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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风落木     兴风之花雨txt下载     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二百七十章 臭车美人

    青荷为人浅薄不假,但绝不是个笨蛋。

    一个笨蛋也没法给两方做眼线,还都做得游刃有余。

    春水榭内的情况似乎没什么不对劲,不对劲的仅仅是气氛。

    这是一种很古怪的气氛,她很敏锐的感觉到了。

    至于古怪在哪里,她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古怪。

    脚步缓了一下,神情僵了一下,转目打量一下,人也迟疑了一下,一下之后回神,凑到柳静婉身边,小声问道:“小姐,这是些什么人啊?婢子怎么没见过呢?”

    柳静婉心知这时只要说错一句话,青荷就别想活着出门,勉强板起俏脸道:“什么人,大爷的人……”

    余光瞅见陈风的眉尾抬了一下,猛地醒悟过来,以她平素里的性子,本不该耐下性子跟一个婢女交代或者解释魏大爷的人和事。

    哪怕青荷是她的贴身婢女。

    柳静婉赶紧沉下脸,装作不耐烦地反问道:“这也是你该问的么?”

    青荷当然赶紧道歉,心里将信将疑之余,好奇地左右打量。

    一瞧之下,心中顿生疑虑。

    无他,这三名婢女实在太漂亮了。

    站在小姐身侧那两个,一个娇媚动人,一个清丽迷人,哪像什么婢女,分明是豪门千金,贵胄小姐。

    虽然穿着婢女装束,无论容颜还是气质,居然比自家小姐有过之而无不及。

    尤以监视陈风的婢女最为出色,起码在女人眼中最为出色。

    明艳中透着英气,英气中不乏妩媚,媚眸之中,眼神凌厉。

    青荷这辈子见过的花魁名妓多如牛毛,大爷,尤其是三爷拥有的女人更是不计其数。有几位容姿比自家小姐还要出色,却没有一个如此出色,绝对称得上一见难忘。

    另外,陈风实在太镇定了,镇定的不像个囚徒,分明是位大爷。

    青荷忍不住扭头打量领她进来的那名婢女,猛然惊觉,竟也是绝色。

    尤其那份打骨子里透出来的优雅和高贵,哪怕说是一位公主她都信。

    如此一想,又不禁想起外面那些佩剑婢女,好像没有一个不漂亮的。

    这也实在太古怪了。往常在美女云集的风月场都难得一见的绝色,怎么一下子全是婢女,而且多到可以扎堆?

    柳静婉见青荷眼珠子滴溜溜地四下乱转,眼看就要转到门边的雪娘,心下一紧,打岔道:“不是让你守在外面吗?你进来干什么?”

    青荷蓦地回神,啊地一声收回视线,磕磕巴巴地道:“是这样,外面来了好些佩剑的婢女,婢子这不担心小姐么!于是进来看看。”

    柳静婉立时道:“现在看到了?出去吧!”

    青荷的好奇心越发浓郁,当然不情愿离开,撒娇道:“小姐干嘛赶婢子走嘛!婢子正好想到一个新游戏,可以给小姐解解闷。”

    柳静婉心里急了,训斥道:“胡闹,有大爷吩咐的正事要办,你凑什么热闹?”

    青荷果然不敢多问,讪讪告退。

    风沙含笑截话道:“来都来了,别忙走啊!什么解闷的游戏,何不一起玩玩?”

    柳静婉心儿揪紧,双手也不由自主地揪紧衣角,毕竟不敢作声了。

    青荷斜了风沙一眼,心道这可是你自找的。

    掩唇娇笑道:“婢子这辈子见过不少女人跳舞,唯独没见过男人跳舞。不要怕不会,跟在小姐身边,小婢耳濡目染,可以教你,舞裙也都是现成的,随便你换。”

    在场诸女无比色变。

    其时,男尊女卑风气浓郁,女扮男装蔚然成风,男扮女装可是莫大的羞辱。

    也就风沙不恼,起码不至于生气。

    百家之中,男女地位差距远没有世间那么严重。

    比如道家尊阴尚柔;阴阳家讲究阴阳平衡;墨家主张兼爱,有能则上,无关贵贱,无关男女;儒家虽然强调和而不同,但是主张贵和持中。

    起码目前是这样。

    否则王尘当不了隐谷之首,郭青娥做不了隐谷代言,易夕若不会成为易门掌教。

    不过,风沙并没有穿女装的嗜好,摇头道:“我还没有以色娱人的打算。”

    青荷得意道:“这由得你吗?”

    风沙好奇道:“我想知道怎么不由得我。”

    他是真的好奇,因为打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青荷不怀好意地道:“你现在还可以自己换,如果非要逼得我帮你换,那就不是用手,而是用鞭子了……”

    柳静婉终于忍不住了,刚要启唇,后腰被绘声用力抵了一下,只好咬唇闭嘴。

    风沙唔了一声,笑道:“对于练舞,我多少也知道点,男人的身子骨远比女人僵硬,除了一些江湖高手或者杂技艺人,一些动作怕是做不出来。”

    “就是做不出来才有趣呢!”

    青荷嫣然道:“比如劈叉下腰,踮脚屈膝。那场面,一定有趣的很,难道大家就不想看看么?咱们女人曾经受过的那些苦,让这个臭男人也好好尝尝。”

    场面一时有些冷,诸女神情各异,连绘声和授衣都不例外。

    绘声心道让主人下腰劈叉,那非断了不可。

    想到主人摆出那些样子,还真是觉得挺有趣的,忍不住偷瞄主人一眼,小脑袋瓜里面竟然开始浮现种种画面,甚至不乏有她,羞羞那种。

    授衣出身以柔功称绝的武阳龙尾派,劈叉下腰都是打小练得基本功,更是什么古怪姿势都有,开筋的痛苦至今记忆犹新。

    哪怕现在,稍有得闲,也是日日不缀。

    不过,这份极致的柔软,多半便宜了主人,还有一小半用来帮主人打架。

    想到主人摆出以往她讨好主人的样子,不禁害羞起来,从脸蛋红到耳尖。

    与绘声一样拿眼偷瞄主人,莫名其妙的心虚。

    风沙转目打量诸女的神态,有些哭笑不得。

    不管青荷出于什么目的出了这个鬼主意,好像引起了在场诸女的共鸣。

    他本来想借题发挥,杀人灭口,谁曾想火气居然硬是撩不起来。

    正在冷场的时候,有剑侍匆匆进门,本想向主人禀报,授衣使了个眼色,她立时缓步,想了想,向前方大略躬身:“外面有人找青荷,说是她要的人已经带来了。”

    青荷忙向柳静婉道:“就是昨晚抢小姐风头的香雪。”

    柳静婉愣了愣,结巴道:“你怎么把她带来这里!!”

    开什么玩笑!就算没有陈风这一出鸠占鹊巢,关押陈风的地点也是不准漏风的,青荷这是找死呢!哪怕陈风不杀她,魏大爷也要杀她。

    “都怪那个贱婢太不懂规矩,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青荷尚不明白事情严重性,讨好道:“她成就花魁,居然不先来拜谢小姐,反而跑去飞仙楼参加什么宴会。婢子保证,她现在肯定知道错了,是来找小姐认错的。”

    昨晚,柳静婉在除夕宴上折了面子,回去后自然大发脾气,更是拿青荷出气。

    青荷被训得脸无人色,心里倒是记下了,横在小姐心头的大石就是抢风头的幻蝶和那个傀儡班子,当然还有香雪。

    幻蝶她着实动不了。那个傀儡班的班主不仅知情识趣,而且很相当懂规矩,宴会一散便跑来拜谢,还送了一份重礼。

    只有香雪,连面都没露过,不弄她弄谁。

    类似的事情,柳静婉以前没少交给她办。

    凡是节庆斗伎上成为花魁的名妓,如果不懂规矩不来拜谢柳静婉,都会在她手里过一道,教会规矩。

    这已经行之有年,所以她也就习以为常,顺手就给办了,要不是突然换了地方,香雪早就该送到了。

    风沙突然问道:“你把香雪小姐怎么了?”

    “怎么,心疼了?小婢特意派人在城郊抓了几个流民,一个比一个臭烘烘呢!”

    青荷笑嘻嘻道:“一路香车美人,对他们来说,这是人间极乐,前所未有的美妙体验。对那个贱婢来说,这一定也是前所未有的体验,只不过是人间地狱,嘻嘻~”

    风沙的脸色,肉眼可见阴沉下来。

    ……

第一千二百七十一章 美人团围,风雪毕至

    风沙本来在积攒杀心,等着青荷自寻死路,然后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不过,青荷的手段实在太过下作,这种禽兽不如的手段,他还真的还不起。

    柳静婉一听青荷说完,就知道青荷完了。

    青荷的所作所为早已经行之有年,完全出自她的授意。

    以往她可没少赞许,鼓励,甚至奖励。

    要是青荷现在当露了口风,说不定会连累她一起倒霉。

    柳静婉和青荷多年朝夕相处,一向亲密,否则刚才也不会硬着头皮替青荷求情。

    这时脑袋一阵紊乱,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余光瞅见陈风的脸色非同一般的阴沉,摆明动了杀机,心中不免剧颤一下,猛地定下思绪,咬着牙训斥道:“好你个贱婢,竟敢瞒着我做如此下作的事情……”

    她还不想死,为了幼子也不能死,所以只能狠下心让青荷去死了。

    青荷本还得意洋洋地斜眼抬颌,瞟视风沙,闻言不禁错愕。

    不等她反应,柳静婉已然下令道:“把她拖下去……打死。”

    诸女皆看向风沙。她们都是人精,哪里还看不出这背后定有隐情,柳静婉分明是想杀人灭口,现在就看风沙想不想深究。

    青荷根本不明白怎么回事,满脸惊诧,满目不解,结巴道:“小姐,婢子……”

    柳静婉现在就怕她说话,心下一慌,下意识地跳起来跃过去,抬手就是一耳光。

    重重一击,毫不留情。

    青荷当场捂脸,扭回头盯着柳静婉怔,双眼溜溜地睁圆,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因为挨耳光的时候正在说话,挨这一下猛抽,不仅脸肿了起来,舌头也咬破了。

    鲜血顺着唇角流下。

    柳静婉本还有些于心不忍,这一下手,令她跨过了心障,心想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咬牙切齿地道:“还不拖下去。”

    风沙想了想,微不可查地颌首。

    马珂润立时纵身跃近,从背后探手掌切颈。

    青荷只听到一声短促凌厉的风啸,声未绝,人已倒。

    马珂润招呼林羊羊搭把手。

    两女把软绵绵的青荷硬生生地给架出门去。

    柳静婉不忍张望,呆呆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绘声转转眸子,抱不平道:“真是便宜她了。就凭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做的腌臜事,就该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千刀万剐。”

    授衣柔腰一折,凑唇到主人耳边,提醒道:“香雪怎么办?见不见她?”

    风沙对香雪并无好感,摇头道:“你陪柳小姐把人接进来安顿好,不准离开。”

    魏老大不愿漏风他在春园,其实他比魏老大更担心他在春园这件事漏风。

    现在只有波澜不惊,魏老大才会一切如常,直到踏进他已布设好的罗网。

    稍有点风吹草动,说不定都会节外生枝,甚至打草惊蛇,令魏老大遁逃。

    顿了顿,斜了柳静婉一眼,含笑道:“柳小姐受惊了,此去不必再回,还请好生歇息,最好睡上一觉,不要到处走动。”

    其实就是软禁的意思。

    此后,风沙一直呆在春水榭。

    授衣和绘声在旁悉心侍奉,雪娘拉着林羊羊说了会儿小话,然后才过来陪聊。

    美人团围,总不至于无聊。

    林羊羊取代柳静婉,开始载歌载舞。

    她是贞元歌坊的首席,歌舞俱佳,比柳静婉有过之而无不及。

    之前隐瞒身份不敢显露,现在自然无妨。

    加上这里除了主人,都是女人,所以她放得很开。

    何况她还想以此博得主人的喜欢呢!

    所以专捡些艳丽香软的词,边唱边舞。

    极尽展现体态之巧媚,舞姿之妖娆,端得活色生香。

    有些姿态之大胆之奔放之诱人,连风沙都看得脸红。

    心儿荡似秋千般高上高下,痒不可耐。

    永宁给他解了禁,若非雪娘也在,他要顾及身份,肯定跟几名侍婢乱成一团。

    其实现在也没强到哪去,无非几上几下的区别。

    当着外人的面,授衣相当害羞,确实放不开。

    绘声那就大胆多了,几乎称得上明目张胆。

    她就指望回到主人身边,当然鼓足了劲。

    当着大家的面,她就敢往案几底下钻。

    借口之蹩脚,连风沙都替她臊得慌。

    不小心打翻了酒壶,底下去清理。

    擦着擦着就擦到了他这边来了。

    然后一个劲地起腻赖着不走。

    好像一只撒懒的猫咪,脑袋蹭来蹭去,爪子翻来覆去,就差翻着肚皮来回打滚。

    雪娘十分知情识趣,好像什么都看不到,在哪儿一本正经的扯闲篇。

    终于入夜。

    榭外夜空,不知不觉开始飘雪,横风呼啦啦地刮响围锦,四面兜风。

    仿佛有个无形的巨人正在合掌按揉。

    咚咚鼓声,从远方隐隐遥传而来。

    风沙蓦地挺跳起,奔向鼓声传来的方向,钻出围锦,倚栏眺望。

    尽管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他心知肚明,这是从阳翟州衙的鼓声。

    悄悄摸摸地筹备,就为了这一刻。阳翟和许州全城宵禁,大约会持续到元宵。

    期间,州衙县衙皆归军管,全城肃杀。许州军镇卸甲封营,擅出者以擅兴论。

    为了保证密不透风,本地军镇和官府的官兵连一个都没有动用。

    唯有李重的亲卫军倾巢出动。

    鼓声一起,将会强行接管州县两衙,宵禁全城的同时,开始按着名单抄家。

    掌控陈许商会的几大家族,除了跟隐谷有关系的徐家之外,全在名单之上。

    包括与之相关的园林府邸,宅院庄园。

    通过飞歌和斩邪去陈许商会查账,风沙对许州的经济情况大致了解。

    许州之财,陈许商会独占七八。

    掌控商会的那几个大家族又在七八之中占足七八。

    这些年经营下来,拥有了常人不可想象的海量财富。

    仅是明账,已经超过许州十年的赋税。

    换句话说,就这几家拥有的财富就可以养活许州九县十年。

    风沙侧耳听鼓声,伸掌接落雪,凝视着雪花一片片地化在掌心,冷笑道:“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不给我粮吃,我不会吃你么!”

