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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蓝色     贞观俗人txt下载     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35章 结怨

    秦琅出门,家丁早已把马牵到门口上马石边,踩着上马石上马,刚走两步。

    “卫公!”

    李泰一直守在门外,看到他出现,立马从马车里出来,挡在了秦琅马前。

    “魏王。”秦琅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打招呼。

    “卫公,不知可否一起喝杯茶?”

    “抱歉,我要去政事堂当值了。”

    “一杯茶的时间,总是有的。”李泰笑呵呵的道。

    可秦琅却毫不给面子,“真没时间,喝杯茶可就要迟到了,告辞。”

    柴令武阴沉着脸上来,“卫公好大的架子,与卫王说话居然不下马,如此这般居高临下,可真是无礼!”

    秦琅却根本没有理睬他,直接一夹马腹,骠壮的豹子头立马嘶鸣一声便往前撞,魏王李泰只得让开。

    李泰看着秦琅远去的背影,肥胖的身躯也不由的颤抖着。

    做为李泰狗腿的柴令武立马叫嚣道,“我这就去找韦台长,一定要狠狠的弹劾秦琅,太无法无天了!”

    李泰不说话,默许了柴令武的提议。

    那边房遗爱则阴阴的冲着同样刚从卫国公府里出来的几人努嘴,“秦琅不仅不敬魏王,还私结朋党。马周、许敬宗皆为政事堂宰相,又同为中书侍郎,却一起跑到侍中秦琅的私宅聚会······”

    “秦琅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柴令武喊道。

    “那跟在后面的两个年轻人是谁?”李泰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咬牙切齿。

    “其中一个是裴行俭,秦琼义子,长安县尉,是前朝大将裴仁基的幼子,原也与殿下在崇贤馆一起读过书的,后来考明经科中取在左屯卫任参军,后来又参加进士科得探花,授长安县尉的······”房遗爱赶紧道。

    “原来是他,好些年没见,倒是一时没认出来,想不到如今都是长安县尉了,怎么跑洛阳来了?”李泰对这个曾经的小学同窗没什么印象了,毕竟当初崇贤馆读书时大家都年少,还不同班,一恍也有小十年没见了。

    “估计是来跑官的,肯定又想从长安调来洛阳的。”房遗爱带着忌妒道,虽然他是宰相之子,论出身比裴行俭强的多,但他现在完全是靠着父荫得职,还是那种闲的不能再闲的职,跟裴行俭这种长安县尉可没法比,何况他还先中明经,再中进士,了不得呢。

    “裴行俭在长安为县尉政绩官声如何?”李泰问。

    “有刚正不阿之名,曾经于御街之上当街杖杀了殴打商贩的尹太妃娘家的一个侄子而为人称赞·······”

    柴令武冷声道,“那还不都是仗着秦家父子的家势?秦琼为太保,秦琅为司空、太子太师,父子皆为宰相,本就权倾朝野,这裴行俭是秦琼义子,在长安本就跋扈,那尹家以前也只是丈着女儿曾是高祖的德妃,可今非昔比,尹家虽然曾经能把杜如晦拉下马殴打,如今又如何敢得罪秦家?那裴行俭一上任长安县尉,就借点小事,把尹家子当街杖杀,也不过是杀人立威而已,还是狗仗人势······”

    “另一个年轻人是谁?来家子吗?”

    李泰说的来家子自然指的是秦琼的另外义子来恒来济兄弟俩,这兄弟俩是隋朝大将荣国公来护儿的两个小儿子,也是得秦琅收为义子接到长安照顾,当初也跟他一起在崇贤馆读过书的。

    李泰知道这兄弟俩读书很厉害,曾经一起参加科举,兄弟们同科进士,而且分夺状元和榜眼,可谓十分了得。

    “不是,来恒原是政事堂为枢机郎,现为通海都督府长史,来济现在则在秘书省为秘书郎。这人没见过,估计也是想阿谀秦琅之人,待我查清后,一并弹劾。”柴令武道。

    李泰坐在马车里,良久才道,“为何秦家近些年俊杰频出?文有来恒来济裴行俭武有秦存孝秦存义罗通等,甚至秦怀道秦善道兄弟俩虽年少也很有勇名·····听说秦琅那才十岁的长子秦俊也勇武有力,小小年纪就已经骑得烈马开的劲弓,甚至纸上谈兵也头头是道·······”话里浓浓的酸味。

    柴令武马上道,“不过都是凭秦琼秦琅父子之权势而已,我看并没什么真正实才。”

    “有没有办法把这个裴行俭拉到魏王府来?”李泰问。

    柴房二人都愣了下。

    “裴行俭是秦琼义子,称呼秦琅为阿兄,这事怕难。关键还是在秦琅,只要秦琅肯支持大王,那么不要说一个小小裴行俭,就是秦家身后站着的军功新贵们,也大多会转过来的。秦琅的态度是关键,可这个太狂了些。”房遗爱分析道。

    “大王,我听说这裴行俭已经跟陆家结亲。”

    “陆家,哪个陆家?”

    “殿下,就是贞观二年之时,文德皇后曾经想要为圣人娉为充华的那个郑氏的夫家啊。”

    说到这事,李泰也有了些印象,当年贞观二年,长孙皇后听说通事舍人郑仁基的女儿年芳二八,容色绝姝,号称长安第一美人。恰逢那时因为郑十三娘暴毙宫中,所以便想再娶一个郑氏入宫,也算给郑家个交待。

    同时,也是拉拢一下五姓七家的郑氏。

    一开始就选中了郑仁基的女儿,诏书都已出,使者正要派出,这时魏征站出来反对,说人家郑氏女已经许嫁给陆氏了,你皇帝怎么能夺人所爱,抢人婚姻呢。李世民被喷了个面红耳赤,于是只好收回诏令,让女还旧夫。

    可这事并没就此结束,房玄龄、温彦博、韦挺等一干宰相上书,说魏征胡说,郑氏女跟陆家并没有婚约婚书,皇帝现在既然已经下诏册封郑氏女为充华,怎么还能临时中止呢?

    人家郑氏女以后还怎么嫁人?

    这事闹的沸沸扬扬,一时倒掩盖了当初郑氏在宫中暴毙这事的传扬。

    事后呢,陆氏的当事人陆爽出来回复,说我们跟郑氏并没有婚约,只是以前两家长辈交情较好而已。

    李世民也被弄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本来事情到这皇帝再把郑氏娶了就皆大欢喜了,可魏征非不,他仍然反对皇帝,说你是皇帝,人家陆爽只是个小官,如何敢得罪皇帝你?

    就算有婚约,现在也不敢拿出来啊,郑家更是巴不得女儿嫁人宫中呢。再说当年太上皇攻下长安时,看上了辛处俭的妻子,纳入宫中十分宠爱,后来得知辛处俭在东宫为太子舍人,便十分不满,将他贬为万年县令,辛处俭贬官后也日恐惧,深怕天子杀掉他。

    有这么个前例在,陆氏和郑氏说没有婚约也是正常的。

    反正这事最后在魏征的搅和下呢,硬是就黄了,那位长安第一美人的郑仁基之女最后还是嫁给了郑爽。

    “裴行俭怎么又跟陆家郑家扯上关系了?”

    房遗爱就告诉李泰,说当年陆爽最终娶了郑仁基的女儿,而皇帝另纳了一位郑氏入宫。而这个裴行俭呢新近得秦琼之妻崔氏做媒,为他提亲了陆爽的女儿。

    “不可能吧,郑氏贞观二年方十六,就算当年出嫁陆家,如今也不到十年,怎么可能就把女儿许嫁裴行俭?”李泰听了直皱眉头。

    “陆爽现任兵部员外郎,当初娶了郑氏是做续弦,其实他之前还有过结发妻子,只是早逝,但留下了儿女,裴行俭订婚的就是陆前妻之女。”

    然后还有一事,就是当初皇帝没能娶成郑氏,但是时隔十年后,皇帝却又为皇十子,也就是跟韦贵妃所生的纪王李慎,为他向陆家订亲,订的正是陆爽与郑氏之女。

    因此裴行俭现在跟纪王李慎还成了连襟,跟李泰也算是有亲戚关系了。

    李泰听了很无语,这还真是弯弯绕了,当年夫妻没做成,如今倒成亲家了。

    那陆爽当初因为识趣没跟皇帝争妻,这些年倒是仕途通畅,如今已是兵部员外郎,据说应当很快能升为兵部侍郎了。

    裴行俭跟陆家的婚事,也正是因为崔氏的兄弟崔敦礼现在是代理兵部事的兵部侍郎,而陆爽是兵部员外郎,因着这层上下关系,其姐崔氏出面为义子跟陆家提亲,喜结姻缘。

    崔郑本就是世代联姻,同为五姓七家,而裴氏也是河东名门,这桩婚姻其实倒是各自欢喜。

    “这里其实还有一层关系,就是郑仁基有两个儿子,长子郑玄应现为镇南大都督府司功参军,其次子郑敞则与裴行俭曾是同学,还是同榜进士,裴是那科的第三名探花,而郑敞是状元,授越州参军,入为左领军卫兵曹参军,又迁洛阳县尉,皆有善政······”

    裴行俭未婚妻陆氏,虽然不是郑氏所出,但大家族里,陆氏在生母去世后,也还是称郑氏母亲的,她毕竟是前妻所生嫡女,因此有这关系在,裴和郑家现在也关系很好。

    当然,这里面也主要还是有秦家崔家的关系在,否则郑陆两家也未必就瞧的上裴行俭。

    李泰叹声气,秦家如此为裴行俭谋划,看来想把他拉到魏王府倒是多想了。

    “查一查裴行俭,既然年轻又居要职,做事总会有一些错漏之处的。”李泰冷哼一声。

第1036章 若无嫡长孙,即立嫡次子

    李世民看着眼前的这份密奏,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这是一份封事,也就是密奏,直呈御前皇帝亲启的密秘奏章,不经银台,不经三省,不经中书,也不经翰林院。

    上这份封事的人是李素立,现任相州都督府长史兼相州长史,因为相州都督是魏王李泰遥领而不负责实际事务,所以由金紫光禄大夫李素立任长史行都督事。

    相州都督是中都督府,都督相、卫、黎、魏、洺、邢、贝七州军事,十分重要。

    相州在隋朝时叫魏郡,州治安阳,古邺城便在这一带。一直以来,这里都是河北西南的要地。

    建德六年,北周灭齐,于旧齐之地设置一批总管府,其中并、洛、相三州总管府最重要,大象元年,移相州六府于洛州,称东京六府。

    北周、隋朝之总管府,到了唐代改为都督府,都督府往往都督数州之军事民政,凡任都督者,往往兼任驻在州刺史,并一般以驻在州的全名作为本都督府的名称,比如相州都督府便驻相州河阳。

    不过因为大唐有用宗室藩王遥领都督的传统,所以当亲王遥领都督刺史时,便以长史行都督事,这些长史便上实际上的长官。

    洛州原也是都督府,如今升格为河南府,为东京陪都,相州就位于东都的西北,隔黄河相望,又倚太行群山,地位越发重要,故此迁都之前,李世民便授最宠爱的魏王为相州都督,提升了相州都督府的重要性。

    还特意选了李素立来做相州都督府长史,这个李素立可是位老资历的臣子,且很有本事。

    本身乃是赵郡李氏,五姓子,曾祖北齐梁州刺史,祖散骑常侍,父为隋朝水部郎中,隋末曾充使河南被盗贼所杀。

    李渊起兵太原,进军长安,李素立便在同州长春宫迎贺,当时李渊对于李素立等一批官员士人的迎接还是很满意的,直接授他为监察御史。后来其母去世,要丁忧去职守孝,李渊特旨夺情,要有司授以七品清要。

    吏部初拟授雍州司户参军,李渊说此官要而不清,吏部又改拟秘书郎,李渊说此官清而不要,最后擢授侍御史,李渊才满意的说此官清而复要。

    贞观以来,累转雍州司马、蒲州刺史等职。

    这样一个老资历,如今上这么一道秘奏,能让皇帝动容当然不会是小事。

    合上李素立的秘奏,皇帝又拿起一道,却是贞观以来三任吏部侍郎,现任河南府少尹、加银青光禄大夫,兼太常卿的长安县开国子爵杨纂的秘奏,跟李素立所上书封事的是同一个事情。

    杨纂也是名门大阀子弟,弘农杨氏子,隋末时坐杨玄感谋反案被贬官,后与李素立一起在长春宫拜谒李渊,以侍御史起家。

    先后任过长安县令、尚书左丞、吏部侍郎、检校雍州别驾等职。

    两位重臣都上封事密奏同一件事情。

    李素立弹劾当朝宰相卫国公秦琅,说他殴打太子,欺君犯上,大不敬。

    杨纂则上书密奏称秦琅无礼亲王,对魏王李泰不尊敬,路遇魏王不下马行礼。

    ·······

    皇城,中书省内,政事堂。

    宰相们正在举行堂议。

    “诸位相公,大家来了。”内常侍进来通知。

    皇帝突然驾临,宰相们只好中断会议,迎接皇帝。

    李世民一身便袍进来,脸色不快,进来后坐下,也不招呼宰相们坐。

    “近来有官员上封事奏称朝中三品以上大臣,对亲王不敬,遇到亲王都不下马行礼,岂有此理?”

    皇帝一顿劈头盖脸的指责。

    房玄龄、长孙无忌、高士廉等是一头雾水。

    秦琅和马周、许敬宗这三位宰相,倒是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估计还是在竹园门口没理会李泰的后果了。

    李世民没指名道姓,秦琅也懒得站出来。

    侍中魏征看不下去了,直接叉手说话。

    “陛下,汉魏以来,亲王的待遇一直都在三公之下。而本朝三品以上大臣,皆为亲贵,不是朝廷宰相,便是天子列卿和八座之长。”

    “现在要求三品以上的大臣给亲王下马行礼,根本是不合常理的事情。这种事情放在以前,也没有依据可循,放在现在,也没有规矩可依,根本就是有违大唐国法制度。”

    魏征喷人的水平还是很高明的,凭什么让三品大臣给亲王下马行礼?他们当的起吗?大唐的三品职官不是宰相就是列卿,给亲王下马行礼,亲王当不起。

    皇帝你根本就是在无理取闹,快闭嘴吧。

    李世民一听不乐意了,“你们五品通贵,三品亲贵,为了彰显自己的尊贵,就要轻视朕的皇子魏王吗?”

    本来刚开始只说给亲王下马行礼,现在李世民干脆直接就把魏王李泰说出来了。

    魏征遇则更强,斗志高昂。

    “皇子中只有太子为储君,就是宰相也得行君臣之礼,若路遇自然下马行礼,若是其它皇子,也只是朝廷臣子,与三品同朝为臣,相遇也只须同僚之礼仪,何故非要下马行礼?”

    “魏王乃朕之爱子也!”

    “魏王也只是皇子,是臣而非君也!”魏征来一句顶一句。

    李世民大怒,“国家之所以立太子,就是为了朕百年之后继承朕之皇位的,然则人之存亡不在老幼,假设太子不在了,便要立嫡孙,若无嫡孙,立嫡次子,就冲这一点,你们也应当对魏王敬重点。”

    李世民面红耳赤,怒目圆睁,狠瞪着魏征,只是那双大眼又不时的往秦琅这边扫过来,还在马周、许敬宗、长孙无忌、高士廉等身上也扫了几下。

    魏征却根本不理皇帝的恼羞成怒,反而斗志更加昂扬,直接指出皇帝在胡说八道。

    什么叫假设太子不在了?哪有当爹的自己咒自己儿子的,再者,就算承乾不在了,不是还有嫡长孙吗?皇帝不是已经让苏太子妃抚养了李象为嫡子吗?

    就算万一李象没长大,可太子又不是只有李象一个儿子,太子现在可是有两个儿子了,因为另一个儿子也是妾侍所生,所以也是过继到太子妃名下的,因此也一样是嫡孙。

    嫡长孙不在,也还有嫡次孙,哪轮的到皇帝的嫡次子继位?

    宗法制度,那都是立嫡不以长,立长不立贤的,只在大宗这一脉继承,哪还有魏王什么事?除非承乾这一支彻底绝嗣,那才有可能让李泰来继承。

    魏征跟太子承乾的关系其实不算好,以前也在东宫兼过职,但他并不太喜欢太子,可是一码归一码。

    现在皇帝公然跟宰相们说到李泰有继承权,这个可就绝不能容忍了。

    李泰凭什么有继承权?

    皇帝说这个话那是得负责的,你这样一说,那魏王岂不就有了争储的理由和信心?那朝中那些官员贵族们,岂不也会有许多人跟着见风使舵的去支持魏王?

    皇帝这不是要亲自挑起皇子争储,朝中党争吗?

    这不是瞎胡闹是什么,这是昏了头了,要祸乱朝纲啊。

    “陛下,慎言!”

    魏征高声谏言,“陛下所说的兄终弟及,那是商朝时的做法,如今也只有草原上的夷狄才会这样做,我中原华夏自周朝以来,历朝都是秉承着立嫡必长的宗法制,这样才能断绝不该有的觊觎之心,陛下身为一国之君,说话做事,一定要十分慎重才行。”

    “左史记言,右史录行,陛下的一言一行,史官都会记录在卷,将来供后世子孙臣民观看的。”

    魏征不依不饶,皇帝你今天胡说八道这绝对要不得,你必须当着大家的面把说错的话收回去。

    绝不能给魏王什么不该有的念头。

    本来李世民说的是大臣不敬皇子,后来说到不敬李泰,甚至一时说出了将来李泰也可能成为皇帝的话,本来说这个的时候,也只是想说李泰毕竟是皇嫡子,大家得尊敬点。

    不过其话中也不经意中透露出皇帝对李泰的宠爱,甚至是有立储之心,尤其是联系到如今太子受伤腿瘸,以及还被皇帝禁足东宫这特殊情况,不免容易让人遐想连篇的。

    魏征既不是魏王党也不是吴王党更不是太子党,但他却是坚决反对皇帝释放出这种信号的。

    李世民说太子将来没了,这话倒不完全是说是废太子什么的,毕竟生老病死也都是寻常之事,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不是没可能。这次太子伤了一条腿,下次太子如果意外病死了呢?

    这本来没错,太子没了立嫡长孙也没错,错就错在后面又画蛇添足的加了句,若无嫡孙,即立嫡次子的话。

    没嫡长孙还有嫡次孙,没嫡次孙也还有庶孙啊,怎么也轮不到嫡次子啊。

    按宗法制度,继承权只有大宗这边有资格,李泰虽是嫡次子,但他已经属于小宗了,承乾只要不是被废除,那么他就算意外先亡于皇帝,那他的继承权也是顺位传给他的儿子孙子的。

    除非承乾被废黜太子之位,那他的儿子们自然也就失去了皇位继承权,这才能轮到嫡次子这一支来,这是宗法制度,国家根本。

    魏征不依不饶。

    秦琅也终于站了出来。

第1037章 臣请封皇太孙

    秦琅缓缓出列,朗声奏言。

    “臣以为魏侍中此言大赞,圣人为一国之君,人主发言何得随便?尤其是这储君之事,储君乃国本,事关国家未来,切不可轻言有失啊。”

    “今日臣也借此机会,进谏圣人,太子先前行事确有孟浪之处,未能及时返京于文德皇后病榻前尽人子最后之孝,也十分不该,然则殿下的这些错,终究只是小错,圣人如今也惩罚了太子了,还请圣人能够宽恕殿下,东宫不可一日无主,国也不可一日无储,眼下太子腿伤,朝中已有许多谣言乱飞,若是圣人再这样下去,则必引发更多猜忌,甚至助长许多不该有的野心。”

    “臣请解除太子殿下的禁足!”

