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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蓝色     贞观俗人txt下载     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65章 横刀立马大将军

    通往松州的道路当然不只一条。

    只是秦琅也并不惧怕吐蕃分兵,雷关只是一座比较重要的松州门户,但不是唯一一座。可就算其它关隘没有雷关这么险要,可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松州西面,是起伏的甘松山,千沟万壑,但真正能让大军通行的山谷河道也就是那么几条,而在那几条能通行的谷道上的险要之处,还都有松州宁远军的关隘城堡把守着。

    吐蕃要寇松州,始终是绕不过去这些关隘的。

    雷关这边是大门,秦琅在这里聚集了宁远军和团练等五万众,而其它关隘也各有守军,他这里也还能根据需要,随时再调动兵马过去增援。

    总的来说,吐蕃千里来寇,秦琅是以逸待劳,可以据守而守。

    吐蕃要想打到松州城下,必须把这一座座关隘、堡垒拿下,否则根本到不了松州城下,而要拿下这些依山扼险的要塞堡垒,那可是得崩掉好多牙的。

    雷关这里打了几天,吐蕃已经死伤了七八千了,而关上守军却战死不过百,伤数百人而已。

    这就是据险而守的优势所在,秦琅手里有的是本钱,所以他根本不急。

    从始至终,他连旗号都没让打出来。

    就是要让吐蕃人云里雾里的搞不清楚才好,要不然他怕自己帅旗一举,到时真把这些吐蕃人给吓退了。

    对着那夜火冷笑了几声,秦琅下城去。

    到了关内,秦琅先去伤兵营巡视了一番,看望了下受伤的士兵们,然后去了兄弟俩的营帐。

    秦理和秦珪已经终于适应了这战场的残酷,吐着吐着真的已经习惯了,现在闻着那些血腥尸臭也没事了。

    “四弟伤口还好吧?”

    老四秦理秦怀道白天在关上作战时被射了几箭,好在只是抛射上来的流疾,身上又有坚甲保护,内外几层防御下,吐蕃人的几支箭只有一支穿透,可也仅是造成了点皮肉伤,其它几支箭甚至连皮都没破。

    “不碍事,就是破了些皮。”

    “我检查下。”

    伤口处还有些红肿,不过没有感染的迹像,吐蕃人的那支箭也不是什么毒箭,只是一支较普通的箭,伤口也较好缝合。

    “以后这里会留下一个疤,不会有什么大事的。”秦琅笑笑。

    秦六郎甚至还有些羡慕四哥受的这伤呢,挂彩了才像是真正上过战场的。

    “怎么样,怕过吗?”

    老四摇头。

    “说实话,刚开始那两天是兴奋,光顾激动了,然后就是恶心,吐的肚都空了,现在嘛,好像已经习惯了。怕什么的也没想过。”

    秦琅笑笑,虽然他让兄弟俩也参加战斗,可毕竟只是守城战,站在六丈高的关隘上,身上还披着几层精良的好甲,确实不太容易出事。

    贵族子弟从军还是有很大优势的,不说装备上的优越,他们本身也是打小习练骑射武艺的,本事也确实不错,上了战场,又有精良的装备护身,甚至好些贵族勋戚子弟一开始都是进三卫五府,呆了五年八年的外放授职,基本上直接就是军官了。

    他们上战场,多数已经不需要直接顶在最前面了,而且往往都还有家兵部曲护卫等,除非是打到那种崩溃的战役,相比起完全得拼命的平民出身的士兵,那就强太多了。

    “你们想好了,以后真的要从军?”

    “阿兄,我们是将门子弟,阿爷是大唐战神,阿兄你也是战神,我们自然当继承家族之风,五郎是立志要从文的,这个我们管不了,可是我们俩个是打小就拿阿爷和阿兄做榜样的,将来也是要战场建功立业,当个大将军的。”

    老四和老六都是很认真的答道。

    虽然初上战场的他们,已经感受到了战场的残酷一面,但却没有打消二人的志向。

    秦琅既感叹兄弟俩的这番志向勇武,又有些小意外。

    勋戚贵族子弟,打小也是锦衣玉食了,可还能有这份雄心壮志,尤其是这种直面战争毫无畏惧的勇气,确实难能可贵的,这是真正的雏鹰,而非那种草鸡二代可比的了。

    只是心底里,其实秦琅也宁愿他们不这么勇武。

    “其实你们并不一定要从军的,你看你们俩个,一个现在是济南郡公,一个是历城县公,还都推恩得了世封县令,什么都不用做,其实这一生也算是大富大贵了,对吧?”

    秦理红着脸道,“那我们也不能躺在父兄的功绩簿上过一辈啊,我们的爵位和世封,那都是父兄功绩余荫,我们安能心安理得的坐享其成?否则将来,我们又如何将这些传续给我们的子孙呢?”

    “我们虽是庶子,可也想如阿兄你一样出息。”

    “可是从军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战场上凶危莫测,也不是总有那么好运气的。”

    老六笑笑。

    “三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都懂,可我们不怕。我知道我没阿爷和三兄这样的本事,可我也不想当个混吃等死的纨绔,爵位和世封都是父兄你们的余荫,我只想凭自己的能力,也为自己的子孙留些余荫。”

    “混吃等死的日子其实不也挺好?”秦琅笑骂。

    “那三兄当初为何不直接娶了五姓郑氏女,何必非要冒险去从龙靖乱呢?”

    “算了,人各有志,既然你们想好了,那我也不干涉你们,只是自己选择的路,就得自己一路走下去,将来如果遇到难处,想想今日的决定,咬牙也要坚持下去,切不可半途而废。”

    “一定。”兄弟俩一起道。

    秦琅当天晚上留下来跟兄弟俩个一起睡,其实兄弟俩个平时相处的时间不多,秦琅当初离开亲仁坊齐国公府时,这兄弟俩还只是小娃娃,这些年他也是东奔西走个没停,转眼间那两个小娃娃如今都已经成了大人,上了战场,开始杀敌挣功,不想坠家族之名。

    “你们睡过女子没?”

    秦琅躺在黑暗里笑问。

    哥俩顿时来劲,说早睡过了,然后兄弟俩互相爆料,这个说老四在长安平康坊里有相好,那个说老六早就收了自已院里的丫头······

    终究只是少年,说到这些都很兴奋。

    然后又聊到两人的未婚妻,老四的未婚妻是高祖长驸马冯少师的女儿,老六的未婚妻是应国公武士彟的大女儿,先前来松州的半路上在剑州已经见过了。

    两人对于未婚妻的家世和模样等都还是很满意的。

    本来也是快到大婚成亲年纪了,如今却因父亲去逝得再等三年了。

    “五郎对长孙家的小娘好像一直不太满意。”老四说。

    “是崔娘子一直不太满意长孙家的小娘子。”老六道。

    老五当年与长孙无忌的女儿订下了婚,这门婚事是长孙无忌主动提起,然后秦琼一口答应下来的,当时崔氏还十分不愿意,她更想在五姓七家为儿子寻个五姓女为妻。

    但秦琼难得硬气一回,坚决作主,再加上秦琅当时也是同意这门婚事的,所以也就订下了。

    “你们见过长孙家小娘?”

    “陪五郎一起偷偷去见过,其实长的还不错的,据说还会琴棋书画,能写诗作词,还会舞刀击剑骑马射箭呢,就是长的吧有些高大,五郎觉得不好。”

    长孙家那可是鲜卑人,虽说也是跟汉代联姻融合多代了,但鲜卑人的血统还是较多的,长孙无忌的女儿就长的很高大丰满,加上从小也学骑射这些,所以很丰腴,其实很健美的。

    只是老五打小学文厌武,人就比较文弱,虽然也比较高,却很瘦,他的审美也就喜欢那种文弱可怜的女子,对于长孙家那位小娘就有些不喜欢。

    秦琅其实也一直不太喜欢老五,觉得大唐战神家族里出了这样一个文弱书生,总有些怪怪的,可崔氏坚持要让老五习文,他也没法干涉,习文就习文吧,可也不能习的这么文弱。

    长孙家的姑娘也是不错的,虽说家教礼数等可能不如五姓女,但人家也是顶级勋戚名门啊。

    秦琅也见过那位长孙娘子,原因是皇帝当初准备长乐公主出嫁一事时,长孙家和高家都是要按古礼陪嫁女子为媵的,长孙无忌和高士廉各选了一女一侄女给长乐陪嫁,准备嫁给秦琅的。

    这事当然最后也是跟秦家商议过的,秦琅也见过长孙和高家小娘的画像,甚至也还特意找机会见了真人,要陪嫁给他的那位长孙娘子,也就是老五未婚妻的同父异母妹妹,他一起都见过,其实都很不错。

    反正在秦琅的审美里,觉得长孙家的姑娘很好,高挑健美。

    兄弟三个同榻而眠,聊了快一夜。

    直到第二天早上,号角声将他们吵醒,吐蕃人再次发起了攻击,这次吐蕃人不举出动投石索砲和攻城槌,还弄出了许多简易的长梯,终究还是搞起了蚁附攻城之法。

    朝阳下,战鼓如雷,两军攻守厮杀,毫无花样的真刀真枪拼命厮杀。

    从日出杀到日落。

    吐蕃人在暮色下无奈收兵,又一次失败,再次留下无数尸体,虽然把长梯也用上了,可狭窄的地形依然是最致命的障碍,手里空握着十万大军,吐蕃军每次却依然只有那么一二千人能接战。

    接下来几天,吐蕃人依然不死心的日日攻打关城,只是每一次都被击退,每隔一二天,秦琅也让人在关城上增加几面旗帜,告诉吐蕃人援军到来。

    秦琅很小心翼翼的控制着‘援兵’的规模,使的雷关在吐蕃人的攻势下,一直呈现那种摇摇欲坠似乎一直处于崩溃边缘的状态,可每每关键之时,都能获得一支生力援军,又撑了下来。

    这让吐蕃人是欲罢不能,只能一次次的进攻,期盼着这一次唐军再无援兵,山穷水尽关城失陷。

    吐蕃白天攻城,晚上焚尸,随军的家属则在各山谷间放牧牛羊,战事就这样僵持着。

    打到后来,连松赞干布都明白肯定是当了唐人的当,这雷关肯定有猫腻的,可骑虎难下,也只能继续僵持着,心中暗暗寄希望于分兵出去的那几支人马,希望这里吸引牵制住了松州唐军主力后,其它方面能够突破。

    只是,好消息迟迟没有到来。

    松赞干布这边却是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第1066章 愁云惨淡万里凝

    明明还是中午,可天却一片晦暗。

    狂风夹着细雨,甚至还有霰粒,本来已是端午过后的夏季,可这天说变就变,忽然一夜间好像又回到了冬天,风呼呼的刮,一片萧瑟。

    松赞干布又一次来到关前,负手站立,遥遥观望。

    被这小小的雷关已经挡住去路一个多月了,从一开始的不以为意,到后来分兵寻路,再到如今的进退不得,松赞干布的心就跟这天一样。

    赞普慑人的气势,让身上戴着虎狼饰物的侍卫们都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吭一声。

    噶尔东赞远远下马,徒步过来。

    “赞普。”

    “又是哪路军情?”

    噶尔东赞低头惭愧禀报,“又是坏消息,琼邦波色在甘松岭数攻甘松寨不下,损兵折将惨重。”

    松赞干布心里早有准备,可听后依然不免头晕,他晃晃脑袋,“伤亡多少?”

    “伤亡三千余众。”

    听说只伤了三千多,松赞干布才松了口气,可东赞马上又补充一句,琼邦波色的伤的三千多全是桂兵精锐。

    松赞干布眼一黑,差点没摔倒。

    噶尔东赞上前赶紧扶住赞普。

    “雷关过不去,甘松寨也不通,现在只能等宁远镇那边的消息了。但是我估计,也不容易。”

    琼邦波色,也称琼保邦色苏孜,此人如今是吐蕃朝中仅次于娘尚囊的二相,更是吐蕃国中三大势力后藏的代表。在松赞干布父亲朗日论赞的时代,当时为后藏地区藏蕃相国的琼保邦色,便杀了后藏国王,然后将整个后藏地区和其二万余户献给了朗日论赞,对于吐蕃来说,这简直是天大的礼物。

    也正因此功,朗日论赞时代,琼保邦色苏孜也一跃成为吐蕃朝中顶级新贵,郎日论赞大喜之下,把这两万户全都赏赐给琼保邦色苏孜,并让他继续管理后藏,以此稳定后藏地区,让自己可以专注对付苏毗森波。

    要知道,当时吐蕃国内才不过数万户而已,琼保邦色一人独领两万户的赏赐,可知道多么震惊。

    但对当时一心想要征服苏毗的吐蕃来说,也没法两面作战,尤其是后藏人口不比吐蕃少多少,实力也不弱于他们,所以干脆让琼保邦色来主持后藏,也算是以夷制夷,好先集中精力对付北边的苏毗。

    后来朗日论赞的策略还是比较成功的,他在苏毗内应娘氏的接应下,最后成功的灭掉了苏毗。

    苏毗当时的实力比吐蕃更强,起家山南雅垄的吐蕃犹如蛇吞象,攻下苏毗后,朗日论赞采用的也是一面武力镇压,一面重用一些归附的苏毗旧贵族治理苏毗的办法,比如娘氏。

    娘氏家族曾是高原小邦时代的一个地方领地,在苏毗联盟的十二城邦中,是传统的十二大家族之一,实力很强,只是后来苏毗内乱,女王昏庸,娘氏于是只好向吐蕃求援,最后娘氏引吐蕃灭掉苏毗,娘氏自然也是功高。

    灭掉苏毗后,朗日论赞还是用了些政治手段,表面上保留了苏毗王室,用其子弟任地方首领,令其代管属地,再将吐蕃王室的女儿下嫁联姻,对苏毗的旧贵族更是大方赏赐。

    如充当带路党的娘·曾古就被赏赐念几松城堡布瓦及一千五百奴户。

    经此之后,吐蕃不但人口翻了几翻,而且新增了后藏大量的农耕田地,以及苏毗广阔的牧场草原,吐蕃也开始组建后来在高原称雄的吐蕃骑兵。

    同时,征服苏毗还让他们拥有了大量的产盐地,靠着盐,吐蕃也掌握了苏毗人的茶马盐布贸易,财富开始向吐蕃流动。

    不过吐蕃急剧的扩张,尤其是朗日论赞对后藏新贵琼保邦色以及苏毗新贵娘氏等的赏识,也让吐蕃旧有的山南贵族们心怀不满。

    新贵集团得到重用,山南旧贵族们却只能沉默着。

    新贵中以娘氏、韦氏等为代表的苏毗、森波新贵们,甚至还跟琼保邦色为代表的后藏新贵们争功夺利,搞的鸡飞狗跳,而朗日论赞的处置却是进一步重赏重用新贵,并任命了娘氏的娘·芒布支·尚囊为大论。

    当时是父系臣民生怨,然后母系臣民叛乱,姻戚象雄、犏牛产地孙波、涅尼、达布等全面叛乱,朗日论赞也被吐蕃旧贵族出身的侍卫给毒死。

    当时的松赞干布才十三岁。

    那时的局面十分危急,好在得到了母亲、叔父以及王室的全力支持,在叔父论科耳等的建议下,松赞干布当时招来娘·尚囊和琼邦·波色好言安抚,得到了后藏和苏毗之地新贵们的支持,当时这些新贵们也知道吐蕃山南旧贵族们容不得他们。

    所以在平叛一事上倒是保持了一致,最后在娘尚囊、琼邦波色、论科耳等的辅佐下,松赞干布平息了叛乱,他将吐蕃基本盘的山南旧贵族中的那些叛乱者,全部灭族,将他们的封地、属民、奴隶、财产全都收归国有,彻底的瓦解了吐蕃三大势力中的山南雅垄集团。

    本来是吐蕃基本盘的山南贵族集团,经此一乱后,被杀的七零八落,在吐蕃以前历代中,赞普也只是联盟之首,说到底还是贵族氏族的联盟时代。但经此后,吐蕃却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赞普的权威无比的高涨,甚至从部落联盟开始过渡为封建王国。

    这些年,松赞干布对娘尚囊和琼邦波色等平乱功臣还是很优厚的,而这两人这些年在朝中分任大相、二相,也是忠心耿耿。

    娘尚囊不仅辅佐松赞干布设立吐蕃的新制度,也对平稳苏毗局势有不可替代之功,而琼保邦色不仅出色的稳定了后藏地区,还不止一次的挫败了针对赞普的叛乱阴谋,尤其是蒙·温布叛逆时,更是救了赞普兄弟俩的命。

    不过松赞干布对这两位极有能力的相,也还是暗暗提防的,毕竟他爹就是被臣下毒死的,而娘尚囊与琼邦波色不仅是朝中顶级的相,还都是握着万户封邑的大贵族,实力太过强大。

    松赞干布一直小心翼翼的处理着,比如重用噶尔家族,用前大相之子芒相松囊整军备武,统领吐蕃兵马等。

    他其实也不止一次的希望这两个能力太强的相出点意外死了什么的,这也不用整天担忧的睡不着。

    可眼下毕竟是东征,面对的还是强悍的大唐,自然得一致对外。

    琼邦波色的兵败,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位二相可是立过无数功劳的,也展露出无比优秀的军事能力的,可现在领着几万人马,一样败在了甘松寨。

    这说明,唐军比他预料的还要强。

    “不太对劲,松州比我们预料的要强,秦琼死了,韩威不可能有这样的本事,也许我们都被骗了,唐人早有防备,这里肯定不止是松州兵马,甚至可能不止是剑南的兵马,我怀疑,有关陇精锐早就调到此处增防了,只是一直在骗着我们。”

    松赞干布担忧的道。

    噶尔东赞这些天也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得出了跟赞普差不多的结论,此时也是点头附和。

    “僧果米钦还没消息吗?”

    “还没有,松州边境皆是大山,道路难行,想要寻找到一条可进攻的路线更难,僧果米钦部只有万人,但也不是飞鸟,可轻松飞越雪山。”

    “僧果米钦当年在我父亲时名不见经传,却在波塔叛乱时主动请战,当时琼邦波色先战失利,僧果米钦只领着一支轻军,却一举扫平了叛乱,十分了得。”松赞干布对这个僧果米钦还是寄予了许多厚望的。

    他统领的一万人马是奇兵,进攻方向不定。

    现在琼邦波色败于甘松寨,估计另一边尚囊攻宁远镇也不会有什么好消息,只能寄希望于僧果米钦了。

    “只要僧果米钦能有进展,可以绕过大雪山,穿插到唐军防线后的松州,我们仍然还有机会。”

    噶尔东赞沉默了会。

    最后劝说赞普,“臣以为机会不大,唐人防备太严了,就如赞普所说,他们可能早就有了准备,故意张网引诱我们,我们在这里停顿了一月有余,如今各处汇聚起来的伤亡数字,将近两万人了,十停已经折了一停,而且我还在担忧我们身后,先前我们来时多弥、白兰、党项诸羌都是闻风逃循,我们也没怎么扫荡追击,现在这么久了,也没见这些羌落,我担心若是这边唐人早有防备,故意设陷阱引诱我们,那他们没理由会放过我们身后的那些羌人不用,诸羌加起来,随时能聚起二三十万人马,一旦到时我们进退不停,唐人与羌部两面夹击,我们危矣!”

    松赞干布有些不甘心的道,“那难道我们就此撤退?不要忘记我们此次东征的目的,我们就是要向唐天子展示吐蕃的实力的,现在就这样撤退,岂不被嘲讽?更不用说还要被党项等诸羌轻视,如此撤兵,诸羌如何臣服?我们又如何从大唐手里夺吐谷浑之地?”

