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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风落木     兴风之花雨txt下载     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三百章 终于到自家地盘了

    离开申州之后,顺着驿道一路往南。

    很快翻过鸡公山过了武胜关,于码头乘船,顺着澴水,往南至孝昌。

    再下船往西一折,赴安陆乘船,可以顺着潢水过云梦,再汇入汉水,直入江城。

    其实这并非最快捷的路线,奈何伏剑不知怎么说动了郭青娥,风沙也就同意了。

    数日后,一行近百人抵达云梦,分别在城内几家客店投宿。

    伏剑到后,立时命令楚亦心赶回楚家。

    她本来没打算南下,被风少强行带来。

    风少行踪绝密,她不能提前通知,只能抵达后让楚亦心跑一趟。

    楚家归附三河帮,是她最重要的功绩之一。

    这时她非常需要向风少展现自己的能力和实力,自然迫不及待。

    约莫一个时辰,客店门外响起一声洪亮长笑:“宫帮主远到而来,小老儿未曾远迎,当真失礼呀!”

    伏剑正找了个借口赖在风沙身边,闻声大喜,抱紧风沙的胳臂撒娇道:“楚堂主亲自来迎接我呢!”

    她那点小心思,风沙心知肚明。

    尽管无法改变他的决策,但是并不妨碍他宠溺这个小丫头,含笑道:“那我这个三河帮的客卿就陪宫帮主一起见见这位名震汉水的楚堂主?”

    伏剑大喜过望,脑袋都点出了幻影。

    她没有叫上手下,只有绘声带着林羊羊和东果一起出迎。

    这位楚家家主大约五六十岁年纪,身材高大健壮,方脸大眼浓眉,须发不仅黑而且亮,连一丝白发白须都没有,相当矍铄。

    除开面貌稍显苍老,猛然一眼,好似青年,且是相貌堂堂,威风凛凛的青年。

    任谁第一面见了,都会心生好感。

    手中抓了个金灿灿的葫芦,看着就沉甸甸的,配合高冠华服,当真贵气逼人。

    见伏剑出门,朗声大笑,行礼就拜:“年余不见,宫帮主威名已远播三江,广达四海,小老儿无限欣喜。今日宫帮主莅临云梦,当真是楚家无上之荣光。”

    他并不以年迈位高而倚老卖老,神情语气透着欢喜,热忱真诚。

    伏剑看风沙一眼,笑道:“我与陈风陈客卿沿淮水巡观运线,至申州忆及楚堂主风采,着实难掩思念之心。今次来得实在唐突,楚堂主勿怪。”

    楚堂主朗声笑道:“楚家乃是本帮分堂,帮主亲巡,求之不得,岂敢责怪?”

    转回头向身后子女道:“愁儿,心儿,还不快向帮主和客卿叩头。”

    心儿正是楚亦心,愁儿则是他的小儿子楚愁。

    两人齐声答应,屈膝下拜。

    楚亦心跪得顺理成章。

    楚愁却是满心不情愿。

    早就听说三河帮的丹凤帮主威名赫赫,一见之下,大失所望。

    怎么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年纪好像还没有他大呢!

    至于同样年轻的陈客卿,直接被他给忽略了,连看都没看。

    他父亲可是位高权重的堂主,他根本不在乎区区一个客卿。

    客卿客卿,毕竟是客,并没有实权。给面子才有面子,不给面子p都不是。

    伏剑以往惯穿男装,红袍鲜红如血,倍增煞意。

    这也是她故意为之,以冷艳示人,以冷酷对人。

    不如此,实难压住形形色色,从来桀骜不驯的江湖人物。

    最近她一直陪在风沙身边,当然怎么好看怎么穿,怎么讨喜怎么穿。

    一眼望去,哪是威风凛然的丹凤帮主,根本是个娇俏可爱的小姑娘。

    楚愁一见之下,自然少了敬畏之心。

    何况他在汉水流域江湖中本就名头甚响。

    最近一年更是带领楚家拳打潢水陆家,脚踢澴水安家。

    一举荡平两家,端得威风八面,愈发心高气傲。

    加上他又是楚家最小的儿子,从小被娇惯坏了。

    敬畏之心一去,不忿之色便溢于言表。

    奈何父命不可违,再不情愿也得跪拜。

    楚亦心和楚愁一跪,后面一众楚家子弟纷纷下拜,呼啦啦跪到一大片。

    齐声唤帮主,轰响震天地,蔚为壮观。

    当下刚过午后,出来晒着太阳逛街的行人众多。

    这间客店又处于闹市街口,周围围得满满当当。

    不乏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更不乏认出楚家的旗帜,诧异惊呼。

    显然楚家在云梦很有名。

    楚家的旗帜位列三河旗后,高度也稍矮。

    不过楚家改旗易帜不过一年多,三河帮的威名应该还未深入民间。

    伏剑见场面不错,投给楚亦心一个赞赏的眼神,又偷瞄风沙一眼,

    像个做了得意之事,急切想要得到长辈夸奖的小女孩。

    风沙回以微笑。

    过了武胜关之后,尽管人还在北周境内,其实已经到了他的地盘。

    且是不依附四灵的直系地盘。他早就不像之前那样紧张和谨慎了。

    在这里,没有人能让他死于不可能抗力,也就不再刻意掩藏行踪。

    当然,身份能瞒还是要瞒。这是四灵的规矩,更是他的习惯。

    所以,他对这么热闹的场面并没有不高兴,反而相当欢喜。

    就好像辛苦耕耘之后,终于见到果园丰收,心情非常愉悦。

    楚家早就准备好了坐骑,匹匹健硕,或黄或白,颜色鲜明,鞍辔华丽。

    都是高头大马,显得俊逸之极。

    还有一些车辆。

    女子乘车,男子骑马。

    伏剑本来也是要骑马的,奈何她这身女装不便跨骑,只好乘车。

    风沙独乘一匹。

    他会骑马,但是只能骑非常温顺的那种马。

    紧急情况下倒也可以快马加鞭,就是身体太弱,撑不了太久。

    慢行倒是无妨。

    楚堂主一马当先,风沙和楚愁跟在后面。

    伏剑和绘声同车,车架居中,再次是林羊羊和东果的马车。

    楚亦心身为女子,居然骑了匹马殿后。

    后面则是黑压压的楚家子弟。

    一路上成群结队,威势不小,围观的人自然也不少。

    人群当中有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风沙。

    风沙似有感应,蓦地转头投视。

    居高临下只见斗笠,不见面容,穿着打扮普普通通,看身材依稀是个男人。

    仅这一瞥,男人已经隐入人群,消失不见。

    风沙正在琢磨此人是谁,楚愁扯缰拨马挨近,凑头过来道:“陈客卿一身轻功实在古怪的很,上马的身法似拙似巧,恕小弟眼拙,看不出来路,还望赐教一二。”

    风沙不禁失笑:“楚兄过誉了,在下手无缚鸡之力,不通武功,全靠这张嘴,在宫帮主身边混口饭吃。”

    楚愁笑道:“原来是这样。”眼神已带上鄙夷,把马头拨开,不再搭理。

    ……

第一千三百零一章 不想生气

    接到伏剑之后,楚家开始大发请柬,大排筵席。

    府门开而不闭,门外车马渐渐成群结队。

    云梦本地人士纷纷而至,除了江湖中人,亦有当地的士绅名流,富商大贾。

    甚至还有官员便服而来。

    诺大的府第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自楚堂主迎接伏剑至晚间开宴,拢共不到两个时辰,居然摆开这么大的场面。

    可见楚家在云梦的声势。

    其实相比潢水陆家和澴水安家,楚家的实力并不算雄厚。

    否则不会一直被两家压得抬不起头。

    之所以能够在短时间内荡平两家,全然仰赖三河舰队频繁出没于潢澴两水。

    陆安两家今天敢还手,明天一整支舰队就开到自家门口了。

    所以面对楚家的步步近逼,他们只能选择步步退让。

    最后干脆将手水运拱手让出,仅留下本地产业。

    虽然在贸易和运输上从此受制于人,做个一方豪强还是没问题的。

    两家都有直系子女“欣然受邀”来云梦做客,当下亦来参宴。

    三河舰队威慑两家的行为,也在实际上震慑了云梦本地人士。

    所以楚家一声招呼,大家纷迭而至,争相一睹丹凤帮主的风采。

    伏剑早就历练出来了,不像当初连场面话都需要别人代言,更不似以往酒量浅薄。这会儿兴致高昂,妙语连珠,觥筹交错,来者不拒。

    楚家展现的声势越强,说明她这个帮主当得越称职。

    风少当面,她当然使劲浑身解数,表现自己的能力。

    楚堂主不与伏剑争光彩,单纯当个中人,不停给帮主引荐人物。

    围追伏剑的大多是些权贵富贾,在场的江湖人士对她疏远多了。

    伏剑现在的穿着打扮,言谈举止,与他们心目中威名赫赫的丹凤帮主显然不搭。

    反而像个八面玲珑的交际花。

    这些江湖人物自然个个纳罕。

    慑于三河帮帮主的威名,大家谁也不敢小瞧,但也确实亲近不起来。

    反倒是楚愁于众江湖人士之中受到了热忱对待。

    楚堂主共有四子,老大在申州,老二行商道,老三走官途。

    是幼子楚愁率领楚家独霸潢澴两水,名头一时无两。

    未来取代长兄接任楚家家主也为未可知。

    大家自然看高一眼,亲热实在情理之中。

    不知不觉,众宾客渐渐有泾渭分明之势。

    一边高堂,一边草莽。

    风沙身为三河帮客卿,位列正席,也在“高堂”这边。

    大家都围着伏剑和楚堂主,对他仅是礼貌性的招呼。

    本该由楚愁招待他,不过早就抛下他不理。

    伏剑知道风少性喜清净,恐怕正乐得没人理会,当然不会故意往他身上引视线。

    仅是示意楚亦心相陪。

    还在申州的时候,楚亦心认为风沙调戏她,把人按住。

    结果风沙被人劫走,她也就没敢告诉帮主。

    风沙回来后,她担心风沙找帮主告状。

    结果一直没有下文,她渐渐放下心来,认为风沙自知理亏,不敢声张。

    此后一路有意躲着风沙,现在是不得不面对,态度难免冷淡。

    风沙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也不做声,就在那儿喝酒。

    看着慢条斯理,其实一杯接着一杯,酒下得很快。

    这一路上他压抑很久了,终于到了自己的地盘,倍感轻松。

    打算放纵一下。

    参宴的女人不少,能入他法眼的美女不多,终归有那么一两个还算出挑。

    喝酒赏花,人生乐事。

    楚亦心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连自家帮主不会讨好,何况讨好一个男人。

    勉强向风沙敬了几杯酒,见人家爱答不理,心里有些生气。

    又见风沙眼睛到处乱瞄。

    视线着落处,全是女人,而且都是漂亮女人,心道果然是个好色的登徒子。

    还有不少男人借故找她攀谈敬酒,她更加不高兴,一律冷颜以对。

    没过多久,大家开始绕着走。

    满场宴会,哪里都热热闹闹,就属二人这里最为冷清。

    那边众星捧月的楚愁越发意气风发,不知不觉下了好几十杯酒,酒气涌将上头来,忽然大大咧咧地领头走了过来。

    举杯笑着介绍道:“陈老弟是三河帮重金礼聘的客卿,别看他年纪轻轻,其实武功高强,你们要是有幸向他请教几招,保管受益无穷。”

    自从知道这位陈客卿不会武功,他有些瞧不起,但也没有打算针对。

    可是见到楚亦心呆在陈风身边,一副不情不愿,好像受委屈的样子。

    他心里不忿,跑来给大姐出头。

    诸人纷纷称是,不乏交口称赞,什么英雄出少年,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之类。

    没人找风沙请教武功,主要是时机和地点都不合适。

    江湖人扎堆的地方确实很容易凑来打擂。

    不过这里还有不少富豪权贵,甚至官员。

    无论什么缘故动武,都是在打楚家的脸。

    傻到自讨没趣的人毕竟不多。

    但终归还是有的。

    当下就有几个楚家家人笑嘻嘻跳出来求指点。

    楚亦心阻拦道:“高朋满座,不宜动武。”

    她都把风沙给按住过,当然知道风沙不会武功。

    这要是让人当众拿住,闹个灰头土脸,帮主该责怪她了。

    楚堂主有四个儿子,只有一个女儿,疼怜可想而知。

    楚愁再受宠也不如楚亦心受宠。

    何况楚亦心虽然是他大哥的二妹,却是他们后面三兄弟的长姐。

    打小没少管教弟弟呢!他怕的很呢!见楚亦心不悦,干笑道:“不动武也行,我陪陈老弟喝酒,先干为敬,请了。”

    他见风沙脚边已经摆了一个空酒坛,另一坛就也下了不少,心道我把你灌醉,让你当众出丑,也算给大姐出气了。

    这下楚亦心不做声了。

    她更不爽风沙,乐得风沙当众失态。也是想让帮主见识一下风沙的为人。

    毕竟两人只是干亲,还是叔叔侄女那种,在她看来,这能有多少感情?

    有也有限。她可不希望帮主被所谓的感情蒙蔽眼睛,往后被哄被骗。

    风沙笑道:“倒要诸位见笑了,在下是文客卿,也就出出主意、管管账目。非但不会武功,酒量也不能说行,再喝就醉了,若是醉酒失礼,岂非对楚堂主不敬?”

    谁家没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弟,何况楚家对三河帮又十分重要。

    最关键,今天他心情特别好,不想生气。

    ……

第一千三百零二章 招蜂引蝶

    伏剑知道风沙性喜清净,刻意不予打扰。

    这并不意味着她不关注,相反时刻留意。

    因为她这番卖力表现,就是表给风沙看的。

    眼见楚愁刁难风沙,她心里腾腾冒火。

    就好像辛辛苦苦熬了一锅好粥,正等着人家夸赞,结果一只老鼠突然跳了进去。

    “陈老弟也是你叫得的?要叫客卿。”

    楚堂主人老成精,立时教训儿子道:“你是该罚,不是罚酒,是罚罪。”

    楚愁呆了呆,本来微有酒意的脸庞一下子涨红如血。

    在场这么多人呢!还都是有身份的人物。

    更有些相熟的朋友跟着他一起过来。

    结果父亲居然毫不留情,当众教训。

    “按年纪算,楚兄唤我一声老弟,没什么不好,反而显得亲热嘛!”

