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章:一波三折
翌日,注定是多事之日。
前有墨府嫡女深夜中了蛇毒的消息传出,后有萧府二公子身染怪病,一病不起的消息传开。
人人都道这是有妖孽在作祟,可佛门清净之地,此言纯属无稽之谈,未免流言一发不可收拾,身为太子的的宋昊天当即下令不得谈论此事。
纵然这事是夜黑风高偷摸着干的,旁人不知,可不代表所有人都一概不知,譬如墨清宁、萧成藩、萧冰玉。
若他们借题发挥,趁势又导演一出戏的话,难免她不会沦为众矢之的,与其等着“被”定罪,倒不如出其不意。
于是消息传开不到半个时辰,沈清柚便动身去了一趟墨清宁的屋。
听闻蛇毒是哪位国师解的,但进屋时,除了没瞧见国师与宋昊天的身影,倒是多了她未曾见过的一些世家小姐围在床沿边与墨清宁说着关心的话。
想来国师与宋昊天都去了北院,不过她实在是想不通,一堆死蛇竟能将萧成藩给吓出病来?简直是匪夷所思。
亦或者是凑巧萧成藩有什么隐疾?不过不管是因何故如此,不死还真是便宜他了。
隐在门外的沈清柚狠狠地拧了一把大腿,那股子疼意让她皱了皱眉,眼眶瞬间泛起了雾气来。
“宁儿妹妹。”
她乍起的声音,让屋内陷入了沉静,一时间她成了聚焦点,众人的神情各有异同,有不悦、有疑惑、亦有有轻蔑……
墨清宁见了她,心底登时窜气,深夜放蛇是萧成藩的主意,可这蛇却深夜出现在了她的屋子,除了这贱人,她实在想不到第二个人。
如今倒是来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起来了。
沈清柚视而不见的全身心投入到做作的演绎之中,她比似西子弱几分的抬袖抹了抹眼角,疾步走到了床沿边,嗓音哽咽:“这后山的毒蛇倒是不长眼的,妹妹身子金贵,这番可是受罪了。”
此言,一语双关,旁人听了只觉是关切之言,知晓事实的墨清宁听了,却是天大的讽刺。
墨清宁毫无血色的小脸爬上了一抹愠色,不等她出言,便只见沈清柚胡乱擦了一把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的脸。
“妹妹放心,姐姐这就替你报仇去。”
任由墨清宁如何的想挣脱她的手,她就是不动声色的巧用力度,将之握的紧紧的。
旁边的世家小姐见了,不由皱起了眉头,面上皆是嫌弃之色。
墨清宁被她气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四目相对,她分明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故意二字。
嗫嚅了一下唇瓣,正欲说话,却被一旁的李家小姐出言打断了:“你打算怎么给清宁报仇啊?”
呲声带笑的声音,俨然是将沈清柚看做了一个笑话。
沈清柚也不怒,而是故作听不懂她话外的讥诮,抽泣着道:“我这就去后山把那些蛇给杀了。”
还真是蠢货,众人心中无不这番想法,却只有墨清宁心下猜忌她又打的什么主意。
话音落下,她早已起身气势汹汹的走了出去,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显得又蠢又天真。
“清宁,你家这乡野来的土包子倒是个好玩的。”
“还杀蛇?那蛇不咬她,算好的了。”
墨清宁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了一抹合群的弧度,这贱人初至墨府时,不正是这番迷惑她的吗?
听着屋内传开的笑声,沈清柚步履缓缓的走着,微凉的指尖轻抹掉眼角的泪痕,容色之上的人畜无害渐渐被沉着淡然取代。
姐妹情深,蠢钝有余,东风已备,就算墨清宁三人想要将计就计的陷害她,也不得不有所顾忌。
毕竟这些世家小姐的嘴可不亚于坊间说书的。
盛小侯爷站在偏院外踌躇了许久,他嘴里叼着狗尾巴草靠在青灰墙上,眼观苍天,眉头深锁。
踏出院门沈清柚余光一瞥便瞧见了某个纠结不下的少年。她故作没瞧见,闷不做声的继续往前走。
岂止前脚才踏出去,后脚就被盛小侯爷拉住了衣角。
他知晓她还在生他的气,可他堂堂小侯爷都放下脸面来向她道歉,她总不会在这番不识好歹吧。
心中定下七八分,嗫嚅了一下唇瓣,正欲启唇,却只听她嗓音冷冷的吐出两个字:“松手。”
他心儿一颤,触电似的松开了她的衣角。
要说他盛小侯爷啥场面没见过,就是老头子拿鞭子抽他,他都能面不改色,唯独这病美人一出声,就能让他变了颜色。
“病美人,你给本侯站住了!”
他心下一横,冲着她的背影斥道。
她眉梢一挑,果真定在了原地,他这是打算拿侯爷的身份来压她?
瞧着走到跟前的盛景尘,她面色淡漠的问道:“不知小侯爷有何指教?”
在寻常不过的话语,可“小侯爷”三个字着实生分。
盛小侯爷只觉心脏酸溜溜的难受,这天涯何处无芳草?非得围着她转!盛景尘你他娘的就是找虐。
“墨府没教你礼数吗?见了本侯竟视而不见?”他的眸光始终飘忽不定。
她垂下长长的睫毛,容色淡然的施了一礼,须臾,便错身扬长而去………
盛小侯爷瞧着她清冷笔直的身影,心底又酸又难受,气急之下一脚踢在了地上的小石子上。
说来也巧,那石子却是不偏不倚的砸在了沈清柚的后脑勺上。
他瞳孔微缩,愁眉苦脸的暗道了一声不好。
这下好了,本来病美人对他的火气还没消呢,这下更是雪上加霜了。
沈清柚的步子顿了顿,清丽的容色沾染了几分愠色,盛景尘这臭小子定然是故意的,她懒得跟他计较,闭眼一瞬,她整好以暇的抬步继续往前。
见她没回身过来,身子紧绷的盛小侯爷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免苦笑。
病美人得有多生他的气,连回头教训他都不想…………
后山成片的竹林,让人不禁心旷神怡。
她寻了处石墩坐了下来,听着微风拂过的竹叶发出的声音,闭着眼睛难得全身心的放松了下来。
多久没有这番轻松的感觉了?从前生踏出桃源村的那刻起,她仿佛一直都活的喘不过气………
忽然竹林深处传来一道让人心生沉醉的琴音,她赫然睁开眼眸扫向了四周…………
?
062章:无妄大师
?遂着琴音寻去,远远的便望见了席地而坐的人。
黑衣男子神情专注的坐在古琴前,随着琴弦拨动,淡雅的琴音自指尖渐渐倾洒而出。
他对面坐着一个墨竹长衫身姿笔挺的男子。
这二人不是旁人,正是萧成钰、云峥二人。
她只见着云峥神情专注,却未曾看到他被细汗覆满的额间,他家主子本来弹得好好的,不知怎么,突然把他一脚踢了过来。
他尚未反应过来,便只听自家主子吩咐下来,对于自家主子他不敢有何异议,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弹。
沈清柚不会古琴,可也听得出这琴音中的乾坤,这曲子依是方才她听见的调,可却少了一分韵味,就好似一盏上好的龙井,浅品至盏底,转而加了劣水,不复如是的滋味。
琴音戛然而止,她抽回思绪望去,只见云峥朝她笑着微微颔首。
她回以一笑,慢走了过去,片刻,便只听萧成钰欢喜了唤了她一声姐姐。
她展颜一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萧成钰面部抽搐,容色乌黑,这女人还真是揉上瘾了不成?
云峥喉结滚动,暗暗咽了咽口水,这简直就是虎口拔牙……
“云侍卫,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与否?”她盘腿坐在了萧成钰的身边,有些迟疑的问道。
在她身上,他嗅不到一丝胭脂味,反倒若有若无的闻到一股淡淡的薄荷香。
似清风徐来,若明月清冷。
云峥不着声色的瞄了一眼自家有些心不在焉的主子,轻咳了一声,示意她说下去。
沈清柚笑了笑,先是夸了云峥一番,而后委婉指出了他后半段曲子的不足之处。
云峥坦然应下,任谁也瞧不见他眼底异样,曲子的前段是主子弹的,他自然是比不得的。不过这曲调相同,若非熟知古琴之人,断然听不出其中的异端。
这墨小姐属实不错…………
虽然不知自家主子对这位墨府长女是何态度,云峥还是极有眼色的寻了个理由隐匿了。
一时间这偌大的竹林中,便只余下二人。
二人有一句话没一句话都搭着,皆不是话多之人,半晌便静寂下来,除却竹叶被风拂过的声音,四下在听不见半点动静。
临近午时,浴佛祈福将至,不等她开口,他忽然笑着拉住她的手,她随着他一并起身,任由他拉着她一路往山下而去。
她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心中顿感异样,正想抽回手,他却似不动声色的收紧了一分。
“姐姐喜欢成钰吗?”他回眸,嗓音如斯天真好听。
她迟凝了一下,随即笑着点了点头,原本的异样一扫而光,他的心智也不过四岁孩童而已,是她多虑了………
比起她小手,他的手更冷上几分,也正是如此,他才更好的感受到了她余下的温度。
………………………………
山城不过是长安周边的一个小城县,以至于不过半日而已,无妄大师身死客栈的消息便在山城流得沸沸扬扬的。
而引人非议的是无妄大师是赤果着身躯,且全身布满了羞人的印记,深知世事的人一瞧,便知这是因男女之事遗留下来的。
一时间这桩“风流韵事”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一向德高望重的无妄大师亦成了他人口中鄙夷对象。
山城的县官一见此事不得了,急忙上报了朝廷。
而浴佛祈福因无妄大师未归,久久延迟。
方才从暗探处得知消息的云峥脚步生风的推门走了进去。
“主子。”
云峥做事向来有条不序,能让他如此凝重的事为数不多。
萧成钰的心中隐有不安,接过云峥手中的字条,垂帘一扫,容色赫然变了变。
兀自凝神着,字条在手中变得粉碎,看来,他得亲自去一趟山城。
交代了云峥一些事宜后,萧成钰即刻动身前往山城而去。
山城离佛缘寺不过七十里路,加之他轻功了得,约摸一个时辰便抵达了山城。
纵然山城的县官下了命令不得谈论无妄大师一事,违令者重罚,但街头巷尾难免会有一些忍不住嘀咕的长舌妇。
“王婶还不信,那无妄就是个老禽兽,作为出家人竟做起风流事来。”
“可不是,今儿一听消息,我家那口子便去瞧了,一丝不挂的,身上还满是……”妇人的模样好似亲自见着了一般说的绘声绘色的。
萧成钰一记眼风扫去,王婶用手肘拐了一下还在侃侃而谈的妇人,妇人不满的嘟囔了一句,遂着王婶的眸光瞧去,不由心虚胆颤起来。
一时间便各自散了。
无妄大师功力深厚,如今死的蹊跷不说,还毁了一辈子的修行,可见这背后之人的险恶用心。
临行前,他已吩咐云峥将消息送至天下第一庄。
但天下第一庄离长安甚远,以顾南浔的轻功,就算不眠不休也要行至两日两夜。为今之计,他只能先去云来客栈看看是否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经过这一遭,云来客栈的生意已然冷清了不少,打盹儿的掌柜一见了萧成钰,瞬间就精神抖擞起来。
以住店为由,他一边任由掌柜的引着路,一边似做无意的问道:“在下初入山城便听了一些关于本店的传闻,不知……”
不等他说完,掌柜状似似无知的打断道:“那都是假的,以讹传讹罢了。”
话音刚落,掌柜的手中便多了一块金子,市井小民多是见财眼开的主,心下欢喜,却只见这位爽快的客人又拿出了一块金子。
放那金块在嘴里咬了咬,掌柜的面露天大的喜色将金块放进了怀中,眼睛放光的盯着他手中的那块金子:“贵人可是有什么吩咐?”
他笑而不语,只是眼底的幽光更甚。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从掌柜的嘴中得知无妄大师的尸身如今正停放在县衙的义桩,静待着朝廷的吩咐,当下萧成钰先去了一趟无妄大师当晚的所居之处。
虚掩的房门一推便开了。
屋中狼藉一片,而倾翻的圆桌旁,有一滩干渍了的血迹,他四下细致的扫了一遍,终于在床榻内侧的墙壁上发现了三根嵌入其中的银针。
高焕这老贼擅毒,难不成当晚是高焕偷袭了无妄大师?想到此处,他又暗自拧了拧眉……无妄大师谨慎异常,断不会中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况且高焕功力不及无妄大师,难不成这背后还有另一股势力?
取出的银针,针头发黑如亮,萧成钰将之收入了怀中…………
?
063章:诡雾迷眼
?萧成钰不知从他步入山城的那一刻起,他的一举一动皆落入了他人的眼中。
? “尊主,如您所料,萧成钰果然来山城了。”
紫袍男子半依在软榻上,怀中抱着一只白绒绒的兔子,他?修长如玉的手一下又一下的顺着兔子的毛。
萧成钰来山城无非是为了探清此事,不过既然来了,他定然不会让他白跑一趟。
“老秃驴临死之前留下的血书呢?”