    长孙无忌马上跟着站出来,声泪俱下的对妹夫说太子不容易,年轻人想立些功劳也是正常,如今打了大胜仗却伤了腿也是在难过之中,又遇到母亲突然病逝,可谓最伤心之时,若是皇帝再这样一直惩罚他,太子也太可怜了。

    而且太子虽有错,可也确实错不大,根本没到要换储这种程度。

    “太子既无大错,圣人为何要有这等动摇储君之言,岂不是要动摇国本,祸乱朝政?”

    秦琅干脆上奏。

    “臣借今日之机,请圣人颁下诏敕,册封皇嫡长孙敦煌郡王李象为皇太孙!”

    皇太孙,这可不是皇孙的普通称号,加一个太字便是储君之意。大唐现在已有储君,皇太子李承乾。

    可现在秦琅说要给敦煌王、句町都督加封为皇太孙,这可就不一般了。

    这是要双储君并立。

    从来没有过的事情,皇太子健在,为何要立皇太孙?一般真要立皇太孙,那也只可能是太子在皇帝之前去世,于是立太子之子继为储,称为太孙。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皇太弟、皇太叔的,也就是以皇帝兄弟或皇帝叔父的身份立为储君。

    但还没有哪朝有过同时立两个储君的。

    秦琅要开此先例。

    用意非常明显,保承乾太子之位,就算承乾腿废了,可立下太孙,那也就保险了。

    更是绝魏王吴王等人的念想。

    明着告诉他们,就算承乾哪天出了意外,皇位也早定好了传给皇嫡长孙李象。

    房玄龄坐不住了。

    “陛下,卫公此言大谬,哪有圣人春秋鼎盛,太子也风华正茂,却要立才几岁的娃娃做太孙的道理!”

    秦琅立既反驳,“这跟年纪有何关系,敦煌王既是太子嫡长,那不论年纪大小,都有继承之权。今日圣人既然说到这,我觉得不该回避。圣人说的很有道理,国家立太子,本就是为了圣人百年之后继承大统的,圣人假设太子万一不在了,这个可能性虽微乎其微,但也还是有万一的可能的,所以提前做点计划也没什么错。”

    “既然说到这事,我们这些相公,当然就应当为圣人分忧,国家立太子为储君,为将来继承国家,现在再立一位皇太孙,以防万一,这有什么不对?敦煌王虽年幼,可提前培养,也是可以的。”

    “难不成,房相公觉得我华夏自古以来宗法制的立嫡以长的制度不对?也认可兄终弟及之制?”

    房玄龄没法接,这个宗法继承制度那是千百年来的规矩,谁也不能去挑战的,虽然各朝都有许多不是嫡长身份继承的皇帝,但也一样挑战不了这条规矩。

    当今天子虽也是嫡次子入继大统,但那靠的是武力宫变弑兄宰弟囚父夺位的。

    有些事情能做不能说。

    秦琅围绕着李世民今天话里的一句破绽,设无太子,则立嫡孙,若无嫡孙,则立诸子,非要李世民今天确立嫡孙的身份,甚至要册封李象为皇太孙。

    通过确立皇太孙的储位,反过来确保承乾的太子之位稳固。

    这番操作,可谓是让房玄龄、韦挺等一干魏王党、吴王党都预料不及的。

    一时间,根本不知道如何反驳。

    毕竟这事是皇帝自己先带出来的,秦琅针对皇帝的漏洞提出要补缺,皇帝没理由拒绝,除非皇帝觉得承乾不适合再当太子,真的想要易储,否则既然他自己提到这事了,那么顺便确立嫡孙就是理所当然的。

    皇帝也是人。

    凡人皆有一死。

    李世民会死,承乾会死,所以现在来说这些也不犯忌。

    堂上气氛一时凝重起来。

    长孙无忌和高士廉紧跟着秦琅的话,请求皇帝立李象为皇太孙,然后马周、许敬宗也站出来请加封嫡孙。

    魏征刚才喷了皇帝半天,这会却反而闭嘴不说了。

    他反对皇帝那番胡话,但并不表示他也认同现在要立太孙,太子既在,何必立太孙?

    魏征很明白秦琅心思,其实堂上宰相哪个不是人精,哪个不明白秦琅打的算盘,问题是现在时机很好,他捉住了这个时机,在这个恰当的时候提出这件事来,既不犯忌讳,还显得合情合理。

    李世民一时倒也骑马难下了。

    他刚才的话虽是无心之言,其实也是暗里透露出他现在的一些想法,承乾一再犯错,尤其是这次皇后临终前屡召不至更是让他大怒,加之太子瘸腿,确实让李世民开始思考起易储这件事来。

    这是以前想都不会去想的问题,现在却已经开始在想了。

    所以刚才讲话时,他才会说出你们要尊敬魏王,因为有一天他有可能会成为你们的君主的意思来。

    可现在秦琅逼宫,让皇帝表态,承乾有错,但错不大,没到夺储的地步,更借着皇帝的话头,让皇帝提前立嫡孙。

    他这一起头,长孙无忌、高士廉等都跟着开口了。

    李世民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理亏。

    可立皇太孙,这还真是他不曾想过的,他也清楚这皇太孙若是立了,无疑承乾的储位更加稳固,朝廷不可能朝令夕改。

    李世民犹豫起来。

    良久。

    房玄龄替李世民解了围,他说事情一步步来,李象毕竟还太年幼,立皇太孙这事没有先例,不过李象本是庶长,如今过继苏太子妃名下,确实已成东宫嫡长,所以可以先加封一下。

    房玄龄建议改封李象为恒山郡王,这是承乾原先的封号,也算是明确李象做为东宫嫡长的地位。

    “陛下,臣以为就算现在暂不册封为皇太孙,也起码该封一个亲王之爵,以示嫡长孙之尊荣。”

    大唐制度,皇帝之子封亲王,皇帝之女封公主,太子之子封郡王,太子之女封郡主,亲王之子一般封嗣王,亲王之女封县主。

    秦琅提出给李象封亲王之爵,还是要进一步确立他的嫡长孙之尊。

    宰相们你一言我一语。

    好半天之后,李世民头都有些大了。

    “好,给象儿进封亲王之爵,诸位爱卿选个封号。”

    “陛下,臣以为可封号为秦王!”

    秦琅又第一个抢先发言。

    秦王,这可是李世民继位之前的封号,非比寻常。

    “李象先前得圣人钦封敦煌王,这个封号也是当初圣人曾得过的,如今进位亲王,臣觉得用圣人继位之前的秦王之封便很合适,如此更能彰显皇家嫡长孙的身份。”

    李象当初封恒山王时,只是亲王之子,这个封号当然算不得多尊贵的。

    房玄龄反对,认为秦王这个封号特殊,不应当轻易再授封出去。

    “房公,李象是皇嫡长孙,将来便是皇太孙,还会是皇太子,最终还会继承大唐江山成为圣人,秦王之封有何不可?”

    ······

    李世民有些烦躁。

    他摆动手臂,“好了,便册封李象为秦王。”

    一言定鼎。

    秦琅再接再力,“圣人,嫡长孙进位秦王,照例当遥领都督,臣以为可领河南牧兼使持节相州都督,都督相卫七州军事。”

    河南牧和相州都督,这都是迁都前李世民授给魏王李泰的。

    现在秦琅却提出来要让李象遥领,用意很明显了。

    房玄龄认为李象年幼,不适合,秦琅马上拿出武德末年和贞观之初,李泰李恪等诸遥领都督、刺史等官职的例子来,当初李泰等人不也才几岁嘛,反正都是遥领又不视事,多大与否有什么关系吗?

    争来争去,又是一通吵。

    吵的李世民头都要裂开了。

    “好了,进封敦煌郡王李象为秦王,授河南牧,遥领广州大都督,加左武侯大将军。”

    顿了顿,李世民又道,“魏王李泰遥领扬州大都督,仍都督相卫七州军事,改领右武侯大将军。”

    晋王李治遥领并州大都督,由右武侯大将军改授左骁卫大将军。

    太子承乾次子李厥,封恒山郡王,遥领邕州都督。

    魏王李泰长子李欣,封宜都郡王,次子李徽封新安郡王。

    李世民对李泰还是比较宠爱,这个时候也还是没忘记给李泰安排,不仅给李泰改封扬州大都督、迁右武候大将军,还给他两个儿子也都正式封王。

    皇孙一辈中,原本只封了李象一人,现在把承乾次子封了,把李泰的两儿子也一起封了。

    “陛下,魏王早已行过加冠之礼,按制当之国就藩,臣请令魏王前往剑南西宁州之国!”许敬宗奏请。

    李世民瞪了许敬宗一眼,“魏王将护送皇后灵柩回关中,待孝满再之国就藩。”

    “陛下,臣认为当由皇太子护送文德皇后灵柩至昭陵安葬·····”

    “魏王难道就不是皇后所生?”李世民怒问,说完甩袖走了,本来是要来质问秦琅不敬太子不尊魏王的,结果没料到却是这么个结果。

第1038章君臣秘议

    履道坊。

    大批身着虎纹衣,跨着豹纹鞍,挎豹韬的甲骑突然出现在秦琅的别院竹园外。

    “百骑营?”

    竹园虽小,但守门的家丁却是跟秦琅东征西战过的老家兵,一眼就认出这些彪悍的甲骑乃是北衙禁军七营中最精锐的百骑营。当年玄武门之变后,李世民不再信任自己父亲的天子元从禁军,于是以自己的秦王府旧部精锐或心腹子弟择擅骑射者百人,分二番于北门长上,号百骑。

    再之后,又于玄武门恢复左右屯营,号为飞骑。

    之后又从飞骑中择精锐者补充入百骑,扩大百骑规模,从最初的百骑数量,扩编到一整个营。

    此后皇帝又建羽林军、龙武军,各左右两营,于是形成了现在北门七营的局面。

    左右羽林、左右金吾、左右千牛、左右龙武、左右神武,号称北衙十军,各有职责。

    百骑营隶属于羽林,是北衙禁军中最精锐者,数量不多,一千骑,也称千骑营,远不如飞骑营的各三千骑兵多,可是不论待遇或是战斗力等都最强的。

    百骑营突然围住竹园,让家丁面色大变,赶紧进去禀报秦琅。

    “百骑营?没事,估计是圣人驾临了。”

    秦琅听了倒是不慌不忙,在这东都洛阳城中,天子脚下,皇帝真要对付他,哪用的着什么百骑营,一道旨意,他秦琅也逃不出五指山。

    百骑营把秦琅十亩竹园围成铁桶似的,却并没有闯门,十分安静的守在外面,连敲门打个招呼的人都没有。

    秦琅坐在廊下静静的等候着,并没有等太久,门被打开,皇帝来了。

    李世民一身猎装,看样子是到外面去打猎刚回。

    “都退下!”

    李世民对跟着自己的禁军将领们挥手。

    秦琅看着这位老泰山,也让自己的随从仆佣们全都退下。

    白莲池畔,紫竹林边。

    李世民径直走到凉亭坐下。

    “坐,站那干什么?你不是向来胆子大的很吗?太子也敢殴打,魏王也能无视?”

    秦琅默默坐下,没有答话。

    李世民坐在那里,似乎一肚子火气,事实上皇帝不是打猎刚回,而是原本在宫里觉得憋得慌,于是换上猎装带上百骑要出城打猎,可走了一半越想越气,于是临时改主意来找秦琅了。

    “喝茶吗?”秦琅问。

    李世民瞪了秦琅一眼,“朕将你视为心腹,你就应竭忠对我,现在却附顺臣下欺罔君王,难道这就是你对朕的回报?”

    “臣不明白?”秦琅装傻充愣,皇帝虽然来势汹汹,不过以他对李世民的了解,觉得皇帝虽然火气很大,可这反而还是很大余地的。皇帝如果真动了杀机什么的,根本不会来见自己。

    “朕说的是承乾的事情。”

    秦琅目光直视皇帝,大胆却又耿直,“当初是陛下让臣到东宫任职,让臣教导太子,臣自然得兢兢业业用心做事。太子也是君,臣认真教导维护太子,也是尽忠尽直,如今陛下却以忠直责怪臣,难道臣所做是因私心吗?”

    “陛下负我,非臣负陛下也!”

    李世民愣住。

    他指责秦琅,结果秦琅不但没老实认罪,反而怪起他来了。

    真是岂有此理。

    “混帐!”

    “陛下今日驾临寒舍,这里也没外人,臣便斗胆问陛下几句话,陛下真要废太子易魏王为储君乎?”

    李世民沉默,怒瞪着秦琅。

    “臣今日不怕圣人降罪,臣自然没资格左右圣人立储想法,但臣既是宰相,又是太子之师,今日便要放肆多说几句。太子承乾乃圣人与文德皇后嫡长子,八岁立储,至今十二年矣。”

    “这十二年来,太子表现也算是极好的。”

    李世民不由的回想起武德二年,承乾生于太极宫承乾殿,当时高祖亲自来看望这个孙儿,高兴之余,以承乾殿名为孙儿赐名,还曾对他说出一句话,承继皇业,总领乾坤。

    承乾尚在襁褓之中,便被高祖封为恒山王。李世民也极喜爱这个嫡长子,特将妻子的侄子,长孙炽之孙长孙家庆任命为承乾的侍诗,后来还把秦王府十八学士中的孔颖达和陆德明两位大儒,拜为承乾的老师,让他们教导承乾儒学经典。

    “陛下,臣记得当初陛下继位之初,册封承乾为太子的诏书中也夸赞太子,早闻睿哲,幼观诗礼。太子八岁立为太子后,也一度被圣人当众夸赞性聪敏、特敏慧,丰姿峻嶷、仁孝纯深。”

    “后来又早早让太子开始学习政务,旁听京兆诉讼,甚至下旨如果有诉人对尚书省判断不服者,于东宫上启,令太子断决,而当时太子还不满十二岁,处置的案件已经屡被圣人夸赞!”

    “太子十二岁加冠元服,开始正式参与政务,亲自领雍州事务,表现可圈可点,圣人每当外出游猎或到行宫之时,都是太子留守京师,监**事,也深受圣人赞赏。”

    李世民打断了秦琅的话。

    “朕自己的儿子,朕难道不比你清楚?这些事情都是以前了,以前的承乾,确实聪慧又仁孝,还勤奋好学,既能时常进献良言金策于朕,又能关注民生体察百姓,朝野皆是称道,然则这几年,越来越不像话了!”

    “喜奢侈好游猎贪恋酒色,连朕给他挑的太子妃也不肯接纳,东宫那么多名师大儒教导,他却听不进去,朕搜方贤德,以辅储宫,于志宁、杜正伦、张玄素、李百药、孔颖达、陆德明、刘洎、岑文本、褚遂良、马周这些哪个不是名士大臣,可谏诤俞切,承乾越不听纳·····”

    秦琅静静听着,李世民在倒苦水,曾经承乾那般贤德,李世民这个当爹的也十分自豪得意,这几年承乾渐叛逆,李世民也是操碎了心。

    正所谓爱之越深,责之越切。

    期望越高,失望的时候也就越重。

    “陛下,曾经的太子年少,虽然表现的贤德,但那时的太子还只是孩子,一切完全照着圣人,照着老师们的意志行事,那时的他还没有自己的意志,或者说不敢,而如今的太子已经长大了,虽然有些表现确实不好,但那是真实的想法。”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啊,陛下。”

    “臣之前也不止一次进谏陛下,说张玄素、于志宁、杜正伦、孔颖达这些人,确实都出身名门士族,本身学问也是极好的,但是他们做学问厉害,教学生不行,不懂方式方法,他们身为东宫师,不懂得如此正确的引导,却只是一味的劝谏,而且几乎是比着上疏,措辞也一个比一个激烈。”

    “以前承乾年幼,自然畏惧他们,可随着太子年长,对这种劝谏方式自然也会心生抵触,这也是人之常情的,这些人在东宫,天天盯着太子,不管大事小事,都要鸡蛋里挑骨头,巴不得太子是个完美的圣人,动不动就犯颜直谏,谁受的了?就算是圣人,魏征天天喷圣人,圣人也是经常被激怒,何况太子乎?太子才多大,太子有圣人这般的人生阅历和积淀吗?”

    “他们太死板教条,只知道这个不许那个不对,这些人其实臣早就说过趁早赶出东宫去,他们或许能到门下省去做谏议大夫或御史台当御史,为圣人监督百官,监察朝政,但是当太子师,不够格。”

    “杜正伦甚至已经违犯国法制度,他经常把太子私下的话告诉圣人,然后又把圣人跟他谈论太子的话私告太子,这是非常不应当的,甚至已犯了私泄禁中语大罪,理应惩处!”

    “再则,这几年,诸王渐渐年长,陛下在对待诸王的态度上,明显有些失当,尤其是对待魏王、吴王,更容易让太子不满,毕竟太子和魏王他们都已经成年,都是当父亲的人了,圣人虽是宠爱孩子,可这让太子如何想,让朝中大臣如何想?”

    “陛下,太子乃国本也,还请陛下能够为天下安为朝堂静而多想想。”

    “这几年太子就算做了些错事,可也非大错,太子度人入道,恢复寺观等,也只是想为先皇后祈福,这是人子之孝。私奔陇右,擅发兵马,也是年轻人立功之心,至于说如今伤了腿,可这也只是轻微残疾,并不影响什么······”

    皇帝沉默了良久。

    似乎在认真的思考秦琅的这番长篇大论,许久才叹气一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承乾是朕的嫡长子,如今虽有脚疾,可朕又怎能舍弃嫡长而立嫡次甚至是庶子呢?”

    “朕无意易储!”

    “陛下如果真无意易储,就千万不要再给外面错误的信号了,圣人难道不知道如今朝中有魏王党有吴王党?而且魏王党势力一天比一天大,难道圣人真想等到如武德九年那样的局面出现?悬崖勒马,犹未晚也,切不可等到那一天来临啊。”

    李世民沉默了。

    “承乾现在已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了,朕如何才能把他拉回正途?”

    “陛下先纠正自己的错误!”秦琅不客气的答道。

第1039章 罪名朋党坐罪当死

    “说吧,你觉得朕要如何做才行?”

