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兴风之花雨TXT下载兴风之花雨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兴风之花雨全文阅读

作者:萧风落木     兴风之花雨txt下载     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砧板上的鱼

    刑台上,少妇被捆得结结实实。五花大绑对女人来说,太过突显体态,本身就是一种凌辱,当下更是等同于当众凌辱。

    尤其她还仅着单薄的里衣,穿了等于没穿,亮相于众目睽睽之下。

    任凭这些以往她连看都不屑看的贱民,以猥琐的目光肆无忌惮的亵渎。

    怎能不羞愤欲死?

    现在她唯一的反抗手段,只有低头,强迫让自己脑袋一片空白,瞳珠定定无神。

    一开始尚在瑟瑟发抖,待到丈夫的头颅滚到她身前的雪地上,亦滚入她的眼帘中,全身立时僵了,从嘴唇僵到足尖。

    吴家的小少爷最得家主宠爱,娶妻自然也是许州的名门闺秀,军工铁家的小小姐,以貌美闻名陈许二州,乃是远近闻名的美人。

    不久之前花落吴家,不知令多少贵少公子扼腕。

    事实上,许州的粮商吴家,军工铁家,织坊杨家,三家联姻非常频密,都有女儿嫁予别家少爷,亦有子侄孙辈迎娶别家小姐。

    彼此间全是姻亲之好,连瓷器徐家都不例外,仅是相对不算多而已。

    除此之外,三家也与其他略小的家族,地方豪强,甚或至官员联姻。

    总之,吴家这几百号眷属,几乎涵盖了陈许二州所有的权贵家族,从高层到底层,算得上一网打尽。

    这就是为什么李重自就任忠武军军使以来,一直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动了任何一家,都是在挑战陈许二州的本地的势力。

    陈州他可以不在乎,许州他可受不了。

    他自认一时半儿还破不开这么一张绵密的巨网,何况这张网绝对不软,根本是一堵堵坚墙,恃武硬撞,肯定头破血流。

    直到冰井务愿意出面当箭,这下可好,他就拉弓射箭。能够猎获多少,得看箭头多锐多硬,至多箭折,总不至于伤弓。

    刑台上,有人紧紧拉住吴家少夫人那蓬乱却仍然算得上乌黑靓丽的秀发,把雪白的后颈亮了出来。

    在她身后,另一名斧手开始喝酒,拭刃。

    刑场外,第一个忍不住跳出来的人,居然不是吴子魔,而是一个瘦高个。

    因为铁家的小小姐,如今的吴家少夫人,一直都是他的小情人,无论婚前还是婚后,都是。

    瘦高个在那儿跳着脚暴喝道:“住手,给我住手。”

    同时想要扑过栅栏,奈何被身边好几个人使劲抓着。

    因为栅栏后面站着多排士卒,一排刀盾,一排斧矛,从栅栏内到刑台前,硬是排了好几层,附近还有临时的高台与高处站着许多弓手。

    这里绝对不是倚靠武功能够强闯的地方。

    就那一排排的斧矛往那儿一架,哪怕持着斧矛士卒一动不动,也是枪林森森,令人胆寒。

    像佛魔仙子那般层级的高手或许能够依仗着超绝的武功强行突破,否则只能拿人命去填。

    瘦高个大喊大叫,吴家少夫人终于转动仿佛冻僵的眼珠,待看清瘦高个的面容,她的眼神瞬间鲜活起来,张嘴欲喊,可惜嗬嗬。

    为了防止受刑人乱吵乱叫,甚至咬舌自杀,嘴里都被塞了东西。

    开斩的斧手当然不予理会,暴哈一声,扬斧啸砍,掠耳而过,错颈侧空。

    吴家少夫人的双眼蓦地瞪大,刚刚鲜活的眼神瞬间变为绝望,而后翻白。

    僵硬的娇躯硬挺少许之后,忽然间化冻成泥,同时斜身倾倒,软成一滩。

    身下屎尿噗噗而冒,臭气随之弥漫开来。

    四下里发出种种怪声,似乎饱含着各种不好明言的情绪。

    两个士卒笑嘻嘻地把吴家少夫人重新架了起来,就那么把人拖下刑台。

    吴家少夫人的双足足背软绵绵地蹭着雪地,硬是拖出两道长长的污迹。

    两个士卒挺坏的,居然把她仅剩的下裳从后面撩了起来,故意亮给栅栏外的瘦高个看。那边人头涌动,轰然有声。

    瘦高个本来苍白的脸上猛地涨起一层浓重的怒红,不知从何处冒出一股沛然巨力,大叫一声,硬是甩脱了诸人的抓扯,直接扑上了尖栅,纵身飞跃。

    他的情人多了,未必真的在乎这个小情人的性命,奈何实在受不了他的玩物居然被两个贱卒恣意亵渎,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拿来羞辱他!简直气疯了。

    飞身至半途,几个手下急惶惶扑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抱住他的腿脚、拽住他的腰带、拉住他的胳臂,把他硬生生地拖了回去。

    此时此刻,码头之内,人群之外,飞歌和斩邪正并肩坐在一摞货箱之上。

    两人目力惊人,尽管隔着老远,依然将刑场内外的情况一览无余。

    瘦高个闹出惊动之前,两人就盯上他了,这时相视一眼,斩邪冷笑道:“恶人自受鬼神磨。活该。”

    这个瘦高个正是昨天与魏都头密会的人。

    斩邪一直跟到了码头,打算潜近些偷听。

    岂知这个瘦高个招来了一群江湖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武功似乎都还很不错的样子。

    一群人进了停靠码头的一艘货船。

    此后,频繁有人上下。显然货船里正在谋划着什么,起着旗舰的作用。

    斩邪尝试了几次,无法不惊动地潜进去,只好藏于暗处,远远地监看。

    到了下半夜,三个人抗着两个麻袋上了甲板,把麻袋往颖水里噗通一扔。

    她紧赶慢赶下水打捞,还只找到一个麻袋,刚一入手,她就知道麻袋里装得是人,而且是死人。把麻袋拖上岸,打开一看,怒得眼睛都红了。

    死的是个女人,她还有些印象,乃是后来上船的诸多江湖人之一,依稀记得人很漂亮,颇为英气。

    当时与一个年纪相仿的青年并肩同行,略显亲密,不是夫妻就是情侣,至少也是互有好感的同伴。

    现在不仅浑身**,还遍布各种伤痕,显然生前遭受了残酷的折磨和非人的羞辱,死状惨不忍睹,脸庞至今保持着临死前的痛苦,扭曲得不成样子。

    另一个没能被她捞上来的麻袋里,恐怕装着与之同行的男伴。

    斩邪对这个瘦高个本来就没有半点好感,这事之后自然更加恨恼,见他为了个陪斩的女人如此抓狂,不由倍感快意,心道原来你还知道什么叫作痛苦。

    码头外,客栈上房,风沙也盯住了瘦高个。

    他目光幽闪一阵,拍拍马玉怜的粉背:“去传个信,把这个女人再拖出去,吊起来鞭笞示众,可以打得惨点,但不要打死了。”

    血腥味已经把藏伏于灌木中的野兽刺激得眼红欲扑,如果不扑出来亮个相,他怎么知道这是一条小鬣狗,还是一头大老虎。

    至于这次能不能成功,他一点都不放在心上,手中好几百个人质呢!这不过才刚刚开始而已,并不指望第一次就能钓出大鱼。

    慢慢来就是了。

    反正砧板上的鱼又不是他的老父老娘,妻子情人,兄弟姐妹,儿女子侄。

    他当然一点都不着急,大家就来比比耐心,看谁耗得过谁。

    ……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贵圈掠影

    “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大声呼喊之中,几匹快马驰过长街。

    当先骑士是一名衙役打扮的黑衫人,掌中扬着一面令旗,飞雪中格外鲜艳,格外醒目。

    多名路人闪躲不及,被奔马撞开,有的趴在街边口吐鲜血,有的倒在摊上骨断筋折,还有一个被撞个正着,破麻袋般被马蹄践踏而过,直接没了气息。

    长街这边围观刑场的众人连滚带爬地逃开,本来黑压压一片,人挤人、脚踩脚,好像连根针都插不进去。

    然而,在快马逼近的压迫之下,居然硬生生地分开了一条通路。

    几名骑士速度不减,直接奔驰到栅栏跟前。

    别看刑场仅是临时达成,围立的栅栏就是拒马桩,甚至连门都没留,除非来个四五人搬开一段尖栅,否则根本没法进出,人如此,马亦然。

    几名骑士隔着老远便开始拉缰缓速,终于在马匹撞上拒马之前踩蹄停下。

    黑衫人单手拧住马头,另一只手举高令旗,使劲晃动,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刺史有令,刀下留人。”

    四下一片哗然,蔓延开的失望情绪,连楼上的风沙都感受到了。

    李重的亲卫立时做出了反应,涌上来两队人,于骑士当面的栅栏后分排左右,加厚堵口,原本挡于栅栏后的士卒队列则往后退开近十步。

    三队队列形成三面半圆,好似弯月,分明是个小型的雁型阵。

    该拔刀拔刀,该举盾举盾,该架矛架矛,该抬斧抬斧。

    进退迅捷,脚步震响,兵器架起,只有一声,惊人的整齐。

    当面望去,远近、高低、上下、左右,全是刺眼的兵刃,就像一面布满尖刺的兽夹,傻子才会傻到闯进去。

    军阵的气势立马就起来了,端得杀气腾腾,连风向都为之一转,飘雪起旋,更见肃杀。

    栅栏外一时安静下来,没有一个人再敢说话,一个个僵硬的样子加起来,好似一片焦枯的木板,一触即碎那种。

    恐怕都不用栅栏内的士卒动手,只要齐发发暴喝一声,栅栏外这些寻常百姓马上就会吓得屁滚尿流,仓皇溃散。

    哪怕他们的人数远远多于当面的士卒。

    几匹马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杀意,开始焦躁不安,短促咴咴,拧头踩蹄,拼命想要后退,可惜通道太窄,马匹太大,根本转不开。

    几名骑士只能扯着缰绳拼命控制。

    拿令旗的黑衫骑士不得不放下令旗,双手一起拉缰绳,脸面白惨惨的,硬着头皮叫道:“黄刺史马上就到。这里是阳翟,不是许州!你们想造反吗!”

    根本没人鸟他。士卒只听从顶头军官的命令,否则要军令干什么?

    尤其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亲卫军,上面一声号令,前面纵然是刀山火海也得直面硬踏,否则如何与敌军对阵接战。当然不会在乎区区言语威胁。

    两边正僵着,长街那边呼啦啦地来了一大批人马。

    官衣官靴,持杖挎刀。

    正是衙役之属,少说也有百八十人,簇拥着刺史的仪驾。

    如果没有李重的亲卫军做对比,如此阵仗,算得上骇人。

    然而,两相比较,衙役那边根本松松垮垮,亦零零散散不见阵列。

    许多人衣衫不整,更有人睡眼惺忪,显然不久前才从床上爬起来。

    怎么看怎么像一群乌合之众,顶多欺负欺负寻常百姓。

    此时,客栈楼上,马玉怜轻轻合门,到窗边向主人道:“杨副指挥使说他不好出面,请您出面应付一下。”

    风沙注视着楼下的情况,屈指慢叩窗栏,笑道:“之前你说黄刺史只是一个被人推到前台的傀儡,既错也没错。他哪里配当傀儡,根本就是个碎催。”

    黄刺史居然这么快露面,还亲自带着衙役赶过来,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他原本以为对方怎么也会先推几个碎催过来试试水深水浅,并非为了一下探清,起码有个大致的了解。

    没曾想到黄刺史身为许州刺史,居然赤膊上阵,这要是被水没顶,以他的官身,根本没有转寰的余地。

    当然,对方此举,也有可能是为了彰显实力,让人知难而退。

    毕竟没有多少人能够把一位刺史当狗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风沙偏头问道:“吴家人里面有没有跟这位黄刺史有关的人?”