单膝跪在地上的隐卫小心翼翼的将自怀中掏出来的白色绸布举过头顶奉上。
对于这封血书,他并不感兴趣,而是吩咐隐卫照着字迹写了另外一封血书。
“萧世子既然来了,那老秃驴的尸身也该彻底消失了。”沉闷的嗓音方才落下,也不知是不是他手上的力度过大,那只乖顺的兔子竟反咬了一口他的手,跳落到了地上。
隐卫一一应下,余光瞥了一眼地上的兔子,只觉冷意刺骨。
“这小兔还真是有趣的紧。”他有一声没一声的轻笑着,俯身掐住那兔子的脖子,话音落下之际,却只见那原本活蹦乱跳的兔子在他手中耸拉着脑袋,成了死物。
可惜他最讨厌不受掌控的东西……
夜色浓稠,三月的风已然少了几分凉意。
无妄大师一事,山城的县官尤为看重,及时上报了朝廷不说,就连着义桩都派遣着两个衙役看守着。
义桩本是停放死人的地方,白日便阴气森森,到了晚上这阴气更是让人从头冰到脚。
四方的院子里仅燃了两盏油灯,灯芯遂着风吹的方向不定的摇曳着,有时风稍大一些,那灯光忽明忽灭的,怪是瘆人。
无妄大师身份特殊,哪怕死了,山城的县官也做足了功夫,并未将无妄大师的尸身放在混杂的里屋,而是在院子中央搭了一个白色帐篷。
萧成钰抵达义桩时,两个看守的衙差早已喝的醉醺醺的趴在了桌子上酩酊大睡。
他的轻功极好,衣袖翻转间,落地无声,撩开帐子,他走了进去。
掀开摆白布,躺着的果然是无妄大师,他闭眼一瞬,心底几分悲恸。
无妄大师惨白的面色将唇瓣的乌黑托显的越发极至,目光正欲下移,他却是发现了什么,动手掰开了无妄大师的嘴,透过齿缝,一张湿透的字条映入眼帘。
他展开字条快速扫了一眼,这是无妄大师留下的血书:佛缘寺,十里之外。
不待细想,一股夹杂着血腥的恶臭窜入鼻腔,他眉头轻蹙,眸光微垂,只见无妄大师的尸身以看得见的速度慢慢化成了血水。
未免沾染衣衫,他后退了几步,望着如斯诡异的一幕,他晦暗的眯了眯眼,是化骨散!这背后之人了不得,既算得了他来的时辰,又算得了化骨散的量……
看来从他入山城起,这人便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
趁着夜色,萧成钰连夜赶回了佛缘寺。
抵达之时,以至三更半夜,他本欲回北院,却忽然想起从无妄大师嘴中取出的那张“血书”,思付片刻,他调转方向往佛缘寺,十里之外而去。
背后之人如此猖狂,那封血书已经不足以证明什么,不管是不是无妄大师留下的线索,亦或是凶手留下的障眼法,他都会亲自前往一趟。
他倒要看看这乾坤圈里玩的什么花样。
十里之外的地方是一片荒凉之地,眼前的林子幽深而诡秘,不时还能听到狼嚎乌啼的声音。
他行事小心,自不会莽撞入林,而是眸光细密的扫向四周。
忽然林中起了白雾,他眉梢微冷,即刻屏息退到了五尺之外。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阵白雾方才被吹来的风打消的一干二净。
凝眸望去,只见林子前站着一抹蓝色的窈窕身影,女子的容颜一如记忆中的模样。
饶是他沉稳有度,情不表露于色,此刻却是抑制不住的将情绪写在了脸上。
他有些恍惚的嗫嚅了一下唇瓣,低语呢喃。
“钰儿,到娘亲这里来。”女子温笑着朝他招手,一如记忆中的场景无二。
一贯的冷峻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无尽的思念,他一提身落到了女子身前。
“我的钰儿都这番高了。”女子伸手捧着他的脸,带笑的眼里却无声落下泪来……
他笔挺着身子未言一语,神色却足以说明他此刻的心情。
“钰儿来。”女子笑着胡乱抹了一把眼泪,牵起他的手,往不远处的石墩子而去。
忽然,他容色一沉,出其不意的运掌朝女子的后脑勺拍去。
那女子惨叫了一声便化作了一阵青烟,他屏息顺势退了几步,望着地上写有娘亲名字的稻草人,而离稻草人不到半尺的地方正是深不见底的山崖。
他冷峻的面容沾染了寒霜,娘亲出现的那刻,不可否认他的心绪受到了干扰,但也仅是片刻而已。
“不愧是萧世子,区区障眼法献丑了。”低沉泛笑的嗓音自四面八方涌来,仿似回音一般,让人辨不清声源所向。
这声音不是高焕那老贼的,果不其然,这背后还有另一股势力,亦或者是那老贼的爪牙。
“阁下何不出来一见?”他的嗓音极淡,眸光却深似寒潭。
“有缘自会再见,这份小礼物还望萧世子喜欢。”
言罢,一阵暗风袭来,咻咻——
他头微一斜,宽大的衣袖凌空一转,三支银针就卷在了衣袖之上。眸光一沉,一提身,避开了后而袭来的银针。
惯用的伎俩,看来便是此人杀害了无妄大师无疑…………
忽然他心口那股似蚂蚁啃噬的痛意又铺天盖地的袭来,疼痛刺激了神经,顷刻间打乱了思绪。
浓稠的夜色下,他略显苍白的唇瓣嗫嚅了一下,体内的毒复发了…………纵然如此,他亦是四平八稳的负手而立,从容的模样,让人瞧不出丝毫的端倪。
沈清柚侧躺在床榻上,虽闭着眼睛,脑中的思绪却似走马观灯一般。
屋外是风拂过竹林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无比安谧。
忽然,门咯吱一声开了。
她猛然睁开眼睛,支着身子,只见戴着獠牙鬼面的男子步履缓缓的走来。
这男人的出现,有本事让周遭的空气都冷上一个度。
她司空见惯的眨了眨眼睛,又乖巧的平躺了回去,这个恶鬼一般的男人找上她,无非是为了吸血…………
其实她心底有个疑惑,以这男人狠绝的手段,那晚她理应是必死无疑,然而他出其不意的放了她,而今又来吸她的血,她怀疑他知道她的八字,由此将她当成了一味药?
想到此处,她浑身打了个冷颤…………
“冷?” 清冷的嗓音传至耳畔。
她登时有些晃神,幸而屋中漆黑,她的神色倒不至于被他一眼窥尽。
二人女下男上的姿势是极为暧昧的,但诡秘的氛围,却又让人生不出一丝旖旎。
“不冷。”四目相对,她摇了摇头。
就算真是,她也断然不敢点头,眼前的男人深不可测,为了小命着想,她只管顺着他的心意。
他闷不做声的翻身在侧,长臂一捞,将她揽入了怀中。
就算隔着衣衫,她依能感受到他身子的凉意,就好似冰块一般,让人难受的紧。
自取了心头血后,她的身子便一直有些畏寒,加之他方才吸了血,此刻她的心上竟隐隐作痛起来。
她的小脸贴在他的胸膛上,紧抿着唇瓣,仿似极至的隐忍着。
细致如他,自是察觉了她的异样,垂眸一敛,不动声色运掌轻抵在她的背上。
那股子疼意得以缓解了许多,她下意识的仰起眸光,只是却看不见那鬼面獠牙之下的真容。
她嗫嚅了一下苍白的唇瓣:“多谢。”
回答她的只有无尽的寂静…………
还在后山桃林四下晃悠的紫袍男子发现不对劲,恼怒的一掌击在了桃树上,一树的桃花顷刻掉落下来,男子的脸色如斯难看,似鬼怪一般恐怖有余。
不愧是萧成钰,不动声色的甩开了他不说,竟耍的他在这桃林中团团转……
?
064章:八大世家
无妄大师一生清修,如今却死的不堪。无论背后真相如何,于当权者而言,影响甚微。念极无妄大师生前也算是德高望重的人物。
故而当今皇上宋修文仅是下令封锁了消息,对外宣称无妄大师在山城圆寂,至于浴佛节,由国师继续主持。
沈清柚前生算是略有耳闻,十五年前的无妄大师便是小有名声的人,本想借着浴佛节拜访一番,却不曾想生了这等意外,心底多少有些遗憾。
山城离佛缘寺不远,听闻无妄大师圆寂的消息方才传出,佛缘寺的主持便着了寺中的人去了山城一趟。
这回来是回来了,可任谁也没瞧见无妄大师的遗体。
临近午时三刻,沈清柚方才动身出门,七七八八的拐了不少弯道,绕过了前面的院子,再走两里路便是佛缘寺诵经祈福的大殿。
青石道上,两个灰衣和尚一前一后正抬着一个封顶的大缸费力的走着。
稍年长的和尚练了数年的功,抬起这与一般女子差不多高的大缸自是轻而易举。
对于走在前面慢吞吞的小和尚,年长的和尚甚是不耐的催促道:“明净,动作麻利些。”
反手抬缸的小和尚苦不堪言,稚嫩的面容上肉眼皆是可见的愁容,以及无暇顾及的满头大汗。
他又不敢忤逆老和尚,便只得干巴巴的回了一句:“知道了,无涯师叔。”
老和尚、小和尚搬缸而过后,沈清柚方才从内院的石拱门后悄无声息的走出来,她站在原地,眸光悉数落在了二人的背影上。
如今正是诵佛祈祷的时候,全寺的和尚乃至来浴佛节的人几乎都在前殿,这二人踩这个点,搬着这么个大缸朝通往后山的路径而去,实在是有些可疑。
难不成那大缸里装着的是无妄大师的尸身?
不若先去探一下,拿定主意,她回望了一眼前殿的方向,毅然往后山的路径而去。
她亦步亦趋的跟在两个和尚身后的五尺之外,过了桃花林,二人并未有停下的意思,眼见着桃林尽头的山崖,两人方才放下了手中的大缸。
无涯和尚左右警惕的扫视了一眼,俯身扒开了最左边桃树之下的泥土,紧接着一块凹凸的方形石块跃然于眼帘。
他按压了一下石块,令人咂舌的一幕出现了,只见那平坦的地上裂开了一道口子,片刻,出现了一道向下延的阶梯暗道。
无涯和尚处理妥当后,与瞠目结舌的小和尚使了个眼色,二人便抬着那大缸走了下去。
几乎在二人下去的瞬间,那甬道便封闭住了,须臾恢复如初。
她自桃树后走出来,眸子紧盯着最左的那棵桃树,这并不是什么奇门仙术,若她猜的不错,这应该是一种精巧的机关术。
对此,她不由想起一桩陈年往事来…………
当年北胡山一战,北胡军依靠着得天独厚的地势,将从中原一路势如破竹的大燕军队围困在了北胡山中,眼看着弹尽粮绝,墨家家主出现了。
墨家家主以精湛之术,用短短三日布下了机关阵,对战当日,杀了北胡军一个片甲不留,让宋修文反败为胜。
容、楚、云、墨、花、雪、风、月,这八大世家各有绝技,以至于当年乱世中风起云涌的不仅仅是各王争霸,更是江湖八大世家的博弈,朝堂、江湖皆是一片血雨腥风,后大燕开国,宋修文欲将八大世家收归朝廷。
归顺朝廷意味着受人牵制,八大世家的家主自然不愿,天下太平后,曾经名震乱世的八家世家自此隐匿于江湖之中。
拉回思绪,她抬眸瞧了一眼天色,不由面色微变,顾跟着这两个和尚,倒忘了,还得赶回寺院前殿的诵佛会。
如今她是赶不回去了,若是有人借题发挥,去宋昊天哪里提了一嘴,那她免不了麻烦,为今之计,还是先回偏院,见机行事了…………
有的人还真的不会让她失望。
她方才回到偏院不久,隐约听到了屋外传来了动静。
身为墨府走失在外的长女,前有罗氏这个主母压着,后有墨清宁这个嫡女高出一头,以至于这长安中各世家公子、小姐皆不将她放在眼里,更何况是身为太子的宋昊天。
门是被人粗暴推开的。
宋昊天自小被杨妃宠着长大,加之后天的催化,性情变得阴僻、嚣张起来。
随着宋昊天一同来的还有墨清莹、萧冰玉。
沈清柚故作被惊醒的模样,支着身子病恹恹的扫了一眼众人。
本以为会是墨清宁,却万万想不到是墨清莹,不过想起那晚她与宋昊天**,她也就想通了。
“今时乃诵佛会,墨小姐却在屋中昏昏欲睡。”宋昊天的有一声没一声的哂笑着,顿了顿,厉声斥道:“墨小姐可知罪?”