    凉亭中,君臣摆开了谈,皇帝的态度已经转变了许多,那股子泰山压顶的感觉消失,秦琅松了口气。

    今天他也是占了穿越者的便宜,知道李世民保承乾的态度还是很明确的,尤其是在此时,贞观十一年的春天,皇后刚去世,太子腿刚断,这种时候李世民不可能就有了易储之心,也许皇帝想过,但也顶多是想想而已。

    “陛下首先就得让朝堂让天下都明白圣人没有易储之心,要彻底杜绝魏王、吴王等皇子们心中的那点非份之想,更不能给那些想要效仿武德九年之事的野心之辈半点机会。”

    “臣请陛下下诏,令魏王泰就藩之国,回西川镇守,最好是不要让魏王遥领扬州大都督、相州都督、右武侯大将军等职,可加封散阶。”

    李世民皱眉。

    “皇后尸骨未寒,你就让朕把青雀赶去封地?”

    “魏王到了西宁州,一样可以为文德皇后守孝,只要心在,人在哪并不重要。况且,陛下若是再态度暧昧不明,只怕会更加误导太子魏王和那些野心之辈,这是搅乱朝纲,危害大唐江山社稷啊。”

    李世民摆手,“你继续说。”

    “其二,听闻圣人有意想要杨嫔继立为后,臣以为万万不可。一来杨嫔只是九嫔之一,四妃都不是,如何可以继为皇后?再者,杨嫔为前朝公主,其所出的吴王现在又隐隐威胁太子之位,若是圣人立杨嫔为后,这岂不是要乱上加乱?”

    杨氏若立为皇后,那李恪李音就立马也升级成为皇嫡子了,李恪争夺储位的本钱又丰厚了,那些吴王党只怕越发兴奋,所以必须得避免这种情况,哪怕杨嫔确实很贤,也不能立她。

    李世民瞪着秦琅,“谁跟你说朕要立杨嫔为皇后?”

    “坊间多有传闻,臣也只是猜测,现在也只是提醒陛下,万万不可。”

    “你倒是管的宽,那你说,朕要立谁为皇后?”

    “陛下,立皇后与立太子不同,虽然说天家无私事皆为国事,但是储君为国本,但立后却没这么重要,这个臣虽为宰相也没资格插手,圣人自己拿主意就好。”

    李世民咬牙切齿,真是人嘴两张皮,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刚还说不能立杨嫔,现在又说随他意。

    “还有呢?”

    “臣建议应当让太子出来露面了,这么久再不露面,只怕坊间也会开始有许多谣言乱传。”

    虽然皇帝已经诏封李象为秦王,但秦琅认为还是得让承乾解除禁足。

    “太便宜他了。”李世民道。

    “圣人惩罚也罚了,接下来需要的是正确的引导,而不是一味的惩罚,储君的名声威望也要维持,否则若让有心之人利用攻击,太子名声不保,也于国家不利。”

    爷俩坐在那里说的口干舌躁。

    “你不知道泡壶茶来?”李世民心中烦躁,秦琅的建议都很中垦就是不太中听,他现在对承乾的火气都还没消。

    心里也不想这个时候赶李泰出京,但秦琅一句又一句的说的皇帝又没法反驳。

    尤其是秦琅一而再的提到武德九年这个敏感词,让李世民心头警醒,当年高祖皇帝在他和建成之间摇摆不定,甚至一次次的暗示易储立他为太子,这也是他后来敢争储的底气所在。

    也因皇帝曾透露出来的这种心思,让许多文臣武将倒向秦王府。

    现在秦琅提醒他,这让他不得不警醒。

    秦琅甚至头一次公开的向皇帝说出了朝中现在有魏王党和吴王党,虽没说还有太子党,可李世民又岂不知。

    这些事情以前他不想去深究,可现在秦琅提醒他不能不理会。

    再不理会,会酿成大祸的。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秦琅把承乾这些年的表现一件件的摆出来讲,甚至跟代近前朝的那些太子们比较,一番对比之后,李世民也不得不承认,承乾虽然近年有些荒唐,但总体来说,承乾在魏晋以来的这些太子当中,都还是能评个中上的。

    能得这样的评价又还这么年轻,又是嫡长子,确实没理由易储啊。

    腿瘸了,可也还能走路,并不是大问题。

    秦琅转身去取了茶叶来,结果发现皇帝已经走了。

    笑笑坐下,秦琅自己给自己泡茶。

    皇帝返回上阳宫,立即派人召来了杜正伦。

    “何故泄漏朕语?”一见面,皇帝对杜正伦就是一番劈头盖脸的责骂,骂的杜正伦面红耳赤,目瞪口呆,连句反驳都不敢,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李世民心中火大,正憋的没处发,这会对着杜正伦就是痛骂半天,最后皇帝宣布处置。

    免去杜正伦原东宫太子左庶子、崇贤馆学士、散骑常侍等所有官职,贬为岭南騹州刺史。

    原本有传闻杜正伦即将出任中书侍郎,要参预朝政拜相的,谁能想到,突然就要贬去岭南。

    可皇帝的那一连串的责骂训斥让他明白,这次他忤了逆鳞了。

    一句何故泄漏朕语,让他知道这次栽了。

    好在李世民念及杜正伦这些年在东宫没功劳也有苦劳,而且杜家名门士族,当年隋朝时杜家三兄弟同考中秀才科,一门三秀才,名震天下,与河东温氏三杰等都是天下有名。

    这次他的南阳县侯爵位,皇帝给保留着。

    杜正伦虽非出自京兆杜氏,可他所出的洹水杜氏也京兆杜氏也是源出同族,虽然京兆杜氏并不想与洹水杜氏再连宗,可两杜在朝中关系却很紧密,李世民也得给些面子。

    “召张玄素。”

    杜正伦走出上阳宫,在宫门前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深深失落。

    银青光禄大夫兼太子右庶子张玄素奉诏而来,看到杜正伦上前打招呼。

    “杜公,圣人急召,所为何事?”

    杜正伦刚因泄露禁中语而获罪,哪敢再多言,只是对张玄素说了声保重便走了。

    张玄素一路担忧着入宫。

    他河东蒲州人,隋末时为景城县尉,后来做了窦建德的治书侍御史,再加官黄门侍郎,归唐后从侍御史做起,迁给事中,再到太子少詹事,直到太子右庶子,散骑常侍,以清廉正直善谏闻名。

    在东宫谏诤出了名,天天得谏承乾十回八回的,惹的承乾甚至说过要杀掉他的话。

    李世民对张玄素也是一通大骂,说辜负了他的托付,没有教导好东宫,严重渎职。

    “贬为岭南潮州刺史!”

    保留从三品的银青光禄大夫官阶,贬到岭南为潮州刺史,余官皆罢。

    当天,多名东宫官被召入上阳宫。

    左庶子南阳县侯杜正伦贬騹州刺史,右庶子张玄素贬潮州刺史,少詹事黎阳县公于志宁贬华州刺史。

    太子右庶子、散骑常侍、曲阜县公孔颖达改任国子祭酒,不再兼东宫官。

    赵弘智、令狐德棻等失职免官为平民。

    陆德明因贞观四年已逝,追赠吴县侯爵位。

    而先前已经离开东宫的李百药、刘洎、褚遂良、岑文本等也受了牵连,被皇帝或罚俸或降阶。

    正当洛阳朝野震动,以为承乾储位不安的时候,谁知道上阳宫里又发出数道诏敕。

    工部尚书、魏王府长史杜楚客,罪名朋党,坐罪当死,以兄如晦有功,免死,废为庶人。

    相州都督府长史李素立贬为绵州刺史,河南府少尹杨纂贬为岐州刺史。

    御史大夫韦挺被皇帝亲自召见,一通训斥之后,皇帝告诉他魏王府的那些事情他知道的一清二楚,不过念在他以往有功,所以这次贬了许多官员大臣后,不忍深究他,最后结果是迁太常卿。

    韦挺是京兆韦氏子,跟韦贵妃是同族,而且李世民还给儿子李祐娉了韦挺的女儿为齐王妃,两人是亲上加亲的关系,这次给韦挺也是网开一面,只贬为太常卿。

    魏王府杜楚客、韦挺两大心腹,还有李素立、杨纂这两个在外的大臣,全是名门大阀出身,这次皇帝也是毫不留情的把四人或免或贬。

    ······

    魏王府。

    岑文本前来宣读敕旨。

    “解去魏王扬州大都督、相州都督、右武侯大将军等职,令即日就藩之国,前往剑南西宁都督府就任·······”

    白胖的李泰接完圣旨,面色惨白。

    怔怔出神,都忘记了接旨。

    “魏王,谢恩领旨!”

    李泰被唤醒,失魂落魄。

    “孤何罪之有?”

    岑文本看着李泰,也是深为后悔,之前太子承乾各种作死,朝中风评直线下降,魏王倒是礼贤下士极得圣宠,于是房玄龄柴绍杜楚客韦挺王珪等纷纷开始支持李泰。

    岑文本原本也是在东宫任过职当过太子老师的,可看到朝中风向后,又天天侍奉天子身边的他,觉得李泰似乎更有机会,于是也开始转投魏王阵营,甚至在天子面前不止一次的说过魏王的好话。

    谁能想到,皇帝去见了一次秦琅后,居然风向大变呢。

    他现在十分后悔,不该插足其中,搞的现在皇帝对他也态度冷漠了起来,甚至亲自问他与魏王交结有多深,这让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虽然没贬官,可也被皇帝拿话敲打了一番。

    “是谁在陷害孤?”李泰问岑文本,可岑文本哪还敢多言,宣完旨,匆匆便告辞离开了。

    李泰看着逃也似离开的岑文本,咬牙切齿!

第1040章 靴子落地

    履道坊,竹园。

    秦琅宽袍大袖在家中喝茶,许敬宗正跟他汇报今天外面的地震。

    魏王府长史杜楚客贬为庶人,御史大夫韦挺贬为太常卿,河南府别驾杨纂、相州都督府长史李素立皆贬官。而东宫的于志宁、张玄素、杜正伦也都贬谪,赵弘直、令狐德棻等免官,李百药、褚遂良等罚俸·····

    “雷霆震怒啊,三郎到底跟圣人说了什么,能令圣人做出这么大的反应?”许敬宗非常惊叹的问道。

    原本势头正盛的魏王李泰,一下子就被打翻在地了,昨天刚解了河南牧改扬州大都督,左武侯大将军改右武侯大将军,结果今天扬州大都督和相州都督加右武侯大将军职都解除了,皇帝还正式下旨,令魏王李泰就藩之国。

    等文德皇后的头七一过,便要动身就藩不得再逗留京师,且明令无诏不得离开封地不许回京。

    剑南西宁州离洛阳数千里之遥,这一去可就再无机会了。

    很多人都在好奇,秦琅究竟跟皇帝说了什么?

    虽然也有人知道在昨天的政事堂上,皇帝已经进封敦煌王李象为秦王了,虽没立李象为皇太孙,但确实是一改此前的态度,有力保太子之意,而大家也听说是秦琅在政事堂为太子承乾发声了。

    可昨天的结果也只是立李象为秦王,并封李厥李欣等为郡王,让皇九子晋王李治遥领并州大都督等,并没有其它迹像。

    可今天皇帝驾临秦琅园子,回去后就变天了。

    秦琅给许敬宗倒了杯茶,“你只要知道,圣人从没有废长立幼之心便好,好好做事吧,杜楚客等人可都是因为朋党获罪的,你以后也尽量少来,有事在衙门谈就是。”

    许敬宗跑的殷勤,其实也有私心。

    魏王倒下,东宫许多官员也获罪贬谪,许敬宗也想进东宫,当然,更想把检校中书侍郎前的校校二字给去了。

    “还有一个消息,听说圣人原本也要治王珪的罪,结果王珪听说魏王失宠杜楚客获罪后,惊惶不已,死了。”

    这倒让秦琅惊讶了。

    王珪虽说在朝中起起落落,可在贞观的宰相团中也是一号人物,毕竟太原王氏嘛,当年隐太子建成东宫重要成员,玄武门之变后改换门庭,在朝堂上也是一直有一席之地的,虽然几起几落,但也是始终不倒。

    他从贞观四年起,开始兼任魏王李泰的老师,年初,皇帝还把皇三女南平公主正式下嫁给了王珪的儿子王敬直。

    本来大唐的公主出嫁,是不拜公婆的,但王珪五姓名门家规大,却硬要公主拜公婆,还专门给皇帝上了一表,说帝女虽贵,但礼不可废,主上循法度,吾当受公主谒见,岂为身荣?乃为成国家之美也。

    于是李世民特意派人给公主传旨,让她拜见。王珪与妻子坐于堂上,公主端着洗脸盆毛巾等上来服侍二人盥洗,之后又奉上膳食,礼毕方退。

    王家这一行为,也一时在坊间传为美谈,称帝女虽贵,在五姓七家也不敢失礼。

    王珪做李泰老师多年,也向来是让李泰对自己行师生之礼的。

    “其实啊,这事还有个内幕呢,听说皇帝原本旨意要废王珪为庶民,如杜楚客例,公主恰在上阳宫中,听闻此事便先回了王家,吵着要跟王敬直离婚,闹的很凶,王珪本就病重多时,结果这一闹就忧愤惊惧而终,皇帝的诏令都到半路了,又被追回了。”

    人死为大,王珪突然死了,还多少跟公主闹腾有关,李世民也有些理亏,所以把旨意收回了。

    “皇帝素服举哀,命百官送葬,赐谥号为懿,追赠吏部尚书,赐其长子王崇基袭永宁郡公爵,少子南平公主驸马都尉王敬直进爵一等为南城县子。”

    “听说南平公主坚决要跟王敬直离婚,惹的圣人大怒。”

    秦琅撇撇嘴,那边公公刚死,还多少跟她闹离婚有关,现在尸骨未寒,她又吵着要离婚,确实有些过份了。

    李家的公主还真没几盏省油的灯,从武德到贞观,在南平公主之前,就没有一个下嫁后拜见过姑舅的,更基本上都是不跟姑舅同住的,如这南平公主就是住在自己的公主府里,王敬直便是住在那边。

    但是听说王敬直平时连上院都住不进去,平时都住在偏院厢房,甚至多数时间住在公主府外,想要夫妻敦伦还得公主心情好的时候,日子要多悲催有多悲催,好在没听说南平公主跟他姑姑丹阳长公主一样有养面首的情况,否则更惨。

    现在王家是鸡飞狗跳,

    当然,如今朝中地震,也没多少人有闲心吃这瓜。

    把许敬宗送走,秦琅继续在家喝茶。

    外面纷纷扰扰,这一天他却很淡定。

    第二天一早,秦琅早早换上朝服上朝。

    宫门前待漏院值房中,长孙无忌主动跟秦琅打呼,两人坐到一起,吃着待漏院中为宰相们准备的早餐。

    胡麻煎饼配上羊肉汤,再来点小咸菜,很有味道。

    长孙也很好奇,秦琅昨天到底跟皇帝说了什么,导致了这突然的一场大地震,“太子储位安稳了吗?”

    “差不多了。”秦琅笑道。

    长孙无忌放下手里的煎饼,冲着秦琅就叉手作礼。

    “赵公使不得。”

    “但愿太子经此一次后,能够真正成熟懂事。”长孙无忌叹道。

    时间到,御史唱名,监门卫打开宫门,核对鱼符,百官入宫上朝。

    今天的房玄龄有些神色不宁心事忡忡,魏征则一副见谁都不爽的样子。

    上殿。

    百官惊讶的发现,许久不见的皇太子承乾出现在殿中,冠冕堂皇,人挺精神。

    手里还拄了一根龙头杖,站的腰背挺直。

    皇帝入殿。

    群臣拜伏。

    “众爱卿免礼平身。”

    李世民目光扫过众臣,最后落到太子身上,“给太子设座。”

    殿中气氛一开始就比较凝重,昨日地震之后,今天肯定还会有余震,太子又露面了,大家都想知道今天又会是什么走向。

    许多人将目光望向秦琅,可这位检校侍中今天跪坐在殿中,却是眼观鼻,鼻观心。

    “朕昨日去了趟秦琅履道坊的竹园,十亩的园子,修的很好,简单大方,幽净雅致,朕跟秦琅聊了许久,秦琅跟朕说了许多忠直之语。”

    “贞观以前,跟随朕平定天下,碾转奔波于乱世,这是房玄龄杜如晦他们的功劳,贞观之后,进献忠直的劝告,安国利民,甚至敢于冒犯国君尊严直言规劝,纠正朕的得失的,只有魏征和秦琅二人而已。”

    “古代的名臣,也不能超过他们,朕很欣慰!”

    “赐秦琅朕佩带过的尚方剑一把,赐魏征朕用过的铜镜一面!”

    魏征上前。

    “臣有疏一道上奏进谏。”

    “呈上来!”

    魏征把昨天喝了两壶自酿魏公酒写就的十渐不克终疏呈上,然后不用看表疏也能当殿把内容念出。

    “臣观自古帝王受图定鼎,皆欲传之万代,贻厥孙谋,故其垂拱岩廊,布政天下,其语道也必先淳朴而抑浮华,其论人也必贵忠良而鄙邪佞,言制度也则绝奢靡而崇俭约,谈物产也则重谷帛而贱珍奇·······”

    李世民在御榻上看奏疏,魏征在殿上当众念。

    李世民看的直皱眉头,下面百官也听的暗暗心惊。

    魏喷子平时喷皇帝喷的还不够,今天干脆洋洋洒洒的上了一道十渐不克终疏,疏中列举了李世民近年来搜求珍玩、纵欲以劳役百姓、昵小人、疏君子、崇尚奢靡、频事游猎、无事兴兵、使百姓疲苦等不克终十渐,直接严厉批评皇帝的骄满情绪,提醒皇帝要慎终如始。

    骂的十分直接,毫不留情面。

    刚才夸赞了魏征忠直能谏,这会皇帝虽然觉得有些恶心,也只能强忍着。

    “朕今闻过矣,愿改之,以终善道,有违此言,当何施颜面与公相见哉?”李世民压着心中不快称赞魏征,然后下旨让有司把魏征的这十渐终不克疏制成屏风,摆在皇帝御书房,以朝夕可见,又让史官记录,使万世知君臣之义。

    最后,李世民又特赏赐魏征黄金十斤,美人两个。

    “太子,你回头也亲笔抄录这十渐不克终疏一份,让有司也制成屏风列于你东宫,时刻警醒自己,莫误入歧途!”李世民对太子道。

    承乾点头应下。

    这算是个小插曲,皇帝今天明显无意于跟魏征纠缠。

    将奏疏放到一边,李世民继续道,“昨天后来魏王李泰入宫求见,投到朕的怀里哭诉,说有人离间天家父子兄弟亲情,说他此生永远是朕的儿了,是太子的兄弟······”

    “朕很欣慰听到这些话,魏王也表示文德皇后七七过后便前往封地就藩,之前朝中有些不好的传闻,但这些都非魏王本意,如今他愿意离开京都以打破这些不好的传闻。”

    “关于此事,就此结束。”

    “太子先前奉旨征讨吐谷浑,表现英勇,身先士卒大破吐谷浑,立下灭国之功,朕很高兴太子的勇武,不过太子为储君国本,还是要更加专注学习政务,所以朕决定,太子就留在洛阳,在朕身边继续学习政务,领河南牧,主持河南府事务。”

    “长安行台,便交给秦王遥领,秦王李象进雍州牧、左武侯大将军、长安行台尚书令、西京留守。”

    “当今朝臣中忠诚正直的,没有人能超过秦琅和魏征,汉朝太子以商山四老为辅佐,朕也依靠二位。”

    皇帝下旨。

    拜检校侍中秦琅为太子太师,太子詹事,加河南尹,晋封司徒。

    侍中魏征为太子太傅、太子少詹事,晋封司空。

    太尉、检校中书令长孙无忌为太子太保。

    房玄龄加太子少师、高士廉加太子少傅、萧瑀加太子少保。

    以同中书门下三品、兵部尚书、并州都督府长史、英国公李绩为太子左卫率。

    以同中书门下三品、吏部尚书、左卫大将军、凉国公李大亮为太子右卫率。

    中书侍郎马周、刑部侍郎张玄成兼太子左庶子,兵部侍郎崔敦礼、吏部侍郎苏勖兼太子右庶子。

    翰林院大学士岑文本、御史大夫孙伏珈、谏议大夫褚遂良、黄门侍郎刘洎兼太子宾客。

    “今日,朕当百官之面,再次重申。”

    皇帝目光扫过群臣,精光闪闪,语气加重几分。

    “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这是千百年来华夏宗室制度,也是国家传承根本,不容有丝毫改变。”

    “太子之位,非藩王经营可得,若有藩王敢窥伺者,必弃之。这个规定要勒石刻碑,立于则天五凤楼前,传诸子孙,永为后法。”

    皇帝这番话斩钉截铁,甚至语气中充满杀机。

    “储君乃国本,藩王不可窥伺,臣子不得挑拨,否则皆弃之。”

    这个弃字,含义很深,满殿君臣没有一个想试试,谁都明白这是皇帝最严厉的警告。

    今天这通警告之后,太子的储君再次稳固了。

    曾经实力强劲的魏王党,经此一击之后,也是烟消云散,对太子已经构不成威胁了。

    王珪吓死,杜楚客废为庶人,韦挺贬为太常卿。

    连房玄龄都降为了太子少师,之前可是已经加太子太师的。

    “今日,朕再定一个规矩。”

    “从今往后,三师三公、东宫三师三少,皆位在太子之前,太子见三师三公、东宫三师三少的礼仪,要在殿门外迎接,太子先拜,三师答拜,每道门都要让三师先行,三师坐下后,太子才能坐下。太子给三师的书启,前后要自称名字再加惶恐二字!”