    吐蕃出动了二十多万众,如此声势浩大,可以说是侵国来战,没有半点战果就退,如何能行?

第1067章 红旗半卷出辕门

    松州西北。

    岷江上游,松、扶两州边境,宁远军镇。

    宁远军的军镇设立于此,此地虽不如雷关那是门户要隘,却也十分紧要,不仅是北上进入扶州的必经之路,同时也可西出前往陇右叠州。军镇筑在岷山与松山之间,这里也是分水岭。

    北山山谷里发源的水向北流,流入白龙江,南面诸山发源的水向南流入岷江。

    群山起伏,松扶之间有条不算宽阔的道路连接着,但通往西边虽有路,却更艰险难行,得在群山沟谷中不断变更路线,要过许多山涧翻越许多山岭,平时通往叠州的商人走这边的较少,主要是这边山区里的山货出山之路,山货也以滇地小马和骡驴运输或人力背运为主。

    娘尚囊在雷关下分兵,领五万兵马在群山之中绕来绕去,试图从雷关北面绕过关隘进入岷江河谷,直攻松州。

    可绕来绕去,最后都绕不过宁远军镇,军城矗立在必经的路上。

    当娘尚囊领着兵马翻越了皑皑雪山,踩着没过大腿的积雪几乎是爬着过来时,也不由的万分感慨,这鬼地方真的难行。

    要知道在这个季节,几处雪岭其实都还处于封山状态,就算是马帮也不会在这个季节翻山,长达半年的封山季,积雪厚厚,就算是耐力惊人的马骡翻越一趟,也有可能要死掉一半,在这样的山上,骡马一死伤,货物就只能丢弃了,甚至人有时在雪山上都是有危险的。

    遇到大风雪的天气,山岭隘口上的风能吹的人僵硬,翻越一趟可能得数天。

    从雷关绕到宁远镇城,看似相距不远,可这七弯八绕的,娘尚囊几乎绕了一个月,一路过来,队伍也在不断的减员。

    虽然吐蕃人耐寒,也不怕高山上的气候,但依然减员厉害,他们携带的牛羊帐篷等物资,一路上只能不断的抛弃,要不然根本越不过山岭。

    在过雪山岭前,他们只得把牛羊宰杀,割下肉放在马背上驮着,大量本来负责运输的扁牛和牦牛、骆驼也难以翻越封山时的雪山。

    娘尚囊还从没有打过这么艰难的仗,几度想要放弃。

    “不可能!”

    当他们历尽千辛万苦终于翻越了茫茫雪山,在群山河谷之中七转八绕的终于到了岷江源头河谷,却遭遇了唐军的伏击。

    明明前锋已经探过路了,并没有发现唐军,可等前锋过去,中间大部队在渡过河流的时候,却突遭唐军的袭击。

    那条河不算宽,但水流较急,吐蕃人用随军携带的羊皮筏子渡河,速度不快,大量的兵马拥挤在河畔。

    结果被唐军杀了个措手不及。

    一下子折损了几千人马不说,连娘尚囊的儿子都被擒了。

    “是谁?”

    尚囊惊的手都颤抖了,毕竟虽然一路来道路难行,雪岭难越,可也只是路不好,却是从没想过这边还会有这么多唐军的。

    他预计的战事,是要等他们直扑宁远军城下的时候才开打的,而且到时守城的唐军估计也不会多,主力定是都增援雷关,到时兵力空虚,正好一举拿下。

    吐蕃虽不擅攻城,但以数万袭击一座空城,机会还是很大的,付出些伤亡也能接受,可现在还没到宁远军,反被唐军袭击了?

    “来袭兵马起码万人。”

    跑回来报信的吐蕃将领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哪来这么多唐军?整个宁远军才五千军!难道是羌部?那些狗奴!”

    “不是羌部,虽然来袭之兵中也有羌兵,但主力却都是唐军。”

    “不可能!”

    尚囊一口气说了好几个不可能,气的浑身发抖。

    因为雪山难越,所以尚囊虽领着五万人马分兵而来,但此时越过雪山的只有一万余精壮,更多的则留在山那边。

    这一万多人马,尚囊还觉得胜券在握,此时哪能接受败讯。

    “领兵的是谁,松州韩威?”

    “不见韩字旗,是刘字旗。”

    “刘?松州宁远军有个姓刘的大将吗?”

    “他们打出的旗号是左领军将军刘。”

    左领军将军刘,尚囊猜不出是哪个,若是松州的宁远军使韩威他还知道,可其它的就不知道了。

    “大相,局势不利,宁远军城不能再攻了,唐人早有准备,而且兵多势众,十分精锐,我们再去就是羊入虎口了。”

    “不如且退!”

    尚囊被打了闷头一棒,是既惊又恼兼不甘心,哪愿意轻意就退,他现在连对面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这个左领军将军刘是谁都不清楚,就这样退回去如何跟赞普交待?

    况且,自己的儿子都已经失陷敌手,岂能见死不救。

    “分兵三路渡河!”

    尚囊咬牙切龄的说道。

    ·······

    “吐蕃大相尚囊之子,姓娘?”

    宁远军城中,左领军将军、平原郡公刘兰成听完手下汇报,不由的哈哈大笑,“这吐蕃人都姓的是些什么玩意?”

    一位松州宁远军的校尉赶紧道,“吐蕃本就是雪原之上的蛮子,据说雪原上好多小邦都是女人当家的,这吐蕃还算好,是男人当家,可姓氏也就乱七八糟了,这娘氏啊,其实以前不是吐蕃人,也就是近些年才归附的吐蕃,原本是苏毗十二小邦的领主之一,后来归附吐蕃,很是卖力为吐蕃征服苏毗,那娘尚囊故此得封大相,他们家归附吐蕃后还与王室联姻呢。”

    “娘尚囊是吐蕃大相,也叫大论,相当于我们大唐朝中的中书令了,赞普之下独掌朝堂,权力很大,这娘尚囊还是吐蕃征服苏毗后在苏毗的长官,此次吐蕃来犯,召集二十余万众,五如六十一东岱,这娘尚囊便领了其中五万众来寻我们宁远镇的晦气,不过刘公威武,一战歼其数千,还生擒了其子。”

    刘兰成哈哈大笑,抚着胡须,“不是我威武了得,是魏公神机妙算,早就料到吐蕃人的那些小伎量,早早安排我在此守株待兔,要说功劳,这功劳自然也是魏国公的。”

    左领军将军刘兰成,一位书生将军,隋末时本为地方小吏,后回到家乡,助守城池,结果事后反被城中官吏豪强陷害,一怒之下干脆出城又去寻了叛军,为他们出谋献策再杀回来夺了城池,后来投奔瓦岗。

    做为大唐军功新贵一员,尤其还是瓦岗派的,刘兰成自然跟秦琼秦琅父子的关系也很好,在贞观之初,随秦琅镇过丰州,平过梁师都,后来还以招降郁射设破颉利之功,封爵平原郡公,加左领军将军。

    在吐蕃来袭之前,刘兰成调任扶州刺史,当时也是因为陇右战事,朝廷派了一位能打的将军过来,让他从丰州刺史改任扶州刺史,兼松州都督府司马一职。

    刚来没多久,陇右战事就结束了,倒是没赶上,可谁料秦琼突然病逝,吐蕃又来了。

    等秦琅赶到被天子夺情起复,统领剑南战局后,对这位凶悍的刘将军当然没闲置。

    此时刘兰成统领扶、松蕃汉兵马一万,镇守宁远军镇,第一战就打了娘尚囊个措手不及,斩首三千余众,可谓大捷。

    “这娘尚囊虽姓娘,不过倒还有些血性,居然没有退。”

    得知吐蕃分三路渡江后,刘兰成分析了下局势后,也就没再继续坚持拦截,干脆得胜退回宁远军城。

    宁远军城筑于岷江边的斗鸡台上,西面正是岷江,岷江从群山之中流到此处转折向南,而北面山谷后面,却是呈丫字北流的两条河流,夏日河与燕子河。

    军城的东南还有一条从东北向西南汇入岷江的黄泥河。

    宁远军城当初选址在这个地方,十分险要,斗鸡台扼守着这几条河谷通道,背后是高高的山峦,面向着岷江源头,左右皆是河谷。

    此处位置还算开阔,有不少河谷平原利于垦荒屯田,隔河对着弓箭岭和黄泥坡,上面也都筑有一堡,使的在此纵横交叉的通道上,军城雄峙。

    也正因有此有利地形,所以一击得胜之后,刘兰成也很干脆就退了回来,并没有继续与尚囊在前面狭窄险要处继续纠缠。

    反正秦琅给他的任务是守住宁远城,堵住这处通道,不让吐蕃人过去就行了。

    三天后。

    尚囊率领着一万余人马沿着岷江河谷来到了宁远军城前的岷江原上,几里宽的河谷平原上,吐蕃军高举着蛙旗。

    “姓娘,还打个蛤蟆旗?”

    唐军纷纷嘲笑。

    弓箭岭、黄泥岭上也都燃起了烽烟,这边斗鸡台军城后的山岭烽台上也燃烟呼应。

    一群身穿着虎豹皮,跨坐虎豹皮鞍的苏毗战士来到军城前挑衅邀战。

    “搞的花里胡哨的,一群野蛮人。”

    刘兰成在大唐的军将中比较特别,首先他是读书人出身,然后他打仗时特别猛,喜欢提一柄陌刀做武器。但他平时穿铠甲,又特别喜欢在外面罩上锦袍,胡子也向来是修饰的极精。

    打起仗来跟程咬金牛进达一样猛,但平时说起话来却偏偏喜欢掉书袋拽文词。

    “吹角,出兵!”

    刘兰成领兵五千自斗鸡台宁远军城中而出。

    紧接着,对面十里外的弓箭岭和黄泥岭两堡也各出一军,一左一右堵住了吐蕃人的来时退路。

    两军约汉蕃六千兵马,依山背河列阵,以长矛大枪重斧大盾层层叠叠的封锁退路,以轻骑游奕两侧。

    刘兰成亲率五千汉蕃人马出城下山,正面吐蕃人列阵。

    他把五千人马分成五营,每营一千,列阵平原。

    唐蕃两军都没急着开打,各自骑兵往来奔驰,喝令连连,在河谷平原空地上缓缓展开布置,双方都准备硬碰硬一试高下。

    都对自己很有信心。

    反正刘兰成就拒绝了麾下将领们据城而守的提议,吐蕃人披个虎豹皮就很了得了?大唐周边的蛮子中,有比北方突厥人更强的吗?想当初,他跟秦琅镇朔方河套时,把突厥与梁师都一起按着打,现在几个骚气轰轰的吐蕃蛮子也敢来挑衅。

    放肆。

    必须正面击败他们,否则他们还真不知天高地厚了!

    娘尚囊虽吃了个败仗,但坚定认为是唐人诡诈阴险,真刀真枪正面刚他自认必胜,他虽只有一万多人在此,可此时几乎都是正兵桂,并没有辅兵庸。

    这些桂还基本上都是来自于苏毗草原上的桂,他们几乎都是擅长骑射的武士、骑兵,先前失利,那是战场位置不好,被半渡而击,他们发挥不出苏毗骑兵的优势来。

    现在这片宽阔平坦的河畔平原上,数量上还对唐军占有优势,那么怎么打,他这近一万五的苏毗骑兵,都能碾压唐军,毕竟唐军就万把人,还分成了三部份,居然还妄想以少包围多数,真是狂妄过头。

    而他早发现,这三部唐军总共万把人马,其中羌氐蕃兵还占据了多数,所以此战吐蕃必胜。

    尚囊这里原本是整整两个万户的,带着三万的庸,五万人的军团,因为雪山难越,一路掉队加上被袭击歼灭的三千余,还有一万五千多。

    经过简单的调整,依然保持两个万户的编制,分为左右两军,各六个千户,剩下三千余人,则充当他的中军兼预备队。

    尚囊为大军元帅,他的两个儿子分任副帅,各统一军,下面又有副将,以及各东岱的千夫长统领,再下面又有小千夫长,五百夫长分统,再底下百夫长统领着一个个百人队。

    整支兵马都来自苏毗,各千夫营也都是同族,每个百人队,都是来自同一个部落家族的父子兄弟,关系密切,配合也较默契,这些人点为桂户正兵,平时训练多,税赋轻,自备装备,也大唐的府兵差不多,都是拥有较高战斗力和较强战斗意志的。

    一万多人马列于平原之上。

    东岱与东岱挨着,每个东岱千户营又各有不同颜色和图案的旗帜以区别,甚至他们的战马,都是跟旗帜一个颜色统一的。

    这一片全是红色,那一片全是黑色,那一片全是白色,那一片全是黄色,不得不说,往那里排开,还很有气势的。

    老刘瞧了瞧吐蕃人这阵势,又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唐军和协从的附庸蕃骑,相形之下有点乱。

    “花里胡哨,有什么用?”老刘不以为然。

    吐蕃人采取的桂庸军户和民户的划分,且采取的是分帐之法,打下的土地归吐蕃国有,但所有战场缴获浮财牲畜人口等,皆将士分帐,所以吐蕃人打起仗来跟大唐府兵一样猛,就如此时,这些吐蕃战士就一个个跃跃欲试。

    老刘瞧瞧身后同样摩拳擦掌的战士,“此战,不论汉蕃,皆同等录功,战场所得,皆分赏将士,杀的多,便赏的多,缴的多,便分的多!”

    无数汉蕃将士一起高呼,士气如宏!

第1068章 马颈相交野争锋

    岷江原上。

    两万余人马缓缓接近。

    大将刘兰成身穿御赐明光铠甲,外面还特意罩上了锦袍,腰间弓袋也是豹皮所制,手提一杆黑漆龙吞口陌刀,威风凛凛。

    “不知死活的吐蕃,这一次教他们做人!”

    “刘帅,魏公让卑将提醒,说吐蕃近些年效仿大唐,改革制度,整合苏毗、后藏、山南,又通过威逼利诱的无耻手段,强迫象雄与泥婆罗与之和亲,称雄高原,仿我大唐均田、府兵之制,设立了五如六十一东岱,分桂庸户籍,军户为桂,民户为庸,每逢征战,部落同行,父子兄弟并肩,所获共分,因此吐蕃军很是敢战,而且他们攻占苏毗之后,得了许多良马,建立了较精锐的骑兵······”

    “那又如何?”刘兰成不以为然,这不是轻敌,而是当今世界,大唐就是天下中心,周边蛮夷哪个不纷纷效仿?

    不说各蛮夷的君主贵族如今纷纷都学习汉话,学习汉家文化礼仪,就是邦国制度,也都全面效仿,许多国家都派使者来留学,称为遣唐使、赴唐留学生,回去后就依葫芦画瓢,全面效仿。

    高句丽、新罗、百济、东瀛这海东四国不用说,如今上层的朝廷、君主贵族说话书写已经完全推行汉字汉语,东瀛人把大唐的均田府兵租庸调制学了,回去改个名叫班田制,新罗人把三省六部学了回去改个名仿了。

    高句丽人也伪大唐的十二卫四府的军制,也在国内建立起了禁卫军体系。

    甚至伽倻这些大唐扶持册封的海东小藩国,更是全面效仿大唐,连名字都不改。

    而什么林邑等南海之国,也一样纷纷在效仿。

    至于说岭南、西南的蛮夷们,更别提了,不久前才被秦琅公开斩杀的南诏王细罗奴,其中重要的罪名,就是僭越称王,伪立百官等,他的大蒙国也是效仿朝廷行均田、府兵制度的。

    总之,要想做大变强,肯定得学习强者,当今世界,唯大唐最强,自然就学习大唐了。

    吐蕃人学习大唐也搞均田搞府兵,甚至学习大唐的律法税赋等,很正常。

    可大唐才是正主祖宗,大唐会怕一此照猫画虎的徒弟不成?

    大唐将士们的自信,那是赫赫战功打出来的,是灭了一国又一出堆积出来的,所以这种自信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

    偏偏吐蕃这些年也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从山南小邦,一路打到高原霸主,虽然眼下象雄还在,但已经不得不畏惧吐蕃之威,接纳赞普的妹妹为王后了。就连雪山南面的泥婆罗,也同样在吐蕃赞普使者的威吓之下,不得不将公主下嫁赞普,并与之贸易往来。

    吐蕃人因此自信,东面的大唐虽大,但也不用畏惧,只要给唐家一个教训,他们便会如象雄和泥婆罗一样,老实的奉上公主来和亲,而党项、白兰诸羌,也会和高原上的娘布、工布等小邦一样,纷纷臣服归附大蕃。

    这些年唐蕃两家使者也是往来逻些和长安洛阳不断,互相的了解其实不少,可不论是大唐朝廷,还是吐蕃朝廷,都没太把对方放眼里。

    终究还是得真刀真枪干一仗才行。

    尚囊先前败了一阵,但也只认为是唐人无耻偷袭埋伏,根本不甘心。

    现在,才是真正展示自己本事的时候。

    野战,最检验本事的战法。

    只有野战的胜负,才能真正让人心服口服。

    两军人马相当,都是万余人马,数量上吐蕃人数占优,但唐军主场作战。两军都以骑兵为主,也非全是骑兵。

    唐军这边,刘兰成引军五千,占据的是东面位置,背靠斗鸡台上的宁远军城,骑兵两千,步卒三千。

    长矛、重斧、大盾手在前,然后是弩兵、弓兵,两侧刀盾兵,一个个五十人纯队,再组成了团、营,营组成的军阵再连接成一道长长的横阵。

    骑兵列于两翼。

    刘兰成没有在山上的宁远城中指挥,他的大旗就列在军阵后面,高高举起。

    还有一支五百人的预备队精锐。

    号角声声,战鼓如雷。

    刘兰成也是百战老将,指挥起这等万人规模的野战来,得心应手,通过鼓角号令以及旗帜,平原上三支唐军遥相呼应,并不混乱。

    各营、团、队也都以旗帜区分行动,各部将士紧跟着自己的旗手、队头等便行了。

    飘扬的唐旗下,刘兰成的东阵缓缓向前推进,每进一步大吼一声,每前进一段距离,便又停下来整顿队伍,然后继续向前。

    两翼骑兵缓缓押阵相随。

    吐蕃人则以百户千户等组成军阵,犹如鱼鳞一般,层层叠叠,也是十分紧密。

    当终于靠近了吐蕃军后,刘兰成这边的弩手们最先发起攻击,成千上百的弩机纷纷扳动,弩如飞蝗,向着吐蕃军阵扑去。

    吐蕃一万五千余人紧密团结一起,因为身后也还有两支唐军,所以尚囊把自己的这一万余人马抱成了一个球,他和他的蛙旗就立于这个圆阵的最中央。

    面对唐军步步逼近,尚囊几次都试图派骑兵冲散、切割刘兰成的主力军阵,这也是吐蕃在高原上称雄的战法,凭着吐蕃骑兵凶悍敢战,直接分割包围再短兵接战,这种战法对骑兵的机动性能很考验。

    以往也是屡试不爽的。

    可是这回,尚囊的几次试探都无功而返。

    他们的骑兵集结冲向唐军,然后准备先骑射,到了近前两兵分左右,两翼包抄唐军,再切割包围,可刚冲到近前,还没来的及放箭,结果就遭遇到了唐军如飞蝗一般的弩箭攻击。

    唐人的弩机射程远,数量多,远超吐蕃骑兵们马上的射程。

    以往百试百灵的招数不灵了,吐蕃骑兵吃了个大亏,反应不及,被射的人仰马翻,一下子就伤了上百。

    调头,重整队伍再战。

    又被射。

    他们提前两翼包抄,结果这回不光是弩手,弓箭手也开始加入反击,尤其是让吐蕃骑兵们胆战心惊的是那些持长矛大刀的步兵,居然他娘的也都提起稍弓放箭,还他娘的是吊射。

    箭如雨下。

    这些步兵的稍弓虽不如那些弓弩手们射的远,射的精,但架不住数量多啊。

    如是再三,尚囊也头痛起来了,传统战法根本不管用。

    只能停止无用的进攻。

    唐军却脚步不停的一步步逼近。

    战场上,唐军的军阵后面,还跟着数辆高大的巢车,这些高高的车子既能居高临下眺望整个战场进退局势,也能在上面摇旗发布旗语命令,与各部响应指挥。

    甚至能让后方的几座山上堡垒军城上也看到,再通过烽火台烽烟传令。

    唐军的指挥体系分明,十分迅速明确。

    一万余人马,在广阔的河谷平原上,分成三部,可在刘兰成的这套指挥体系下,却不断的前进、调整,始终掌握着战场的主动权。

    原以为唐人就万余人,还兵分三路来野战,吐蕃正好可以各个击破,谁料现在对方如紧箍一样箍过来,他们却没有对敌之策了。

    唐人的弓弩狂射不止,吐蕃军不断的中箭。

    这个时候,尚囊才开始有些后悔轻敌了。

    他应当小心谨慎,不那么急躁进军的,应当在前面点就先立一座营寨,哪怕只是挖几条壕沟,立些简单的木栅,也绝对比现在形势强百倍。

    现在被三面合围,战法不顺,只能被动挨打,连点倚仗都没有了。

    仗打到此时,真的只能是混战了。

    吐蕃一万五千余兵马抱成一个巨大的圆,同时面对三面之敌的夹击,只能各自应战。

    他们引以为傲的骑兵连跑都跑不起来,只能在那里跟唐人对射。

    而且射不了多久,唐人还在不断挤过来,最终是要白刃交接近战的。

    这他娘的仗怎么打成了这个样子?