墨清莹、萧冰玉皆各怀心思的冷眼旁观,前者只觉报了前几日的被耍之仇,后者不由眼中泛笑。
浴佛节何其之重,墨念初竟敢不去,无疑是自寻死路,想着还躺在床榻上修养的萧成藩,她巴不得沈清柚被处死。
她颤巍巍的翻身下榻,似迟暮老妪一般手搭着床沿,俯身跪到了地上:“回太子殿下,臣女并非不去,而是旧疾复发,体乏无力,未免殿前失礼,故而未去。”
言罢,她蜷手抵着苍白的唇瓣一阵剧烈的咳嗽,将精湛的演技发挥到了极致,为了被宋昊天取信,在他们来之前,她特意去找了冰块隔着衣衫捂在了心口。
而心口那股揪心的痛,让她病态自来……
她的咳嗽声直听得人嗓子疼,宋昊天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望着她惨无血色的小脸,以及病恹恹的模样,怒色得以缓解了几分。
正欲出言,却听一道戏谑的调子传来:“小爷说太子殿下那去了,敢情到这里兴师问罪来了。”
盛小侯爷的出现,一时间让屋内的人皆变了颜色。
盛景尘步履从容的走了进来,余光暗瞥了一眼跪在地上面色惨白的沈清柚,心底有些莫名的窜气。
这些人竟趁着他不注意来欺负他的病美人,还真是胆子不小。
他的出现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沈清柚能化险为夷。
萧冰玉神色不明的盯着他的侧颜,不甚甘心的攥紧了拳头。
“小侯爷莫不是来解围的?”宋昊天冷着脸,阴阳怪气的说道。
盛小侯爷也不含糊,当下笑了起来:“小爷还真不是来解围的。”
这话让在场的人一下子摸不着头脑,他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面色未改的沈清柚,就在众人等着他的下文时,他忽然跳起来,狠敲了一下宋昊天的脑袋。
他的力度可不小,这一下让宋昊天疼得眼冒金星。众人都被他的举动惊住了,包括沈清柚。
敲完的盛小侯爷一溜烟的跑到了外面,叫嚣道:“太子殿下,小爷近来手痒得很,咱们来比试比试,你若赢了,小爷让你敲回来。”
盛怒的宋昊天无暇在顾及沈清柚,而是面色铁青的冲了出去。
人走了,戏自然也就散了,墨清莹冷睨了她一眼,方才拂袖而去,至于萧冰玉却是恨不得生吞了她一般瞪着她,良久方才不甘嫉恨的离去。
她撑着床沿站起身来,兀自轻笑起来,也只有盛景尘这番大胆,敢太岁头上动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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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5章:江湖秘闻
夜色浓稠,微风正好。
?拂面而来的风捎带着桃花的淡淡香醇。
桃树下,萧成钰似孤傲的狮子般负手而立,清冷的眸子凝望着眼前的桃树,幽深的就像一口古井,让人捉摸不透。
未过多时,一抹脱尘绝世的身影落到了林中,夜中胜雪的白衣如明月般清冷无暇,与顾一的风尘仆仆不同,他云淡风轻,单手执扇,步步皆是清风。
四目相对,顾南浔提了提嘴角,玉脂般的面上如复温笑。
“什么事?这么急着让我赶来。”
萧成钰只言未语的自怀中摸出了一块叠的四方的白色绢帕。
绢帕中包裹着的正是他从云来客栈的墙壁上取下来的三根针头泛黑的银针。
顾南浔俊脸的淡笑渐渐冷却下来,凑近闻了闻:“噬心毒。”顿了顿,眼神如斯凛冽,呢喃低语:“高焕!”
萧成钰摇了摇头:“此人不是高焕,但与高焕也脱不了干系。”
顾南浔拿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在手心:“他们杀无妄大师的目的是什么呢?”
“还记得我让云峥送去天下第一庄那装着药的瓷瓶吗?”
这话倒是提醒了顾南浔,也让他想通了这些人为何要对无妄大师动手,无非就是不想让萧成钰知晓那瓶中的药是什么。
“说起这个,前几日,我方才从哪药里面提炼出了一味生死草。”
何为生死草?这药如其名,不生便死,它的药性由制药之人掌控。只是生死草世间难觅,而如今这生死草却出现在了高焕的药瓶之中…………
回敛思绪,顾南浔颇为凝重的问道:“不知你还记得一个关于益州的传闻与否?”
萧成钰眸光深沉的望着无边的夜色。
各王争霸的乱世,八大世家纷纷涉世,各择其主,其间益州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诡事,每当夜半,城中便有人形怪物出现,夜袭敌军。
而战事结束后,益州竟成了一座死城,城中的百姓似乎一夜之间消失了。
“江湖志记载,人形怪,昼伏夜出,面容可怖,嗜血亡命。祖父曾到过益州,发现了一具藏在枯井里的人形怪物,而在怪物体内发现了生死草。”
闻言,萧成钰一贯冷峻的面色不由微变,这让他忽然回想起了“死而复生”的瑾王。
苍茫夜色之下,一抹娇小的身影如灵巧小狐般穿梭在桃林之中。
回想起白日那两个和尚的可疑行径,沈清柚辗转难眠,几番踌躇下,她还是趁着夜色动身出来查探一番。
夜很深,桃林很大,以至于一门心思扑在探秘上的她未曾注意到右侧不远处的光景。
“主子!”
打乱了思绪,萧成钰与顾南浔同时遂着云峥的目光所极之处望去。
那抹身影在林中窜的极快,加之一身黑衣,若不是眼力好的人,恐怕便是看不清了。
沈清柚的记忆极好,很快便抵达了桃林尽头的山崖,而她却不知自己的身后跟了两条尾巴。
眼风一扫,她快速找准了那棵最左边的桃树,蹲身刨去泥土,很快,一块凸出来的方形石块跃然于眼帘。
她微一勾唇,重重的按压了下去。
地面渐渐裂开了一条缝隙,片刻便出现了一道向下的阶梯甬道,她不敢怠慢,眼见这差不多,便动身走了下去。
“没想到这佛缘寺还暗藏着这等玄机?”顾南浔笑着,却给人以沁入骨子的冷意。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这夜窜的身影竟是叶小七。
萧成钰闷不做声的一凛眸光, 这女人的胆子倒不是一般的大。
轰——
头顶传来一阵轰鸣,她举着蜡烛照了照,只见头顶那块抬空的地方已然被遮掩住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扶着墙壁,踩着台阶上的青苔一步一步的往下走去。
也不知哪里灌入的风,吹得手中的蜡烛明灭不定,潮湿的洞顶不时滴落水珠下来,砸在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让这阴冷幽深的阶梯甬道显得越发恐怖。
饶是这氛围如斯可怖,沈清柚仍是面不改色的继续往下行,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甬道的尽头。
而她未曾注意脚下,一不小心便绊到了一块石子。
手中的蜡烛因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彻底熄灭了,她似八爪鱼一般趴在地上,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翻过身来,她坐在地上缓了缓,无边的黑色,阴冷潮湿的空间,合着那滴答滴答的声音,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而她不知道这番动静却是惊扰了藏在洞穴里面的紫袍男子。
藏身在洞穴中的紫袍男子赫然睁开双眸,精致如玉的面容上杀机起伏。
沈清柚紧了紧身上的衣衫,顺手从怀中拿出来以防不时之需而多备的蜡烛,重新点亮蜡烛,周围的黑暗总算被烛光驱散了一些。
但那抹烛光却在这黑暗中显得那番微不足道。
眼前出现了两个洞口,她走向右边的洞口,防备的探看了一眼,烛光勉强让她看清了里面的境况,右边是一个洞府,洞里面什么都没有。
而她却不知道危险离她不过三尺之遥
紫袍男子如壁虎一般紧紧的贴附在洞避上,眼神冰冷的望着地上那抹被烛光拉长的身影。
天堂有路偏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简直找死……
就在她走向左边的洞口之际,紫袍男子如幽魂一般顺着墙壁慢走了出来。
此刻的沈清柚浑然不知自己已然身处陷境之中,左边的洞口又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狭窄的空间,让人莫名有股憋闷的压迫感。
紫袍男子栖身暗处不动声色的望着刚刚走进左边甬道的两道人影,嘴角渐渐漾起了一抹邪肆。
常年身处黑暗之中,他早已将自己归属于黑暗,黑暗中在细微的异动,他皆能了如指掌。
萧成钰、顾南浔二人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后,忽然顾南浔暗中扯了扯他的衣袖,余光瞥向了身后,萧成钰与他对视了一眼,心底了然。
没想到他们身后也多了条尾巴……
这厢,沈清柚不知自己走了多久,总算走到了尽头,甬道的尽头是一扇青铜铸造的门,门上雕刻着一些骇人的鬼物。
佛门之地怎会允许出现这等玩意?那个和尚此番就越发可疑了。
他们搬着哪个大缸到这鬼地方来做什么?这背后难不成有什么阴谋?
?
066章:见鬼不成
?紫袍男子如幽魂一般悄无声息的跟在萧成钰、顾南浔身后,夹在指缝中的数支含着剧毒的银针早已蓄势待发。
就在他有所动作之时,走在前面的二人?却似蒸汽一般,眨眼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瞳孔微缩,神经瞬间紧绷起来。
这二人还是不容小觑,他已经够小心了,却不想还是被他们察觉了。
光是萧成钰一人,他便心有余悸,再加一个顾南浔,他自知不是对手。
打定主意,他正欲回身,却不想一回头却看到了两道人影,这二人正是顾一与云峥。
“阁下现在才想走,是不是迟了一些?”沉闷的嗓音是毫不掩饰的杀意,让人不由背脊发凉。
他回眸瞥了一眼萧成钰、顾南浔二人,指尖紧掐着手心,孩童般天真的面容上漾起了一抹格格不入的阴狠之色。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没想到他成了螳螂……
闷不做声的沉寂片刻,他手中抛出的数十支银针悉数朝云峥、顾一袭去。
也几乎是同时,萧成钰、顾南浔二人朝紫袍男子袭去。
“小心。”云峥高喝一声,一手拉着顾一的衣衫脚步后退 ,一手持剑挡住袭来的银针。
顾一也不敢松懈,几乎在云峥出声之际,已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甬道狭窄,饶是他们如何躲避,还是不能完全避开。
顾一捂着中伤的左臂,疼得闷哼一声。
萧成钰与顾南浔皆不是吃素的,二人出招凌厉,招招直逼要害。
单论一个顾南浔,他对付起来都尚且吃力,再加一个萧成钰,他直接毫无胜算。
他以退为进,然而还是受了不少的伤,最后萧成钰袭来的一掌,他未曾躲开,那一掌犹如雷霆之击,狠狠地落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他耸拉着头狼狈的跌坐在地上,五脏六腑痛的仿佛被击碎了一般绞着疼,喉咙一阵腥甜翻涌,嘴角渐渐溢出一抹鲜红来。
眼见着局势已定,甬道却忽然涌进了一股浓稠的白色烟雾。
萧成钰与顾南浔对视一眼,纷纷屏息,二人作势拉着顾一、云峥一退再退。
靠在洞壁上的紫袍男子渐渐被白雾淹没,须臾,白雾终于散去,而男子却如鬼魅一般凭空消失了。
“这洞穴里,还有机关。”萧成钰眼风一扫,冰冷异常。
顾南浔不可置否的颔首,俯身查探了顾一的伤势一眼,他眉头紧锁,两指轻点了顾一的几处穴位,以防毒素窜入五脏六腑。
此时的顾一已经晕死了过去,而他中了银针的那块皮肤已然渐变成了乌黑色,情况不容乐观…………
紫袍男子正是利用了洞穴里面的机关,方才逃脱的。
“属下来晚,请尊主责罚。”蒙着面的黑衣男子低垂着头单膝跪在地上,一副全凭处置的架势。
司北辰双目轻合的靠在洞壁上,纵然用内力在压制,体内仍是一阵排山倒海的绞痛。
萧成钰的武功不愧为天下第一……
他赫然睁开一双嗜血阴寒的双眸,动了动惨白无色的唇瓣:“顾南浔的侍卫中了本尊主的毒,若本尊主猜的不错……”顿了顿,他下颚微抬:“你即刻带人去半路围剿。”
“是。”黑衣人不敢迟疑,当下起身出了洞穴。
夜在深,在冷,却也比不过司北辰眸底的光,萧成钰、顾南浔,等着吧,本尊主定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眯了眯眼,他忽然想起最先入这密洞的人,能让这萧成钰、顾南浔大费周章跟着的,会是谁呢?
沈清柚全然不知在这密洞的另外一处正发生过什么,她举着快要燃尽的蜡烛头疼欲裂的站在青铜门前。
饶是她费尽了心机,眼前的这道青铜门就是纹丝不动。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腿脚不免有些酸涩,眼风不甘的一扫,落在了一块石墩之上。
还是先歇会吧,定下主意,她朝那石墩走了过去。
若有所思的望着那石墩,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蹲下身子来,她抬手按压在了石墩之上。
手上的力度使石墩沉了下去,当下那青铜门竟有了反应,她惊喜的抬眸望去,那道青铜门缓缓的开了。
果不其然……
青铜门的背后藏着什么?在未入之前,沈清柚的脑中有无数的设想,但真正踏入进去后,却是与设想相差甚远。
借着微弱的烛光,她的眸子一一掠过洞中之景,正眼所极之处的洞壁之上是一道阶梯式的悬空石阶,石阶之下是一道不过五尺的青铜门。
第一道石阶上摆着两个牌位,下两阶上摆着一些覆了灰尘的祭品。
烛光镀在牌位上,她想借此看清牌位上的字,然而让她大失所望的是,那牌位之上并未刻字。
眸光转瞬之间落在了角落的大缸里面,这……不正是今日那两个和尚抬的大缸吗?
禁不住步履缓缓的走了过去,这大缸被石块封着,这缸中究竟装着什么?
她深吸了一口气,嗫嚅了一下唇瓣,伸出的手已然落在了石块之上。
这无声的寂静,让心脏的跳动仿佛都能听清…………
咽了咽口水,她心一横,动手搬开了封住缸鼎的石块。
一股血腥的恶臭味迅速窜入鼻腔,她被熏的后退了几步,将石块顺手一扔,勾着身子干呕起来,这缸中究竟装着什么,竟如此的恶臭?
缓了缓,她屏住呼吸,拿起放在角落的蜡烛,再次走了过去。
烛光照亮了缸中之景,望着缸中的东西,她瞳孔微缩,身子微微一颤,震惊至极。
这缸中躺着的人不是无妄大师,而是今早那个抬缸的老和尚。
老和尚面朝上,七窍流血,面庞乌黑,死相极惨。
老和尚在这里,那小和尚呢?这样说来,难不成这洞穴里面还有其他人?