    “宰相位于皇子亲王之前,皇子亲王见宰相礼仪,仿太子见三师。”

    “宰相以下三品及以上职事官路遇亲王,无须下马拜礼,当由亲王先拜,三品及以上官答拜,礼让三品及以上官先行。”

    “东宫三师三少、四宾,詹事、少詹事、左右庶子、左右卫率等须轮流到东宫与太子讲解经典,谈论政事。”

    “秦琅,朕将太子托付于你,尽心辅佐。”李世民点秦琅的将,又对承乾道,“承乾,你去拜见秦琅,执学生礼!”

    殿上。

    师生俩目光终于再次交汇。

第1041章 扫除后患

    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下一刻便已经是乌云翻滚。

    黑压压低垂,阴森森的气息让人心慌。

    李世民背负双手站在空旷的大殿前,神情冰冷的抬首望天,许久都没有变动一下姿势。

    帝王的威势压迫的宦官宫人们都远远的站着,全都凝神静气头都不敢抬一下。

    良久,左羽林将军兼百骑司统领许洛仁到来。

    “陛下。”

    皇帝头也没回,继续面色冰冷的看着天,冷冷的问,“人呢?”

    “臣不敢惊扰圣驾,已于偏殿赐三尺白绫。”

    “两个吗?”

    “裴昭训悬梁自尽,侯良娣饮金屑酒自尽,皆又验过,确死。”

    皇帝叹了声气,“还差一个。”

    许洛仁愣住。

    “李医的生母郑氏。”

    许洛仁暗暗心惊,今天这差事可真是让他提心吊胆,他虽为莫府四旧,一直为皇帝心腹,可今天这差事着实让他不安,毕竟一日连杀太子两宠妾,虽是奉圣人旨意,可将来太子继位,自己只怕也难交待。

    谁知皇帝杀了两个还不够,还要把郑氏也杀了。先前杀的裴昭训是新封的皇孙秦王李象生母,而侯良娣是侯君集女儿,也是敦煌郡王李厥的生母,现在皇帝连太子第三个儿子李医的生母郑氏也不放过了。

    “圣人,郑氏是李安俨妻侄女,荥阳郑氏女。”许洛仁低声提醒皇帝。

    “朕知道,朕也早知晓这个郑氏在东宫也是个不安份的女人,如今裴侯二妖女尽去,不能独留郑氏,否则终成祸害,一并除之。”

    李安俨现为右羽林将军,原是左屯卫中郎将,更早是隐太子建成的属宫,因为当初与建成同娶荥阳郑氏女,是连襟故此深得建成信任,玄武门之日,还曾激烈对抗过,后来李世民成功之后,对建成元吉党羽既往不咎仍然重用,而荥阳郑氏女婿出身,又是赵郡李氏出身的李安俨,故此特别得李世民笼络,不仅不降罪于他,还破格重用,仍让他在玄武门同掌宿卫。

    近些年李安俨和承乾走的比较近,侯君集把女儿嫁给太子后,李安俨也主动把妻侄女郑氏送进了东宫,同为五品昭训。

    裴氏为承乾生了长子李象,侯氏则在太上皇的服中生了次子李厥,如今郑氏又在文德皇后的服中刚产生第三子李医。

    皇帝回头望向许洛仁,眼中闪过一抹果决的杀意。

    既然对承乾已有了决断,那么接下来就要快刀斩乱麻,扫清一切障碍,裴氏侯氏留不得,郑氏也一样不能留。

    “你去给郑氏也赐一杯金屑酒,即刻。”

    “事后,把李医接到朕身边来,李象李厥李医三兄弟,朕要与晋王、晋阳公主一起亲自抚养。”

    “封李医为中山王······”

    ·······

    定鼎门大街观德坊,郑家。

    宫中内侍突然到来,宣读圣旨。

    复封沛国公,起为宜州刺史,赐彩绢三百段。

    坐事免官,已经在家赋闲了三年之久的郑元璹接到这个旨意有些意外,自从武德九年玄武门之变后,荥阳郑氏家族备受打击,地位大不如前,尤其是在从兄荥阳郡公郑善果在贞观三年郁郁而终之后,郑家越发衰弱,尤其是后继无人,年轻一代中已经没有能够挑大梁的人物了。

    郑元璹五入突厥,于大唐也是数有功勋,但因为当年全力支持东宫的缘故,这些年还是一直被针对打压,虽然郑家也没少交投名状,送入宫中的女子都好几个,尽是大宗嫡出,甚至还早早的又给东宫送去一个嫡女,可却还远不如博陵崔氏。

    郑元璹上一个职位是左武侯大将军,但已经是虚衔空职不领职事,后来更是被寻了由头连这个空衔也给夺去,甚至国公爵位也被削,赋闲在家。

    一恍三年。

    郑元璹拄着拐杖眼神示意,儿子立即取来两块金铤,那内侍却立马摇着手拒绝,丝毫不肯收。

    “还有一个事。”

    “东宫郑昭训产后虚弱,得了产褥热,御医也无力回天,刚去了,圣人听闻也十分遗憾,还请节哀,圣人已经下旨追封郑昭训为太子良娣,封所生李医为中山王······”

    郑元璹只感觉头晕目眩,还道这复封来的奇怪,原来是这。

    郑氏是他亲孙女,妻子和儿媳妇、女儿等昨日才刚入东宫去见过孙女,月子中人很好,还能自己喂养李医。相比起刚生下来时很瘦弱,还差点没保住因此才被赐名医的三郎,孙女的情况一直不错,早就能下地了。

    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产热褥没了?

    虽然产热褥是个可怕的产后病,一旦患上很容易没,但就算如此,不幸染上也得发上几天热才没的,哪有说没就没的。

    郑元璹拄着拐杖好久才缓过神来,望着皇帝封赏的旨意,他哪还不能明白过来了呢。

    这是孙女一条命换来的。

    就如同当年十三娘在宫中突然暴毙,然后十三娘的父亲被加官晋爵一样。

    郑元璹提出,想去看孙女最后一眼,但被拒绝了。又提出想把孙女接回郑家安葬,更不被允许。

    既已入皇家,那生是皇家人死是皇家鬼。

    “沛公,圣人天恩浩荡,如今起复你为宜州刺史,还望接旨之后能够立即动身起程赴任,切莫耽误了啊。”

    宜州,那在岭南,广南西道里都属于偏僻的。

    皇帝这是赶他离京啊。

    更可气的还在于,孙女死的不明不白,孩子却还马上就被过继给太子妃苏氏名下,并还将由皇帝亲自抚养,跟孙女一点关系都没了,跟郑氏一点关系都没了。

    ······

    东宫。

    承乾在跑步,一条腿一瘸一拐不太方便,却依然咬牙坚持着,刚开始那条腿很麻木,抛开拐杖都没法走,走快点都会摔跤。可这段时间坚持锻炼,已经慢慢的能够抛开拐杖行走了,虽然还是会瘸,但起码自己能走。

    “殿下!”

    贺兰楚石进来。

    带来了一个极不好的消息。

    裴侯郑三妾同日暴毙。

    而且是接到旨意去上阳宫请安的时候暴毙的。

    “圣人已经把三位皇孙都接入上阳宫中,并说以后要留在身边与晋王、晋阳公主一起亲自抚养,并且,三位皇孙现在都已过继到苏太子妃名下,皆为皇嫡孙,且刚还加封三郎为中山王·······”

    贺兰楚石一边说,一边盯着太子的表情,以为会是一场暴风雨,时刻小心着,谁料承乾却依然在不快不慢的跑步。

    “殿下?”

    “知道了。”

    这个平静的回复让贺兰楚石大吃一惊,裴侯郑三女可是太子以前最宠爱的三位妾侍,就算太子去陇右,也新收了许多女子,也不应当这么快就喜新厌旧啊,何况她们可还都为太子生了儿子。

    “殿下,这事不简单。”

    “你不用说了,孤都明白。”承乾继续跑步,脸上毫无表情,这与刚从陇右回到洛阳时的那个太子殿下完全不同,似乎彻底的换了一个人似的。

    以前的太子就似是一团火,而现在的太子,就如同一块冰。

    贺兰楚石跟着跑了好久,“郑元璹复爵沛国公,起复为宜州刺史,圣人令立即出京赴任。”

    承乾依然没有表情,继续跑步。

    “侯陈公还关押在大理寺狱中,仍然没有结果。”

    承乾继续跑步,声也不吭。

    贺兰楚石急了,侯昭训是他小姨子现在人没了不能复生,可侯君集是他老丈人现在还在狱中呢。

    “殿下,一定要帮忙救出侯陈公啊。”

    承乾又跑完一圈,终于停了下来,一瘸一拐的走到廊下,拿起毛巾给自己擦汗,又端起茶水漱口。

    他站在廊下继续活动着身体。

    “殿下?”

    “侯君集咎由自取。”承乾只冷冷的回了一句,这让贺兰楚石目瞪口呆。

    “殿下!”

    “侯君集的事圣人自有处置,以后不要在孤面前再提此人了,你去趟卫国公府替孤请卫公来东宫一趟,孤有些事情要与卫公商量。”

    贺兰楚石觉得承乾无比的陌生了,完全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

    他站在那发了会愣,才转身离去。

    快走到门口,承乾在他身后叫住了他。

    “等一下,”

    “魏王?”

    “殿下,魏王今日早上已经正式离京之国就藩,前往剑南西宁州都督府任职了。”

    李泰良久才哦了一声。

    “终于走了么。”似是在自言自语。

    “京中年满十二岁的宗室亲王、郡王,皆已令出京就藩,一个不留。晋王等因还年幼,未行加冠礼还暂留京城,可除晋王有圣人旨意仍留宫中亲自抚养外,其余尚在京皇子,七岁始封王后,便都要离开宫中在宫外置府别居,待年十二加冠后出京之国就藩······”贺兰楚石道。

    承乾对他摆了摆手,“孤知道了。”

    说完,承乾丢下手里的毛巾,又拿起一张长弓。

    上弦,取箭,对着百步外的箭靶,深吸口气,缓缓运力拉开弓弦,赤着上身的太子肩臂背部的肌肉一点点的贲起,承乾眯眼盯着远处的靶子,最后张弓射出长箭。

    咻,哚。

    长箭不偏不倚,正中百步之外的箭靶靶心。

第1042章 面具

    洛阳,东宫。

    秦琅接太子令入东宫觐见。

    远远的,承乾便亲自站在殿前侯着,看到他过来,甚至立马一瘸一拐的走下台阶来相迎。

    “承乾拜见先生。”

    太子的这异常举动让秦琅觉得很是惊讶,赶紧小跑着上前拜见,“殿下就在殿上便可,臣上来拜见。”

    承乾却仍然下阶来。

    两人在殿前台阶中间会面,秦琅扶着承乾,承乾却笑道,“这条腿虽然瘸了,可走路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承乾挽着秦琅的手臂一路进殿,甚至要拉他同榻并坐。

    “臣不敢。”

    承乾跟换了个人一样,不再是先前长安城里的那个太子,也不是陇右那个戾太子,满面堆笑,让秦琅觉得有些不自在。

    “请老师先受学生一拜。”

    承乾起身就要对秦琅大礼参拜,秦琅拦都拦不住,承乾非要拜。

    “若非老生,承乾此刻只怕已是废人庶民了,多谢老师力挽狂澜,承乾感激不尽。”

    这客气的样子,秦琅真的很不习惯。

    秦琅侧身让过,很谨慎。

    “殿下,这是臣应该做的。”

    承乾起身仍挽住秦琅的手坐在榻上,“这世上啊,哪有那么多什么应该,算了,不说这个了,今日请老师前来,主要是想请教老师,如今我们师生再次共事,接下来孤要怎么做,还请老师教我。”

    秦琅都为眼前的这个承乾惊的说不出话来,这个转变也太大了。以前的承乾更真实,现在的承乾,给他的感觉那就是已经戴上了一层厚厚面具的人。

    他已经开始伪装自己,隐藏真实的自己了。

    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

    “孤现在领河南牧,如今也来这东都洛阳了,孤还是想做点事情的,只是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处着手,老师现在又是东宫太子詹事再兼河南府尹,所以想请老师指点赐教。”

    这样子,还真像当年承乾初领雍州牧时的样子。

    只是时移事易,再回不到从前了,就如同爷俩的关系,当年的坦诚赤心,如今却又都戴上了面具。

    “殿下,臣听闻裴侯郑三人皆染病暴毙?”

    承乾脸上的笑容僵硬住。

    良久,承乾叹了口气,他拉着秦琅的手叹声道,“卫公是我老师,这些事情我也不瞒着,其实孤很清楚,相信卫公也清楚,她们不是染病暴毙,是被圣人所杀。”

    “殿下?”

    “我心如明镜,圣人也并没想瞒我,只是并没有把纸捅破。”

    “还望殿下能够····”

    “能够以大局为重是吗?哈哈哈。”承乾大笑几声,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我明白,我都明白,经历了这一切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我就算是太子,是十二年储君,那又如何?圣人又不只有我一个儿子,太子能立也能废也能换,所以我其实什么也不是,以前是我太高看自己了。”

    “殿下不要妄自菲薄。”

    “是事实如此,以前我太过任性了,所以如今我得承受这些,我没能见到母后最后一面,遗憾终身,我保不住自己心爱的女人们,甚至如今连自己的儿子我都失去抚养的资格,还有这腿,瘸的也是自找的,是我不听劝,是我不懂事,所以我理所应当的要受到这些惩罚,我明白,都明白了·······”

    “你不用安慰我,我现在很坚强,这些对我来说,都压不倒我了。我会把对对母后的思念放在心中的,我会做一个好太子,做一个你们心中的好太子,我会以此来告慰母后的在天之灵的,不会让她失望的。”

    秦琅突然有些心疼,承乾终究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年轻人,谁又没年轻过,谁年轻不犯点错。

    皇帝这次杀裴侯郑三妾,做的有些过火了,这是让父子关系进一步隔阂。

    “你不用担心我,我也不会担心三个孩子,都会很好的。”

    “我们还是来聊一下,我如何做一个好太子,做一个大家都能接受和喜欢的太子吧,让我来弥补一下我前几年放纵犯下的过错。”

    “卫公你说,我要从哪开始?”

    秦琅有些心不在焉,来之前还真没想到是这个样子。

    “首先向圣人请旨,大赦天下。”

    “再请旨免除关内、河南两道今年的地税,。”

    “再其次对河南府二十县的孤寡给予救济,对贫困百姓出台政策重点帮扶·····”

    承乾很满意的点头。

    秦琅离开东宫时,承乾又一直送到了宫门外。

    回到了履道坊竹园,皇帝的使者已经在候着了。

    皇帝降旨。

    卫国公秦琅进封魏国公,将魏王李泰道术坊的那并两坊之地的魏王府和旁边占地三百亩的魏王池皆赏赐给魏国公秦琅,以后便是魏公府和魏公池,那条大堤也可改名魏公堤了。

    增实封食邑通前共三千户。

    传旨的内侍对秦琅十分客气,这位如今可真是炽手可热,红的发紫啊。如今朝野谁都始料不及,圣眷正隆的魏王本来已经距离储位仅一步之遥,却在这个时候被秦琅一把扯下马来。

    随着皇长孙被加封为秦王、领雍州牧、长安行台尚书令、左卫大将军等职,而太子承乾也领河南牧来到洛阳,可以说储位之争如今已是尘埃落定。

    秦琅由卫国公改封魏国公,加了食邑,圣人还把原赏赐给魏王的洛阳大宅和池子都赏给秦琅,谁还不明白,这位现在已经是圣眷更胜从前了。

    大唐魏国公这个爵位可不简单,开国之初是封赏给宰相裴寂,这可是武德第一人臣,执掌相位近十年。玄武门之后,在贞观新朝被清算,魏国公爵位被夺。

    此后皇帝将此爵封赏给心腹宰相房玄龄。

    房玄龄由邢国公改封魏国公,但不久房玄龄坐事夺官削爵,虽然很快再次起复,但起复后皇帝却改封他为梁国公爵。

    魏国公爵位就此空置。

    就房玄龄的三个爵位来说,邢魏梁,邢无疑最小,邢属于周朝的五十三个姬姓国之一,西周周成王封周公第四子姬苴(邢靖渊)于邢国,也称井方国,春秋未年,邢国衰弱,邢君南迁,亡于卫国。

    魏国则是战国七雄之一,也是春秋五霸。

    而梁也是魏国的别称,因为魏国的国都正是大梁,梁魏,都靠近房玄龄的家乡齐州,但明显,魏国公肯定比梁国公要更强一些。

    毕竟大唐的王公爵位封号里,基本上都还是沿用的春秋战国时的古国名,排序也是按诸国大小来排的,秦魏,齐楚,燕赵,晋鲁,吴越,等都是排在前的,蜀王代王等肯定就排在后面,国公爵位也是如此。

    秦琼最早封翼国公,历史上也是有翼国的,只是非常小的方国,这是秦琼在武德四年以平王世充之功而得的爵位,当时秦的官职也仅四品。后来历史上秦琼改封胡国公,胡国虽也是小国,但比翼国可要大的多。

    程咬金的宿国公改卢国公也是如此。

    秦琅之前封卫国公,卫国在小国中已经算是较大的了,但也还是属于小国名,跟魏国公当然不能比。

    使者拿着秦家的礼物笑呵呵的刚走,又一拔使者来到。

    皇帝晋封秦琅为检校中书令,仍知门下省事。

    赵国公长孙无忌这次也算是沾了光,正式去掉了检校二字,成了真正的中书令。

    如今中书令和侍中二职,皆被皇帝提升为正二品职,从原来的正三品提到正二品,而左右仆射依然是从二品不变,这么一来,中书令和侍中这两个中书和门下的长官,也算是名符其实的成为了宰相之首,左右仆射这两个尚书省主持行政执行的主官,已经不如从前。

    秦琅原本检校侍中,这次改检校中书令,可又仍知门下事,实际上便成了中书省和门下省的长官,而二省又各有中书令长孙无忌和侍中魏征正牌长官在,秦琅实际上就成了二省内仅次于二人,又凌驾于几位中书侍郎和黄门侍郎之上的存在。

    一人跨两省。

    又兼东宫太子詹事,摄河南府尹。

    不过秦琅有些奇怪的是,既然留他在洛阳,为何他身上的使职还未免去,岭南九府经略,南中宣抚这两使职不去?另外他的那广州、镇南大都督,通海都督职不免?