    尚囊有些想不明白。

    外围的吐蕃战士正在拼命的防守,战势一时胶着,但尚囊很清楚,这等规模的野战,不可能真僵持着,外围的吐蕃军无险可守,明显扛不住唐军犀利的弓弩攻击多久的,况且人家的长矛、陌刀队都已经扑上来了。

    怎么办?

    “只能冲阵了,挑选精锐,选择一个方向,不顾一切的冲杀过去,如果能冲杀出一条血路,那么唐人的军阵就能被突破,一阵破,则三阵则破,等唐人再无法维持这军阵后,则我大蕃必胜。”

    几名吐蕃将领也只能如此道。

    总不能就这样被唐人不断的射射射,然后再扑到面前又刺又砍吧?

    吐蕃人喜欢野战,但明显不擅长阵地战,更不擅长被堵在那里对捅对射的打法,他们喜欢混战,喜欢穿插切割包围。

    如眼下这般,如何是唐人军阵的对手,人家始终保持着严整的阵列,弓、弩、盾、矛、刀、骑的配合的是那么严密默契,他们根本不是对手。

    “拼的一些伤亡,也必须冲进唐阵,不能再这样打了。”

    唐军弓强弩劲,长矛密集,陌刀锋利,又有游骑押阵,但是总不能继续这样打下去,这样打下去他们是一点希望也没有的。

    所以不管如何,还是得冲,他们现在都后悔刚才没有下定决心直接冲到底了,否则也不会陷入此时这等难堪境地。

    蛙旗之下的娘尚囊皱着张黑脸,半天后也只得点头同意了将领们的提议,虽然他觉得全面混战,也未必能占优,可总比坐以待毙强,况且,说不定还真有机会反败为胜呢。

    左领军将军旗下,齐兰成在巢车上很快也察觉到了吐蕃军的变化。

    冷笑了几声,“死到临头了,才终于想起来要拼命?迟了,传令下去,小蕃即将猪突鼠窜,各部守好本阵,不管多大代价,都要挡住他们。突袭之战,无论胜败,也只在一顿饭的功夫,所以我们只要顶住吐蕃人一顿饭的功夫,那么他们再无翻身机会。”

第1069章 刀墙碎断吐蕃梦

    刘兰成已经胜券在握,小蕃的意图不过是做困兽之斗罢了,还尽是些无用之功。

    要知道这处岷江原虽然挺开阔,可这里毕竟是松州,所谓的原野也不过是岷江、黄泥江等几条河谷交汇之处,宽不过十里的山谷河原,还有两条河分割流过,使的地形较为零碎。

    三万人马交战倒也还是能施展的开的,但是三面皆山,再加两条河的切割,实际上三山四谷两河的限制下,这处战场已经是限制重重了。

    吐蕃骑兵根本没什么可施展的地方,齐兰成早就已经兵分三部,又是临河依山,早堵住了几条河谷通道。在战斗之前,这些还不怎么突出,可是此时吐蕃人被逼的只能突击混战的时候,这些部署就显出高明之处了。

    这是早早把吐蕃人的退路给堵了,连他们此时想突围,也没有多余的空间,只能往三支唐军阵地上突。

    可你吐蕃骑兵再彪悍,能彪悍的过大唐的骑兵?

    就算是大唐的骑兵,也都不敢往自家列阵整齐的步兵阵突啊,那些长矛、重斧、陌刀是吃素的?

    那些弓弩手是善茬?

    更别说两翼还有骑兵护翼。

    骑兵冲步兵阵,这是找死啊。

    正常点的人谁都不会这样做,可问题是现在吐蕃人被逼无奈,明知唐军阵凶险,也只能突了。

    这是唯一的生路,否则让人家一步步挤过来,到时骑兵可就想冲都冲不起来了,到时连步兵都不如。

    这种战法其实不是刘兰成喜欢的,他更喜欢的是硬碰硬的正面刚,你吐蕃骑兵爱分割包围,他刘兰成更喜欢。老刘当初能封郡公晋三品,功勋可都是在突厥人和梁师都那里刷来的。

    突厥人的骑兵玩的可比吐蕃人溜,但不也照样被刘兰成收拾吗?

    一顿饭的时间。

    老刘直接让巢车上发旗语给后面宁远军城中留守人员,让城里的镇兵家眷等开始做饭了。

    “等饭做好,我们这也就灭了小蕃军。”

    刘兰成先前擒了尚囊的儿子,因此知道这次领兵来的是吐蕃大相尚囊,如今吐蕃三大派系里苏毗系的领袖,这位打着蛙旗的吐蕃大相,据说一张嘴最厉害,在吐蕃内乱时,苏毗贵族们也有不少跟着叛乱,但后来尚囊跑到苏毗,一张嘴就把苏毗诸贵族全都给说服,都向松赞干布起誓效忠了。

    他也是吐蕃改革派的代表,据说还是个大唐通,不仅能说大唐话看的懂大唐字,甚至还能做些词赋,是个很了得的人物。

    可这位领兵打仗,肯定非他所长。

    “若遇到那姓娘的老头子,留他一命先。”

    吐蕃军这边,蛙旗下尚囊还在与诸将商议怎么突。

    唐军三面夹击,所以肯定只能集中精锐向一面突击,寄希望各个击破,不可能同时三面发动突击,他们没这个能力了。

    “东面,东面是唐军主帅所在,我们突过去,砍倒帅旗,擒下唐军主将,到时唐军必然崩溃,我大蕃则胜矣!”说话的是尚囊的长子,也五十出头了,头发都花白了,这位也继承了他爹嘴皮子厉害的本事,也对大唐文化很精通,但打仗也是个外行。

    “往西。”

    尚囊想了想,最后决定往西突围,理由是宁远军镇的唐军比预料的强和多,这里早有防备,他们就算能突破唐军的包围封锁,可也没多大希望能够一举击溃唐军,更别说夺取宁远军镇了。

    所以最好是往西突,突出去后,能败唐军是最好,若不能败,则立即往来路撤回。

    ········

    “灭贼午食!”

    唐军三阵将校,都接到了刘兰成骑兵的传令。

    刘兰成的命令很简单,三军各守本阵,要保证军阵不散,不管吐蕃人怎么突,死死顶住就完了。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吐蕃人突破军阵。

    “陌刀手!”

    满脸络腮胡须的玄甲将军大声喝令左右,“调陌刀手列于阵前,长柄重斧手列左右,长矛手次子,刀牌手分列左右,弓弩手居中,骑兵掩护两翼!”

    “人在阵在!”

    “遵令!”

    络腮胡统领的是三阵中西北的一阵,仅三千人,一千骑两千步。不过这位此时虽然仅是一中郎将之职,却来头不小。

    此人原本爵封谭国公,官拜左卫将军。出身将门,本姓丘敦,字敬,祖籍河南洛阳,却是鲜卑将门,祖父是西魏镇东将军丘寿,父亲是隋稷州刺史丘和。

    此人有勇力擅骑射,隋末之时,聚兵起义,投平阳公主,保守郿城,迎接李渊入关,后随李世民征战四方,曾为秦王府左一府骠骑将军,贞观朝后,先后任左武侯将军、天水郡公,左卫将军,谭国公等官爵。

    不过此人生性严酷,手段残酷,隋末时平凉奴贼数万包围扶风,太守窦进坚守,贼军不能克,粮食吃光,其众渐离散,部份人归附丘行,他派其头目劝说奴贼首领,让他们共同迎接归附李渊,随后亲自带几百人背粮牵牛担酒到奴贼营地劝降。

    承诺招安,结果待贼奴归附后,他又一刀亲自把首领砍了。

    玄武门之时,他也参与行动,并在攻进齐王府后大开杀戒。平时待下属也很残酷,动不动打骂,尤其是对读书人向来极不尊。

    因此,丘行恭经常被弹劾,官职爵位也被罢免了数次,不过李世民念其有功,经常是一撸到底没隔半年,又将其起复。

    而在年初,丘行恭跟他大哥丘师争葬生母,闹的沸沸扬扬,又被御史弹劾,于是再被贬职。

    不过虽然现在只是个校尉,可毕竟人家那也是曾爵封谭国公、左卫将军的勋臣,论功勋可比主将刘兰成还要高些,就算论打仗和功绩,也要压刘兰成一头的。

    丘行恭当初在秦王府的地位,那是跟侯君集、张亮他们一档的,比秦琼尉迟恭程咬金段志玄略低一档,却在牛进达、刘兰成之上。

    现在他统西北军阵三千人,马鞭一挥,“各守本阵,不得后退一步,谁敢后退,我便斩谁,队退斩队头、旗手,团退斩校尉、旗手······”

    “把我的旗插在这,从现在起,不许旗退一步!”

    仅三千人。

    吐蕃军一万五千余,若往这个方向突,无疑会是巨大的压力,一对五。可丘行恭根本不惧,据说丘行恭以前打仗,好几次断粮吃过人肉,然后,这家伙就喜欢上了吃人肉。

    经常在战场上将敌将擒斩后,剖开胸腹,挖肝剖心而食。

    丘行恭因此也有个人屠之名,别看此时官职低,谁不知道这位说不定什么时候又官复原职了,面对这样一个狠人的话,当然无人敢反驳一句。

    各部皆听令备战。

    丘行恭就坐在自己的旗下。

    片刻之后,吐蕃人如潮水一般的向他们杀来,数千精锐吐蕃骑兵在前,这些吐蕃骑兵都披着从西域得到的波斯萨珊人的铁索子甲制造技术而仿制的铁索子甲,还内衬牛皮。

    战马也都披着皮甲。

    这些是吐蕃人中的重骑兵,虽不如大唐的具装甲骑,可也非常精良。

    此时集结了起码三千骑打前锋,如一把锋利的刀刃直突过来。

    丘行恭军阵前,整整五百陌刀手列阵于前,这些身披着厚甲的高大府兵,个个手持着丈八陌刀,刀锋冷冽森寒。

    长长的陌刀锋,三尖两刃,锋锐无比。

    十个陌刀队,犹如一道铜墙铁壁挡在吐蕃人面前,左右还各有五个长柄重斧队,陌刀队后面紧接着十个长矛队······

    战鼓声中。

    高大的陌刀手们不慌不忙,面对着奔腾的吐蕃战骑,甚至是脚步都在震动,可面色不变。

    他们挽起了长弓。

    长矛手、步槊手、重斧手、刀牌手们,也纷纷与后面的弓弩手一起,全都挽起了自己的弓。

    长弓、稍弓,弓弩齐发。

    吐蕃千骑万马奔腾。

    唐军三千战士列阵于西,三千把弓弩连翻射击。

    陌刀手们根本不瞄准,持弓对天仰射三箭,然后便把弓弦摘下,将平直的弓插入了弓袋之中,吊在屁股后面,像是一把长刀。

    他们捡起地上的丈八陌刀。

    “哈!”

    临阵步兵三箭,敌骑已近阵前。

    这是战阵经验丰富的唐军们早就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先射他娘的三箭,然后这些陌刀手长矛手们再换上自己的主战武器对战,后面的弓弩手继续射他娘的。

    要充分发挥武器的优势,把远程打击优势发挥到底,交战前先狠干对方一波。

    大地在震动。

    烟尘四起。

    吐蕃骑兵如山崩海啸一般淹来。

    陌刀手们却都淡定如常,齐齐大吼一声后,高高挥起了陌刀,刀光在那漫天烟尘中雪亮发白。

    扭腰挥臂,用力劈斩。

    刀光如雪,刀阵如墙。

    巨大的陌刀从上自下劈下,锋利且长长的刀刃狠狠的砍在了吐蕃骑兵身上,拥有很强防御性能的仿波斯铁索子甲,也在这劈砍之下火力四溅。

    一个个铁环纷纷崩裂。

    巨大的力道,劈开铁索甲再破开牛皮甲,然后狠狠的切入了吐蕃骑兵的身体中,破开皮肉,砍断骨头。

    巨大的力道犹未停止,最后透体而出。

    马上的吐蕃骑士上半身被直接劈开,鲜血肠子哗啦喷洒一地,战马还惯性前冲。

    身上披着几层甲的陌刀手们站在那如铁人一般。

    吐蕃重骑与大唐陌刀手狠狠的撞在一起,地动山摇。

    一瞬间,刀光如雪,鲜血四溅。

    下一刻,彪悍的吐蕃骑兵居然被硬生生的挡在了刀墙前面。

    又是一片刀光闪过,陌刀生们不仅挡住了重骑的冲锋,甚至开始吼叫着迈步上前,一步一挥刀。

    刀如墙进,挡者辟易。

    五百陌刀手硬生生的顶着三千吐蕃重骑的冲锋,发起了反冲锋。

    本来大唐战法,陌刀生是步兵中的王牌精锐,接战之时,是处于步兵的后面的,最前面是长矛手,当长矛手都抵挡不住时,才轮到陌刀手出击,给予敌人最沉重的一记反击。

    可丘行恭却偏偏把陌刀手放在了最前面,就是要以硬碰硬,硬生生的击碎吐蕃骑兵的冲锋势头。

第1070章 壮士饥餐胡虏肉

    “狗奴,死吧。”

    丘行恭纵马驰过,挥起陌刀将一名身着虎豹皮的吐蕃勇士斩落马下。催马上前,挥刀连连,又连杀数名吐蕃骑兵,方才在亲兵护卫下退回。

    退回陌刀阵后时,还不忘拿陌刀从地上挑起一具吐蕃士兵尸体带回阵后。

    一回到旗下,丘行恭跳下马,便把带回的吐蕃骑兵直接剖膛破腹取出心肝,然后就在旗下,拿着把小刀一片片切下,拿出随身带的盐包撒上点细盐再撒点胡椒粉就这样吃起来。

    大块吃完。

    丘行恭复又起身,站上巢车观望战势。

    五百陌刀手确实凶悍了得,硬生生的挡住了吐蕃骑兵的冲锋势头,但这种刚猛的硬碰硬也伤亡不小,陌刀手毕竟太少,加上两边的重斧手也不过一千人。

    “旗语传令,陌刀手后撤,长矛手、步槊手、长牌手补位。”

    说完这些,他居然还站在巢车上舔了舔嘴唇上的血迹。

    令旗挥动,配和着号角之声。

    阵前的陌刀队的队头们闻声扭头回望,都立马明白了命令。

    各营团队的旗手们,也是迅速的晃动手中的旗帜。

    长牌手、长矛手等也迅速从后面接替上前。

    “退后!”

    陌刀手们此时也都是精疲力尽,虽然交锋只不过短短片刻时间,但身着两层厚甲的陌刀手们,手里舞动的可是二十斤重的丈八陌刀。

    刀墙虽猛,人马尽碎,但连续的劈砍绝对比劈材累,他们的爆发力强,可耐性确实不如长矛手,灵活性则不如刀牌手。

    一个个都已经浑身汗湿透,身上的铠甲也被敌人鲜血浸透。

    闻鼓而进,闻令而止。

    一队队陌刀手在队旗的引领下,迅速后撤。

    也有几个杀红了眼的依然还在往前冲。

    丘行恭命令巢车上再次以号角和令旗召回,好不容易才把那些杀红眼的陌刀手们召回。

    丘行恭骑马来到阵后方,陌刀手们全都直接瘫痪在地,身上蒸汽升腾。

    “把刚才那些狗奴抓过来!”

    丘行恭下令把刚才违令不退的几队陌刀手的队头、旗手、还有前排的陌刀手都抓出来,押到他面前。

    “尔等狗奴辈刚才作战很勇猛,本当记功录勋,可有人却视战场军令如无物。”话未说完,丘行恭直接挥刀就把一位队头给砍了脑袋。

    几名军官忍不住上前劝谏。

    “某让尔等说话了吗?参军事,记下这几个求情者的名字,回头算账。”

    丘行恭冷冷说完,提陌刀对着几人连挥数下,却是在每个闻令不退的军官脸上都划了两道口子,在脸上留下了一个叉。

    “暂且记下,战后算帐。”

    几名军官血流满面,却没人敢再吭一句,都知道这位谭国公向来狠酷,可也没料到被如此严厉处置,再也没有人敢替那些人求情了。

    对于其它那些没听令的陌刀手,丘行恭让亲兵直接把他们的左耳割下来。

    “一并战后处置!”