    马玉怜想了想道:“好像有,婢子去查一下。”

    她出门找珂海取来杨副指挥使刚送来的名册,进门后一面翻阅一面禀告。

    “有一个曾是黄刺史的如夫人,现在是吴家老大的小妾,还有一个是黄刺史的养女,现在给吴子魔做养女。虽然有个大小姐的名分,其实与妾无异。”

    光凭杨副指挥顶多弄清楚人家在吴家的身份,其他那些关系出自雪娘。

    说明南唐密谍在吴家有坐探,甚至在其他几家都有坐探。

    雪娘连吴子魔的行踪都能弄清楚,这些根本是小事一桩。

    风沙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说贵圈真乱,刚要下令,马玉怜又翻到。

    “这里还有,黄刺史的小妹和他的三女儿,说是在吴家临时借住几天,之前借住在铁家。上面标明,抄家的时候……”

    马玉怜的脸蛋红了起来:“她们正和吴子魔的三子四子,嗯,鬼混。还有,她们俱已成婚,丈夫都非本地人,并不在身边……”

    风沙无语,什么临时借住,摆明是送上门让人亵玩,与青楼女子最大的区别在于不收钱,转念道:“他的妹妹和女儿,那不是姑侄吗……”忽然闭嘴。

    马玉怜羞得低头,雪白的脸蛋臊成了红苹果。

    以母亲论,她和马思思是姐妹。以父亲论,她们就是姑侄关系。

    两女一直很羞耻身世,主人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也亏得是主人,换做别人敢在她面前如此影射,别看她性子和顺,一顿板子肯定是免不了的。

    风沙轻咳一声,吩咐道:“让雪娘以冰井务的身份出面,随便扣几个南唐密谍的帽子,尺度她自己把握。把这个碎催赶走,如果不识相就拿下。”

    马玉怜抱紧了名册,急匆匆地逃出门下令去也。

    ……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管水井的

    客栈楼下,陷入混乱。

    一大群衙役正在驱赶大街这边观刑的人群。

    大多数人不肯错过这场好戏,往码头上跑。

    一部分人被赶进街边的店铺和巷内。

    还有少数人被打得头破血流,抱头鼠窜。

    黄刺史的仪驾畅通无阻地来到了栅栏之外,他的随从在车驾前跳着脚叫嚣,让那些不长眼的贱卒把栅栏搬开,然后赶紧滚蛋。

    除了风沙瞧得直皱眉,方宗花也在皱眉。

    风沙临窗俯瞰,她也临窗俯瞰,就是位置不够好,勉强可以把刑场和一部分码头收入眼底,至于街上的情况,只能看到些边边角角。

    她刚才所在铺面的阁楼才是监看码头的最佳位置。

    奈何被李重的亲卫军强行占下,把她生生地赶走。

    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不好亮明身份,只能忍气吞声,换个地方。

    直到下面搭好刑场,开刀见血,她诧异之余,更觉愤恼。

    本来她都安排好了,在码头上张网以待,无论如何要逮住南唐密谍风姓首脑的踪迹,进而监看陈特使与之的会面情况。

    这也是唯一一次机会。一旦错过码头这次,往后再想寻到风姓首脑的踪迹那就难了,就算找到了,恐怕已经和陈特使见过面,什么都晚了。

    更令她诧异的是,李重的亲卫军居然真的敢开刀问斩。

    在她看来,这跟私设刑堂没有任何区别。

    作为皇帝的爪牙,替皇帝监视军队异动的侍卫司都头。

    她脑袋里那根神经立刻绷紧,本想找魏都头问问情况。

    结果魏都头刚才还在,突然就不见了,其手下也是一溜摇头,个个不知。

    没有魏都头这个地头蛇帮忙,她立时成为了睁眼瞎,人手也完全不够用。

    本来就已经失去对码头的控制,现在连监看都只能靠她自己这双眼睛了。

    她正全神贯注地监看着,今天最让她懵逼的事情,忽然在眼前发生。

    雪娘不知从哪走了出来,自称是武德司井务使随员,要黄刺史出来说话。

    方宗花揉揉眼睛,抬起虎口重重地咬了一口,总算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南唐密谍首领,与侍卫司的陈特使关系极为密切,现在又是武德司的人?

    方宗花差点风中凌乱,恰在这时,雪停,云开,日出,暖阳斜照入窗,照到她的身上,她却感觉不到半点温暖,心都凉透了。

    一个陈特使都让她应付得十分困难,好在雪娘是个可以下手的破口。

    毕竟她现在也是侍卫司特使,还是赵虞侯亲自简擢的特使。

    真要对上陈特使,她有底气,并不虚。

    雪娘在陈特使的庇护下,她无权过问。

    雪娘落到她的手里,陈特使同样无权过问。

    只要问出口供,一结解,白结开。

    奈何冒出一个井务使,她就动不得雪娘了。

    虽然两司私下里一直斗得很厉害。

    到“使”这一级,情况又不一样。

    因为很容易把两司的矛盾闹到陛下那里。

    所以,底下斗归斗,双方高层都很克制。

    武德司居然派了一位井务使来许州,雪娘还是其随员,她身为侍卫司特使,要是敢动井务使的亲随,事情一定大条。

    反正她扛不起这个锅。

    毕竟她这个特使仅是临时,本身只是个小小的都头而已。

    正在方宗花发呆的时候,街上有人大笑,且是捧腹大笑。

    “什么井务使?一个管水井的,居然敢拦我家守侯的车驾,还让守侯出来见你?是我耳朵坏了,还是你脑子坏了?”

    此言一出,连方宗花都听傻了眼。

    是,冰井务在名义上确实分管着冰务和井务,但是人家有权把一个刺史冻到冰窖里,也有权把一个刺史填到水井里。

    只要上面有命令,或者下面认为有必要。

    哪怕填错了,也是之后追责,反正人先填到井里去了。

    只能说,无知者确实无畏,什么话都敢说。

    这人明显是黄刺史的亲随,走进几步打量,见雪娘还算漂亮,眼睛不由一亮,伸手去摸雪娘的脸蛋,笑道:“要不你上车,什么事亲自跟守侯说……”

    雪娘嫣然一笑,温柔地探手反摸其手,然后咔嚓一响,扭断了他的胳臂。

    亲随抱着胳臂,冻鱼般硬邦邦地倒地,旋即开始嚎啕乱滚。

    黄刺史正在爬出车架,见状一个踉跄,脚上一滑,下脚踩空,从车上咕溜溜地滚到车下,粘了半身泥雪,连官帽都歪了。

    武德司刚重建不久,主要还在经营都城及周边城镇,并没有往各地完全铺开,又是个秘密机构,微末小吏不知道很正常。

    他身为一州刺史,当然知道武德司的存在,毕竟有上喻和邸抄,更有相关的公文往来,起码知道武德司乃是皇帝的走狗。

    黄刺史连滚带爬地站起身,跳着脚往那亲随颈侧猛踹一脚。

    这亲随也不知是晕还是死,反正一动不动了。

    黄刺史冲着雪娘边扶官帽边哈腰,一个劲地赔笑:“原来是上使亲随,不知上使驾临许州,下官多有得罪,未曾及时接待,万望恕罪。”

    雪娘含笑道:“黄守侯真是好大的胆子。井务使请李使相派兵相助擒拿并处决南唐奸细,你怎敢带兵强闯法场?还要刀下留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黄刺史一听,冷汗立时顺额流下,腰躬更低,不住抹汗,连道误会。

    如果单一个什么井务使,他未必如此惧怕。管你是不是皇差,在许州这儿就是势单力薄的睁眼瞎,糊弄的办法多了去了。有李重撑腰那就不一样了。

    一个有权,一个有兵,弄死他都不用请上命,现在就可以把他给办了。

    “井务使之前还奇怪呢!南唐密谍怎么在许州堂而皇之的大肆经营,居然垄断了一州粮食,还敢威胁断掉忠武军的军粮,进而威胁李使相。”

    雪娘笑容更甜:“看来背后果然有人罩啊!黄刺史,你到底当得哪边的官?”她显然深悉为官要害,当真句句要命,尤以最后一问最狠。

    黄刺史果然站不住了,双腿一软,硬是跪了下去,大呼“冤枉”。

    ……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盲人下盲棋

    看着黄刺史瑟瑟发抖,雪娘十分得意,吩咐道:“想要证明你跟南唐奸细无关,其实很简单。”

    黄刺史猛地抬头。

    雪娘扭头,招手道:“把人带出来。”

    一行黑衣人把四个五花大绑的女人从临时当作囚牢的仓库内拖出门外,直接押了过来。

    黄刺史挺身看了一眼,一看就呆了,呆若木鸡那种呆。

    四个女人分别是他的亲妹妹,亲侄女,干女儿和曾经的如夫人。

    她们也都看见了黄刺史,使劲扭动身体,拼命地挣扎,似乎想要呼喊求救,偏偏被塞住了嘴巴,只能呜呜地乱叫。

    雪娘又将手一招。

    从她身后涌上七八名士卒,合力搬开黄刺史身前的栅栏。

    “她们都是南唐奸细,我已经确认无疑。”

    雪娘拔剑出鞘,哐当一声扔到黄刺史的身前:“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黄刺史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雪地上寒芒闪闪的长剑,视线火烧似地躲开,脸色阵青阵白,嘴唇也青了,哆嗦几下,愣是没有吐出半个字。

    雪娘淡淡道:“井务使的耐心不多。”

    黄刺史颤颤巍巍地探出手,指尖碰了剑柄一下,又似被烫般缩了回去,如此几次,终究还是握住了,而且握紧了,紧到指尖都白了。

    雪娘浅浅一笑,侧身让路。

    黄刺史忽然拖着长剑跳起来,猛地冲向那四个女人,瞪着眼睛,一阵疯砍,直砍到浑身浴血,方才杵剑于地。

    结果一下没杵稳,身子一歪,一屁股坐到血糊糊的雪地上。

    双眼无神的瞪大,没有半点焦距,大口喘着粗气,白雾蒸腾。

    雪娘踏血走近,捡起掉落的长剑,拽起他的袖子,拭去剑身上的血污,然后归剑入鞘,含笑盈盈。

    “黄刺史大义灭亲,是难得的大忠臣。谁要是再敢污蔑黄刺史勾结南唐奸细,冰井务第一个不答应。”

    她当然舍不得干掉黄刺史,对于南唐密谍来说,能够完全掌握一位刺史,还是军镇的刺史,这是个重大的胜利。

    客栈二楼上房,风沙哑然失笑:“她还真是会见缝插针。”

    马玉怜忍不住道:“让她掌握许州刺史,合适吗?”

    风沙笑道:“这次她确实功劳匪浅,最难得乖巧听话,之后更需要她鼎力相助。只要不过线,她想要什么我都认。”

    马玉怜适时递上杯热茶,提醒道:“许州忠武军乃是南征的主力之一。”

    “一个许州刺史,又不随军,对大局无足轻重,顶多占点小势罢了。”

    风沙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嗅着茶香道:“如果说拿吴家开刀是我摆盘对弈,黄刺史的出现说明有人感到疼了,开始应子,你说会是谁呢?”

    马玉怜咬唇摇头,等了一会儿见主人嗅茶不语,转目窗外看了一眼,小声提醒道:“一炷香快烧没了。”

    也就是要开斩下一个了。

    风沙低头喝茶。

    他现在只关心跟他对弈的人是谁,不关心下面会死多少人。

    ……

    任谁都想不到,魏都头正跟风沙同一间客栈,且是视野最好的顶阁,这会儿叹气道:“丢一个刺史,探出搅局者的身份,也不算亏了。”

    他嘴上说着不亏,脸上分明写满了“好亏”。

    一个丽人忍不住道:“我马上派人干掉他。”

    “他仅是个外围,所知不多,他的价值就是他的身份。”

    魏都头摇头道:“现在他对我们已经没有任何价值,无论杀他还是救他,只赔不赚。如果我们赢了,他会爬着回来,如果我们输了,管得了他么?”

    丽人道:“接下来怎么办?”

    “既然知道李重是仗了武德司的势,那就拿掉他的依仗。”

    魏都头哼道:“没了代表皇帝的武德司撑腰,他今天敢随便杀人,我保证明天忠武军就敢造他的反。倒要看谁的兵更多,哼!”

    阳翟州衙控制了忠武军的后勤,也因此获得了大批中下级军官的效忠。

    这些军官实际上效忠的还是北周,他们仅是通过阳翟州衙间接控制。

    皇帝杀人,谁都不敢说杀得不对,军使随便杀人那就是造反了。

    丽人会悟道:“听说侍卫司和武德司向来不对付。”

    魏都头目光闪烁道:“一位井务使坐镇,方宗花恐怕不敢轻举妄动。”

    丽人微笑起来:“不敢轻举妄动,不代表会闭目等死吧!”

    魏都头正色道:“那是自然,如果冰井务挑衅在先,方宗花可不是什么软柿子,这女人心狠手辣的很呢!”

    丽人问道:“怎么安排?”

    魏都头刚要说话,外间房门砰地开了。

    瘦高个几乎是飞扑着进门,两名护卫打扮的人跪在地上拉着他腿,哀求道:“三爷,三爷,容小的先禀报一声……”

    瘦高个根本不理,抬脚甩开他的手,一脚蹬他脸上,红着眼怒道:“狗东西,滚开。”

    那人当场鼻血长流,却连擦都不敢擦一下,转回头继续扑上来抱腿哀求。

    丽人从里间走了出来,冷冷地扫视一眼。

    瘦高个顿时不动了。

    两名护卫赶紧松手,伏身叩拜道:“大小姐。”

    丽人道:“你们出去。”两人如蒙大赦,赶紧退出门外,并关门。

    瘦高个缩着颈子小声道:“大姐,你怎么来了?”

    丽人厉声道:“你刚才在干什么?现在又在干什么?”

    瘦高个忍不住道:“你知道的,小颖是我的女人,她……”

    “闭嘴。”丽人打断道:“下面关着上百个女人,跟你有关系的女人少说也有十好几个吧?才一个你就受不了了?”

    瘦高个忙道:“所以一定要救她们啊!”

    丽人道:“你大哥正在跟李重下盲棋呢!你一子我一子,应付得十分吃力。之所以把你叫回来,就是不想让你搅局。”

    瘦高个急道:“可是……”

    丽人睨视道:“我管不了你了?”

    瘦高个垂头丧气地闭嘴。

    丽人道:“在这儿跪着。”拂袖而去,重返里间。

    瘦高个抬头动唇,嘟囔几下,乖乖跪下。

    里间,魏都头叹了口气,重新转视窗外,继续道:“待会儿,我那些保护方宗花的手下将会遭遇袭击,一人重伤而死,临死前透露是冰井务下手。”

    丽人思索道:“理由呢?”