    别的不说,光幽径园就有护卫半百,仆役婢女一二百,还常年养着几个歌舞班。

    加起来足有二三百人之多,其中随便一个仆役也比寻常百姓要吃得好、吃得饱。

    过年的时候,不仅入住的歌舞班更多,宴会所需的食物消耗也远比平常更大。

    换而言之,仅是幽径园的过年贮备,稍微省着点,养一支千人军队绰绰有余。

    要知道,陈许商会这几个大家族,哪一家都远不止一座园子呢!

    这一把抄下来,别说军镇的后勤有了,说不定连南征的军粮都够了。

    其实抄家没什么难的。

    那些看家的护院,哪怕数量再多,对上成建制的军队根本是一群土鸡瓦狗。

    难在他必须要考虑军镇和地方之间的势力平衡。

    要知道陈许二州乃是州衙制约军镇的实验所在。

    或许可以改变近百年来军使割据的状态、重武轻文的格局。

    如果他一不小心弄过了头,李重倒是高兴了,柴兴和隐谷可是会发飙的。

    所以他不仅要放,还要能收。

    ……

第一千二百七十一二章 正月初

    阳翟的年节,就热闹了初一这一天,而后戛然而止。

    突如其来的宵禁,就像突如其来的大雪,笼盖四野。

    全城噤若寒蝉,举目皆缟素,肃杀如寒风。

    这次宵禁不光管制入夜,白天亦然。

    全城各条主街净空,除了军队,擅入者抓,擅闯者杀,仅是不禁白天坊内互动。

    尽管如此,上至富贾权贵,下至寻常百姓,无不封门闭户。

    别说串门拜年,连家门都不敢擅出。

    城内城外,人心惶惶。

    城内,未知地点,一栋破楼。

    魏老大端坐与椅内,坐得笔挺。

    因为光线的关系,双眼蒙在阴影之中,只露下半边脸,完全看不清表情。

    仅是觉得很阴婺。

    许州玄武主事陈鹤站在下首,躬着腰不住抹汗,嘴唇一个劲地哆嗦,不住地道:“他疯了,他怎敢,他真敢……”听其语气,明显到现在还不敢相信。

    魏老大忽然打断道:“他怎么不敢,他当然敢,他已经做了。”

    陈鹤那张哭丧的老脸看着比打皱的苦瓜还要苦上几分,哆嗦道:“百姓没饭吃,要么饿死,要么上街。他当真不怕激起民变吗?”

    魏老大道:“所以他才选在年节发动。”

    陈鹤啊了一声,眼珠子都呆滞了。

    魏老大哑声道:“大家过年都会储备食物,加上吴家年前放粮,有大批粮食蓄在民间。只要有口饭吃,谁会找死?别说宵禁几天,就算宵禁十几天,他都撑得住。”

    顿了顿,又道:“正月初二也确实是我们最松懈的时候。别忘了前天我们可是凑在一起过的年,不就是担心除夕出事吗?”

    陈鹤结巴道:“他,他连这都考虑到了?”

    魏老大垂目叹息。什么叫算无遗策,他算是见识到了,所以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陈鹤喘了几口,渐渐冷静下来,咬着牙道:“有粮食,不代表不慌张,毕竟谁也不知道到底要宵禁多久,自家的存粮到底够不够撑到那天,只要稍微煽动一下……”

    魏老大再度打断:“到现在也只有你我赶来碰头,难道你没有想过为什么吗?”

    陈鹤悚然一惊,不能置信地喃喃道:“你是说,他,他们全完了……”

    魏老大露出看蠢货的眼神,叹气道:“那倒未必,他们又不是泥捏的。只是我们现在连人都联系不上,无有组织,如何煽动?你去,还是我去?”

    陈鹤讪讪闭嘴,又忍不住问道:“弄出这么大动静,他到底想干什么?”

    魏老大轻声道:“宵禁的目的在于割断我们之间的联系,方便他以多打少。就像一个人全身关节都断了,再壮的肌肉也无法聚力反击,只能任凭宰割,挨打到死。”

    陈鹤颤声道:“你是说,他要把我们连根拔了?这,这不太可能吧!”

    魏老大道:“是与不是,在他不在我。”

    陈鹤兀自无法相信,摇头道:“不可能,没了我们,他就不怕陈许乱套吗?”

    魏老大冷冷道:“你是否太自大了,真以为离了我们,陈许就不复存在了?”

    陈鹤反唇道:“怎么不是?士农工商泰半在我,各行各业皆归我属,没我们苦心经营,信不信马上百业凋零,如人无血,如树无水,枯死凋零,陈许的天都会垮。”

    魏老大看他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心下长叹。他算是想明白了,他们就是败于这种心态,以为陈许没了他们不行,所以打心眼里就不相信有人胆敢对他们痛下狠手。

    魏老大有气无力地道:“吴家前车之鉴不远,你怎么还是这样一厢情愿?”

    “怎么是我一厢情愿?分明是他不守规矩。他动了吴家,我们说什么了?”

    陈鹤挺身走近,双拳捏紧,满目狰狞道:“我们什么都没说,已经给足他面子,就当我们缴税了。他怎么还是不依不饶,居然想铲根,真不怕吃不下撑死吗?”

    魏老大抬眸冷视,眼神冷厉。

    陈鹤吓得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呐呐地后退两几步,腰重新躬下,摸着后脑干笑道:“我是一时情急,大敌当前,你别见怪。”

    魏老大垂目不语。

    陈鹤偷瞄他一眼,小声道:“总不能干坐等死吧?现在就指望你了,你总得拿个主意。他们一个个连人都没来,只有我急忙忙地赶来,你可不能抛下老朽不管啊!”

    魏老大看也不看他,沉吟道:“现在各方联络断绝,情况不明,一动不如一静。首先要联系各方,辨明当前形势,判断对方目的,然后才能寻瑕伺隙,扯破天罗。”

    陈鹤咬紧牙关:“这要等上多久,是否太被动了?再这样等下去,岂不是等人被人各个击破?要我说,应该赶紧反击,让他疲于奔命,再来汇合各方,合力反攻。”

    “你到底在急迫什么?”

    魏老大皱眉道:“养在外宅的十六个女人,还是养在家里的十二房小妾?”

    陈鹤老脸一红,正色道:“我是担心各家的产业被他查抄收没,尤其是工坊,那才是我们的根基。你要知道,没了那些工坊制造,许州自产的物料根本用不出去……”

    魏老大歪头听着,木无表情。

    陈鹤有些心虚,硬着头皮继续道:“目前淮水流域战云密布,本地的物料别说卖出去,连运都运不出去。还有从各地购进的大批物料,岂非全部砸在手里了?”

    魏老大眸光闪烁,轻轻点头。

    陈鹤立时有了底气,大声道:“财物损失倒在其次,你知道这会得罪多少各地的实权人物吗?路都走断了,再想走通,费以倍计。”

    魏老大静静听完,冷笑一声:“我怎么给忘了,物料进出码头都要从你的商行过道手,你好像占着三成份额吧?”

    陈鹤顿时缩颈,小声道:“只有两成半。你家大业大,不差这点小钱,我那一大家子可就指着这一亩三分地长苗,总不能等着被人家断根吧?”

    魏老大道:“你好像忘了,你还是四灵的许州玄武主事。”

    陈鹤心道原来你还记得啊!嘴上道:“四灵的厉害你是知道的,对付叛徒的手段你也是清楚的。所以我真是提着脑袋跟你干,也是真的着急上火更上心。”

    魏老大心里敞亮。

    以往陈鹤在他面前乖得像条狗似的,原因就在于嘴里一直叼着这块肉骨头,自然舍不得张嘴,只能一个劲地摇尾巴。眼见这块肉骨头要毁了,狗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陈鹤忽然道:“听说柳小姐的柳园昨天遭遇火灾?柳小姐她没事吧?”

    魏老大倏然抬眸,盯上他的眼睛,沉声道:“多谢你关心,她没事。”

    陈鹤又道:“听说她后来去了春园?一行车马好像还不少呢!似乎连玄武那辆龟甲囚车都用上了。”

    魏老大冷然道:“不必拐弯抹角,想说什么直说。”

    陈鹤道:“我是觉得,如果你手中握有什么筹码,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魏老大沉默少许,哑声道:“你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

    陈鹤赔笑道:“情况紧急,千万别再拖了。如今全城宵禁,我来一趟着实不容易。当然,有用得着老朽的地方,玄武义不容辞。另外,白虎是否也该动动了?”

    魏老大恨不能一掌糊他脸上去,强压着怒意道:“让玄武和白虎去对付玄武观风使,你是不是昏头了?信不信人家一句话,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别误会,别误会。”

    陈鹤吓得后退,连连摆手:“风使君当然动不得,但是可以动李重啊!”

    魏老大再度陷入沉默。

    外面情况不明,人家目的不明,胡乱动作很可能打空,甚至被人半途打劫,折损本就不多的实力,待到情况分明,弱点出现,想打都没力气打了。

    奈何目下各方都联系不上,连大姐和三弟都联系不上。

    当前唯一可以倚靠,并且拥有实力的盟友只有陈鹤。

    陈鹤提及柳园和春园的情况,就是在特意展现实力。

    其实陈鹤现在完全可以不理他,自行其是,所以他无法忽视陈鹤的建议。

    本来就快被人家各个击破了,必须牢牢抓紧这目下唯一仅剩的一位盟友。

    ……

第一千二百七十三章 比谁更能熬

    春园,春水榭。

    风沙一直呆在这里,等着魏老大回来。

    因为人手着实不够的关系,珂海麾下那队弓弩卫只能占住正门的门房,马珂润麾下的那队剑侍也只够护卫春水榭及其左近。

    好在柳静婉负责春园的一切事务,加上魏老大拥有多重身份,御下甚严,不同归属的属下从不互相来往,更不彼此打听,所以至今无人怀疑有什么不对劲。

    这次发动由初云全权负责,风沙早就决定尽量不予以干涉。

    除了相信初云的能力,躲避隐谷的诘问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他可以不甩隐谷,但是必须在乎永宁。

    就算这次没有被人掳走,他也一定会找个地方猫起来,事定之前绝不露面。

    免得让永宁两头为难。

    当然,他不能完全撒手不管。

    授衣亲自做信使,他一直与初云保持着联络。不落文字,全由授衣以口转述。

    初云负责战术实施,掌握具体细节,他则需要了解实时局势,决定战略行止。

    简而言之,就是要把握“度”。

    既不能让东风压倒西风,也不能让西风压倒东风。

    顶多让李重代表的军镇稍稍压过陈许商会代表的地方势力。

    绝不能让李重大获全胜,彻底击溃陈许商会。

    否则柴兴和隐谷一定会发飙,且是联手发飙。

    他自认扛不住。

    另外,陈许商会并非省油的灯,乃是真正在地深耕的地头蛇。

    通过掌控后勤,可以把整座军镇给活活逼死。

    李重仅是仗着亲军打人家一个措手不及而已。

    一旦陈许商会从懵逼中回神,并非没有反击的手段和实力。

    如果这次没能箍住的七寸,人家玩命挣扎至挣脱,说不定最后闹个满盘皆输。

    何况,他想把杨朱连根铲绝的同时,还想顺藤摸出四灵之中予以庇护的高层。

    同样需要打疼不打死。

    被打疼了才会求救,下力猛了,杨朱很可能来个壁虎断尾。

    只要四灵高层的庇荫存在,杨朱东山再起仅是个时间问题。

    他却未必再有运气恰好遇上了。

    总之,打轻了不行,打重了也不行。

    他必须仔细斟酌轻重,小心拿捏分寸。

    和棋最佳,李重夺回足够的军粮就好。

    除此之外,两方最好不分胜负。

    一天一夜过去,再度入夜,将至黎明。

    黎明之前,最为黑暗。

    整座春园深沉如水,唯有春水榭彻夜通明。

    自打发动伊始,风沙就没有睡过,有时睁眼发呆,有时闭目发呆。

    一对眼珠布满血丝,神态十分疲惫,病恹恹地好似大病卧床。

    在雪娘看来,风少简直比圈养的猪还要懒,起不来、睡不醒。

    一直倚个香软满怀,绘声和林羊羊轮换着抱。

    此外,除了吃就是睡,连洗漱更衣都不怎么动弹,任凭两女随意施为。

    哪怕授衣前来汇报情况,顶多鼻腔嗯嗯以回应,眼珠不转,手都不抬。

    雪娘心里好生失望。

    陈许二州的格局,无数人的性命荣辱,正在等待裁决。

    她难得亲身参与,更难得亲眼看着大人物如何决策。

    本想观摩一下,最好偷学几招呢!

    不该是智珠在握,挥斥八极,然后一扇定鼎吗?