    秦琅现在是开府仪司三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检校中书令、知门下省事、兼太子詹事、摄河南府尹、加崇贤馆大学士、集贤殿大学士、兼修国史,岭南九府宣抚经略观察处置使,兼节度南中宣抚经略观察处置使,使持节都督广州诸军事、广州刺史,使持节都督镇南诸军事、交州刺史,兼使持节都督通海诸军事、通海刺史,世封使持节都督武安州诸军事,开国辅运天策元从协谋奉天靖乱功臣、上柱国、魏国公、长乐驸马都尉。

    头衔长的吓人,堪称朝中第一人。

    秦琅入宫面圣谢恩。

    刚要拜礼,李世民军手,“免了,承乾刚召见到东宫,说什么了?”

    秦琅把经过一说,本来有些焦躁不安的李世民倒是愣住了。

    “你没骗朕?承乾没发怒?真有这么安静?”

    “殿下说他已经醒悟,明白自己过去这几年错了,如今想要好好改过,刚召臣去便是特意询问要如何在洛阳重新开始做一个合格的太子。”

    “这小子终于开窍了,早知如此,朕又何必杀他三妾,哎。”

    “怀良,你说朕该如何处置天牢里的侯君集?”皇帝望向秦琅。

第1043章 亲上加亲

    “朝中好些大臣劝朕杀了侯君集。”

    李世民直视着秦琅,“怀良,你说杀不杀?”

    秦琅端坐在那,敏锐的听出了皇帝话中的一些要点,皇帝问的是杀不杀,而不是该不该杀,这区别很大。既然朝中有许多大臣劝说,皇帝却问他杀不杀,这表明皇帝的心思是不想杀的。

    对此秦琅倒能理解,侯君集毕竟是莫府四旧之一,跟段志玄、许洛仁、乔轨都是皇帝心腹。论起能打来,侯君集还不如段雄段志玄,但若论心腹,侯君集要强的多。

    更何况侯君集在当初玄武门之变当天,可是出了死力气的,是他亲自带队杀进了长生殿,把高祖软禁于海池龙舟上。这种最脏的活侯君集干的,所以事后侯君集论功与定策的长孙无忌,以及在玄武门元吉弓弦下救出李世民一命并杀死元吉的尉迟恭都是功列第一。

    李世民是一个念旧的人,也是一个记功的人,六月初四那天,他在秦王府曾经对一众心腹们说过,共享富贵,便不会食言。

    侯君集误了太子,李世民一度也对他起了杀心,但侯君集召回朝,君臣一见面,李世民心又软了,想到的都是曾经一起玩耍,一起并肩作战,一起舍命相搏,同甘共苦的场面。

    他的江山,有侯君集的一份功劳。

    这些年,不管朝中对侯君集如何不满,民间对侯君集如何不屑,但皇帝一直重用侯君集,也正是因为他劳苦功高,故此侯君集也曾两拜宰相入政中堂,又做兵部尚书又当吏部尚书,始终都是在中枢。

    侯君集也许文不如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武不如秦琅父子和尉迟恭薛万彻等,但胜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所以侯君集几上几下,始终都在中枢,一直深得圣眷,甚至当初特意让他去拜李靖为师学兵法,对侯氏入东宫之事,也是给予了默认。

    在贞观朝,只要你不谋反做乱,都能混的很好,尤其是功臣,特别是秦王府旧部,而那些跟着参与了玄武门之变的元从心腹们,就更不得了了。李世民赏出的免死金牌不多,但对功臣们的厚待远超李渊。

    就连刘弦基长孙顺德等这些武德元老,一度卷入过谋反案中,可只要不是主谋,查出是被牵连后李世民都是大方的开恩了。

    秦琅对李世民的性格还是把握的较准的,除开穿越者的身份外,更多的还是翁婿俩十二年的相处,秦琅也早不是当年那个初入大唐的秦琅,当然,李世民也不是当年那个求生争储的秦王了。

    爷俩的默契其实很高。

    皇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秦琅甚至就能明白皇帝的心思。

    此刻,李世民一句杀不杀,秦琅便明白皇帝要保侯君集,甚至特意对他说这话,还是要借他秦琅的口,代皇帝来保侯君集。

    秦琅现在毕竟是身兼二省的宰相,更是侯君集以前朝中的老对头,如果秦琅来开口保侯君集,比皇帝自己提效果更好。

    “臣以为侯君集虽然在陇右有渎职之举,但毕竟陇右大捷,有协助太子灭吐谷浑之功,再兼侯君集先前也曾有过平灭西突厥统叶护可汗之首功,再加上当年靖乱也是功论第一,又曾两度入政事堂为相,对于这样的国家功臣,朝廷当考虑。”

    “再者大唐早有制度,有八议之制,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以勤,议宾,有此八种特殊身份者犯罪,不能适用于普通诉讼审判程序,司法官员也无权直接审理管辖,必须奏请皇帝裁决,由皇帝根据其身份及具体情况减免刑罚。”

    “侯君集议亲,乃太子良娣之父,因此是皇亲国戚。”

    “议故,侯君集乃圣人莫府四旧,此为皇帝故旧。”

    “议贤议能,虽然不算突出,可议功议贵,却皆符合,其靖乱有功,平西突厥统叶护有功,破吐谷浑有功,又为陈国公爵,且两拜宰相入政事堂,乃是堂堂二品亲贵。”

    “议勤议宾,虽不完全符名勤谨,也不是国宾,但八议下来,也能占到亲故贵功四样,非十恶大罪下,八议每过一议,便可罪减一等。”

    “侯君集可议亲议故议贵议功,罪减四等。”

    “虽有渎职之嫌,然将功赎罪,再八议四得,可从轻发落。”

    李世民对这个答复很满意,“你是检校中书令又知门下省事还是河南府尹,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侯君集?”

    “降阶为正四品上忠武将军,出贬为西州刺史兼天山军使。”秦琅建议。

    侯君集陇右之战前虽然被罢相,但依然还顶着从二品的光禄大夫散阶,爵位是从一品的陈国公爵,另有一个正三品右卫大将军职事官。

    李世民想了想,觉得这个处置对侯君集还是不错的,但还担心朝中不肯,尤其是大舅哥长孙无忌对侯君集可十分不满,而当初房玄龄也很费力的拉拢过侯君集,想拉他到魏王府,结果侯君集却把女儿嫁给承乾,投到东宫,这也因此得罪了房玄龄的。

    他很担忧如今侯君集被众人落井下石,他还是很想保侯君集的。

    秦琅看出皇帝的心思,“臣愿意跟赵国公、梁国公、郑国公等沟通一下,对侯君集这样的功臣,终究得优待,得给些机会。”

    李世民马上赞道,“朕也是此意,功勋之臣,有创建大唐之功,国家自当善待。朕不想做汉高祖,行那兔死狗烹之事也。”

    这件重要的事情谈好后,李世民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秦琅便也趁机说起岭南、南中的使职来。

    “那些差事你先兼着,不急卸职,你看无忌不也兼着扬州大都督一职吗?”

    “臣原先在南疆,多兼几职倒也不怕,尽力而为便是,可如今身在东都洛阳,本就身兼数职,实在无法再顾及南疆,如果只是遥领而不任事,臣以为实无必要了。”

    可皇帝却没答应。

    “广州大都督你继续领着,至于镇南大都督一职,便让兵部尚书李大亮领了,通海都督朕便正式授给程处默,这两年他表现倒还不错。”

    “请圣人将臣岭南九府经略使和南中两道经略使的差使免去。”

    “好吧好吧。”皇帝勉强同意。

    秦琅仅保留了广州大都督一职,广州刺史一职交卸。

    “都如你意了,你就专心留在洛阳,尤其是太子那边,朕可是托付给你了。”你是詹事,你主持东宫大局,无忌玄龄魏征等也轮流入东宫协助你。魏王今天已经离开洛阳去剑南西宁州了,朕希望你能帮朕把原来那个圣德太子找回来。”

    “臣领命。”

    秦琅要起身告辞。

    皇帝却叫住了他,“我记得你有几个妹妹?”

    “臣现有七个妹妹。”

    “大的也不小了吧?”

    “四娘十五,五娘十四,六娘十三。”

    “哪个是崔氏所出?”

    “六娘乃嫡出。”

    秦琼当年投唐时,还有二子三女跟着妻妾没能安置好,被王世充所杀,只逃出来个庶三子秦琅。到了长安后,李渊又是赐美人又是赐婚联姻,在长安续娶博陵崔氏女,这些年也是陆续又生了八子七女,除了在松州那边生的几个较小外,在长安生的几个,好多都已经也长大了。

    其中四娘也是现在秦琼女儿中最大的,当初李渊所赐宫中美人所生,今年十五,五娘是李世民当初所赏赐美人所生,六娘则是续弦崔氏所生。

    “都还没订亲?”

    “尚未。”

    秦家的几个庶子订婚都早,但女儿却一直没订,倒不是没人要,实际上这些年多少人想跟秦家联姻,可秦琼都没答应。

    主要还是秦琼跟崔氏想法矛盾,秦琼觉得女儿只要嫁个差不多的人家就行了,关键是女婿得人品端正家风良好,人也长得要相貌中上有才能就好,不能是那种纨绔子弟。

    但崔氏却想把家里几个姑娘嫁入五姓七宗,最差也得是关陇六姓,对于什么程咬金啊尉迟恭啊侯君集啊这些个军功新贵暴发户家,她是坚决不同意的,所以这事就耽误了下来,毕竟五姓七家也并不就非要跟秦家结亲的,尤其是秦家跟五姓关系可不太好。

    有愿意的,但又不愿跟庶女结亲,只想娶崔氏的女儿,但崔氏把这六娘当成宝,不仅要把女儿嫁五姓,还只能嫁五姓子里面大宗嫡子,甚至还想嫁个嫡长子,她连自己兄弟家那几个非嫡长的侄子都瞧不上,更别说其它家了。

    不过六娘本来也不大,所以倒也不急,慢慢挑就是。

    “十三岁,年纪倒也挺好。”李世民呵呵一笑,“朕想跟你秦家亲上加亲,你看如何?”

    秦琅马上明白过来,皇帝这意思当然不是想自己老牛吃嫩草,三十多岁皇帝还想娶秦琼十三岁女儿,这是刚杀了儿子承乾三个宠妾,所以现在想弥补一下,打算亲自为承乾说秦琼的嫡女入东宫了。

    “陛下,我虽六娘兄长,然父母皆在,我当不得主的。”

    “朕知道,朕也不会亏待六娘的,入东宫为侧,做太子良娣。”

    “陛下,臣家乃功臣将门,只怕不太合适。”

    皇帝却摇了摇头,“朕觉得挺好的。”

    秦琅心想,我这边娶了太子的妹妹长乐公主李丽质,然后承乾又想娶自己六妹秦宣华?

    这关系有点乱,互为大舅哥?还是直接就成换亲了?

    “亲上加亲好,朕喜欢,朕马上就派人去齐国公府询问崔氏之意,再派快马去信松州问叔宝,当然,朕也希望你也能跟叔宝去信支持此事。”

第1044章 去势

    大理寺的牢房,又称天牢。

    自洛阳升为东都,城中也三省六部百司衙门一一立起,随着还有各监狱。做为都城,洛阳城的监狱很多。

    大理寺狱、刑部狱、御史台狱,这是三司狱。又有镇抚司狱,百骑司狱、殿前司狱,称为诏狱。

    然后还有金吾狱、河南府狱、洛阳县狱、河南县狱以及东西徒坊······

    诸多监狱,关押的犯人也各有不同,比如大理寺狱,全日关押中央诸司犯罪官吏和京师地区重要案犯的场所,做为始建于北齐的大理寺机构,隋唐沿袭,是朝廷中央最高司法机关,主掌审判,狱中关押的都是要犯重犯。

    侯君集做为前宰相刚回洛阳时并没被捕入狱,而是令在京反省。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当皇帝挥刀对争储党争之事开始下决心后,不仅把杜楚客、韦挺等一大批官员或罢或贬,也对侯君集加重惩罚,直接关入了大理寺狱。

    “牢狱晦气,下官把犯人提来,请魏公在此喝茶稍坐。”大理寺狱丞看到如今最炽手可热的魏国公亲临大理寺狱,十分惊讶,惊的都有些不知所措,他只是个从九品下的卑的不能再卑的小官。

    “侯陈公在这里还好吧?”秦琅问。

    狱丞原以为侯君集这次估计在劫难逃的,他甚至听到消息说侯君集会长流岭南,毕竟让储君瘸了腿,这可不是小事。因此侯君集被送到他这里后,他根本没去巴结,更没去理会,这种人牵扯不起,甚至连侯家送礼都不敢收,反正就当个菩萨供在那边,面都不去见一个。

    侯君集脾气大架子也大,就算进了大理寺狱也天天嚷嚷不停,总喊着自己是功臣,为大唐立过功,有天子立过功,吵的整个监狱都不安宁。

    “侯陈公前日起开始绝食,已经三天水米未进了。”

    秦琅听了只是点了点头,也没怪罪这小狱丞的意思,“头前带路吧。”

    天牢最里面,秦琅跟侯君集会面。

    老侯的样子十分狼狈,披头散发,手上枷,脚下镣铐,囚衣也脏兮兮的。

    秦琅把食盒打开,从里面取出酒菜,七八个下酒菜很丰盛,酒也是好酒,坛口封一开,酒香弥漫,把这牢里的阴湿潮气都冲散许多。

    侯君集喉头鼓动两下。

    “断头饭?”

    秦琅笑而不语。

    侯君集面色变的异常难看,他先是盯着秦琅,一会后终于低下了头,他伸手搓脸,弄的锁链叮叮铛铛响个不停。

    再抬头,侯君集面色狰狞。

    双眼赤红。

    “我不服!”

    “喝酒吧。”秦琅召狱丞,“给侯陈公松开啊。”

    侯君集大吼,“我不服,凭什么,凭什么?”,他把手上的枷锁砸在桌上砰砰响,弄的狱丞等十分紧张,生怕这家伙伤了魏公分毫。

    秦琅给他倒了杯酒。

    侯君集盯着这酒,“毒酒吗?就算死,也应当明正典型吧?我老侯一生戎马,半世功勋,就落个一杯毒酒的下场?然后说狱中暴毙还是撞墙自尽?”

    秦琅不理会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举杯饮下,又拿起筷子每样菜都尝了尝,“这可是最好的国公酒,十年陈酿珍藏,如今可是喝一坛少一坛了,知道现在这酒多少一坛了吗?三百千一坛,还有价无市,不喝可是可惜了,以后侯陈公估计也喝不到了,来吧,头掉了不过碗大个疤,侯陈公也算是一员猛将,难道还怕死?”

    “就算死,那也得当个饱死鬼吧?”

    侯君集血红双眼瞪着秦琅,很想要暴起把眼前这家伙拿枷锁砸死。

    “喝完酒,一会我还要带侯陈公去过地方。”

    “我要面圣,我要见陛下。”

    “完事之后,我会满足你这个要求的,保证你能见到圣人一面。”

    “当真?”

    “我秦琅说话,什么时候不算话过?”

    侯君集咬咬牙,终于坐那不动了。

    狱丞小心翼翼的上前把枷锁镣铐打开,侯君集一得自由,立马端起酒杯就猛喝,喝的太快,还呛的咳嗽连连。

    “吃点菜,这些可都是很不错的下酒菜,五香牛肉干,卤猪耳丝,烤马肉包子,驴肉火烧,烤鸭、烧鹅,都尝尝!”

    侯君集抓起一只烧鹅抱在手里猛啃。

    一顿狼吞虎咽过后,侯君集瘫在那不动了,绝食三天的他饿鬼投胎似的猛吃了一顿,一桌子酒菜一个人吃的都差不多了,秦琅对此也只是笑看着,并没有劝阻。

    反正最后侯君集吃的都吐了才停下的,他或许真以为自己要死了,所以只想当个饱死鬼。

    “我进来许久了,与外面完全隔绝消息,如今朝中情况如何?”

    “有一个坏消息,令媛侯良娣忽得恶疾,暴毙而亡了。”

    侯君集木然的坐那,已经没有最开始时的那种巨大的情绪变化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能明白。”

    “太子呢?”

    “太子很好,如今留在洛阳学习政务,并领河南府牧,主持河南府事务。还有,侯良娣所生的二郎如今封敦煌郡王,过继到了苏太子妃名下了。”

    “你呢?刚我听那狱丞叫称令公,你做中书令了?”侯君集有些面无表情的问道。

    “检校中书令兼知门下省事,中书令是长孙公,侍中依然是魏郑公。”

    侯君集从这话里听出来不少有用的信息,惊讶,“看来太子的储位又稳住了?”

    “嗯,魏王已经离洛往剑南西宁就藩之国了,皇长孙李象也已经晋封为秦王,并遥领西京留守、长安行台尚书令、左武侯大将军等。”

    侯君集笑了起来,开始呵呵的笑,继而哈哈大笑,最后笑声如鬼哭。

    承乾、长孙无忌、秦琅甚至是房玄龄等都好着,就他侯君集倒霉了。

    “你刚才说要带我去哪,走吧,早点完事,我要跟圣人告辞。”

    “其实你见圣人也改变不了什么。”秦琅道。

    “我知道,可是我希望圣人能够看在多年君臣一场的份上,能够为我留一个儿子继承侯家的香火血脉,哪怕是长流岭南永远不能回中原都行。”

    秦琅带侯君集离开了大理寺狱。

    他有皇帝的诏令,有中书门下的命令,大理寺狱痛快的放人,那位狱丞甚至长松了口气。

    “去哪?”