    风沙含笑圆场道:“孩子毕竟大了,楚堂主别这么严厉。”

    周围宾客跟着附和,有劝楚堂主,有劝楚愁。

    楚愁心下暗恼,心道谁是孩子,你才孩子呢!

    “俗话说当面教子,背后教妻。他乱辈分,就是错了。”

    楚堂主正色道:“错了就要知错,知错就要改错,谁都一样。楚某不护犊子。”

    伏剑赞道:“楚堂主说得好。本帮之所以能够立足江湖,让天下英豪高看一眼,正在于规矩深严,逾矩必惩,知错必改。”

    大家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凭什么帮众非要听帮主的话?

    所以规矩最重要。

    风沙甚感欣慰,小丫头真的长大了。

    一番话沉稳持重,语带机锋,还留有余地。

    尤其透露出伏剑很清楚自己凭什么能够坐稳帮主之位。

    他再是支持,也不可能每时每刻都留意照拂。

    只有三河帮上下全都守规矩,帮主才是帮主。

    在座稍微年长者纷纷喝彩。

    久闻丹凤帮主大名,今日一见,分明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大家面上尊敬,其实心里难免轻视。

    这般年纪,人又这么漂亮,居然成为一帮之主?

    恐怕不是能力善,而是善解衣。

    现在无不收起轻视之心。

    楚愁认为伏剑和风沙跟自己差不多年纪,打心眼里没把两人当回事。

    当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

    奈何不敢违逆父亲,赔礼道:“我知错了,甘受陈客卿责罚。”

    神态非常窘迫,语气十分生硬,勉强之意蔚为鲜明,明显口服心不服。

    只要没有损害风沙的利益,其实他脾气甚好,人也很好说话。

    不过,他想看看伏剑怎么处理,所以并没有试图缓颊。

    这件事瞧着小,实则棘手。

    别看楚堂主当众教训儿子,其实只是虚抬板子,作势欲打而已。

    若是伏剑轻打一下还则罢了,真要打重了,楚堂主恐怕第一个不乐意。

    如果偷油滑过,楚堂主嘴上感谢,心里只会将伏剑瞧低。

    伏剑偷瞄风沙一眼,心道他不是傲慢无礼吗?那我便让他知道自己多么卑下。

    “陈客卿性子温和,岂会因失礼而责怪,不如交由亦心管教一二……”

    伏剑轻声道:“尽管爱之深,责之切,想必会拿捏分寸,不至令弟无法承受。”

    “帮主说得是。”

    楚堂主笑道:“心儿,你务必严加约束,让你幼弟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转向风沙道:“还请陈客卿严厉监督,必须要让他认识到自己错在哪儿。”

    “楚小姐为人一向公允。”

    风沙展颜道:“之前帮主还跟我说,有意让楚小姐加入执法堂。我现在只担心楚小姐太过公允,对弟弟过于苛责。如果为此伤了姐弟和气,反而不美。”

    他故意把“入执法堂”和“公允惩罚”这两件本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硬是挂上了钩。罚轻了就是“不够公允”,自然入不了执法堂。

    目的不在于惩罚楚愁,在于拉拢楚家。

    这位楚堂主明显是头老狐狸,绝对闻弦音知雅意。

    楚堂主深深看了风沙一眼,暗忖这小子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这么厉害。

    现在他都恨不得罚重点。只要楚亦心加入执法堂,楚愁受点委屈算什么?

    一记耳光,一把甜枣,炉火纯青。

    示好楚家的同时,还对楚愁来个釜底抽薪。

    更把坏事变成了好事。

    同时侧面显露了地位。

    这小子不简单,更不好惹。

    楚亦心性子傲,不服管,伏剑一向不喜欢,要不是楚家十分重要,又正好路过楚家的地盘,她根本懒得搭理,自然没打算重用,更别提加入执法堂这种强权堂属了。

    不过,风少开了口,假的也是真的。

    伏剑忙道:“正是,我早有此意。”

    首席的那些宾客个个人精,当然听得出弦外之音。

    尽管八字还没一撇,接连向楚堂主和楚亦心道喜。

    对风沙也高看不止一眼,开始凑近攀谈敬酒。

    大家更是心照不宣,把楚愁给“忘了”。

    楚愁被硬生生晾在一边,又羞又恼又满心无奈。

    他实在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就在刚才他还众星捧月,意气风发呢!

    怎么几句话的工夫,他就变得无足轻重,甚至无人理会了?

    楚愁喜欢受到吹捧和欢迎,风沙则不然。

    很快便不胜其扰。

    尤其有些客人是带着女儿或者侄女来的,一个劲引荐。

    这些娇娇小姐大多矫揉造作,包括风沙刚才觉得很漂亮的那几个。

    不禁暗叹,果然距离产生美感。有些花只可远观,近赏大煞风景。

    尽管他十分厌烦,奈何要给伏剑面子,只能硬撑着。

    楚愁早就被排挤开了,只能在旁边看着,好生嫉妒。

    这些少女之前还围着他转呢!

    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连三分之一柱香都没过呢!

    同样不胜其扰的还有楚亦心。

    因为这些宾客也有带儿子或者侄儿。

    好好一场接风宴,好像变成了相亲宴。

    参宴的笨蛋不多,不会傻到给伏剑介绍青年俊杰。

    自然退而求其次,死盯着楚亦心不放了。

    楚亦心再怎么做出冷漠的样子都不管用了。

    风沙和楚亦心被隔成了相邻的两堆,瞅空与之对了一眼。

    他本以为与楚亦心会有同病相怜之感,没想到人家投回个厌恶之极的眼神。

    搞得他莫名其妙。

    当初他被这小妞扭按在地上都没有计较呢!是她得罪他,不是他得罪她吧?

    一念至此,意兴阑珊。

    不理会身边莺燕成群,一个劲左顾右盼,想找个合适的借口脱身。

    这一排开纷乱的嘈杂,顿时感到有人在注视他。

    倏然转头扫视,在院落宴席的一角,发现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

    除开稠密杂乱的胡须,眉目瞧着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这男人与他一对上视线,立刻转身移动,缩到众宾客后面。

    风沙盯着打量几眼,认出这男人挂在背后的斗笠。

    他骑马过来的路上,好像正是有个带着这样斗笠的男人注视着他。

    看他的人多了,寻常视线不会引起他的反应。

    除非眼神之中饱含某种情绪,引起灵觉示警。

    恰好有个绿裙少女注意到他的眼神,扑到耳边娇声道:“陈公子是瞧见熟人了吗?那一桌多是奴家的朋友,奴家可以陪公子过去叙叙旧。”

    风沙正愁没借口离开这个女人堆呢!何况也确实想认认那个男人,忙不迭起身,笑道:“确实有些眼熟,但是没看清楚,还请小姐带我过去确认一下。”

    他这一动,围在身边诸女跟着一起动。

    绿裙少女又拦又推:“陈公子要会见好友,你们可别捣乱了。”

    风沙立刻打蛇随棍上:“正是正是,我那朋友属猴的,而且特别容易害羞,诸位美人若是合围过去,说不定吓得他连滚带爬,又上树又翻墙,跑了。”

    诸女都笑了起来,或掩唇,或露齿,或轻抿,或嘻嘻,或咯咯。

    可能真的觉得很好笑,也可能是装的,反正个个笑得花枝乱颤。

    不过,确实没再跟着了。

    风沙随着绿裙少女穿过席宴,眼睛一直盯着斗笠男子的大致方位。

    奈何参宴宾客众多,入目人头攒动。又都是觥筹交错,人来人往,加上途中不停有人跟他打招呼,难免拦阻视线。他只能含笑敷衍,随口应付,连加快脚步都不能。

    ……

第一千三百零三章 齐大小姐的情况

    楚家大门外,侧街一条静巷。

    李含章忽然闪身进巷,探头出墙快扫一眼,又迅疾缩回脑袋。

    然后背靠着墙,轻轻吁了口气。

    楚家的宾客少说也有百来人,又都不是乖乖坐着,一个个满场乱跑。

    如此复杂的环境,他还粘了满脸胡须,实在不太可能被人一眼盯上。

    偏偏这个陈风一眼就盯上了他。

    之前大街上,他猫在围观的人群里,情况如出一辙。

    盯上一次,算是巧合,连着两次,那就不是了。

    他没想到这个不会武功的小子居然这么敏锐。

    不仅发现了他,好像还看穿了他的易容,否则怎会笔直找来?

    好在他反应不慢,提前抽身躲开。

    如今,回是回不去了,看来无法探听到更多的情况。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起码知道这个姓陈的小子是三河帮的客卿。

    地位还很高的样子,像是帮主的心腹。

    身为三江申襄联防的马快,在三江申襄域内,他一只脚立足官府,一只脚立足江湖,两边都有渠道,两边都能吃开,否则也查不了走私,查到也没法处理。

    正因为很有办法,所以他轻而易举地混进了楚家的宴会。

    总之,只要知道一个人的身份,想要查明来历并不困难。

    李含章稍稍定神,动身离开。

    沿途小街小巷纵横交错,好似迷宫,外地人进来一定迷路。

    他却熟门熟路,连步都不见缓,直接进了一条热闹的小巷。

    当下天色已黑,一眼望去,两边支出的挂灯酒幌几乎成片,布满了小酒店。

    往里走的人大多勾肩搭背,三五成群。

    往外走的人不少摇摇晃晃,满身酒气。

    不乏高谈阔论,不乏被人架着往外拖,甚至有人扶墙呕吐。

    如果仔细打量,沿途墙角没少遗留秽物,与酒香混成怪味。

    这种味道并不好闻,李含章却很喜欢。

    不是喜欢这种味道,而是喜欢这种氛围。

    这是朋友的氛围。

    他的幼年好友雷王就是这条酒馆巷的老大。

    雷王其实姓殷,叫殷其雷。

    因为打架特别猛,人送外号:雷王。

    云梦地面上从楚家往下数,那就是雷王的震雷帮了。

    当然,也是因为云梦不大,更因为楚家自诩白道,不涉偏门。

    起码明面上不涉。

    这才有了震雷帮的生存空间。

    其实楚家在云梦一家独大。

    云梦第二跟云梦第一的差距,根本大到不可同日而语。

    震雷帮顶多吃点楚家的狗都看不上的剩菜剩饭。

    李含章直往里走到小巷深处,熟门熟路地进了一间小酒馆。

    尽管李含章黏了个络腮胡,里面的活计居然都认识他,一个个又亲热、又恭敬。

    连通禀都没有,直接把人往里面引。

    “听小四说你来了,怎么不先来见我,反而跑去楚家?”

    雷王是个英俊的年轻人,斜靠在一张软塌上,腿上盖着一条毯子,见到李含章就挺直了身子,探长了双手:“难道他家的酒比我家的好喝?”

    李含章使劲握住他的双手,笑道:“实话实说,好喝多了,但是我不爱喝。”

    “那就上点你爱喝的。”

    雷王招手示意伙计上酒。

    李含章取下自己的酒葫芦,阻止道:“喝我的,我这有好酒。”

    雷王跳起来接过葫芦,小心翼翼地拨开塞子摇了一摇、嗅了几下,然后仰头往嘴里倒了一点,闭目品味少许,睁眼后嗓音都变了:“太好喝了……”

    顿了顿,问道:“这什么酒?”

    “瑶浆冻蜜。没听过吧?”

    李含章得意道:“大小姐送我的,我都舍不得大口喝呢!”

    雷王忍不住又嗅了几下,问道:“这酒,它不便宜吧?”

    “那是当然,就这半葫芦酒,买下你这间破酒馆绰绰有余。”

    雷王愣了愣,问道:“老爷子升官了?”

    “没有啊!”李含章摇头道:“还在江城当那劳什子转运使。”

    雷王皱起眉头。

    老爷子姓齐,早先是江州高官。

    后来江州被南唐攻破,老爷子被发配到江城当转运使。

    江城完全被江城会所把持,朝廷的江城转运使根本有名无实。

    大小姐哪有可能如此大手大脚,花那么多钱就买一壶酒?

    李含章知他所想,忙道:“大小姐现在可不得了了,就在不久前,正式成为江城商会的主事人,可见江城会多么看重。”

    雷王眉头紧锁不舒,轻声问道:“潭州城破,东鸟大乱,江城会前途未卜,这种时候让大小姐成为江城商会的主事人?”

    李含章露出“英雄所见略同”的神色:“你也觉得他们把大小姐当成顶缸的?”

    雷王脸现忧色:“一个人骤登高位,情况多半如此。不对,就算江城会想找人顶缸,也该找江城城主,连老爷子都轮不上啊?凭什么选大小姐?”

    “大小姐盘下好吃坊重新装修。开业当天,天雪小姐率升天阁演舞,当时便引起轰动,江城的大人物来得那叫一个齐整,江城会的高层更是一个不落,悉数到齐。”

    李含章眼神闪亮:“此后天雪小姐不定期过来一趟,好吃坊的门槛快被踏破了,订座都排到了半年之后。大小姐自然跟着水涨船高,正设法把好吃坊迁回原址呢!”

    雷王讶道:“是吗?”

    云梦距离江城不远,虽然不在洛申线的主驿道上,还是有些过江的商旅过路。像升天阁异地演舞这种事,就算没法亲临,也会当成谈资,多少该有些风声传来啊!

    李含章使劲点头:“只有老一辈的江城人才知道好吃坊是倚翠楼,外地人哪晓得,更找不到地方,本地人自己抢座都抢不到,更不会往外传,你没听过很正常。”

    雷王恍然,难掩惊异神色:“大小姐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呐!看来我也要抽空回去看望老爷子和大小姐,最好还能碰上天雪小姐演舞……”

    他本还想问问升天阁的剑舞是否真如传闻中那样倾国倾城,天雪小姐是否真是国色天香,又觉得话题扯远了,赶紧扯回来。

    “大小姐跟江城会搭上了关系,又被推举上高位,就算现在想退,恐怕短时间也退不下了。”

    雷王面有忧色,语气更是忧心忡忡。

    他和李含章的父亲都是齐老爷子的部将。

    两人打小在齐家长大,与齐家的关系非常亲密。

    老爷子遭贬之后,一众手下只能自谋生路,大多杳无音信。

    少数依旧保持着联系,比如他家和李含章家。

    李含章犹豫一会儿,小声道:“实不相瞒,我此次过江身负秘密使命,那就是设法救回衡山公主。临行前大小姐特意找了我,送我这葫芦酒,让我务必马到功成……”

    “这就是了。”

    雷王叹着气打断道:“恐怕大小姐知道自己的处境十分不妙,这是在自救呢!”