    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雪娘曾经试问上几句,结果被绘声连比划带瞪眼给硬生生地瞪了回去。

    绘声了解主人的习惯。这种时候打扰主人,不是挨顿板子可以了事的。

    要不是主人没有发话,她早就把雪娘给赶走了。

    也是难得把一对凶人都嫌媚的媚眼瞪凶了起来。

    破晓之前,授衣再一次赶来。

    她同样没有休息,而且一直往返奔波,却一点都不显疲惫。

    脸蛋还是那么红润,泛着健康的光泽,说起话来清脆依旧,十足动听。

    “目下,除魏老大外,商会高层已全部圈隔。遵照您的叮嘱,围院不围人。”

    雪娘难掩兴奋神色,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这件事明面上跟她无甚关系,其实关系很大。

    权利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原本掌握权利的人消失了,空出的权利等于无主。

    这时手快有、手慢无。

    她在这里可以得到第一手消息。

    风少吃肉,她起码也能跟着喝点汤。

    风沙的眼珠子终于转了一下,还是没有做声。

    结果没有出乎他的预料。

    魏老大是变数,也没有出乎他的预料。

    现在就看这小子会不会来钻他设的罗网。

    如果一直不钻,李重这把弓他就得一直拉而不射。

    说实话,很吃力。

    时间越久,越吃力。

    授衣继续道:“杨副指挥使已经数次询问为何围而不攻,赵姑娘借口尚有谋划暂且拖着,她预计这个借口拖个一天半天没问题,再多的话,李重恐怕会亲自干涉。”

    杨副指挥使乃是李重的心腹亲卫兼衙内都副指挥使,上次抄吴家也是他带队。

    风沙眼光闪烁几下,终于发声:“一直拖到李重出面,再把我搬出来继续拖,实在拖不下去,把易夕若搬出来,最后搬出晋国长公主。总之,拖得越久越好。”

    李重抢到足够的粮食,后顾之忧解决,一定希望彻底灭掉陈许商会,以绝后患。

    他当然不能使事至此,必须使劲拉着弦,一旦发现快拉不住了,只能把弓撤回。

    魏老大就算逃出生天了。

    这个结果不能说失败,毕竟没有全功。

    授衣点头,问道:“杨魏氏在幽径园很安分,魏老三在万花楼很不安分。是否要给他上些手段?”

    风沙沉吟道:“他不是喜欢女人吗?由此入手。必须把人留住,但不要太硬。”

    魏老大才是杨朱的主事人,仅拿住杨魏氏和魏老三远远不够。

    最好是逼迫魏老大签城下之盟。

    既营造出放人一马的假象,也能堂而皇之地往杨朱的最核心掺沙子。

    为之后根除杨朱打下基础。

    所以他并不想把脸皮撕破。

    授衣想了想,又问道:“有没有一个最终期限,给赵姑娘作为参考。”

    风沙沉默少许,缓缓道:“三五天吧!”

    如果这次让魏老大滑了过去。

    那就只能继续以三河帮为核心成立的商行来架空陈许商会。

    不过,再怎么架空,那也只是从外部使劲,没办内外开花。

    效果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他希望尽量拉着弦,等着魏老大熬不住现身。

    ……

第一千二百七十四章 一条老狗

    全天宵禁,全城肃杀。

    顺着风飘来的血腥味,已经浓郁到连平民百姓都感到不寒而栗。

    肯定出大事了。奈何没处打听,根本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只能惊慌失措地蜷在家里,诚惶诚恐地求告漫天神佛保佑。

    阳翟各方势力倒是很清楚,陈许商会几个顶尖的家族的宅院府邸或被围或被抄。

    不得不让他们联想到年前的吴家,全家男女老幼都被拉到码头,或待斩或陪斩。

    这次规模更大,声势更大,是个人都会得出下手更狠的结论。

    简而言之,风沙的目的并非铲根,但是别人不知道。

    尤其是那些被圈围在家的几个大家族。

    刀已经架在自己脖子上,处于任人鱼肉的处境,要说人家没有杀意,鬼都不信。

    所以,风沙在熬,魏老大也在熬。

    既在熬夜,也在熬心。

    两人都是有目的的熬着。

    风沙仔细计算着还能把拉开的弓弦维持多久。

    魏老大则千方百计地想要弄清楚外面的形势。

    原本阳翟对他来说一览无余,就如不着寸缕的少女。

    然而宵禁一起,举目皆迷雾,从开天眼变成睁眼瞎。

    迷雾之中肯定暗藏杀机,可惜他看不见杀机到底藏在哪里。

    换而言之,可能他随便踏出一步,正好踩进了必死的陷阱。

    看不见令人恐惧,恐惧令人胡思乱想,胡思乱想让人感到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他一向谨慎之极,看清形势之前,实在不敢轻举妄动。

    奈何时不我待,他那些盟友很可能正在遭受剿灭。

    等到他完全看清楚了,陈许商会很可能已经覆灭。

    所以他也在把握“度”。

    必须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弄清楚最多的情况,然后做下决策。

    早了,很可能误判。晚了,盟友损失殆尽,想干什么都晚了。

    另外,还有越来越不听话的陈鹤,他感觉自己快要拉不住狗链了。

    内外交煎,留给他的时间越来越少,可是看清楚的地方并不算多。

    宵禁当然禁不了江湖人士穿房过瓦,高老高去,可以行斥候之事。

    但是,很明显有另一股江湖高手在行截杀之事。

    派出去的高手,近半失踪,余下多半带伤逃散。

    有些死在去的路上,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却遇上了围院的军队。

    上有箭雨,下有军阵。强闯,九死一生。闯进再出,十死无生。

    至今两天一夜过去,他连一家都没能联系上。

    他自己则在不停地换地方躲藏,深怕被人顺藤摸瓜,导致与手下联络繁琐复杂。

    哪怕一个很简单的命令,往返一趟至少也需要半个时辰,还经常有去言无回信。

    江湖这一块向来由老三负责,不光有振武武堂的弟子,还能召来一大批江湖人士,可是他实在联系不上,老三显然还没有聪明到组织大批江湖高手帮他解围。

    白虎卫他又不敢动用,身边那些武功还不错的卫士,很快就死得所剩无几。

    几乎快变成了光杆。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选择藏到许州四灵的驻地,也就是徐鹤那里。

    既然选择寄人篱下,他就必须作出妥协。

    虽然陈鹤态度还算恭敬,但是软中带硬地给了他两个选择。

    一是打出他扣在春园的筹码;二是调动玄武白虎刺杀李重。

    魏老大实在忍不住了,咬着牙道:“李重乃是持节军使,更是使相,国之重臣。岂是说杀就杀的,你知道后果吗?”

    如果李重死于刺杀,朝廷的诏令马上就会雪片般飞传附近诸州。

    用不了多久,各州驻军会把许州围个密不透风,断绝水陆交通。

    之后,朝廷大员率军入驻。

    然后,见人杀人,遇鬼斩鬼。

    不把许州彻底清洗一遍,绝不会离开。

    陈鹤无所谓道:“我又没当朝廷的官,我是四灵的人,天塌下来也有上面扛。”

    魏老大森然道:“风使君还在呢?你擅自做这种主,不怕他追究责任?”

    陈鹤胸有成足道:“就算上面追究下来,好像风使君的责任更大些。风使君智慧过人,当然知道帮我脱罪就是帮他解脱。”

    魏老大差点晕过去,有气无力地道:“如今这些事就是他干的,你坏他的好事,他能帮你脱罪?你是不是喝多了,说醉话呢?”

    陈鹤恼道:“原来你知道这事是他干的啊!他要拔我的根,我还不能还手了?就是要他知道,我日子不好过,他也别想好受。”

    魏老大呆呆看着他,脑海浮现“利令智昏”四个字。

    陈鹤有些不耐烦了:“你就说你做不做吧?你不愿调白虎卫,我来调玄武卫。”

    魏老大冷静下来,举手示意他等等,思索道:“杀李重实不可取,不如杀他几个领军心腹,既有威慑之效,亦收混乱之果,后果也不至于严重到不可收拾。”

    陈鹤眼睛一亮,颌首道:“我们还可以乘机与他们恢复联络,来个里应外合,至不济也可以帮他们脱身,再来徐徐图之。”

    魏老大思路顺了,接话道:“尤其是铁家,一定要尽快解围。铁铮跟中高层军官最为相熟,可以搅乱军镇,让李重后院起火,顾此失彼,于是陷围自解。”

    铁铮即铁家的主事人铁军工。

    “好主意,真是好主意。”

    陈鹤嘴上狠狠夸赞,眼珠子却溜溜地转,故作为难道:“就是有一点碍难。”

    魏老大看出他不怀好意,也只能无可奈何地问道:“难在何处?”

    “你不知道吗?”

    陈鹤故作诧异道:“飞歌前日跑来这里,说是要检查玄武卫的剑术,现在人还在前院呢!我都不敢露面,就怕被他扣住。我估计斩邪出城了,检查白虎卫的剑术。”

    魏老大睁大眼睛使劲瞪着他,两边腮帮子都咬紧了。

    那你还一个劲地叫嚣行刺李重,行刺个p呀!

    心内更是心惊。风使君确实算无遗策,已经未雨绸缪,捆住了他的手脚。

    又十分庆幸,幸亏他谨慎,没有出城回白虎。

    毕竟他扣了真的风使君,斩邪可是逃出去报信的人。

    陈鹤十分心虚,还是硬挺着干笑道:“我相信你一定有些心腹死士,虽然不能明着派,但是可以暗着来啊!”

    魏老大恍然。

    他有心腹死士,陈鹤当然也有。

    别看陈鹤一直叫嚣着派人行刺李重,其实根本不想背这口黑锅,想让他来背。

    想想也是,这老家伙要是真想派人行刺,早就派出去了,根本不用等着他来。

    心里恨极了,好一条反咬的老狗。

    ……

第一千二百七十五章 突如其来的插曲

    这时候论顾忌,陈鹤比魏老大少上很多。

    毕竟魏老大还是北周侍卫司驻许州主事。

    官面上死人,他会有麻烦,死得官越大,他的麻烦越大。

    若李重死了,他铁定陪葬。

    陈鹤则是四灵的地方主事,并没有官职在身。

    哪怕北周朝廷怒火滔天,也有四灵先扛一道。

    余火寥寥,陈鹤甚至未必会伤。

    这也正是魏老大左右为难之处。

    因为他还是许州四灵的白虎主事。

    陈鹤给出两个选择:一是打出他扣在春园的筹码;二是调动玄武白虎刺杀李重。

    前者得罪四灵的玄武观风使,后者得罪北周朝廷。

    陈鹤不敢得罪玄武观风使,但不怕得罪北周朝廷,所以还有一条活路。

    他好像怎么选都是个死。

    若玄武观风使死在许州。

    四灵的反应,可以参考李重遇刺身亡之后,北周朝廷的反应。

    他的下场甚至会更惨。

    毕竟朝廷杀人要守规矩,要审结,要定罪,再来处刑。

    不管是不是先判后审,表面功夫总还是要做的。

    四灵杀人可没有这么麻烦,一向是怎么狠怎么来,上天入地也要赶尽杀绝那种。

    就算仅是行刺李重的属下,无论成功与否,他的日子同样不会好过。

    失败了自不必提,就算成功了,他也难逃问责。

    因为洞悉军内情况,防患于未然,本来就是侍卫司的职责。

    若忠武军的将领在许州遇刺身亡,尤其还是执军务的时候遇刺身亡。

    身为许司主事,他难辞其咎,一定会被上面问责。

    他许司主事的职位来路不正,身份也经不起深查。

    北周侍卫司不是吃干饭的,之前仅是没有深入关注,让他钻了空子。

    一旦开始追责,他必定被查个底掉。

    届时,他所掩盖的一切都会被彻底揭开,到时还是个死。

    以往他一直很得意自己的多重身份,觉得左右逢源,游刃有余。

    现在当真头疼脑胀,疼也双份,胀也双份。

    最关键,陈鹤这条老狗居然反咬他一口。

    连刺客都要他派,连一点黑锅都不肯背。

    他被硬生生地架在火上烤了。

    从里到表,从上到下,内外俱焦,身心俱疲。

    以前他总想不通,怎么有些人会傻到自杀。但凡有条命,至少还可以拼命。

    现在总算明白,什么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真想找根绳子把自己给吊死。

    起码这是他自己选择的死法,不用熬着等着被人决定怎么死。

    耳边传来陈鹤的催促。

    魏老大双瞳渐渐聚焦,终于回神,哑声道:“你先下去,我再想想。”

    徐鹤迟疑道:“好。”稍显急切地叮嘱道:“越得拖久,情况越糟。”