    “你知道侍卫司和武德司不对付,却不知道上面月月发函,督厉各州司必须严防武德司抢地盘,并允许相机行事。”

    魏都头嘿嘿道:“所以侍卫司杀武德司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武德司杀侍卫司当然也不需要任何理由。”

    丽人恍然:“我们正好渔翁得利。”

    魏都头含笑点头。

    丽人想了想,又道:“如果方宗花就是忍了怎么办?”

    “她一直盯着那个雪娘,认定此女乃是南唐密谍,从郑州一直追到许州。结果此女居然是武德司的人,还帮着李重设刑场杀人,她能不满腹疑虑吗?”

    魏都头道:“只不过一位井务使坐镇,她不敢轻举妄动,我这是帮她下定决心。相信我,就算她不敢亲自出面,也一定会设法搅局,坏冰井务的事。”

    丽人释然道:“我这就去安排。”

    ……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混战

    方宗花十分焦躁,甚至愤怒。

    魏都头失踪了,怎么找都找不到。

    就在刚才,魏都头派来保护她的手下在楼下遭遇袭击,重伤二人,还死了一个。据追击的人指认,凶手逃进了李重亲卫军关押犯人的仓库。

    他们冒险潜近窥探,发现接应凶手的人居然是雪娘。

    方宗花不由怀疑魏都头也出事了,而且就是折在雪娘的手里。

    岂有此理,她忍着没敢坏武德司的事,武德司居然敢杀她的人。

    这何止是蹬鼻子上脸,简直是骑她头上拉屎,是可忍孰不可忍。

    方宗花实在忍不住了,吩咐道:“递上拜帖,我要见井务使。”

    属下应声欲退。

    她又叫住道:“不行,我不能出面,否则一旦撕破脸,没有转圜余地了。这样,以许司的身份,当众控告雪娘是南唐密谍,我要看看井务使的反应。”

    属下问道:“如果井务使袒护手下,没有反应怎么办?”

    方宗花冷笑道:“那就召集人手,冲进去强行拿人。侍卫司的人,李重的亲卫不敢拦。武德司在这里才几个人,先把雪娘拿下再说。”

    正愁捉不到雪娘呢!只要人落到她手里,那就好办了。

    属下犹豫道:“如果井务使阻拦怎么办?”

    方宗花哼道:“那就多带点人,魏都头不是还是振武堂堂主吗?以他的名义,从武堂调一批江湖高手过来,用人墙隔也要把井务使和雪娘隔开。”

    属下知道厉害,仍在迟疑:“井务使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要是一状告上去,方小姐你以后麻烦大了。”

    方宗花斜眼道:“亏你小子跟了我这么久,怎么还这么蠢?为什么要用我的名义拿人?以陈特使的名义不行吗?”

    那属下张口结舌:“这个,这个,陈特使他知道吗?”

    “我用陈特使的名义拿武德司的人,陈特使为什么会知道?难道陈特使和武德司私下勾连不成?”

    方宗花一脸恨铁不成钢地道:“就算知道了,那也是武德司污蔑啊!这不是他们最擅长干的事吗?以前这种事干得还少吗?关我p事?”

    那属下啊啊了两声,忙敛容应是,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

    难怪方小姐可以当特使,连赵虞侯都对她青睐有加,就这一手浑水摸鱼的本事,够他学一辈子的。

    不久之后,客栈二楼上房,风沙看着窗外,一脸懵逼。

    本来杀人杀得好好的,忽然有个自称许司的小个子跳出来,指控雪娘贼喊捉贼,分明她才是南唐密谍,居然反咬黄刺史和吴家勾结南唐奸细。

    还要求立刻暂停行刑,请李使相派人彻查。

    风沙一瞬懵逼之后,立时阴下脸不吭声。

    人家其实并没指控错。

    就是这时候跳出来,太不合时宜了。这不是坏他的事吗?

    他用肚脐眼想都知道,一定是方宗花搞鬼,恐怕是盯上雪娘了。

    “主人~”马玉怜小心翼翼地道:“现在怎么办?杨副指挥使怕是做不了主了,恐怕会暂停行刑,等待李重的答复。”

    对李重来说,许司这一番指控,等于把冰井务赋予他合法杀人的权力给平衡掉了。

    风沙沉吟少许,掏出侍卫司特使的印信:“让珂海以陈风的名义联系许司,让他们闭嘴。如果能见到方宗花更好,她见过珂海,知道是我的人。”

    马玉怜接过印信退下。

    风沙不爽极了,因为他失掉了好不容易争到手的先手。

    现在轮到别人落子他来应了。

    与此同时,客栈顶阁。

    魏都头和丽人酒杯相碰,脆响一声之后,各自饮尽。

    “你没看错人,方宗花确实够狠的,这一招,绝了。抽了李重的依仗,还反将他一军。目前已经杀了吴家好几个人,把黄刺史也给得罪了。”

    丽人嫣然道:“若不给个说法,州衙和军中有得闹了。他肯定恨许司恨得牙根痒痒,要报复反击也是找许司,决计想不到这是咱们落子将他的军。”

    魏都头搁下酒杯道:“没有将死。”

    丽人奇道:“怎么说?”

    “李重可是跟陛下争过皇位的人,陛下至今也没能把他怎样。若他硬顶着力挺冰井务,咬死吴家勾结南唐,非要杀光,恐怕侍卫司拿他没有办法。”

    魏都头缓缓道:“他只是在两司之中选择相信武德司的井务使,哪怕信错了,主要责任并不在他,他顶多算是失察。下面可以闹,但闹不大。”

    丽人不由自主地点头:“要不我们再添把火?”

    “把吴子魔放出去喊冤,顺便逼宫。”

    魏都头沉吟道:“切记不能让他死了或者被捉,等他逃走之后,可以顺理成章地断掉军粮供应,然后把中下级军官的怨气往李重身上引。”

    外人皆以为吴子魔垄断了许州的粮食,实则不然。

    吴子魔仅是替陈许商会打理有关粮食的生意而已。

    其实是陈许商会卖粮给州衙,再由州衙调拨给忠武军。

    如果无故中断的话,忠武军的怨气首先会冲着州衙发。

    吴子魔闹上一出的话,州衙可以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借着断粮生出的怨气,足以煽动中下层军官造李重的反。

    丽人咯咯笑道:“你这是要把李重架到火上烤啊!”

    三天没有粮食吃,军队就会哗变。

    李重根本没有办法解决粮食问题,为了压制忠武军,他的亲卫军将会失去以武力破局的能力,再不情愿也只能转回头求州衙。

    届时,将任凭他们拿捏,跟上任郭军使一样,被将在那儿动弹不得。

    两人心情舒坦起来,丽人道:“虽然这次损失大了些,能把李重给压下去,这个代价也算值得。”

    魏都头哼道:“他以为有武德司撑腰,搞个突然袭击,害得我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岂是一句值得就能抹过去的?这笔债,我定要让他加倍还回来。”

    瘦高个突然把脑袋从外间伸进里间:“那小子有没有姐妹女儿,长得漂亮的。别这么看我呀!我没想着拿来抵债,那不亏大了,抵点利息总行吧~”

    魏都头和丽人一齐无语。

    丽人噎了一会儿,没好气地道:“他是有个漂亮妹妹,乃是晋国长公主,听说国色天香,绝代佳人,驸马是殿前司都点检,你敢要吗?”

    瘦高个顿时缩回脑袋,嘀咕道:“我怎么不敢要,怕你们要不起。”

    ……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客栈,顶阁。

    丽人问道:“方宗花找武堂借人,不知道想干什么。答应她嘛?”

    魏都头沉吟不语。

    瘦高个又把脑袋从外间神到里间,叫道:“喂喂,我才是武堂的正主好不好,从武堂借人应该问我,干嘛问他?”

    丽人拧头瞟他一样,扭腰款款而行,面上巧笑嫣然。

    瘦高个吞了口口水,喉结上下动了两下,连头都忘了缩回去。

    丽人忽然伸手揪住他的耳朵,一转就是一整圈。

    瘦高个还跪在地上呢!半边身子随之歪倒,惨叫连连:“疼疼,松手,我知道错了,大姐,快松手。”

    丽人把脸压近他的脸,眼对着眼笑道:“错在哪儿?”

    瘦高个瞪大着眼睛,哆嗦道:“不该在心里想大姐身材真好。”

    丽人咯咯一笑,松手道:“算你老实。”

    瘦高个缩着颈子、捂着耳朵,一个劲地倒抽着冷气。

    丽人道:“如果你大哥想用武堂的人,你给是不给?”

    瘦高个揉着耳朵,咧嘴道:“当然不给……”

    丽人杏眼一瞪。

    瘦高个忙道:“除非大姐说话。”

    丽人投他一个“算你小子识相”的眼神,娇哼道:“武堂乃是许司的外围,你大哥想用,那不叫借,那叫调。所以,为什么要问你?”

    虽然她嘴上说为什么要问,毕竟过来问了。

    瘦高个嘟囔道:“我是武堂的堂主……”

    丽人纠正道:“副堂主。”

    瘦高个不满道:“他那堂主只是挂名,哪里管过事,一直是我亲力亲为……”

    丽人的眼神好似刀子,他的声音越说越小,终究同意道:“我答应还不行吗~”

    丽人满意道:“算你识相。”扭身便走。

    瘦高个赶紧挪膝追上,挤出个谄媚的笑脸:“大姐,你看我都答应了,再罚跪说不过去了。”

    丽人娇哼道:“起来吧!”去到魏都头跟前道:“决定了吗?”

    魏都头看了瘦高个一眼。

    瘦高个立时回瞪。

    魏都头收回目光,沉吟道:“如果她以我的名义调不动许司的外围,她会怀疑我的能力,或许对日后不利。如果把人借给她,不知道她会做些什么。”

    丽人道:“你担心她搅局?”

    魏都头道:“肯定是搅局,只是不知搅谁的局。”

    丽人道:“她已经跟武德司对上了。”言外之意,搅也是搅那个井务使的局,对他们有利。

    魏都头点头赞同。

    瘦高个撇嘴道:“你跟大姐这一唱一和的,故意说给我听的吧!我都答应调人了,不想听你啰嗦。”他忽然转头冲丽人干笑道:“不是嫌你啰嗦。”

    魏都头不禁苦笑。

    “好心当成驴肝肺,听话更要听音,你大哥是在提醒你,这次得罪的人是武德司。”

    丽人蛾眉一平:“如果平常有什么人不讨你喜欢,或者没有什么价值了,这次派去就对了,免得派了不该派的人,日后又心疼。”

    瘦高个脸色一垮,冲魏都头道:“直说不行吗?非要绕弯子,人话不说说鬼话,你不累啊!”

    丽人抄手一捞,又把他的耳朵揪在自己的手里,娇哼道:“跟人说人话,跟你当然说鬼话。”

    这兄弟俩从来不对付,大哥说一,小弟从来说二,没有哪一次不怼回去的,甚至偏要反着来,所以只好绕着弯子说话,再由她来点透。

    瘦高个歪着头、皱着脸,吵着叫疼,实际上故意把脑袋往丽人的胸口顶。

    丽人白他一眼,没好气地松开手,按掌使劲推开他的脑门。

    瘦高个点头哈腰地赔笑道:“习惯了,习惯了。”

    魏都头神情莫明的摇摇头,转视窗外,面上浮起一丝忧色:“马玉怜不知下落,对码头也失去了控制,不知道玄武观风使到了没有。”

    瘦高个撇嘴道:“来就来了,有什么了不起。许州四灵上下都是我们的人,他还能翻上天不成?”

    “你知道什么。”

    丽人冷声道:“今晨吴子魔逃来求救,你知道是谁端了他的老鼠洞吗?”

    瘦高个随口问道:“是谁?”

    魏都头轻声道:“马玉怜。”

    瘦高个愣了愣,迷糊道:“她,她干嘛跟吴子魔过不去?”

    魏都头沉声道:“吴子魔把那些闽女带去了他的老鼠洞。”

    瘦高个恍然,旋即失笑道:“那他昨晚可是爽到了,也不说叫上我。”

    丽人不悦道:“叫你少跟他鬼混,那种脏地方,你不恶心呐!”

    瘦高个嘿嘿道:“恶心归恶心,偶尔尝鲜还是可以的,又不住常住……”

    魏都头打断道:“马玉怜跟吴子魔的恩怨不重要,重要在她怎么知道老鼠洞,又怎么找去的?为什么李重的亲卫军几乎同一时间抄了吴家?”

    丽人眸光顿时闪烁起来。

    “那有那么多为什么?”

    瘦高个不屑一顾:“为什么昨晚抓人,今早下雪,老天爷觉得吴家冤枉?为什么我带人在码头埋伏,码头外就设起刑场?凑巧凑到一块儿去了呗~”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魏都头和丽人相视一眼。

    魏都头幽幽地道:“是啊!真是凑巧。”

    丽人小声道:“这一切在实际上掩护了玄武观风使的行踪。马玉怜可能与本地的某些人搭上了关系,比如李重。”

    魏都头眸彩奕奕地道:“倒是听说李重似乎在四灵高层有关系,当年他跟陛下争皇位,好像就是获得了四灵高层的支持。莫非正是这位玄武观风使?”