    李含章展颜笑道:“如果能救回公主,当然大功一件,我看谁还敢拿她顶缸?”

    雷王心道大小姐也可能是想把衡山公主送给南唐,不过嘴上没说破。

    李含章捏紧拳头,肃容道:“所以我绝不能失败。”

    顿了顿,道:“你一定要帮我。”

    ……

第一千三百零四章 乱局

    风沙并没有着急过长江,反而在云梦呆了下来。

    潭州被边高轻军攻破之后,东鸟陷入一片混乱。

    云梦距离江城不远,他正好就近弄清楚东鸟当下的形势。

    各方情报,雪片般飞来。

    东鸟确实显出乱象,而且明显是向着乱到无以复加的方向迅速发展。

    早在王萼篡位不久,麾下几名部将占据王萼的老巢朗州反叛,一开始推举王萼的长子为武平军军使,后来王萼又被王崇篡位,他们立刻换旗,重新拥立王萼。

    风沙很清楚其中的内情。

    因为王萼就是在四灵的支持下成功篡位。

    换句话说,王萼那些部将,多半是四灵中人,起码也是四灵支持的人物。

    来自四灵的情报显示,朗州军接下来将会举兵攻打潭州,意图赶走边高。

    想都不用想,这肯定是东鸟总执事的意志。

    一旦南唐军队被击溃或者被赶走,东鸟总执事可以继续占住东鸟的大势。

    起码东鸟总执事这么认为。

    在风沙看来,这叫做“垂死挣扎”。

    东鸟形势被他彻底打破,已然一盘散沙,几乎没有弥合的可能性。

    东鸟总执事再怎么挣扎也于事无补。

    占住东鸟的大势又怎样?

    根本无法与天下大势抗衡。

    最终只能选择托庇于他。

    棘手处在于:如何打破东鸟总执事的幻想,还不能伤了东鸟总执事的颜面。

    这确实需要他认真筹划一下,找个合适的切入点。

    与此同时,与东鸟仇怨甚深的大越以救东鸟于水火为名,兵发大军水陆俱进。

    这是来自王夫人的情报。

    大越的刘公子与云虚交情匪浅。

    大越与辰流长久以来受到东鸟的欺辱打压,一直同病相怜,两国关系甚笃。

    所以大越发兵之前,通过秘密渠道,紧急知会辰流女王和王储云虚。

    希望专精军械制造的辰流能够支援他们一大批武器。

    用来支撑大越北伐的大军。

    潭州驻点的主事王夫人本来就是云虚的人。

    送给云虚的密信,自然通过王夫人来传递。

    王夫人居然不忘抄录一份,寄送给他。

    他立刻手书一封回信,信中大加褒奖。

    这封显示大越动向的密信,紧关节要。

    完全揭开了东鸟形势中的一大片迷雾。

    他可以以此推衍出未来一段时间之内,东鸟局势的大致走向。

    南唐仅是以轻军奇袭攻破潭州。

    其实不光东鸟猝不及防,南唐方面同样猝不及防。

    根本没有准备好后续种种事宜,甚至来不及进兵。

    导致南唐目下在东鸟境内的军力极其有限,主力还是边高的部队。

    朗州军和大越军一北一南,两面夹攻。

    南唐方面能否撑住?就算暂时撑住局面,能够撑住多久是个问题。

    风沙不需要情报也猜得到,东鸟各地军使肯定正在观望。

    各方势力则开始群魔乱舞。

    这潭水肯定会被越搅越浑。

    转眼数日过去,风大来信。

    东鸟四灵的绝先生亲临君山,表明朗州军发兵在即。他希望三河帮在洞庭湖的舰队封锁岳州,防止岳州团练使发兵洞庭,切断朗州军的后路。

    至少也要三河舰队按兵不动。

    这么大的事,风大不敢做主,发信询问怎么办。

    风沙不禁得意,看来海冬青确实经营的不错。

    当初落下的棋子,现在已经能够影响局势了。

    回信就四个字:全盘同意。

    绝先生的意思显然就是东鸟总执事的意思,东鸟总执事的面子他要给足。

    只要天下大势不变,东鸟大势全部送给东鸟总执事又有何妨?

    至此,东鸟局势在别人眼里越发混沌,在他眼里却洞悉无遗。

    他终于可以去找永宁了。

    自从来到云梦,郭青娥不似之前催促快行,一直没有强迫风沙启程。

    甚至连提都没提过。

    她心知东鸟局势混乱,飞尘不弄清楚江那边的情况,绝对不会动身。

    真要两眼一抹黑,直接过去,无论对飞尘,还是对她,皆有害无益。

    尤其东鸟连续发生叛乱,还都是四灵主导。

    隐谷在东鸟的外围势力早就被清洗一空,她根本使不上劲,只能指望飞尘。

    所以一直按捺住心内的焦急,静静地等候。

    “中平封锁了上游,南唐封锁了下游,夹在中间的江城会风声鹤唳,严阵以待,长江水运几近断绝,长江天堑更是古来险隔,现在过江着实不易。”

    风沙牵起郭青娥的手,柔声道:“伏剑这几天就在忙活过江的事,应该快成了,估计就这一两天吧!”

    东鸟一乱,长江中游几乎禁航,比淮水的情况还要严重许多。

    北周和南唐只是将打未打,毕竟还没有打起来。

    东鸟则不然,等同被南唐灭国。

    哪怕仅是为了防止乱兵乱民乱跑,相关各方也会严厉地封锁边境。

    乱兵会肆虐乡里,乱民会击溃民生。

    不提乱兵的危害,光是一下子涌来几十万,甚至上百万难民,后果极其严重。

    哪来这么多粮食,喂饱这么多张嘴?

    喂不饱就会发生动乱,然后动乱会像瘟疫一般迅速蔓延开来。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另外,南唐正在拼命调兵,想以最快的速度支援边高的孤军。

    走长江水路自然最快。

    中平就算不怕乱兵肆虐、难民冲击,也不免担心南唐假道伐虢。

    封锁水路实在情理之中。

    基于相同的理由,北周方面同样非常紧张,中平更甚。

    如果只是一小股人偷偷摸摸过江,危险很大,问题不大。

    王夫人和风大的信使都是这样过来的。

    想要光明正大、安安全全过江,光北周放行远远不够,江城那边也要有人接应。

    更要有诸如楚堂主这种地头蛇全程护送。

    郭青娥想了想道:“我刚得到一些消息。正月初,周皇亲自出征。算算日子,目下该抵达寿州城下了。”

    隐谷在东鸟施展不开,在北周那就不一样了。

    这件事很有内情,具体情况连她都不太清楚,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飞尘。

    风沙愣了愣,柴兴亲征这么大的事,他怎么没有得到半点消息?

    要知道参与南征的军使里面有三成跟四灵有关,甚至就是四灵中人。

    郭青娥看出他心中的疑惑,轻声道:“殿前司都虞侯赵仪提议奇袭清流关,并亲自领军,周皇同意。”

    这句话看似风马牛不相及,风沙却是一听恍然。

    为了保证奇袭的突然性,柴兴和赵仪恐怕联手封锁了消息。

    不过仅凭赵仪不太可能瞒住他这个北周玄武观风使。

    就算贺贞帮丈夫瞒着,那些赵重光的老部下无论如何会给他报个信。

    那么多人呢!赵仪和贺贞不可能全部拦下。

    除非,有总执事介入其中。

    另外,赵仪奇袭清流关,为什么要瞒他?

    风沙一念转过,忽然脸色一变,结巴道:“清流关!!!”

    清流关地处要害,南望长江、北控江淮,是北方进出江宁的必经之地。

    被称为“金陵锁钥”。

    清流关之于江宁,就好像武胜关之于江城。

    赵仪若率军攻破清流关,江宁立时朝夕不保。

    这是兵发陆路。

    他还知道一条同样可以使江宁朝夕不保的水路。

    更知道北周打算遣水师秘密进军。

    如此水陆并举,柴兴莫不是真想一举灭掉南唐吧!

    他尚在震惊之中。

    郭青娥又道:“周皇已经任命王魁为武平军军使,密命他率军进攻江城……”

    这件事其实和赵仪奇袭清流关有所关联。

    但是这涉及隐谷最高层的机密,她只能点到为止,不能再说更多。

    这一惊何止不轻,风沙差点把眼珠子给瞪傻,脑袋更是嗡嗡乱响。

    王魁就是占据朗州反叛王萼,后又重新拥立王萼的朗州将领之一。

    他不是四灵的人吗?

    不是正厉兵秣马打算进攻潭州吗?

    怎么会奉柴兴的密令前去攻打江城?

    这是王魁自己的意思,还是来自东鸟总执事的授意?

    本来以为看清晰的局势,忽然间又蒙上一层迷雾。

    如此看来,绝先生跑去君山求助,一是故意示弱,二是故意迷惑。

    时机还故意卡在他要到江城的前夕。

    可以设想一下,他人刚到江城,王魁率军攻城。

    再有四灵在内稍微漏点风,他很可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另外,柴兴能任命王魁,王魁也接受北周的任命,说明远在东鸟的东鸟总执事和柴兴拥有一条双方都可以信赖的沟通渠道。

    这个渠道不可能是别人,只可能是人在开封的北周朱雀观风使任松。

    这个局,恐怕早就设好了,一直没动,只等现在。

    另外,一旦王魁攻下江城,可以顺江而下,与攻破清流关的赵仪形成水陆两路合击江宁之态势,加上另一路偷渡江都入长江的水师,等于三面合围。

    南唐必灭无疑。

    天下大势将会因此发生剧变。

    失去了对南唐的掌控,他用来登顶四灵的布局顿时戛然而止。

    仅凭这一点,六位总执事合起伙来坑他都有可能。

    哪怕合力帮东鸟总执事一把,也是理所当然。

    他本以为自己的布局可以把东鸟总执事绝杀。

    没想到人家硬是寻出一条可以反杀他的活路。

    能成为四灵总执事的家伙,确实没一个省油的灯。

    当真深谋远虑。

    风沙不由想起当年自己被他们六个连手逼宫的场景,咬牙切齿道:“好呀!给脸不要脸是吧!那咱们就来好好玩玩,新仇旧恨一起算。”

    ……

第一千三百零五章 先干再说

    赵仪奇袭清流关,王魁袭击江城,分明都是绝杀。

    不像“佯攻”,倒像是真想把南唐一举灭掉。

    现在绝非北周灭南唐的好时机。

    佯攻一击,把南唐打得再也不敢冒头,然后趁机北伐,收复幽云十六州,仗以地利强拒契丹于关外,再来统一南方才是上上之策。

    如果北周非要来个蛇吞象,将会被迫在南唐和东鸟大量驻军,用以平定反叛,还要恢复凋敝的经济民生,更要千方百计收拾人心。

    南唐加东鸟,单论疆域就与北周不相上下,人口城池亦不逊色多少,经济方面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北周一定会被拖得筋疲力竭。

    一旦大批军队、物资、官员往南调过长江,岂非正方便北方的契丹乘虚而入?

    何况幽云目前还在契丹手里,占据进攻的主动权,发兵中原就是一迈脚的事。

    柴兴应该不会如此不智,背后肯定有什么原因。

    是不是柴兴又有什么谋划?又或者当真昏了头,下了一招烂棋?

    如果是前者,一旦他阻止王魁攻江城,会不会引起柴兴的强烈反应?

    导致不可预知的严重后果?

    别看他和柴兴斗法几个来回,好像赢多输少,游刃有余,其实那都是被逼急了。

    除非真有必要,否则谁也不想跟皇权杠上,他也一样。

    何况柴兴还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强势皇帝,更有一统天下的势头。

    真要得罪狠了,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尽管风沙有些举棋不定,思虑再三,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打算迎难而上。

    柴兴亲征寿州,赵仪奇袭清流关,王魁袭击江城。

    如此重大的三件事,居然是从郭青娥嘴里听来的。

    这说明四灵最高层刻意对他封锁消息。

    进而说明这三件事所导致的结果一定对他不利。

    三件事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他目前尚不清楚。

    但是光从结果推算,这很可能是个杀局,想取他性命那种。

    这时不能再瞻前顾后,先干再说。

    于是提笔写了三封信,第一封写给君山的风大。

    授予风大全权,阻止王魁攻打江城。

    君山与岳州夹着洞庭湖湖口。

    从朗州兵发江城,这是必经之路。

    所以风大是最适合的人选。

    最后备注:夺命优先。

    王魁的血可以震慑很多人,包括东鸟总执事。

    实在不成,再退居其次。

    第二封信写给海冬青,要她必须无条件服从风大的命令。

    没写为什么。

    四灵在三河帮势力很大,只能用之,不能告之。

    经过年余,海冬青已经收服洞庭流域所有水匪。

    八百里洞庭,港湾密如蛛网,湖泊星罗棋布。

    仗着熟悉地形,她可以神出鬼没地袭击后勤,截断朗州水师的后路。

    第三封信写给绘影。

    要她在江陵设法调动中平水师。

    江陵在长江上游,距洞庭湖很近,仅水师迫近就足以封锁湖口。

    与作乱洞庭的海冬青前后一堵,岳州顿时变成一个好进难出的瓮。

    只要风大谋划得当,瓮中捉鳖并非难事。

    将三封信交给绘声发出后,风沙召来伏剑,要她即刻准备,准备过江。

    东鸟总执事不是想等他人到江城,然后让王魁举兵来攻吗?

    那他就拿自己为饵,来一个引蛇出洞。不对,是引鳖入瓮。

    又叫截胡,亦叫抢攻。

    东鸟总执事想用王魁这把刀来砍他,那就在其挥刀半途时,抢断其刃。

    未虑胜先虑败,抢攻当然有风险,而且风险不小。

    风大可能失手,绘影可能调不动中平水师。

    何况绝先生还在君山,老家伙厉害的很呢!