她细思极恐的扫向周遭,然而周围却静的听不见半分异动,瞥了一眼手中快要燃尽的蜡烛,看来此地不宜久留。
思及此,她正欲将石块放回去,却忽然听到一道空灵的笛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洞穴之中,让人辨不清声源所向。
她面色微变,却只听缸中传来一道怪物的嘶鸣,拉下视线,原本已经死了的老和尚犹如复活了一般,狞红着眼睛死盯着她。
她瞳孔微缩,反应极快的用石块盖住了缸顶,当下撒腿向往外跑去,按压了一下方才的石墩,青铜门又重重的合上了。
太诡异了,死了的人竟死而复生了。
她的呼吸有些紊乱,惊魂未定的闭眼一瞬,青铜门后是怪物的嘶鸣声,耳畔是空灵诡异的笛声,这让她不由心惊,这洞穴之中果然有人躲在暗处。
她咬了咬唇瓣,还是走为上策…………
萧成钰望着那抹单薄的身影窜入甬道之中后,方才从暗处落到了青铜门前。
笛声忽然戛然而止,然而青铜门后的怪物却无休止的嘶鸣着想要出来……
“跟着她。”他的嗓音极淡,让人窥探不出分毫的情绪。
云峥自然知晓自家主子的意思,应了一声,当下也窜入了甬道之中…………
?
067章:奇招险用
?夜色无边,清冷的明月不知何时窜了出来,将这满林的桃树皆镀了一层冷光。
沈清柚灰头土脸的爬了出来,依在树下,心有余悸的吐了一口浊气,沉寂的眸子怔怔的盯着那片看似毫无异样的地面。
这世间竟有如此诡秘之术?死人复生,但却变成了怪物,还有那三道悬空的石阶之下还有一道青铜门,那道青铜门中又会藏着什么东西呢?
她面沉如海,闭眼一瞬,那个密洞环环相扣,或许今日她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冷风刮来,让她的思绪回笼了不少,撑着树干站起身来,深深地望了一眼那处阶梯甬道的所在之处,方才转身而去。
走着走着,忽然传来一阵刀剑交融的声音,她神色一凛,警觉的移身至桃树之后。
探出的视线直视过去,只见桃林之中,几道黑色的身影与一道白色身影正刀剑纠缠,白衣男子单手执扇化为武器,在几道黑影中游刃有余。
若顾南浔一人,区区八个隐卫,他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可他还拖着昏迷不醒的顾一,打斗起来费劲不说,还形成了腹背受敌的死局。
几番下来,饶是顾南浔在武功盖世,也难免有些吃不消。
云峥一路跟着她,见状,他当机立断的扯下衣袍的一角蒙住了口鼻,当下加入了战局。
云峥的加入虽不能扭转战局,却让顾南浔得以暂时的喘息。
清冷的月光下,沈清柚辨不清那白衣男子的面容,但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她认识,而脑中浮现的第一人正是顾南浔。
凝神望去,战局不容乐观,若不想办法,恐怕在厉害的人也禁不住这群黑衣人的车轮战。
连沈清柚都能看破都伎俩,顾南浔、云峥更是深知。
云峥功力稍弱,几番下来,已然有些吃不消,而顾南浔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额间皆是细密的冷汗。
二人不是没试过脱身,然而这群黑衣人的站位极为巧妙,就好似无缝的鸡蛋,让人寻不到突破口。
体力渐乏,顾南浔一个疏忽,那闪着凛冽寒光的剑刃直直的刺进了左肩。
血沿着剑刃周围浸染出来,在左肩的衣衫之上形成了一朵艳丽的牡丹。
他连眉头未曾皱一下,只是眼底却杀意肆虐,手中展开的折扇如飞舞的花瓣般直击黑衣男子而去。折扇划过黑衣男子的脖颈,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黑衣男子赫然跌倒在地,捂着脖颈,眼眸微瞪,指缝间一股温热的血色如水般潺潺涌出。
余下的七名黑衣人对视了一眼,纷纷神色不善的盯上了顾南浔。
恰逢此时,不远处火光冲天,伴随而来的是一阵躁乱的声音。
“着火了,快来救火了。”
“大家赶快阿!”
“来了,来了,快去禀报太子殿下。”
黑衣人们不甘的望了一眼火光熊熊的地上,纷纷闪身而去。
见状,顾南浔安置好顾一,硬撑的从容不迫终于溃不成军,小腿肚一软跌坐到了地上。
云峥更不用说,早在黑衣人窜入林中之际,他便瘫在了地上。
过了半晌,从哪火光之中跑来了一抹娇小的身影。
逆光而来的女子,让人瞧不清她的面容,飞吹拂起她的发丝,摇曳的衣摆在火光的映衬下恍如蝶翼,她绝美如画。
“你们没事吧?”
熟悉的嗓音,不是沈清柚又是谁?
云峥顿时虎躯一震,纵然身子叫嚣着疲乏,他仍撑着运功逃窜入了林中。
若是被她发现跟在身后的是他,那他怎么跟主子交待?
瞥了一眼落荒而逃的身影,她不以为意的眉梢微挑,视线转而落在顾南浔的身上。
“还真是你。”她不惊不讶的笑着将他打量了一遍。
这个男人哪里还有之前的出尘绝世,此刻灰扑扑的模样,倒像是地洞里钻出来的老鼠。
四目相对,她眼底的笑未曾让他有分毫的窘迫,他只言不语的望着她脏兮兮的小脸,
他顾南浔平生最狼狈的时刻,碰上的竟是这个女人。
现在也不是互相打趣的事,未免那群人去而复返,她双手抱臂:“能自己走吗?”
见他点颔首,她落下一句话,便只身往那火光之处跑去。
不待思虑涌上,她又跑了回来,只是这一次那火光竟然灭了。
望着他出神的模样,她好心解释道:“那几堆火费了不少力气。”
“人呢?”他颇为疑惑的问道,难道方才那一阵躁乱的声音是幻听不成?
她兀自架起昏迷的顾一,淡声说道:“以前学过一点口技。”
闻言,他瞬间了然,这个女人还真是不容小觑。
那抹单薄的身影驮着一个比她高出不少的顾一,如同蜗牛一般坚韧又执着的走着。
清冷的眼底渐浮微微光点,欣赏?赞叹?也只有这个女人担得上罢了。
云峥返身至桃林的涯边,正欲启动机关,却只听一声巨响,那条甬道又现了出来。
萧成钰拎着一颗满覆黑血的人头,面色沉寂的走了出来,一贯冷峻的脸上沾染了不少黑血,手中寒光凛冽的剑上遗留着大量血色,他一身黑衣,犹如地狱修罗般恐怖至极。
云峥浑身一颤,当下急忙迎上去,将方才所遇之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萧成钰随手将那颗人头抛入了山崖,眼神幽深似井。
如今他已然可以断定隐在暗中的人与高焕是一伙的。青铜门之后的青铜门里面,还有无数的大缸,大缸之中无一例外皆是一些活死人。
“烧了这里。”
云峥的余光瞥了一眼漆黑如恶兽之口的甬道,应了一声。
沈清柚将人安置在了自己的里屋。
“需要什么药?”
攀附着桌子坐在椅子上的顾南浔毫不客气的说了几味药材。
言罢,她作势便要出门,背后却传来他极淡的嗓音:“这么晚,你去哪里找这几味药?”
她的步子顿了一下:“我记得佛缘寺有个藏药阁。”
他嘴角微勾,眉眼含笑,不同以往的笑而无温,就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此刻的笑,让那双桃花眼中顷刻布满了春意。
她的意思是要去偷药?
过了半晌,她脚步生风的走了进来,瞥了一眼恢复如斯儒雅淡然的某人,顺手将怀中的药扔了到了桌上。
她这做贼呢?他倒好没事一样的品茶。
清冷的眸光掠过桌上的那包药,转而落在了她的身上:“多谢。”
她撑着桌子,坐了下来,学着他一贯的口气:“顾公子多虑了,我不过在帮自己。”
他面色微僵,没想到昔日他的话,被她用到了自己身上。
“叶姑娘所图之物呢?”
她暗敛眸光,再对视,如斯坚定:“有朝一日,叶小七不在是叶小七,墨念初不在是墨念初,你便将瑶瑶还给我。”
她的话极为隐晦,他不解她其中之意,亦未曾多问。
深深地望着她,终是颔首应下。
什么时候叶小七不再是叶小七?墨念初不再是墨念初?大抵是大仇得报之时…………
只可惜世事难料,谁又说得清楚呢?
?
068章:微不足道
黎明将至,屋中的光线有些昏暗,她趴在桌上睡的正香。
她身子单薄,自取血之后,身子便有些畏寒,睡梦中她眉头紧皱,本不红润的小脸,此刻更是毫无血色。
顾南浔本是心冷之人,见了此幕,也不禁生了一些恻隐之心,解下外衫,他轻手轻脚的披在了她的身上。
她睡的并不死,迷蒙的眼渐渐涌入丝缕光线,手下意识的将身上的衣衫扯了下来。
“顾公子这番,倒是让人不甚适应。”她撩起眼皮子,说着,顺势塞回了他的手中。
他瞧着手中的衣衫,嘴角微勾,笑了。
“礼尚往来罢了,叶姑娘不必客气。”
沈清柚笑得几分玩味:“都是有所图之人,礼尚往来才是客气了。”
他笑而不语,贯是温柔缱绻的眉眼之间寒意肆虐。
这女人就像带刺的刺猬,稍不留心,便会扎了满手的血。
“叶姑娘言之有理。”言罢,他将外衫着了回去。
他的一举一动皆是风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大抵说的便是顾南浔吧!
见她失了神,他的嘴角渐渐漾起一抹温浅:“叶姑娘。”
“嗯?”她摇了摇头,应了一声。
“你失礼了。”他的嗓音夹杂着淡淡的笑意。
她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意思,了无血色的小脸不着声色的爬上一抹极淡的绯色。
“人人皆有爱美之心,我不过多赏了几眼美景,怎么到了顾公子的嘴里却成了失礼?”四目相对,她下颚微抬,铿锵有理。
硬生生的狡辩,但出自她的嘴里却毫无违和感。
顾南浔温笑了起来,初见之时,于人,她淡漠疏离,沉着冷静的如同老妪。如今再次审视,他方才发现这女子是一座宝藏,需慢挖慢品,方出味道。
在她身上,他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犹如明珠一般在他心上熠熠生光的女子,穆瑶的相貌与她有七分相似,而叶小七的脾性却像极了她。
可有谁知道?曾经惊艳了他半生的女子与沈清柚、穆瑶二人相差甚远,而他看到的,也只是她想让他看到的…………
沈清柚将他眼底的眷念看得真切:“顾公子失神了。”
自咸阳城一见,顾南浔于她的印象便是城府深厚,看他走神一次就好比艳阳天下了雪。
他定神落在她的身上,兀自端过了她刚刚斟好的清茶。
见状,她闷不做声的又给自己斟了一盏:“其实我心中一直有一个疑惑。”
他浅抿了一口清茶,神色自若的望着她。
她学不来顾南浔的清雅,那斟好的茶,她一股脑的闷了,抬袖擦了擦嘴角的茶渍,皮笑肉不笑的说:“当初在咸阳城之时,顾公子为何要让瑶瑶喜欢上你呢?”
他看她的眼神就像白痴:“叶姑娘还真是健忘,在咸阳城的牢狱之中,在下不是说明了吗?”
当初不过是他鬼话连篇罢了,他还真当她三岁孩童不成?
她不露声色的端详了他一眼,嘴角自然勾起:“顾公子是把瑶瑶当做了替身吧!”
他向来将感情藏的很深,不会轻易表露出来,而他仅失神片刻,她便能一语渗透。
他清冷的玉颜之上未有分毫异色,相反笑意粲然似屋外的春风:“叶姑娘想说什么?”
他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在桌面上。
那一下又一下似敲在她的心间般,压制住心底波动,转而正色道:“若我猜中了,还请顾公子不要让瑶瑶在这份感情中陷得太深。”
“叶姑娘是在求在下?”他明知故问的笑望着她。
笑面虎不愧为笑面虎,明是笑里藏刀,却让人甘之如饴的撞上去。
暗吐了一口气,小脸之上的神色足以说明她的确是在求他。
“在下为商,只要有人需要,而恰好在下有,便是买卖。”
她紧盯着他泛笑的绝世容颜,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轻扑了两下,脱口而出:“多少银子?”
情字最为伤人,瑶瑶她若真的爱上了眼前这个心计深沉的男人,若有朝一日,顾南浔所念之人回来,她的瑶瑶该怎么办?
重生了又如何?在权钱之下,她只不过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她还真是怕自己穷尽一生,也报不了前生的仇。
宽袖之下的手一在收紧,那种深深地无力感如同铁笼将她牢牢锁住了一般。
“在下可以答应叶姑娘,不过在下不要银子。”他的桃花眼溢满了柔笑,说出去的话却比之寒冬刺骨几分。
“顾公子要什么?”她孑然一身,实在不知道她身上还有什么可图的。
“听闻你的酒卖的不错。”他顿了顿,瞧着她如临大敌的模样,淡声道:“不若每日予在下一壶酒,如何?”
她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不紧不慢的微微一笑:“成交。”
她拼尽全力的想要给穆瑶一个最好的结果,可情字最为难测,她预料不到当顾南浔所念之人归来,这一切于穆瑶而言都是苦果。
早在咸阳城,这故事就早定了结局…………
此时屋外却恰逢响起了一道声音。
“姐姐,姐姐。”
来人不是萧成钰又是谁?