    “如果是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

    丽人沉吟道:“我说怎么突然冒出一位井务使,还莫名其妙地跟李重搭上了关系。会不会是马玉怜在中间牵线搭桥,马玉怜的背后则是玄武观风使。”

    魏都头沉默少许,哑声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真有麻烦了。”

    这意味着玄武观风使在许州拥有强援,根本不必倚靠许州四灵。

    非但不是势单力孤,更不会成为瞎子聋子,他们很难糊弄过去。

    李重也拥有了强援,绝不仅是武德司,还有更麻烦的玄武观风使。

    丽人忍不住道:“你说马玉怜对咱们的情况了解多少?抄吴家是不是她针对我们?”

    “马玉怜知道什么,只能是李重告诉她,李重才到不久,对我们所知不多。抄吴家符合李重的利益,所以应该是他针对我们。”

    魏都头淡淡道:“马玉怜八成是顺水推舟,用以掩护玄武观风使到来。不过,这个破口已经打开,足以让玄武观风使感到不对劲,进而深查。”

    丽人紧张地道:“经得住查吗?”

    “恐怕经不住。我原本以为咱们在这儿织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任谁来都会被黏在网里出不去,我现在知道错了。”

    魏都头苦笑道:“你看马玉怜才来几天,这里已经乱套了。玄武观风使人还没到呢!大网已经破了口子。是我把四灵高层想简单了,人家厉害着呢!”

    丽人叹道:“这就是所谓的山雨欲来风满楼吧!算是见识到了。”

    “要我说,你们就是想得太多,就应该把能调的人都全调过来。”

    瘦高个忍不住道:“把码头上都换成我们的人,今天下船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扣住,管他是观风使还是观狗屎,一把连拖到城郊活埋,干净利索脆。”

    魏都头看他一眼,颇为无奈。

    “你都想到,人家想不到?所以李重的亲卫军跑来堵着码头。如果照你说的做,到底谁被谁拉到城郊填坟?没看人家刑场都设好了,名头也立好了。”

    丽人道:“反正要杀几百个南唐奸细,无非再多杀几百个劫法场的。你不会真以为江湖人打得过军队吧?前面架枪林,后面射箭雨,你看剩下几个。”

    她顿了顿,补了句:“还是在码头这种地方,把口子一堵,你都没地方逃,要么上天,要么跳水,反正都是活靶子。”

    瘦高个听得张口结舌。

    ……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一条老狗

    吴子魔孤零零的现身于刑场对面的飞檐顶上。

    用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珠将下面的情况尽收眼底。

    眼珠更红,真像老鼠,还是发疯那种,发出歇斯底里地嘶吼。

    “杨将军,杨将军,吴某过来投案了,你不出来接待一下吗?”

    低下人群顿时一片哗然,大家开始交头接耳。

    吴子魔乃是许州最大的粮商,在场百姓谁没在吴家粮铺买过粮食,端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过了一会儿,杨副指挥使按着腰畔刀柄,慢吞吞地走了出来,仰而视之,也不说话。

    吴子魔咬着牙俯视道:“杨将军随李使相初至许州,吴某热情款待,不曾怠慢吧?”

    杨副指挥使朗声道:“公是公,私是私。杨某不会因为一点小恩小惠,因公废私。你肯来投案,这很好,我会替你向井务使求情,以期从轻发落。”

    吴子魔笑了起来,且是大笑,半晌才收声道:“杨将军大仁大义,吴某感佩在心。”

    杨副指挥使道:“你先下来再说。”他看着很平静,其实很愤怒。

    附近的屋舍,他都视情况安排了岗哨,配有弓手控制高点,各楼之间更会相互监看,防止被人偷袭。

    吴子魔居然无声无息地现身檐顶,说明至少有两到三处岗哨被人拔了。

    这绝不是一个人干得了了,武功再高也不可能瞬移。

    说明人家并非真的孤身一人,背后肯定有高手配合。

    “对了,我此来有要事禀告杨将军。”

    吴子魔冷笑道:“昨夜突发鼠患,储粮损失惨重,几处大仓更是颗粒无存,吴某定会竭尽全力筹措粮草,尽快解送州衙,必不致令军镇断粮。”

    杨副指挥使脸色一垮,冷冷道:“你威胁我!”

    “岂敢。吴某只是在陈述事实。”

    杨副指挥使冷笑一声,将手一扬。

    一众士卒从仓库里生拉硬拖出来一串男人,有老有少,皆是五花大绑,被粗暴地推搡至刑台,挨个押着跪下。每人身后站上来一名斧手。

    杨副指挥使仰头道:“杨某耳朵不好,你刚才说什么,没有听清楚,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吴子魔双拳捏紧,双肩剧颤,近乎疯狂地挥拳吼道:“你真不怕断粮吗?”

    杨副指挥使不屑地撇嘴,张开五指,扬手迅落。

    头前那名斧手踏前一步,扬斧一通乱砍。不是冲着颈子,而是冲着躯干。

    抬斧那一刻,吴子魔惨嚎一声,嘶声叫道:“我的儿啊~”

    斧在左右挥,人在地上滚,口中呜呜叫,浑身飙着血,刑台片片红,一时死不了。

    杨副指挥使抱臂弹指,脚踩拍子,仿佛正欣赏奏乐,还在悠然自得地应和着韵律。

    马玉怜本来挺恨吴子魔的,这会儿倒有些于心不忍了:“杀人也就罢了,还是应该给个痛快。”

    风沙一直盯着吴子魔,神情莫明地道:“你看他都瘫了,哭得撕心裂肺,说明他真的很痛苦。”

    马玉怜伸头往对面屋檐上看了一眼,小声道:“他,他也是活该。他虐杀别人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别人的痛苦。”

    风沙淡淡道:“他明明知道全家操之人手,居然跑来威胁。现在如此痛苦,说明他并没有冷酷到可以无视血亲,那么问题来了,他为什么不服软?”

    马玉怜完全追不上主人的思路,不由愣了愣,迟疑道:“他,他知道服软根本没用,干脆硬扛到底?”

    风沙哼道:“就算没用,他也不会连试都不试一下。落水的人一定会去抓最后一根稻草,这是人性。”

    马玉怜似懂非懂地点头。

    风沙又哼道:“这证明他根本做不了主,全然是别人豢养的一条狗,哪怕被人当面虐杀狗崽,他也挣脱不了主人手中的狗链子,想扑上去咬都不行。”

    马玉怜恍然,居然生出些许怜悯之心,转念想到昨晚闽女的遭遇又觉得活该,忍不住问道:“这条老狗的主人会是谁呢?”

    风沙心道我要是知道就好了,没好气地白她一眼:“所以你还在这儿干嘛?让雪娘派人跟上去,看他去哪,又是找谁。”

    吴子魔和黄刺史一样,都是别人落下的棋子。

    这枚落子明显是针对李重,不是针对他。

    说明那个未知的对手跟他一样,直到现在都不清楚自己的对手到底是谁。

    区别在于,他藏得更深一些,因为对手针对错了目标。

    如果能够通过吴子魔顺藤摸瓜,那么他就抢回了先手。

    马玉怜如梦初醒,慌里慌张地告退。

    风沙忽然叫住道:“算了,放弃不跟。”

    对手是个很高明的棋手,既然敢把吴子魔放出来,一定有把握收得回。

    这时应该以静制动,他出手越少,痕迹也就越少。

    不清楚对手是谁的情况下,抢先找到正主才是关键。

    哪怕于枝末处于输上一百回,只要能够逼死对方老帅,那么满盘皆赢。

    之后的情况,果然如他所料。

    杨副指挥使派出的一队士卒刚冲上楼,两名蓝衫人突然现身,挟着吴子魔于屋顶之上迅速跃走远去。

    江湖人打不赢军队,军队也休想追上江湖人。

    吴子魔亮相即走,摆明想要传达一个讯息:威胁李重断许州的军粮。

    这确实让杨副指挥使慌了手脚,他本以为只要拿住吴家人,吴子魔只能低头,任凭摆布,也就不存在断粮的问题。

    谁曾想人家居然可以无视全家人的性命,硬是要拼个鱼死网破。

    于是他一面派人急报李重,一面跑来找风沙商量,想把刑场给撤了,赶紧把人手撒开,去查封吴家各处粮仓。

    “吴子魔既然来了,还放了话,说明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就算粮仓的储粮来不及拨调一空,也必定架满柴火,泼上火油之类。”

    风沙不动声色地道:“人家未必真舍得付之一炬,留着威胁使相不好吗?如果你真的派人过去查封,那才是逼着人家鱼死网破。”

    “对呀!”杨副指挥使猛一拍脑门:“我怎么没想到呢!”

    风沙又道:“吴家及枝蔓在许州根深蒂固,你把人手散开,那不是等着被人各个击破么?别说查封粮仓,能活着回来多少人都很难说。”

    ……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熬粥

    风沙的话令杨副指挥使悚然一惊,郑重道:“不错。我现在六神无主,还望陈兄指点迷津。”

    “当下的情形说明,吴子魔的背后显然还有个掌控他的神秘人。”

    风沙正色道:“这个神秘人把他抛出来,无非两个目的:一是通过吴子魔之口威胁使相;二是告诉我们,我们手中的人质已经毫无用处。”

    杨副指挥使缓缓点头:“那么现在是放,还是留呢?”

    “如果人质真的毫无用处,吴子魔就应该死在我们的眼前,来个一了百了,岂不简单。”

    风沙微笑道:“既然还把人救走,说明他还有用。既然他还有用,那么人质自然也有用。”

    杨副指挥使的眼睛越听越亮,抚掌笑道:“就是这么个理。这是想诓我放人,想也休想。唔~陈特使觉得,现在是把他们押回去,还是继续杀呢?”

    风沙笑了笑,笑容有些冷酷:“不仅要杀,还要大杀特杀。不再是一个个的杀,而是一批批的杀。”

    杨副指挥使不禁迟疑:“真把吴子魔惹急了,以致军粮不济,军中会哗变的。”

    “你忘了我刚才说的,他背后还有个掌控他的神秘人呢。”

    风沙撇嘴道:“调运军粮与否,根本不是吴子魔说了算。”

    杨副指挥使啊了一声,皱眉想了想道:“这个神秘人会是谁呢?”

    风沙耸肩道:“所以要你一批一批的杀啊!到时候谁着急跳出来,谁就是那个人。”

    杨副指挥使呆了呆,干笑道:“杨某行伍,粗人一个,脑袋瓜子特别笨,陈兄说明白点好不好?”

    “吴家乃是许州拔尖的望族,与本地势力交往密切,亦多联姻。”

    风沙耐心解释道:“杨将军看似仅抓了吴家人,实际上牵扯很多当地望族的亲眷,一家两家或许微不足道,联手起来足以把那个神秘人架到火上烤。”

    杨副指挥使恍然道:“你是说他们会逼着那个神秘人出面救人。这样逼,有用吗?”

    “肯定有用。”

    风沙斩钉截铁地道:“未必是逼,更可能是哭是求。一群非亲非故的人求你,当然可以不在乎,如果是你的七大姑八大姨,叔伯兄弟、爱妻小妾呢?”

    杨副指挥使顿时懂了,讪笑道:“嘿~那还真是让人脑瓜子疼。”

    “所以呀!待会儿杀人,要像煮粥。”

    风沙笑道:“先从无关紧要的人杀起,要凶要狠,就像大火熬米。有来头的人则毒则虐,好似细细调味,如此一锅出炉,人家尝起来才会有滋有味。”

    杨副指挥使听得直打寒颤,挤出个笑脸:“大家都说冰井务手段厉害,兄弟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佩服佩服。”

    风沙腼腆地道:“都是夕若姑娘教得好。”

    杨副指挥使心道你还真以为我夸你啊!忙不迭地告辞。

    他实在不想跟这个阴毒的小子呆在一起,半刻都不想。

    自吴子魔被人救人,时间很快到了正午,楼上顶阁。

    不仅瘦高个不在,丽人亦不在。

    魏都头无心吃饭,呆呆地站在窗前,怔怔地望着刑场。

    刑台下已经惨不忍睹。一次又一次喷涌的热血把地上的冷雪化成了泥沼。

    本来还兴致盎然砍斩首的人群散成了稀稀落落。

    阳翟这种地方,以前从未有过公开斩首,一次两次看个新鲜,一批二批地杀下来,别说普通百姓受不了,连砍头的人都受不了了,换了一批又一批。

    现在还留下观看的人,要么是一些灰黑的江湖人,要么是别有用心的人。

    还有一种人实在走不了,那就码头上的众多挑夫,继续往来挑货,但也不会往刑台这边多看了,甚至绕着走。

    咚咚咚,敲门声响。

    魏都头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敲门声都可以让人如此心惊胆颤。

    丽人快步近身道:“现在议事堂外跪满了人,大家都在哭、都在闹。我实在压不住了,这事要尽快解决,否则人心会散,根基会摇。”

    自码头架设刑台,一大早跑来找她求救、求情、求助的人络绎不绝,都是亲朋故旧,根本拦不住,也没法拦。

    大家当然找不到她,于是开始各显神通,最终一层层地压到了陈许商会的议事堂。平常零敲碎打,她蛮不在乎,但也无法忽视下面这么多人一起闹。

    “吴子魔顺利脱身,别说追击,居然连个跟踪的人都没有,连一个舌头都抓不到。姓杨的也是丧心病狂,居然成批杀人……”

    魏都头叹了口气,伸手指道:“他死活都不分兵,安排好的埋伏根本用不上。如此不动如山,完全无懈可击,我能怎么办?”