    好在他知道人家算计他,到时提前出城就是了,不会傻到被堵在城里。

    所以,至多是个不胜不败的局面。

    可以跟东鸟总执事硬干一把。

    ……

    从云梦坐船,溯潢水入汉水,顺汉水入江城,可以直接在石城山边下船。

    楚堂主亲送伏剑一行人上楚家船队,由楚愁全程护送。

    一中三小共四艘船,全是客船,都挂了三河帮的旗帜。

    除了载上风沙那百余人手,楚家也有三十多好手上船。

    伏剑听楚堂主说,襄州和江陵方面都有水师扮成水匪。

    常年深入汉水下游及支流劫掠,汉水流域本身也不乏河盗。

    所以,乘坐货船很容易惹人眼红,遭至抢劫。

    另外,长江中段的气氛现在极其紧张。

    听说南唐正在下游调集水师,随时可能攻打江州。

    已有先行探舰,战舰频繁突破江州,至江城左近游曳、骚扰、攻击。

    这是大战将临的征兆。

    尤其南唐的金陵帮在江州的势力根深蒂固,与江城会几乎称得上共治。

    与三河帮的关系也相当密切。

    这会儿自然是南唐方面当仁不让的马前卒。

    不乏打着三河帮,甚至江城会的旗帜,更有甚者直接使用两帮的战舰。

    江城水师已经吃了好几次亏,遇上未明战舰,只要旗语对不上,先打再说。

    这种时候,旗语就是口令,用以识别敌我,恨不能一日三变,没法提前得知。

    所以,哪怕有人送、有人迎,乘坐战舰还是很容易闹出误会。

    伏剑几经考虑,觉得乘坐客船稍微安全一点。

    不管遇上真水匪,还是假水匪,打劫总要接弦,至不济驱赶回老巢。

    总不至于先攻。

    只要能与对方照面,凭着弓弩卫和剑侍,以及武功不低的楚家子弟,哪怕对方人数多上数倍,也能够化险为夷,保证风少和夫人的安全。

    江城水师遇上客船,亦不会太过紧张,直接一顿投石飞矢招呼。

    水面上的事,风沙十分信任伏剑,全凭伏剑定夺,不想费脑子。

    他现在满脑子都在琢磨跟东鸟总执事的博弈,还要考虑柴兴三路并举的目的。

    如果一个人太过于关注眼下,那就很难关注长远,反之亦然。

    他完全忽视了陪在旁边的楚愁,也是因为完全没把这小子放在眼里。

    没有注意楚愁不时瞥来的目光透着一股怨恨,一丝紧张。

    几天前的接风宴,楚愁被父亲当众教训,大失颜面。

    他一向顺风顺水惯了,从来没这么难堪过,几乎无地自容。

    连陆安两家都被他打上门去,从上到下,一个个俯首帖耳。

    正值春风得意,哪受得了这种委屈。

    当时就满腹怨恨。

    奈何有了宴会上这一出,他根本无法再指使楚家子弟对这个姓陈的客卿怎样。

    更别提报复三河帮的帮主了。

    所以怨恨仅是怨恨,没法子付诸行动。

    没想到震雷帮的老大雷王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宴会上的情况,偷偷摸摸找上他。

    希望跟他联手做票大的。

    不用他出人手,只需要他里应外合,足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他脑袋一热,同意了。

    可惜这个姓陈的小子几乎足不出户,一直没找到下手的机会。

    宫天离倒是到处乱跑,但是他父亲几乎寸步不离,没法下手。

    直到一行人打算启程,还是由他全程护送。

    这下,他终于逮到机会,不仅向雷王透露了船队的行程,还帮忙出谋划策。

    ……

第一千三百零六章 水匪

    业已深夜,江水黑压压一片,单调地拍打船身。

    哗哗的响,令人昏昏欲睡。

    一声尖锐的鸣镝,划拨单调的夜空。

    四艘客船顿时像开水一般沸腾起来。

    天边的月光还算明亮,将河水朦胧地照亮。

    左右侧向,还有后方,突然之间,冒出一群小船。

    说是船其实很勉强,顶多算是小舟。

    只是数量太多,仅目力可及就有几十艘之多,形成半围之势,抄后包夹。

    一艘艘乌灯黑火,上面隐约有人影晃动。

    楚愁飞快地跑到船尾喊话,都是一些道上的场面话,表表身份,问问来历。

    后方舟上,一个男声笑道:“你小子还真别拿楚家吓唬人,既然兄弟们来了,那就不可能空着手回……”

    楚愁冷笑道:“朋友连腕儿都不亮,那还有什么好谈的……”

    沿途稍有点规模的水寨水匪,楚家都给足了好处。

    若是有人不讲规矩,根本不用楚家出手,当地的老大自然会清理地盘。

    所以他才要问明字号。

    授衣不知何时到他身后,轻声道:“别说硬话。”

    楚愁看她一眼,见是个漂亮动人的女郎,本想骂人的话硬是吞回肚子,干笑道:“姑娘,你不懂江湖上的门道,现在可不能示弱。”

    在云梦这几天,仅有伏剑和风沙以三河帮的身份公开亮相。

    余人分散住在几间客店里,上船的时候才集中到码头。

    所以他并不认识授衣,猛然这一眼,硬是挪不开视线,瞳孔都看大了。

    授衣不喜欢被别的男人这么盯着猛看,蹙眉道:“别说硬话,拖住他。”

    她和姐姐不仅混过江湖,在巴蜀还小有名声,怎么可能不清楚江湖门道。

    分明是楚愁不懂她的意思,她只好稍作解释。

    拖住?楚愁愣了愣,蓦地回神,忍不住问道:“姑娘什么意思?”

    这时,夏冬走到授衣身侧,接口道:“就是叫你拖住他。哪个字你听不懂?”

    语气生硬,明显带着火气。

    离家这一路,身边几乎全是陌生人,因为曾经扮成风少,初云和马玉怜看似对她很尊敬,其实仅是把她当成一个提线木偶,自然倍感苦闷和压抑,情绪一直不好。

    这次大半夜被闹醒,难免不爽。

    楚愁转目一瞧,心脏硬是漏了半拍,居然又是个漂亮的年青女郎。

    暗忖三河帮的美人当真不少,改天一定要让姐姐多给他介绍几个。

    授衣和夏冬相视一眼。

    两女都很漂亮,这样的男人,这样的眼神,见得多了。

    当她们面露出这般**神情的男人,那还真是不多见。

    授衣感到一阵恶心,不悦道:“喊话。”

    楚愁赔笑道:“是是,就依姑娘。”挺胸喊话道:“喂,你们想要多少?”

    后方舟上,男声叫道:“你们有多少人,我就要多少。”

    楚愁嗤嗤笑道:“你说我们有多少人?”

    男声回道:“四艘船,加水手一共两百一十七人。”

    授衣和夏冬顿时色变。这个人怎么可能这么清楚!

    男声继续道:“兄弟们不贪,一个人头只收半贯钱,加起来一共,嗯,让我好好算算啊……”

    过了少许道:“一百单八贯半,零头我做主抹了,就算一百两百的,或者两巴掌黄的好了。”

    白的就是银子,黄的就是黄金,一巴掌五两,两巴掌就是十两。

    楚愁侧头问道:“两位姑娘说怎么办?”

    以打劫来说,这个价钱确实很公道。

    不过,这种买路钱就算要给,肯定是之前给,路途碰上通常是不会给的。

    给了一次,那些小股的水匪会闻讯赶来,蜂拥而至,没完没了。

    授衣道:“问他怎么拿。”

    楚愁点点头,提高音量,如此一问。

    男声道:“你们放艘小艇,把钱放在艇上,只要数量不差,兄弟们立刻走人。”

    楚愁冲两女笑道:“倒是个谨慎的人。”又高声叫道:“如果就是不给呢?”

    男声道:“千里奔波只为求财,兄弟们谁都不想拼命。咱们就给诸位表演个好看的,诸位看得高兴,给点赏钱,看得不高兴,给点茶钱。”

    话音刚落,一艘小舟轰地冒火,斜斜往船队方向扎来。

    四艘客船上皆一片惊呼,船老大拼命打舵。

    奈何小舟速度实在太快,迅速扎上其中一艘船身。

    咵啦一响,焰火四溢。

    一众水手纷纷赶来,提水桶救火,哗哗地往小舟上倾倒。

    景象瞧着吓人,其实很快扑就灭了,光剩下干褐的枯舟。

    男声道:“兄弟们穷,买不起火油,只能堆草干烧,唯一可卖弄的也就是点数量,不多不少,四十艘火舟。如果诸位认为撑得住,这份钱咱们兄弟不要了。”

    如果是战舰,这些火舟就是个笑话。

    连追都别想追上,追上也很难近身,会被迅速击沉。

    客船则不然。

    别说四十艘,来上七八艘围在船底架着烧,根本来不及扑灭。

    只要一艘没灭,整艘船都会烧沉。

    楚愁又向两女问道:“两位姑娘怎么看?”

    授衣冷笑道:“是个狠人,可惜了。”

    楚愁正不明所以,后方哗啦几声水响,又传来气劲交击之声,嘭嘭大作。

    月光下,数道人影在小舟上兔起鹘落。

    当中人状若疯虎,拳法极其威猛,身发更是迅疾,以一斗三,硬是不落下风。

    授衣咦了一声:“武功不错啊!珂海带着人都拿不住他。”

    夏冬打量几眼:“这人不怕小舟晃荡,换做平地踏实,他不是珂海的对手。”

    眼看附近小舟开始围近,珂海心里焦急,发狠呼道:“射死他。”

    同舟的两名弓弩卫顿时撤到两边,从腰后取下短弩,架矢紧弦,作势欲瞄。

    那男子见之大骇,这么近的距离,神仙也别想躲开。

    最关键,人家居然有弩!!!

    男子与珂海对了一拳,趁势飞退,大叫道:“海冷,快扯!”

    嗓音硬是尖到变声,显然吓得不清。

    同时一个猛子往水里猛扎。

    楚愁脸色好生奇怪,小声问道:“他什么意思?”

    授衣见人跑了,有些不高兴,随口道:“什么意思?把我们当成官军了呗!”

    海冷是江湖黑话,就是当兵的意思。或许有些江湖人艺高人胆大,甚至不惧衙门,但是敢招惹军队的江湖人绝对屈指可数。

    楚愁当然知道“海冷”什么意思。

    奈何相隔太远,看不清人家为什么会喊这一声“海冷”,不免满腹疑惑。

    这时,有个剑侍跑来向授衣附耳。

    授衣愣了愣,讶道:“有人偷潜上船?”

    楚愁闻之色变,又赶紧按捺。

    夏冬疑惑道:“什么人?”

    授衣看了楚愁一眼,随口回道:“已经捉住了,我下舱去看看。”

    今晚是她执务,所以什么事都找她,也是由她来处理。

    夏冬赶紧道:“我跟你一起去。”

    两女走后,楚愁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一阵变幻,十分紧张,最终握拳在船沿上击了一下,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匆匆回舱。

    底舱,舱房门外,一名剑侍正在向授衣和夏冬低声禀报。

    两女听了一会儿,总算明白了情况。

    现在关在舱内的这小子估计是躲在火舟的下面。

    当火舟撞上客船的时候,从另一侧翻上了船。

    他或许认为可以趁着救火的混乱混进舱内。

    岂不知弓弩卫和剑侍纪律严明,哪怕火烧眉毛也会各安其位。

    所以马上被揪了出来。

    剑侍禀报的时候,递上一块木牌,言说是从此人身上收出来的。

    授衣接来一看,上面刻着:三江申襄,巡捕之卒。

    忍不住道:“捕快?申襄我知道,这三江是指哪三江?莫不是个假的吧?”

    她没想到居然捉到个官府的人,不由倍感惊异。

    稍微细想一下,此人弄出这么大动静,分明是以声东击西之策意图混上船。

    目前显然不简单。

    夏冬微怔,透过舱门的开口打量几眼,回忆道:“这人我见过。还记得申州的大江客舍吗?当时风少失踪,正是他干的。我跟你带人过去的时候,他已经不再了。”

    授衣脸色凝重起来,向剑侍吩咐道:“把赵姑娘请来。”

    出了这么档子事,主人肯定被惊动了。

    就算今晚不问,明天一定会过问。

    她总要说得出前因后果。

    奈何对问讯之事实在不擅长,初云才是这方面的行家。

    剑侍应了一声,刚要告退,绘声从廊道转角出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授衣赶紧把腰牌塞给她。

    看绘声衣衫不整,披头散发,最关键脸泛桃花,显然刚从主人那里过来。

    分明是主人让她过来问问情况。

    当然不敢怠慢。

    绘声看了眼木牌,不由一愣,忙道:“人在哪里?让我看看。”

    她也通过舱门上的开口看了几眼,讶道:“这人我见过,嗯,申州的闽商会馆,是个捕快,带了一群捕快围了会馆,说是要查走私。马玉怜接待的,我也在……”

    授衣和夏冬相视一眼,越发感到这小子不简单。

    绘声顿了顿,低声道:“我听主人说,其实他是想救武从……咳,衡山公主。”

    授衣和夏冬啊了一声。

    两女都知道,东鸟的衡山公主就在这艘船上。

    授衣还知道主人与武从灵关系匪浅。

    看主人的态度,武从灵颇有点当初马玉颜的苗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小子就不能算是敌人了。

    绘声又道:“这件事你们别管了,我去跟主人说一声,让主人定夺好了。”

    ……

第一千三百零七章 江城齐夫人

    ps:之前写石城山时,俺太过自信自己的记忆,结果今天一查才发现记错了。

    武汉龟山古名“大别山”、“鲁山”等,江对面的蛇山古名“黄鹤山”、“石城山”等。俺一直是按着龟山的情况写得“石城山”,纯属是张冠李戴了。

    好在本文是架空历史,就当这个世界的龟山古名是“石城山”好了。

    未免误导,特此注明。

    以上不计字数。

    ……

    江城,石城山。

    石城山山顶的石堡就是江城会的总舵。

    此山东西走向,与汉水几乎平行,最远处相距也不过一里。

    石堡位于石城山头,由此往下俯瞰,恰是汉水汇入长江处,像是近到触手可及。

    汉水清,长江浊,交汇处可谓是清浊分明,谓为奇观。

    长江对面是黄鹤山,黄鹤山上建有一座黄鹤楼。

    前唐诗人崔颢在此留下千古绝句: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黄鹤楼与南昌府的滕王阁,岳州的岳阳楼并称为江南三大名楼。