她方才舒展的眉心又紧锁在了一起,朝顾南浔使了一个赶快藏起来的眼色,当下起身而去。
若她知晓萧成钰与顾南浔使一伙的,恐怕便不会如此谨慎小心了。
顾南浔会意的颔首,用被褥裹着尚且昏迷的顾一,一提身,便落到了房梁之上。
她遂着瞧了一眼,眼见他藏好了,这才拉开了门。
方才迈出门槛,满眼含笑的男子孩子气的扑进了她的怀里。
这场景有些怪异却又说不出的和谐,高八尺的青衫男子拦腰抱着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二人之间隔了两道矮阶,他侧脸轻贴在她的右肩上,颇有几分小鸟依人的味道 。
云峥眸光闪烁的移向他处,他家主子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测了。
纵然萧成钰是在装傻卖痴,可此番,着实让人大跌眼镜,饶是一贯云淡风轻的顾南浔也绷不住起了波澜。
沈清柚有些不知所措的双手微抬,直接怔在当场,扯了扯嘴角,浅笑着顺手锊了锊他的墨发。
“成钰乖,先放开姐姐。 ”
他趁势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除却那股淡淡薄荷香,再无其他。
他乖巧的松了手,回眸冲云峥唤了一声,后者不自然的应了一声,随即会意的将手中的糖纸包递了过去。
“这是桃花酥,姐姐快吃了,我们一同去前殿。”
言罢,正要进屋。
屋里还藏着人,未免节外生枝,她自然不会再让旁人进去。
她反手一勾门沿,一个错步挡住了他的去路,也恰好将门给关了起来。
“时辰不早了,不若我们边走边吃,如何?”她瞅了眼渐渐澄亮的天色,笑的极度自然。
依照云峥昨夜所言,顾南浔当是在她的屋里,这女人此番动作,还真是维护他啊!
“不好。”萧成钰瘪着嘴,气呼呼的抢过她手中的糖纸包,转身就跑了。
云峥有些猝不及防,他家主子这又是玩的那招?
“还请墨小姐多担待。”云峥垂头抱拳,有些头皮发麻。
她笑而不语的摇了摇头:“你家主子可能生我的气了。”
对上云峥眸底的惊异,她笑着摆了摆手:“快去,一会跑远了。”
云峥眨了眨眼睛,轻咳了一声,这又才慌忙追了出去。
出了偏院,萧成钰便将那纸糖包随手扔给了云峥,伪装之下的眼底多了几分难懂的晦暗之色。
云峥浑身一阵哆嗦的接住了糖纸包,痴傻之下的冷峻卓然才是他家主子…………
洒落出来的桃花酥顺着滚落到了地上,落到脚边的桃花酥,被他一脚踩到粉碎。
云峥的心底有些异样,他家主子有点反常啊!难不成是因为墨小姐故意拦着不让他去看顾庄主?
除了这个,他实在是找不出更合理的理由。
“顾一中了毒,你告诉顾南浔早点回天下第一庄去。”
云峥眼皮子一跳,是他的错觉吗?主子这话怎么像是在赶人呢?
069章:似曾相识
饰物单调的禅房里,青铜鼎炉中一股含着木香的青烟冉冉升起,转而飘散在屋中的每一个角落,这香有凝神静气的作用,于司北辰而言却作用不大。
他盘腿坐在软垫上,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一串佛珠,深邃的眸子不时的瞥向跪在眼前的穿着僧袍的男子,男子身旁还跪着一个颤颤巍巍的小和尚。
“昨日搬缸入密洞时,你们是不是被人跟踪了?”
阴冷冷的声音让人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男子嗫嚅了一下惨白的唇瓣,回想了一番,却是着实想不起昨日的可疑之处。
司北辰瞧着眼前笃定摇头的男人,忽的嗤笑了一声,下一秒,他面色发狠的将手中的佛珠狠狠地砸在了男人的脸上。
成串的佛珠成了一盘散沙,掉落在地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声音,可想而知他的怒意将临极限。
男人呼吸一窒,心提到了嗓子眼。动了动唇瓣,颤巍巍的说道:“小人不敢欺瞒尊主。”
司北辰面容扭曲的扭了扭脖子,整个人忽然暴躁起来,他朝男子勾了勾手指。
男人不敢违背,咽下心底的惊恐,仍是乖乖的爬了过去。
他的手犹如鹰爪一般狠狠地扣在男人的脖颈之上,周身的戾气叫人浑身生寒。
“尊……主饶命。”空气的阻断让男人憋红了脸。
司北辰置若罔闻的收紧手下的力度,直到男子的眼睛快要翻白了,方才松手。
男子如获大赦,单手撑地,浑身瘫软。在对上他的眸光时,硬是生生将那呼之欲出的咳嗽压制下去。
他凌眉一皱,自袖中取了一块绢帕,轻拭着手心,不紧不慢站起身来“念你昨夜及时赶到,本尊主姑且饶你一次,若在出现纰漏,杀无赦。”
昨夜,他当真是损失惨重,萧成钰不止杀光了他悉心培养出来的“军团”,还放火烧了他密洞。
若不杀了萧成钰,当真难解他的心头之恨。
男子望着被扔到面前的绢帕,似狗一般狼狈的垂耸着头,喉结滚动,顾不得额间豆粒大小的冷汗,急忙出声应是。
“无涯师叔,他是什么人啊?”司北辰走后,明净小和尚心魂未定的抹了一把额间的细汗,压低音调问道。
面色惨白的“无涯和尚”瞥了一眼明净和尚,抬袖抹尽虚汗,方才说道:“今日之事,你万不可传扬出去,否则小命难保,知道了吗?”
明净和尚想起方才的阵仗,不由缩了缩身子,随即狠狠地点了点头,就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出去。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自山城回来以后,他总觉得无涯师叔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离诵佛会尚且还有半个时辰,沈清柚不急不躁的走在青石小道上,却不想迎面碰上了一袭紫衣的男子。
远远的她不由自主的端看了一眼,紫袍男子生了一副好容颜,面冠如玉,细长的丹凤眼,玉瓷般高挺的鼻子,唇瓣似抿非抿,下颚轮廓精致异常,当然最为显著的是他那一头银色的发。
她的脑中不由蹦出“艳美”二字,这男子虽长相极为精致绝伦,周身的气势却透着一股凌厉的阴寒之意,犹如索命之鬼。
迎面而来的那刻,司北辰亦是不着声色的打量着她,眼前的女子容色清丽,未点胭脂,整个人身形娇柔,透着一股子病态。
擦肩而过时,沈清柚早已稳稳的收敛了目光,司北辰却毫不避讳的紧盯着她,那种感觉就好似有一条冷冰冰的蛇攀附在颈间般冷至骨髓。
不知为何,那一刻,她的心速极快,仿佛随时蹦出来一般不安。
司北辰顿下步子,侧眸目送着渐渐远去的女子,极致冰冷的眼底燃起了异色。
这女子竟有些莫名的熟悉,细想之下,他却又摇了摇头…………
沈清柚出神的走进了寺庙的前殿,紫衣男子的模样在脑中盘桓不下,以至于未曾注意到一只不怀好意的脚伸到了她的面前。
“啊!”随着一道吃疼的声音乍起,她身形不稳的迎面扑地而去。
索性如今离诵佛会还有半个时辰,这前殿倒是没几个人,只有一些趁着间隙来上香的百姓。
“你个贱婢竟敢踩本公主的脚?”
跌倒在地上的沈清柚尚且有些蒙,闻声而去,只见衣冠华丽的女子端着架势,怒火冲天的瞪着她。
而女子身旁站着萧家兄弟以及萧冰玉、墨清宁等人,众人皆是一副看好戏在模样看着她。
“怎么?摔傻了不成,见了怀玉公主不知下跪行礼吗?”萧冰玉哂笑着说道。
她微瞪着那张与杨妃有七分相似的脸,掩在宽袖之下的手一再收紧,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恍惚间这张脸与十五年前的杨妃奚辱她的模样交叠在了一起。
她微喘着气闭眼一瞬,细汗布满了额间。
啪——
一巴掌狠狠地落在了她的脸上,她回过神来正对上哪张与杨妃相似的脸,她容色一冷,抬手把那一巴掌还了回去。
她看着纤弱,手上的力度却一点也不含糊,这巴掌直把一贯张扬跋扈惯了的怀玉公主给打怔住了。
众人亦是有些缓不过神来,这怀玉公主可是皇上皇后放在心尖尖上疼宠的,墨念初敢打怀玉公主无疑是自寻死路。
围观的众人不禁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这姑娘也是胆子大,竟敢打怀玉公主。”
“那可不是,听说皇上跟皇后都舍不得跟公主动手的。”
“哎哟,可惜这小姑娘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大不小的声音却足以让在场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竟敢打本公主?”怀玉公主捂着红肿起来的半边俏脸,凶神恶煞的盯着她,那模样恨不得把她剐了吃了。
她置若罔闻的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泥灰: “是公主动手在先。”
“分明是你先踩了公主的脚。”萧冰玉冷笑道。
“姐姐还是莫要狡辩了,我们可都看到了的。”墨清宁随声附和道。
沈清柚笑了,笑得极度讥诮,他们这是吃定她了不成?
“我还想问呢?我走的好好的,怎么就踩到公主的脚上了。”
这话贯有深意,加之那双仿似能看透人心般的眼睛,怀玉面上不由有些发虚。
“你没长眼睛,倒怪上公主了?”萧冰玉嗤道。
恰逢此时,传来一道好听的男音。
“怀玉。”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盛小侯爷与宋致远漫步而来。
“二皇兄,你可得给妹妹做主,妹妹今日才来这佛缘寺,便被人给欺负了。”怀玉公主一见靠山来了,便抹着眼睛,哭声哭气的迎了过去。
与之不同的是众人在看见盛景尘时,纷纷变了脸色,这分明是墨念初这贱人的靠山来了。
宋致远端看了一眼怀玉公主红肿的半边脸,容色不由冷却了下来:“何人欺负你了?”
见状,沈清柚抬脚上前一步,动了动唇瓣,正欲说话,盛小侯爷却抢声说道:“谁欺负你了?”
扑在宋致远怀中的怀玉公主以为是问自己,还不由心中暗喜,她眼泪汪汪的侧望向一旁的盛景尘,抬手指向了沈清柚的方向。
“就是那个贱婢。”
话音刚落,盛景尘抬手一巴掌了就落在了怀玉公主的脸上。
众人都被他这一举动给惊讶到了,包括沈清柚。
怀玉公主捂着疼得火辣辣的俏脸,亦是不可思议的望着他。
?
070章:投身古井
盛小侯爷无视众人异样的眸光,三两步走到沈清柚的一侧,伸手搭在了她肩上,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她是小爷罩的,小爷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所以是小爷指使她打的你。”
她侧眸望向他的侧颜,唇瓣嗫嚅了几下,想说什么,却是卡在了喉咙里一般,他这是替她一举拦下所有罪责。
怀玉公主以为自己听错了,怔了半晌,方才满腔怒火的指着他:“盛景尘,你等着,本公主这就回长安,告诉我父皇母后,还有老侯爷。”
宋致远回过神来连忙拉住了转身欲走的怀玉公主。
“你这刚到佛缘寺,怎的又要回长安?”
怀玉公主全然不听的一把甩开宋致远,身为公主,她何曾受过这番气?
宋致远急得都快要跳脚了,瞧了一眼自家依旧稳如泰山的表弟,忙追了出去,若是怀玉告到父皇母后及老侯爷哪里去,他这好表弟就得遭殃了。
萧冰玉小脸惨白的望着沈清柚与盛景尘,咬了咬唇瓣,方才不甘的拂袖而去。
唱戏的人下了台,这戏自然也就落了幕。
“盛小侯爷。”她低唤了一声。
他缩回了手,对上她隐晦难懂的眸子,无措的不知要放往何处。
这窘迫慌张的模样与方才当是判若两人,也只有一个她,能让他如此拘谨小心。
“病美人,你还生小爷的气吗?”他怯生生的瞧着她 ,心底万般不定。
这个臭小子,明知故问吗?她不过是一时气极,没想到他记得如此牢靠。
她余光暗扫,伸手拉住了他欲藏到身后的手,对上他询问的眸光,噙着笑意摇了摇头。
他亦绽开笑颜来,委屈的跟孩子似的道:“上次小爷不是故意推你的,要怪就怪你跟萧成钰那小傻子太亲近了,小爷一时没把持住,才推到你的。”
“矫情。”她收回手笑骂了一声。
他不自然的眨巴了一下眼睛:“病美人,等今年的长安下了第一场雪,小爷带你去一个地方。”
如今刚刚阳春三月,怎么一下扯到雪去了,不过她未曾多问,而是点了点头。
见状,他的眉眼之间多了几分期盼的笑意。
他会在长安第一场雪的梅林中告诉她,他此生唯她一人。
当晚宋致远问他:为何要为了她惹怒怀玉。
他无所谓的说:小爷若不出头,公主告到长安去,墨府她靠不住,小爷最多吃点苦,躺两天就好了。
宋致远一度调侃他:风流肆意的盛小侯爷要当三好丈夫了不成?