    丽人道:“难道姓杨的真不怕我们断李重军粮吗?”

    魏都头幽幽道:“我一开始认为他会等李重回信,结果他杀人更狠,我觉得他还不敢独自下这种决定。”

    丽人微怔,旋即失声道:“你是说李重在这里?做决定的人是他?”

    魏都头缓缓点头:“他可能是在赌,赌他和我们和谁先忍耐不住。”

    自从阳翟州衙节制军镇之后,许州城内的存粮从来不过三日,哪怕省着点用,也顶多挨个三五天。

    丽人对此心知肚明,盘算道:“断粮三日情况才会有转变。也就是说,我们至少要忍耐六到八天。”

    魏都头接口道:“甚至十天。十天时间,变数太多,我担心撑不到。”

    “速战宜他,鏖战宜我。本来他找不到我们,不可能速战速决。结果人家把吴家人一抓,反倒逼着我们找他决战。”

    丽人冷然道:“不愧是跟当今陛下争过皇位的人物,确实不可小觑。”

    “不能忍,也得忍。”

    魏都头咬牙道:“只要忠武军不生变,找他决战那就是以卵击石。”

    丽人忧心道:“如果只有李重,忍几天就忍几天,大不了拼着元气大伤。玄武观风使怎么办?一旦腹背受敌,甚至他二人联手,我们绝对撑不住。”

    魏都头沉默少许,轻声道:“所以我决定,冒险杀掉玄武观风使。毕竟他身边没有军队围着,我们也有办法接近。”

    丽人听得一呆。

    这种冒进的主意,通常只有她那不甚稳重的小弟叫嚣出来,这还是头一次从大弟口中听到。她有点信不过自己的耳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魏都头道:“我仔细斟酌过了,有胜算,而且不小。”

    两人的脑袋渐渐地凑在一起,小声商量细节。

    不知过了多久,有心腹急匆匆地敲门,急匆匆地进来,禀报道:“找到马玉怜了。她现在就在码头,似乎准备迎接什么人。”

    两人立时相视一眼,丽人道:“成败在此一举。我们先速战速决拿下他,再转头对付李重。”

    魏都头叹气道:“为了我们,你已经牺牲太多。”

    丽人嫣然一笑:“为了你们,我可以牺牲更多。”

    魏都头沉默一阵,转视窗外,远眺码头千帆,轻声道:“祝你成功。”

    丽人道:“我一定会成功,我从来没有失败过,只要他还是个男人。”

    ……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明以仪驾

    初云的船到了,玄武观风使也就到了。

    绘声带着东果先行下船警戒,马玉怜含笑迎上,与之寒暄几句,不乏好奇地悄声问道:“谁扮成主人?赵姑娘吗?”

    她知道不可能是男人假扮,哪怕主人同意,初云也绝对不敢把一个男人丢到主人的后花园里。

    绘声明媚一笑,卖关子道:“马上你就知道了。”同时扭回头打了个手势。

    很快,初云抱着玄武观风使的胳臂,亲昵地出舱。

    林羊羊跟在两人身后,目光警惕地来回扫视。装束神态与东果无异,一看就知道是女护卫。

    玄武观风使剑眉朱唇,目如朗星,一袭狐裘,配以雪氅,通体雪白,更衬发黝黑、眸黝亮。

    初云则打扮得相当妖媚,流云的发髻,雪白的脸庞,精致的妆容,华丽的彩装,艳丽逼人。

    一纯一艳,一对璧人,比翼齐飞,光鲜夺目。

    马玉怜瞧着美目直愣,直到两人到她的面前,她才回过神,忍不住道:“夏冬小姐,怎么是你?”

    夏冬笑道:“玉怜姐,我们又见面了……”

    话语忽止,神情黯淡。

    之前授衣应她之请,请初云帮她筛选合适的未来夫婿,凡是被初云迷得神魂颠倒的人,自然不再招婿的考虑之列。

    岂知后来生出变故,招婿不欢而散,她与家人的关系亦出现裂痕,好在授衣邀请她结伴同行,她也趁机离乡散心。

    夏冬振作精神:“当初赵姐为了帮我,成天被一帮毛头小子缠着不放,烦都烦死了,这次授衣跟我说赵姐需要帮忙,我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初云把脸蛋往夏冬的香肩上一靠,好似小女人正在向情人撒着娇,一脸甜蜜地道:“风郎不辞辛苦,赶夜路回来找奴家,可受累了呢!”

    夏冬哑然失笑,伸手把初云的纤腰一搂,与自己贴紧,更把脸庞斜来,与之平眉对视,深情款款道:“谁让我一日不见你,如隔三秋兮~”

    身旁几女皆窃笑。

    马玉怜笑完之后,开始仔细打量夏冬的装扮,心中喝彩一声,好一个翩翩佳公子,浊世美少年,丝毫看不出半点女儿作态、神态,乃至体态。

    除了初云妙手化妆巧,夏冬本身气质也非常好,扮得更好。举手投足,英姿飒爽,一举一动,器宇轩昂。单论英气,比主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夏冬松开手,转目眺望码头外的刑场,问道:“这是出什么事了?昨天的时候,还没这样呢!”

    她一直跟授衣同行,几乎与风沙同时来到阳翟,授衣得到初云传信之后才请她返回去找初云。

    马玉怜轻描淡写地道:“是出了点事,不过与我们无关。风少,这边请。”当先引路。

    刚才她有些吃惊,没有细想,现在一想,觉得奇怪。

    初云为什么找个外人扮成主人?夏冬又知道主人多少事情?

    疑惑没有解开之前,她不会向夏冬透露更多。

    一行人加上护卫随从,十余人左右,很快远去。

    飞歌和斩邪从附近的货箱上翻出脑袋,盯着众人背影,一齐皱眉。

    斩邪忍不住道:“他不是墨修,这是怎么回事……”

    飞歌抬手打断,目光闪烁不休。

    这一行人之中,他和斩邪就认识马玉怜,当初两人见墨修,就是马玉怜领他们进得门。

    少许后,飞歌道:“现今形势混沌不明,暂且不要轻举妄动。”

    斩邪急道:“我们掌握的情况十分重要,必须尽快告诉墨修……”

    飞歌再度打断:“正因为重要,所以万不容出错……”忽然伸手把她的后脑一按,两人一起伏下身去。

    过了会儿,两人再度抬头,斩邪目光灼灼地扫视道:“看着像是负责外围的玄武卫,应该是墨修的亲随。”

    飞歌赞同道:“我看着也像。”

    斩邪皱眉道:“我有些迷糊了,明明配备了玄武观风使的卫从勤务,为什么人不是墨修?”

    飞歌小声道:“我猜测,墨修可能对许州的情况有些了解,所以明以仪驾,暗以查察。”

    斩邪缓缓点头,转念问道:“那么墨修现在在哪儿呢?”

    飞歌摇头,沉吟道:“这样,我继续等一会儿,你跟上去看看。记住,轻易不要潜近,玄武卫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情况未明之前,我们万不要暴露。”

    斩邪撇嘴道:“真啰嗦。晚上,还是老地方汇合。”

    与此同时,码头外斜街客栈,楼上顶阁。

    从窗口眺望,码头上的情况一览无余。

    魏都头一瞬不瞬地凝视观察,吩咐道:“等他们落脚之后,让徐鹤递贴,以许州四灵的名义宴请玄武观风使。”

    丽人同样看得一眨不眨,眼彩奕奕地道:“倒是个英俊的男子呢!不过他未免太年轻了,让人觉得德不配位。”

    “新晋的观风使年纪都不大,你千万不要因为人家年轻而看轻。”

    魏都头正色道:“成为四灵观风使的前提是当代最出色的执事阶青年主事,十年也就十来人,机运、能力、功劳、背景缺一不可,没一个好相与。”

    丽人轻哼道:“我知道,这次你就没被选上。我倒真想亲自见识一下,还有什么人比你更出色。”

    魏都头摇头道:“我只是侍从阶主事,轮不到我。真要选上我,那更麻烦,保证祖宗八代都被四灵查个底掉,咱们还能安稳至今吗?”

    丽人忙道:“若非你不情愿离开许州,早就该晋升了。”

    魏都头笑道:“也是。”

    丽人把话题转回来:“马玉怜对徐鹤观感不佳,一定会影响到玄武观风使,他发帖宴请,人家会去吗?”

    魏都头道:“一定会去。徐鹤昨天告诉我,上面飞传一道急讯,指名道姓要转给玄武观风使。有这个名义,他非来不可。”

    丽人奇道:“什么急讯,什么内容?”

    魏都头摇头道:“只知道是南唐四灵转北周四灵再转给玄武观风使,乃是十万火急的飞传。徐鹤尚不够资格知道内容。”

    丽人不屑一顾道:“信在他手里,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魏都头摇头道:“十万火急的飞传都是密匣盛装,先不提内容一定是阴书密写,单凭我们,恐怕没有办法把青龙密匣弄开,弄开也没法还原。”

    ……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重回飞仙楼

    被玄武观风使引住视线的人绝对不仅止于魏都头,还有方宗花。

    毕竟排场摆在那里,马玉怜也太惹眼。

    她第一眼就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奈何距离太远,实在看不太清楚。

    待得一行人出得码头,绕过刑台,走到大街上,她总算看清楚了些。

    脑海中闪过一些零碎模糊的印象。

    好像之前见过此人,到底在哪儿见过,又是什么身份,她实在想不起来。

    马玉怜当先引路,令她觉得此人非比寻常。

    其实她对马玉怜所知不多,通过许州侍卫司的情报,她知道马玉怜乃是闽国公主,刚刚来到阳翟,来此好像没有目的,仅是因南下而过路。

    之前曾以江湖人的身份去过龙门山庄。对此,她有印象,因为马玉怜在龙门山庄也是颇受瞩目的人物。一来人长得漂亮,更重要还闽行帮的高层。

    另外,她对那个姓赵的江湖女子印象很深。

    当初招婿擂台上,正是此女拿出了一份内库与军器所共同出具得的文牒,证明纯狐授衣押运着一批运往许州的武械。

    那时她问陈特使这是不是他的人,陈特使不置可否,并没有直接回答。

    现在赵姓女子与一个神秘的男子亲密同行,马玉怜迎接并奉陪。

    不由令她浮想联翩。

    赵姓女子,纯狐授衣,马玉怜,陈特使,这四人之间,好像有点若有似无的联系,具体什么联系,她说不上来。

    那是一种“远看云雾缭绕,近看虚无缥缈”的感觉。

    这个神秘的男子又是是什么人呢?

    会不会就是南唐密谍的风姓首脑?

    方宗花正在琢磨,属下近身道:“武堂的人到位了,是否现在抓人?”

    方宗花又看了眼窗外,心里十分犹豫。

    神秘男子的到来,如同一条大鱼滑进了池塘。

    她怕惊动闹大了,激起的涟漪会把池塘的水给搅浑。

    水浑则鱼惊,这条大鱼就摸不到了。

    何况她认为雪娘乃是负责陈特使和风姓首脑见面的中间人。

    现在要是动了雪娘,铁定打草惊蛇。

    方宗花一念转过,咬牙道:“先等等,人不要撤走。”伸手往窗外一指:“再派人盯住那个男的。”

    属下凑来脑袋,下意识地问道:“哪个男人。”尽管刑场旁边已经稀稀拉拉,但是男人并不算少,除了观刑的人,还有附近商铺店铺的东主伙计之类。

    方宗花不悦道:“下面街上还有哪个男人最显眼,当然是被一群女人围在当中的那个小白脸。”

    属下定睛一瞅,眼睛蓦地睁大,瞳孔瞬间缩紧,失声怪叫道:“哟~好多美人呐!”转目一圈,端得眼花缭乱,更是目不暇接,嘴巴都忘了合不拢。

    他不乏嫉妒地看了眼被花团紧簇的男子,喃喃道:“小白脸艳福不浅。”

    一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口水都流到下巴了,赶紧伸手抹了一把。

    方宗花一脚踹上他小腿侧,恼道:“看够了没有?看够了滚去办事。”