    大唐兵马以府兵为核心,府兵的军纪森严,也是战斗力强的根本原因之一,李靖为大唐府兵编写的军法,十分的严格,上面各种各样的斩杀处死的罪名多达上百种。

    比如像刚才战斗时闻鼓不进,闻金不退的,都是要直接处死的,甚至连战斗准备时,弓箭手们左张右望都会被直接处死。

    从训练到行军,从驻营到战斗,甚至是打扫战场等等,军法规定了方方面面,严格到极点,动则就是要被处死的。

    只不过实际执行的时候,不会真的完全这么严格执行而已,但那红线就划在那,所以唐军也都很小心,有这些条条框框的约束,唐军才能战斗力这么强。

    丘行恭走前,还对着那些被划脸割耳的陌刀手们一顿拳打脚踢,却也没有人敢反抗。

    据说隋朝时的名将奸相杨素,一生征战无数,从未败仗过,他对待手下兵士,军法最为严格,但赏赐也是最厚的,有功必赏,从不拖欠,甚至经常把自己那份也赏给士兵。

    可是每次战斗前,杨素都会故意让人从军中找茬一样,挑出一群违犯军法之人,然后把他们推到阵前,让他们直接冲击敌阵。

    若不能破阵而还,则尽斩于阵前,逼迫着这些人不断的冲击敌阵,直到战死光为止,然后他再挥兵而上。

    杨素如此用兵其实也不是个例,北周以来建立的府兵制度,对军队将士的军法严苛到极点。

    因此连绵四朝的府兵,其战斗力也非常强悍,这是一群真正的职业军队。

    陌刀手们沉默的坐在地上休息,前方战斗的长矛手长牌手们也不知道这后面发生的事情,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军纪本就如此,只是碰到个更严酷的丘行恭罢了。

    更替了长矛手步槊手长牌手上前的唐军阵线,很快再次稳固。

    陌刀兵用长长的锋刃劈碎了吐蕃骑兵的冲锋势头,吐蕃人明显也是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了,面对比陌刀手要弱许多的长矛手长牌手,却还不如刚才。

    被如林的长矛如壁的长牌给封堵住。

    有丘行恭的后退者斩的死命令,前排的步兵们都如钉子一样钉在阵线上,直到战死也不后退一步。

    后方的弓弩手们已经不知道射出了多少支箭,他们不断的拉弦张弓搭箭,对着如潮水一般扑来的吐蕃人一轮又一轮的箭雨覆盖,手都拉的酸痛了,却也不敢停歇一下。

    两翼的轻骑也早就跟吐蕃骑兵在展开厮杀,他们也都牢记着军令,始终不离开步兵阵两翼,为步兵提供侧翼的保护。

    几乎是同时。

    西南方向相距不过数里处,从黄泥岭城堡下来的三千唐军,也一样在拼命厮杀,虽说吐蕃重点突击方向在丘行恭处,可吐蕃毕竟一万五千余人马。

    右骁卫中郎将郁孤尼也很彪悍,他本突厥郁射设部下九俟斤之一,后来随郁射设归唐,郁射设拜秦琼为义父,改名秦国忠,后来还得尚公主,在颉利病死长安后,更是幸运的被挑中做了东突厥大汗。

    虽然说东突厥早名存实亡,这大汗其实也不如朝廷授他的大都督之职好。郁孤尼当初归唐之后,先是在长安禁军任职,后来酒后惹事被贬外放,如今是以朔方郡公、右骁卫中郎将、怀化将军之职衔,出任扶州长史一职,跟刘兰成搭档。

    突厥胡对吐蕃蛮,郁孤尼倒是不失他突厥大将之彪悍,尤其是他手底下的三千人马中,还有一千骑正是突厥轻骑。

    这些突厥轻骑也是朝廷历年抽调到各地军镇的,这次刘兰成把手下的突厥兵集中交给郁孤尼指挥,在他的手底下,这些突厥骑兵确实发挥出更强的战斗力。

    当吐蕃骑兵重点突防丘行恭军阵被阻滞不前时,郁孤尼这边也不仅挡住了吐蕃的佯攻,甚至还开始狂冲猛打的反攻。

    与此同时。

    东面,右领军将军的将旗之下,巢车上的一身锦袍绢甲包在明光铠外面的刘兰成,眼睛眯起,仔细的盯着整个战场上的局势。

    西北,丘行恭军阵已经挡住了吐蕃骑兵突击的势头,吐蕃人凝滞不前了,西南,郁孤尼领着突厥轻骑打前锋,后面是党项羌、雪山羌、武都氐等羌氐蕃兵跟随,正打出了一波反击的**。

    “哈哈哈,姓娘的蛤蟆这是力竭也。”

    刘兰成从鼓手中抢过一对鼓槌,狠狠的敲击在了牛皮大鼓上。

    “传令,全军压上,干他娘的!”

    东线的五千主力,此时基本上保持着完整,并没多大损伤,更保持着军阵的完整性。

    号令一出,两翼骑兵率先出击。

    紧接着是刀牌手们一手盾牌一手横刀,跳荡而上,长矛手步槊手们操着长长的长矛步槊,跑步前进······

    身为秦琅联络官的张超,站在巢车上刘兰成的身边,看着这战场局势走向,都不由的快惊呆了。

    这仗打的真是瞬息万变,但一万一对一万五,双方野地争雄,刘兰成打的却也太漂亮了些,不说先前分三路夹击的部署,就是后来刘兰成五千人硬压一万五千人打,也是足够惊人。

    而此刻丘行恭那个人屠,居然以三千之众,就能遏住一万多吐蕃军的突击,而郁孤尼以三千蕃兵,也能如恶狼一样的不断的撕咬吐蕃大军,这都是群什么人啊。

    那娘尚囊也真是倒霉,千辛万苦的跋涉一个月,翻越大雪山跑到这里来送菜受虐。

    最要命的还是刘兰成他们的打法,到这个时候了,刘兰成也没有半点松口的意思,根本没有让郁孤尼或是丘行恭二将,任何一方面放开一个口子让吐蕃人跑。

    “围三阙一?哈哈哈!”刘兰成听了张超的话,哈哈大笑一阵,然后继续擂鼓,“砍就完了,还放个屁!”

    一万一野战对阵一万五吐蕃军,刘兰成就是这么个性。

    战斗从午至酉,日中杀到了日落。

    不论是郁孤尼还是丘行恭,都死死的顶着吐蕃人,根本就不退一步。而刘兰成的五千人马从背后追杀,一路砍过去,就没停过。

    尚囊原本还曾想过要破一路,然后再各个击破唐军,最不济不说歼灭唐军这万余人,起码也杀开一条血路往西撤退。

    可谁知道,越打就越艰难,最后绝望的发现,今天没有机会全身而退了。

    “带上军旗,护卫大相突围撤退!”

    尚囊的几个儿子早被唐军的凶悍吓的六神无主了,从没见过这样的军队,能够以多打多,还一直压着打,关键是这攻势绵绵不绝就没停过,日中打到日落了,也不停歇一下。

    看着天色昏暗,尚囊儿子们知道大军突围无望,只盼着小股突围了。

    “无论如何,不能让大相落到唐人手中。”

    “跳河,浮马渡河,然后突围!”

    狗急跳墙,吐蕃人急了现在连湍急的泯江也不顾了。

    蛙旗被收起,尚囊在儿子、侍卫们的掩护下,开始逃跑,蛙旗一倒,吐蕃各部也就四散而逃,既然已经正面突不出去,那干脆就各自为战,四下突围吧,这样还能掩护大相。

    吐蕃军四散突围,倒是弄的唐军有些措手不及了。

    暮色昏暗,也为吐蕃四下突围提供了些帮助,唐军拦了这伙,那伙又跑了,丘行恭、郁孤尼拦住了两条河谷通道,可是拦不住吐蕃人不要命的往岷江里跳,抱着马浮过河去,然后继续逃。

    天越发昏暗,岷江原上唐军四下打起火把,夜战八荒,可吐蕃人已经开始跟老鼠一样到处逃窜。

    战局已定,胜负已分。

    刘兰成听到一骑骑信使跑来报告,眉头越皱越紧。

    “他娘的,这也能让姓娘的逃了,丘行恭和郁孤尼都是吃屎的吗?给老子追,就算天黑也要追。”

    对刘兰成来说,仅仅是击溃了吐蕃大相尚囊,根本算不得什么功绩,他堂堂百战大将,一万一千唐蕃精锐,以逸待劳,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最后就得个击溃敌军?

    狗屁,他要的是全歼敌军,尤其是那个尚囊,必须擒拿,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哪好意思跟秦琅交待?

    秦琅特意把宁远军城交给自己,还给了自己一支精锐,这可是个立功的好机会,简直就是送功劳的,当然得干好了。

    唐军点起火把夜战,继续追击。

    沿着岷江河谷,穷追不舍,一路向西。

    吐蕃则如丧家之犬,惊弓之鸟,没头苍蝇似的乱逃,夜晚太黑,地形又不熟,虽然是刚刚走过的道路,可毕竟是唐境,又是险峻山区河谷,夜晚多有不便,无数的吐蕃兵走着走着就坠落山崖河谷,或是干脆就走错了方向跑进了其它支道岔路山谷,最后发现无路可走,只得再掉头,然后迎头碰上追击的唐军,给他们一锅端了。

    刘兰成率宁远军穷追了七天七夜,最后直接追到了岷山的雪峰之上,沿途斩杀俘虏无数。

    吐蕃翻越雪山的两万人,几乎没逃出多少。

    不过娘尚囊和他的那面蛙旗始终没追到。

    站在雪山上,风呼呼的吹着,刘兰成犹豫下,最后咬牙道,“过雪山,穷追到底!”

    这下丘行恭都不由的劝谏了,“我军已经疲惫至极,而且抓了太多吐蕃俘虏了,这雪山风冷雪厚,我军准备不足,难以翻越,就算强行翻越,到时也是强弩之末,而山那边,娘尚囊还有近三万人马,就算不是精锐,可以我们现在的情况,只怕也不好对付,不如暂且收兵,先把还没逃过雪山的这些吐蕃蛮子,拉几遍网扫荡干净?”

    刘兰成有些不太甘心。

    张超道,“也许那娘尚囊并未逃过雪山,此时还在我们身后哪个山谷里藏着也是有可能呢?”

    “好吧!”刘兰成搓了搓冻的僵硬的脸,只好同意就此停止追击。

第1071章 不撞南墙心不死

    一个个的坏消息传递回来,年轻的松赞干布也日渐愁困。

    甘松岭就如同是一道坚险的长城,铁壁铜墙,丝毫不给他半点入侵的机会,雷关的攻势已经是间断间续,隔三差五的进攻一回,也只是不想让这雷关的守军回援其它方向。

    到现在,松赞干布还对其它几路抱有幻想,虽然琼波邦色的军团已经兵败,但还有几路兵马在外,只要有一路成功,那就还能夺取胜利。

    连绵的岷山山脉甘松岭庇护着松州,雷关这条通道是最空阔便捷的一条路,虽然有雷关扼守紧要之处,可其它路段都很宽阔平坦。

    虽然除了雷关,也还有许多河谷山谷可通松州,但那些都是小道险道,甚至有些要翻越高高的雪山隘口,要跨越深狭的山涧,湍急的河流,可现在局势如此,赞普也只能寄希望于此。

    天上的太阳已经出来,可灰蒙蒙的就像是树叶丛中的一团猴屁股,模模糊糊,又像是那些在雷关前被唐人杀的败退下来的吐蕃伤兵们纱布下的渗血。

    距雷关十里,这处较为开阔的河谷地带,无数的吐蕃帐篷搭着,战事陷入胶着状态,这里还有十万之众。

    于是除部份轮流去攻关外,剩下的倒很闲,庸们负责驱赶牛羊在山谷里放牧,桂兵无事,则继续休整待命。

    营地里已经开始有一些不太好的流言。

    不少武士都开始对这次东征不抱希望,认为不该来。

    尤其是当琼邦波色也战败的消息传回来后,这种声音更多了起来,特别是军中的羊同盟军,更是如此。

    这次吐蕃征发二十万众东征,其中不仅有吐蕃兵马,也还有一支盟军,便是来自松赞干布妹夫象雄王李迷夏的象雄军。

    象雄是与吐蕃并立的高原王国,与吐蕃一样,象雄在高原四十邦国、继而十二邦国时代,都是已经存在的。高原从四十邦国,再到十二小邦,再到后来象雄、苏毗、吐蕃三雄并立,再到如今吐蕃灭苏毗,只剩下两雄。

    象雄也称羊同,是在后世阿里高原的一个国家,说国家也不太准确,因为实际上,就算到了此时的象雄,虽然也是已经传承了几十王了,但其本质仍然是一个小邦国联盟。

    与早前的苏毗等都差不多。

    在这种邦国联盟的体制下,其实象雄国很松散,象雄王对于各小邦其实也没太强的控制权,早年的吐蕃也是如此,只是在这几代赞普的努力下,吐蕃正改变过去那种松散的部落邦国联盟时代,开始向封建集权国家过渡。

    松赞干布的妹妹嫁给了象雄王李迷夏,而松赞干布其实也娶了李迷夏的妹妹为妃,这种换亲一样的联姻,是双方结盟的表现。

    当初高原三雄并立,吐蕃积极出击,采用的是联结象雄然后灭苏毗的策略,在这个策略下,吐蕃对象雄是既拉又打,最后把象雄绑上了自己的战车,在之后的扩张战争里,象雄多次出兵协助吐蕃。

    而这次东征,松赞干布也早早派了使者前往象雄,先见了自己妹妹赛玛葛,然后从她那里打听到了象雄王城里穹隆银堡的详细局势,使者转达了松赞干布的计划,让这位王妃帮忙在李迷夏面前说服。

    事实上,松赞干布的计划还是不错的,李迷夏最后确实发兵一万,随赞普东征。

    现在雷关前的大营里,就有一万羊同兵。

    这些象雄兵来自象雄各部,本也就不是很团结,象雄毕竟只是个部落邦国联盟,其地域广阔,联盟历史久远。

    地域上又大致分成了三个部份,里象雄,中象雄和外象雄,里象雄其实是象雄最西部,也就是后世印巴交界的克什米尔一带地区,而中象雄则是指象雄王都穹隆银堡所在的阿里地区腹地。

    外象雄地域更广阔了,包括了三十九部族和北嘉二十五族,其中的北嘉二十五族,甚至已经到了苏毗边境,在后世青海玉树那一带去了。

    整个象雄联盟的领地其实很广阔,西起克什米尔,北及葱岭、于阗,包括整个藏北羌塘无人区,向东则一直延伸到了昌都、玉树一带。

    可以说,在象雄全盛时代,其实他们囊括了大半个雪区。

    在吐蕃征服森波、苏毗之后,从山南一路扩张,象雄的外象雄东部地区诸部族,其实都差不多成了一块飞地了。

    再到如今,其实东部的诸部,事实上早跟象雄已经脱离了联盟关系,基本上都加入了吐蕃的联盟中,事实成了吐蕃的附属了。

    象雄如今真正控制的地区,也就是阿里高原一带了。

    八百年历史的象雄,早就已经老迈腐朽,远不如新兴的吐蕃强势。

    不过这次吐蕃赞普亲征,领二十万众东征,许多人本以为这次会跟以前打苏毗一样,能够大败敌人,夺取大片的土地、牛羊、牲畜等,大家都能分得许多战利品缴获,可谁成想,上次赞普十二万征苏毗,都打的苏毗灭亡,这次二十万众,怎么反而打的这么狼狈。

    一路过来,跟诸羌也没真正交过什么手,大家也只把重心放在松州,可谁想到,现在连松州城都没见到,就被死死挡在这甘松山下了。

    吐蕃人还好些,毕竟这些年吐蕃改革整顿,这些吐蕃桂兵都还勇武听话,但象雄来的兵就不同了,象雄王都未必能够真正号令的了这些人,他们来不是因为象雄王的命令,也不是因为吐蕃赞普的威慑,只是被吐蕃赞普和象雄王给大家所讲的那些种种好处给诱惑了,以为这次来跟之前打苏毗一样,能得到许多好处的。

    所以各部的贵族们,也都很积极的凑了一万象雄兵马随征,可现在啥好处也没捞着,天天呆在这山谷里,憋的人都快疯了,自然就都不乐意了。

    吐蕃和象雄之间的联盟,靠的是双方联姻,以及互相盟誓。

    象雄王与各部贵族们的忠诚,其实也是靠盟誓联姻稳固的,但在真正的利益面前,这些不值一提,否则为何吐蕃赞普会被自己山南旧贵族们毒杀叛乱?要知道叛乱的旧贵族中,可是有许多父系氏族和母系氏族的,都是赞普家世代的姻亲了,不也反了。

    松赞干布的心情难以平静,十分烦躁。

    带着虎豹皮侍卫勇士,骑马在山谷间缓行,说是出来射猎,可哪有心情。

    他现在觉得自己就如同是一个误入了丛林里的迷路者,丛林里不仅到处都是树木,甚至还充满着迷雾,遮蔽着他的双眼,让他看不到方向。

    松州城究竟换了谁在指挥,又来了多少增援的唐军?

    他一无所知。

    他现在后悔自己轻敌了。

    这秦琼镇守松州多年,不仅打造出了一支精锐的宁远军,居然还把松州西的松山打造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长城,本以为这是唐人边塞,应当可以轻松的入寇,谁知道现在却连边都摸不着。

    骑在马上,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一些,认真的思考总结起来。

    一来松山很险,本就道路难行,偏偏秦琼在这边设立了许多烽燧墩台,将整个松山各条通道都置于监视之下,一旦发现敌情,便能立即烽烟示警,传讯松州。

    然后松州可以第一时间迅速的调动兵马布防。

    秦琼又于各处山谷、隘口设立了不少的碉堡、军镇、守捉、镇戍等,使的边境严密无比,根本无孔可入。

    就如现在,他们虽然分兵几路,却也难以攻入,总是能被唐军挡住,一来是那些堡垒要塞拦路,二来还是唐军依靠了那些烽台得以迅速调动兵马拦截,否则,松州军怎么可能守的了这么多处关隘?

    再一个,现在松州绝不可能只有宁远军,凭那几千人,根本守不了这么多地方,更不可能在雷关硬挡十万兵,又在甘松寨再败琼邦波色几万人马。

    这只说明一个问题,就是松州确实得了唐军援兵,可能还不止是周边的府兵、边镇兵以及团结兵这么简单。

    一个很可怕的猜测结果出现在脑中。

    这难道从始致终就是个陷阱?

    还是说秦琼根本就没有病死,只是诈死诱他们来攻?然后秦琼不仅没死,还早早的从关陇等地调动了许多精锐在此张网以待?

    这不可能。

    这个结果如果是真的,就太可怕了,虽然吐蕃上下也早有意想东征,可真正东征却是顶级机密,更是不确定性的,唐人如何能早就预料到?

    可除此之外,又如何解释现在这迷雾一样的局势?

    这几日,已经有人开始提议撤兵了。

    有人说直接撤回吐蕃,也有人提议调整方向,进攻南边的维州,或是北上进攻陇右,或干脆就打吐谷浑。

    也有人说不如先回师把党项白兰诸羌扫荡一遍,威逼他们归附,等机会下次卷土重来。

    说来说去,都是认为这次东征已经败了,松州根本不可能打的下,甚至见都见不到了。

    都想着撤退,都不愿意再打。

    松赞干布没有松口,也不能松口,二十万众东征,不可能就这样灰溜溜的撤退了,这是他继位八年来从未有过的事情,也是他无法承受的失败。

    不见松州城,岂能甘心撤兵?