盛景尘有多胡天海地?逛青楼,调戏良家女子、斗鸡走狗样样不落。可如今这么一个人竟有为了一个女子收心的打算?简直是不可思议。
盛小侯爷笑而不语,只是极度愉悦的闷了一壶酒水。
翌日,长安的圣旨传到,大致意思就是让盛景尘即刻回长安,不得有误。
这意味着什么自然不消说透,明眼人都知盛景尘是因惹恼了怀玉公主,要回长安受罚去了。
目送远去的马车,沈清柚内疚不已,是她望着那张与杨妃七分相似的脸晃了神,恨怒驱使之下,一时失了自控。
如今倒连累了盛景尘…………
诵佛会后,心情抑郁的她不知不觉走到了后山。
站在缓坡上,她忽然注意到山脚下的凉亭中有三个人。而那三人也正好是她认识的,萧成钰、萧成藩,还有一个是上次冒充盛景尘的侍卫哄骗她的人。
“成钰啊!你知道那古井中藏着什么东西吗?”萧成藩对着凉亭旁封了石块的水井努了努下颚,不怀好意的笑道。
萧成光嘴角微勾,趁势接道:“我听闻那里面藏着可好吃可好吃的东西了。”
萧成钰隐忍不发,深沉的眸光在抬起的瞬间被天真好奇取代:“什么好吃的东西?”
“我们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萧成藩与萧成光对视了一眼,两人不顾萧成钰的嚷嚷,硬是将人架着拖到了井边。
掀开井盖,一股子阴寒之气迎面扑来。
“成钰,你看,好吃的东西就在那里。”萧成藩故弄玄虚的指了指。
萧成钰怎会不知这二人的打算,不过就是想趁机杀了他,谋夺镇国公府的世子之位。忍了足足五日,也算是难为他们了。
“我不要好吃的啦,我害怕。”他故作害怕的捂着眼睛,嚷嚷着就要往回跑,但铁了心的二人势必不会同意。
萧成藩恶狠狠的扯住他的后领,萧成光趁机控制住他的腿,二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硬生生的将萧成钰扔进了井里。
瞧着在井水中不断扑腾的萧成钰,萧成藩轻蔑的朝里面吐了口水,随即便让萧成光将井盖搬来盖上了。
“回去,祖父若是问起这傻子,怎么办?”萧成光听着那含糊不清的呼救声,心下多少有些忐忑。
萧成钰傻是不假,可祖父对他的偏爱也不是假的,若是追究起来……
“失足落井了,到时候这傻子死了,那老头就算怀疑你我,也不可能杀了我们。”萧成藩胸有成竹的说道。
二人走后,沈清柚片刻也不敢怠慢的下了缓坡,来到凉亭中,已然听到不到丝毫呼救的声音。
成钰该不会……她面色一紧,当下找来木棍撬开了井盖。
日光微弱,幽深的古井中那水看着黑得渗人,目光所极之处,平静的毫无波澜。
“成钰。”她对着井口唤了一声,可还是没有任何回应,就在此刻她忽觉背脊发凉,一转身,竟看到了去而复返的萧家兄弟站在她的身后。
她瞳孔微缩,举着手中的木棍防备的对着二人。
“你什么都看到了……”萧成藩阴阳怪气的问道。
他们本是不放心,担心萧成钰的呼救惊扰了旁人,准备回来落井下石的,却不想遇到了她。
她咽了咽口水,眼神如斯犀利:“你们想干什么?”
萧成藩与萧成光同时嗤笑一声,对视一眼,便不约而同的朝她而去。
平静的水面因落下的女子激起了数层水花,紧接着只听一道动静,那井盖瞬间覆盖了所有光亮。
井水本就偏冷,加之常年被井盖盖着,这水就越发的阴寒,如细细密密的银针不断的刺进体内。
她整个人仿佛浸泡在了冰块中,只留出半个脑袋,隐忍着心口泛起的阵痛,她挣扎着双腿在水中不停蹬着。
她今日不会要死在这里吧?
忽然水下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脚脖子,她面色煞白,心头一惊,这水中还有水鬼不成?
思绪方才涌入心头,那拉着她脚脖子的“水鬼”一用力,竟生生将她拉着沉入了水中。
她憋着气拼命的睁大眼睛,跃入眼帘的却是极为熟悉的脸庞。
是成钰……
原来这井中竟有机关,本来井盖覆上后,萧成钰正欲运功冲出去,却无意触动了藏在满覆青苔的井壁之上,由此触动了机关。
沈清柚面色惨白的坐在地上,蜷手抵在唇瓣上,不住的咳嗽着。
“姐姐,你没事吧!”萧成钰上前轻拍在她的后背之上。
寒气入体,本就绞痛的心脏似痉挛了一般,咳着咳着,她只觉喉咙一阵腥甜,眉头一皱,手心窜入了一股热流。
她暗瞥了一眼沾染了血色的手,不动声色的蜷紧手心垂放了下来。
她缓缓的摇了摇头:“无事。”
说着,眸光一一扫向周遭,这地方是一个约摸能容下十人的洞穴,洞穴上皆覆满了青苔,青苔最为繁盛的地方是一块凸出来的圆形石块,而地面上有一层快到脚脖子的水。
没想到这古井之下还有这么一处地方。
071章:误触机关
萧成钰似有似无的扫了一眼?她垂下的手,心下分明,这女人还真是不自量力,自己都是泥菩萨,还贸然冲出来。
但沈清柚也要自己考量,当时的情形,容不得她跑下山去再跑回来,她就怕耽搁了时辰,萧成钰会被淹死在井里。
她也不是神人 ,自然算不了萧家兄弟会去而复返。
环顾周遭,沈清柚的容色不由凝重起来,这是一个密闭的空间,若不想办法出去,就算他们现在得救了,却迟早会饿死在这里。
可井口被萧家兄弟封了,方才她也注意到因井水的长期腐蚀,那井壁异常的圆滑,若想用手攀附着上去,是绝无可能的。
或许……她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一分,眸光细致扫去,这古井之下竟有这么一个洞穴,说不定这洞穴里会有机关呢?
萧成钰望着她四下翻找的模样,心下分明。
若是他一个人,大可运功冲破井盖出去,但如今她在这里,他自是不能暴露自己的伪装。
“姐姐,你在找什么啊?”他奶声奶气的问道。
她蹲在角落伸手拂开地面上厚厚的青苔,未曾抬眼:“姐姐是在找这里面有没有机关。”
“成钰跟姐姐一起找。”
他兴致勃勃的说着,反手便覆上了一块凸出来的方形石块。
转身蹲下,他轻轻的拨开石块上的青苔,眸光微沉,缓缓的按了下去。
忽然,整个洞穴似要坍塌了一般晃荡起来,洞顶掉落的石块如细雨般砸落下来,索性这些石块很细,就算被砸到也造不成什么伤害。
他蹲在地上抱着头,故作害怕的拔高声音唤了一声姐姐。
她心神一紧,稳住身形走到了他的身边,伸手将他护在了怀中。
不等她开口宽慰,地面便裂开了一道缝隙,说时迟那时快,二人只觉脚下一空,身体以极快的速度往下坠去。
入目所极的漆黑,冲击而来的阴寒之气,身体的失重之感,未知的命数。
恐惧犹如蚂蚁一般啃噬着人心……
那井水阴寒至极,洞穴之中,她已是强撑着,随着下坠压迫而来的寒气,犹如利刃刺入心脏。
她痛不欲生的眉头紧锁,随着喉咙一动,血顺着嘴角不断的溢了出来,饶是如此,她仍紧抓住他的手不放。
直到她神思涣散,眼皮发沉,才慢慢一点一点的松开了他的手。
此时的萧成钰才敢有所动作,他眸光一凛,反手一把拉住她的手,顺势一带便勾住了她的腰身。
为了减缓下坠带来的冲击,宽袖之下的匕首早已蓄势待发。
匕首插在墙壁上,随着下坠发出滋滋的声音及火花,他的脚下不停的蹬在洞壁之上,以减缓下坠的冲击力。
终于他抱着昏死过去的她稳稳的落到了地面,而他拿着匕首的那只手却因减缓下坠的冲击之力时一路刮在了洞壁之上。
他面不改色的望着血肉模糊的侧手,手一颤,浸染了血的匕首顺着落到了地上。
波澜不惊的眸子落在她的身上时,终于风云变幻,这蠢女人昏死那刻都还抓着他的手不放,还真是会收买人心得很…………
冷,好冷…………
她抱着打颤的身子缩成了一团,挣扎着撑开眼皮,一缕淡淡的光亮涌入了眼帘。
这……这是哪里?
环顾了一眼潮湿阴暗的周遭,她竟然没有死……滚烫的泪无声落下,老天爷总算待她不薄,对了,还有成钰……
她强撑着身子坐起来,盖在身上的青衫顺势滑落了下来,而入目的却是让人万分心疼的一幕。
未着外衫的男子躺在地上,他的身侧是一颗散发着清冷幽光的夜明珠,在微光映衬下,他俊美无疆的面庞显得越发惨白。
她动了动苍白的唇瓣,动身到他身边,伸手试了一下他的鼻息,当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手指,她不由面露喜色。
外衫方才落在他的身上,他便迷迷糊糊的唤了一声:“姐姐。”
他无意识抬起的手触碰到她冰冷的小手,忽而疼的叫了一声。
她眉头微皱,疑惑的眸光落在了他的捂着的手上,定睛一看,方才发现他那只手满是血不说,还有一大块血肉挂在那上面。
怎么会这样?她紧张的拉过他的手,容色沾染了几分心疼。
“姐姐,疼。”他眼泪汪汪的望着他。
她暗吸了一口气,动手扯下了衣衫的一角:“成钰,忍着点。”
他乖巧的点了点头,望着她小心翼翼的举动,眸光越发深邃。
触及的伤口疼意直窜心底,他却紧咬着唇瓣隐忍不发。
实则这点疼于他而言算不得不什么,这番只是做与她看的。
粉色的布绸很快被他的血染成了血红色,她屏住呼吸,余光扫了强忍难耐的他一眼,眉头深深锁了一起…………
这样只是简单的处理了一下,若不用药,她怕他的手会生脓水,所以只能尽快找到出口才行。
她捻着浸了血的断袍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若不是他及时扶着,恐怕她又要倒下去了。
大抵是受了寒,她扶了扶额头,只觉有些昏沉沉的,动了动苍白的唇瓣,嘴角方才绽出一抹弧度: “多谢成钰。”
他深深地望着她笑容烂漫的摇了摇头。
二人互相扶持着走向了漆黑的甬道,凭着着夜明珠倒能勉强瞧得清前方的路。
走着走着,脚下却传来一道咯吱的声响。
二人对视了一眼皆顿了下来,沈清柚僵硬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的垂眸扫了一眼,她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而且她感觉得到那东西在她踩下去瞬间沉了下去。
难不成她这是触碰到什么机关了?
不待深思,只听一阵轰鸣,原本完好无损的洞壁裂开了一道间隙,随着而来的是一道刺眼的白光。
她下意识抬手挡住了眼睛,萧成钰亦是眯了眯眼。
稍缓了片刻,她再次凝眸望去,眼前的白光柔和了许多,这条间隙说宽不宽,说窄不窄,却刚好能跻身过去。
眼前的一幕,让她干杵在原地微瞪着眼睛,似有些缓不过神来。
萧成钰眼风四扫,眼底不可抑制的起了波动。
石台上堆积着金子砌成的小山,石台之下放着无数的朱红宝箱,夜明珠也算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了吧,可这里满地散落的夜明珠就跟大白菜似的。
她失神的咽了咽口水,鬼使神差的朝那朱红宝箱走去。
手心落空的刹那,萧成钰的拇指摩挲着手心,眉梢微挑,这女人还真是见财眼开,现在倒是不难受了…………
金子随意堆砌,夜明珠随地散落,这宝箱中的东西更是珍品,她一口气掀开了所有宝箱,近三十个宝箱中分别装着翡翠玉饰,玛瑙、血琉璃等物品。
望着杵在宝箱前兀自沉思的她,他的眼底悄然掠过一抹微茫……
072章:特来寻仇
?今时的佛缘寺不甚平静,就在不久前刚刚传出了萧府世子与墨府的念初小姐去后山的凉亭纷纷坠入了井中的消息。
得到消息的宋昊天刻不容缓的带人来到了后山的古井之处,随之而来的还有不少世家公子小姐们。对于传言坠井的二人,这些人皆是端着看戏的阵仗来的。
云峥站在宋昊天的身后,心急如焚的紧盯着那口古井,他不过奉主子的命送了顾庄主一程,却不想回来却生了这等事端。
凛冽的眸光落在佯装悲痛的萧成藩等人身上,宽袖之下的拳头不禁收紧了一分。
萧家这些旁系的公子小姐觊觎主子的世子之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此事不消多想,便知事何人动的手脚。
以主子的功力,他自然不会担心主子会淹死在这井里,倘若加上一个墨小姐,主子为了不暴露自身伪装,恐怕一身功夫难以施展。
望着暮色薄薄的天际,心下多了几分焦急,主子与墨小姐是否真的生了意外?