    雪娘尚不知道自己侥幸逃过一劫。

    她一直站在刑场边上,看着马玉怜行踪诡秘地从后巷出来直到刑场,并借着刑台的掩护进了码头,然后又正大光明地引着一行人出来。

    她对风沙的情况比较了解,尤其认识初云,看见初云的第一眼,她下意识地闪身躲于遮挡物之后,只露出一双眼睛,看到林羊羊之后,目光急促闪烁。

    招来个其貌不扬的黑衫人,伸手指着马玉怜一行人,附耳叮嘱几句。

    黑衫人深深注视几眼,闪身不见。

    ……

    飞仙楼距离码头并不算远,南面临大街,热闹繁华,北面临颖水,颇有景致。

    临水堤坝内外有路有林,亦兼有亭台,往南穿巷而过,走不了多远便是繁华的主街。

    自然而然地成为城内男女喜欢流连的幽会圣地,吃饭、逛街、幽会、游夜市一条龙。

    尤其春节临近,街上已经有些节庆的氛围,要不是码头那边突然摆出刑台杀人,喜庆的气氛将会更加浓郁。

    昨夜飞仙楼突遇火灾,尽管火势不大,很快扑灭,事情却闹得很大,所以哪怕临近晚饭的点,以往人影成双绰绰的幽会圣地,竟是难得冷清。

    林羊羊和一个华服青年结伴出了飞仙楼的后门。

    两人不仅有说有笑,还靠得很近。

    青年若有似无地拿臂膀蹭过林羊羊的香肩。

    林羊羊羞以睐目,回以娇嗔,没有刻意躲开。

    青年胆子更大了些,伸手去捉林羊羊的柔胰。

    林羊羊明眸光转,脸蒙嫩晕,把脸别开了,手并没有甩脱。

    两人就这样上了堤坝,又下了堤坝,过了凉亭,进了树林。

    现已深冬,草无木枯,尽管林中不再幽深,还是颇为清幽。

    两人穿过小树林,来到因枯水期而露出的河滩旁,河上行船寥寥,夕阳彩霞绚丽,予人心旷神怡的感觉。

    青年特意在林边寻了块还算平整的大石,伸手抹了几把,又凑头过去吹了几下,比手道:“林小姐请坐。”

    林羊羊嫣然一笑,掌心忽然现出一把短匕,毫不犹豫地抹过青年的咽喉。

    青年顿时瞪大眼睛,捂着喉咙嗬嗬软倒,直到眼珠光彩消失,他都无法相信,甚至无法理解这一切。

    林羊羊木无表情地用他的衣衫把匕首上的血迹擦拭干净,然后收起匕首,把尸体拖到大石后面。

    忙完这一切,她立刻转身离开,结果刚一转身,人立时僵了。

    雪娘不知何时出现在大石的后面,背靠着一颗树干,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笑容,又被光影渲染得忽明忽暗。

    任何人在这种环境中猛然看见这种怪诞笑脸,绝对会感到恐怖。

    林羊羊同样一瞬心悸,好在回神很快,定下心神,警惕地打量,不仅打量人,也打量四周的环境。

    雪娘含笑道:“你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周务汴司元局乙辰扬灵。”

    林羊羊脸色一白,浑身一僵,整个人都站不稳了,显然吓得不轻,缩紧瞳孔道:“你是来杀我的?”

    雪娘道:“从你叛逃的那一刻起,你应该想到会有这样一天。”

    林羊羊颤声道:“我没有叛逃,我,我只是不想死。”

    雪娘根本不接话,指着尸体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林羊羊犹豫少许,细声道:“他勾引我,想从我这里探听些事情,我被他烦得不行,于是答应随他出来,后面你看到了,无非是一了百了。”

    雪娘道:“虽然不像是假话,不尽不实是真的。”

    林羊羊刚要张嘴,雪娘打断道:“我知道你现在跟在风少身边,仅凭这一点,足以抵消你叛逃之罪。”

    林羊羊反而更加紧张。因为迎合这边就等于背叛那边,迎合那边就等于背叛这边,无论选哪边都是个死,她甚至无法确定哪种会死得更惨。

    “严格说起来,整个周务都对风少言听计从,所以你谁都不必背叛。接下来你的任务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争取风少对本国的好感。”

    雪娘柔声道:“你可以用任何方式,做任何你觉得对任务有利的事情。”

    林羊羊听得双眼直愣。

    她一时间无法消化这看似简短,实则包含大量讯息的话。

    雪娘敛容,厉声道:“你不必向任何人负责,也没人会让你负责。只要你对家国还有那么一丁点感情,那么应该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林羊羊嘴唇动了几下,细弱虫鸣地道:“我的家里没有受我的连累吗?”

    雪娘不答,缓步走近:“现在就有一件国事或许你帮得上忙……”

    她凑近林羊羊耳边,附耳道:“陛下欲遣徐祭酒出使北周,希望得到风少的支持。只要你对此事有任何助益,无论助益大小,保证你全家一生荣华。”

    徐祭酒即南唐的散骑常侍徐玄,即四灵南唐总执事。

    资深的散骑常侍称为祭酒散骑常侍,徐玄就是就最资深的那个。

    ……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媚舞

    ps:俺要出差,请假几天。视情况,可能一天一更,可能几天才一更,甚至断更几天,先行抱歉。

    ……

    林羊羊用了好长时间才平复情绪,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返回飞仙楼。

    因为火灾的关系,飞仙楼封了半边。

    好在飞仙楼远不止一个贵宾厅,受到火灾影响的也不是最好的部分。

    完好的贵宾厅依旧宾客如云,就是气氛不算热闹,而是嘈杂且喧嚣。

    贵宾厅大多相互隔开,互不打扰,初云沿廊道而行,一路目不斜视。

    路过每一间厅房,似乎都透出一种压抑的感觉,弥漫着愤懑的情绪。

    好似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沉闷。

    林羊羊无心探究原因,终于登上顶楼的茶水室。

    顶层是个大平层,茶水室一面直通之,另一面通着楼梯。

    这些服侍的琐事本来是飞仙楼的男侍和女侍负责,绘声一来就在初云的授意下强行接手,那些男女侍从、乐工舞女之属,全被赶走。

    目下东果和另外几名侍剑不在,显然入内侍奉。

    这里仅有绘声和另外两名剑侍。

    绘声乃是留在主人身边资格最老的剑侍副首领,所有的剑侍都曾经是她的手下。

    虽然现在她正在受罚,只能管着林羊羊和东果,实际上没有剑侍敢不听她的话。

    两名剑侍忙着准备茶点,绘声则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一个劲地挑刺,两条长腿毫无形象地搭在桌上,不时拿块甜点往嘴里一塞,脸蛋塞得鼓鼓囊囊。

    她见得林羊羊进门,自顾自地吃,也不说话,仅是眨巴着妩媚的大眼睛,似乎在问:人干掉了?

    林羊羊忙道了声是。

    被她杀掉的华服青年确实想要探听消息,但并不是勾引她,而是勾引绘声,也不是她被烦到不行,而是绘声被这小子烦到不行。

    这小子不知是谁的侍从,也被派来茶水室,名为打杂,却硬是摆出个监督的架势,颇有点高高在上的感觉。

    还非常自命不凡,更自诩风流,盯上绘声就开始死皮赖脸地穷追猛打。

    好像绘声就应该立刻、马上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哭着求着以身相许一样。

    绘声当然烦透了,一开始摸不清人家底细,实在不敢再次闯祸,后来这小子自己露了底,居然只是朱雀主事三弟的亲随而已,这次过来帮忙打下手。

    他家主人都不是四灵,何况他一个小厮。

    绘声再无顾忌,动了杀心。

    林羊羊和东果作为她目前唯二的直属手下,她有事,自然两女服其劳。

    在她的授意下,林羊羊出面反勾引,几下明示暗示就把人迷得神魂颠倒,更是心痒难耐,居然傻到主动邀请林羊羊去河边走走。

    摆明没按什么好心,有心也是色心。

    结果到了地方,以为马上将得偿所愿,力压娇娘,岂知娇娘变煞娘,弄了个命丧黄泉。

    别看林羊羊刚才杀人挺狠,到了绘声面前,立变战战兢兢。

    绘声调教奴婢的本事师承云本真,又经过培养“蜘蛛精”的历练,手段早就炉火纯青,尤其还只针对两个人,当然乐此不疲地盘弄。

    林羊羊和东果被她玩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不管心里怎么想,两女只能接受现实,对绘声彻底雌伏。如果插上尾巴,摇得绝对比狗快。

    绘声对林羊羊很满意,赞许道:“不错,今晚就你了。”

    林羊羊在心中骂娘,面上还要做出受宠若惊的欢悦模样。

    早先她并没有想到绘声居然好女色,待她知道的时候,已经羊入虎口。

    尤其绘声还不止这一种特别的嗜好。

    好女色只是她特别的嗜好之中最不特别的一种。

    唯一的底线就是不会坏了她和东果的处子之身。

    除此之外,没有下限。

    两女出身女谍,没吃过猪肉也见过很多猪进进出出,某些事情见多识广。

    绘声却每每打破她和东果的下限,总能刷新她们对“新鲜”二字的认知。

    林羊羊见绘声媚眸忽闪,“色咪咪”地打量自己,浑身鸡皮疙瘩直起,真担心绘声一时兴起,让她在这里怎样怎样。

    幸好东果带着两名剑侍回返,她赶紧没话找话,希望引开绘声的注意。

    她本想问“风少”有没有露陷,话到嘴边变成了:“里面情况还好吧?”

    东果小声道:“朱雀主事正在献舞!没有乐工,她居然自己哼曲。不过,跳得真好,只要是男人,没可能不心动。”

    她出身太湖舞姬,眼光自然不低,她说舞跳得好,一定有极其过人之处。

    更凑近些道:“玄武主事失手翻了杯子,婢子收拾的时候看了桌下,玄武白虎主事这两个男人,居然都露丑失态,幸好有桌子挡着。不然,啧啧……”

    绘声那对媚目瞬间闪闪发光,赶紧把脚从桌上挪下,一下子跳了起来,一边追问什么舞这么厉害,一边三步并做两步跑,冲到门边掀帘偷看。

    她要是学会这种舞,再跳给主人看,主人肯定会对她爱不释手。

    顶层很大,柱子却少,可以说一览无余。

    果然看见一道倩影在众席位之中翩翩跃舞,扭得像水蛇一样。

    绘声睁大了眼睛,看得一眨不眨,似乎想要记住每一个动作。

    这一看不打紧,她的鼻息居然迅速变粗,身子竟也跟着发热,两条长腿都忍不住拢紧。

    她觉得此舞极富诱惑,令她心旌神摇,甚至开始口干舌燥,有些把持不住了,至于为什么,完全不明白。

    在场也有明白的人,那就是夏冬。

    她是涂山门弟子,涂山门以白狐尾为标识,以白狐为图腾,又善音乐和奇术,想也知道肯定精擅魅惑之术。

    所以这些妖娆诱人的舞姿落在她的眼里,脉络无比清晰。

    无非是把男女欢好时的姿态、动作、神情,分解、打乱、重组。

    足是足,腿是腿,臀是臀,腰是腰,臂是臂,手是手,胸是胸。

    因为每一处都打乱、重组的关系,合起之后的舞姿明面上似乎并不**。

    实际上每一种姿态的每一处动作,乃至每一种神情,或痛楚、或欢悦,都在迎合男人潜在的冲动**。

    无论喜欢哪一处哪一种,都会随之带入,并于脑海之中以幻想充实其余。

    幻想的永远是最美的,等于自己被自己给魅惑了。

    但凡自身意志大不过自身理智的男人,面对此舞绝无抵抗能力,光用眼睛看,意志都会一溃千里。

    瞧着厉害,其实落了下乘。面对意志坚定的男人,反而愈发体现搔首弄姿,庸俗之极,而且对女人毫无效果,除非是喜欢女人的女人。

    真正上乘的媚舞,那是以美共情,以情动情,男女同感,甚至生灵皆感。

    ……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我能你不

    ps:前些章陈鹤误写成徐鹤,已经改正。

    ……

    一舞曲毕,夏冬鼓掌。

    其实她对自己所扮的身份并不了解。

    初云为了安她的心,特意告诉她,认识风少的人很少,了解风少喜好习惯人的更少。尤其在许州,恐怕都没人知道风少是男是女。

    她对许州的情况也不甚了解。

    这次晚宴,乃是马玉怜安排。

    说是场面上的朋友特意设宴给风少接风。

    主人亲自下场作舞,可以说给足了面子。

    在她看来,甚至算得上自轻自贱。

    如此低三下四,想来不是什么人物。

    不过,身为客人,礼貌还是要有的。

    夏冬一鼓掌,马玉怜和初云跟着鼓掌。

    马玉怜抢着说话道:“没想到杨夫人精擅乐舞,风少难得这般高兴。”

    杨夫人脸色略僵,勉强笑道:“只要风少喜欢,妾身随时愿意献舞。”

    以往只要她作舞一曲,在场的男人无不色魂授予,连她的亲弟弟都把持不住,何况他人。

    实在没想到玄武观风使居然全程淡定。她已经竭尽全力,依旧没有看到她所期待的反应。

    无往不利的手段忽然失效,她惊诧之余,也不免心慌,更不甘心失败,还想再试上一试。

    初云皮笑肉不笑地道:“给风少献舞的漂亮女人多了,都是些正当妙龄的少女。如杨夫人这般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还真是空前绝后。”

    词都是好词,连成话绝对不是好话。

    杨夫人气得心火上头,硬是挤出笑脸,讨好道:“有赵姑娘这般娇艳的可人陪奉身侧,那些庸脂俗粉当然不入风少之眼。”

    她说这话的时候,故意看了马玉怜一眼。

    这么明显的挑拨离间,马玉怜一眼看穿,心下冷笑,脸上微笑。

    “听说杨夫人当年也是陈许二州远近闻名的才女,青年俊杰梦寐以求的佳侣。大家竞相追求,最后花落杨家,多少怀春少年辗转反侧,泪湿枕巾。”

    马玉怜一脸正经地道:“如果再年轻些,说不定风少也会为你着迷。”

    又是“当年”,又是“再年轻些”。

    夏冬斜眼偷瞄杨夫人,仿佛听见刀子扎心的声音。

    有心想劝和一下,想了想还是闭嘴。

    毕竟她现在并不是自己,而是风少。

    两女这会儿明显一唱一和,她不明情况,应该谨言慎行。

    初云还不肯放过,冲马玉怜笑道:“要不你让人把杨公请来,听他讲讲当年技压群雄,夺走美人心的故事,还有那些与赵夫人风花雪月的韵事。”

    马玉怜含笑接话:“这主意不错,最好杨公以乐伴奏,杨夫人以舞演绎,使咱们身临其境,让他们梦回少年。”

    夏冬暗忖你们俩说话未免太恶毒了,这不摆明侮辱人吗?