    石城山与黄鹤山共同锁死了汉水与长江的交汇之处。

    值此局势紧张的时刻,可想而知两山现在多么繁忙。

    巨弩石砲遍山矗立,石堡高楼灯火不熄。

    江面上战舰林立,风帆成片,气氛肃杀。

    尽管如此,依旧不乏零星货船、客船穿梭其间,又或者两岸往返。

    毕竟江城会不是官府,是一个貌似中立的帮会。

    平常时可以左右逢源,然而形势一旦剑拔弩张,很多势力江城会都得罪不起,也不敢得罪。导致如此山川险胜之地,其实漏洞百出。

    近来更有南唐方面的船只战舰打着三河帮,乃至江城会的旗帜神出鬼没,趁隙作乱,如入无人之境。搞得一众江城会高层焦头烂额,打也不是,不打又不行。

    江城会内部形成了一种很奇怪的氛围。

    作为东鸟皇室的外围势力,抵抗南唐侵袭当然是义不容辞的事情。

    可是潭州城破,东鸟皇室几乎全被边高押往江宁府。

    群龙无首,人心顿乱,江城会从上到下,无不思变。

    很多人私下里的行为和明面上的口风开始截然相反。

    嘴上全部大义凛然,誓要与南唐死战到底。

    底下多半惶恐不安,千方百计想寻条退路。

    值此满城上下人心惶惶之际,一个身份特殊的女人成为江城会高层的座上贵宾。

    那就是江城转运使的长女齐夫人。

    齐夫人其实未婚,年纪也不大,但是不知为什么,大家都很尊敬地称呼为夫人。

    有些本来不方便,甚至不能做的事情,只要跟齐夫人打过招呼,好像就能做了。

    一切缘起于江城的老字号“好吃坊”迁回故址,并改回原名“倚翠楼”。

    听起来似乎很平常,其实在懂行的人心目中,这件事不啻于旱天惊雷。

    因为当年倚翠楼的故址正是当今的“唐人馆”。

    这间唐人馆其实等同于南唐驻江城的使馆,就是南唐在江城的脸面。

    结果齐夫人说占就占,南唐方面连p都没放一个,不仅连夜把全馆上下清了个干干净净,甚至还兴高采烈地参加了开业庆典,送了一份价值连城的赠礼。

    如果光是这样,江城会高层将会被迫跟齐夫人保持距离。

    当前形势下,他们谁敢跟南唐背景深厚的人士过从甚密?

    偏偏齐夫人还跟三河帮关系紧密,跟升天阁的天雪小姐更是关系匪浅。

    通过升天阁和三河帮,大家可以光明正大地跟齐夫人打交道。

    哪怕会中最愣的二愣子,最食古不化的老顽固,也没法在明面上挑理。

    江城会高层都没了禁忌,江城的上层人士更没了顾忌。

    于是齐家的门槛都快被成群结队的各方访客给踏破了。

    目的无非有三:

    如果南唐攻破江城,保全自己的身家性命。

    如果南唐攻破江州,保全那边的亲眷、手下和产业。

    转移位在江城和江州两地的钱财、货物,乃至人员。

    大家认定齐夫人是一位手眼通天,各方通吃的人物。

    齐蝉现在在江城别提多风光了,但是她心里很清楚,自己不过是狐假虎威。

    之所以能够让“唐人馆”主动迁走,让“好吃坊”迁回原址。

    缘起于有次聊天,她跟身边的侍女随口提及,风少对好吃坊的菜情有独钟。

    这几名侍女都是风少的人,凑头一合计,认为这是个讨好主人的大好机会。

    于是跑去唐人馆连唬带吓,结果人家居然老老实实选择搬走。

    齐蝉一早就知道风少不仅有钱,而且很舍得在女人身上花钱。

    这件事则让她深刻体会到,风少不止有钱,好像远比她想象中更有身份。

    区区几名侍女居然就可以把唐人馆给唬住,绝对不止是三河帮的客卿那么简单。

    她倒不是没有追问过,奈何这几名侍女谁都不肯交底,只是言明为她好。

    毕竟她们已经跟了她,大家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如果她能讨得主人欢心,她们几个侍女也能跟着水涨船高。

    如果她不得主人看重,她们再无前途,甚至会被主人遗忘。

    尤其从天雪小姐那里得知,风少好像快来江城了,不由得她们不上心。

    一开始收礼,齐蝉还挺害怕的。

    既想撑住面子,又担心别人相求的事情自己最后做不到。

    奈何架不住人家给得实在太多了。

    这可不止是一座金山,那是一座座金山当头砸下,是个人都会被砸晕的。

    何况她十分沉醉于这种大家争相讨好,甚至于追捧的氛围。

    拿着拿着就拿习惯了,甚至敢于主动开口,主动讨要。

    作为一个高级交际花,见过形形色色的男人,更见过各种各样的阴暗。

    尽管贪婪,并非蠢蛋。

    既然无法确定风少是否会为她答应的事情买单,那么她必须设法自救。

    衡山公主是她所能找到最好的筹码。

    只要能把这位硕果仅存的东鸟公主家解救回来,无论最终交给南唐,还是还与东鸟,她都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可惜她当了太久的交际花,男人倒是认识不少,堪用又可靠的男人寥寥无几。

    最终只能在极其有限的人选里面挑选。

    基本上都是她父亲的部将之子,曾经给齐家当过侍卫的少年。

    这些少年跟她差不多年纪,跟她一起长大,称得上青梅竹马。

    她是齐家大小姐,这些少年多半从小爱慕,所以非常容易驾驭,而且十分可靠。

    经过精挑细选,她最终选择了在三江申襄联防做马快的李含章。

    ……

第一千三百零八章 故地不故人

    自从李含章过江,齐蝉一直没有他的消息。

    随着江城的处境愈发风雨飘摇,各方送礼人士越发纷沓而至,她心里愈发焦急。

    感到自己好像有点孤注一掷了。

    如果江州或江城被南唐攻破,李含章又未能救回衡山公主,没有筹码与南唐方面谈条件的她,该要如何收场?

    届时,那些发现自己上当受骗的各方人士会不会把她给生吞活剥?

    当然,高深莫测的样子要摆得踏踏实实,装也要装得像一切笃定。

    事已至此,根本身不由己。

    心虚带来的不是收手,她反而越发疯狂地敛财。

    多大的数她都敢要,什么人的钱她都照收不误。

    有趣的是,送钱的人越多,大家对她越有信心。

    送钱的人更多,送来的钱更多。

    然而,走多夜路终见鬼,她还真遇上一个拆台的家伙,而且还是熟人。

    一个本地小帮会的帮主,姓胡名迪。

    胡迪与李含章一样,父亲早先是老爷子的部将,本身曾是齐家的侍卫。

    齐家败落后,胡迪仗着一身好武功,成为江城地面上小有名气的人物。

    硬是弄出一个帮会,自己做帮主。

    无论是成立帮会,还是帮会成立之后,没少求她帮忙。

    尽管家道中落,对于底层的小人物来说,她仍旧是手眼通天的官家大小姐。

    毕竟老爷子剩下些人脉,哪怕人走茶凉,面子多少有点。

    她也算得上交际广泛,起码恩客众多。

    胡迪眼中的大事,在她看来仅是小事。

    或许是成为帮主的关系,胡迪自以为身份不同以往,开始热烈追求她。

    人家大小是个帮主,被人爱慕的感觉挺好的。

    所以她一直模棱两可,既不拒绝,也不接受。

    直到在好吃坊招待风少,这小子居然不知天高地厚跑来搅局。

    幸好风少大度,没有计较,甚至盘下一整条街,交给她经营。

    这条街正是胡迪的地盘。

    她随便刁难一下,胡迪就被逼得站不住脚,不得不上门求饶。

    看在老一辈的面子上,她也就大度地放过了。

    她知道胡迪肯定在心里嫉恨。

    那又怎样?一只小蚂蚁而已。

    从前她都不在乎,何况她已今非昔比。

    这次江城风雨欲来,胡迪趁着拜年时登门,请她帮忙保存一些钱财。

    免得城破之后,被兵匪搜刮。

    如果最终在江城站不住脚的话,还希望她帮忙转运出去。

    一共三十多两黄金,乃是胡迪这些年所有的积蓄,包括了帮会的经费。

    在普通百姓看来,这钱很多。在她看来,少得可怜。

    换做别人,她都懒得收,仍是看在上一辈的面子上,勉为其难收下了。

    甚至没按规矩抽三成,仅是意思意思要了一成,也就三两多。

    没曾想这小子钱不多,事挺多。

    隔三差五跑来查问钱还在不在,有两次还要取走一些。

    她认为自己已经够大方了,取走那些她都没算抽成呢!

    元宵刚过,胡迪第三次跑来取钱,她自然很不耐烦,一时火大,把人给轰走了。

    结果当天夜里,存放财物的库房遭人放火。

    好在扑灭及时,没有烧成白地。

    仔细算了一下损失,把她赚得抽成全部用来堵窟窿还差上一点。

    换句话说,她冒这么大风险,全白干了,没赚到钱,反而赔钱。

    什么叫做欲哭无泪,这就是了。

    最关键,这场大火惊动了太多人。

    之前有多少人找她帮忙,现在就有多少人急迫地过问。

    尤其动摇了大家对她的信心,不少人打算把财物抽走。

    这要是再抽走一些,意味着抽成变少,更填不上窟窿。

    只能连哄带吓,倒是勉强稳住了人心。

    心里那个恨呐!誓要把放火贼找出来千刀万剐。

    冷静下来,思来想去,放火贼最有可能是胡迪。

    毕竟库房着火前,胡迪被她赶走了,很有可能以为她昧下钱财不给,由此记恨。

    存放财物的库房正在她家后院,胡迪曾是她家的侍卫,对府上的情况一清二楚。

    有动机,有能力,胡迪嫌疑最大。

    于是她铆起劲发动所有能发动的关系,挖地三尺也要把这混蛋给揪出来。

    几天过去,这小子如同泥牛入海,居然连半点踪影都没了。

    她终于发了狠,不再顾及上一辈的情面,拿胡迪家人开刀。

    为了以儆效尤,胡迪全家老小被押到江城最繁华的闹市上,戴枷示众。

    这也是为了逼胡迪露面。

    正是胡家戴枷示众的第二天午后,风沙乘船,安全抵达江城。

    这不仅是故地重游,更是携妻返乡。

    风沙的心情十分复杂,近乡情怯之余,不免难受。

    世上最快乐之事,莫过于衣锦还乡。

    世上最难受之事,莫过于衣锦还乡,但已无故人。

    伏剑身为三河帮的帮主,身份非同一般,动见观瞻。

    尤其还是在暴风雨来临之前抵达暴风的中心,江城。

    尽管之前接洽时,她特意强调不要大张旗鼓,越低调越好,还是惊动甚大。

    石城山山头下的码头,人满为患,警戒拉满。

    江城会高层一个不落,驻江城的各方势力都有迎候。

    一大群人由石城山北面,近汉水那条路,迎伏剑登石城山,开接风宴。

    这条路相比石城山南面的繁华闹市,算得上偏僻,但是风景非常之好。

    相传俞伯牙正是在附近奏琴巧遇钟子期,传下高山流水遇知音的佳话。

    风沙当然不会凑这种热闹,与郭青娥从南边走。

    打算延续幼年时的足迹,逛遍江城的大街小巷。

    他知道江城有些乱,现在这种时候恐怕更乱,所以除了绘声和林羊羊,还特意带了一群弓弩卫,由珂海领头。

    一行十几个彪汉,全部携带武器走在大街上,一看就知道不好惹。

    本来王艳吵着一起走,珂海心知这趟对主人和夫人的意义不一般,硬是没同意。

    其他人也各有去处。

    授衣打算给夏冬介绍一些江湖人物,所以跟伏剑一起参加接风宴。

    马玉怜自然带着马珂润去闽商会馆。

    至于初云,根本不敢冒头,甚至连船都不敢下。

    她是南唐侍卫司的叛徒。

    南唐密谍和金陵帮在江城势力甚大。

    她可不想死个莫名其妙。

    另外,她对李含章很感兴趣,早先自告奋勇审问李含章。

    然后希望风沙把此人交给她来处置。

    风沙对李含章同样很感兴趣。

    尽管仅是寥寥几次接触,他从李含章身上发现了与众不同的特质。

    与孟凡一样,这小子天生就是个做密谍的人才。

    最关键,人比孟凡正派多了。这种人很难收服,一旦收服,那就至死不渝。

    不过,他没有那么多精力管这么细的事,觉得交给初云挺合适,也就同意了。

    之后便没再具体过问。他刚下船不久,李含章不仅孤身下船,并且与他同向。

    江城风雨欲来,市井也受到了影响,物资短缺,物价飞涨。

    好在刚刚过完年,家家户户多多少少会有些囤积尚未用完,暂时还撑得住。

    日子要过,生活更要继续,所以商贩商铺大多开张营业。

    只是街上的行人相比以往少多了。

    本该是最热闹的午后,行于江城最繁华的街上,举目望去,好生萧条。

    少了人群,目力便远,远远看见街口有一众男女老少被栅栏围住,正戴枷示众。

    冷清之中,显得十分丑陋。

    风沙微微皱眉,心中不悦。

    正巧走到唐人馆附近,赶紧招呼郭青娥,引开注意力:“这里原是江城老店倚翠楼,想要品尝最正宗的江城风味,非来这里不可,可惜改了唐人馆……”

    话未说完,稍稍一怔。

    原本“唐人馆”的烫金招牌,怎么刻着“倚翠楼”?