宋昊天派人下井去搜寻了一番,可这古井幽深不见底,饶是在艺高人胆大也断不敢往最深处去。
用佛缘寺的主持无寂大师说的话:这井深不知底,普通人坠入其中,迟迟不得施救的话,必死无疑。
云峥掩下心底的焦躁,与宋昊天请了命,只身跳入了水中………
他在井中搜寻了数次,可仍是一无所获。
他的主子是何等风华绝艳之人?要他相信主子死在了这井里,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长兄若是生了意外,可怎么跟祖父交待啊!”萧成藩满面的悲怆失神,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这番演技可谓是入木三分,若是不知内情之人,恐以为这萧成藩如此念及长兄。
萧成光从身后托住了他的背,眼睛红红的:“二哥。”
“祖父最是疼爱长兄,若是知晓长兄溺亡,恐怕会受不了。”萧冰玉故作悲痛的抹着眼泪。
萧冰蝶冷眼一扫做作的三人,低斥道:“看你们那丧气样,长兄不会有事的。”
见状,墨清宁也跟着出来哭了两声,心中却是暗爽不已,墨念初那贱人竟然死了,还真是这么多天来的意外之喜。
墨清莹的余光暗扫了墨清宁一眼,柳眉微皱了一下。
“无论萧世子与念初小姐活着与否,当务之急还是先捎个消息回长安,也好让两家的长辈们有个心理准备。”
宋昊天冷着脸一语打发了众人,唯有云峥留在此处不愿离去。
夜色如同厚重的绸布层层遮盖下来,明月遮遮掩掩的露出半边身子,清冷的光为这夜增了几分凉意。
云峥耸拉着脑袋,失魂落魄的坐在井边,身上的衣衫还是湿的,凝结的水珠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坐下的地方早已渐渐晕开了一滩水洼。
主子不会真的……他不敢在想下去,一向铁骨铮铮的七尺男儿竟坠下泪来。
“云峥。”
熟悉的语调窜入耳畔,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岂知抬眸望去,凉亭中站着两个人。
这二人不是萧成钰、沈清柚,又会是谁?
“主子。”云峥喜极而泣,转念一想,又赶忙趁着起身的间隙抹了一把眼角。
“念初小姐,你们不是坠井了吗?怎么……”
未等他说完,她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借着井中的机关出来的。”
宋昊天带人抵达这里的时候,他们已经从密道中出来了,未曾现身,不过是想趁夜来个以牙还牙。
“难怪。”云峥低语呢喃,难怪他搜寻了数次皆是无果,顿了顿,他扫了一眼自家只言不语的主子:“夜里凉,念初小姐赶快回去歇着吧!属下也要带主子回去了。”
“云峥,有件事需要你帮个忙。”她笑容缱绻的双手抱臂。
云峥瞧着她的笑有些瘆人,禁不住打了个冷颤问道:“念初小姐请说。”
她嘴角微勾,眼神一冷到底。
这晚,萧成藩喝了不少的酒,一沾床榻便熟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中,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滴在自己的脸上,不耐烦的哼了一声,便晕晕乎乎的睁开了眼睛。
黑暗中,一个长发披散的女子站在床沿边,女子不到半迟的地方站着一个男子,二人浑身**的,顺着青丝汇聚在一起的水坠落在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在这寂静的夜,尤显得无比清晰而惊悚。
萧成藩呼吸一窒,一个挺身坐起来,原本的睡意顷刻间消失殆尽,徒留几分惊恐与慌乱。
“那井水好凉啊!我们整个身子泡在里面,好冷啊!”
女子凄冷幽长的声音,似一阵阴风,让人瞬间寒毛倒竖。
萧成藩捂着眼睛,浑身打颤的缩在床榻的最里面:“你们都已经死了,还来做什么?”
“我们来要你的命啊!”女子狂笑着,泡的发白的手缓缓的撩开了遮面的青丝,露出了恐怖异常的面容。
女子扭曲的歪着脖子,那浑圆的眼睛仿似要瞪出来一般,惨白如斯的脸,狰狞的眼神,无比的阴森可怖。
眼看着缓缓飘来的二人,萧成藩吓得两眼一瞪,晕死了过去。
见状,萧成钰一撩遮面的墨发,仿似兴奋的唤道 “姐姐,他晕了。”
沈清柚不紧不慢的拨开眼前的青丝,嘴角微勾:“成钰,动作要快。”
他瞧着她发白的脸,乖巧的点了点头 ,眼底却不经意掠过一抹微光。也只有这个女人能想到往自己的脸上的抹面粉。
彼时,云峥也已经把萧成光捆着带到了后山的凉亭里。
萧成光扫了一眼昏死过去的萧成藩,战战兢兢的盯着掩了半面的沈清柚、萧成钰、云峥三人:“你们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这个问题,你可以留着去阎罗王哪里问问。”沈清柚冷眼一扫,便朝云峥抬了抬下颚。
云峥会意的颔首,作势便朝萧成光而去。
平静的水面因男子激起了数层水花,萧成光终于体会到了那种绝望的感觉,刺骨的水,脚下踩着的就像是无底的深渊。
他也不是傻子,如今自是知晓了是何人将他们绑了扔进这水里。
冰冷刺激了神经,萧成藩落水之间便清醒了过来,整个人淹没在水中之际,求生的**使得他不假思索的拉住了萧成光的大腿,借着水力一跃而出。
萧成光却因他此番作为,一下子淹入了水里,攀附着井壁,他又浮了起来,却也因此呛了不少水。
这井不大不小,这两人也算是机灵的,一手相抵,一手撑着井壁,以此省了不少挣扎的力气。
073章:小鬼横行
“你们竟然还活着。”萧成光仰眸看着坐在井口的女子,语气多少有诧异,亦有不甘。
本以为万无一失,却不想一朝险错,以致此番境地。
沈清柚不紧不慢的扯下掩面的黑布,冷冽的眸光扫了一眼似连体婴般苦苦支撑着的二人,只言未语的俯身搬起脚边的石块扔了下去。
什么叫做: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便是……
萧成钰默不作声的望着,暗夜下嘴角渐渐漾起了一抹弧度。
云峥则是惊悚的咽了咽口水,念初小姐这招落井下石真狠。
扔下去的石块不偏不倚的砸在了二人相抵的手上,不曾防备的萧成藩、萧成光疼得一阵惊呼,下意识的缩回了手。
二人在井中乱拍着水,已然乱了阵脚,可呛了水的嘴里却锲而不舍的说着求饶之词。
沈清柚睥睨着二人嗤笑一声:“看你们如此有诚意。”她尾音拉长,顿了顿,嗓音骤然一冷:“本小姐且渡你们再世为人。”
二人心头一震,只能眼睁睁的望着井口被石块封死,凉水刺骨,漆黑加剧了这股绝望。
四下皆万籁俱寂,唯有井中不断的发出含糊不清的求救声。
司北辰悄无声息的落在四角凉亭中, 眸子一扫坐落在山脚下的院子,艳绝的面容之上增添了几抹阴翳,墨府的小姐竟跟萧成钰在一起,倒是有点意思。
他眉梢微挑,视线落在了井口的石块之上。
劫后余生的萧家兄弟犹如落水狗一般狼狈至极的趴在地上,咳嗽声不绝于耳,只听得人嗓子疼。
司北辰颇有不悦:“在发出一点声音来,你们就继续下去呆着。”
低沉而冰冷的嗓音,让人禁不住头皮发麻。
萧家兄弟心头一悚,纵然难受不已,却唯恐男子将自己在扔下去而将嘴巴捂得严严实实的,不敢在发出一点声音。
男子红色的锦衣下摆被穿林而过的风撩起一抹弧度,随意束起的银发随风飘曳,那周身的阴冷莫测与幽深的竹林仿似融为了一体。
男子生得一副妖颜,浑身透着一股阴柔之气,这阴柔之气不同于女子的娇弱,而是摄人的冰冷。
纵然萧成光已经是很小心的打量,却依是让司北辰动了杀意。
他一记眼风扫过跪着的二人,捻起银针对准萧成光的眼睛而去。
萧成光疼得惊呼一声,下意识的捂住了右眼,他的中指与食指之间是一根极细的银针,血遂着指缝之间溢了出来,看着瘆人不已。
萧成藩被吓得浑身一颤,紧咬着牙关,不敢发出分毫的声音,亦不敢抬眸。
“你该庆幸,你还有用,如若不然,本尊主可不止取你一只眼睛那么简单。”他面露阴狠的扭了扭脖子,字眼间的冷意足以说明他的不悦。
萧家兄弟闷不做声的垂着头,活像温顺的绵羊,不敢有丝毫异动。
这个男人真是太恐怖了…………
天方才雾蒙蒙亮,沈清柚、萧成钰便同云峥去了宋昊天的院子一趟。
对于连无寂大师都出言必死的二人突然出现,宋昊天不免有些讶异。
若萧成钰还是当初威慑朝堂与江湖的人物,他自是巴不得他死,但如今的萧成钰就是一个傻子,于皇家而言毫无威胁,生死自然也就不重要了。
很快,萧府世子与念初小姐平安归来的消息传遍了佛缘寺上下。无人不感叹这二人真是“傻人有傻福”。
出了东院,三人皆是一夜未眠,不免有些困乏,一番关切的言语之后,便各回各院了。
说来也巧,青石小道上,沈清柚却是碰上了萧成藩与萧成光二人,仇人见面,本就分外眼红,更何况这仇还事关人命。
她隐晦的眸子将二人上下打量了一遍,前者凶神恶煞的盯着她,那模样恨不得扑上来将她吃了,后者仍是一脸凶相,只不过右眼处却缠了一层白色纱布,隐隐还可以看见纱布之下的血色。
这二人竟还活着,难不成他们也发现了井中的机关?亦或者有人救了他们?
眼前的女人容色发白,整个人透着一股子病态,只是那张小脸上却毫无惊异恐惧之色,这俨然是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萧成光心下怒色难平,他本是荣光正好的少年,现下却失了一只右眼,而罪魁祸首却满目的云淡风轻,这让他恨不得化身为猛兽,将其撕碎。
可昨晚男人的话尤在耳畔,纵然在恨眼前的人,却不得不掩下那股子狠戾。
“墨念初,想不到吧。”
错身而过时,萧成藩忽而阴沉的低语道。
她脚下未停,侧眸对上了萧成藩恨意滔天的眼睛,笑了,笑得满不在乎。
她越是淡然处之,这二人心底的恨意便徒增一层。
“墨念初,终有一日,本公子定要你生不如死。”萧成光拳头紧握,一字一句仿似从牙缝挤出来一般。
“拭目以待。”她不以为然的清浅一笑,似乎全然不放在心上。
眸光扬长,一抹惊鸿之色映入眼帘,来人正是那日有过一面之缘的银发男子。
这男子的出现,让过道而来的春风且着了冷意,刮到身上,只觉冷到骨子里去。
她凌眉一皱,心下有些莫名的躁动,仿佛眼前的男人是她的天敌一般,让她顿感不安。
萧家兄弟遂着她的眸光瞧了一眼,顿时面色惊变,就像小鬼见了阎王似的怂了下来,面上的狠绝之色也悉数殆尽。
萧成藩忙不迭的扯了扯萧成光的衣袖,二人相视一眼便垂敛着头走了。
沈清柚淡扫了一眼走远的萧家兄弟,转眸落在了眼前的男子身上。
“是念初小姐吧!”男子含笑出声,他虽再笑,可她却是感受不到分毫的暖意。
此人竟知晓她的名字,她不动声色的掩下心底的万千思绪。仅是闷不做声的微微颔首。
她眼底的防备,他尽收眼底。
“恕念初冒犯,不知公子姓甚名谁?”
这是打算试探他?他的嘴角渐勾的弧度冷意肆然。
“我不过是默默关注着念初小姐的人。”
若是暗中爱慕之人所言,这句话听着并无不妥,可这句话出自他的嘴里却让她顿时毛骨悚然。
她本就惨白的小脸上添了几抹不自然,四目相对,那深邃似海的眼眸仿佛能将她一眼看透。
“念初小姐,我们有缘再会。”
言落,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待她回过神来,眼前的青石小道早已不见人影。
而他的那句话却似魔咒般印刻在了脑中,她垂下眼帘,心下有些烦闷。
她这是无形之中又被人给盯上了?可她与此人仅有一面之缘,且并未得罪于他,他怎么就盯上自己了呢?
闭眼一瞬,思绪繁杂。
顾南浔所言非虚,这长安不止不差各路牛鬼蛇神,还有数不尽的小鬼阎罗横行。
当夜,两道黑影趁着夜色上了后山的竹林,在一个极为隐蔽的地方,一处幽深的洞穴跃然于眼帘。
萧成钰率先窜入了甬道,云峥四下一扫紧跟其后………………
074章:翘首以盼
?时间如水,转瞬即逝。
浴佛节也在第七日落下了帷幕,一众世家贵族的车队从佛缘寺浩浩汤汤的返回长安。?
沈清柚的马车自来时便已经废了,墨清宁、墨清莹自然不愿与她同坐,她也识趣的不去自取其辱,索性搭了萧成钰的顺风车。
一路上萧成钰都颇为闹腾,她也就陪着他一番尽兴。
赶车的云峥听着车内传来的嬉笑声,不免抹了一把冷汗,他家主子这是扮痴?还是真痴?竟同孩子似的与念初小姐嬉闹起来了?