    她正担心闹个不欢而散,杨夫人却赔笑道:“一个粗鄙晚生,哪及得上风少丰神俊逸,妾身更不敢刻画无盐,唐突两位堪比西施的佳人。”

    夏冬不禁错愕,心道你被人这般羞辱,非但不敢发飙还拼命自贬,甚至拍马应和。身段居然软成这副样子,到底欠了人家多少钱啊?

    在她看来,只有欠债的人被债主催债上门,才会如此低声下气。

    陈鹤干笑道:“唐都唐突了,光是赔礼管什么用,应该赔酒嘛!魏主事,你说呢?”

    一向长袖善舞的杨主事居然也会举止失措,令他倍感意外,赶紧圆场。

    魏主事缓缓点头。

    刚才那番挑拨,确实拙劣,招致人家不快,进而冷嘲热讽实在情理之中。

    毕竟双方的身份有着很大差距,人家可以随便拿你开玩笑,你不能回嘴。

    杨夫人好似如梦初醒般恍然开悟,借坡下驴,举杯道:“正该赔酒,妾身自罚三杯,风少和两位姑娘敬请随意。”

    马玉怜道:“三杯哪够,应该一人三杯。”

    初云道:“咱们俩哪有资格跟风少并肩。”

    马玉怜目露戏谑之色,含笑点头。

    这罚酒罚得不单是罚杨夫人,更是对许州四灵表达不满。

    按规矩,“风少”不主动,地方四灵没有资格主动联络。

    就算要联络,也要通过她马玉怜,否则她干嘛来打前站?

    虽然她们刻意高调下船,但是我能高调,不代表你有资格监视。

    结果许州四灵居然遣人过来下帖,主动把这层窗户纸挑破。

    尤其传话的内容听着客气,透露的意思却是不来后果自负。

    这不是下马威是什么?

    杨夫人强颜欢笑道:“赵姑娘说得是。妾身对两位姑娘自罚三杯,对风少应该再多罚几杯……”故意停住,看两女的脸色。

    初云揭开一把酒壶的壶盖,翻来覆去地打量把玩。

    好像这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古董,她正在细致观察。

    杨夫人只好继续加码:“甚至几壶……”

    初云捏了个轻佻的手势,把壶盖轻轻地盖上,招呼道:“你们多拿些酒来,要拿好酒,给杨夫人一杯杯斟满,全部喝完了咱们再来说话。”

    夏冬十分不快,觉得马玉怜和赵虹饮有些过分了。

    这已经远远超出敬酒的范畴,分明是灌酒好不好。

    就差捏着人家脖子,亲手往嘴里倒了。

    哪怕人家有求于人,也不敢如此侮辱。

    一般来说,侍从会在茶水间用酒壶盛装坛酒,顺便验毒之类。

    这事本是林羊羊负责,她故意找东果换了一下,自己领着几名剑侍捧盘进来,为客奉酒,每盘上都有数把酒壶和相应数量的酒杯。

    杨夫人面前的席上很快排满了斟满的酒杯。

    最关键,桌上的菜肴点心都被顺手撤走了。

    杨夫人只能一杯一杯的干喝,剑侍则是一杯一杯的快倒。

    一开始还能一饮而尽,七八杯酒入喉,杨夫人便缓了下来,每喝一杯都得停上一下,又是七八杯之后,一口已经喝不完一杯,脸涨酒晕,目露难受。

    初云和马玉怜恍若不知,人家每喝光一杯,她们就叫一声好。

    又是一排酒杯喝空,杨夫人开始晕晕乎乎,身子摇摇晃晃,喝酒的速度反而快了不少,一副酒意冲脑,人已经喝麻的样子。

    夏冬越发不爽,终于忍不住拍案道:“够了。”

    初云和马玉怜不免错愕。

    这才哪到哪呢!你这不是让人顺杆爬吗?你到底是哪边的?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 言者有心,听者有意

    杨夫人可不止是顺杆爬,她真的离席爬过了来,依偎到夏冬的身侧,倾身贴近,仰脸凑唇:“风少心疼妾身,妾身好生感动,一定要敬这最后一杯。”

    挪腿膝行的过程中,长裙卷上膝盖,足腿多半露了出来,宛如象牙斜伸,细腻光泽,滑嫩可餐。衣领松散开来,晃出大片雪白,呼之欲出,粉腻浸香。

    上下皆露得恰到好处,露在若隐若现之间,引人往内窥探。尤其媚眼朦胧,红唇娇艳,酒气熏染之下,体香更为浓烈。足以令任何男人意乱情迷。

    陈鹤不由自主地伸长了脖子,恨不得把一对眼珠子都扔进去。

    杨夫人对他从来是一幅不屑一顾的高冷脸孔,他一直想求而求不得。

    这种投怀送抱的美事,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在梦里流下口水。

    暗忖玄武观风使今晚可有艳福了。

    如果夏冬是男人,视线所及,八成与陈鹤一样屏息凝神,甚至浮想联翩,偏偏她是女人,又不好女色,尤其对杨夫人的观感并不好,下意识地躲开。

    这一躲不要紧,杨夫人顺势靠空,手中酒杯随之倾泻。

    夏冬被酒液泼到身上,乃至腿上,不由心惊了一下,连身子都僵了。

    她从未有过类似的经历,难免不知所措。

    杨夫人立时手忙脚乱地道歉。

    胡乱擦拭之中,双手似撩似拨,渐深渐入。

    这一招虽然老套,确实屡试不爽,非常管用。

    但凡是点经验的男人,立时知道这是任君采撷的意思。

    有的男人当场放浪形骸。

    有的男人当时正经,私下里再找她放荡驰纵。

    看似把主动权交到男人手里,其实恰恰相反。

    陈鹤看得好生羡慕,恨不能以身代之。

    这女人绝对算得上人间尤物,尤其充满成熟的风韵。

    熟烂滴蜜的美妇之美,他一向食髓知味。

    别看马玉怜乃是一等一的绝色,对他而言,还是稚嫩了些。

    倒是赵虹饮美艳不可方物,正是他喜欢的类型。

    夏冬忽然色变,眼利手疾地探手钳腕,把杨夫人一只玉手硬揪起来。

    这女人居然敢把手往她的大腿内侧伸摸,她又羞又恼,简直岂有此理。

    杨夫人尽管吃痛,还是想顺势往夏冬的怀里挤。

    夏冬怒而起身,甩手道:“更衣。”拂袖而去。

    她刚还不满马玉怜和赵虹饮的言行,可怜杨夫人受欺受辱,现在觉得可怜之人果有可恨之处,连自己都不自尊、不自爱,别人当然更不当回事。

    林羊羊正看得津津有味,只好依依不舍地随夏冬下去,服侍更衣。

    陈鹤颇为错愕,他求之而不得的女人,人家却一脸嫌弃,弃若敝履。

    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魏主事轻咳一声,拿眼神示意。

    陈鹤蓦地回神,一下子跳起来,追上去致歉。

    初云和马玉怜相视一眼,跃起拦阻。

    她们倒觉得歪打正着,本来就打算设法让夏冬顺理成章地离开。如今夏冬怒而离场,她们就方便说话了。

    马玉怜寒着俏脸一通数落。

    杨夫人显然没有被人如此甩脸子过,更没有被人如此毫不留情地训斥,被训得昏头昏脑,人都蒙圈了。

    最后还是陈鹤圆场道:“杨主事酒后失态,两位姑娘切莫见怪。”

    许州四灵以他这个玄武主事为尊,多少还是有点面子的。

    杨夫人总算回神,可怜兮兮地爬来当中,伏身认错。

    马玉怜性子一贯和顺,并不爱刁难人。

    这次也是因为许州四灵这三位主事太不晓事,居然越过她直接宴请“风少”,实在太不把她当回事了,见三人道歉陈恳,也就回座罢了。

    初云笑盈盈地抓来一把酒壶,走到杨夫人低伏的头前,娇笑道“就你这等残花败柳之身,韶华远去之貌,也想勾引风少,也配勾引风少?”

    说话间,将酒壶一斜,当头倾倒,从头浇到臀,再从臀浇到头,如此往返,好像浇花淋草,边说边倒。

    直到酒壶倒空,初云仍不肯放过,刻薄地道:“回去好好照照镜子,别说风少了,你这恬不知耻的鸡皮老妪在那儿搔首弄姿,哪个男人不会作呕?”

    杨夫人低低伏身,拼命压头,身体瑟瑟发抖。看着像是畏惧害怕,其实怒不可遏,更是羞愤已极,只是在强制按捺而已。

    她咬紧银牙心道看你能嚣张到几时,等到我把这姓风的干掉,定要将今日之辱百倍千倍的报还,倒要看你如何追悔莫及。

    陈鹤见杨夫人惨状,心中竟是相当快意。

    心道你也有今天,以往对我那高傲的架子呢?怎么不摆了?不是总把我当狗吗?你看你现在的样子,连狗都不如。

    正暗爽呢!魏主事投来目光,以眼神给予暗示。

    陈鹤只好继续赔笑道:“赵姑娘,这次宴请分时间确有要事,不如给老朽一个面子,放过她算了。”

    初云哦了一声,掀裙回座,问道:“什么要事?”

    “这个……”陈鹤扭头望向夏冬离开的方向,迟疑不语。

    初云不动声色地看了马玉怜一眼。

    “你们已经绕开我一次了,还想再绕开我一次吗?”

    马玉怜冷笑道:“风少从来不瞒我,怎么到你们这儿反倒拿捏起来了?”

    陈鹤面露为难之色,从怀中掏出一个不到一指长宽的小木条,近前道:“上面有加急飞传转给风少,所以……”

    其实他是故意等“风少”离开才拿出来,因为魏主事和杨夫人想要知道急信的内容,虽然并不是非知道不可,但是知道多点对他们没有坏处。

    如果直接交给玄武观风使,肯定没有指望,交给其手下,或许能够趁机获知个片鳞半爪,甚至全部。

    马玉怜皱眉道:“既然是加急飞传,怎么现在才拿出来……”

    她一把夺过小木条,也不见指尖有什么动作,小木条瞬间散成了一把奇形怪状的小木块,从中捏出一条布满鬼画符的丝绸。

    初云忽然轻咳一声,提醒道:“先收起来。”

    马玉怜明显认得丝绸上的鬼画符,正在研读上面的内容,闻言怔了一下,马上收纳入怀。

    魏主事和杨夫人本还指望她念出来,自然大为失望。

    魏主事往杨夫人投了个眼色。

    杨夫人再度伏身道:“妾身实在不胜酒力,欲行更衣,还望首肯。”

    她的头发衣服皆半湿半干,被酒液弄得凌乱不堪,浑身更是酒气熏天,相当狼狈,瞧着挺可怜的。

    马玉怜也觉得初云实在过分了些,不欲继续刁难,颌首道:“去吧!”

    初云冷不丁地笑道:“只要你不跑到风少那边,跟他一起更衣就行。”

    言者未必无心,听者更是有意。

    尽管魏主事和杨夫人尽力克制,两人的眼神还是泄露了些许玄机。

    初云看得分明,偏偏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只是在对面不可见的桌下,悄悄地打了个手势。

    替换林羊羊过来服侍的东果看见了,不动声色地退了下去。

    ……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 方便方便

    自从吴子魔逃走之后,仍凭刑场上杀得血流成河,此后再无反应。

    风沙颇感意外,愈发这个未知的对手不简单。

    被架在大火上烤,还能忍耐不动,绝非常人。

    如果就这样拖下去,拖得时间越久,对他对李重都越发不利。

    到了晚饭时分,刑场收工,马珂润也回来了。

    这些被解救的闽女多半有家庭,都在阳翟本地安家,于城内各处做工。

    马珂润用了半天时间,除了安置闽女,还弄清楚了一些事情。

    这些闽女分布于阳翟各处的工坊,以杨家织坊居多,短短几个时辰就被人收罗集中,一起送到了飞仙楼,并用以恐吓玉怜公主。

    她出身风门,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些看似不同字号的工坊背后,存在一个高效严密的组织。好像风门,或者四灵。

    众闽女经历亦相差无几,因为种种原因,要么自己欠债,要么家庭欠债。

    工坊做工虽然辛苦,薪酬却不算微薄,如果日常节俭一些,还上利息之后,还能还上一些本金,虽然“一些”很少,好歹有了还清债务的指望。

    虽然这个指望可能是以十数年,甚至数十年计。

    各处工坊之中像她们这样的人比比皆是,绝对不止女人,绝对不止闽人。

    当时她们都是被人告知,此去奖励丰厚,赚得钱顶她们过去做工一整年。

    谁都知道钱哪有那么好赚,还只要年轻的女人,恐怕不是去干什么正经事。但是,她们还是选择去了,甚至主动求着去,毕竟生活实在太困苦。

    她们显然对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有所预期,所以才会任凭人家随意摆弄,都不带反抗的,却也没想到事情远远超出她们的预期,差点连命都丢了。

    风沙安静地听马珂润说完,叹气道:“也就是说,她们辛辛苦苦做工,赚到的大部分钱都用来还利息?还以为薪酬不低?”