    魏老大木然点头。

    春园,春水榭。

    风沙也快熬不住了。

    李重的反应超乎想象的激烈。

    不过两天一夜,还没到三天,初云已经被迫把彤管的手令搬出来做最后的拖延。

    手令当然不会写有具体事务,仅是强调见令如见人,持令者如她亲临。

    初云给出借口:希望平稳接管陈许商会的所有产业,不想把一切打烂。

    表妹的面子,李重还是要给的,尽管明显失去了耐性,还是愿意等上一等。

    但是,给出了最后的期限。日落之前,再不谈妥当,他就要亲自插手。

    初云装模作样地派使者进入各家磋商,各家也都诚惶诚恐的与之磋商。

    然而双方心知肚明。

    魏老大不现身,他们就还有指望。魏老大不点头,谈什么都是空中楼阁。

    风沙正在苦熬的时候,发生了一个突如其来的插曲。

    之前,他不希望方宗花落到雪娘的手里。

    于是,特意把东果派去服侍,实为保护。

    结果方宗花居然打晕了东果,试图逃跑。

    最终被魏老大派来春园的卫士发现并捉住,押给柳静婉处置。

    柳静婉不知道怎么处理,只好把人关了回去,然后通知风沙。

    近三天时间,风沙没有睡过觉,一直在脑海中演绎形势发展,推衍局势变化。

    要不是方宗花闹上这一出,他差点连春园里有这号人都给忘了。

    自打被押来春园,方宗花始终处于隔离状态,不清楚外面的情况。

    还被青荷派人押到湖边扔到水里,差点活活淹死。

    如此处境,明显身处险境,胡思乱想很正常。

    尤其密谍这行当的人,疑心没有不重的。

    方宗花显然误会了东果的身份和来意。

    无论东果说什么、怎么说,方宗花顶多装作相信,绝不会真的相信。

    否则也不会有逃跑之举。

    眼看李重定下的时间仅剩半天,魏老大至今尚未自投罗网。

    正值关键的时刻,他不希望再节外生枝。

    也只有他亲自出面,方宗花才不会继续闹腾。

    另外,南唐侍卫司花费巨大的代价才控制住柳静婉,毫不犹豫地用来帮他。

    不仅使他转危为安,还使他在春水榭设伏。南唐侍卫司厥功至伟。

    所以,他必须考虑雪娘的感受,方宗花没有资格来春水榭。

    于是,特意扮装仆役,亲去前院东厢。

    进门发现,方宗花平躺在床上,手腕脚踝被粗绳拴于床头床尾的四柱上。

    四肢硬生生地拉成一个“大”字,身上盖有被子。

    露出被子的四肢光溜溜、白生生,不像穿有衣服的样子,起码没穿多少。

    眼睛被黑布蒙住,嘴也被塞上了。

    一动不动像个死人。

    东果合上门,解释道:“押她回来的卫士担心她再次逃跑,非要留下不肯走,我不好明赶,又担心那几个男人生出邪念,只好把她这样绑在床上,他们这才离开。”

    声音很小,眼神也飘,明显心虚。

    她好生服侍,好话说尽,结果一个不察,反被打晕。

    自不免又羞又恼,也就趁机报复一下。

    否则早就该松绑了,不至于绑到现在。

    倒也没敢过分,仅算是小小的警告,起码在她看来仅是警告。

    风沙没吭声,做了个解开的手势,然后背手墙边,仰脸赏画。

    这里是春园,闻晓莺经常在这里扮成新娘子和新鲜的新郎入洞房。

    房间的布设当然不太正经,摆挂的画当然也不是什么正经的画。

    不过,画工相当不错,内容也算得上独具匠心,令人啧啧有声。

    ……

第一千二百七十六章 顺手播种

    方宗花一经解脱,立刻抓着被角缩到床角,整个人蜷成一团,用被子把自己给裹了个严严实实,浑身上下只露出脑袋,神情紧张,眼神警惕。

    既盯着东果,也盯着看画那人的背影。

    这背影仆役打扮,但是气度非比寻常,瞧着眼熟,奈何慌乱中一时想不起来。

    东果从旁边取来厚厚一沓叠好的衣物搁到床上,想了想,挪往方宗花的脚边。

    方宗花顿时往里收脚,挪身靠墙,蜷得更紧,神情更加紧张,眼神更加警惕。

    东果后退一步,束手垂首,乖巧谨立,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一言不发。

    一看就知道绘声调教得不错,不仅有了婢女样,而且是很有教养的婢女。

    方宗花仍不住问道:“你是谁?”

    风沙不答,身子也没动,仅是微微偏头。

    东果知机福身,轻手轻脚地退出房去,双手关门。

    方宗花定下神,打量着问道:“阁下何人?”

    她不光打量人,也终于有暇打量人看的画。

    也就瞟了一眼,俏脸不禁一热,赶紧又把裹身的被子更围紧了些。

    风沙头也不转地道:“我可以转头吗?”

    方宗花呆一呆,失声道:“怎么是你?”话音未落,倏然捂嘴。

    陈特使跟她一起被押来这里,然后被分别关押。

    如今一身仆役打扮,显然乔装打扮,潜逃来着。

    这是来救她的吗?等等,捆她的婢女又是怎么回事?

    那么听陈特使的话,倒像是陈特使的人。

    风沙回身略扫一眼:“你心中一定很多疑惑。不过,这行的规矩你懂,不该问的你别问,不能说的我也不会说。特意过来叮嘱你,安心等待,之后我会带你走。”

    言罢,要走。方宗花愣了愣,赶紧问道:“要等多久?”

    风沙只好缓步:“可能一两个时辰,也可能一两天,目前我说不准。”

    方宗花身往前倾,目不转睛地盯着道:“雪娘人呢?”

    风沙从缓步变停步:“她会跟你一起走。别忘了,你已经是她的侍卫长了。”

    方宗花咬着牙道:“刚才我被人扔到湖里,你知不知道?”

    风沙见她怨气很大,只好耐下性子,转身道:“知道。”

    “你救了我?”

    风沙点头。

    方宗花追问道:“怎么救的?”

    风沙笑而不语。

    方宗花再度沉默,过了会儿道:“如果,我说如果,如果我肯陪你睡觉,你能不能把之前许诺的部将再许给我?”

    风沙拿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

    如果有必要,雪娘能从街头睡到街尾。

    方宗花则不然,矜持仍在,知耻知羞。

    在北周侍卫司的职位类似于捕头,而非女谍。

    虽然为人狠点,却是正儿八经的姑娘家。

    突然转变这么大,令他惊异。

    方宗花非但没有脸红,反而相当正经:“干嘛这么看我,你就说能不能吧!”

    风沙摇头道:“不能。”

    方宗花急道:“我还是个姑娘,你不吃亏。”

    风沙耸肩道:“许诺给你的部将,我本来就没打算收回。”

    言外之意,根本用不着陪睡。

    方宗花使劲盯着风沙,脸上写满了:我不信。

    风沙岔话道:“你不在乎自己的未婚夫了?不是说快要完婚了吗?”

    方宗花转开脸,垂目道:“我没有未婚夫。”

    风沙笑道:“你敢哄我,胆子不小。”

    方宗花不做声。

    风沙好奇道:“之前不肯,现在又肯?告诉我为什么。”

    “就在刚才,我差点淹死。”

    方宗花木然道:“快淹死的时候我想通了,陪你睡觉总不会比淹死更难受吧!”

    风沙微微一怔,旋即失笑道:“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你救了我。”

    方宗花转回俏脸,凝视道:“陈特使位高权重,我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报。”

    风沙皱眉道:“你想要什么不妨直说。能给的,我会认真考虑。不能给的,就算你把我的床睡烂,我也不会给你。”

    经历过生死的人,想法很容易发生变化。

    这种时候也最容易受到引导,或者诱导。

    他并不乐见方宗花变成雪娘,所以一开口就把“幸进”之路给彻底堵死。

    方宗花不答反问:“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追着雪娘和寒天放不放吗?”

    她的神情冷静过了头,冷静到不太冷静。

    于是风沙把唇抿紧,安静地倾听。

    方宗花眼眶红了:“因为我不想回到嵩陵,整天对着枯木数干草。”

    风沙恍然。有些出乎预料,却在情理之中。

    身为帝陵的侍卫司主事,地位远比同级高。

    但也意味着画地为牢,毕竟帝陵不可能随意出入。

    职位再高,连人都见不到几个。只能说,这是个养老的好位置。

    正值青春浪漫的美好年华,却在荒野里与枯木同朽,确实难熬。

    “以前我年少轻狂,居功自傲,所以被明升暗降,扔到嵩陵自生自灭。刚才死过一次,我总算想通了……”

    方宗花垂首道:“你能把我升为部将,把我调回京城。我希望你做我的靠山。”

    风沙唔了一声。

    方宗花抬头道:“我年轻健康,武功勉强还过得去,模样也还算过得去吧?”

    风沙端详道:“不丑。”

    方宗花道:“我的能力呢?在你眼里,能称得上不错吗?”

    风沙道:“能。”顿了顿,补了句:“可称优秀。”

    方宗花的脸上总算露出笑容,也不乏自得,旋即收敛:“我可以对你言听计从,陪你睡觉只是想证明这一点。”

    风沙想了想,吩咐道:“拿笔纸来。”

    其实对他而言,多方宗花一个不多,少方宗花一个不少。

    既然说话挺中听的,顺手收下也无妨,就当顺手播种了。

    总不过是一封信的事,说不定来年还能有些收获呢!

    方宗花一下子掀开被子跳下床,就那么赤足跑到案边寻摸。

    白生生一大片乱晃,风沙吓了一跳,好在还有贴身衣物,没有吓一大跳。

    这是闻晓莺陪客的房间,笔状物倒是不少,就是没笔。

    方宗花忽然跑到风沙刚才看得画前,一把扯下来,翻过背面于案上铺平,伸出食指凑到唇边以贝齿咬破,作书写状道:“您说,我写。”明显打算以血写字。

    风沙笑了笑:“兹擢侍卫亲军司驻太祖皇帝山陵护军司主事方宗花权兼晋国长公主府部将,摄掌长公主府侍卫。落款,风沙。乘风破浪的风,大浪淘沙的沙。”

    “权”和“摄”都是暂代的意思,长公主府部将就是长公主的侍卫副首领。

    尽管仅是暂代,长公主府的部将当然远比侍卫司的部将地位高多了。

    侍卫司的部将一抓一大把,长公主府的部将才几个?

    方宗花根本没写完,听到“晋国长公主”几个字时,硬是听呆了。

    “愣什么愣,快写啊!写完了我好用印。”

    ……

第一千二百七十七章 三河帮的宿命

    幽径园,后院书房。

    书房内一片杂乱,到处都堆着文牒书折,多是情报和地图。

    情报繁琐,各处情况都有。地图简略,多是局部形势。

    近十名男女侍从围着几张临时搭成的书案,埋首文牍,或看或写。

    更有侍从频繁进出,送来最新进展,取走相关命令。

    初云和马玉怜则位于内厅中。

    内外有屏风隔开。

    外间嘈杂,热火朝天。

    内厅十分安静,而且冷清。

    除了初云和马玉怜,尚有四名剑侍侍奉在侧。

    两人挑灯伴随,两人奉茶倒水。

    初云有书案不坐,人在地上。

    地上摆着一幅巨大的阳翟城图。

    城图四周摆着些简略的小图,大致标注了许州军镇和许州九县的草图。

    偶尔会有剑侍从外间书房进来,以围棋的黑白棋子在地图上更新标注。

    白子是我方,黑子是敌方。

    棋子旁附以字条或者书折,上面记载着由外间书房归总来的相关情报。

    初云毫无形象地围着地图爬来爬去。

    不仅衣服乱糟糟的,连头发都乱糟糟的。

    未免长发垂下来捣乱,先束后盘,显得相当利落,别有一番干练的风情。

    不时探手取来字条和书折看上几眼,扭头与马玉怜商量几句。

    与初云相比,马玉怜就优雅多了,端坐于案后,衣着整洁得体,仪静体闲。

    有时安静的观图,有时与初云交谈,有时取笔书写命令,交给随侍的剑侍。

    一切有条不紊,高贵典雅的气质油然而生。

    至午饭后,两女忽然清闲起来。

    半天没有情报送来书房,书房也没有新的情况送来内厅。

    马玉怜托着雪腮,看着窗外发呆。

    长长的睫毛,迷蒙的星眸,完美的侧脸,细腻的肌肤,像尊精工巧制的瓷娃娃。

    初云猛然丢下一颗白子,一个翻身躺在地上,然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仿佛横在地图上的名山胜景,连绵有尽,起伏有致。

    马玉怜似乎惊醒,转来俏脸道:“雪好像停了呢!房里闷得慌,去花园走走?”

    “也好,几天没出门了,也该感受一下和曦的阳光,呼吸一下清新的空气。”

    初云笑盈盈地翻身而起,随意地理了理乱发和衣裙,又使劲眯了眯眼睛。

    荣光气质一下就回来了,还是个那个艳丽照人的绝色尤物。

    四名剑侍赶紧放下手中的事务,取来大氅给两女披上系紧。

    两女手挽手出得内厅。

    书房的侍从纷纷起身行礼,躬身谨立。

    终于步出书房,久违的寒风迎面一激,两女的脸蛋倏忽泛红,更增丽色和明艳。

    两名剑侍远远地更在后面,给初云和马玉怜留出谈话的空间。

    两女漫步少许,马玉怜道:“谢谢你。”

    这几天,几乎所有的重大决策都是初云做的,却是由她签发命令。

    摆明是把功劳送给她。

    初云笑而不语。目前跟在风少身边的诸女之中,她最看好马玉怜。

    对授衣和绘声,她仅是结份善缘。对马玉怜,她可是真的用心了。

    过了少许,马玉怜问道:“你说主人会把我们几个外放到什么位置?”

    初云多精明的人,当然不会正面回答,

    凡上位者,最厌恶心思被下面人猜透。

    如果她说错了,马玉怜会嫉恨。如果她说对了,风沙会杀人。

    别看风沙平常温文尔雅,好像还有些怜香惜玉。

    她很清楚,该杀人的时候,风沙可从来没有手软过。

    所以,她反问道:“你觉得会有什么主位空悬?”