    最起码,也得取得一场胜利再说,哪怕是一场小的再小的胜利啊。

第1072章 隋唐英雄尽风流

    秦琅这段时间挺平静的。

    热孝在身,被天子夺情起复,领兵抵御吐蕃入侵,秦琅临危受命,当然不能拒绝,但松州局势很好,所以当战局处于僵持阶段后,他便干脆把军务都交给了从茂州带兵赶来的茂州都督苏定方。

    自己结庐而居,每天一袭麻衣孝服,专心的在写书。

    皇帝亲自为秦琼御制了神道碑文,算是为秦琼的一生做了盖棺定论,洋洋洒洒数千字,追忆了君臣战友情,缅怀了秦琼的戎马一生,英雄盖世。

    很官方,也都充满了赞誉,但毕竟这是神道碑文是墓志,字数也是有限的,而且还有一定的体裁限制等。

    秦琅这些天在写的,却是以传奇话本的那种模式来写,尽量情节丰富一些,尤其是他首开白话的这种写法。要知道隋唐时代,还是很崇拜古文的,尤其是南北朝以来,还受宫体影响,讲究词藻华丽,对仗工整。

    这在文字水平上很考验本事,很有技巧性,但是呢,你传播的时候,相对较为小众,毕竟文字经过精炼加工之后,还是较为简炼的,虽然华丽,但字数有限嘛。

    好比汉晋时代的那些故书志异等,往往几十数百字就能完成一篇小说故事,虽说很精炼了,但略显干巴,尤其是对普通百姓来说,未必能直接听的懂更看不明白。

    这种精炼的写法,其实也是跟汉字传承有关,毕竟在以前,是以简椟形式记录文字,书写不便,所以必须得少废话,能用一个字写完,绝不用两个字。虽然汉代起开始有了纸,在南北朝时代,造纸技术更是突飞猛进,但这时代没印刷术啊。

    还是得手写笔抄,而读书人始终是少数,是精英,故而书籍都是尽量简洁,那些著名的圣贤经典,往往也就那么一两万字而已。

    因此,谁会把平时口语的大白话写在纸上呢,浪费纸浪费墨,还浪费抄写时间、人力,太不划算。

    而对秦琅来说,他一心想要为秦琼写一本个人传记式的小说,而不是那种将来附于史书上的传记,不可能就那么干巴巴的几百几千字。

    那么少字数,怎么能容纳的了秦琼丰功伟绩的传奇一生呢。

    写秦琼传记小说,而不是传记,这是重点,写这样的一本传记小说,除了记录秦琼真实的人生经历等,适当的加工肯定也是需要的,还得有艺术性,更得能在大众之中广泛传播。

    这样做不经缅怀秦琼,更重要的是为秦家扬名。

    如果能进一步的把秦琼神话,那么对于整个秦氏家族来说,都是极其有利的。

    故此,秦琅最后决定,就按他先前写三国演义的模式来写,三国演义就是秦琅写的第一本半白话文小说,属于历史演义,章回体裁的小说。

    虽然在后世,认为三国演义不完全算是白话文,应当属于半文半白,但在这个时代,当初这本书一出,可谓是洛阳纸贵,轰动长安,引的无数百姓争相传诵,最关键就在于把历史演义成故事,写成小说,进入了艺术的再加工创造,源于历史,却又与历史有些不同。

    比如说尊刘贬曹,以蜀汉为正统,这都是很独特的角度的。

    毕竟在魏晋南北朝时代,曹魏才是延续汉朝的正统,然后西晋再受禅于曹魏,西晋再这样一路传承下来。

    当然,最关键的不在于尊刘贬曹,而是在于小说塑造了鲜明的一众人物形像,哪怕有诸多处于历史不符,被一些史字、读书人批评,可普通百姓哪管这个啊?

    反正三国演义轰动大唐,让说书人这个新兴行当都成了最炽手可热的,桃园三结义,三英战吕布,煮酒论英雄,温酒斩华雄,千里走单骑等无数故事,都引的世人赞叹。

    更别说关羽原本在各朝也并不怎么出名,可就因为这三国演义的影响,关羽的地位在民间那是飞速上涨,关二爷关公老爷,甚至民间已经开始大量修建关庙,到最后,朝廷都直接下诏,将关羽纳入国家正祀之中。

    要知道关羽被人供奉最早是在南朝时,可那时也只是小小的城隍,甚至只是一些地方的城隍,不是那种大城隍。

    到隋朝时,武台山佛寺奏请杨广,封关羽为护法伽蓝。

    如今朝廷将关羽纳入中家祀典,就是成了有香火祭祀的国家级神明了。大唐朝廷给关羽的正式封号是义勇武安王,关羽正式封王。

    秦琅想做的就是写一本隋唐英雄演义,秦琼就是第一号男主角,然后瓦岗寨成为重要配角,基本上就按后来的隋唐演义为蓝本,再适当的综合一下兴唐传啊,隋唐英雄传等,写成一本新的隋唐演义。

    因为现在还是贞观年间,隋末唐初的这一票人多数还在,所以肯定得有些修改的,比如大反派苏定方,这是自己人,肯定不能再黑。

    再比如北平王罗艺,现实如今是被朝廷定为反贼,甚至是他秦琅亲自挑杀的逆贼,当然不可能再做为秦琼的姑父和正派形像出现的。

    得尊重一定的历史事实,王君廓、罗艺这些都得是反派。

    李玄霸这个没法杜撰,魏征和徐世绩也不能写成瓦岗寨的两位牛鼻子老道军师,更不能有少年英雄罗成,罗士信不能写成一个大傻子。

    程咬金啊牛进达啊这些人的形像,得适当的改一改,得符合实情。

    但大体上的套路还是那样,反正就是秦琼大男主的英雄历史小说嘛,得宣扬秦琼辉煌的一生,把他描写成一个忠义无双的大英雄。

    顺便把秦王李世民好好捧一捧,把李唐推翻隋朝的正义写吹一吹,顺便踩两脚隋朝也是可以的,当然,他不打算过于黑杨广,客观一些评价。

    秦琼不会是捕快出身,程咬金也不会是卖私盐的,隋朝时盐还没专卖也就没卖私盐的,但是,围绕着秦琼,围绕着瓦岗,讲述一个隋末之时的英雄故事,还是没问题的。

    秦二哥就得是锏打山东六府,马踏黄河两岸,而单雄信就得是山东绿林总瓢把子,徐世绩得是一个多谋的军师,程咬金是个福将······

    这本书名字定为隋唐英雄传,跟三国演义一样的写法,甚至更突出侧重秦琼这个主角,会跟关二爷一样忠义无双,英雄盖世。

    回头他就让人雕版刻印,广泛发行,甚至刊登报纸连载,让那些说书人又得到一本能够吸引听众的畅听书,也让大唐的百姓们,再次多一个崇拜的偶像天王。

    前有义勇武安王关羽,再有护国忠武王秦琼,多好。

    这个神要是造成了,那么绝对比李唐皇帝们给秦家的免死金券管用的多。

    秦家有了这么一尊神在,那么以后可能终唐一朝都能富贵永保,甚至运作的好,几代之后,说不定也有机会封圣,到时说不定山东历城秦家,也能跟山东曲阜孔家一样成为圣裔家族,世代尊享呢。

    毕竟历史上,关羽后来确实也是一代代的被拔高,最后终成关圣帝君的,与齐圣孔子齐名的武圣,风头甚至早掩盖了早初的武圣吕尚姜子牙。

    后人说起武圣肯定第一时间想起关羽,很少能先想到姜子牙的。

    有苏定方代他统领军务,防御吐蕃,秦琅倒是很放心的在家写书,甚至因为苏定方确实代他处理的好,所以秦琅还特意把书里苏定方的形像给特意拔高了不少。

    总不能让人白吃亏的。

    当然,关于自己在书中的定位,秦琅也是思虑了许久,最后决定套上玉面寒枪的罗成的模版,让自己也在里面当一回男二号,成为偶像,毕竟他秦琅实际上也是早少年成名,功勋着著嘛。

    苏定方坐镇雷关,又有韩威等协守,刘兰成坐镇宁远军镇,有丘行恭和郁孤尼协镇,松州各处关隘城堡都驻了许多兵马,加起来蕃汉军壮六七万众,虽不如吐蕃二十万众,可唐军早处于不败之地了。

    现在没急着打出他的旗号,也只是继续温水煮青蛙,钓鱼罢了。

    “魏公,张文远自宁远军镇回来了,带回大捷。”

    秦琅放下笔,听从宁远赶回来的张超禀报完军情战果,很是满意。

    “刘将军不愧是读书人中最彪悍的,丘行恭也不愧号称屠夫,这仗打的漂亮。”

    刘兰成遣张超回来报捷,宁远镇大败吐蕃,阵斩五千余众,俘虏一万余,缴获战马万余匹······

    “可惜让大相尚囊逃了。”张超有些遗憾的道。

    秦琅却不以为意,“跑了就跑了,一个尚囊而已。”

    想了想,秦琅让张超再跑一趟宁远镇,“替我转告刘将军,此战大好,将士们皆当记功,请勿必守好宁远镇,勿轻易出击,待我命令。”

    “还有,你们擒获的尚囊几个儿子,都放回去。”

    “放了?为何?”

    “有用。”

    秦琅笑笑。“尚囊虽然跑了,但我有一计,可借刀杀人。听说这尚囊虽说打仗没什么本事,但有一张三寸不烂之舌,而且在吐蕃为在相多年,治政本事也确实不错,吐蕃改革大政多出于他之手,这种人其实远胜过许多猛将,必杀之。”

第1073章 赞普四顾已惶惶

    雷关。

    苏定方刚去拜见完秦琅回来,主要还是例行禀报一些军务方面的事务,然后请示秦琅军备武略,顺便交流一下兵法。

    虽然他年纪比秦琅长许多,但这些年苏定方对外一直是以秦琅兵法亲传弟子身份自居的,也早得大唐内外承认的,达者为师,能拜秦琅为师学兵法,多少将领们可求还不可得呢。

    十四岁便开始随父亲组建乡勇征讨流贼,苏定方有着超过二十年的征战经历,对于此次吐蕃入寇,这位茂州都督兼保宁军使跟秦琅的看法一致,都认为吐蕃人是想趁虚而入,来敲诈勒索的。

    只是他们没料到秦琼经营的松州如此坚固,更想不到恰巧秦琅刚好到松州扶灵,然后被皇帝夺情起复主持战局。

    得益于秦琼这些年一直的吐蕃威胁论,朝廷其实还是做了不少事的,比如给川西设立的三个都督府,设置的三个边军,再比如前后拔下了许多军费,于川西修筑了许多驿站、兵站、堡垒、镇戍、烽台,提前储备了许多钱粮、器械,甚至沿边还设立了不少的军械作坊,开设了许多军屯、商屯等。

    更别说,川西还编练了几万人的羌氐协从军,以及剑南各州缠绕的武骑团练乡兵了,川西因秦琼镇守,使的其军事实力也就比陇右一线略差,真正的兵精将足,训练有素,粮草充备,边备坚固。

    这种情况下,吐蕃人过来,根本就是自讨无趣。

    就如现在,战事对峙这么久了,吐蕃人都还没真正踏入松州境内,更不知道这边的军防部署,统兵将校等重要情报,而松州也只是在剑南境内调动兵马,都没往云南、山南、关陇调兵。

    钱粮器械,更是十分充备,几万人马现在部署在松州西境,毫无后勤压力,甚至都没怎么动员壮丁民夫,因为前线早就储备了很充足的钱粮,这些粮食有些是边军军屯储备的,有些是招商引资,鼓励商人过来开商屯垦荒种地,种出粮食直接纳入军仓储备,然后换取盐茶酒糖马等重要物资的货引,各取所需。

    正因如此,松州这边根本没太大的调动,却一直把局势控制的死死的,将士们在前线很轻松的防守着,有烽火台情报体系,监视着吐蕃人动向,调动兵马方便,根本不用疲于奔命,到处乱跑。

    苏定方这段时间其实也没做什么事情,就是让各部镇守关隘城堡,烽火台监视敌军动向,派出山地轻骑斥候出去,拦截吐蕃人不断派出的一些小股的斥候侦骑,不让他们越过松山,也偶尔让夜不收到敌后搞点小破坏什么的。

    反正兵力充足,防线坚固,粮草又足,数万人马聚集起来,每天当值的不多,苏定方还只能布置些演武练兵计划,让这些蕃汉兵马有事可做。

    顺便呢,也还轮流派人去把各军镇堡垒镇戍下的军屯给照料了,打仗还不荒废军屯,各部养的牲畜也都还天天放牧着,反正啥也没耽误。

    那些征召起来的蕃部协从,以及剑南团练民兵,虽说也暂时离家顾不上生产什么的,可苏定方也没亏待大家,毕竟秦琅早就交待了,不论是宁远、保宁的镇戍边军,还是松州茂州府的府兵,以及地方团练们,来了的就有补贴赏赐,呆一天就发一天补贴,不亏待。

    伙食方面更是不错,不说经常有肉吃,但起码饭是管饱的,而且隔三差五的也能吃上顿肉,经常有新鲜的蔬菜吃,酱菜、咸盐这些当然更不缺。

    总之唐军这边是很平静安稳,守城、练兵、甚至是种地、放牧。

    外松内紧,可吐蕃却始终难越雷池一步。

    回到雷关,交待了一番后,苏定方翻开秦琅送他的小册子,这是他新写的隋唐英雄第一卷。

    翻开看了几页,苏定方就沉浸其中不可自拔了,看着看着也不由的拍腿叫绝,大声叫好,引的一众参军们都面面相觑,不时的抬头张望。

    最后还是来找苏定方吃饭的韩威问他,“看什么这么起劲呢?又看三国?”

    “三国都看无数遍了,这是魏公刚给我的新书,叫隋唐英雄传,写的正是咱们这代人的事,我刚看了会,开头写的正是齐忠武王的故事,真是让人拍案叫绝,秦忠武真是义薄云天,忠肝义胆啊······”

    韩威当年也是秦琼的老部下,听说了也来了兴趣,忙讨要观看。苏定方才只看了几个章回,还有大半没看完,哪舍得。

    于是韩威只能凑旁边一起看,这大老粗看着那跌宕起伏的动人故事,尤其上面还都是自己熟悉的人,更是不由的拍案叫绝,引的其它参军们也忍不住过来观看,最后围成一堆挤做一团,更有参军因挤在后面看不到,干脆让人诵读。

    苏定方无奈,只好把书交给一名参军让他诵读给大家一起听。

    那人虽不如茶馆里说书先生一样讲的好,但毕竟也是读书人,读起来抑扬顿挫,倒也配合着故事的起起伏伏很是有些味道,大家听的都入了迷,午饭时间都过了,也没有人肯挪步。

    “难怪啊,想不到忠武王年少之时就如此有大志,更想不到还这般孝顺呢····”

    秦琅把故事还是写的很热血的,他把原来隋唐故事里的北平王罗艺这个角色,换成了大隋荣国公来护儿,写秦琼豪族子弟出身,打小习练骑射,练就一身好本事,偏自小孝顺,后来被官府征辟为县中吏员,奉上官之命前往荥阳郡给新任太守唐国公李渊送文书贺礼,半路上遇到有贼匪袭击唐公,路见不平仗义相救·····

    再然后是盘缠丢失,被困客栈,无奈当马,结交单雄信、翟让、黄君汉等人····

    经历一连串的事后,秦琼后来在回家时半路在旅店失手打死了人,被判充军东莱郡,结果得兄弟们一路护送到了东莱郡后,却意外发现镇守东莱的荣国公来护儿原来是父亲秦爱当年的结义兄弟·····

    这本书跟三国演义一样,历史演义小说,人物和历史等都是大家都知道些的,可偏偏人物刻画异常丰满,尤其是细节极好,那情节是跌宕起伏,大家看书也跟着起起伏伏,一会叫好,一会怒骂,跟着秦琼的遭遇变化着。

    “想不到荣国公府的来六郎如此厉害啊?”有年轻参军道。

    苏定方抚着胡子道,“你们可能还不知道,想当年,荣国来公号称铁枪大将,其诸子皆骁勇,而其第六子来整,更是被人称为万人敌,骁勇善战,屡从征讨,所向批捷,又善抚军士。后来诸敌作歌,长白山头百战场,十十五五把长枪,不畏官军千万众,只怕荣公第六郎!”

    秦琅的书里,荣国公来护儿取代了北平王罗艺,而来六郎自然也就替代了罗成的形像,虽然他也打算给自己塑造成玉面寒枪俏罗成,但前期毕竟是秦琼的故事,所以他不可能出场,故此这形像就先给了来整了。

    这来整也确实是个少年英雄,苏定方可是相当敬佩的。

    “还有么?”

    大家看到关键之处,正精彩呢,可第一卷已经完结了。

    “这是魏公新作,缅怀忠武王的,暂时只有这第一卷,魏公给我,也只是让我先睹为快,并让我给这书看看里面事迹时间等有没有遗漏错误之处帮以改正的,后面的内容,还得等呢。”

    大家听了无比失落,这么精彩,突然就没了,这岂不好比一群宦官上青楼?

    “好了,大家都先用午餐吧,听的都忘记午餐,肚子都饿咕咕响了。”

    ······

    雷关外,吐蕃大营。

    松赞干布接二连三的得到了几个新的败讯,大相尚囊大败于宁远镇岷江原上,而他寄以厚望的另几位骁将领的偏师,也无一例外遭遇大败。

    不管他们如何分兵,如何奔袭,都逃不脱唐军烽台的监视警报,唐军总能在恰当的时候恰当的地点堵截或伏击他们,几路兵马左奔右突,屡战屡败,最终只得引恨败回。

    到此,所有出击的兵马,全都被击败了,仍然没有一路得地突破松山防线。

    而一道道前线发回的战报密奏,也让松赞干布看的面色发白。

    尚囊损失了近两万人马,琼邦波色也损失了五千多,另几位将领损失的人马加一起,也有近五千,全加一起,分出去的十万众,损失了近两万。

    最要命的在于,这损失的近两万,有大半是桂,这是吐蕃最精锐的战士。

    加上雷关下攻攻月余,前后损失加起来也超过万人了。

    松赞干布心在滴血,甚至忧惧万分起来。

    不知不觉,吐蕃大军已经折损了一成半了,战斗力甚至下降了超过两成,这已经是快到能承受的战损底限了。

    “秦琅!”

    “刘兰成!”

    “苏定方!”

    “丘行恭!”

    “韩威、郁孤尼······”

    诸路齐败,但也终于带回了一些有用的情报,交战过程中,他们也多少俘虏了一些唐军,最后得知如今镇守松州的居然是秦琼之子秦琅,那位大唐天子女婿,太子老师,有着诗仙、兵诗、书仙、剑仙之名,号称诗书兵剑四仙的魏国公秦琅。

    不仅他接替秦琼镇守松州,甚至苏定方、刘兰成、丘行恭等也皆大唐名将骁将,松州守军更是已有六七万之众。

    吐蕃面色越来越惨白。

    最终居然吐出了一口血来。

    难怪以吐蕃骑兵之锐,居然始终叩不开松州防线,原来他的对手早就不是那个宁远军使韩威,而是那位曾平党项、败突厥、灭吐谷浑,威镇岭南、武压南中的秦琅。

    怎会如此?