    路上侯君集忍不住问。

    “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秦琅带着侯君集坐着马车一路出了洛阳城,来到了城郊的一个屠宰场。

    这里关着无数的牛羊等,都是等着屠宰供给洛阳百万军民的。

    南中地区的白肢野牛,青海吐蕃的牦牛犏牛,岭南的水牛,塞外的黄牛,仅是牛就有十几个品种,大多都是肉牛。

    侯君集不解带他来这里做什么。

    镇抚司的魏昶上来迎接,“魏公,按您吩咐都准备好了。”

    “嗯,那就把牛牵上来吧。”

    “侯陈公,带你看个表演。”

    魏昶这个曾经的长安不良帅,如今是镇抚司里的东镇抚令,负责关东一带事务,虽只是正六品散阶,却有着县侯的爵位。

    他在长安时,本也暗里经营着屠宰行,是长安屠行里势力最大的,如今东迁洛阳,魏家依然把持着洛阳的屠行,这只是他家名下的一个屠场。

    魏昶叫人牵来了数头大公牛。

    有白肢野公牛,也有水牛公牛,黄牛公牛,牦牛公牛等,一头头都体型巨大。

    “魏公,这些都是我们这场里最凶的公牛了,一来就不知道打了多少架。”

    秦琅笑着对侯君集说,“魏昶以前是长安不良帅,他家经营屠场,我听他说有个治理那些凶蛮公牛最好的法子,今天特意来看看,顺便邀侯陈公一观。”

    “其实法子很简单,别看这些牛都十分凶狠,可只须一招就能将他们彻底制服,以后一辈子都会十分温驯。”

    “哦,那快让我们瞧瞧。”

    魏昶转头,“把那头最凶的白肢野牛牵上来。”

    “这头牛你看,长的像是黑水牛,但毛皮却又跟黄牛很像,只不过体型更加巨大,这头公牛肩高七尺余,体长一丈三,重量超过四千斤,那对巨大的弯角,跟水牛角极似,这牛非常的凶,乃是在南中地区生长的野牛,据说这头以前是一个野牛群的牛王,捕捉后送到洛阳来,原本是想进贡到皇家内苑的,谁知这畜生十分凶,顶伤了许多人,因此不敢送去内苑,直接送我这来屠了。”

    “屠了确实有些可惜,这等牛王做个种牛也不错的。”

    “太凶了,经常伤人。”魏昶道。“这种牛王在南中的丛林里,可是连老虎都能杀的。”

    白肢野牛王的四肢下部是白色的,这是这种野牛的一个最大的特点。

    他的体型甚至比野牦牛的公牛王都大。

    体型巨大,浑身肌肉,就跟一个健美先生一样。

    “侯陈公想知道魏帅如何能把这样一头野牛王驯服吗?”

    侯君集没吭声,有些心不在焉。“对付这种凶狠的公牛,驯服最好的办法就是骟了它。”

    “侯陈公果然也是高手,不过对付这种牛王,光骟掉可不行。”

    魏昶叫来几个家丁,把巨大的白肢野牛王赶进了一个木架子中,然后轻松的就把那四条白肢给捆在了木头上,让它无法动弹。

    接着魏昶亲自操刀,三两下就把野牛王的蛋囊割开,将两颗巨大的蛋取了出来。

    简单的把囊伤口缝合后,魏昶拿着两个蛋走到了公牛王的面前,此时公牛双眼赤红,在拼命的挣扎着。

    魏昶让人拿了一张桌子摆在公牛面前,然后把两颗蛋摆在上面,又把自己的一把银锤取了来。

    当着公牛王的面,魏昶提起银锤对着两颗蛋蛋一顿猛锤,蛋蛋被锤的稀碎。

    白肢野牛王拼命的挣扎,叫唤,可却始终挣扎不开,最终只能看到自己的蛋被彻底的砸碎。

    牛王叫唤、挣扎,最后随着那蛋的稀碎,浑身的力气也似乎随之尽去,它双眼流出两行泪,终于停了下来,怔怔的望着那摊糊糊,悲叫着停止了挣扎。

    “解开!”

    几名魏家家丁便上前去,把刚才还发疯一样挣扎的公牛脚上粗强解开,果然,那牛虽然脚掉了捆绳,重得自由了,可却再没了半点精气神,面对着站在面前的魏昶,不仅没冲上去一角顶飞报仇,反而是低下了头颅。

    魏昶笑着对秦琅道,“对付这种生性的牛,光骟不行,还得当着它的面,将他的蛋一锤锤的锤碎,从此这头牛便只知道吃草干活,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了,更不会凶人顶人,就算以后要杀它,都不再需要用绳索捆绑了。”

    为了验证这句话,魏昶又让人牵来了好几头公牛王,有牦牛王也有水牛王和大黄牛公牛等,一头接一头,刚开始一头比一头凶,可最后在魏昶的那把银锤锤丸之后,一头比一头沉默。

    全成了行尸走肉,解开绑绳后,再没有一头牛敢顶人了。

    之前得一群人围赶着,可现在只要一个人就能轻松的驱赶。

    “精彩!”秦琅给了两个字评价。

    魏昶有些得意的道,“阉割也叫去势,这词用的好啊,去掉你的势头,前人造字多精妙,当一个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宝贝被一锤砸烂,他的**、愿景也就都灰飞烟散了,这种冲击是最巨大的。”

    “为何宫里要用阉割的宦官?因为他们距离天子最近,地位却又最卑下,如果不阉割,便会保留太多的**等,这便是个隐患,而当他们被阉割去势后,也就没有许多**和野心了,从此就能甘心情愿的只做一个宦官·····”

    秦琅呵呵的总结道,“这么说来,还是**和野心作祟了。”

    “对啊,就如这些大公牛······”

    侯君集看着那一头头失去精气神的牛王,脸色变的苍白无比,甚至觉得隐隐的蛋疼。

    “侯陈公且放心,你不用担心你的宝贝的。”秦琅笑笑,“走吧,我带侯陈公进宫面圣谢恩。”

    “此行西州山高水远道路迢迢,侯陈公到了西州任职,也要时常感怀天恩啊,切不可再出差错了。”

    侯君集愣住,“去西州?”

    “嗯,虽然有许多官员上书说你论罪当诛,但我和长孙公等都还是力谏陛下,说你于国家于陛下也有立过不少功劳的。圣人也是念旧情的人,所以最终对你的处置便是贬谪西域为西州刺史兼天山军使,降阶正四品上忠武将军,保留爵位,世封夺回······”

    侯君集五味杂陈,不知该高兴还是失落,最终的处置下来,不用死了,可心却彻底的空落落的,就好似刚才那条被割掉了蛋蛋,然后还被当面给锤稀烂的牛王一样。

第1045章 太子凉薄

    秦琅拍了拍侯君集的胳膊,“侯陈公,你可不要心怀怨恨啊?”

    “不敢。”

    侯君集脸抽了抽,赶紧回答道,这是个巨坑啊,回答的迟缓半点,姓秦的要是奏报皇帝,他都可能获一个大罪的。谁敢对皇帝不满?对皇帝心怀怨恨,那不是找死?

    刚死里逃生的侯君集现在求生欲很强,尤其是在见过了那些凶猛的牛王是如何被去势,如何被一槌槌的粉碎了生活的希望后,他现在对秦琅很畏惧。

    这个家伙太阴险了。

    秦琅笑笑。

    “西州是个很不错的位置,这可是我努力为你争取来的,本来你是要去岭南或南中的,虽说吧我们以前交情一般,政见还多有不和,但我们毕竟也都是东宫之人,陇右之事你确有失职,可也不全怪你,希望你吃一堑长一智,经过此事后,将来能够走的更远······”

    这完全就是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语气了。

    若是以前,侯君集绝对立马翻脸,可是现在,他虽然心有不服,却已经不敢反驳了。

    他刚才已经从魏昶那里知道,姓秦的现在地位再次上涨,如今不仅是检校中书令兼知门下省事,还是太子詹事、河南府尹,进封司徒加太子太师,改封魏国公,实邑三千户。

    皇帝还要为太子娶秦琅的妹妹为太子良娣······

    姓秦的终究是一座大山,他翻不过去了,当女儿侯氏暴毙宫中,他便知道自己没了可能再超越秦琅了,以往还盼着女儿能成为东宫太子妃,将来做皇后,成为六宫之主,他也做国丈。

    可现在女儿得了个暴毙,外孙也被过继给了苏氏,跟侯家没关系了,他被贬西州,这辈子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洛阳。

    秦琅看着有些心灰意冷的侯君集,心里却想的是也不知道这家伙吃了这次亏后,会不会因祸得福呢?

    若是就此失去野心,说不定就能免于历史上的造反被杀结局了。不过侯君集这样的人也难说,谁也不知道这家伙能安稳几天,除非真的把他的蛋蛋也骟了再当他面锤碎了。

    侯君集啊侯君集,历史上凌烟功二十四功臣之一,真论起来,在李唐开国之初,确实没什么功劳,但是在贞观时还是立过不少功的,随李靖灭吐谷浑,后来又独自灭高昌,功劳都很大,出将入相,也算是武人巅峰了,论起功绩来,反比尉迟恭秦叔宝要高了。

    只是野心太大了点,最终自寻死路。

    “西州路远,条件可没长安洛阳好,到了那边,就喝牛奶羊奶或骆驼奶吧。”

    侯君集愣了一下,然后不吭声了。

    侯君集有个癖好,食人乳。

    一把年纪了,却跟奶娃一样偏要吃人乳,家里养了几个乳娘,还都是特地搜寻的年轻漂亮的妇人,吃奶还不挤,都是直接吃。

    因为养的乳娘多,奶吃不完,侯君集还让乳娘把每天吃不完的人乳挤下来,供给他养的两个年轻妾侍,这两妾侍一日三餐也跟着吃人乳,而且洗头洗澡也都要人乳。

    除此外,侯君集还是出了名的性骄饰,好矜夸。

    骄傲自满,言辞虚妄,特别贪婪又喜欢炫耀,本来三水侯家也是关陇将门,老侯家虽说底蕴不算深,可也是几代将门积累的,但老侯偏跟乡下土财主暴发户一样,最爱奢侈,还好排好,又贪婪。

    当年玄武门之变后,皇帝对侯君集与尉迟恭还有秦琅这三个关键时候立下大功,又替他干了脏活黑活的心腹,也是大方赏赐的。把齐王元吉的宅第财产都赏给了尉迟恭,把太子的许多别业赏赐给侯君集,前后赏赐无数。

    老侯跟黑尉迟都是一跃成为暴发户,可侯君集不知满足,有机会就要贪就要捞,皇帝念着他的功勋,也没怎么责罚。

    这家伙于是变本加厉,越来越过份。

    只不过在贞观朝,皇帝对功臣们确实很好,长孙顺德啊段志玄刘弘基等许多功臣都有贪污侵占等罪行,但基本上都没怎么重罚过,不像老朱,你敢贪我就剥你皮,越是功臣敢犯罪,越是不留情,这点上老李还是很不错的。

    “回头我让人把那两美人送到魏公府上,还有那些乳娘,也一并送来。”老侯咬咬牙。

    “这我可不敢收。”秦琅笑着拒绝。

    天下美人多的是,秦琅才不会去捡侯君集的破鞋,再说这食人乳的美人,终究在魏征那样的正道人眼里是容不得的,所以这种事上不得台面,最好不要沾惹,就跟当初他从东宫要来的称心一样。

    美的不像话的美少年,可秦琅要来后连书童近侍都不让他做,直接雪藏,可就这,朝野都有不少人编排他有龙阳之好,喜欢分桃断袖呢。

    秦琅领着侯君集到上阳宫面圣。

    君臣再见,侯君集跪地痛哭,一顿自责。

    李世民本来阴沉着脸,可看到侯君集把头都磕出血来,眼泪鼻涕哗啦的在那里扇自己耳光,说害了太子,有负圣人云云,一时又心软起来了。

    最后皇帝亲自拉起了侯君集,拉了半天没起,直接给了两脚这才踢起来,这一踢,君臣关系倒是又恢复往日了。

    “好好谢过秦琅吧,要不是秦琅,朕也未必保的下你,你可知朝中有多少人要杀你?”

    “臣万死。”

    “去西州也是秦琅提议的,你去西州将功赎罪吧,安心做事,本份做人,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侯良娣····”李世民说着叹了口气,“算了,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吧,只要你好好表现,朕还是会重用你的。”

    “去了西州,就不要再与东宫往来,也不要再跟朝中大臣往来了,魏征····”

    皇帝说了一半又停下不说,但透露出来的意思却很明显了,这几年侯君集能两拜宰相,其实除了皇帝的大力扶持外,还有魏征在后助推。魏征虽然奉行不结党主义,但其实在朝中哪里会没半个盟友呢。

    魏征在朝中就大力举荐过侯君集、杜正伦、刘洎和岑文本,虽然没有证据表明他们私结朋党,可魏征确实是大力举荐他们的。

    而如今魏王离京就藩,杜正伦被贬出京,侯君集也是才死里逃生,刘洎也被外放,就一个岑文本还在京,可以说,这次魏征也是差点自身不保,先前就被罢侍中之职,要不是秦琅力保,魏征也是要被逐出中枢的。

    魏征差点被逐,其实也跟他这个小团体被皇帝发现有关。

    现在点出来,就是再次提醒侯君集了。

    不要跟魏征再搞什么小圈子了,更不要再跟东宫牵扯了,虽然皇帝力保了承乾,但现在却也对太子有了更高的要求,侯君集跟太子先前闹出的这些事,让皇帝不得不给侯君集下达限制令,禁止他再与东宫往来。

    侯君集听到这里,再次跪倒,抱住皇帝大腿,哭拜道,“臣不去西州了,也没脸去西州,臣愿自流岭南,愿去天南为一戍卒,或去南中,为平蛮先锋,将功赎罪!”

    “朝廷的决议岂是说改就改的?你滚吧,今日就出洛阳,早点滚去西州,朕眼不见心不烦,滚滚滚!”

    “臣告退!”

    侯君集跪拜辞去,李世民背对着他一直没回头。

    依然是秦琅把侯君集送出宫。

    “我送侯陈公回府?”

    “圣人令我今日便出洛阳,我就不回家了,出宫后便直接启程去西州。”侯君集抹了把脸。

    “也好。”

    老侯看了看秦琅,叹惜一声,“不管怎么说,我都还得谢过魏公的救命之恩。”

    “谢我做什么,其实我很想揍你一顿,甚至打断你一条腿,可你毕竟于国家也有功,想当初我们也是并肩战斗过的。此去西州,路途遥远,一路珍重吧。我只提醒你一下,近年高昌因为大唐平吐谷浑后重开的青海道,尤其是且末直通焉耆的这条商路绕过高昌之事,已经隐隐对大唐不满,而被圣人安置在高昌附近的突厥欲谷设也与朝廷矛盾日深,现在那边的局面变的很微妙,你此去西州,不仅得守好西州,还得为朝廷把高昌国和欲谷设这两支势力给笼络、震慑住,若是处理的好,你很快就能回朝了,可若是办砸了······”

    老侯咬着牙,“小小高昌也敢炸刺?还有那欲谷设,不过是从漠北逃窜到西域,是得我大唐安置才能有容身立足之地,也敢对大唐心怀不满?我过去了一定将他们收拾的服服贴贴,谁敢不服,灭之!”

    秦琅呵呵一笑。

    “可别让人灭了,你被灭事小,可若因此国家被辱,就是你的罪过了。”

    ······

    出上阳宫,打马直出洛阳城。

    站在洛阳城门外,侯君集勒马不前,数度回望。

    可没有一人来送行。

    良久,侯君集才失落的向秦琅告辞上马前行。

    秦琅能猜到侯君集估计是在等太子承乾,可从始至终太子都没来,甚至连派个内侍带句话都不曾。

    想到女儿暴毙宫中,外孙过继苏氏名下,自己又落的如此下场,侯君集心里肯定很难受,对承乾估计也心灰意冷了。

    秦琅没管,他巴不得侯君集能跟东宫离远点。

    “三郎何必要救这家伙?就是个白眼狼,当初代公教他兵法,他转身可就告代公谋反。”张超看着侯君集落寞远去的背影,不解的问秦琅。

    “救侯君集的不是我,是圣人也,圣人不过假我之口借我之手而已,算了,这个灾星终于走了。”

    张超瞧瞧左右,见四下无人,凑近小声道,“太子也够凉薄的了,侯君集如今这下场也皆因他而起,他不但没帮侯君集说过半句好话,甚至如今都不来送一送,连人也没派个来,话也没一句,估计侯君集也心凉血冷了。”

    秦琅笑笑,要不怎么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呢,太子开始变的无情,这反而说明承乾真正开始成熟了。

    只是,秦琅也并不喜欢这种成熟。

第1046章 封王之诺

    “殿下,侯君集走了,午后上阳宫面圣陛辞,出宫后家也没回直接就打马出洛阳赴西州上任去了。”

    东宫。

    秦琅见过承乾后主动提及,承乾却只是嗯了一声,不为所动。

    “魏公,洛阳国子监地方不足,上令我河南府着手解决此事,魏公有何建议?”承乾换了个话题。

    国子监原只在长安设立,后来因为招收学员不断增加,突破八千学生之数,因此后来分流,于洛阳也设立国子监,在迁都洛阳之前,长安和洛阳两国子监其实已经弄的很成熟了。

    长安的国子监,招收的主要是勋戚贵族子弟为主,开设有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和律法、书学、算学,号称六学,相当于是六个专科学院。其中的国子学学生数量最少,武德初设时,学额仅三百人,皆贵族子弟。

    后来数量渐增,到贞观初,长安国子监六学人数多达八千,洛阳新开国子监后,招生也很多。

    尤其是贞观以来确定了天朝体系,朝廷对四边藩邦蛮夷推行朝贡、羁縻制度,把各国都纳入到朝廷的天朝体系中来,这个体系的特点便是分封册命君长置羁縻州县以统之,纳质子及宿卫制度,并内附藩夷子弟入监制度,以及接纳藩邦留学生制度。

    这四个制度,是确立天朝体系的重要条件。

    全方面的影响四夷。

    给那些四夷君长册封,大的封国王、郡王,如新罗国王、乐浪郡王,百济国王、带方郡王,高句丽国王、辽东郡王,之前还有吐谷浑可汗、西海郡王等,小点的则是封可汗、都督、国公等,如契丹首领封契丹可汗、松漠都督、左领军将军等。

    册封首领,再划设州县,之后再召这些首领们的子弟入长安,或入宫为禁军宿卫,或到国子监读书,这些首领子弟入京,其实主要就是人质,另一方面也是加强双方联系,并通过文化影响这些四夷未来的君长、贵族们。

    近年朝廷越来越强,威镇四方无敌手,这天朝体系自然也就越发的确立起来,甚至岭南、南中原本算是羁糜的地区,现在开始改土归流后,那些土豪蛮王们更是大大增加了子弟入朝的规模数量。