    马珂润小声道:“婢子问过了,各处工坊薪酬差不多,做工的机会就那么多,多得是人抢着去。闽人本来就受排挤,有地方做工就算不错了。”

    风沙眸光幽闪。这就是为什么墨家跟杨朱势不两立的原因。

    墨家以“工”为尊,杨朱以“工”为食。

    羊怨虎吃毫无意义,强羊顶虎理所应当。

    其实谈不上谁对谁错。

    ……

    飞仙楼,顶楼贵宾厅,内室。

    夏冬进来更衣。

    说是更衣,其实就是方便,方便之后,顺便沐浴更衣。

    因为不习惯男装,为了方便方便,她褪去了大半衣物,转进到屏风里面。

    飞仙楼的溲便之器做工相当精巧,更是香木嵌玉,造型似马,可以骑坐。

    这玩意儿本叫虎子,前唐讳虎,始改为马,谓之马子。

    内室设有燎炉和焚香,马子一次一换,所以褪衣不冷,味道亦不算难闻。

    骑马,沐浴,更衣一条龙,本该有人服侍才方便,一个人那就很麻烦了。

    夏冬出身不错,龙门山庄不是请不起婢女,但是她自幼呆在师门,没有那么多讲究,实在不习惯这种时候有个人在旁边动手动脚,哪怕是个女人。

    所以,她把跟来服侍的林羊羊赶到门外,一切由她自己来。

    正骑马得好好的,周遭凌空缭绕的焚香忽然打起漩涡。

    夏冬脸色一变,意欲起身,奈何如今这事让她进退两难,就这么迟疑一瞬,一只手已经从后面悄无声息地探来,迅疾绝伦地搭上了她的颈侧。

    触颈地几根手指好似毒蛇张开獠牙,咬住她的颈子,令她全身战栗,汗毛倒竖,鸡皮疙瘩随之而起。难以言表的羞耻感更是充斥脑际,脸蛋瞬间涨红。

    后面一个女声道:“真没想到,风少居然是个女人。”

    夏冬僵硬的娇躯缓解些许。

    这种情况下,是女人总比是男人强那么一丁点。

    转念又复绷紧。人家看出她是个女人,说明看到了她是女人的地方。

    说不定现在正盯着她那儿看呢!

    羞耻感顿时弥漫全身,咬着牙道:“你是谁?”

    女人笑道:“你不是风少吗?怎么不认识我?”

    夏冬问道:“你是什么人?我应该认识你么?”

    女人道:“你连我都不认识,居然敢假冒风少。”

    夏冬冷静下来:“我受朋友之请,扮成风少,其实并不知道风少到底是什么人。”

    她发现这个女人好像并非是风少的敌人,只是在试探她和风少到底是什么关系。

    女人沉默少许,问道:“你知道风少现在在哪儿吗?”

    夏冬摇头道:“不知道。”她趁着摇头,想以余光扫量身后,结果摇到半途,颈侧剧痛,立时僵住,摇不动了。

    女人冷冷道:“我劝你不要乱看,我并不想杀人灭口。”

    夏冬道:“如果你是风少的仇人,我确实不知道风少在哪儿。如果你是风少的朋友,现在是不是过分了。”

    女人不答,自顾自道:“你告诉马玉怜,西楼遭火灾的地方,藏了很多高手,意图不轨。此外还有两伙不明身份的人,从你们下船一直盯到现在。”

    “我知道了。如果马玉怜问起,我应该怎么跟她说你呢?”

    “跟她说,鬼神之明,惩恶罚暴,鬼神视之,我等斩之。”

    夏冬眼睛瞬间睁大:“你是墨者?”

    女人愣了愣,松开掐颈之手:“墨门弟子斩邪,敢问姑娘名字?”

    知道墨者之名的人不在少属,尤其墨者在江湖中特别著名,但是光听切口就知道她是墨者的人,多半是百家之属。

    “绥绥白狐,六尾庞庞。”

    夏冬敛容道:“涂山门六尾弟子夏冬,见过墨者。”

    斩邪点头道:“是我唐突了,夏小姐请自便。我在外间等你。”

    知道人家来历,她就没什么好担心了。

    涂山门虽然不属百家,好歹也是源远流长的上古遗脉,值得信赖。

    更因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如果涂山门弟子胆敢坑她,那就是墨家找涂山门讨个交代了。

    夏冬很快收拾立整,出得外间,振衣而拜。

    斩邪道:“你把马玉怜叫来这里见我,只准她一个人来。”

    夏冬毕恭毕敬地道:“是。”

    ……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 墨家诛杀令

    虽然风沙住在客栈的上房,但是这间客栈本身并不算高档客栈。

    房间并没有安置燎炉,入夜后又开始下雪,所以房内特别的冷。

    最关键,绘声、马玉怜和授衣都不在他身边,连个抱枕都没有。

    马珂润先沐浴完之后,又服侍主人沐浴,然后爬到床上给主人暖被窝。

    其实她挺想正儿八经地给主人暖床,而非仅是暖被窝。

    前者是跟主人一起睡,给主人当抱枕。

    后者仅是把被窝捂暖和,主人睡下,她要离开。

    风沙裹了身大氅,抱了个铜手炉,去隔壁串门。

    珂海把门一开,人就一愣,旋即回神,赶紧请主人进来。

    风沙从他身上闻到些酒味,伸头往房内看了一眼:“一个人喝闷酒?”

    珂海红着脸道:“小人知错了。”

    风沙笑道:“无妨,天冷御寒嘛!”自顾自的往里面走,一直到桌边坐下,从大氅里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酒壶。

    珂海忙不迭地取来个新酒杯,给主人斟满一杯。

    风沙冲珂海笑道:“一起喝。”从大氅里伸出一只手,持杯举杯。

    珂海赶紧给自己倒了一杯,躬身捧杯与之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风沙也是一口喝完,把酒杯往桌上一搁,又赶紧缩手回去,显然很怕冷。

    珂海一边倒酒一边问道:“主人到小人这儿来,是有什么事吗?”

    一杯酒下了肚,暖意由腹内透开,风沙感到舒服多了,问道:“授衣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马玉怜联络四灵,初云竖立假靶,授衣也没闲着,负责监视振武武堂。

    珂海敛容道:“武堂外松内紧,虽然授衣小姐受到热情招待,行动却受到很大的限制。授衣小姐最后一次派人联络是在晚饭后,照例报个平安而已。”

    风沙面露失望之色。珂海没有主动禀报,说明没有特殊情况,他无非是心存侥幸,问上一嘴罢了。

    他和珂海又喝了两杯,敲门声响起。

    “珂大哥,是我,你开门呀!”

    风沙心道这不是王艳的声音吗?

    奇怪,王艳要找也是找他,怎么会来找珂海?

    他拿奇怪的眼神扫量珂海。

    珂海显得有些窘迫,结巴道:“这,这就打发她走。”

    “别呀!”风沙笑道:“请王姑娘进来喝一杯。”

    珂海不知为何满头大汗,结巴道:“是,是。”起身过去,把门打开。

    门一开,王艳风风火火地扑了进来,一手提着把灯笼,一手拽着珂海的胳臂,不满道:“怎么这么慢呀!走了走了。”

    她忽然咦了一声,探头道:“小贼!你怎么在这边?”

    风沙正饶有兴致地打量二人,闻言笑道:“我来找珂兄喝酒。既然你们有约,那我不打扰了。”

    昨天飞仙楼火势一起,心慌意乱的王艳死拽着珂海不放,他要去许州找李重,不想让王艳跟着,于是珂海只好跟王艳一起“走丢”了。

    看来两人“走丢”的时候,发生了一些故事啊!

    王艳嗔道:“笑什么笑,还笑得这么古怪。你说,你在乱想什么?”

    风沙似笑非笑道:“雪夜踏雪,佳人秉烛,美如画卷,我是羡慕。”

    王艳脸蛋一红:“一个小贼,还装得文绉绉的。要不要一起来呀?”

    珂海把她的手从自己的胳臂上扯开:“我要跟陈兄喝酒,改天吧!”

    王艳不满道:“人家从下午等到晚上,好不容易才溜出来的。”

    风沙心中一动,问道:“武堂不让人进出吗?怎么还要偷溜?”

    王艳叹气道:“别提了,堂主说要抓人,下午就带着我们到这儿附近等着,结果等到现在也没有抓。”

    风沙继续问道:“抓什么人呀?”

    “抓一个……”王艳忽然闭嘴,斜眼道:“关你什么事。”

    她转向珂海,噘嘴道:“昨天你答应陪我的,人家是来晚了点,这不还是来了吗,你不能说话不算。”

    风沙立时接话道:“就是,怎么能说话不算呢!这顿酒暂且留着,咱们明天再喝好了。”

    王艳见他帮自己说话,眉开眼笑道:“你看,小贼还是向着我的,走了走了,明天我还要早起呢!”

    珂海心知主人是想让他问出王艳今天去抓什么人,满脸无奈的答应。

    风沙笑道:“多带点钱,王姑娘喜欢什么,珂兄你可要舍得买呀!”

    王艳将眼一瞪:“他的钱,关你什么事。”又向珂海道:“别听他的,咱们就逛逛,花不了多少钱。何况下这么大雪,哪有夜市嘛!”

    两人刚刚出门,风沙眼眸忽而幽亮,回身道:“人我已经支走了,两位既然来了,那就别再躲着了,出来亮个相吧!”

    一男一女从内室缓步走出,一齐拜倒。

    “飞歌拜见墨修。”“斩邪拜见墨修。”

    风沙的冷眸立时转暖,展颜道:“原来是你们俩,快起来吧!”

    飞歌起身,也不寒暄,径直道:“我和斩邪现已查明,许州四灵从根上烂了,朱雀和白虎主事皆是杨朱遗脉,玄武主事全然傀儡。”

    斩邪迫不及待地起身接话道:“赵进过路许州时受制于人,屈膝从贼。陈州与许州的情况应该差不多,申州四灵恐怕也遭受渗透。”

    风沙脸沉如水,双眸厉闪,都快迸出幽火。

    他猜到情况相当严重,但也没料到居然会这么严重。

    三州四灵,起码垮了两个半,还垮得无声无息。这还了得!

    飞歌郑重道:“朱雀主事杨魏氏,与白虎主事乃是亲姐弟,前者借朱雀之便掌控陈许商会,后者兼为许州侍卫司都头。”

    风沙感到眼前豁然开朗,脸色顿时好看多了。

    他从来不怕危难,就怕未知。既然对手不再是未知,那就难不倒他。

    “两人还有一个弟弟,乃是振武武堂堂主。”

    飞歌总结道:“姐弟三人以振武武堂立基石为剑柄,以陈许商会收拢羽翼为剑刃,以四灵和许司为剑鞘剑锷保驾护航,得以在陈许二州一手遮天。”

    斩邪忧心忡忡地道:“烂到如此程度,恐怕已经不局限于一隅了。”

    飞歌则一脸期盼地盯着风沙,眼睛一眨也不眨。

    这么大规模的烂根,要说没有四灵高层庇护,他是不信的。

    所以他才倍感无力,更是谁都信不过,唯一能够指望的人就是墨修。

    奈何墨修这个四灵少主已经被废,未必扛得住。

    如果连墨修都扛不住,他和斩邪更不可能扛住。

    风沙轻声道:“那就查,一查到底,上不封顶。”

    飞歌和斩邪的眼睛一齐亮了起来。

    飞歌沉声道:“说是上不封顶,如果真的查到顶呢?”

    斩邪忍不住缩缩颈子,心道你还真敢问啊!

    风沙沉默半晌,淡淡道:“通传墨门弟子,勾结杨朱者,自绝于墨。”

    飞歌和斩邪一齐肃容,振衣垂首,躬身称是。

    这话由墨修口中说出来,就是墨家最高层次的诛杀令。

    墨修一脉传承至今一千多年,这种诛杀令一巴掌就能数完。

    意味着墨门弟子共诛之。

    哪怕是一位四灵总执事。

    ……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8369/ 第一时间欣赏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 作者:萧风落木所写的《兴风之花雨》为转载作品,兴风之花雨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兴风之花雨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兴风之花雨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兴风之花雨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兴风之花雨介绍:
人人都喜欢美人,风沙喜欢成就美人。路数邪门的幽诡妖女,圣洁无暇的清丽仙子,冷艳娇娆的江湖帮主,名闻天下的绝色舞姬,掌控一国的冷酷女王……性格迥异的美人一一现身于残酷的乱世,成为当世瞩目的焦点,肩负起不同的使命,推动天下从纷乱走向统一。作为操纵和塑造者,风沙始终处于少有人知的幕后,历史并没有记下他的名字。岁月的灰尘渐渐掩盖至深埋只剩一句:若见花雨,必是兴风。郑重强调:本文很正经*3兴风之花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兴风之花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