第1074章 畏威名退避三舍

    卜金赞芒穹从赞普大帐出来,一路来到大营外。

    二相琼邦波色苏孜正忐忑不安的侯在营外,因为打了大败仗,琼邦波色甚至连大营都不敢进,不敢面对赞普。

    这位吐蕃朝中非常有能力的贵族大臣,据说能够同时断三件案件,同时听四件事情而决断之。他当初杀后藏蕃王投附朗日论赞,功勋着著,得两万户赏赐以及后藏为领地,成为新贵中最有权势者,可后来在与苏毗娘·曾古的儿子娘·尚娘的争斗中失败,没能得到大相之职,一直引以为恨。

    这次分兵出击,琼邦波色也是卯足了劲打算再立新功,最好是能抢在娘尚囊之前攻入松州。

    谁知道在甘松寨却吃了大亏,损兵折将惨败而归,还丢失了无数的牲畜。

    “囊论掣逋,赞普如何说?”琼邦波色小心翼翼的问卜金赞芒穹,这位虽然官职不如他,但却是吐蕃身边的亲近之人,经常被赞普派为使者出使象雄,与公主联络,面见象雄王等。

    他在赞普身边担任的官职称为囊论掣逋,也称为内大相,是赞普近侍随从。

    吐蕃现在采取的是独相制度,大论就是首相,而吐蕃朝中除了大相外,其实是有一整套行政班子的,称为政务九大臣,分属贡论、囊论、噶论三部,类似于大唐的三省制。

    其中三部各有大中小三大臣,如贡论有大贡论,也就是大相,也称论茞,中小贡论也称副相,或二相三相,辅佐大相的,也称为论茞扈莽。

    大相执掌吐蕃的政治、律法、外交、军事等方面诸多事务,有战事时,还多出任统兵元帅,享有极高的指挥军权,而二相三相则是参与军机决策的大臣。

    囊论又称内相,其职责相对较轻,如贤妇决策内事,主要负责赞普的起居饮食、保卫,以及王廷内部事务,是近臣,类似于大唐的殿中省和内侍省。

    大囊论也称囊论掣逋,中小囊论也称为囊内觅零逋,和囊内充。

    噶论则称为整事大相、副整事和小整事,其实际执掌大约相当于大唐的御史台和刑部,纠正法律错误,监察官员贵族和法令的执行。

    这也称为政务九大臣,与五总管和三尚一论组成的九大臣又各有不同。

    琼邦波色是中贡论,跟卜金赞芒穹这个内相其实都是政务九大臣,论地位当然是琼邦波色更高,毕竟是次相嘛,但人家却又是赞普近臣,所以他也很客气小心。

    “总管莫要担心,赞普虽然生气,但也知总管兵败,非战之罪也。”

    琼邦波色在吐蕃朝中地位还是很高的,在松赞干布改革吐蕃制度之后,设立起五如六十一东岱的军区、行政合一的区划后,琼邦波色与娘尚囊一样,都还兼着吐蕃五如中的茹本,也称为五大总管。

    五大总管中,噶尔家族的噶尔芒相松囊,则是卫如如本,娘尚囊兼着苏毗的茹本。

    吐蕃改革后,朝中实行的是独相制度,也就是大论独掌朝政,辅佐赞普制度,其余的都是大相的属僚,比如琼邦波色虽然平时也被称为二相,可实际就是娘尚囊的部属。

    当然,赞普也还保留了三尚一论议事制度,三尚一论与五大总管,形成了吐蕃朝中九大臣。

    除了这政务九大臣,与五总管三尚一论这九大臣外,吐蕃中央还有内贤臣六人,领一百名大臣服侍赞普,经管各种内务。又有外猛臣六人,率领一百名外大臣。

    又有噶尔东赞域松、娘赤桑央屯、止塞如恭顿、通弥桑布扎这四位大臣,领一百名大臣居中理事。

    吐蕃的中央行政体系和官僚体系都比较复杂完善,其

    三尚一论是来自传统四大外戚家族,也就是赞普舅父家族的三位代表,以及来自王室或元老家族的一位代表。

    娘氏、琼邦、噶尔等家族,原本都不属尚论贵族,甚至本来都是外来者,后来因为功高,所以被特殊授予了与王室以及吐蕃元老氏族们一样的论身份。

    吐蕃尚族一直只有四个,也就是吐蕃赞普其实一直是只跟四大尚族联姻的,没卢氏、琛氏、那囊氏和蔡邦氏。

    但论氏族却在不断的增多,除了悉勃野王室外,还有许多山南元老氏族,以及后来不断加入的外来新贵,如出自苏毗的娘氏、韦氏等,以及出自后藏的琼邦,出自森波的噶尔等。

    做为新贵论族,虽然琼邦波色向来居高自傲,有些嚣张,但也是建立在自己的功绩和地位、实力上的,这次大败,也让琼邦波色受挫不小。尤其到此时,他都还不知道娘芒布杰尚囊的情况。

    他下意思的认为,既然雷关和甘松寨两边都有重兵防守,唐军精锐那定都在这两处,则尚囊运气好肯定能赢。

    琼邦波色之子琼日昂赶紧问,“不知道大论那边战况如何?”

    卜金赞芒穹笑着对他们父子道,“大论在宁远军镇遭遇前所未有的大败,两万越过雪山的人马,几乎全军尽没,大论连蛙旗都丢失了,赞普赏赐给他的银字也都遗落,只逃回了不到千人。因畏惧唐人追击,匆匆带兵折返,一路上又导致许多牲畜牛马帐篷等丢失,甚至还有不少庸在山崖间仓惶奔逃而坠落山崖摔死。”

    他又告诉了其它几支偏师的战况,无一例外全都兵败了。

    前前后后,大军已经折损了超过三万人马。

    琼邦波色先是大惊,接着心中大喜,本来以为自己是运气不好,偏偏就遇到了唐军精锐,谁知道也不仅是自己运气不好,是所有人运气都不好,全吃了败仗,赞普留在雷关下,十万之兵打了这么久,也一样没半点进展,同样损失不小。

    大家都失败,他琼邦波色反而算是伤亡较少的了。

    波色于是立即向卜金赞芒穹说自己这次进攻甘松寨,虽然兵败也还是缴获了些东西的,既有唐人的铠甲武器,也有战马鞍辔,他说要赠一些给卜金赞芒穹。

    这般示好,卜金赞芒穹也立即明白,这次娘尚囊败的太惨,他在赞普身边,也估计娘尚囊的大论要当到头了,这时对琼邦波色的示好自然也是接纳。

    门口细聊了一会,琼邦波色终于不再彷徨,大步迈入营地,前去拜见赞普。

    果然,赞普营帐里,松赞干布对兵败归来的琼邦波色不仅没有责罚,反而是一番安慰。

    “如今之计,我大蕃该如何进退?”松赞干布问计于琼邦波色,“你可能还不知道,如今我们对面镇守唐家将领乃是那位秦琅,如今改封魏国公,检校中书令兼侍中,兼剑南道宣抚经略招讨使加益州大都督,他早就到了,却一直不动声色,旗号不张,把我们骗的好苦,手中握着不下十万精锐,却故意诱我们攻打。”

    赞普痛苦的说道。

    琼邦暗暗心惊,想不到死了个秦琼来了个更狠的秦琅,其实他在甘松寨兵败后,也从抓获的少数唐军俘虏口中,审问出了一些有用情报,对这些事情多少是知道了点的。

    “既然秦琅这位唐家年轻战神亲自坐镇松州,又调来这么多的精锐唐军,只怕我们再攻松州,已无机会了。”

    “不如撤兵?”

    可松赞干布却不想就这么撤,一场胜仗都没有,这就样大败而归,如何交待?威望何在?

    他需要一场胜利,哪怕是微小的胜利。

    “赞普,战场上如果不能取得胜利,也许我们可以在谈判桌上取得。”琼邦波色献策。

    松赞干布愣了下。

    “可战场上都不能取得的胜利,谈判桌上又如何得到?唐人如今稳操胜券,只怕根本不会答应我们的任何要求。”

    “赞普,娶唐家公主可能是不行了,但是,我们不妨换个角度,唐家公主不嫁,我们可以嫁大蕃公主入唐啊!”

    “到时我们可对外宣称唐蕃和亲联姻······”

    赞普需要一个交待,对内贵族,也对诸羌等,甚至是对象雄、泥婆罗等,琼邦波色还是很狡猾的,实打实不行,那就糊弄。

    “派人去松州见秦琅,与他们谈判。”

    “可先前派噶尔东赞前往松州,已被唐人所拒。”赞普犹豫道。

    “之前是唐人故意阴谋陷害我大蕃,如今我们已经知晓其计谋,以休兵罢战以及吊唁秦琼为名,派人前去议和,相信秦琅应当会同意。”

    “那再派噶尔东赞前去?”

    琼邦波色立即小声的道,“请赞普准备黄金千两,白银若干,珠宝等许多以为礼物。”

    既然要谈判,总得示之以诚,尤其是如今吐蕃大败的情况下,所以拿点金银诱唐人放使者去松州,还是很有必要的,若是连松州都去不了,唐家的秦琅也见不上,那还如何在谈判桌上挽回颜面呢?

    松赞干布对于琼邦波色的建议还是比较看重的,沉思之后连连点头,并最后商定吐蕃撤退三十里安营扎寨,然后派论东赞携带金银宝石等前往松州拜见秦琅,寻找一个体面的撤兵理由。

第1075章 冷落

    “凡兵散则势弱,聚则势强,兵家之常情也。若我兵分屯数处,敌若以众攻我,当合军以击之,称聚不聚为孤旅也。”

    雷关。

    大战之时,秦琅在写隋唐英雄传的闲暇,还抽空教导兵法。听课的学生,除了自己的兄弟秦理秦珪外,还有从南中赶来的义子秦存孝秦存义等,这些义子本已隶岭南道,在岭南经略府衙军任职,先前随秦琅出巡黔中云南,年初,秦琅接皇帝急召回朝,他们便暂留昆明驻防。

    如今也是刚从新筑好的昆明城赶到松州,不过存孝存义兄弟们赶来,却没遇到战事,如今吐蕃已经停止进犯,驻营于松州雷关三十里外。

    双方对峙。

    吐蕃不退,秦琅不急。

    除了兄弟和义子们,还有一些这次战吐蕃诸军中一些年轻的低级军官们,也被嘉奖得到魏公亲自教导的机会,汇聚雷关听讲。

    相当于是秦琅办了一期军官讲武堂,教练兵法战阵这些。

    大家都以魏公门生自居,十分自豪。

    今天的课堂上,秦琅也是让大家拿此次吐蕃入侵来探讨。

    诸学生中,以秦存孝此时军职最高,他是赶来增援的客军主将,是岭南经略府的牙军指挥使。虽然在秦琅被征召还朝后,他已经请辞岭南经略使和南中宣抚之使职,但是直到此时,皇帝虽免去了他兼任的岭南三道经略使,兼南中二道经略使,但岭南经略牙军这支秦琅当初抽调精锐组成的兵马,却被皇帝保留,只是改了个名头。

    毕竟秦琅卸下岭南经略使后,朝廷已经不再派人接任,这本就是个临时性的差遣使职,非经制官职,本身权柄过大,属于有事时临时特设,事了即罢,避免地方权重的差使。

    原岭南经略使牙军这支精锐,并没有被并入广州镇海军,或是桂州的静江军,也不入邕州的建武军,交州静海军等,而是被赐军号忠武军,加以扩张后直接就移驻于云南新筑的昆明城了。

    秦存孝也一跃升为检校忠武军使。

    忠武军属于镇戍边军体系,虽说如今边军镇戍常备化,但各级军官仍属于临时使职,多以府兵军职为本官兼任,所以存孝本职是云南道昆州昆明折冲府检校折冲都尉。

    昆明折冲府是新设的府兵,为上折冲府,其长官折冲都尉在大唐的职官体系中,属于正四品上职,与中州刺史同级。

    不过秦存孝虽说也是羽林宫出来的天子门生,又是司徒、平章事秦琅的义子,加之在岭南、南中也新立了些功勋,可毕竟年轻,所以折冲都尉之职也是检校。

    故此本阶授的也只是从五品下的游击将军散阶,这是对应上折冲府副长官果毅都尉的散阶,正常来说,以存孝的资历、功绩授个正六品上的昭武校尉可能都有些高,毕竟从羽林宫出来也没多久,但毕竟身份背景在那,天子门生,魏公义子嘛,又有岭南经略牙军指挥使的任职履历在,所以这次得以破格授为游击将军。

    按朝廷贞观令规定,秦存孝这种职事官高于散阶不止一品的情况,则保留散官结衔中加一个守字。

    所以现在存孝的正式官衔是游击将军守昆明折冲府检校折冲都尉,检校忠武军使,太原县开国子秦存孝。

    而秦琅因为职事官是司徒、太子太师、检校中书令、侍中、太子詹事、河南府尹等身兼多职情况,但以最高的司徒为正一品,要高于他的散阶从一品的开府仪同三司,所以秦琅的正式官称结衔中可解去散阶。且既不用加守也不用加行或兼等。

    这种官衔中加兼守行,也是为了突出官员阶级,毕竟官员有阶有职,职阶并不是完全挂钩的。可以高阶低职也可以低阶高职,总的来说是以官阶为本,以职事为重。

    拿俸禄按本品官阶来,做事情则以职事来定。

    存孝就是拿从五品下的俸禄,做正四品上的职事,另外还要兼一份忠武军使的差使。

    做为这期学员中难得的绯袍将领,存孝已经晋身到了大唐中高级官员之列了,更是年轻一代的少壮派军官佼佼者,不过他还是很虚心听讲的,且有自己的思考见解。

    比如面对这场他辛苦赶来,却并没有赶上作战机会的吐蕃入侵之战,他就把在羽林宫时听代国公李靖所讲的兵法课上的兵法提了出来。

    李靖跟他们说兵力分散就力量薄弱,兵力集中就力量强大,还说这是指挥作战的基本常识,若我军分兵多处,敌大军向我进攻,就应集中兵力反击,如果兵力不集中,就成为自我削弱的孤旅。

    而他观这一战,秦琅在松州却是把兵分分散于各处。

    年轻的存孝认为,面对吐蕃人的进攻,早就应当集中兵力,然后重点进攻吐蕃,要打防御反击,以进攻取代防守。

    若是以攻代守,只怕早就已经大败吐蕃军了。

    年轻人很有想法,这是好事。

    虽然关于这次防御战略他也不止一次向将军们解释过,但毕竟这期学员们,大多以低级年轻军官们为主,他们平时也接触不到这上层的战略部署。

    “李卫公所说的集中兵力,这点是对的,在任何时候都不过时,当然,这个集中兵力你也得具体分析,就比如说我们这次战役,你也不能说我就没有集中兵力,事实上,当吐蕃来袭,接到警报之后,我临危受命,接下防御之责,便立即开始调动兵马,而在我调兵之前,松州都督府也开始向各处求援,以及聚集兵马了。”

    “现如今,松州聚集了不下八万兵马,其中有边军也有不当值的府兵,还有地方团结兵,有蕃部的城傍侧近,这么多人马,甚至不仅来自于松州,也有来自茂州都督府的,也有来自于益州大都督府的,更有来自西宁都督府、剑州等地的,这就是集中兵力。”

    “吐蕃二十余万众来袭,我也集中剑南之兵力于松州,故此我松州兵力集结,非孤旅也。”

    秦琅说的李卫公,也就是李靖,原封代国公,在秦琅改封为魏国公后,李靖被改封为卫国公,也进封司徒。

    “那为何我们不以攻代守,主动反击呢?”

    秦琅笑着道,“那是因为我们有天险可依,可据险而守,正好以逸待劳。雷关、甘松寨、宁远镇等皆扼守险要,易守难攻,吐蕃倾国远来,千里迢迢,必图速战速决,而且我早已判定吐蕃此次来犯,主要是想趁虚而入,占点便宜然后以此敲诈大唐也,故此,我们只要守好关隘,便立于不败之地。”

    事实也证明秦琅的战略是对的,毕竟吐蕃现在被困于松州边境关城之前,打了一个多月,死伤了差不多三万人,已经是有些伤筋动骨了。

    而唐军呢,死伤都不过千,这正是因为占了守关据险的便宜。

    就算是正常平地城池攻防之战,都须有五倍之兵力优势才好攻城,而现在守的还是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关隘,自然更是占尽便宜,吐蕃空有大军,也无法有效施展开来,只是添油战术送人头。

    当然,吐蕃人伤亡这么大,最关键的还是秦琅玩了点阴招,故意封锁消息,没让吐蕃人知道松州这边虚实,让他们一直以为松州还是秦琼新逝正是空虚和混乱的群龙无首的时候,谁知道秦琅只是一直在钓鱼引诱呢。

    “李卫公的兵法我也经常研读,写的是非常好,但是你们也要牢记一句话,水无常形,兵无常势,用兵之法,最忌教条。”

    存孝点头,表示受教。

    秦琅扫过众学生,这些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军职多是队头旅率,也就是在阵前冲锋的那一批人,刚从前线下来,都经历了血火拼杀,荣立新功的幸运儿。

    “好,今天的课就到这了,给你们布置点课外作业,你们可以思考一下这一仗接下来要如何打,就把你们当成是此战的主将,任由天马行空,只要合理就行。”

    刚下课,张超就在外面等着了。

    “三郎,雷关前来了吐蕃使者,又是上次那个什么禄东赞。”

    “是论东赞不是禄东赞。”

    “那家伙这次挺有诚意的,在关下很客气,先把小蕃酋长的书信呈上,然后还带了许多礼物来,你看,黄金一千两,白银五千两,另外珠宝两箱,还有骏马百匹,又美人十个······”

    “三郎,看来你好美色贪财宝之名,连雪域高原上的小蕃都人尽皆知啊,这是投其所好啊,送了这么多好东西,怎么样,收不收?”

    秦琅看着那张礼单,确实份量不轻了。

    当然,秦琅也不是史万岁那种贪财好色之人,当年史万岁征云南爨氏,爨玩节节败退,最后派人送上无数金银财宝,然后史万岁还真就放爨玩一马收兵了,不过后来这大笔财富史万岁也没享受到,不久他被弹劾,朝廷派人来调查,史万岁直接就把那大笔财宝投入了江中,又把爨玩送的美人名马等全杀了,甚至连当初接触、知情的人一并杀了灭口,来了个死无对证。

    虽然这次调查最后不了了之,但最终史万岁还是没逃过被杀的命运,后来被杨坚找了点小借口,杖杀庭下。

    “吐蕃这是畏战求和了。”

    张超道,“那别理他们,或者把这金银美人收了,然后不见论东赞?”

    “用的着这样吗,这样,先晾那论东赞一天,等明天再放他过来。”

    “万一他回了呢?”

    “哼,吐蕃现在骑虎难下,论东赞做为使者,怎么可能轻易就回?晾着先吧!”

第1076章 下马威

    “如果我有罪,请神灵责罚,而不是让我遇到秦琅。”

    深夜。

    雷关前,吐蕃使者噶尔东赞披着毯子坐在山崖下背风处,面向着一堆篝火,属下在烤着肉。

    肉香四溢,噶尔东赞却不为所动,仍然愁眉不展。

    今天一大早,他就在虎服勇士的护卫下,再次来到了雷关前,叩关献上赞普国书,还提交了礼单,并再三言明要去吊唁唐家秦忠武王和代赞普拜见魏国公等。

    可关上守将并没放他们进关,礼物也没收,几封书信和夹附的礼单倒收进去了,却只让他们等着。

    这一等,就是清晨到日落,白天等到晚上。

    相随的一百虎服勇士都已经很不耐烦,但东赞却很有耐心,或者说经历上次的失败后,这位吐蕃内大臣如今变的耐心多了,他不可能转头回去,手里的筹码太少,回去了就只是失败。

    身为噶尔家族年轻一代的佼佼者,虽说东赞也三十多岁了,但却也已经是吐蕃朝中重要大臣,虽还没进入政务九大臣之列,也未能成为大相下的九臣,可却也已经做到了三班领班的四名内大臣之一。

    若不是先前出使失败和攻关再败,本来这次东征顺利,他又能趁势立功,那么东赞是很有机会顺势就进入大相府,成为小内相。可他搞砸了,这次不能再失败了。

    唐人虽没让他入关,但也说让他等着,所以还有希望。

    “唐人究竟何意?”

    一名身着虎皮褂、虎皮裙,外罩虎皮袍的噶尔子弟将烤好的羊肉递上,一边问。

    噶尔叹了声,“谁让唐家如今占据着上风,自然也就占据主动了,等着吧,既然唐人只让等着,说明还有机会。”

    “会不会又是唐人的什么阴谋,或只是耍我们?”