    看样子,像是刚开业不久。

    风沙自然好奇极了,忙拉着郭青娥往里面走。

    进门有些急,恰好与一个站在大门内侧的伙计撞了下肩膀,就像撞到一堵墙。

    肩膀生疼。一面咧嘴,一面揉着肩膀道歉。

    道歉之余,觉得这伙计瞧着有些眼熟,他肯定见过,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伙计瞧他一眼,脸色微变,赶紧垂首垂目,把客人往里面引。

    ……

第一千三百零九章 百变俏婢

    倚翠楼,上等包间。

    藕汤,蒸鱼,焖熊掌。

    最关键,还有一碟紫芸薹炒腊肉。

    新年刚过,正好赶上紫芸薹时令的尾巴,口感远不如岁末的当季时鲜。

    所以才要配以腊肉。如此快火油爆一下,另有一番不同凡响的风味。

    这一碟并非口感最佳的贡品紫芸薹,好在倚翠楼大厨的厨艺依旧精湛。

    紫芸薹的清腻完全中和了腊肉的油腻,可谓是恰到好处。

    尽管未达十二分,好歹保有七八分。

    郭青娥头次尝得,十分喜欢,难得频频动筷。

    风沙十分高兴,硬是忍住了嘴馋,没舍得多吃,频频给郭青娥夹食。

    他则专捡腊肉来吃,还笑言自己就喜欢吃肉。

    一碟吃完,郭青娥居然有些意犹未尽,有些害羞地询问能不能再上一碟。

    紫芸薹产量稀少,倚翠楼能弄到的数量很有限,所有老规矩是一餐一盘。

    不过,难得郭青娥喜欢吃,他当然无论如何也要满足。

    于是借口更衣,把绘声拽出门吩咐。

    通常情况下,他不喜欢坏规矩。

    哪怕倚翠楼实际上是他的买卖。

    所以并不打算强迫人家强上。

    无非让绘声在隔壁另开一房,另摆一桌,然后把那一桌的紫芸薹端过来。

    绘声嗯嗯几下,凑唇上来悄声道:“那个在门口撞您的伙计,婢子认识。”

    风沙是觉得那个人有些眼熟,随口问道:“什么人呐?”

    “去年好吃坊,跟主人抢菜的一个小帮帮主,似乎是婵婵小姐的追求者。”

    当时正是绘声陪着主人,又遇上这种令主人不悦的糟心事,她印象很深。

    之所以现在才私下里偷偷说,是担心提了此事就牵出了婵婵小姐。

    毕竟主人买了一条街送人,想必是有心的,她可不敢让夫人知道。

    风沙顿时想起来了,回忆道:“好像叫胡什么来着……”

    具体叫胡什么,绘声也不记得了,只能使劲点头。

    风沙不免奇怪,大小是个帮主,怎么干上伙计了?

    转念想到当时齐蝉很愤怒,还重重踩了人家一脚,莫不是故意打击报复吧?

    这就很有些过分了,皱眉吩咐道:“你找他问问,怎么帮主不当,当伙计了。”

    顿了顿,加了句:“态度好点,客气一点,别凶人家。”

    绘声这丫头狐假虎威惯了,狗仗人势的事可从没少干。

    如果他不加这一句,那就很可能不是询问而是讯问了。

    绘声啊了一声,俏目睁大,明显有些懵。

    她还真就打算招呼弓弩卫把这小子按了。

    问话之余,顺便让这小子知道,有些女人绝对碰不得,甚至都不能想。

    风沙看她表情就知道她的打算,伸手揪揪她的脸蛋,没好气道:“快去快回。”

    恰好伙计送来刚刚冻好的米酒,他顺手接下回房,直接倒了两杯,笑道:“楚地冻酿,天寒喝来别有一番风味,且是米酒,小酌甚佳,多饮亦不会醉。”

    郭青娥嫣然接下,与他轻轻碰杯,掩唇抿了一口。

    她一向滴酒不沾,尽管米酒非常清淡,两颊还是微微晕红,十分吸睛。

    风沙怦然心动,闹着非要跟她换杯再饮。

    郭青娥有些害羞,终究拗他不过,细弱虫鸣地嗯了一声。

    风沙喜难自禁,赶紧换了酒杯,照着郭青娥沾唇的杯沿,抿了一口。

    一脸享受,不仅舔了舔嘴唇,甚至还啧啧有声。

    郭青娥眼波流转,粉颊愈发晕红,七分娇羞,三分好笑。

    以前她所知的风沙,心思阴沉,性格阴婺,行事阴鸷,手段阴狠。

    她很不喜欢。两人仅是政治联姻,根本谈不上什么感情。

    近来相处久了些,这才发现飞尘经常闹小孩脾气,有时幼稚得让人哭笑不得。

    比如现在。

    风沙一脸期盼,催促道:“快喝呀!怎么不喝呀!”

    郭青娥低头转杯,喝了一口。

    头不抬起,两颊更晕。

    这酒明明没什么酒气,偏偏像是被浓浓的酒气蒸熏过一般。

    俏脸倍增明艳,美艳不可方物。

    风沙瞧得分明,永宁刻意转到他刚才沾唇的地方沾唇饮之,好乖啊!

    立时顺杆爬,调戏道:“好喝吗?”

    就这短短一瞬,郭青娥已经恢复如常,微微一笑:“好喝。”

    常人或许会被这突如其来的迷人浅笑弄得意乱神迷,甚至忘乎所以。

    风沙却被她笑得心里发毛,赶紧给鱼翻了个面:“我最爱吃武昌鱼的鱼腹,嫩如豆花,甘腴不腻,算算时间,这一面浸汁已恰到好处,味道更佳,快来尝尝。”

    自从两人成婚,永宁一直很顺从,从来不生气。

    哪怕有些事不情愿,也会坦诚想法,温柔婉拒。

    如果他继续过分,那么永宁将会迅若雷霆般以事实展现何为阴极阳生,何为乐极生悲。这种滋味一辈子尝过一次就够了,他又不傻,绝对不想尝第二次。

    郭青娥笑了笑,挟筷品尝。

    风沙趁机抹了抹额上那莫须有的冷汗,脸一侧,恰好瞅到侍立在侧的林羊羊正在掩嘴偷笑,心里哟呵一下,暗忖你这丫头居然敢看我笑话,还是欠收拾。

    林羊羊瞄见主人眼神,笑容顿时僵住,小脸皱巴成一团,哭丧起来。

    自从调为近侍,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很快知道主人多么会折腾人了。

    居然让她展现各种风格,每日一变。

    让别人坚信不疑的前提是自己坚信不疑。

    一种风格就是一种沉浸,连轴连转,精神错乱。

    差点忘了自己原本是什么样子。

    风沙见她害怕,不禁得意。

    密谍经过残酷训练,忍耐力极强。可以装成很害怕,但是很难真的怕什么。

    身为南唐侍卫司调教出来的女谍,可端庄,可妩媚,可甜美,可冷艳。

    可以因时而变、因事而改,并非难事。

    但是每日一变,这就很要命了。

    风沙暗自得意的时候,绘声在门口堵住胡迪,借口帮忙指路,带人到附近巷内。

    主人有过叮嘱,她自然不敢乱凶,但是态度也谈不上多好,翘着尖尖的下巴,滴溜溜转着俏眸,盛气凌人地上下打量。

    她对胡迪仅是有点印象,胡迪对她的印象可就太深了。

    毕竟此姝硬是把他眼中美若天仙的齐家大小姐比成了庸脂俗粉。

    当时他醋意满溢,想要大打出手,人家居然把一锭碎银子整整齐齐拍入桌面。

    这只令他惊艳的白嫩小手至今留驻脑海,偶尔还会不由自主冒出来回味一下。

    ……

第一千三百一十章 屁股大的风险

    绘声一直没做声,仅是高傲地逼视。

    她的个头明明比魁梧的胡迪矮上不少,偏偏像是居高临下。

    胡迪十分紧张,更有种自惭形秽的窘迫。

    好像人生最落魄的时候遇上了梦中情人那种窘迫。

    双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忍不住揉了揉其实没有的眼屎,下意识理了理不算乱的头发,喉结上下动了几动,终于憋住了,结巴道:“张头卤不在这,要往那边走。”

    当初风沙带齐蝉泛舟荷湖之前,特意让绘声去买了点卤菜和米酒。

    绘声也就记得这间铺名,于是以买此卤为借口,把这小子骗出来。

    现在自然不会接话,脆声道:“你不是帮主吗?怎么干上跑堂了?”

    胡迪身体剧颤一下,双拳捏紧又松开,迟疑少许,反问道:“去年,跟小姐在一起的那位少爷,到底跟齐大小姐什么关系?”

    绘声哼道:“跟你有什么关系?”有些不耐烦道:“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胡迪斜眼偷看她一眼,见她薄嗔带怒,竟是又娇又媚,一声娇哼更是颤人心弦,本来提起的戒备竟是瞬间告破,实在聚不起来,硬是松懈下来。

    勉强定神,叹了口气道:“看错了人,信错了人,一步错,步步错,否则怎会落到如此境地。有家难回,有恨难血,有仇难报,亲人难救……”

    话语至此,眼眶通红,语噎难言。

    绘声顿时来了精神,凑近俏脸,好奇道:“怎么个难法,你跟我说说呗!”

    胡迪又偷瞄她一眼,见她如花的娇颜,妩媚地迫近,吓得连呼吸都屏住了,深怕他粗鲁的气息玷污了这天仙般的可人,往后拉开些距离,方才郑重神情,又问一遍。

    “去年跟小姐同去好吃坊的那位少爷,到底跟齐大小姐什么关系?”

    他见绘声似有不悦之色浮上俏脸,忙解释道:“这件事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还望小姐一定如实告知。”

    绘声当然不会实话实说,想了想道:“江城相比当年变化很大,正好宴会碰上她,于是请她当个向导。”

    胡迪松了口气,原来是跟齐大小姐萍水相逢啊!那就好说了。

    开始咬牙切齿,一阵控诉。

    近来波谲云诡,种种传言很多,各种小道消息更多,令人恐慌。

    于是他把全部的积蓄都换成了一两一个的金锭,方便随时跑路。

    如今江城水陆断绝,江城会严厉封锁。

    他这个小帮会连地头都没混明白,当然没有出城的路子,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

    一阵乱撞之后,总算打听到一些江湖传闻,齐大小姐有门路。

    未免夜长梦多,更怕事发突然,他亲自上门相求齐大小姐予以保存,待到变天,可以立时运走。不光运钱,还想运人,所以他许了极高的好处费。

    足足一成呢!!!

    结果一直光听打雷,不见下雨,江城好好的,根本没出什么事。

    此时年节将过,城内物价飞涨,帮会开销日大。

    他实在撑不住了,觉得一次取一点太麻烦,想把钱全部取出来。

    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结果齐大小姐当场翻脸,招呼手下,把他乱棍打了出去。

    他和全帮上下这些年辛苦打拼,又流血又流泪,好不容易才攒下这么点积蓄。

    还指望着靠这些本钱东山再起,至不济也可以渡过难关。

    居然要不回来了,这还了得?

    别说这里面有他全部的积蓄,他也没法跟帮里的弟兄交代啊!

    好在他曾经在齐家做过侍卫,对齐府的环境相当熟悉,干脆来了个深夜潜入,想把那些被齐大小姐昧着良心扣下的血汗钱全部拿回来。

    岂知原本的库房加了好多岗哨,他试了几次,完全无法靠近,还差点被发现。

    一咬牙放了把火,来了个声东击西,总算潜进库房。

    尽管被满仓的金银财宝晃花了眼睛,他也没有多取哪怕一点。

    仅是拿走了差不多数量的金锭,甚至还少拿了几锭。

    毕竟他点了人家一间房嘛!

    他留下的那些钱,别说重建一间房,在江城买一套房子都绰绰有余。

    他已经仁至义尽,岂知齐大小姐根本不领情,在黑白两道放话拿他。

    幸好他还算机灵,溜到倚翠楼躲藏起来。

    虽然倚翠楼现在是齐大小姐当家,不过他觉得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事实也证明,齐大小姐手下那群狗腿子找了他好几天,硬是没找到。

    好吃坊迁回倚翠楼之前,一直在他的地盘上开馆。

    所以他与好吃坊上上下下十分相熟,大家合起伙帮他隐瞒,他才能扮成伙计。

    谁曾想,齐大小姐找不到他,居然不顾念上辈人的旧情,买通衙役,把他全家锁拿,就关在那边的大街上戴枷示众,连吃喝拉撒都不得取枷。

    这一天一夜过去,一大家子人斯文扫地。

    戴着这么重的枷,甚至连求死都做不到。

    他只能躲在倚翠楼的门内,眼睁睁看着家人饱受凌辱,心如刀割。

    听到这里,绘声忍不住打断道:“那边被枷的,是你家人?”

    胡迪流着泪点头。

    绘声那对媚目中难得流露出些许可怜的眼色,神态一下子温和多了。

    “小姐你来评评理……”

    胡迪拿手背抹了抹眼泪,一脸忿忿不平。

    “我爹跟着齐老爷子出生入死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哪怕齐家败落,把我爹遣散,那段时间我们一大家子几乎衣食无着,我爹也从来没有抱怨过半句……”

    胡迪咬紧牙,恨恨道:“他老人家去世才几年啊?齐家大小姐就为了区区三十几两金子,居然不顾老一辈的情分,这样对付我,羞辱我,和我的家人!赶尽杀绝!”

    绘声唔了一声,沉吟道:“我可以想办法让她把你家人放了,再让她给你一份丰厚的补偿。不过你最好别想着报复……”

    胡迪立时瞪眼:“补偿?补偿就完了?难道没天理,没王法了?还没评理的地方了?光天化日之下,就任凭她胡作……”

    “这跟谁有理谁没理,没有任何关系。”

    绘声媚目斜睐,截话道:“婵婵小姐什么背景,岂是你一个芝麻大点的小帮主可以招惹的?我也只能说帮你试试,成不成还两说呢!”

    顿了顿,又犹豫起来:“你要是惦记报复,我现在扭头就走,你自己想辙去。”

    主人在婵婵小姐身上花费不菲,可见相当喜欢。

    她顶多跑去求个情。

    如果人家就是不给面子,她也不能怎样。

    如果人家给主人吹吹枕边风,她的屁股说不定还要挨板子呢!

    总不能因为可怜这小子,冒这么大风险吧?