    洛阳国子监如今的生员中三大类,第一大类就是这些四夷君长贵族子弟和边疆土豪俚帅子弟,再一个就是外国留学生,新罗、东瀛、百济、高句丽、林邑,甚至有天竺戒日、波斯萨珊,东罗马以及法兰克等诸国留学生,第三大类,则是自大唐国内地主、豪强、甚至平民的子弟,招来的这些主要是读书、律、算等专科的,这是为朝廷培养专科人才,也就是朝廷各衙门中的吏员的。

    原本洛阳国子监这边是没多少贵族子弟读书的,多在长安国子监的国子学中,而现在迁都洛阳,大量长安国子监中的高官贵族子弟也跟着转学过来,现有的洛阳国子监校舍就不够了。

    虽然朝廷打算把部份蛮夷子弟分流到长安国子监去,可也不可能全转过去,洛阳国子监的人数将会突破万人。

    “先前魏公建议增设一些学科,甚至是把这些太史局、太医署、太常寺等下属的一些学校扩招,并集中一起的想法,孤觉得很不错。”

    大唐的官学还是办的不错的,除了国子监这位中央国立大学外,还有不少专科学校以及州县学校,专科学校比如说太医署,他就有许多医学生,而太史局里也有许多天文类的专科生,另外太常寺下有专门的音乐学生,又比如太仆寺下有专门的厩牧类的学生等。

    这些原本是附属于各衙门机构之下的,数量不多。

    秦琅提议应当扩大规模,毕竟现在大唐疆域这么大,中央地方衙门众多,不仅需要大量的官员,也需要更多的胥吏,尤其是一些专门的吏员,传统的那种模式跟不上需求。

    特别是刑狱诉讼,钱粮算术等专业人才,极缺。

    秦琅建议是搞一个学城,把这些各种各样的学校集中一起规划,跟以前太医署、太史局等一样定向培养专科人才,但是不再是几十、一二百的培养,而是十倍百倍的扩大他的规模。

    “干脆把学城规划到洛阳城外,地点我都考虑好了,就北魏洛阳城旧址上建一座崭新的学城,到时国子监等各个学校都迁进去,这样校舍更大更宽裕,另外还能给教师、学生们建立更好更舒适些的宿舍、住宅等,里面还可以建学城的市场、商城、街铺等,便于管理······”

    承乾连连点头,“这个主意好,迁都洛阳,长安移来无数军民,洛阳城一下子就拥挤起来了,国子监现在确实太挤了,而又要再扩招,更容不下了······”

    秦琅看着承乾很用心的在忙这些正事,倒是有些暗暗惊讶的。

    刚刚经历了一场大变的太子,如今变的没那么浮躁、轻佻,变的更沉稳,以往的太子是把想法摆在脸上,可现在却是隐藏心底,连秦琅都没法一眼看明白了。

    “魏公,我了解过你之前在长安灞上建的白鹿技工学校,觉得很不错,据说这些年为秦家培养了许多技术工匠和管事人员啊,朝廷也有许多手工作坊,过去也都是师傅带徒弟的传帮带法,我觉得你那个技工学校的点子不错,我们这次也可以在学城里新增技校,开设各种工匠学科,招收技工学徒培训,筑城、修路、造船、牲畜、纺织、冶炼等等,大有可为啊!”

    秦琅笑着点头。

    聊了许久。

    正事谈完,承乾请秦琅喝茶。

    “魏公真的不回南疆了?”

    “其实我倒挺想回去的,那边还没理顺,我想有始有终,把事情做好。”

    承乾给秦琅倒茶,“实不相瞒,我一直很羡慕魏公,若有机会,我也很想能够出京镇守一方经营一地,哪怕给我个三年五载也好。”

    “京都也挺好。”

    “京都虽好,可毕竟我当不了家,我想要的是真正的历练一番的机会,哪怕只给我一个州也好。”

    “殿下之前在长安,如今在洛阳,都做的很好啊,领京府管二十余县,尤其还是天子脚下之地,不也管理的井井有条吗?”

    “那都是魏公等的功劳,我又真正做了多少事呢。”承乾长叹声气,听的出有抑郁苦闷。

    “这些日子,我常在想一件事情,圣人将来真把皇位交给我,我能接的住吗?这万里江山,亿万臣民,我能够治理好吗,我能让大唐富强百姓安康吗?以前我觉得当皇帝应当是件简单的事情,至尊无上,可现在却觉得很难,高祖和圣人打下这江山,并不容易,而我却没有经历半点真正的打磨,到时我如何能够接的住?”

    “殿下多虑了,圣人如今春秋鼎盛,殿下也还年轻,还有的是时间锻炼。再说如今朝中众正盈朝,君明臣贤,将来殿下继承大统,有能臣辅政,会很顺利的。”

    “魏公,我近来读前朝历史记录,惊叹隋炀帝的雄心壮志,却又感慨他的败亡,说实话,我觉得自己还远不如杨广,隋文帝的开皇之治,杨广的大业之初,都很了得,可为何杨广却还败的这么快,将大隋折腾的二世而亡?”

    “臣之前也跟殿下讲过一些这个,具体的因素有很多,我朝的局面可好前朝太多了。”

    “昨日圣人诏我觐见,谈起为我娉令妹一事,我跟圣人表明态度,我听从圣人的安排,没有异意。”

    “魏公,先前是我年轻骄狂不懂事,有负魏公,对魏公多有失礼,如今希望魏公能够不计前嫌,可好?”

    说着,承乾起身,对秦琅一拜。

    “臣不敢。”

    秦琅侧身让步,看着越来越觉得陌生的承乾,一时心中五味杂陈,以前承乾懂事的时候欣慰喜悦,不听话的时候烦心,可现在变成这成熟模样,又让他隐隐不安。

    ·······

    “长乐要守孝三年才能出嫁,魏公如今不回岭南,是否要去把广州的家眷再接回洛阳来?”

    “嗯,已经派人去接了。”

    ·······

    两人突然没话可说了,厅中安静,气氛有些尴尬。

    曾经,秦琅跟承乾是亦师亦友,关系密切,甚至无话不谈。可如今,却生份了,居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臣告退!”

    承乾抬手,想招呼秦琅再坐会,却也找不到该聊什么话题,于是最后便只能笑了笑,“知道魏公现在是身兼数职,日理万机,我也就不多耽误你时间了。”

    他起身相送秦琅。

    “圣人把上林坊的皇家园子赏赐给我了,以后去那边的时候倒是能顺便去魏公的樱桃岛做客。”

    “随时欢迎殿下。”

    两人微笑着走出殿外。

    秦琅再次告辞,走出了一段路,承乾叫住他,一瘸一拐的小跑着上来,挽住了秦琅的手。

    “圣人曾称魏公是他的大唐霍骠骑,孤如今想对卿说,孤也希望将来能成为汉武大帝一样伟大的帝王,希望卿是孤的卫青大将军。将来孤继承天下,卿便是中书门下首相······”

    面对这番话,秦琅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承乾伸手抱了抱秦琅,“待朕君临天下,必许你异姓封王!”

    秦琅心中一惊,承乾笑笑,“记住,这是我们的约定,也是孤对你的承诺!”

    站在原地,秦琅看着承乾一瘸一拐的抬阶而上返回宫殿,太子走的有些吃力,可却尽量昂首挺胸。

    莫名的,秦琅又想起了被抛弃的侯君集、侯良娣父女,皇帝李世民很念旧情,可如今的承乾却很冷酷绝情,他的承诺秦琅不但没感动,甚至暗暗心惊不安。

    望着那背影,秦琅觉得自己或许得提前考虑好退路了。

    朝中首相,异姓封王,这些都让他很是不安。

    他联想到的不是汉武帝和卫青,却是杨广和杨素。

    不寒而栗!

第1047章 辅政四相

    次日早朝,待漏院里,先到的长孙无忌先跟秦琅打招呼,“今日有烤包子,刚出炉的正热乎着呢。”一边说,一边直接就递了一个热腾腾的烤包子。

    秦琅接过,掰开一看,却是马肉馅的,外表烤的金黄焦脆,里面的马肉却汁水汪汪鲜嫩多汁。

    “长孙公今日来的早。”

    “睡不着啊。”

    长孙无忌拉着秦琅到里面餐桌边坐下,还替秦琅又打了一碗紫菜汤。把汤碗放在秦琅面前,长孙无忌凑近些低声问,“侯君集真的已经出京了?”

    “嗯,昨日午间面圣陛辞,出了宫便直接离洛赴西域了。”

    长孙掰着烤包子皮,“真便宜这个家伙了,这也让他逃过一劫,三郎你也是太过妇人之仁,对这种家伙就不该留余地的,这次放过,以后还不知道要遗祸多少。太子没见这家伙吧?”

    “嗯,没见。”

    长孙叹气,“听说你昨日在东宫呆了许久?”

    “殿下最近状态不错,已经担起河南牧的担子来,认真做实事呢,长孙公不用担心。”

    “不担心能行吗?我总觉得最近太子的状态有些太过反常了,不正常啊。我眼皮子都老跳,总担心要出什么事,你说太子不会在憋着什么坏吧?”

    “放心吧,太子经历了这些事也是成熟了。”秦琅心中也有跟长孙一样不好的感觉,可也没有理由,只能反过来安慰长孙无忌。

    魏征一进来,就看到秦琅跟长孙无忌两人凑在一起交头接耳,不满的咳嗽两声,“秦魏公,长孙赵公,二位相国悄声议论什么呢?”

    “魏郑公,早上好,吃烤包子。”长孙无忌对魏征没什么好脸色,这家伙在他眼里就是个搅屎棍,除了嘴炮无敌,不觉得他有什么治国安邦的真本事。在中枢转眼也十多年了,没什么治国良策贡献,举荐的几个人吧,还都出事了。

    杜正伦、侯君集、刘洎、杜楚客等,都先后坐事或贬或罢。

    秦琅跟魏征打个招呼,叫他吃包子。

    “我在家已经用过小食了。”

    唐人称早饭为小食,一般的常参官员们起的早,因为起太早,小食也没空搞太精细复杂,所以一般都是吃粥或馎托。

    贞观以来,街市经济发达繁荣,早餐生意也做的较好,官员们倒多了个选择,不一定非要在家吃小食,也可以半路上街边小食摊上买着吃,煎饼、蒸饼、汤饼、羊杂汤、肉饼汤等等,还是很丰富的。

    当然,如果是高级官员,三品以上亲贵大臣,待漏院里还有他们的休息室和小食堂,这里会为他们特意准备小食早点,更丰富,吃起来也更舒适。

    待到时辰到,监门将军打开宫门,唱籍放入朝官,百官进入金殿朝参天子。

    金殿之上,御榻之上,空虚无人。

    玉墀下添加了一张坐榻,太子承乾正冠冕堂皇的端坐在那。

    殿中侍御史宣告,天子令太子临朝听政。

    紧接着,又宣读了数道天子诏令,都是由翰林院大学士亲自起草的内制诏,左仆射房玄龄以微遣归第。

    这诏令一出,满殿惊讶。

    皇太子承乾端坐在殿上,却如老僧坐定,十分淡定。

    大家目光都望向房玄龄,这位做了十三年宰相的皇帝心腹,脸上也有些茫然,他似乎也没料到,怎么就被罢职了。

    皇帝诏书上给的理由也很奇怪,犯了微小的过错,遣归第停职反省。具体是什么错,没说。

    可结合最近朝堂剧烈的变动,大家还是能够猜测到估计还是因为跟魏王有关,魏王党正被清算,王珪死了、韦挺贬了,杜楚客废为庶民,刘洎外放等如今终于到房玄龄了。

    “臣奉诏!”

    房玄龄面无表情上前,对着那张空虚的御塌拜谢,再对太子拜谢。

    承乾对房玄龄很冷淡,说了几句客套的场面话,说请房公先在家休息段时间。

    房玄龄罢相后,紧接着是谏议大夫褚遂良被进封黄门侍郎,代替被贬出朝堂的刘洎。

    褚遂良原也是东宫官员,也是跟承乾关系不太好,他因为一笔字写的好,不知道怎么就合了魏征的胃口,几次向皇帝力荐褚遂良。于是褚遂良先是兼起居舍人记录皇帝起居,得到了随侍皇帝身边的机会。

    后来那笔字深得皇帝喜欢,以字进位,步步高升,进入了升迁快速道。

    这次褚遂良能接替刘洎,倒是跟魏征没关系了,褚遂良走了另外的路子,他父亲褚亮本也是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跟长孙家向来也是走的较近,还是姻亲,所以这次却是又走了长孙无忌的关系。

    原大理寺卿孙伏珈,出任御史大夫。

    更惊人的来了,皇帝手诏数魏征荐人不当,用人不明,有失察之责,停职归家反高官安行台的萧瑀、陈叔达、杨恭仁、柴绍、宇文士及皆许致仕。

    魏征上前领旨谢恩,承乾对魏征也是很冷漠。

    秦琅身为司徒加太子太师、又是检校中书令兼知门下省事,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河南府尹、太子詹事,殿上是有他的坐位的。

    他坐在那里对这些变动,也跟房玄龄魏征他们一样很淡定。

    贞观以来,大家其实早就习惯了天子的圣心独裁,贞观朝的宰相可以说是远不如武德朝了,既不如武德朝的稳定,也不如武德朝的权威,皇帝动不动就罢免宰相,或是调换职位。

    今天改明天换,后天又以他官加衔参预政事、平章政事等等,又弄出内制,把拜相罢相之权尽揽手中,还给了御史台监督弹劾宰相大臣,尤其是宰相被弹劾就得引咎辞职接受调查,这些都严重削弱了相权,加强了皇帝的皇权君威。

    房玄龄、魏征那也都是三起四落的宰相了,这都不算啥,哪个宰相没罢过几回?长孙无忌、侯君集、张亮、杨师道等不用说了,最厉害的还是萧瑀和秦琅这一老一少,那都已经快罢次数突破个位数了。

    这次只能说是魏王争储失败后的余震,大家也早有心理准备了。

    本以为房玄龄的地位,不会怎么影响到,总要留些体面,谁知道最终还是涉及了。

    长孙无忌脸上有些高兴,但秦琅却很淡定,他对老李现在把握的很准,知道就算是罢相,也只是略示惩罚,象征意义大于实质意义,是表示下对房玄龄、魏征这些人搞结党,联结藩王行为的不满而已。

    小小惩罚一下,短则十天半月,长也就一年半载,肯定还会官复原职再次复相的。

    不过没人想到的是,右仆射高士廉也被牵连了,罢相。

    理由是坐漏禁近语,无大臣体,令致仕。

    中书令长孙无忌检校尚书左仆射,主持尚书省事务。

    同中书门下三品、兵部尚书、太子左卫率、并州大都督府长史李绩检校尚书右仆射,加太子少詹事,太子少保,增赐实封食邑通前共一千户。

    魏征罢官后,门下省则由检校中书令兼知门下省事的秦琅全面主持。

    中书侍郎马周、检校中书侍郎许敬宗,黄门侍郎崔干,检校黄门侍郎褚遂良。

    吏部尚书李大亮,户部尚书唐俭,兵部侍郎崔敦礼。

    李绩加官晋爵,可实际仍镇守并州太原,故此检校右仆射等职,其实也是遥领而已,尚书省实际上由中书令长孙无忌代为主持,而门下省由检校中书令秦琅代为主持。

    这样一来,中书省的两个长官,分别代为主持尚书和门下二省,真正形成了中书令最尊的局面。

    房玄龄、魏征、高士廉、刘洎等罢官贬谪之后,政事堂的格局再次巨变。

    中书令、检校左仆射长孙无忌,检校中书令兼知门下省事秦琅,加平章政事。

    检校右仆射、兵部尚书李绩,加同中书门下二品。

    中书侍郎马周专典机密,加参预政事。

    再加上吏部尚书、河南府少尹,左卫大将军,太子右卫率李大亮,参预政事。

    中书门下留了五个宰相。

    许敬宗和崔干,加上褚遂良,这次都没获得加衔入政事堂为相。

    李绩又镇守并州,因此朝中实际便只剩下了长孙无忌、秦琅、马周、李大亮四人为相。

    很明显,皇帝还是给房玄龄、魏征甚至是高士廉留好了位置的。

    诏令宣读完,承乾起身,向新一届中书门下政事堂的四位相公拜礼。

    长孙无忌、秦琅、马周、李大亮四位相公接受太子拜礼,然后对太子还拜。

    房玄龄和魏征、高士廉辞出金殿,接下来他们已经没资格再站在这里了,房玄龄和魏征要回家闭门反省,高士廉直接就是致仕退休了。

    礼毕。

    太子回到玉墀下榻上,命人重新摆座。

    撤去了房魏高等的坐榻,殿上重新摆上了四张坐榻,长孙无忌、秦琅、马周、李大亮。

    四位相公往那一坐,满殿常参官们都是暗暗心惊,这四位可都是太子的人啊,尤其人人皆知马周一介寒门白丁,当初可是先做了秦琅门客才起家入仕的,这些年来跟秦琅那是关系密切。

    至于李大亮虽是关陇将门,但曾投过瓦岗,贞观初开始就一直跟秦琅搭档,镇河套,守岭南,这些年两人的关系也不用说的。

    若再算上那位还在并州的英国公李绩,那也是瓦岗出身的,这朝堂之上,如今倒隐隐有以魏国公秦琅为首的感觉了,国舅爷长孙无忌都盖不住其锋芒了。

    皇帝刚才旨意里也说了,因文德皇后去世皇帝悲痛,近来气疾又发,故此暂时不能治国理政,从即日起,洛阳朝堂将交由太子承乾监国临朝,四位政事堂宰相辅佐朝政。

    一道旨意,也是彻底的让储位之争尘埃落定,太子也将开始监国临朝之路,甚至为了让太子能放开拳脚,皇帝还把房玄龄、魏征给先赶回家了。

    左长孙无忌右秦琅,再来个马周配李大亮,再不用担心有掣肘,真正考验太子能力的时候到了,也是考验长孙无忌秦琅他们的时候到了。

    早朝结束后,承乾让四位相公留下来仗事奏对。

    “刚才外面有个事情没说,圣人已经轻装启程返回长安了,跟孤交待起码要呆到年终,或许会回洛阳过年,也许就干脆不来了。接下来,洛阳朝堂,可就全仰赖四位相国了!”

    承乾说出一个惊人的消息。

    皇帝居然不声不响的离开洛阳回长安城去了。

    长孙无忌跟大家面面相觑,他怎么也没料到,这么大的事情皇帝居然还瞒着他?