    东赞看着这位家族的堂弟,他身着六勇饰,是吐蕃一等一的勇士,吐蕃尚勇好战,对于有战功的勇士赐以虎豹皮为饰,除了虎皮褂虎皮裙虎皮袍外,还有虎皮做虎皮鞍和虎皮马镫垫项巾等。

    而赞普身边还有更高级的侍卫勇士,更是穿着虎皮衣豹皮裙。

    这次他来,赞普特意让他带一百虎服勇士,一来是带多了怕唐人误会,二是带少了又怕被唐人轻视,所以最后带一百虎服勇士,数量不多又能展示实力。

    可谁知,人家唐人连关门都不开。

    东赞看着这一百名吐蕃虎服勇士们,他们的肩膀上还缀着一块长方形的告身,是红铜材质,上面又嵌了一些图案。

    吐蕃国内改革,向赞普集权改,从原来的贵族部落联盟制度,渐变成如今的赞普中央集权制度,不仅设立了中央和地方的各种官制,也有了较完整的官阶制度。

    比如赞普授给官员们告身,以瑟瑟玉石金银铜等六种材质区别,最高大瑟瑟最低红铜,分为六阶十二等官告制度,也称为章饰。

    而在这六阶十二等告身之下,还有铁、木告身,用以颁给贵族官员之外的桂、庸阶层。

    东赞旁边这一百虎服勇士,就都有红铜告身,虽然是六阶十二等中最低阶的,可这也说明这些身着虎皮,臂膀上缀有红铜章饰的勇士,不仅仅是战士,而且全是军官,最低也是曹长。

    吐蕃的曹长,其实也是仿的唐朝官职名,唐朝边军镇戍中也有兵曹参军、仓曹参军事等职,吐蕃人便干脆在其百户以下设曹,百户有百夫长,曹有曹长。

    一百户辖两曹,一曹五十人,这曹其实就是相当于大唐府兵中的队。

    大唐府兵的队正是九品军官,吐蕃人的曹长,也一样有红铜告身,是最低阶的武官。

    不过吐蕃的曹长跟大唐的队正都差不多,都是最基层的军官,打仗的时候都是冲锋在前,列阵也是排最前的,所以这些人论冲锋、格斗、骑射等都很强,但若说更高层面的东西,往往就不足了。

    论东赞虽说也很年轻,但他已经是吐蕃朝廷中三班中一班的六名领班大臣之一,格局和眼光当然与这些虎服曹长们不同。

    “等吧!”

    夜色下的雷关,只有灯火几点,可论东赞却清楚,这座让吐蕃吃了大亏的雷关,看似狭小,可里面绝对隐藏着千军万马,那位威镇四夷武动九州的魏国公秦琅,也必然就在那。

    刚才他在心中默默的搜寻了一番所知的秦琅的事迹,越想越惊叹,秦琅的事迹若放在他们吐蕃,那简直就是一位能让人人传唱的英雄啊。

    可偏偏这样的人,却成了吐蕃的对手。

    草率了,大意了。

    因秦琼病逝,吐蕃倾国而来,本想攻破松州,以此威慑唐人,然后向当初对付泥婆罗和象雄一样,逼他们和亲下嫁公主,甚至让他们放弃对诸羌的宗主权,谁能想到,这次能碰的头破血流呢。

    也许吐蕃应当继续对中原大唐示弱,继续朝贡贸易,维持东面的稳定,先发兵向西,把象雄一举灭掉,吞并象雄之后,可继续进入西域,也可回头再往北谋夺吐谷浑之地。

    往东直奔松州,如今看来真是一个草率到极点的战略,只因一些贪念,便落的如今这结局。

    可现在后悔也没用,当初制订决策的时候,东赞也是全力赞成先东后北再往西战略的,主要还是唐人这几年扩张太快,尤其是已经伸入了高原,不仅是两战之后彻底灭了吐谷浑,一举把吐谷浑并入唐疆,而且他们对党项、西山诸羌的控制,已经越来越强。

    而秦琼镇守松州多年,这人又一直视吐蕃为心腹之患,这几年的部署也一直是针对吐蕃向东北方向扩张。

    秦琼甚至都直接把城堡筑到了牦牛河畔,已经抵到了苏毗边境上,甚至宁远军的夜不收都数次突入到苏毗境内,这已经让吐蕃上下都无法再忍受。

    入寇松州,与其说是一次冒险敲诈,倒不如说是想要拔除松州的持续扩张入侵。

    这次战略冒险,失败了。

    如今已经不是想着如何攻破松州,把唐人伸过界的手狠狠敲碎,而是要如何体面的退兵回去,并要保证唐人不会趁机大举反攻了,起码也要维持原有的边界,要保持既有的缓冲区。

    但要做到这些,太难了。

    禄东赞心想,如果自己是秦琅,在眼下这种全面占上风的情况下,只怕也未必会如吐蕃所愿的。

    可偏偏战场上一无所得,还连番大败,如今也只能祈求谈判桌上,能够周旋些了。

    一夜冷风吹。

    天亮之后,禄东赞洗了把冷水脸,整理了下衣袍,便再次来到了雷关前,这次态度比昨天还更加恭敬。

    又等了三个时辰,日上中天,关上终于传话,让他们进来。

    关门缓缓打开,一队唐军骑兵冲出,将他们团团围住,张弓持矛杀气腾腾,虎衣勇士们也都想拔剑对峙,禄东赞赶紧喝止。

    在人家关前,就算真拔剑,也不是别人对手。

    一名年轻将领缓缓越众上前,来到东赞面前。

    “来者何人?”

    东赞抑制心中不满,还是上前行了一礼,“我是吐蕃伟大的松赞干布使者,吐蕃内大臣噶尔东赞域松,奉伟大的······”

    “打住,在我大唐疆土之上,就别提什么伟大的松赞干布了,那不过是我大唐天子所册封的賨侯而已,如今敢来犯我大唐,这賨侯都保不住了。”

    东赞保持笑脸。

    “随我来吧!”

    “敢问将军尊姓大名?”

    一名身着明光甲的骑士对东赞道,“好叫你个虏蕃知晓,这位便是大唐游击将军守昆明折冲府检校折冲都尉兼忠武军使太原县开国子秦将军。”

    “原来是秦将军,不知与魏国公是何关系?”

    “秦将军乃秦魏公义子也。”

    “原来是魏公义子,失敬失敬。”

    秦存孝冷哼一声,“区区无名之辈,不值一提也,倒是这位你要好好敬一敬,他乃大唐济南郡开国公,已故太师秦忠武王之子,魏公胞弟也。”

    东赞惊讶,想不到秦琼之子秦琅之弟如此年轻威武,居然还只是一普通骑卒装束。

    “将门虎子也。”

    存孝没什么心思跟这蕃人扯,直接冲他道,“随从护卫留下一半在这侯着。”

    只许带一半随从进去,这还是因为东赞带了许多金银财货骏马美女等礼物,得有人赶车牵马。

    这没有商量,东赞只好点头。

    带着五十名虎服勇士入关,关门再次闭上。

    东赞入关后,立即四处张望打量,发现雷关内果然是外紧内松,守兵严密,那两位秦将军也没在意他的观望。

    前往不远,又一道关门。

    “礼物和随从都留在这,你随我们来。”

    东赞的堂弟不满想发声,东赞制止了他,“好的,听少将军安排。”

    又过了一道关门后,里面更宽阔些,依然还处于狭谷之中,可这里已经有许多建筑屋舍,有仓库、营房等等。

    秦存孝带着他一直走,最后来到了一处建筑前,看着门前树立的六面大纛,东赞知道,那位司徒、平章事、魏国公秦琅就在里面了。

    刚想上前,结果一名明光甲武士上前拦下,不屑的扫了他两眼。

    “如此腥膻如何拜见魏公,把这臭哄哄的皮袍子脱了,到那边冲洗干净了,再换上干净衣袍才能进去拜见魏公。”

    东赞脸上血不由的上涌,这话太侮辱人了。

    存孝在旁边冷声道,“介绍下,这位是大唐历城县开国公,也是已故太师忠武王之子,魏公胞弟也。”

    东赞硬生生压住骂人的冲动,没想到又是秦琼的儿子,得罪不得。

    只得咬着牙应下,自去一边沐浴更衣了。

    “这就是那论东赞,我看着怎么跟泥捏的一样没半点脾气啊,看不出哪里了得啊?三哥怎如何高看此人?”刚给了论东赞一个下马威的秦珪笑着问秦理和秦存孝。

    “不叫的狗才咬人。”存孝只是如此道。

    “也是。”秦理秦珪兄弟点头。

第1077章 问罪

    “东赞拜见秦相公!”

    被强制沐浴更衣的噶尔东赞走进大厅,毕恭毕敬的对着上首的一位年轻人拜礼。

    “我乃灞上张文远,秦相家将也,魏公还没到,请来使稍等。”

    谁料,站着的那个年轻人却并非秦琅,弄的噶尔东赞很没面子,更恼的是偏偏厅中还有不少将领参军以及亲兵侍卫,他们都肆无忌惮的嘲讽他。

    脸羞的通红,还发烫,一时也不知道是刚才唐人故意给他洗冷水澡后的反应,还是被羞愧的。

    张超笑着上前,“禄东赞请稍好,你是叫禄东赞,没叫错吧?”

    噶尔无奈。

    “下使汉名正是禄东赞,张将军好记性。”他根本没汉名,也不叫禄东赞,可面对这个秦琅家将,却也没纠正,他看出这人有意在戏弄他,便干脆借坡下驴说自己汉名就叫禄东赞。

    “禄兄请坐。”

    张超引他到一边坐下,厅中诸人或坐或立,坐的都是坐在垫子上,可张超偏偏特意给他弄来了一张胡床,也就是小马扎。

    “喝茶还是喝酒?还是喝茶吧,不过我这没有马奶酥油茶,也没有青稞糌粑,听说你们喜欢用牛粪煮茶,放上酥油和马奶,然后把青稞粉加酥油在碗里手抓着吃?怎么吐蕃就没有筷子和勺子么?条件也太艰苦了,回头我给禄兄送几双筷子和勺子。”

    旁边众人又是大笑。

    噶尔强忍着,自己负赞普使命而来,不是来争口舌之利的。

    “偏僻之地,条件简陋,不比中原地大物博,让将军见笑了。”

    良久,也没见秦琅出现。

    张超有一句没一句的在那里逗笑,倒更像是在有意侮辱,噶尔一直忍着,而厅中其它将军们却也当他不存在,各聊聊的,噶尔一边应付着张超,一边暗里竖着耳朵偷听将军们谈话。

    果然听到不少有用东西,原来这些将军们居然是在商议作战计划,居然他当不存在一样。

    听到的零零碎碎加起来,噶尔迅速在心中勾绘出一副唐人的作战计划,他们已经从剑南云南陇右关中山南征调了十万兵马聚于松州,另外在陇右、河西以及西域三个方向,还在聚兵。

    计划是要发起四路反击,松州这边是主力,咬住吐蕃大军,然后其余三路趁机攻入吐蕃,深入敌后,直捣苏毗逻些,从陇右方向过来的兵,还将在牦牛河一带,拦截阻击,他们不但计划要把吐蕃这二十万众全都歼灭,还要一举扫荡吐蕃,彻底灭掉吐蕃。

    听这些将军们那狂妄的口气,噶尔东赞暗暗心惊,因为他觉得这些真有可能。

    松州聚十万之兵不难,因为吐蕃掌握的情报,秦琼坐镇松州为都督,还任着剑南道经略使,唐军在剑南西边常年部署着一万多边军,另外还有几万人的蕃兵,而他们也还有数量不少的武骑团练、土团乡兵,要是把乡里的弓箭社、长枪队等这些乡里的乡勇算上,仅剑南就有十万不止的兵马了。

    何况还从就近的云南、山南、陇右、关中调兵?

    唐人要从陇右、河西、西域三个方向进军,也一样是有可能的,虽然那三个方向出兵可能不多,但唐军对外作战,常习惯性的征召蕃部协从,河西军可征召吐谷浑人出征,陇右军可征召河曲诸羌,而安西军则能征召西域天山五国和西突厥。

    想着想着,噶尔不由的头皮发麻,甚至都忘记了回应张超,在那里发愣了。

    “魏公到!”

    一名士兵大声喊道,诸将都放下手里的事情,齐齐站起迎接。

    噶尔东赞终于看到了那位连吐蕃都早传记威名的大唐年轻战神秦琅了,年轻,确实年轻,比赞普稍年长些,可身材高大,皮肤白皙,一袭白色麻衣,不像是将军倒像是个诗人。

    那丰神俊秀的样子,让他不由的惊叹,这样的人,却是一个带兵杀过数十万人的兵仙人屠。

    噶尔东赞都看呆了,一时都忘记拜礼。

    秦琅坐定。

    看着仍在发愣中的这位禄东赞,历史上吐蕃的权相,执掌吐蕃大权数十年,更开启了噶尔家族独掌朝政数代的序幕,这人有抱负更有本事,在历史上松赞干布三十多岁便病死后,可以说正是他辅佐松赞干布的孙子执掌吐蕃,才让吐蕃没有内乱,并继续高速扩张,是他引领着吐蕃走上集权崛起之路,开创了吐蕃二百年强权之路。

    不过眼下,这位噶尔东赞域松还显得有些嫩,起码在见到自己时居然还在发愣而失礼。

    但按他从守捉郎那里得到的吐蕃情报来看,东赞虽年轻,但已经在吐蕃朝中崭露头角了,他现在吐蕃朝中的地位,起码也是一个吏部尚书级别的了。

    虽然还没拜相,但已经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尤其是噶尔家族这些年越来越得赞普信任,东赞的兄长芒相松囊又执掌吐蕃兵权,再进一步拜大相之位也是指日可待的。

    “噶尔、东赞松域,你可知罪?吐蕃可知罪?”

    秦琅喝问。

    松赞一震,终于回过神来了。

    面对着这位年轻的大唐战神,噶尔心中急转,来之前许多想好的话词这时都说不出来了,他觉得那些话不适合跟眼前这位魏公说了。

    来之前,还想着告三寸之舌,来夺取谈判桌上的胜利,可现在他明白,他糊弄不了这位。

    心中思绪飞转,却是很快拿定主意,决定推翻之前的想法,完全换一个思路。

    “回秦相公,东赞知罪,吐蕃知罪也,我家赞普也知罪,所以特派我为使前来向魏相公请罪,向大唐请罪!”

    说着,他借势又拿出了礼单,“这是我家赞普向大唐请罪赔礼的心意。”

    秦琅见他居然这么痛快的认罪,还真是有些小意外的,本来以为还要打些嘴皮子仗。

    一句话打断了秦琅的节奏,禄东赞紧接着道,“其实,此次皆因误会而起也,还请秦相公能够听我们解释。”

    秦琅冷笑着道,“好,那本相就听你一一道来,倒相知道这究竟是哪来的误会,让尔等敢如此狂妄大胆的反叛大唐!”

    噶尔东赞的解释,其实并没有超出秦琅的预料,不过是一些牵强附会的借口,什么被吐谷浑人蒙骗啊,什么只是要追捕逃亡的苏毗王子等等。

    秦琅只是冷冷听着,他放吐蕃使者来,既不图他那点钱财礼物,也不是真听什么解释的。

    “本相不管你们是真误会还是假误会,但你们的行为是真正的叛乱之举,既已接受我大唐天子册封的賨侯之爵,成为我大唐藩属臣邦,就利用臣邦藩属的样子,岂有因误会,就敢挥兵向宗主叛逆者?”

    “说吧,现在想如何解决?”

    “吐蕃愿向天可汗献黄金五千两,骏马千匹以谢罪,并请两家和亲结姻。”禄东赞诚恳的道。

    秦琅哈哈大笑。

    一众唐将们也都大笑。

    秦琅笑了半天,拿起一道文书,“这是你上次来,没让你过关,你就让人射了一封战书上雷关,我给你念念其中精彩之处啊,就这句,若不许嫁公主,当亲提二十万兵,夺尔唐国,杀尔,夺取公主。”

    “还有这句,公主不主,我且深入。”

    “嗯,这还有一句,若行抵抗,城破之日,当屠三日!”

    ·······

    噶尔东赞汗湿衣襟,当初吹牛有多狠,如今打脸就有多疼。谁能想到,二十万众兵临城下,结果会是这样的结果呢。

    “话说的挺狠啊,不过这话是不是酒后所言,太过狂妄了些了。”

    东赞赶紧拜伏于地,再次请罪。

    “愿向唐家天子献黄金一万两,马五千匹以赔礼,望唐家谅解。”

    “东赞啊,你吹牛的本事很厉害,怎么还这么会讨价还价?你不是吐蕃的内大臣吗,什么时候还兼管贸易买卖了?”

    “放肆!”

    秦琅重重一拍桌子,大吼一声。

    门口站立的亲兵立即扑进来,拔刀围住。

    东赞面色大变。

    “当我大唐是菜市场了?”

    “魏公息怒,且息怒。”

    “就凭你们,也敢威胁大唐,还想强娶大唐公主?凭你们也配?”秦琅冷声喝道,“来人,把这个虏贼拖下去,砍了,把首级交给其随从带回去给弃宗农,告诉他,天子一怒,血流漂杵,让他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亲兵上来拖禄东赞。

    禄东赞吓的要死,真怕被拖出去砍了。

    “请魏公听下使解释!”

    “吐蕃愿意赔偿黄金一万两,白银两万两,另马一万匹,牛两万头······”

    “我们还愿意将吐蕃尊贵的公主下嫁大唐天子!”

    “呸!谁稀罕?”秦琅不屑的道,“就你小蕃丑虏的酋长之女,也敢自称公主?你们也配用下嫁二字?弃宗农之女,连做圣人洗脚婢都不够格。”

    东赞真急了。

    “请魏公宽恕!”