    马玉怜蹙眉道:“就是想不到嘛!现在一个萝卜一个坑,除非有人下来……”

    突然闭嘴。这个话题,太得罪人。

    初云笑了笑:“南唐奇兵攻入潭州,东鸟现在一片混乱。王夫人是柔公主的人,也管不了四灵的事,所以风少一定会派心腹在东鸟四灵任要职,以为互补和制约。”

    她看出风沙正在布局四灵,意图夺回少主之位。

    南唐奇兵突袭潭州就是起手式。

    此役由钟皇后和周嘉敏主持,领兵的将领乃是两女的心腹。

    东鸟覆灭,南唐驻军之后。东鸟总执事只能选择依附风沙。

    风沙当然会派心腹监管。

    马玉怜迟疑道:“江陵有苏环,君山有风大,绘影也未必甘心留在小小的中平。还有海冬青,听说她在洞庭经营的不错,有传言说已经有人以洞庭王来称呼她了。”

    初云一一反驳道:“苏环毕竟是外人;君山秘营至关重要,离不开风大;绘影能力不足;海冬青地位太低。”

    她帮风沙处理往来文书和密信,加上跟诸女关系不错,所以对情况十分了解。

    马玉怜不做声。东鸟的情况很复杂,掣肘太多。

    比如易门总舵在潭州,易夕若肯定会频繁干涉。

    再比如海冬青跟韩晶关系密切,这是个大后台。

    最关键,夫人的山门在东鸟境内,这又扯上了隐谷。

    她谁都得罪不起,根本施展不开。

    初云看出她不想留在东鸟,又道:“风少在南唐也会占一个四灵的主位……”

    成功灭掉东鸟,钟皇后和周嘉敏在南唐的威望可想而知。

    南唐总执事为了保证地位,就算不依附风沙,也得倚靠。

    所以风沙一定可以在南唐拿到一个举重轻重的四灵职位。

    一听到南唐,马玉怜面现喜色,荣光焕发。

    如果她能去南唐任要职,岂不是可以帮着玉颜公主经营故地故国?

    初云看她一眼道:“你绝不能去,连想去的意思都不能表现出来。”

    马玉怜失声道:“为什么?”

    “因为玉颜公主是南唐驻点的主事。”

    初云正色道:“如果你在南唐出任四灵的要职,与她联手就可以独树一帜。”

    马玉怜欲张口辩解。

    初云截话道:“我相信你对主人足够忠心,我相信风少也相信你的忠心,所以他绝不会把你放在这个诱惑十足的位置上,考验你的忠心。”

    马玉怜闭上嘴,默默地走了十几步,问道:“那我只能去东鸟了?”

    初云不答反问:“你不觉得现在的三河帮实在太大了吗?”

    马玉怜愣了愣,迟疑道:“你什么意思?”

    伏剑位高权重,要人有人,要钱有钱。

    诸女就算没事相求,也不想得罪。

    加上伏剑身段又软,礼物从没少过,三不五时还有些宴请。

    所以大家跟她都很要好。

    初云自言自语道:“三河帮独霸长江,溯大运河,北至黄河,最近又在抢占淮水。我敢断言,完全占下淮水之日,就是三河帮分崩离析之时。”

    马玉怜难掩讶色:“怎么会……”

    初云道:“别说风少不会容忍这么一个遍布中原的庞然大物,四灵和隐谷都不会容忍,或许只有柔公主乐见,但是三方联手拆台,柔公主怕是无可奈何。”

    她不敢讲得太透,好在马玉怜毕竟不笨,很快若有所思,缓缓点头。

    初云道:“我估计三河帮会一分为三,甚至一分为四,可能以淮水为界,可能以长江为界。伏剑肯定还是三河帮的帮主,但是一定会多出两到三个帮主职位。”

    马玉怜眼睛一亮,立时追问道:“我是不是可以争取到江南任职?”

    这样的话,她同样可以帮衬到玉颜公主。

    初云斜眼睨视:“最好不要。”

    马玉怜不禁心虚,咬唇低头。

    初云道:“黄河一线,淮水一线,长江一线,可能大运河也自成一线。伏剑八成会继续经营长江,其他三线,隐谷占一,四灵占一,风少可能占到,可能占不到。”

    总之,要抢。能不能抢到,抢到哪里,还是要看几方的胜负和之后的形势。

    马玉怜猛然抬头:“我去大运河怎样?”

    运河南端由江都汇入长江,对长江一线乃至江南都拥有重大的影响力。

    初云心道好嘛,我刚才全白说了,嘴上道:“把你放哪里,当然是风少说了算。如果你有心混帮会,申州是个机会。伏剑正好赶去,风少或许带着她一同过江。”

    ……

第一千二百七十八章 求安慰,求抱抱

    万事如意是一种美好的愿望,事实上没可能事事顺心。

    风沙留在春水榭一直等到入夜,魏老大始终没有出现。

    一顿晚饭吃得食不知味,尚未吃完,授衣带来初云的紧急传信。

    就在晚饭之前,李重亲临幽径园。

    当面向初云表示,将在今夜亥时全城索拿。

    然后不理挽留,直接走人。

    说明这是通告,而非商量。

    若非碍着彤管的面子,恐怕李重未必会亲自来这一趟,顶多派个手下通知一声。

    事已至此,风沙再是惋惜,再不情愿,也只能被迫收弓。

    全面撤离春园的同时,在心中给予魏老大极高的评价。

    能够在视野不复的狂风暴雪之中稳如泰山,要么拥有极大的耐性,要么得到了确切的情报。无论是哪一种,此人都非常人,不可小觑。

    如今,城下之盟铁定签不成了。

    随着李重全面撤军,等于告诉所有人,此次并非斩尽杀绝。

    可能因为不能,可能因为不敢。不管因为什么,反正就是做不到。

    刀尖抵上喉咙都不敢捅进去,那就没有可能赶尽杀绝。

    这给本来惶恐不安的各家喂下一颗定心丸,紧张归紧张,休想再唬住。

    风沙估计魏老大会藏起来,甚至逃到陈州躲起来。

    他一日不远离,魏老大一日不现身。

    是日夜,亥时前,戌时准。

    马玉怜以四灵特使的身份会同隐谷特使联袂面见李重。

    两人分别阐述了两家对许州局势的关心,并对局势可能的发展表示忧心。

    四灵和隐谷同时表达同一个意见,没有人能扛得住,没有人敢犟着来。

    连柴兴都不敢,李重自然也不敢。

    哪怕赵重光去世,他还是一直受到四灵的庇护。

    有史以来,有几个争皇位失败的家伙落个好死?

    但是,柴兴至今拿他无可奈何。

    所以,他不可能不给四灵面子。

    隐谷的表态则让他连扯皮的勇气都没了,无可奈何地收兵回营。

    对此,风沙不爽极了。

    这是他拉得弓,要收也该他来收,隐谷横插一杠子是几个意思?

    这是在示威吗?表示没有他出手,隐谷也拥有平复局势的能力?

    他当然不会冲着永宁发火,仅是把初云叫来,骂了个狗血淋头。

    初云装得战战兢兢,其实一点都不怕。

    她知道风沙这是故意做给郭青娥看的。

    之所以骂她,是因为只能骂她。其余诸女现在的身份都还是贴身侍婢,等同于侍妾,归女主人管,就算要打要罚,也得通过郭青娥。

    这说明风沙很尊重夫人,否则真要硬来,也就硬来了。

    马玉怜、授衣和绘声显然心里没数,起码没有初云有数。

    一个个伏在门外瑟瑟发抖,别说向郭青娥报信,连头都不敢抬。

    风沙跳着脚骂了一阵,硬是骂累了,结果郭青娥还是没来安慰,这让他有些下不来台,往门外瞟了一眼,见三女趴得整整齐齐,趴得一动不动,更气不打一处来。

    心道我发了这么的大火,你们也不怕我气坏身子,还不赶紧把夫人找来灭火?

    连这么点眼力价都没有,简直气煞我也。

    初云见风沙黑着脸重重坐下,知机挪膝凑近,倒了盏热茶递上。

    风沙接来喝了一口,气呼呼道:“到底是谁通知隐谷的?时间掐得这么准,马玉怜前脚到,人家后脚到。不晓得的人,还以为我跟隐谷勠力同心呢!”

    初云心道何止勠力同心,还同床共枕呢!嘴上当然不敢随便秃噜,怯生生道:“虹饮下去一定清查。”别说重话,多一个字都没有。

    因为是郭青娥漏风。也不叫漏风,根本明呼直令,她倒是敢不从命。

    更不敢点破,否则就有挑拨夫妻不合的嫌疑,她才不想淌这摊浑水。

    风沙端着茶盏,斜初云一眼。

    心里那个气啊!这鬼丫头死活不搭茬,别说递台阶给他下,他连气都没处撒。

    初云赶紧低头,缩颈缩肩,瞧着更加可怜兮兮。

    她知道风沙正在找台阶下,她可不想做这个台阶,谁爱做谁做,反正别踩她。

    风沙把茶盏往旁边几上重重一顿,阴着脸道:“如果查不出来,我拿你试问。”

    初云郑重其事地点头,其实根本没在怕。

    风少显然知道查下去就是夫人,也知道她知道就是夫人,所以到最后肯定会不了了之?摆明是面子上罩不住,色厉内荏而已。

    风沙森然道:“那你说个时限,再说说时限过了还查不出来,你想怎么死?”

    初云呆了呆,结巴道:“风少……”她没想到风少居然认真了。

    风沙冷冷道:“你是以为我舍不得杀人,还是以为我舍不得杀你?”

    初云不敢作声。

    本以为看在周宪的面子上,风少再恼火也不至于杀她,所以她一直有恃无恐。

    何况,这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也很清楚风少知道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没想到风少好像真火了,连道理都不讲了。

    风沙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冷笑道:“我是不是总是摆出一副很讲道理的样子,所以让你产生了一些误会?”

    初云慌了神,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

    风沙脸色恢复如常,淡淡道:“把她拖下去,打死。”

    初云顿时花容失色,赶紧求饶。

    心里好生懊悔,她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风少没面子,她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她不给风少递台阶下,难道风少不会把她当成台阶踩吗?

    门外,马玉怜、授衣和绘声纷纷抬脸,脸脸相觑。

    风沙歪头道:“是你们耳朵聋了,还是我说话不管用了?”

    这句话实在寒意森森。

    三女谁都绷不住了,忙不迭地爬起来跑进门,七手八脚地把初云给架住。

    倒也没敢立马往外拖,都在偷瞄主人的脸色。

    风沙木无表情,仅是很不耐烦地挥手道:“快去快回。”

    三女无不紧张,终究不敢违逆主人的意思,把初云给硬生生地拖出门去。

    初云本来面如死灰,听到“快去快回”四个字,一道闪电瞬间打亮脑海,一出门就叫道:“快去求夫人来救我,快去快回。”

    房内的风沙隐约听到了,脸色终于好看一些,心道这还差不多,算你聪明。

    ……

第一千二百七十九章 让他快滚

    马玉怜火急火燎地跑去找郭青娥,喘着气将事情大致说了。

    请夫人赶紧去救救初云。

    郭青娥听完之后,有些哭笑不得。

    她一眼就看穿了飞尘此举的用意。

    无非是想找她要个解释,又拉不下来脸。

    于是故意大发脾气。

    希望她知道之后,主动过来道个歉,最好还能撒个娇、卖个萌,哄他消气。

    但凡这几名婢女稍微聪明点,早先跑过来向她漏个风,飞尘也不至于落个“发了半天火却没人搭理”的窘境,硬是憋到恼羞成怒,下令杀人。

    其实仅是想让她闻讯赶来,说几句软话,求个刀下留人。

    她没想到飞尘居然跟个小孩子似的,得不到便气鼓鼓地闹个鸡飞狗跳。

    区别在于,小孩闹起来无非哭闹打滚,飞尘闹起来,那是真会死人的。

    郭青娥很快来到房外,远远看见风沙使劲板着脸,坐在那儿低头喝茶。

    不仅一脑门子黑线,脸上更写满了:我很生气,我很不爽,快来哄我。

    风沙当然也看见郭青娥来了,故意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头也不抬地大声道:“杀个人有这么难吗?打死没有?”

    他盘算好了,只要永宁开口求刀下留人,他正好借题发挥。

    倒要问问永宁:我从来不干涉内务,你为什么要插手外务?

    看似说初云,其实剑指隐谷特使跟马玉怜一起见李重一事。

    郭青娥安静地停在风沙面前,没有主动出声。

    风沙再怎低头也能看见流裙曳地,素履探出。

    没奈何,只好把头抬了起来,讶道:“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吵到你清修了?”

    郭青娥露出个没好气的神情,顺便投了个迷死人的白眼。

    风沙赔着笑起身牵手,把她拉近身,扶肩请坐,嘴上道:“我让她们快点,结果一个个磨磨蹭蹭的,居然把你给吵到了。这几个小丫头,就是欠教训。”

    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好像这是位柔弱的娇小姐,站一会儿都会喘息细细那种。

    其实以郭青娥的武功,一只手就能把他给甩到天上去,且是直接撞破屋顶那种。

    郭青娥反牵起风沙的手,仰起那没施半点粉黛,却依旧如朝霞般瑰丽的玉脸,柔声道:“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娇憨的语气,明亮深邃的眼眸,加上柔弱无骨的纤手轻轻地握紧,风沙半边身子瞬间麻了,硬了半天心肠,发现实在硬不起来,苦笑道:“好,不生气。”

    郭青娥那对美眸中透出高兴的彩芒,旋即收敛道:“不知道你有没有收到东鸟方面的消息?”

    风沙微怔,思索道:“我这几天人在外面,还没来得及看最近的信报,就算有空看,短时间内恐怕收不到相关的情况。”

    他人在旅途中,最快的消息渠道是四灵,偏偏许州四灵的渠道现在并不畅通。

    郭青娥十分关切东鸟形势,肯定找隐谷要了一条专设渠道,专门给她点对点的递送相关情况,远比他耳目通灵多了。

    风沙一转念,问道:“潭州城被攻破了?”