    “这也太·····”长孙说到一半闭上了嘴,再说下去有大不敬的嫌疑。

    但他的想法大家还是听出来了,只是没人接话。

    秦琅是不觉得意外,承乾则估计是心中高兴终于能自由会了,至于马周、李大亮两人,则是不敢对皇帝不敬。

    “诸公,接下来孤该怎么办?千头万绪,万里江山,从哪着手先?”承乾发问。

第1048章 当国相公

    许敬宗关上门,坐在案前,脸上笑容收起,沉默着。

    他回顾着自己这次短暂的相国之路,不到一年时间,就被免去了参预政事之衔失去相位,好在这次并不是因为犯了什么大错,只是皇帝的一次全面人事调整,比起被令致仕的右仆射高士廉,遣归第的左仆射房玄龄和侍中魏征,他这算好的。

    更别说杨师道、韦挺以及杜楚客那群倒霉鬼了。

    他只是有些想不明白,自己这又招谁惹谁了,怎么也被涉及了。

    环首回顾这间中书门下省内的宰相公房,许敬宗满是不舍,失去相位,自然也就没资格再享有这间公房了,这原是杨师道的公房,如今也要搬走了。

    虽然他仍是检校中书侍郎,可却不再参预朝政,失去参与中枢决策大权,心中满不是滋味。

    此时,四位宰相正在与太子奏对,他虽也是中书侍郎,却没有马周那样奏对的资格了。

    叹声气,许敬宗开始收拾东西。

    好在魏国公秦琅还在朝堂上,这年来他跟长孙无忌的关系也还不错,而跟马周相处的也不错,因此还有机会。

    只要中书侍郎之职不失,终究还是中枢大员。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要带走的东西不多。

    枢机郎来恒还带着几个堂后官吏过来帮忙,其实也就是从这间公房搬到外面点去,仍然还是在中书省内,两间公房也就相距不到百步,可政事堂诸相公的公房是和政事堂在一起,处于中书省内最内进院,中书省的侍郎等官员则是在外面几进,还是有区别的。

    许敬宗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挽着他的手同行,“那个好消息你应当已经知道了吧,恭喜啊,前途无量!”

    “何喜之有?”来恒笑问。

    “令兄在南中通海都督府为长史,颇有政绩,朝廷嘉奖,已擢升为中书舍人,这岂不是大喜?”

    来恒身为政事堂枢机郎,负责将政事堂宰相决议公文呈递皇帝御前,来济的升迁是出自中书门下宰相决议,上报皇帝批复同意后再转发吏部的,来恒当然是清楚的。

    兄长来济的升迁可谓是飞速,青云直上。

    中书舍人可是正五品上之职官,尤其还是中书省的骨干官员,总共六员,掌侍进奏,参议表章,草拟诏旨制敕及玺书册命。

    所掌皆机务要政,他们可以就省内讨论的军国大政及报上的奏状,发表自己的初步处理意见,签上自己的名字,谓五花判事。

    中书省内的意见经中书令、侍郎汇集后,要交付中书舍人,根据皇帝的旨意草成制敕,专门负责执笔草诏的舍人称为知制诰,也被称为阁老,其余舍人也要在制敕上署名。

    中书省内的日常杂务,一般就是由这位知制诰的阁老负责的,六位舍人还分押尚书省六部,并辅佐宰相判案。

    宰相们如今在中书省内设议事机构政事堂,就有一个专门的门通往中书舍人的办公厅,宰相们经常直接从这个门通过,找中书舍人咨询政事。

    所以中书舍人职虽五品,可却职掌重要,号称储相。

    来济虽说是状元出身,也很有才干,但毕竟年轻,可他运气好,虽说隋朝大将军荣国公来护儿之子,可父亲隋末早死,幸好得父亲旧部秦琼收为义子接在长安抚养,又得义兄秦琅安排进东宫陪读。

    一朝科举中第后,初入仕途也是进了秘书省,再京师省部迁移,然后进了政事堂任职,再随秦琅南巡,也跟着立功不少,而留在通海任职,更是关键一步。

    来济原先本品不高,留在通海都督府检校长史,却是以低官阶就高职事,而通海府这几年的功绩那是有目共睹,上下官将都是记功不少,又有秦琅在朝照顾,这次吏部尚书李大亮荐举他入中书省补舍人一职,也就一路畅通。

    这就是关系,这就是朝中有人。

    当年同科的探花上官仪,那也是得宰相杨恭仁器重提携的才子,但中榜之后,先入秘书省做校书,如今也不过是门下省弘文馆的直学士,仅七品职。

    相比之下,来济即将入朝为正五品上的中书舍人,一个是清闲职事的弘文馆直学士,一个却已经是中枢要省的骨干号为储相,这巨大的差异可见一般。

    说到底,还是朝中有人,要不是有秦琅照顾,来济也没机会在各中枢要衙任职,更没机会随着出京镀金,没有机会能够以低阶任通海府长史,这都是难得的机遇,这种机遇也只给那些有背景的人。

    “也要恭喜来兄你啊。”

    “我?”

    “魏公跟我说了,令兄回朝任中书舍人,你则调去门下省任起居郎。起居郎虽不比中书舍人,可也是从六品上职事,更是个近侍随从之职,侍奉天子,前程似锦啊。”

    许敬宗很热切的道。

    来恒还真不知道这事。

    不过倒没怀疑,细一想,兄长既然回中书省任中书舍人,那他调去门下省倒也正常,毕竟政事堂就设在中书省内,他这个枢机郎也不便兄弟同衙的。

    他当初从秘书省调来政事堂,其实也是接兄弟班一样。

    起居郎,这在隋朝时本叫起居舍人,原也是在中书省的,后来贞观初废起居舍人,改为起居郎隶属门下省,负责记录皇帝的言行,是个史官。起居郎分左右,因此也称左史右史,左史记言右史记行。

    皇帝御殿起居郎则立,行幸则从,大朝会则左右史对立于殿下螭首之侧。凡朝廷命令赦宥、礼乐法度、损益因革、赏罚劝惩、群臣进对、文武臣除授及祭祀宴享、临幸引见之事,四时气候、四方符瑞、户口增减、州县废置,皆书以授著作官。

    他们把皇帝的一言一行记录下来,最后送到史馆总结修订,最后便是皇帝的起居注了。

    虽说仅是从六品上职,可天天跟在皇帝身边,又比一般职事更重要,能做起居郎的,一般前程都很好,将来起码也能当个秘书少监之类的,干的好,执掌中枢为相国也是有可能的。

    许敬宗挺羡慕来家兄弟的,在功名的道路上,那真是一帆风顺,顺的让人惊叹。

    十三年时间,从科举进士科状元、榜眼起家,一路青云直上,如今一个为正五品上的中书舍人,储相,一个是从六品上的起居郎,史官。

    多少官员一辈子都混不到一个京职,甚至许多官员可能干一辈子连皇帝面都没见过。

    许敬宗有意拉近两人的关系,他知道,来家兄弟俩如今的势头,前途一片光明,尤其是兄弟俩不仅有不错的家世,有显赫的背景,更关键的是兄弟俩既有才干,否则也夺不了状元榜眼,又有很了得的干才,这十来年在各部衙任职,那都是得到上官同僚们诸多称赞,连皇帝都几次御口赞赏过的,这样的条件,将来必然是能拜相的。

    他许敬宗也有才,也还刚罢了相职,他还年轻,将来也还是有机会再拜相的,但对于这样有能力有背景的年轻人,还是愿意多亲近,经历朝中起起伏伏,越发让许敬宗明白,要想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必须得有强力的靠山有盟友。

    现如今朝堂刚经历了新一轮的大洗牌,朝堂上已经是长孙无忌、秦琅领衔的班子,看似长孙无忌最尊,但细思量就能发现,秦琅以他本身的耀眼功绩,以及皇帝女婿,太子妹夫加老师,以及在山东军功新贵集团中新一代领袖的身份,使的秦琅的实力其实完全不弱于长孙无忌,甚至隐隐有压长孙一头的感觉了。

    紧跟秦琅,加入到秦琅为首的军功集团中,无疑是许敬宗未来的路。而来济来恒兄弟做为秦琅集团里两颗耀眼的政治新星,许敬宗当然得搞好关系。

    说实话,宰相位子还没坐热就被免了,许敬宗心里是有些怨气的,但了没埋怨秦琅,毕竟这种事情跟秦琅无关,这事也给他报了个警,让他明白,自己如今的地位并不牢固。

    来家兄弟将成为洛阳炽手可热的人手,不仅是未来前程似锦,眼下也将手握实权,如来恒将天天随侍天子,那是能在天子面前直接说上话的,这是很重要的,甚至对他也有帮助的,假如能偶尔帮他说一两句好话,可能发挥出无比作用。而来济在中书省为舍人,也一样是执掌机密,甚至能参与决策。

    虽说中书舍人是辅佐中书令、中书侍郎的,他这个检校中书侍郎是来济的上官,但越是这种直属关系,他越要与来济搞好关系,毕竟中书省有两个中书侍郎,却有六个中书舍人,每个中书舍人都判尚书省一部,侍郎也需要得到舍人的支持的,如果能有一个有能力有背景的中书舍人下属的全力支持,那么对他大有助益。

    “待你兄长到洛,到时一定要请你们来我家中做客,多亲近亲近。”

    天子回长安,太子监国摄政,来恒这个起居郎将要随驾长安,皇帝将与洛阳朝廷分隔,许敬宗希望皇帝身边能有个自己人,关键时候能通个消息也好。

    “如今朝中赵公、魏公执政,既要管中书省,还要分别主持尚书省和门下省,也是公务繁重,中书侍郎马相公又要专典机密,我这个检校中书侍郎也要替三位多分担一些的,到时令兄入朝到中书省来,我也就能多个帮手分担些事务了,很期盼着他早点到呢。”

    来恒对于自己将去门下省任起居郎这个最新消息有些惊讶,但不怀疑,虽然义兄秦琅还没告知他,但许敬宗不会拿这事开玩笑。对于去长安随侍天子,记录天子言行做个史官,他也不抗拒,心中高兴能够再进一步。

    对许敬宗这位刚罢相的检校中书侍郎刻意的拉拢,也不反感,笑着应和起来。

第1049章 礼不伐丧

    贞观十一年的夏天,悄然而至。

    洛阳的番上宿卫的诸军,也都换装了夏衣,厚重的冬袍春袄也陆续的换下来,整个城市都似乎明亮鲜艳了起来。

    皇帝不辞而别,返回了长安,据说已经在昭陵居住,以便距离文德皇后更近些,皇帝还把皇长孙秦王李象,皇九子晋王李治,以及晋阳公主等几个带在身边亲自抚养。

    皇帝将朝廷一下子扔给了承乾监国临朝,把宰相班子精简到了四人,长孙无忌秦琅马周和李大亮四臣辅政。

    虽说朝局平稳,贞观以来大唐打遍四方无敌手,四夷纷纷称臣,可也并不是说大唐就高枕无忧了。

    万里江山,亿万子民,一下子都交到了承乾的肩上,承乾虽然很兴奋,可也觉得千头万绪有些无从下手。

    好在长孙无忌那是十多年的宰相,在中枢辅政多年,经验十分丰富,而马周专典机密多年,这方面也是能手。

    倒是秦琅这个数拜数拜罢的宰相,其实对于中枢的事务反倒较陌生,他偏又是个喜欢当甩手掌柜的,耐不住性子,没什么性子整天跟这些案牍公务打交待。好在秦琅这人用人还不错,自己不愿意干,但规划分派的好。

    因此皇帝虽然离开洛阳朝廷许久,但这边倒没有半分混乱,反倒是一派祥和,虽然偶尔也会出点小差错,但总的来说,还是很顺当的。

    对于眼下的洛阳朝廷来说,毕竟外无战事,内无灾患,这几年朝廷仓储充足,税收丰厚,朝廷有钱有粮,国家政治清明,可谓是最好的时代。

    或许也正是因此,皇帝才敢抛下朝廷这摊子直接交给承乾,自己跑去长安陪伴亡妻,抚育儿孙了。

    只要承乾萧规曹随,按着现有的轨道管理朝堂,那么就不会出大乱子的。

    只不过,年轻的太子突然就接下了朝堂,这与之前几次监国又不同,这次的监国几乎就是真正的大权在握了。

    也没有了那么多掣肘。

    兴奋中度过了最初的一段日子后,承乾渐习惯了,也开始有些不安份起来了。

    只一切听四位相公的建议,一切就按部就班,对他来说有些不满足了,难得临朝摄政,承乾还是很想要干一番实事,尤其是干出一些政绩来的。

    就眼下来说,承乾觉得朝廷能做的事情还不少,能立功的地方也很多。比方说,四夷并未就真正完全臣服,拿北方的薛延陀来说,不仅想要继突厥称霸漠北,还一直试图想要把漠南也占据。

    大唐灭了东突厥之后,对突厥各部先行羁糜,后又直属,并不肯把漠南让出去,尤其是河套、代北之地,再加上朝廷其实也不放心让薛延陀独霸漠北,有意扶持菩萨领导的回纥联盟在漠北对抗,越发使的薛延陀的不满。

    大唐又通过过契丹、奚等原突厥东方部属的册封等,让他们不服薛延陀,这让一心要做草原新霸主的薛延陀十分不服,双方关系一直很紧张。

    只是薛延陀几次试探性的入侵,都被李绩等狠狠打回去后,僵持下来。之后薛延陀还被李世民摆了一道,假意同意和亲下嫁公主,却向他们索要天价的娉礼,薛延陀人好不容易向各部征要了大量牲畜一路送来,结果最后大唐却以数目不对,牲畜瘦弱等为理由,说薛延陀失礼,不嫁了。

    这可把薛延陀人气的不轻,一番折腾,他们不但把下属的铁勒诸部得罪个遍,自己也还陪上了数十万牛马,结果最后唐朝公主还没娶回来?

    夷男气的拿刀子划脸,起誓要找李世民算帐。

    只是不等他起兵,结果回纥的菩萨倒是先找他麻烦了,而漠南的东突厥大汗秦国忠,以及李思摩等又带突厥诸部整军备战,时不时的搞个集合演练什么的,弄的夷男十分难受。

    边境防备森严,毫无入侵机会,菩萨等得大唐支持,后面还有契丹、奚部等联合,最关键的是自从嫡子拔灼和庶长子曵莽都得到大唐册封为小可汗后,庶子便有些离心离德,经常跟嫡子拔灼部发生摩擦。

    这让夷男焦头烂额,这几年一直忙于应付这些破事了,北方边境虽是摩擦不断,可也始终没能打起来。

    眼下朝廷得到漠北发回来的消息,据说拔灼兄弟都被夷男狠狠收拾了一通,现在老实了,拔灼与兄弟颉利苾也暂时握手言和了。

    然后夷男父子集结部落人马,突袭了菩萨,大败菩萨,并连败了回纥联盟的四个部落。

    如今菩萨向洛阳朝廷求援。

    “回纥菩萨,乃我大唐册封之燕然都督,仆骨、拔野固、思结、同罗四部也皆朝廷所设之金微、幽陵、卢山、龟林四都督府,薛延陀本身也是向我大唐称臣内附之藩属,如今敢公然违背当初所起之誓言,悍然出兵袭击诸部,这是谋逆叛乱之举,必须严惩!”

    殿上。

    太子承乾一上来就先定了调子,没的商量,必须得出兵,打!

    长孙无忌是中书令,检校左仆射,兼持尚书省事,又是太子舅父,所以是四辅政之首。

    对于太子喊打喊杀的态度,他微微皱眉。

    “国丧期间,不宜举兵。薛延陀桀骜难驯,这是早有之事,但对付薛延陀不一定非要发大兵讨伐,可敕旨回纥、契丹诸部联兵讨伐,并让漠南的杨国忠、李思摩等领突厥兵配合牵制便可。”

    承乾对于长孙无忌的这种观念,明显不满意。

    “打蛇不死,后患无穷,薛延陀叛服不常,狼子野心,必须出兵讨灭,永绝后患!”

    “殿下,国丧期间不宜发兵。”长孙无忌坚持。

    可承乾却认为,自汉代以来,以月代日,国丧三年时间缩短为二十七日,天下吏人,更是三日释服,以效法列祖的宽厚仁慈。

    “虽言礼不伐丧,可指的是不趁敌国丧之际举兵讨伐,以彰仁义,但如今是对方谋逆,我大唐举兵伐乱,有何不可?贼子都已经攻城掠地,我大唐岂能置之不理?燕然都督府,非我大唐之王土乎?回纥非我大唐藩属乎?”

    “若我大唐不能维护藩,这宗藩体系还如何维持?我父皇天可汗之名,还如何能够被诸藩共尊?”

    “必须出兵!”承乾坚决的道。

    秦琅坐在那里很安静,自从皇帝离开洛阳回了长安,把房玄龄魏征等大批人踢出朝堂,仅留他们四人为相辅佐承乾后,秦琅其实一直都比较安静。

    朝堂上也很少开口,他不像长孙无忌趁机大权独揽,巴不得一人柄政。事事都要过问,大小事都要向他请示汇报,稍不如意,就要训斥骂人。长孙无忌也迅速的网罗了一大批人,如检校黄门侍郎褚遂良,刑部尚书韩仲良、中书舍人柳奭等。

    秦琅把这些看在眼里,却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再怎么折腾,其实当今天子仍然是李世民,别看皇帝一声不吭就跑回长安,对洛阳朝廷是不管不问了,可谁都不能忽略这位马上打江山,兵变夺皇位的天子的掌控本事。

    说到底,现在的太子承乾监国,也只是丫环带钥匙,当家不做主而已。长孙无忌再怎么把权,上面也还有皇帝在。

    如果皇帝死了,现在承乾是新帝,秦琅才得提防小心,毕竟最高权力不在,长孙如果把持了朝政,就有可能是真正专权,那时秦琅也是有危险的。

    但现在没有危险,所以他也就能容忍长孙无忌夺权,或者说,其实长孙无忌现在这种大肆专权甚至结党的行为,后面未必没有李世民的默许支持。

    毕竟李世民用人,最喜欢搞平衡,这点跟李渊也是很像的,从皇帝这十年的宰相任用就能看的到的,皇帝用的这些宰相中,长孙无忌、高士廉、杨恭仁、李靖、宇文士及、杨师道、韦挺、杜如晦、杜淹甚至是侯君集,那都是关陇集团出身的。

    而萧瑀、陈叔达、岑文本属于江南士族代表。

    王珪、许敬宗是山东士族代表。

    魏征和马周、戴胄、孙伏珈则是寒门、小士族的代表。

    至于说房玄龄、秦琼、秦琅、李绩等都是山东豪强代表。

    皇帝不断的调整宰相班子,可不管怎么变,政事堂的宰相都始终处于一个较为均衡的状态,并没有哪家独大。

    这也是皇帝掌握权力的关键,若是臣子都是一个派系的,皇权就有被架空的危险。

    以前李世民对关陇集团防范很深,这也是由于关陇集团缔造了四个王朝之故,他们也推翻了几个王朝,所以李世民跟他父亲,甚至跟杨坚杨广父子一样,虽本身也是关陇出身,却一直在防范关陇集团。

    用房玄龄做首相,起用魏征搅局,再到破格重用寒门马周,包括从山东新贵豪强里起用秦琼、李绩等为相都是如此。

    而南北朝时甚至更高高在上的山东士族就更不用说,李世民一直是打两杆子再给颗枣的态度,他们连中枢都始终进不去,只有一个王珪拜相便是明证,曾经为士族领袖的郑善果郑元璹兄弟,自建成被杀后,也就再没能入核心中枢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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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俗人介绍:
离玄武门之变只有三天了,秦琼却打算做个国之纯臣不参与其中,秦琅高呼这不是坑他吗?送上门的从龙之功怎么能不要,等事成之后再功成身退也不迟。到那时,做个俗人,不谈亏欠,不负遇见。做个俗人,贪财好色,放荡自由。贞观俗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贞观俗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贞观俗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