闹腾够了,沈清柚闭着眼睛枕在他的腿上,微喘着气,清丽的容色隐隐透红。
自重生以来,除却咸阳城的那段日子,如今是她最为放松的时刻。
他依身在车壁上,掩在宽袖之下的手捻起她的一抹青丝把玩着,若是细致些定能瞧见他眼底的微光。
“姐姐是不是困了?” 他温声细语的问道。
她静下心神,轻嗯了一声。
在车轮滚动及赶马声中她渐渐睡了过去,不消片刻,便传来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女子像一只小猫一样软乎乎的枕在腿上,叫人忍不住想亲上一口。
这异样方才涌上心头,便被他压制了下去,星芒满目的眼自她身上悄然移开过去。
未免扰了她的清梦,从她渐入佳境时,他便始终保持着一个动作,纵然腿脚发麻,仍是一动不动。
不知何时,车外竟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骤然刮起的风将车帘吹起了一角,冷风呼呼的往里灌,睡梦中的她秀眉微皱,似小猫般缩起了身子。
见状,他拿起一旁的毯子落在了她的身上,转而抄起身边的匕首钉住了翻飞的车帘。
这一觉,她睡得极度安稳…………
快要抵达长安之时,已然是次日清晨。
雨过的长安,清爽无比,河畔边嫩柳迎风摇曳,主街上有些冷清,唯有几处帆布招牌被风吹的哗哗作响,临街的摊贩裹紧了衣衫,一副没睡醒的样。
东街最好吃的林记包子铺刚出笼的包子热腾腾的散着香气,倒给这清冷的早晨增添了几抹烟火味。
“小侯爷,你若想吃这包子,且吩咐老奴来就是,何必亲自过来?”王伯皱着眉头,对于自家小侯爷这心血来潮的一番举动很不解。
换了往日,他家小侯爷不睡个日上三竿,是绝不会罢休的。更何况前几日,小侯爷才因撺掇他人打怀玉公主而受了罚。
他可是眼睁睁瞧着老侯爷抽了小侯爷一百鞭子,后背被抽的皮开肉绽不说,就连那衣衫都被血侵染了大半。
盛景尘拿过油纸包好的包子,扔了一锭银子给包子铺的老板,心情颇好的道:“今日是病美人的归期,小爷自要亲自前来。”
王伯有些懵:“小侯爷口中的病美人是?”
“小爷的心上人。”他扬眉一笑,粲若繁花。
王伯心底咯噔一下,他家小侯爷啥时候有心上人了?难不成是萧府的小姐,他记得有几日小侯爷日日往萧府跑。
“小侯爷这是瞧上萧府的那位小姐了?”王伯顿时乐了。
他家小侯爷放荡不羁,经常惹得老侯爷头疼不说,还让侯府上下都战战兢兢的,若是小侯爷成了家,指不定能稳重些,倒能卸下老侯爷心中的一块石头。
“小爷看着像这么没眼光吗?”他神色古怪的瞥了一眼王伯,举着油纸伞头也不回的朝城门的方向而去。
王伯瞧着自家小侯爷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意,能让这胡天海地的小侯爷这番上心的姑娘,到底是出现了,他得赶快禀报老侯爷去。
盛小侯爷一身干净利落的青衫站在烟雨蒙蒙的街头,一手撑伞,一手拎着尚且热气腾腾的包子。
可等了许久,始终不见墨府的马车,倒是见着了宋昊天,宋昊天向来与他不对盘,见他如此还趁机奚落了一番。
盛小侯爷不是吃素的,自然是怼了回去。至于宋致远,瞧着他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他的好表弟这次是真的栽了。
细雨连风,扑面而来,他瞧了一眼城门,便不假思索的将包着包子的油纸包塞进了怀中。
不消片刻,总算让他等来了墨府的马车,可连着的两辆马车皆没有她的身影。
“病……念初呢?”他将油纸伞抛诸脑后,冷着脸挡住了墨清宁的去路。
墨清宁自车帘后探出头来,脸色有些难看:“在萧府的马车里。”
紧跟墨清宁车后的萧冰玉轻挑开车帘目光眷念的望着那抹身影,小脸上哀怨颇深,墨念初那贱人何德何能,竟能让景尘哥哥这番上心?
又过了约摸半个时辰,他翘首以盼的人方才姗姗来迟。
扫了一眼挡在路中的盛小侯爷,云峥忙勒住了缰绳。
“病美人。”他抑制不住的唤出声来。
是盛景尘!沈清柚的嘴角不知不觉咧出一抹笑意来,放下手中的酥饼,她屈身钻出了马车。
萧成钰的视线落在她吃剩的半块酥饼上,深邃的眼底悄然掠过一抹晦涩。
她动作娴熟的跳下马车,几步便走到了他的跟前。
“你……没事吧?”
她的意有所指,他心下明了。
“你看小爷像有事的吗?”他无谓一笑,伸手便从怀中拿出了包着包子的油纸包。
可等这么些时辰,纵然放在怀中捂着,那包子早已凉了。
刚拿出手,盛小侯爷就后悔了,连忙的往回缩。她哪里肯给他躲的机会,当下伸手一举夺了过来。
“张扬不羁的盛小侯爷何时这番遮遮掩掩的了?”她轻笑着,打开了油纸包。
橙黄色的油纸包里躺着三个圆滚滚的包子,周边沾染了不少包子的油渍,方才打开,便是一股肉香味扑鼻而来。
他暗自打量了一眼她的神色,只见她眉眼含笑的拿起了一个肉包子,正要入口,他心下一紧,赶忙夺了回来。
“这包子凉了,小爷再去给你买份热的回来。”说罢,拿着凉透的包子正欲转身,却被她一把拉住了他。
他回眸望向她,她似笑非笑的面容着了几分玩味:“我何时这番娇气了?”
盛小侯爷被她的笑一时迷了眼睛,怔了一瞬,俊美的脸上悄然爬上了一抹绯红。
他盛景尘宠着的姑娘,自然要养的娇气一些。
这重逢的场面流转着局中人不曾看透的情愫,或许连沈清柚都未曾发现自己对于盛景尘的态度悄然之间发生了改变。
云峥忽觉背脊有些凉意,壮着胆子回眸瞥了一眼,遂着车帘掀起的那角望去,他家主子面容沉寂,毫无异色。
“云峥,回府。”他收回视线,冷冷的吩咐道。
云峥莫名的打了个冷颤,不敢怠慢,同沈清柚支了一声便赶着马车就走了。
“病美人,你们墨府没马车了吗?怎么坐这小傻子的马车?”盛景尘有些郁郁寡欢的问道。
若是细品这话,便不难听出话语之间的醋意。
沈清柚倒是不曾放在心上:“马车去佛缘寺的时候就废了,我与墨清宁、墨清莹不合,若不搭成钰的马车,走回来吗?”
盛景尘不忿的撇了撇嘴,心下嘀咕,等明儿,他得让人送辆马车给她,省的她在坐萧府那小傻子的马车。
萧成钰冷淡至极的眸光落在酥饼之上,神色变得越发幽深起来,那女人看样子跟盛景尘关系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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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5章:原句奉还
?司北辰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的宝库竟被人一举给搬空了,联想起数日前萧府世子与墨府念初小姐纷纷坠井的传闻,他不难猜出他的宝库是被何人掏空的。
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这番作为的,除却萧成钰不会再有旁人,至于姓墨的那个小姑娘机灵归机灵,却没有这个本事。
他面色阴沉,紧咬的牙关生生挤出三个字来:“萧、成、钰……”
念及盛景尘三番几次为自己解围,沈清柚对他的态度转变了不少,由此也为自己寻了不少烦恼。
盛小侯爷花酒不喝了,牌不赌了,良家女子不调戏了,也不跟狐朋狗友厮混了,成天的往墨府跑。
她闭门谢客,他就是翻墙也要翻进来,无论她出什么借口,他总能冠冕堂皇的找理由。
为了落一日清净,她早早的收拾了一番前往主院给墨老夫人请安,可她却不知今日的盛小侯爷下乡祭祖去了。
迎着熹微晨光走在曲径通幽的青石小道上,她步履缓慢,闲适慵懒。
走至主院外,却恰好与同来请安的罗氏母女狭路相逢。
露了真面目,她自是不会再与这母女二人虚与委蛇。
“怎么?桑嬷嬷到底教过你几日礼仪,今日见了主母也不知问礼吗?”罗氏刻板着脸,怒视着她清瘦的背影。
宁儿自浴佛节回来没少与她诉苦,这小贱人趁着她不在,竟往宁儿的里屋放蛇,如今又堂而皇之的不将她放在眼里,当真是欠教训了。
她顿下步子,转身的视线定格在了罗氏怒火交叠的脸上,红唇微张,清吐出轻飘飘的四个字:“主母安好。”
这番敷衍的态度,比起不问礼,却是更让人恼羞成怒。
“贱人。”罗氏震怒难耐的盯着她的背影,保养得宜的脸近乎扭曲。
墨清宁的脸色亦有些难看,看来这贱人是彻底的露出本性来了。
宽慰了罗氏两句,墨清宁眼珠子幽幽一转:“母亲可还记得三日之后是什么日子?”
罗氏满肚子的火,心思都在怎么整治沈清柚上,那里还记得三日后是什么日子。
墨清宁望着盛怒的罗氏,不疾不徐的道:“三日后是柳氏的祭日,往年都是祖母院里的桂嬷嬷下乡去祭奠,如今柳氏的这贱种回来了,祖母自然会让这贱种去祭奠,待那时…………”
闻言,罗氏心底的火降了不少:“宁儿的意思是让那小贱人有去无回。”
墨清宁笑而不语的微微颔首。
前往柳家村祭奠的路上,他们有的是下手的机会…………
里屋,墨老夫人也正跟沈清柚提及祭奠一事,柳氏是墨念初的亲生母亲,她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请安过后,她与墨老夫人说要为三日后祭奠置些东西后,便出了门。
甩了墨清宁派来跟在身后的尾巴后,穿过人潮熙攘的长安主街,她直接出了城。
坐在在城外的一间宅子里,二十几个酒娘井然有序的酿造着应季的花酒。
踏进宅子,便是一阵扑鼻的酒香。
“小姐。”刘术听了门外小厮的传报,便急忙迎了出来。
她微微颔首,环顾一眼周遭,不禁对刘术露出赞赏的神色,她不过提了一句,刘术便能速战速决的做到这番境地,属实厉害。
“近来辛苦你了。”
刘术在前引着路,闻听此言,心底颇感欣慰:“不辛苦。”
说着便撩开了隔绝里外的青灰色布帘,沈清柚淡淡一笑抬步走了进去。
刘术先是给引着她落了坐,而后便自侧屋取来了账本。
“请小姐过目。”
她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刚上的新茶:“刘叔做事,本小姐放心。”
刘术有些受宠若惊,可仍是固执的要她翻阅账本。
“小姐如此信任,小老儿自是有感于此,但一码归一码,还请小姐过目一番。”
这架势,她若不看看,便是真正的说不过去了,由此更让她对刘术多了几分信任。
随意翻看了几眼,刘术不愧是做过生意的,这账本上的每一笔账都做的清清楚楚。
合上账本,她忽然想起在佛缘寺应了顾南浔的话:“刘叔,你一会去一趟四海赌坊,告诉黎叔,以后意兴酒坊送过去的酒,烦请他留一坛送往天下第一庄。”
顿了顿,她不咸不淡的补充道:“刘叔无需多问,只管照我说的去办。”
此言压制住了刘术方才涌上喉咙的话。
话音刚落,守门的小厮便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刘掌柜大事不好了。”
刘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端坐着品茶的沈清柚,转而呵斥道:“好好说。”
那小厮抹了一把额间的汗,吞了口唾沫,方才说道:“城里酒坊的人来报,有人喝了咱们的酒……死了。”
“什么!”刘术脸色大变。
沈清柚面色骤变将刚刚提起的茶壶放了回去。
意兴酒坊被看热闹的人围得水泄不通,事关人命,由此还惊动了官府的人。
挤过人潮,只见意兴酒坊的店门前横躺着一个身着灰色布衣的中年男人,男人歪着脖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嘴角残留着白色的泡沫。
一打扮质朴的妇人蹲在男人身旁哭的可谓是肝肠寸断。
眼风一扫,除却常服打扮却亦是官微不减的赵松寒大人之外,五尺不到的地方还站着一个看好戏的萧冰玉。
四目相对,萧冰玉冲她露出了一抹挑衅的笑意。
她容色冰冷,小脸有些难看。
萧冰玉既敢明目张胆的挑衅,便足以说明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此番他们很是被动。
“赵大人,这位便是我们酒坊的掌事。”店里的小厮牛二瞧了赶来的刘术一眼,下意识的抬袖擦了一把额间的细密的冷汗。
赵松寒撩起眼皮子扫了一眼刘术:“立即收押审问。”
侍立两侧的衙役对视一眼,动作利落的将人给扣押了。
“赵大人恐怕抓错人了,这意兴酒坊的掌事可是这位墨小姐。”萧冰玉温笑着望向沈清柚。
刘术眼见时机不对,急忙稳住心神说道:“萧大小姐说的什么话?这临安街何人不知这我刘某是意兴酒坊的掌事?”
萧冰玉可不是善茬,只见她万般轻蔑的打量了刘术一眼:“你且问问这临安街何人不知你刘术只是个冒名掌柜?”
此言一落,周遭围观的几家酒坊掌柜纷纷出言附和。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更何况这堵墙还险些断了他们的财路,如今逮着机会自是要推上一把。
“刘术这脸托的够大?”
“就凭刘术这中庸废人,能让意兴酒坊死而复生,可真是抬举他了。”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玩意。”
侮辱之言不绝于耳,只把刘术的脸气得一阵红一阵白的。
风向自然而然的指向了沈清柚,她不急不躁的冷扫了一眼这些落井下石的人,只觉这些人的嘴脸当真是恶心极了。
“怎么?墨小姐是不敢承认吗?让一个无辜之人替自己担责,就不怕晚上打雷睡不着觉吗?”萧冰玉趁势步步紧逼。
沈清柚深深地望着萧冰玉,皮笑肉不笑的道:“这句话,我原句奉还给萧大小姐。”
闻言,萧冰玉的脸色果然起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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