    ……

第一千三百一十一章 抬枪架矛马玉怜

    江城,闽商会馆。

    去年差不多时候,会馆还如同鬼屋。

    凄凄惨惨,冷冷戚戚。

    如今风貌,截然不同。

    先有玉颜公主和风少支援大批民生物资,后有三河帮尽心尽力维护。

    海龙王的二公子更亲自出面,救回被拉去抗矿洞服苦役的千余青壮。

    随着青壮回归,本来惶惶不可终日的老弱妇孺重焕容光。

    随着江城鄙夷闽人的风气得到扭转,会馆恢复勃勃生机。

    马玉怜和马珂润的到来,受到会馆上下一致的热烈欢迎。

    相比于其他地方的闽人,江城的闽人对风沙的感情最深。

    一直把风沙视作玉颜公主的驸马爷,完完全全的自己人。

    前来迎候的闽人男女老幼足有千人之多,一早就候在会馆门外,把整条街都给挤得满满当当,一个个更是翘首以盼。

    待两女一到,欢呼雀跃之声飞扬于天,纷纷围来追问驸马何在?如今可还安好?有没有同来?之类等等,七嘴八舌。

    因为之前在申州闽商会馆的经历,马玉怜早就憋好了下马威。

    打定主意,绝不能让旧事重演。

    结果扑面而来热情令她一脸懵逼,准备好的说辞和手段,全都变得不合时宜。

    两女浑浑噩噩地随口应付,被众人簇拥着迎进会馆。

    院中筵宴大排,人头攒动,千余人当然不可能全部进来,那也有百余人之多。

    以年长者居多。

    马玉怜心下后悔,早知这个样子,她应该带一份丰厚的见面礼。

    现在被大家热情似火地围着嘘寒问暖,当真汗颜,更不免尴尬。

    恰在这时,三河帮派驻闽商会馆的执事从外面匆匆进来,交给马玉怜一封信笺。

    另外,随信附送一份礼单。

    礼单厚实,堪称成册。

    信笺很薄,只有一张,风沙亲笔所写,要她把这份礼单送给江城闽商会馆。

    他此行四艘客船,当然没带物资,这些物资是从三河帮江城驻点划拨。

    说是划拨,其实是他自己花钱,花费着实不菲。

    毕竟长江中段形势紧张,水运几近断绝,民生物资只会越来越值钱。

    这么大一批物资,绝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马玉怜心里大定,好生感激主人,赶紧以主人和玉颜公主的名义送上礼单。

    众人欢呼感激之声,直上云霄。

    宴会过后,马玉怜请几名会馆高层入密室谈事,不多寒暄,开口便道:“时间紧迫,我直说了。主人最近遇上一件难事,我希望帮主人分忧,还望诸位鼎力相助。”

    会馆高层彼此相视几眼,纷纷肃容起身,老馆主行礼道:“我等深受风少大恩,恨不能马上肝脑涂地,玉怜公主需要我们做什么尽管直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马玉怜往马珂润看了一眼。

    随侍在侧的马珂润上前一步,低声道:“杀一个人。”

    本来屏息肃穆的几人瞬间轻松起来。

    “小人手下青壮数百,都是我闽人好儿郎!为血国耻,日日锤炼,不敢懈怠。”

    一个黑脸壮汉抱拳道:“愿为公主做枪尖、做矛头,哪怕拼上性命用牙齿咬,也必定啮死公主指尖所向。”

    马玉怜拍了下扶手,叫了声好,然而粉脸板得很紧,殊无半点喜色:“事关重大,光是敢死远远不够,还要死得其所。事若不成,死亦无功,反而有罪。”

    几人神情重新肃穆,各自沉吟,半天没人吭声。

    他们这会儿也会意过来,驸马爷什么人?难道还会缺几个杀手死士?

    连驸马爷都感到难杀的人,显然并不简单。

    马珂润一字字道:“这次所选之人,不仅要忠心可靠,还要武功高强,更要足智多谋,最好在洞庭流域,江城、岳州等长江沿线诸城拥有一定的人脉。”

    几人脸色微变。

    单个条件还好说,这么些条件加起来不可谓不苛刻。

    侧面说明事情的严重性。

    黑脸壮汉往他们扫了一眼,动了动嘴唇。

    老馆主盯着他蹙眉摇头,好像在示意不行。

    黑脸壮汉只好闭嘴。

    “要杀什么人,不能告诉你们,只能说事关重大。”

    马玉怜对几人的眼神看得分明,轻声道:“如果这次能够成功替主人解忧,对闽国,对闽人,对玉颜公主,对我,对你们,皆有益无害,且是大益。”

    几人脸色愈发肃穆,黑脸壮汉睁大眼睛,使劲盯着老馆主,一脸焦急。

    老馆主叹了口气,哑声道:“倒是有个勉强合适的人选,只不过那小子一向桀骜不驯,干事没有不成的,坏事也没有不成的,十分难以驾驭,令人头疼。”

    马玉怜听得眼睛一亮。

    另一老者脸色涨红,嗫嚅道:“他端不得人子,目下被扣在祠堂,等候问罪。”

    马玉怜正色道:“非常之事可以是非常之人,到底是个什么人物,介绍一下。”

    老馆主又叹了口气,冲黑脸壮汉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黑脸壮汉忙道:“那混小子叫张星火,北苑御茶园张家子弟,王妃的侄儿。”

    闽王妃就是风沙从南唐皇宫中救出的张月华,因为经历的关系,不再适合做王妃。随着闽王马政和连氏联姻,张月华实际上已经是前王妃了。

    马珂润眼光闪烁几下。

    张家有个女儿叫张星雨,跟她同为剑侍,和她颇还有些私交呢!

    在开封的时候,张星雨和另一名剑侍夏芒突然不见了,她不知道两女去哪了,只隐隐听说好像调去给玉怜和思思两位公主办事,具体什么情况她也不敢胡乱打听。

    马玉怜哦了一声,颌首道:“我知道张家。张家有个女儿亦在主人身边侍奉,年前还被主人委以重任。张家忠心耿耿,张家子弟怎么用不得?他到底犯了什么事?”

    张星雨和夏芒被主人派去帮扶柔娘,顺便在巴蜀打些基础,确实是重任在身。

    几人再度相视,皆露出难以启齿的神色。

    黑脸壮汉大着胆子小声道:“他,他伤风败俗,有悖人伦……”

    老馆主脸色剧变,呵斥道:“闭嘴。你怎敢当着公主的面说此等污秽之事。”

    ……

第一千三百一十二章 流火双星

    年轻人不清楚一些闽国王室的旧事,老馆主对马玉怜和马思思的出身可是一清二楚,两位公主既是姐妹又是姑侄,绝对有悖人伦。

    这会儿当着玉怜公主的面提及这种事情,那不是找抽吗!

    黑脸壮汉样貌威猛,长得像头吊睛大虫。

    然而被老馆主一声训斥,立时成了一只受到惊吓的缩颈猫咪。

    马玉怜果然俏脸发青,冷冷道:“他怎么伤风败俗,有悖人伦?但说无妨。”

    黑脸壮汉偷瞄老馆主一眼,硬是不敢张嘴。

    其他人同样不做声。

    这种事情当然是禁忌中的禁忌,知道内情的人不多,知情人也不敢乱传乱说。

    最后还是老馆主斟酌道:“身为嫡子,与庶母过从甚密……”

    马玉怜顿时不吭声了。

    嫡子与庶母并无血缘关系,但是这事如果确实,那么确实有悖人伦。

    马珂润轻咳一声,岔话道:“他到底有什么能耐?”

    马玉怜回过神,接话道:“如果当真合适的话,或许可以事急从权。”

    黑脸壮汉面露喜色,欲言又止。显然与张星火关系不错,试图缓颊。

    老馆主犹豫少许,冲他颌首道:“你来说吧!”

    黑脸壮汉赶紧介绍了一番。

    张家在闽地颇有地位权势,张星火身为张家嫡子,虽非嫡长子,当个贵公子绝对绰绰有余。奈何这小子打小叛逆,酷爱习武,放着好好的贵公子不做,跑去混江湖。

    而且还真的混出些名堂,在长江一线名声不小。

    几年前,张星火有一位朋友于洞庭湖遭遇水匪,惨遭横死。

    张星火那时正在太湖会友,得知朋友死讯,从吴越马不停蹄奔赴东鸟,单枪匹马杀得那伙洞庭水匪溃不成军。更在一月之内,千里追杀残匪至巴蜀,直到斩尽杀绝。

    沿途绿林中人,无论水陆,无不噤若寒蝉,竟无一人敢出手相助。

    此役过后,江湖人送外号“急急如令,风火流星”,与另一位“银鞍马快,飒沓流星”的青年高手并称为流火双星。

    马玉怜和马珂润四对妙目越听越亮。

    马玉怜拍板道:“不用多说了,立刻把他领来见我。”

    与此同时,石城山石堡。

    江城会在石城山的石堡里摆了诺大的接风宴,给伏剑接风。

    江城各方势力云集,皆有参宴,甚至连南唐方面都不例外。

    授衣拉着夏冬结识一些江湖人士,一圈转过,意兴阑珊。

    找了个僻静所在,哀声叹气。

    夏冬十分奇怪,问道:“刚才不是挺高兴吗?这是怎么了?”

    授衣扭头四下张望,然后凑近低声道:“主人遇上件难事,我想替他分忧,本来指望这次接风宴上寻觅几个高手,结果转这一圈,唉~”显然都看不上。

    夏冬奇道:“我看你手下高手很多啊!怎么会没人可用呢?”

    授衣沉默少许道:“他们都是主人的人,这件事我希望是‘我’替主人分忧。”

    “我”字咬字很重,强调之意,蔚为明显。

    夏冬忍不住道:“就算你,你是他的婢子,也用不着这么卖力讨好他吧!”

    授衣咬咬唇:“这样跟你说吧!主人好像正在考虑怎么安置我们,这时候我若不争,那就便宜别人了,我才不想往后被马后莲压过一头呢!”

    马玉怜和马思思私下里管叫她叫纯狐脱衣,管流火叫纯狐流水。

    她和姐姐则管马玉怜叫马后莲,管马思思叫马思春。

    总之,这两对姐妹花一直很不对付。

    夏冬道:“一直忘了问你,你为什么叫她马后莲啊?”

    授衣脸蛋蓦地一红,含糊道:“就是,就是,就是她最爱拍主人马屁,巧言令色,口吐莲花,天花乱坠……”

    夏冬一脸不信,说得这么结巴,意思这么勉强,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授衣红着脸推她一把:“正事要紧,你帮人家想想办法嘛!”

    夏冬回手指着自己鼻尖道:“你看我算高手吗?”

    授衣面露犹豫之色,小声道:“这事真的很危险,就算最后成功了,你也会面临很大的风险,我不想把你给扯进来。”

    夏冬的武功自然没的说,但是夏冬毕竟有师门的牵绊,更是她和姐姐的好姐妹。

    她不可想让夏冬深陷危难。

    夏冬心里一阵感动,想了想道:“要不你给我透露些情况,我给你参谋一下。”

    授衣迟疑少许,附耳道:“杀一个人。人不难杀,难在这是四灵的内部斗争。”

    夏冬吓得一个激灵,脸都白了。

    要是卷进四灵的内斗,她自己的安危倒在其次,说不定会连累师门。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四灵一向以睚眦必报著称,如果风少败于内斗,涂山门铁定完蛋。

    就算风少胜了,也未必能将另一方赶尽杀绝,涂山门还是有面临报复的风险。

    就算风少能够护住一时,未必能够护住一世。

    夏冬渐渐冷静下来,冲授衣道:“如果我帮你办成了,你要帮涂山门立足。”

    之前她扮成“风少”有功,风沙以墨修的身份答应她允许涂山门开枝散叶。

    身为传承古老的宗门,这是一条无形的线,不过线什么都好说,跨过去就会遭受百家的雷霆打击。墨修这个许诺对于涂山门来说非常重要。

    但是,允许开枝散叶并不意味着能够开枝散叶。

    涂山门久未入世,于世俗无甚根基,想要扎根,谈何容易。

    就算百家碍于墨修放话,不会直接出手阻挠,那也难免授意世俗势力打压排挤。

    授衣人脉广泛,还可以支使三河帮。有这颗大树靠着,涂山门在世俗发展势力的时候将会顺利很多,更会少掉很多麻烦。

    最关键,她可以改头换面,不以涂山门的身份出面行刺。

    所有的风险,她一个人担了。

    授衣呆呆地看她良久,摇头道:“还是算了。这件事我有私心,希望在主人面前立功,如果真把你给害了,你让我于心何安?姐姐也会怪死我的。”

    夏冬淡淡道:“这件事我也有私心,这是涂山门的机会,也是我的机会,机会难得。如果最终失败,那也跟你无关。”

    像墨修这种人物,什么事情办不成?连墨修都办不成的事情,通常比登天还难。

    想要获得墨修的人情,哪有那么容易。

    之前她运气好,居然赶巧碰上一次,墨修一句放话,涂山门立马改天换日。

    现在居然又让她撞上机会,哪怕拼上性命也不容错过。

    ……

第一千三百一十三章 火折子和书折子

    李含章穿行在江城的小巷中,脚步略急,耳畔生风,不时回头,偶尔跃墙。

    再三确认无人跟踪之后,来到偏巷口一间旧茶铺外。

    茶铺外行人两三,茶铺内无人问津,冷清的氛围跃然扑面。

    大袋的茶袋像米袋般堆满铺内,仅留出一条窄到一人侧身踮脚才能穿行的小径。

    一个中年人眯着眼睛躺在窗边,身上盖着入窗的阳光,身下垫着茶袋摞成的高床,脏兮兮的布衣不仅单薄而且破烂,与李含章的穿着打扮如出一辙。

    不像一个躺在茶铺里的店家,倒像是个躺在街角的乞丐。

    中年人明明闭着眼睛小憩,偏偏像是睁着眼睛巡视一般,李含章一只脚刚迈进店门,他便一咕溜挺起身来:“你总算回来了。”

    刚烈的楚音含着浓重的本地韵味,就像一把生锈的铁刷子刷上了更锈的铁板。

    亦像是喉咙里含了块铁。总之,听得人颈后炸毛。

    李含章笑道:“李老大,好久不见,我可想死你了。”

    李老大叹气道:“你不在这些天,发生了很多事。胡老大出事了。”

    李含章愣了愣,追问道:“他怎么了?”