    秦琅挥了挥手,让亲兵退下。

    “要想让大唐谅解可不容易,得拿出真正的诚意,而不是你说的这点东西。我先开个条件,你们做到了之后再来谈,否则,兵戎相见吧。”

    “魏公请说,我们一定做到。”

    “其一,弃宗农敢反叛大唐,入寇松州,国内肯定有重要的贵族官员挑唆,且一定是九大臣里的,我不知道是谁,但大唐绝不宽恕,因此这第一个条件,把九大臣里这挑唆反唐的杀了,将人头送来。”

    “其二,弃宗农之女送到洛阳,便为太子婢妾吧,给天子做婢,还不够格。”

    “其三,赔偿黄金一万两,白银两万两,良马一万匹,牛两万头,再加羊五万只,再加一万奴隶吧。”

    “其四,以后每年向大唐进贡黄金三千两,银一万两,牛马各五千。”

    “其五·······”

    禄东赞拜伏在地上,越听越心惊,瑟瑟发抖。

第1079章 边功

    剑南奏捷,皇帝大悦。

    萧瑀陈叔达等几位老臣等听完捷报,也是抚须大喜,纷纷恭贺皇帝。

    “区区小蕃,也敢狂妄如此,早先秦琼不止一次提醒朕,让朕警戒小蕃,朕没太放心上去,想不到他们还真狂妄无边,竟敢入寇松州。”

    萧瑀抚着白须,对吐蕃入寇没怎么放心上,毕竟虽来势汹汹号称二十万之众,可却连松州的关隘都攻不破一座,松州城都没看到,就死伤三万了,这充分说明吐蕃实力太弱。

    连党项羌都不如,更别说跟吐谷浑比了。

    相当初,吐谷浑几次入寇叛乱,那也都是直接攻到了河西凉州或是陇右鄯州城下,也曾打到叠岷。

    就连党项叛乱,也都一度杀到了武州,都快打到山南,攻入蜀中了,在松扶文武宕芳叠岷洮诸州烧杀抢掠了一大圈,虽说最后也被秦琅打的跪地求饶,可确实也是有些本事的。

    现在这什么小蕃,喊的很凶,人也挺多,二十余万众,千里迢迢跑过来,结果在松州门口就让揍的鼻青脸肿一下子死三万余,这说明什么,说明吐蕃也就是嘴巴强而已。

    对于这种大捷,萧瑀觉得都不值一提,跟秦琅在岭南,在南中打的那些平蛮之仗,有什么区别嘛,都是欺负蛮子,胜之都不武,更不值夸耀了。

    胜了才应当,败了才有问题呢,甚至胜绩小了,都没什么可说的。

    反正萧瑀这样的致仕老宰相,从来也没关注过吐蕃,本身对军事这块也不是很了解。

    倒是司徒、卫国公李靖在细看过战报后,却是看出不少东西来的,秦琅这胜利看似轻松,但并不简单,主要还是前期故意示弱诱敌深入,然后凭松州关隘之险来个以逸待劳,据险而守,这才能打出一千对三万的战损比。

    赢吐蕃确实没什么,但能以一千对三万的战损比,可就不得了了,就算是李靖自己出马,他觉得也未必能打出更漂亮的战损比来了。

    “秦魏公用兵,越来越了得了,早些年用兵还喜用险用奇,如今却已经是大气浑然,稳如磐石了。”

    秦琅的捷报后面,自然也附有一封秦琼的遗表,另外还有一封他关于对吐蕃后续用兵的计划方略,都是直呈皇帝御览的。

    李世民看过秦琼那封遗表,这是秦琼临终之际写下的,大约万言,看其中笔墨,似是写了好些天,字迹都已经有些潦草,说的内容也有些絮叨了。

    甚至有些地方还几次重复等。

    可里面透露的却是情真意切,秦琼临终之际跟皇帝追忆了往昔峥嵘岁月,然后又提到了吐蕃的威胁,甚至还提到了太子承乾,劝说皇帝多给太子一些时间和耐心,多选些忠直良臣辅佐太子。

    对于秦家,秦琼反而说的不多,甚至提出说嫡子秦珣文弱,没有将才武力,怕不能为大唐为陛下镇守松州,提出死后将世封松州归还朝廷的想法,对于几个庶出子也皆得皇帝圣恩而封公侯之事,秦琼觉得惶恐不安,希望皇帝也能收回这些公侯之爵。

    秦琼临死,也没有在最后的遗表中为自己求什么身后名,更没为儿女们谋什么功名爵位。

    他说自己一生征战,还能安享太平,死在榻上,已是天大的幸运,临死就是有些放心不下秦琅,说秦琅年轻而居高位,怕是福禄难久,所以他希望皇帝为保全秦琅也为保全秦家之故,能够念他们父子的一点旧功,让秦琅就留在岭南边地,让他在岭南踏踏实实的镇边个二十年,好好磨砺一下,打磨下性子,也多做些实事。

    将来留给太子使用,以免过早折断。

    都是肺腑之言,也是临终之言。

    李世民看完后,心情沉重。

    对于秦琅的对吐蕃聚歼方略,李世民看过后交给了李靖。

    这位大器晚成,如今花白胡须,手里还拄了一个龙头杖的司徒,看完后忍不住点头。

    “计划很不错,缜密不疏,吐蕃这次估计插翅难飞了。”

    李靖觉得秦琅的计划没有问题,很好,甚至很完美,河曲伏击聚歼,完美的战场,完美的计划。

    只是萧瑀陈叔达等几位老臣看过后,却并不这么看好。

    尤其是向来嘴快的萧瑀,曾经说自己是梁朝天子后,隋朝皇后弟,大唐左仆射,天子亲家翁,是敢在金殿之上跟其它宰相争吵的直接撸起袖子开打的人。

    此时虽说六十多岁了,但脾气是一点没改,本来以他这个年纪,继续当宰相也还算年轻的,可这位也就因为臭脾气,数拜数罢,如今直接就在西都养老了。

    “圣人,老臣以为秦琅此计划太过,吐蕃狂妄入寇松州,然则在松州碰的头破血流,这已是得了教训,现在既然他们请罪求和,那自然应允,岂能一边假装应允和议,一面却又调兵遣将的暗里计划伏击?”

    “吐蕃虽狂妄,但我大唐不能无信也,况且秦琅之计划,臣也不认为就是万无一失的,河曲羌地,本就偏远不毛,集结数十万兵马,岂是易事?再者,若按秦琅计划,要聚集剑南、山南、云南,以及关中陇右青海的诸路兵马,再加上诸羌兵马,甚至还要发河西、安西之兵,请问,这得耗费多少钱粮?”

    “吐蕃既知罪求和,当应允也,非要用兵于边荒,耗费巨大,且到时如此大战,就算胜了,又得死伤多少将士,朝廷得花费多少抚恤伤残?再者,战死就不能复生,生养一人到养大,再到培养训练成一个精锐将士,得花费多少年时间,多少钱财?”

    “臣今日斗胆,要批评圣人,近些年已有穷兵黩武的倾向了,大唐是强盛了,可也并非就已经强到能穷兵黩武的境地,况且就算真强盛到那种实力,也不该有穷兵黩武之念,前朝时隋文帝统一天下,结束三百年之分裂动荡,重开太平,建开皇之治,让天下重现太平盛世,然炀帝继位不过数年,便开始东征西讨,最后结局圣人也是知道的,难道如今圣人想重蹈覆辙?”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也一如继往的是萧瑀的风格。

    本来心情挺好的皇帝,也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偏偏萧瑀才不管你皇帝的喜爱,他既然开了口就不会停。

    他态度鲜明,坚决反对秦琅的这个聚歼吐蕃计划,认为不合适,不是从军事角度反驳,而是从其它各个角度反驳,你皇帝同意那就是穷兵黩武,就是不仁,就是无信,就是不顾天下百姓死活,就是杨广那样的昏君。

    而秦琅是个战争贩子,故意制造战争以谋功绩。

    不管打的赢打不赢,都不该打,就算真能灭掉吐蕃二十万众,也不能打。

    虽然有些胡搅蛮缠,可确实又是有些道理的,而且萧瑀的这种观点,其实在朝中还是很有市场的。

    吐蕃都已经吃亏了,也意识到大唐的强大,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如今肯来请罪议和,那就接受啊,不战而屈人之兵,多好。

    为什么非要打,打仗不死人啊,打仗不费钱粮啊,哪个兵不是爹生娘养的啊,而且你凭什么就认为一定能赢呢?

    李靖站一边没吭声,他虽然是兵法大家,从军事角度上能够证明秦琅计划有很大可行性,成功性很高,但人家萧瑀又不是说打仗,人家说的是其它。

    “请圣人下旨往松州驳斥秦琅的好战之念,令其立即接受吐蕃请罪,最好是干脆召回秦琅,让他继续去职丁忧守孝,朝廷另派使者前去松州负责和谈之事。”

    ······

    当初秦琼一直上书说吐蕃威胁论,要朝廷先发制人,积极干预,甚至曾有过请朝廷出兵苏毗,助苏毗复国的计划,只是这事李世民一直没同意。

    一来是当时吐蕃虽有潜在威胁,但远不如突厥、吐谷浑的威胁大,就算是隐患,也不如高句丽甚至连契丹都不如。

    另一方面,也是有萧瑀等当时的朝中宰相们的坚决反对,那时起萧瑀就觉得对吐蕃这种相隔十万八千里的小蕃,根本没必要理会。

    大象总不会因为一只蚂蚁对他怀有敌意,就追着这只蚂蚁踩吧?

    而到如今,吐蕃真的入侵大唐了,可一出手就败了,萧瑀更认定吐蕃绝不是大唐的威胁,只是一群不自量力的狂妄蛮子罢了,对这样的蛮子大唐守好边境就行了,哪用的着如此兴师动众,要集结征召几十万人围追堵截?

    就算真在河曲一战灭掉这二十万吐蕃众,又能如何?

    难不成大唐还要接着挥兵进入雪域高原,把那什么劳什子吐蕃给占领了,然后设一个吐蕃道或是逻些道?

    就那种鬼地方,现实吗?

    连吐谷浑这样紧挨着大唐的胡地,朝廷现在控制的都也是勉强,那个还更远的吐蕃,能占吗?

    举个现成的例子,朝廷灭东突厥后,不也只是能把漠南之地控制,甚至只是控制长城以内之地,长城外的漠南之地,不也还是以安置突厥人游牧为主吗?

    至于说漠北,朝廷灭了突厥也只是便宜了薛延陀人,又养出来个白眼狼罢了。

    所以嘛,这吐蕃不比漠北好哪去,干嘛非要跟吐蕃死磕,就应当同意他们请罪求和,训斥一番,然后让他们回雪域高原去好了,以后就让他们安心当个大唐藩属不很好?

    萧瑀的这个观念,还得到了旁边陈叔达、杨恭仁、杨师道、宇文士及等致仕老相公们的赞同。

    深入不毛去打已经认错请罪的吐蕃,还不如调点兵去西域敲打一下高昌的鞠文泰呢!

    起码高昌还扼守西域门户,占据丝绸要道。

第1080章 太尉、节度

    天下承平,便是文官当道。

    文官都不愿意打仗,打仗有什么好呢,他们又不是武将,武将才喜欢打仗,打仗才有军功。可文官们在意的却是安稳,打仗就是不安稳,打仗还得费钱粮,还得死人。

    所萧瑀很不客气的跟皇帝说,吐蕃人已经知错请罪,那松州就不再需要秦琅了,让他回去继续丁忧守孝去吧。朝廷派个使者去松州,接受吐蕃请罪求和。

    只要以后吐蕃老老实实的做大唐的藩属,朝廷甚至应当给吐蕃一些安慰,诸位让皇帝或太子谁委屈一点,就纳个吐蕃赞普之女回来做个妾,再召赞普之子或是兄弟一两个到京做个羽林郎又或是国子监生。

    吐蕃赔礼道歉进贡金银牛马,朝廷也应当适当的赏赐些绢布书籍等啊,总得显示大唐上国的威仪和恩赏嘛。

    而李世民坐在殿上,思绪也跟着转到了西域高昌。

    最近这高昌王鞠文泰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而欲谷设早年从漠北被薛延陀打的逃到西域,在高昌附近落脚,后来归附大唐,讨得册封、安置,也跟着打过莫贺咄与肆叶护,本来也是有功劳的。

    可在泥孰可汗死后,欲谷设见新继立的同俄设能力不行,驭下不稳,就向朝廷求取支持,让他做西突厥大汗。这种事情,朝廷当然不会同意,你虽有些功劳,可你毕竟是东突厥过来的,人家同俄设再没能力,他也是正经西突厥大汗泥孰的亲弟弟。

    人家兄终弟及,这也是符合西突厥传统的,于理于法都没问题。更别说,当年泥敦与同俄兄弟俩助大唐击败莫贺咄与肆叶护可汗后,将天山以南五国送给大唐,此后多年对大唐那也是忠心耿耿的,西域这些年也因此十分安宁,起码丝路畅通,让大唐的贸易每年增利不少。

    更别说,泥孰和同俄兄弟俩做大汗,大唐顺利进军西域,这些年又是屯兵又是筑城,又是修驿路、烽台的,顺顺当当,天山以南诸国,这些年也基本上因此为大唐所控制,这样听话配合的西突厥大汗,朝廷怎么可能废黜换欲谷设?

    欲谷设先是想当大汗不成,接着又想尚公主,大唐当然仍是不许。虽然朝廷答应过薛延陀请婚公主,但那个事本就是个坑,反正薛延陀先前好不容易凑了无数牛马羊群赶到灵州,结果时间太急,路上死了无数,紧接着到了后,又被接收官员把许多赶路饿瘦的羊剔除说不合格,最后说数量不及,弄的薛延陀的夷男差点就要发兵南下。

    后来使者好不容易才说服大唐,说补足数目便行,结果等他们终于补满了,然后大唐太上皇驾崩了,皇帝说公主得守孝一年。

    遇上这事,薛延陀也没啥办法,这是人家中原的礼数,好,等吧。

    结果这一年还没过完,大唐的皇后又崩了,然后唐人又说了,公主得为皇后守孝三年。

    一年没过完,又加三年。

    薛延陀人现在是有苦说不出,你说大唐不守信用?可人家这是礼数,不能因你们而破例。

    毕竟大唐也没说悔婚,只是现在遇到丧事得守孝,婚期推后而已。

    欲谷设本来想着也求娶一位大唐公主,这样就算现在不得大唐册封为西突厥可汗,可娶到了公主,将来总还会有机会嘛。

    谁知道大唐也是一口拒绝,凭你也配?

    欲谷设觉得受到了侮辱。

    毕竟,若是以前那样,大唐的公主谁也不下嫁和亲,那他也没话可说,他那堂兄弟郁射设和李思摩等娶了大唐长公主,但人家那不是和亲,只是尚公主,算是大唐招的上门女婿了。

    可既然大唐都同意薛延陀的请婚了,凭什么不接受他的?

    薛延陀当初还是他镇守漠北的时候手下管着的部落呢,夷男也只是他手底下的俟斤,如今摇身一变夺了漠北称汗不说,他儿子能娶大唐公主,他凭什么不能?

    大唐这不是欺负人吗?

    欲谷设很不高兴,正好碰上高昌王因为大唐修建了通焉耆的新丝路,绕过了高昌而十分不满,两个失意的人倒是惺惺相惜了。

    一个为了西突厥汗位,一个为了丝路贸易的钱财,都跟大唐闹反目,李世民使者也派过几拔,安慰也安慰过了,劝也劝说过了,甚至威胁都威胁过了,但这两人如今油盐不进。

    甚至变本加历,劫掠丝路商货,甚至攻打忠心大唐的焉耆、疏勒等。

    大唐不出兵是不行了。

    这么想来,萧瑀他们的谏言倒也没错,相比已经认错请罪的吐蕃,如今还冥顽不灵的高昌和欲谷设,才更值得出兵教训。

    不过皇帝却也没直接做出决断。

    萧瑀等虽是老相公,但也只是致仕了的老相公,今日这也不是朝堂廷议,只是君臣小聚,恰逢遇到剑南奏捷,就事论事的谈到这上而已。

    其实,萧瑀几个已经没资格对这等军国大事指手划脚了。

    “把这捷报还有秦琅的计划都一并转递东都洛阳,看监国太子与朝中辅政相公们如何决断吧。”

    萧瑀听了不由皱眉,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推给太子?

    以太子那种好战的性格,对自己老师秦琅的用兵计划,肯定是一股脑的全准了,甚至可能还想亲自领兵挂帅呢。

    “圣人?”

    “几位爱卿不用再说了,今日本也只是邀请诸位爱卿一起赏花喝茶的,这军国庶务,还是不谈了,免的扰了兴致,咱们接着喝茶聊天!”

    ······

    当天,从长安往洛阳发去了几封快信,除了转递了秦琅的奏报外,还有皇帝给太子的一封手书。

    皇帝当萧瑀面说让太子决断,但还是私下跟太子写了封信的。

    信里面皇帝回忆了跟秦琼的昔日友情,历数秦琼功勋,然后说到秦琼遗表,认为忠贞可贵,实当嘉赏,让太子对秦琼几个幼子也安排个虚爵散阶以示恩宠。

    另外,秦琅临危受命,夺情起复接守松州,一战立功,也当嘉奖。

    皇帝建议太子以监国太子身份,下太子令晋封秦琅为三公之首的太尉。他还建议剑南如今局势,须得有一位重臣大将镇守,秦琼新逝,其袭爵的嫡子秦珣年幼且不知兵,所以可以让秦琅代为镇守。

    至于说安排秦琅什么职位,以及到底要不要对吐蕃决战,这个由太子自己决定。

    这也是考验太子。

    东都洛阳。

    东宫,太子接到这些书信看过后,皱眉思索许久,然后召来了舅父长孙无忌,两人商议许久,长孙无离开。

    第二天早朝之后,太子留下几位宰相,另留下了数位担任要职的侍郎、尚书等。

    “西都长安有圣人旨意到!”

    承乾先向大臣们公布了松州大捷以及皇帝的一些建议,“大家议一议!”

    打还是不打?

    先打高昌还是吐蕃,还是两边一起打?

    剑南是否派秦琅接替镇守?

    大家还在惊讶之际,长孙无忌倒是先站出来发言。

    “圣人手诏称魏公击吐蕃有功,可晋太尉,臣以为可行,当奉诏。”

    检校中书侍郎许敬宗立马跟着赞成。

    这事本来就是皇帝的旨意,只是没直接下旨敕封而已,现在长孙无忌和许敬宗都开头赞成,其它人当然也没什么意见。

    秦琅本就已经是三公之司徒,进位太尉,其实也没什么太大区别,毕竟三师三公虽位居正一品,但也只是个尊荣虚衔而已,又没有半点实权。

    秦琼刚病逝,如今秦琅就算进封太尉也没什么不妥,毕竟以前还要考虑父子俩地位太高,现在已经不需要考虑这些了。

    房玄龄和魏征还在家反省,闭门思过,秦琅在松州,李绩在并州,朝中只剩下了长孙无忌、马周、李大亮三位宰相,他们当然都不反对秦琅进封太尉。

    于是其它大臣们也没人反对,这事算就此通过。

    接下来议论关于是否派秦琅就出镇剑南这事讨论,秦琅夺情起复,身上是还有检校中书令和侍中这两个职务的,另外太子詹事、河南府尹也都挂着,并有同平章事衔。

    本来说,秦琅做为皇帝给监国太子安排的四辅相之一,没理由出镇剑南,但既然皇帝都透露这个意思了,大家当然要考虑。

    一番议论之后。

    承乾做总结,“诸爱卿之意,孤已明了,那就免去魏国公侍中之职,并免去河南府尹之职,以检校中书令、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充剑南节度使,兼剑南度支营田观察处置经略使,兼宁远军使,押近界党项诸羌及弱水西山诸羌安抚使,领益州大都督府长史、使持节都督益、汉、蜀、松等二十五州诸军事······”

    其余职事并免,勋爵如故。

    秦琅被免去了侍中、太子詹事、河南府尹,以及岭南经略使兼节度云南、黔中宣抚经略使等等职务,仅保留检校中书令之职和同平章事衔,以宰相身份出镇西南。

    在那一长串的官职差事中,排第一位的是剑南节度使,第二位的是剑南度支营田观察处置经略使,第三的是宁远军使,第四的是押党项、西山诸羌安抚使,然后还有领益州大都督府长史等职,实际上这些职务加起来,只是保证秦琅在剑南道可以全权代表朝廷,后面诸个职事差使的职权加起来,其实就是保证剑南道节度使的权威。

    承乾授封自己第三子恒山郡王李医遥领益州大都督,而让秦琅任大都督府长史,实际上还是秦琅说了算,只是如今秦琅出镇剑南,手上权柄大,因此特意让一位宗室郡王遥领。

    “中书侍郎马周,检校侍中,主持门下省事务。”

    太子坐在上面,倒是大气沉稳,已经使然有几分圣人气度,哪还是先前那个在陇右闯下大祸的样子?

    对于秦琅出镇剑南,殿中大臣们一时也分不清太子究竟是高兴还是无奈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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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俗人介绍:
离玄武门之变只有三天了,秦琼却打算做个国之纯臣不参与其中,秦琅高呼这不是坑他吗?送上门的从龙之功怎么能不要,等事成之后再功成身退也不迟。到那时,做个俗人,不谈亏欠,不负遇见。做个俗人,贪财好色,放荡自由。贞观俗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贞观俗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贞观俗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