    “信报上写,信州刺史兼湖南安抚史边高轻军叩城,守城大将当时受刺,当场授首,副将开城投降。”

    郭青娥幽幽一叹:“信报写时,边高正着手迁王氏之族,及文武将吏往江宁。”

    风沙眼睛一亮,相当兴奋,更不免激动,不过旋即压下,正色道:“算算时间,你的传符和我的飞传应该已经送到,只要有人祭符,定可辟易劫难。”

    寻真台尚有士女景慕者数百人,多是潭衡各地的世家贵女,郭青娥无法不管不顾,所以特意请他照拂,他答应永宁传符回去,若逢大难,祭符可辟。

    郭青娥只听不语。

    风沙忽然会悟道:“你让隐谷出面向李重施压,是希望以最快的速度平息许州势态,好让我快点走?”

    这样就说得通了,而且隐有威胁的意味。

    如果他就是赖着不肯走,无论还想留下来干什么,隐谷都可以让他干不成。

    也就是郭青娥做得,换做隐谷其他人,哪怕是王尘,他都会发飙来试试看。

    反正不会示弱。

    郭青娥稍稍用力,把风沙拉近了些,仰脸凝视道:“这件事上,永宁左右为难。请你一定相信永宁,永宁确实有些私心,但是真心认为尽早离开,对你最好。”

    风沙若有所思地道:“柴兴和隐谷希望我快点走?”

    郭青娥露出一抹苦笑:“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柴兴传来了御笔朱批,通过秘密渠道直接下给隐谷。

    就四个字:让他快滚。

    隐谷建立以来,见过圣旨无数,荒唐的也有,但这一份仍然称得上特别。

    正因为特别,谁也不敢等闲视之,包括王尘在内,无论如何要赶人走了。

    风沙沉默半晌,轻声道:“我在许州还有些首尾要收拾,大约需要三到五天。”

    郭青娥沉吟道:“这个时限,我可以代隐谷承诺。”

    风沙抬手揉了揉额头,叹道:“时间太紧,看来今晚也睡不成了。”

    郭青娥微微垂首,脸蛋忽然娇羞发热,那瑰丽之艳,直教人魂销,细弱虫鸣地道:“要是实在太累,可以到我歇息一下。”

    风沙眼睛都瞧直了,实在忍不住探手抚摸。

    郭青娥有些慌张地把脸蛋埋他肚子上,贴得相当紧,好像这样可以散热似的,亦像把脑袋埋在沙子里的骆驼。

    风沙瞧得有趣,拿手指去刮她那近乎熟透的娇嫩耳廓。

    郭青娥羞得不行,似乎也痒得不行,发急道:“你需要帮手,让初云帮你。”

    风沙笑了起来:“是呀!早些忙完,早点去你那儿歇息。”

    郭青娥伸手把他推开,近乎瞬移般逃走了,好像把这辈子的轻功一次用完似的。

    风沙瞧得直乐,余光瞟见马玉怜在门外探头探脑,敛容道:“好了,别躲了。难得夫人求情,我就饶她这次。你告诉她记住,通常我没面子的时候,有人会没命。”

    马玉怜顿时一喜,忙不迭地应声退去。

    ……

第一千二百八十章 不如归去

    元宵未至,年未过完。

    风沙迫于柴兴和隐谷的双重施压,不得不在仓促之中准备启程。

    期间,他分别会见诸多人物,挨个面授机宜。

    诸如正在筹备许州冰井务的张玉冰和王素素。

    准备留下,主持拔根杨朱的飞歌和斩邪。

    还有将要联袂返回开封的雪娘和方宗花。

    不乏鼓劲打气,也不乏封官许愿。

    反正看人下菜碟。

    他还十分关切以三河帮为主,冰井务、明教和陈许商会携手共同成立的商行。

    在他的谋划中,这家商行会将会彻底架空陈许商会。

    逐渐从陈许商会的手中夺取对陈许二州的全面掌控。

    掌控陈许商会的几个大家族这次遭受重创,同时在这间商行内占有一定份额。

    毕竟还是开了个口子,无关生死存亡。

    所以,就算有些反弹,力道注定有限。

    不过,这件事只能徐徐图之,没法一蹴而就。

    这间商行高度关联铲绝杨朱一事,自然交给飞歌负责。

    三河帮和陈许冰井务派出主事在明面上跟明教和陈许商会共同经营。

    飞歌则隐身于幕后操纵之。

    四家之中,飞歌可以直接掌控两家。

    明教就算有时候游移,希望左右逢源,关键时刻也不至于唱反调。

    总之,飞歌占尽优势,只要不犯大错,玩死陈许商会是迟早的事。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风沙真的要走了。

    临别之际,出门散心。

    他一向懒得出奇,能躺绝不坐。

    之所以出门,乃是应王艳之邀。

    王艳至今还认为他是个小贼兼骗子。

    他对没心没肺的王艳颇有好感。

    因为跟王艳在一起的时候十分轻松,无需想东想西,满脑子转筋。

    加上马珂润撺掇,他也想看看宵禁对阳翟民间的影响,于是同意。

    这次出门,除了王艳,尚有马珂润和珂海伴随,还有林羊羊。

    最近几天,他干什么都把林羊羊带在身边。

    这次在阳翟,南唐侍卫司不惜血本,大力相助,他自然要给予回报。

    林羊羊成为他跟南唐方面的联络渠道,同时还负责与雪娘直接联络。

    一行五人,两男三女,漫步长街。

    阳翟的民心依旧惊魂未定,街面上、市面上仍然一片冷清。

    行人零零散散,无不低头快行,大多抱着包裹,包裹抱得很紧。

    本来浓郁的年味早就被之前肃杀的宵禁给强行冲散,至今寡淡。

    唯有李重满嘴流油,这一把吃了个滚瓜溜圆。

    几个大家族除了少数主宅未损,余下近百处大小庄园、府邸被一扫而空。

    到底抄出了多少金银财宝,乃至粮食酒水、布帛铁器,连风沙都不清楚。

    毕竟抄家的士兵都是李重的亲卫,他仅是知道查抄了哪里而已。

    唯有一点可以确定,许州军镇乃至忠武军,短时间内不缺后勤。

    李重或许认为这是件好事,在风沙看来,李重这是往死路上又走了一步。

    起码柴兴对李重戒惧更深。

    风沙正想着李重,王艳忽然扯他的袖子:“喂喂,问你话呢!怎么不理我?”

    风沙猛然回神,笑道:“我听着呢!只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当然没听见,不过肯定有人听见了。

    珂海果然圆场道:“振武武堂突然宣布闭馆,大家人心惶惶,已经散了一些人,还有些人打算自谋生路,王姑娘正在发愁生计。”

    王艳愁眉苦脸道:“我还有一家人要养活呢!你们都帮忙想想办法呀!”

    之前她的父亲为了保住她的弟弟,签下卖身契,把她和妹妹卖给仇家。

    虽然这件事很快解决,她的心终究被伤到了。

    然而,毕竟是她的生父,她总不能真的不管。

    风沙哑然失笑,心道这算什么事,随口道:“多大点事,找珂海不就行了。”

    马珂润立时接口道:“大不了我去求七姑,不就一份活计吗?陈兄你说呢?”

    风沙没觉得这算个事,下意识地点头。

    珂海和马珂润顿时对视一眼,视线一触即分,面上喜色隐现,喜色转瞬又无。

    风沙余光瞟见,觉得两人好像在合谋什么,但也没多想。

    大街上确实太冷清,也没什么铺面开门营业,连个吃午饭的地方都找不到。

    好在王艳是本地人,熟门熟路,领头往巷子里面钻,左右一折,穿过一道坊门,进到一处里坊。

    坊内倒是挺热闹的,起码人比大街上多多了,边边角角还支开了几个小摊子,每个小摊子都摆着几张小桌子,围坐着一些人,或二或三,期间雾气升腾,弥漫豆香。

    不少人招呼王艳,甚至笑吟吟地招呼珂海,王艳回以招呼,但是没有彼此介绍。

    珂海在风沙耳边小声解释,说王艳的家就在此坊最里面一间。

    风沙忍不住笑道:“他们怎么会认识你呢?”

    珂海顿时红脸,结巴道:“来,来过几次。”

    风沙笑了笑,没有追问。

    王艳很快找了个有空位的小摊,麻利地拼了两张小桌子,取来凳子招呼大家坐下,然后要了点酒菜。

    不是什么好酒,酒味不浓,沉淀不少,一看就知道是自家私酿。

    下酒菜倒是不错,以豆制品为主,豆沫、腐竹之类,还有一钵炖猪蹄,谈不上好吃,但是看着就暖和,吃着更是浑身暖洋洋。

    大家闲聊几句,王艳忽然叹道:“往年这时候,大家都赶去集会凑热闹,坊内也少不了放炮仗,那才叫一个热闹,看看现在,连个跑出来玩的孩童都没有。”

    风沙低头喝酒,大家都不接话。

    王艳向马珂润道:“马姐,你认识人多,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就宵禁了,连个年都不让大家过,这还有天理吗?”

    马珂润能说什么?她什么都不能说,敷衍道:“我也不清楚呢!”

    倒是风沙对民间的情况很感兴趣,问道:“官府没出安民告示吗?”

    王艳道:“出是出了,说是为了打击不法商家趁着年节囤积居奇。”

    风沙笑道:“我听说官府马上会按里坊分发粮食肉类,还有一些布帛药材之类,估计就是抄那些黑心商家的收获。”

    王艳眼睛一亮,追问道:“消息确实吗?”

    风沙冲马珂润努嘴道:“从她七姑那儿听到的。”

    这是隐谷的主意,道理冠冕堂皇,说是为了安定民心。

    其实是替柴兴分忧。未免李重坐大,趁机清查这次到底抄了多少东西。

    然后逼着李重把吃下肚的好处吐出来,起码吐出来一部分,尤其是粮食那部分。

    他自然乐得顺水推舟。

    “公主说的,那定然不会有错。”

    王艳兴奋地跳了起来:“我回去告诉家里一声……”

    话未说完,人已一溜烟跑没影了。

    过了一会儿转回来,牵来一个半大的黄毛丫头。

    忙不迭地一阵讲诉。

    原来这丫头的父母和哥哥都在一家园子里做仆役,结果过年硬是一趟家都没回,差点把这丫头饿死在家,亏得邻居发现,带回家照顾,又托左邻右舍打听情况。

    大家这时发现,同坊居然有十好几人没有回家,多是在各个园子做仆役的。

    只是不像这个小丫头这般可怜,一家人都没有回来。

    于是大家各自托了些关系查问,这才知道抄家的时候被一同押走了。

    目前人在衙门里关着,有保人的话,交钱就可以赎人。

    保人好找,钱可难凑。对寻常百姓来说,这笔赎金不是随随便便能够凑出来的。

    风沙听得一阵火大。

    李重的亲卫军抢东西都来不及,哪有心思管人。

    宵禁的时候确实押了几天,之后让衙门接手造册。

    毕竟抄了近百个园子,几千号人,不可能乱放。

    总要登记,然后分批放人。

    没想到衙门居然有人趁火打劫,把人扣下来赚赎金。

    “那边牢头漫天要价,这边就有人跑来放印子钱,摆明勾结好了,蛇鼠一窝。”

    王艳咬牙道:“有一家没法子借了债,人刚回家,就有泼皮上门催债,抢东西不说,还要抢妻女,说是要卖到窑子里。他们只好把我搬了出来,那些泼皮才退走。”

    振武武堂的名号在许州地界还是很管用的,震慑地痞流氓绝对绰绰有余。

    珂海忙道:“她父母兄弟的赎金我来出好了。”

    那个小丫头很乖巧,跪下来磕头道谢。

    珂海赶紧把她给抱了起来。

    王艳恨恨道:“我就是想不通,凭什么要出这个钱,还有没有王法了。”

    珂海看了主人一眼,低声道:“你别生气,我来想办法。”

    作为主人的近侍,这点事对他而言,根本小菜一碟。

    王艳心里十分高兴,面上却气哼哼嘀咕几句。

    风沙一直没吭声。

    许州之变是他一手主导的,早在之前他就料想到一定会对民间造成一定的伤害。就好像两头猛兽打架,首先遭殃和注定遭殃的一定是打架的那块地和地上长得草。

    他已经尽量控制针对的范围,伤害还是不可避免的产生了。

    看似是衙门作恶,归根结底还是源于他在掀波。

    以小窥大。

    恐怕类似的事情比比皆是,却未必有类似王艳的人能够给予一定的保护。

    因此家破人亡的人可能不在少数。

    墨修不存在感情,甚至不存有人性,但是风沙毕竟还是个人,人心也是肉长的。

    听到王艳讲诉之后,终不免黯然,心知自己真的该离开了。

    ……

第一千二百八十一章 红颜祸水

    对风沙来说,每次启程都是件麻烦事。

    这意味着他离开已经形成均衡的静水,重新投入不可预知的波澜。

    通常会弄些虚虚实实的障眼法,以为烟幕,用来掩藏真实的行踪。

    这次启程倒是个例外。

    李重至今认为他是冰井务的特使,易夕若的心腹。

    源于和易夕若的良好关系,李重特意派杨副指挥使率领百余亲卫全程护送。

    所以没什么好遮掩,更没必要搞什么前行斥候、后勤押运和侧翼呼应之类。

    人家有军队帮忙做了,大家聚在一起上路就是了。

    弓弩卫和剑侍扮成了一支商队和护送商队的护卫,还押着十多辆牛车马。

    并非所有的车辆都装着食水,大半暗藏弓弩等武械,十分沉重也占地方。

    近百人吃喝,又都是陆路,消耗倍增,其实后勤并不充裕。

    好在全程驿道,还有诸多驿馆驿站可以补充食水。

    另外,前前后后、不远不近地伴着大约七八支规模不算小的商队。

    并非本地商队,有北方的商队往南方押货,亦有南方的商队返程。

    这都是些消息灵通的人士,通过各种渠道提前得到消息,特意跑来搭个顺风车。

    毕竟跟着军队一同上路最为安全。

    尽管准备的时间极其仓促,还是装运了大批货物,也就是人手相对少点。

    一支商队也就三四个押车的卫士意思意思,多也不过七**十。

    加上车夫和管事之流,一支商队顶多二三十人,远远比不上押货的规模。

    护卫可以在离开许州州境之前再行补充,又省钱又省事。

    不过,加起来人数还是不少。

    一路上浩浩荡荡四五百号人、几十辆车,倒也称得上热闹。

    至许州汇合,再由许州笔直往南,也就半天多一点,到了颖水边的临颍县。

    正值年节,车马又多,过河耗时良久,大家只能留下来过夜。

    临颍并没有受到阳翟宵禁的影响,反而得益于年前许州九县一起放粮。

    尽管是个小地方,倒是年味十足,非常喜庆。

    风沙本来低落的情绪高涨,叫上绘声和林羊羊,跟着同行的商队人士出门游逛。

    这些人明显常走这条货运线,对本地熟门熟路,起码对风月场在哪儿熟门熟路。

    风沙混在一群人中间,莫名其妙地就跟到了灯红酒绿的花街柳巷。

    结果遇上了玉臂成片招揽,慌里慌张地从阵阵香风之中落荒而逃。

    永宁跟着一同上路,要是知道他居然跑来这种地方,他有几张嘴也说不清了。

    也不知是否巧合,好像哪里的风月场都爱在河边扎堆。

    一跑出花山香阵,人就到了颖水边。

    尽管是个小地方,河面上居然还飘着几艘灯火通明的画舫。

    画舫内的景致如何不知道,画舫本身与河水构成的景致还是不错的。

    岸边不少两两成行的男女,或漫步或携行,也不乏坐堤观景。

    绘声和林羊羊都女扮男装,三个男人结伴出现这里相当特别。

    与这里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显得十分醒目,也就颇受瞩目。

    王艳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踮着脚兴奋地招手:“这里,这里。”