    李老大道:“他放火烧了齐家,现在黑白两道都在找他,幸好好吃坊搬来倚翠楼,他趁机混了进去,白天扮成伙计,晚上到你这里猫着。”

    李含章更愣,一脸不能置信:“他,他放火烧了齐家?”

    这怎么可能!!!

    李老大道:“情况有些复杂,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反正齐家大小姐发了火,让人锁拿他全家,这两天一直在外街口戴枷示众呢!”

    李含章没做声,实在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

    “江湖规矩,祸不及家人。”

    李老大叹气道:“胡老大还在齐府当过侍卫,居然跑去本家放火,搞得现在谁都不好帮他说话,也就等你回来,你赶紧向齐家大小姐求个情吧!”

    李含章面露苦恼之色。

    大小姐让他救衡山公主,事情还没办成呢!

    他都没脸登门,何况求情。

    李老大打量他几眼:“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胡家闹出人命吧?”

    李含章沉吟道:“我去想想办法。”

    李老大催促道:“快去快回。我会告诉胡老大,你回来了。”

    李含章点点头,转身就走。

    自从胡迪当上帮主,说话咋咋呼呼,行事目中无人,他向来不太喜欢。

    已经很少交往了。

    不过,两人打上一辈起就有交情,又是一起在齐家长大,算得上世交。

    他不能撒手不管。

    旧茶铺位于倚翠楼的背街,他转去外街看了一眼,果然见到胡家男女老少七八人被枷在街口,犹豫少许,赶往中城区一栋古色古香的精致小院。

    人到院外之后,双手使劲揉开僵硬的脸旁,硬是挤出一张笑脸,啪啪啪地砸门。

    半天没人应门。

    李含章有些奇怪,拍门叫道:“火折子,火折子,在吗?”

    火折子大名张星火,这个昵称只有寥寥几人叫得。

    如果旁人敢乱叫,火折子就会立马化身火把,烧死丫的。

    之所以跑来找火折子,是因为火折子不仅凶狠而且狡诈。

    他正一脑门子浆糊呢!想找火折子帮忙理理思绪,出出主意。

    过了少许,门内传来拖泥带水的蹭步声。

    李含章听脚步声就识得来人,笑道:“小翠,是我啊!书折子,快开门。”

    书折子是他的昵称,火折子给起的。

    一开始他很不爽,后来被叫多了也就习惯了。

    大门嘎吱开了条窄缝,一个婢女打扮的小丫头凑上红通通的眼睛,怯生生地打量,看见果然是李含章,委委屈屈的唤了声:“章少。”然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李含章吓了一跳,推门进去问怎么了。

    小翠抽噎道:“张爷和夫人被抓走了。”

    李含章啊了一声,又是一脸不能置信。

    自打认识火折子,他就没见火折子吃过亏,居然会被人抓走?

    夫人是火折子的情人黄氏,这座小院就是黄氏的居所。

    黄氏是位闽地美人,妖娆直爽,风韵迷人。

    因为与火折子熟透的关系,他常来常往,猜测黄氏是个寡妇。

    小翠一面哭一面说,李含章大致听明白怎么回事,心道难怪。

    虽然火折子喜欢在江湖上厮混,其实出身闽地世家,家世不凡。

    这次正是族中长辈亲自出马,找来这里,把火折子给堵个正着。

    火折子再凶狠再狡诈,顶多逃家,毕竟不敢犯上,只能乖乖束手。

    李含章赶紧追问为什么要捉火折子。

    小翠蓦地停下啼哭,红着眼咬着唇使劲摇头,一副打死也不说的样子。

    李含章只好又问道:“知道他被关在哪里吗?”

    小翠迟疑道:“应该在闽商会馆。”

    李含章顿时叹了口气。

    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就是了。

    麻烦事一件接着一件,正需要找火折子帮忙的时候,结果火折子也折进去了。

    只好安慰小翠道:“你别着急,我这去闽商会馆探探风。”

    待赶到闽商会馆,发现会馆里面好像正在举宴,不许外人进入。

    于是亮出三江申襄联防的腰牌。

    这下人家不敢不理会,那也仅是把他请进来,好茶上着,人却晾着。

    他借口有案件要找张星火问询。结果人家一问三不知,打死不承认。

    就这么磨蹭了一个多时辰,李含章都打算先行离开,再行潜入了,结果突然换了个管事过来接待,并且改了口,承认张星火就在会馆,让他稍后,张星火马上就来。

    过不多时,张星火果然进门,脸上木无表情,直接撇嘴说走。

    李含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有外人在侧,不好多问,只能跟着离开。

    出门之后,迫不及待地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张星火目不斜视,脚步甚快,阴着脸道:“宛如被人扣住了,要我用一个人的性命换她。”宛如就是黄氏。

    李含章呆了呆,这话可是相当耳熟,忍不住道:“杀谁?”

    张星火看他一眼,笑了起来:“你放心,那人是个十恶不赦的家伙,杀了也是为民除害,还可以救回宛如,一举两得。”

    李含章试探着问道:“是不是姓王?”

    张星火蓦地停步,凝视少许,轻轻道:“武平军军使王魁。”

    李含章蓦地色变,结巴道:“没错就是他。就在今天,就在不久前,也有人让我用他的性命换回衡山公主。”

    他过江之前,找火折子问计,正是火折子让他从申州的闽商会馆入手。

    所以,火折子知道他过江的使命。

    至于让他用王魁的性命换回衡山公主的人,正是初云。

    ……

第一千三百一十四章 二月惊蛰

    正月雨水,二月惊蛰。惊蛰时节,春气萌动,云中有雷,天空有雨,地表润绿。

    江左大湖,空旷寂冷,闷雷撒雨,雨中有雾,雾峰矗立,层峦映水,映处墨黑。

    忽有歌声击破这亘古不变的湖光山色,吹波起澜,回荡山间。

    “大风卷水,林木为摧。意苦若死,招憩不来。百岁如流,富贵冷灰。大道日丧,若为雄才。壮士拂剑,浩然弥哀。萧萧落叶,漏雨苍苔。”

    歌声高亢,嗓音嘶哑,悲慨莫明,好似无家的浪子终于归家。

    拖着疲惫的身躯,唱着忏情的悲歌,让淅沥的小雨涤尽他所拥有的一切光辉。

    剥落嶙峋的疮痍,仅剩澄透的心灵,恢复童年的时光,那副稚嫩的模样。

    湖中一叶,扁舟舟头,两个人的身躯轮廓在朦胧的雨雾之中渐渐清晰。

    人贴得很近,手握得很紧。

    风沙的目光穿透层层雨雾,投往隐里的方向,叹息道:“死老头子你倒是已无忧无患,乐哉逍遥,把我留在这大争之世挣扎浮沉,是你太聪明,怪我太愚蠢。”

    郭青娥并非第一次听到风沙管隐里子叫死老头子,一直不明白飞尘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怨气。不过她现在已经顾不上多想,竭力压抑激动的情绪。

    飞尘曾经亲口告诉她,隐里子没死,而是破碎虚空。

    对于一心求道的她来说,这里就是圣地。

    这不仅是陪丈夫归家,更是为了寻求得道之机。

    哪怕仅有残剩的缥缈一缕。

    风沙苦涩地道:“佳音你早已成为山中的精灵,我风沙仍在风尘中仆仆,实在欢喜你太干净,希望你不要憎厌我太肮脏。”

    郭青娥蓦地收摄情绪,娇躯挨得更近了些,手也握得更紧了些。

    希望用自己的温柔来缓和飞尘的悲伤。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靠着,任凭扁舟在雨中随性漂泊。

    也不知是隐里子显灵,还是因为湖水流向,扁舟渐渐趋近岸边,正是隐里之畔。

    之后弃舟登岸,溯溪逆行,直到豁然开朗。

    那几间残破的茅屋似乎更加破败,屋内屋外充满了森林的气息。

    房前淌过的小溪依旧清澈,溪旁不远的屋后,便是佳音的居所。

    风沙领着郭青娥过来祭扫,脸色十分平静,眼神非常温柔,把两女介绍给对方。

    郭青娥的话一向很少,这次截然相反。

    不仅认把她和风沙如何认识,为何结婚的过程事无巨细地说了,甚至连自己的心历想法都没有丝毫隐瞒。末了表示,希望能得到佳音姐的祝福。

    随着纸钱高燃,星火旋天,一直淅淅沥沥的小雨戛然而止。

    天光破雾,暖阳及身。

    郭青娥扭来俏脸问道:“她是同意了吗?”

    风沙柔声道:“你这么好,她当然会同意,更会为我高兴。”

    郭青娥娇颜顿展,笑靥如花,像阳光一样明媚,更胜春花灿烂。

    风沙回以笑容,然后开始解衣服、捋袖子,笑道:“我伐木,你生火;我缮屋,你清理;我猎物,你做饭。男耕女织,是乐业,男女搭配,是道也。”

    虽然永宁一根手指就能把他放倒,那也不会让永宁来干这些粗活重活。

    嘴上说着“你生火,你做饭”,其实他知道永宁肯定不会,他得全包。

    入夜前必须可以栖身。

    时间很紧,速度要快。

    风沙体质一向孱弱,郭青娥本以他只是嘴上说说,没想到他真的跑去伐木。

    就凭飞尘那体格,扛得了木头吗?

    没曾想人家当场做了个独轮板车,伐木之余,还拿弩猎来几只小兽。

    倒是她连生火都不会,也就是去岸边把舟内的行李带来,摆好码正。

    或者端水给飞尘抹汗。

    她头一次觉得自己好没用。

    隐里,深夜。

    入夜之前,风沙跳到湖里涤净了汗,然后裹了条绒毯回屋烤火。

    劳累大半天,近乎虚脱。这一坐下,别说站起来,连腰都挺不直。

    好在成果可见亦可喜。

    垮塌的屋顶修起了一角,顺着角落的两面好墙,拼了临时的隔间。

    虽然有些狭窄,遮风挡雨足够了。

    这次还带来个半大不小的火炉,搁屋内点起来,越狭窄,越暖和。

    最关键,郭青娥跟他亲昵多了。

    两人依偎在一起说了会儿话,风沙沉沉睡去。

    尽管劳苦,但是梦甜。

    转眼半月,时至春分。

    春光明媚,原本残破的隐里重焕生机。

    整洁屋舍,门前小溪,静谧清幽,好似桃花源地。

    一声尖锐的长啸于不远处的湖上当空划过,然后凌空炸响。

    击碎了静谧的隐里,亦击碎了风沙的闲逸生活。

    他打算和郭青娥在这里住满一个月。

    又不想太多人知道隐里所在,所以仅是跟初云诸女约定了召唤他的地点和方式。

    没有极其重要的事情,她们绝对不敢来打扰他。

    大湖小岛,绘声一个人来了,带来了风大的一封急信。

    手书不长,字迹潦草,除了简短的敬语,余下的内容令风沙瞧得双眼发黑。

    三河帮的洞庭湖舰队被岳州水师逼住,海冬青动弹不得。

    绘影没能斗过绝先生,中平水军先出后回,无法封锁洞庭湖湖口。

    风大迫于无奈,只能行刺杀之事。

    派出君山弓弩卫共九队先后阻袭王魁于朗州武陵,洞庭湖沅江县和岳州南郊圣安寺。除岳州接应小队一轻伤一重伤,其余的前击、策应、接应各小队全军覆没。

    目下王魁领军屯驻岳州补给后勤,预计很快就将挥师江城。

    最重要的一句是:伤者同言,彼者知彼,疑四灵,或内奸。

    就是说王魁像是十分清楚刺杀他的计划,又或者十分了解弓弩卫的行动方式。

    所以很有可能是四灵在保护他,毕竟弓弩卫和四灵都是同一种训练方式。

    当然,也确实有可能有内奸透风。

    持着书信,风沙心如刀绞。

    一队弓弩卫一般三到六人,越精锐,人越少。

    发起一次袭击或者刺杀,至少需要前击、策应、接应三队人协同。

    还需要相关的情报予以配合。

    九队最少二十七人,多则四五十人,结果只活下来两个。

    君山的弓弩卫全部来自流城,都是他最信得过的死士,跟他从无到有,跟他出生入死。上一次遭受如此重大的损失,还是跟东鸟四灵派来的特使绝先生斗法。

    两次损失加起来,已经折损近三成了。

    另外,王魁没死,他的意图暴露无遗。

    他相信东鸟总执事一定会继续让王魁攻下江城。

    不再是为了杀他,也知道不可能再杀死他,就是为了威慑。

    他虽然没有性命之虞,却会不可避免的被迫缩手缩脚,任凭人家步步近逼。

    想要重新扭转颓势,那就不知道要耽误多长时间了。

    绘声见主人幽闪的眼神恢复平静,壮着胆子小声道:“今天早上,东鸟玄武观风使派人送递请柬,邀主人黄鹤楼会面,想与您商讨,商讨……”

    声音越说越小,神情越来越怯。

    风沙淡淡道:“别吞吞吐吐的,鸿门宴我吃多了,不差这一场。”

    绘声缩着颈子道:“他想和您商讨一下观风使管辖的问题……”

    风沙失笑道:“这是怪我过界了,要赶我走呀!”

    绘声又道:“他还说天雪小姐正在黄鹤楼做客,准备演舞,邀您一同观赏……”

    却是发现主人双眼之中幽火爆燃,吓得一个激灵,顿时失声。

    过了少许,风沙笑道:“原来不是想赶我走,是想强留我啊!不去还不行了。”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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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风之花雨介绍:
人人都喜欢美人,风沙喜欢成就美人。路数邪门的幽诡妖女,圣洁无暇的清丽仙子,冷艳娇娆的江湖帮主,名闻天下的绝色舞姬,掌控一国的冷酷女王……性格迥异的美人一一现身于残酷的乱世,成为当世瞩目的焦点,肩负起不同的使命,推动天下从纷乱走向统一。作为操纵和塑造者,风沙始终处于少有人知的幕后,历史并没有记下他的名字。岁月的灰尘渐渐掩盖至深埋只剩一句:若见花雨,必是兴风。郑重强调:本文很正经*3兴风之花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兴风之花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