    风沙眨巴好几下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奇怪王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转目一定,王艳身后的身后是珂海,一脸苦相,神情局促,不乏紧张。

    王艳连蹦跳着过来:“我就猜到你也会跟来,结果路上没看见你,正奇怪呢!”

    珂海忙不迭地跟来解释道:“王姑娘不是在发愁生计吗!珂润便帮她讨了份差事,就是给商队押货,当时陈兄你也觉得应该帮忙……”

    他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心虚。

    风沙恍然。

    难怪当时觉得河海和马珂润好像在合谋什么,原来是偷偷把王艳带上路了。

    王艳奇道:“你跟他有什么好解释的,他都来得,难道我来不得?”

    在她眼中,陈风和马珂润是一对情侣,就像她和珂海一样。

    珂海帮她谋了个护卫的差事,陈风的情况应该跟她差不多。

    王艳忽然转目打量:“马姐人呢?这两位以前好像没见过……”

    绘声和林羊羊都是绝色没人,女扮男装自然也异常俊俏。

    这么英俊的少年,她这辈子都没见到过几个,结果眼前就有两个。

    刚才离得远,天色又黑,这一离近瞧清,眼睛大放光芒,宛如璀璨星闪。

    风沙随口道:“她还在客栈。”

    王艳唔唔两声,一眨不眨地盯着林羊羊,差点流口水。

    绘声生得实在太媚,扮成男装实在太娘,再英俊她也不喜欢。

    倒是林羊羊白袍劲装,腰间佩剑,一副江湖人打扮,身材高挑,四肢修长,简单的束发,马尾般随风不羁,加上玉面朱唇,剑眉星目,端得英姿爽飒。

    怎能不俊得她目眩神迷?

    风沙轻唤两声,珂海轻咳一下。

    王艳蓦地回神,感到自己小心肝砰砰乱跳,似乎脸都滚烫了。

    风沙心下好笑,心道你居然摆这一副花痴样,也不怕珂海吃醋,嘴上道:“我们还有点事,不打搅两位约会了,告辞。”

    珂海当然认识绘声和林羊羊,绝不可能吃什么醋。

    这次他拉着马珂润对主人半哄半骗,硬是偷偷带王艳一起走。

    要是深究起来,其罪非小。不管是欺上,还是私通,哪个罪名都够他死上一回。

    见主人好像没有生气,不由暗松口气,揪紧的心儿总算放下。

    倒是王艳连站姿都变了,变得好生淑女,细声细气地轻嗯一声。

    一段小插曲过去,风沙带着绘声和林羊羊继续游逛沿河的夜市,兴致勃勃地挑选些小玩意,打算买回去送给永宁。

    逛到半途,前面人群像是遇上洪水猛兽一般当中而分,纷纷散到两旁。

    一个穿着锦衣的青年带着几个穿着武士装的家伙昂首阔步地沿道走来。

    锦衣青年手中撑着一根枯藤杖,杖头挑灯,照亮白脸,白到好像搽了粉,一边走路一边甩杖花,一副自命风流的样子。

    几名武士除了掌灯,还都配着刀。

    有行人让路慢点,上去就是一推,甚至骂骂咧咧地抬脚踹。

    如此做派,一看就知道是纨绔子弟,当地一霸。

    风沙不喜欢惹事,远远发现人群骚动,早早带着两女退到路旁,躲到人群后面的巷口旁。

    没曾想,锦衣青年好像正是要进这条巷子,居然折弯走来。

    大家忙不迭地散开让路。

    风沙素来体弱,顿时被人群挤得七晕八素,裹挟得身不由己,脚下开始踉跄。

    眼看就要摔到,绘声和林羊羊分从左右,强行破开人群,先后扶住他的胳臂。

    锦衣青年正好走到旁边,余光瞧见这一幕,脚步顿停,人也转了过来,左看看绘声,右看看林羊羊,脸上露出“人间竟有如斯极品”的神情。

    这会儿人潮退开,风沙总算站稳,心道果然红颜祸水。

    尽管当面,锦衣青年根本没有看见他,仅是直勾勾地打量两女。

    好像已经瞧出两女是女扮男装。

    旁边一个武士十分知机,忽然亮出一块腰牌,上前凶道:“瞧你们眼生,外地来的吧!把路引拿出来给爷看看。”

    两女本来不甚在意,看见腰牌不禁皱眉,一齐瞧主人。

    风沙没想到这行人居然是县衙的捕快。

    捕快查路引天经地义。

    尽管觉得人家不怀好意,能不惹事,最好别惹。

    大不了拿钱打点。

    于是点头。

    绘声和林羊羊各自掏出路引,连同风沙的路引一起递上。

    绘声还很灵光地随之附上一个小钱囊。

    那武士掂了掂钱囊,又翻了翻路引,不屑道:“洛阳一家商行,刚过阳翟。”

    顺手把路引递给锦衣青年。

    锦衣青年接来后看也不看,径直道:“没有路引,不是逃犯就是流民,把人押回去,我要仔细盘问。”

    说话的同时,把三份路引一并撕了。

    ……

第一千二百八十二章 囚禁

    路引就是出行的凭证,出入城关皆需勘验,没有寸步难行,甚至连住店都困难。

    如果行路途中丢失路引,等于失去了合法的身份,一旦被发现,立时索拿入牢。

    对于普通行旅来说,失去路引跟丢掉性命区别不大。

    人离乡贱,基本上没处喊冤。

    除非在当地找到保人作保,通常是亲戚之类。

    如果举目无亲,那就活该倒霉。

    所以对于普通人来说,到死都没离开过家乡很正常。

    跟着商队同行,当然会强上很多。

    因为商队的通行文牒会记载同行人员的姓名、年龄、籍贯。

    相当于一份总路引,可以证明所属人员的身份。

    加上商队在经营的商路上多少会有些门路,解决一份路引问题不大。

    无非破财免灾。

    像这种被人当面撕掉路引的情况,多半是人家想赚些外快。

    风沙其实很不想闹事,尤其人家拥有官府的身份。

    当街反抗捕快,大小是个麻烦。

    不过,看锦衣青年的样子,应该不止想赚钱,恐怕还想顺便劫个色。

    绘声和林羊羊相视一眼,平肩提气,明显打算动手了。

    风沙轻咳一声,从两女身后步出道:“鄙商行东主与忠武军军使李使相故有旧交。此行上路,恰好与使相麾下的杨副指挥使同行,还望尊驾行个方便。”

    锦衣青年愣了愣,拿将信将疑的目光上下打量。

    身边一名武士赶紧附耳,讲说杨副指挥使确实刚到,谁谁正在某处宴请云云。

    锦衣青年眼光闪烁几下,皮笑肉不笑道:“倒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不过三位没有路引是事实,还请跟我走一趟吧!待贵商行来人证明三位身份,兄弟我立刻放人。”

    长久以来,许州军镇管不到地方。

    如今许州仅是刚刚变天,余波尚未波及开来。

    县官不如现管,刚赴任不久的李重还吓不到他。

    风沙见此人一口咬定没有路引,心知他一是下不来台,二是不想担责任,于是笑道:“都怪兄弟不谨慎,出门忘带了。”

    锦衣青年笑道:“既然知错,那我就不上镣铐了。三位,请吧!”

    锦衣青年领头,一行人没走多远,到了街尾转进一条小巷。

    巷内十分冷清,当中有间房子,像是一间武候铺,只不过大门紧闭,还上了锁。

    一个武士上去咣啷咣啷开门,锦衣青年客客气气地比手称请。

    风沙驻步笑道:“还请尊驾派人送我这位朋友回去找人担保。”

    一个武士不悦道:“用不着提醒,我们自会派人知会,进去。”

    风沙不动声色道:“就怕诸位事忙,不小心忘了。商队自有行程,要是为我们耽搁几天,怕是损失不小,兄弟我岂非罪过大了。”

    那武士阴阳怪气道:“就算你们商行有损失,也是怪你们不带路引,我们现在这么客气,已经很给面子了,还不快进去,别逼我们动手。”

    风沙直言不讳地道:“如果这是衙门,我现在就进去了。来这三不靠的地方,兄弟我不得不多个心眼。”

    他并不想把事闹大,无非在衙门呆上一会儿,等着商队来人赎人。

    可是看当下的情形,人家明显不安好心,这就是非逼着他闹事了。

    几名武士脸色微变,其中一人撸着袖子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锦衣青年打断道:“既然兄弟这么坚持,也罢……”伸手点了两个武士:“他们俩跟你走一趟,行了吧?”

    风沙指着林羊羊道:“我不认识地方,她比较熟门熟路。”

    锦衣青年脸上闪过不耐之色,想了想笑道:“行。不过她需把佩剑交出来。”

    两女明显会武功,分开来更好对付,也就顺水推舟同意了。

    林羊羊看了主人一眼,取下佩剑交出。

    锦衣青年接过佩剑拔开一段看了一眼,面露讶色,赞道:“好剑。”

    然后收剑,向两个手下使眼色。

    两名武士嘴角弧起讥笑。

    风沙则向林羊羊使了个眼色。

    这些家伙明显认为林羊羊交出佩剑就对付不了两个壮汉了,这不是开玩笑吗!

    林羊羊眸闪厉芒,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眼看,两名武士跟着林羊羊出巷,锦衣青年笑着比手道:“请吧!”

    风沙带着绘声进门,四下打量几眼,看布置,这里确实是间武候铺,不过相当杂乱,像是已经废弃。落灰很多,痕迹也很多,像是偶尔会有人使用的样子。

    几名武士挑着灯把风沙和绘声往里面领,里间深处是几间通敞的木栅牢房,地上铺着杂乱的稻草,空气中有发霉的味道,有便溺的气息,十分辣鼻子,甚至刺眼睛。

    武士分别打开两扇牢门,把风沙和绘声分别关了起来。

    锦衣青年这时掩着鼻子走了进来,笑道:“委屈二位在这儿呆上一会儿,还有请两位把身上的东西全都交出来。”

    人只要一进牢房,武功再高也很好对付,所以他特意把人关进牢房再行搜检。

    风沙道:“我们又不会逃跑,尊驾没必要多此一举。”

    锦衣青年笑了笑,招手道:“这只是例行公事,两位切莫自误。”

    几名武士从旁边取来几根钝头长杆,狞笑着靠近牢房,端平了作势欲捅。

    因为牢房内空间有限的关系,从外往里,一捅一个准,很难躲避。

    从里往外,会被栏杆所限制,根本无法反击。

    锦衣青年嘿嘿笑道:“未免藏匿武器,还请把衣服脱了,让我好好检查一下。”

    风沙皱眉道:“做人留一线,事后好相见,何必伤了颜面。”

    锦衣青年笑道:“你不会真以为有人来赎你们吧?那个女扮男装的小妞恐怕已经被捉住,马上就会过来跟你们作伴。刚才好心放你走你不走,现在后悔,晚了。”

    风沙凝视道:“既然尊驾这么自信,何不再等等。等到她被捉回来再翻脸也不迟,免得把事给做绝了,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锦衣青年脸色微变,毕竟还是有些忌惮杨副指挥使,想了想展颜道:“有道理,那我再等等。来啊!给两位上点茶水。”

    ……

第一千二百八十三章 太上无败

    几个武士凑头讨论那两个极品小妞,说得眉飞色舞,怪笑连连。

    他们哪见过这等绝色。与之相比,以往见过的女人简直不堪入目。

    现在落到他们手里,可是有福了。

    临颍虽然不大,却是许州往南驿道的必经之路,商队往来频繁。

    他们惯常以路引的名义扣商队几个人,而且最爱扣女人。

    身为这里的地头蛇,上司又有背景,是龙过来得盘着,是虎过来得卧着。

    不但可以白玩,事后人家还得赔着笑脸,又送钱又送礼,把人给赎回去。

    总之,这种事情,他们做起来可谓是熟门熟路。

    不是没遇上过硬茬,只是没有摆不平过。

    大不了来个人间蒸发,再来个死无对证。

    一群外乡来的行商,隔着被窝不可能上炕,想要找人,无非两手,一黑一白。

    黑白两道都是自家兄弟,当然不可能有什么下文。

    最后时间耗光,钱也花光,还是不了了之,只能灰溜溜地走人。

    锦衣青年与兴奋的手下截然不同,脸色阴晴不定,心里有些烦躁。

    事到如今,他感到骑虎难下。

    抓来的这小子看着年轻,谁曾想做事滴水不漏,说话绵里藏针。

    明显不是个善茬。

    按理说人在他手里,本该任凭拿捏,然而稍微用劲捏一下,马上开始疼。

    感觉捉回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刺猬。

    他隐隐心怯,有心放人走,又实在舍不得到嘴边的肥肉。

    几个武士视线开始隔着牢门往绘声的身上巡扫,越说越过分。

    “上次有个大小姐,一开始还拿着架子,骂爷们粗鲁,还嫌你臭呢!结果怎么,饿她三天,渴她三天,要她吃什么她,就吃什么,要她喝什么,她就喝什么。”

    众武士纷纷嘿嘿,无论语气,还是眼神,满是不怀好意。

    “最带劲还是那个什么商会的女护卫,又蛮又傲,硬是打伤咱们三个兄弟,后来怎样?为了口吃的,那个下贱样。最后走的时候,爷吼她一声,当场就吓瘫了……”

    绘声脸都气白了,咬着下唇,凶起俏眸。

    偏偏生得实在太妩媚,发恼的样子更像发嗔,反而惹来一道道更加火辣的目光,更加肆无忌惮地扫量。

    锦衣青年忽然拍桌道:“他们俩怎么还没回来,你们三个出去找找。”顿了顿,叮嘱道:“带上武器。”

    待三人走到牢房门口,又大声叫住,凑过去小声道:“顺便回去多叫点人来。”

    一听要多叫人,三人明显不情愿,有人赔笑道:“这个见者有份,僧多粥少……”

    锦衣青年不悦道:“叫你去就去。”

    三人不敢违逆,只好答应。

    锦衣青年招呼最后的那个手下,走到牢前向绘声问道:“你们商队有多少人?”

    既然发现风沙不是个善茬,他当然要找软柿子捏。

    在他看来,女人当然比男人好吓唬。

    绘声娇哼道:“杀你够了。”

    锦衣青年森然道:“是吗!上次也有个女人这么跟我这么横,结果怎么样你知道吗?我保证她下三辈子都不敢做女人。”

    绘声明显没在怕,细声细气道:“你对女人这么凶恶,你娘亲知道吗?”

    她这辈子就怕过三个人,主人、柔公主和云本真,想吓住她可不容易。

    若非主人当面,她要乖巧文静,保证什么刻薄难听的话都骂得出来。

    现在这个神态语气,娇憨轻柔,腻死个人,不像骂人,倒像撒娇。

    风情妩媚,异常撩人。

    锦衣青年硬是被撩得半边身子都酥了,差点忘了发火,好不容易定神。

    故作凶狠道:“快说,再不老实交代,我要上刑具了,你没见过人挨杖刑吧?就算铁打的汉子,也会被打成泥水。何况要去衣受杖,你受得了吗?”

    绘声脸蛋顿时扑满羞红,下意识地偷瞄主人一眼,神态不由自主地扭捏羞怯。

    板子谁没挨过,她可是经常挨呢!

    有几次还是主人亲自动手,当真又疼又羞又刺激,又怕又想又喜欢。

    这一抹羞态,锦衣青年差点把眼珠子都给瞪出来,连鼻息都变粗了。

    “知道怕就好。你,你过来……”

    绘声见他双目喷火,明显动欲,倒是吓到了,不是怕他,是怕主人不高兴。

    一下子挨到木栏上,伸手揪住主人的衣摆。

    要不是有木栏隔着,实在过不去,她已经躲到主人的身后去了。

    锦衣青年一见之下,就知道两人关系很不一般,心里一下子又嫉又妒,伸手一指风沙,恼道:“给我捅他,往死里捅。”

    风沙一脸懵逼,眼睁睁看着那武士持着钝头长杆,照他前胸恶狠狠地捅了过来。

    他看得清清楚楚,躲得明明白白,奈何身体孱弱,动作怎么都快不起来。

    一下子被捅了个四脚朝天,一口气被定在胸口,硬是喘不上来,痛得双眼发黑。

    绘声顿时尖叫起来,眼眶瞬间红透,流着泪跳着脚,双掌击打木栏,甚至拿肩去撞,可惜木栏几乎比她的大腿还粗,除了砰砰震颤,根本纹丝不动。

    锦衣青年十分解气,伸手指着狞笑道:“照那儿捅,给我废了他。”

    这一下可是又狠又要命。

    像是触发了某个神秘的机关,风沙倏然回神,上半身鬼魅般坐直,双瞳幽火熊燃,一字字道:“太上无败。”

    武士正持着钝头长杆猛戳而来,却像猛然撞上一堵软绵绵的绵墙。

    戳不进去,拔不出来,左挪不动,右移不开,仿佛有个无形的力士正与之拔河。

    骇得脸青唇白,撒手后跌,手足并蹬,往后连挪,惊叫道:“鬼,鬼,有鬼。”

    锦衣青年吓了一跳,而且真的往后跳开,惊怒道:“妖术!!”

    绘声也受惊不小,一时都忘了流泪,怔怔地瞄着主人发呆。

    风沙像悬浮一样站了起来,不过再无甚动作,不是不能动,纯粹因为不值得。

    用精神异力是一种奢侈的行为,远比一掷千金奢侈多了,一般只会用来救命。

    但凡有别的方法能够解决问题,他都没有必要这么奢侈。

    锦衣青年定了定神,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风沙平静地道:“我难得生气,趁着还有点时间,你最好赶紧准备后事。”

    锦衣青年冷笑起来:“凭什么?就凭你会点妖术?”忽然咬紧牙,恶狠狠地道:“我告诉你,我才生气了,我要把你关到死,谁来说情都没用。”

    ……

第一千二百八十四章 罪不容诛

    锦衣青年发了狠话,风沙不再言语。

    这小子开始说个没完。

    狠话越撂越多,偏偏越像是色厉内荏。

    大约过了顿饭工夫,呼啦啦来了一大群人。

    除了之前那三个武士,还有一群衙役打扮的家伙,以及多名面貌凶恶的大汉。

    像是黑白两道来齐的样子。

    锦衣青年心安下来,转着圈招呼众人,最后冲风沙笑了笑,指着绘声道:“把她给我拖出来,人人有份,并肩子上。”

    立马有人笑嘻嘻地去开牢门,然后进去捉绘声。

    绘声武功确实不算高,那也要看跟谁比。

    早就集满的怒气随着纤腰一扭,张弓放弦般飞射,双掌穿花般击上此人额头。

    砰地一下,然后咣当一响。

    前额受掌,后脑撞栏,脑袋当场变形,人则当场不动。

    满满当当的牢房瞬间静至可听银针落地。

    绘声不退反进,一下子冲出牢门,左掌切喉,右手钻心,翻裙踢裆,回旋高踹。

    眨眼之间,当面四人全部翻倒,单只蛮足在地上踏实一跃,合掌直扑锦衣青年。

    摆明想要来个擒贼先擒王。

    可惜锦衣青年这时已经反应过来,拔出林羊羊的佩剑,左右一削。

    武功不是太高,剑术也就那样,不会宝剑在手,削砍也算似模似样,绘声不敢空手硬挡,只好闪身躲避,一下子落到了人堆里。

    锦衣青年没想到这美得媚死人的小妞武功这么高,硬是吓出一声冷汗,狂叫道:“拿下,拿下,一起拿下……”

    四面八方都是手,还有刀剑棍棒等兵器,绘声的武功明显不够用了,几下左拦右挡,显得左支右绌。

    眼看就要被一拥而上,屋顶喀啦啦一片乱响,房瓦哗啦啦如雨瀑降,砸得下面一群人抱头鼠窜。

    珂海和王艳先后从屋顶跃下。

    王艳人还没站稳,嘴上就叫道:“小贼别慌,我来救你啦!”

    珂海一言不发,冲到绘声身边,两掌击退三个人,右臂夹住一颗脑袋,随闪身一扭,脖子咔嚓一响,又把软软地尸体硬硬地掷出,击倒一片。

    锦衣青年大喊起来:“劫狱了,造反了,给我杀,杀……”

    绘声这会儿总算缓过气,冲到珂海身边,与众人打成一片。

    王艳喊得最大声,论武功,比二人实在相形见绌。

    如果让她单独对上一两个人,可能不成问题。

    奈何这里挤得满满当当,少说也有二三十人,又都是持着兵器的壮汉。

    不过几个来回,她便香汗淋漓,发都散了,相当狼狈,往后连退直退。

    好在珂海武功高强,更是经历过多次死战的彪悍死士,长刀斜切,一下子把她的对手全接了过来,甚至还顺手夺人,帮绘声抢了柄短刀。

    两人乒乒乓乓且战且退,在风沙的牢门前撑起了战线。

    风沙则亮出袖中手弩,凑准机会,射死了一个。

    箭矢有限,他就带了三支,余下两支只瞄不射。

    这比射更可怕,他手臂指到哪里,哪里就哗地退开一片。

    兵器无不在身前舞得像疯转的车轮,光误伤就有好几个。

    绘声毕竟是女人,又一向懒惰,早就把武功放下了,很快力气不支。

    锦衣青年在后面欢呼叫道:“她没劲了,扔她,扔她,拿东西扔她。”

    珂海只能硬着头皮顶上,转眼工夫,身上开始受伤流血。

    他也是蛮狠,眼皮不眨,哼都不哼。

    正在三人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外面哐哐连响,牢门口一下子涌进来一片长枪。

    瞬间惨叫迭起。

    挤在牢门口的几个人像破布袋一样挂在枪尖上。

    待枪尖收回,地上躺了一片。

    牢房内诸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排长枪又已成林。

    也就是几个呼吸,枪林轮刺数回,牢门前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尸体。

    枪林前的诸人惊骇万分,扭头就跑,使劲往后面撞,拼命往后面钻,

    整座牢房一下子乱成了一锅烂糊粥,且汩汩冒着血沫。

    一众持盾刀手忽然从牢门外跳荡扑出,齐声喝道:“放下兵器,投降不杀。”

    这几下齐吼,在室内来回震荡,脑袋何止麻,简直木。

    哐啷啷到处都是兵器落地声,还夹杂着诸如“好汉饶命”“不要杀我”之类。

    刀盾手成排架盾,像堵墙一样往里面推,后方诸人越挤越紧。

    最后排靠墙的那几个,夹在人墙和石墙之间,无不仰天张嘴瞪眼,做无声吼状。

    不乏口角涌血,活像一只只被捏扁的癞蛤蟆。

    一众刀盾手才不管这些,依旧成排架盾往里面压,硬是压出一条宽敞到足以并肩过两人的通道,直通到牢门之前。

    两女并肩快行进来,正是授衣和马玉怜,后面跟着一男一女,女的是马珂润,男的是杨副指挥使,两人后面还跟着几个人,虽然穿着便服,气质做派像是文武官员。

    绘声、珂海和王艳早就躲到绘声的牢里。

    绘声早就珂海和王艳躲到牢里,看见授衣和马玉怜,惊恐立刻消散,顿时胆气十足,冲到门旁凶道:“怎么来得真么慢,主人差点被他们害死,你们知不知道!”

    两女呆了呆,脸色瞬间白得不像话,赶紧快行几步,到牢门前并肩伏身,齐声道:“婢子护驾来迟,望主人责罚。”

    马珂润自知不够资格赔罪,反应也快,抢先一步,拔剑呛地砍开牢门的上锁。

    风沙脸色很不好看,看了看神情怪异的杨副指挥使,转头狠狠瞪了绘声一眼,心知此地不宜久留,直接出得牢门,忽然顿步。

    “那个领头的,把我的三份路引撕成了九片。他撕我的路引,我撕他的人。记住,十倍奉还,他还不上,拿他家人抵,直到抵够为止。”

    九片的十倍就是九十片,哪怕一人撕成九片,也要撕了十个人。

    在场诸人无不哆嗦一下,尤以杨副指挥使脸色最白。

    仿佛寒冷的夜风从外面狠狠地灌了进来,还打了好几个卷。

    马玉怜和授衣相视一眼,齐声应是。

    风沙目不斜视,拂袖便走。如果绘声没有暴露他的身份,他再生气也顶多诛首恶,最多下手狠点,不会殃及家人。

    但是,墨修不行。

    墨修不能受行刺,墨修不能受加害。

    这个口子绝不能开。

    这次轻放,就会有人蠢蠢欲动。

    恐怕第一个想试一试就是李重。

    是以,干犯雷池者,罪不容诛。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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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风之花雨介绍:
人人都喜欢美人,风沙喜欢成就美人。路数邪门的幽诡妖女,圣洁无暇的清丽仙子,冷艳娇娆的江湖帮主,名闻天下的绝色舞姬,掌控一国的冷酷女王……性格迥异的美人一一现身于残酷的乱世,成为当世瞩目的焦点,肩负起不同的使命,推动天下从纷乱走向统一。作为操纵和塑造者,风沙始终处于少有人知的幕后,历史并没有记下他的名字。岁月的灰尘渐渐掩盖至深埋只剩一句:若见花雨,必是兴风。郑重强调:本文很正经*3兴风之花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兴风之花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