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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风落木     兴风之花雨txt下载     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三百一十五章 等待临幸的齐大小姐

    齐蝉最近很心烦。

    她被胡迪那把火给害惨了。

    诺大的窟窿完全补不上,忙活这么久,风险这么大,不赚反赔。

    最恼火在根本停不下,更担心紧绷的形势突然和缓。

    无论哪一种都意味着大家将会取回寄存在她这里的金银财宝。

    她本来改得的抽成自然也必须双手奉还。

    哪怕把赚的抽成全部用来填窟窿依旧亏空不小。

    要是连抽成都赚不到,把她卖了也赔不起,拿命填都填不上。

    心中那叫一个恨意滔天,恨不能把胡迪全家千刀万剐。

    偏偏还不得不把胡迪的家人尽数释放。

    因为半月前李含章找她求情。

    李含章的面子当然没这么大。

    架不住她正有求于人。

    李含章表示,衡山公主的下落已有眉目。

    只要她放过李含章及家人,那么短则半月,长则一月,定将衡山公主安然救回。

    衡山公主是她最后也是唯一的筹码。

    只有救回衡山公主,她才有筹码跟江城会或者南唐方面开价。

    没有这个前提,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她早已无计可施,只能把宝全部押在李含章身上。

    不管内心多么煎熬难耐,明面上她在江城还是无限风光。

    有多少人私下里求她忙,她现在就有多少后台。

    每天收到的请柬堆叠成山。

    以往挖空心思也非要混进各类宴会的她,早就不稀罕去了。

    那时是为了找恩客,如今却是大把的青年俊杰争相恐后地追着她讨好。

    好像一大群逐蜜的蜜蜂,赶都赶不走。

    不过,今晚的宴会倒有些特别,不仅摆在天下闻名的黄鹤楼。

    请柬上还特意注明,升天阁的宫大小姐亦会出席,并且演舞。

    早前她在江城不似当下这般炙手可热。

    哪怕风少把一整条街及上店铺交给她经营,那也顶多算个富商,勉强跻身上层。

    后来宫天雪率升天阁来江城演舞,甫至江城便登门拜访。

    受宠若惊之余,也不免疑惑万分。

    与宫天雪见面后才知道,原来风少是宫天雪的叔叔,对她一口一个姨娘地唤着。

    显然把她当成了风少的小妾。

    她自己知道自己其实连情人都算不上,奈何架不住虚荣心作祟。

    宫青秀名满天下,大徒弟宫天雪亦是艳盖东鸟,裙下簇拥无数。

    居然对她恭恭敬敬,她心里难免暗爽。

    所以,既不直接承认,也不直接否认,来了个默认。

    此后,宫天雪每个月至少会来江城一趟,专程向她请安,有时还会小住几日。

    一来二去,她动起了心思。

    好吃坊一条街生意平淡,来来去去除了街坊就是些老顾客,收入极其有限。

    她早就不满足于干收租子,于是想请宫天雪帮忙宣扬一下。

    本来只是大着胆子试一试,故意装成漫不经心的玩笑之语。

    毕竟人家是升天阁少东主,来她这条偏街上转转都算纡尊降贵了,何况代言。

    没曾想宫天雪二话不说,直接答应过来演舞。

    这一下,轰动了江城。

    演舞当天,整条街人头攒动,连周遭的小巷弄里都是人挨人、人挤人。

    就为一睹宫天雪的风采。

    之后宫天雪每次来江城都会来好吃坊一条街演舞一场。

    每次引发的轰动只见暴增,不见减。

    哪怕平常时候,街上都开始人满为患。

    她头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日进斗金,钱来得简直不要太容易。

    算算日子,宫天雪也该到了。

    她心里不免有些慌张,因为宫天雪上月过来时提过,说风少也快到了。

    这要是两人一照面,恐怕她会立刻露底。

    风少会不会怪她拉大旗扯虎皮?宫天雪会不会怨她装大辈?

    总之,麻烦事一件接着一件。近段时间,她过得度日如年。

    心里正烦着呢!一高一矮两名侍女先后飞掠进门。

    轻功很高,速度很快,但是动作也很大,像是十万火急一般。

    高个侍女被门槛绊了一下,踉跄几下方才同伴地扶持下站稳。

    齐蝉懒洋洋地瞥两女一眼,训斥道:“慌什么慌,时间还早呢!让他们在遂古馆等着,我过会儿再去。哼,一群纨绔,你还担心他们无聊坐不住?”

    这群纨绔就是她以前那些恩客。

    尽管一个个早就换了另一副脸孔,她仍要找补回来。

    任何一个从良的交际花,最怕被人翻出过往。

    如果风少来后,有嘴欠的来上几段,她如何收场?

    所以没少跟这些家伙厮混,恩威并施堵人嘴。

    两名侍女根本不接话,矮个侍女沉声道:“主人到了,让你去遂古馆。”

    高个侍女快步近身,直接去解齐蝉的衣服:“赶紧解衣沐浴,更衣化妆……”

    矮个侍女也凑来帮忙。

    齐蝉呆住了,任凭自己被两女飞快地扒了个精光,直到被她们扔进浴桶,才被浓郁的花香激醒,结巴道:“我,我待会儿应该说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

    高个侍女不悦道:“说什么做什么还要我们教?”

    齐蝉紧张兮兮地道:“我,我怕……”

    矮个侍女放缓动作,柔声道:“主人要你去遂古馆,说明对你在哪儿的表现留有好印象,你不仅要依样画葫芦,还要凑准时机,更上一层楼知道吗?”

    齐蝉啊了一声。当时在遂古馆,有人想借她之手,对风少下毒来着。

    风少怎么可能会留有好印象?

    高个侍女不耐烦道:“把你的本事全都拿出来,不要十分,要十二分。从发梢到足尖,浑身上下每一寸地方都必须全力以赴,知道吗?”

    齐蝉在主人心中的地位,直接决定了她们的未来,不由得她们不上心。

    更比齐蝉还要紧张。自己的命运在别人的手中,自然恨不能以身代之。

    矮个侍女手不见停,嘴也不停,叮嘱道:“你怎么讨好主人都可以,但是切记,万不能用任何歪门邪道。”

    高个侍女接着叮嘱道:“主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千万不要忤逆主人。”

    齐蝉心道废话,我倒是敢。

    矮个侍女冲高个侍女道:“该着这天穿得内外衣物差不多该熏好了吧!主人不喜欢浓香,喜欢清幽一点的,你快去取出来问问味道怎么样,过浓的话赶紧熨淡些。”

    为了这一天,她们可没少花费心思。

    发式发饰,内外衣物,妆容妆点,无不精心准备,用以遮瑕展优。

    力求尽善尽美。

    ……

第一千三百一十六章 绘声的优势

    形势迫使风沙不得不放弃隐里的闲逸生活,返回江城。

    尽管隐里真的很隐,隐到外人找不到,那是因为处于地势复杂的山川湖泊之中,人迹罕至。其实距离江城一点都不远,招呼郭青娥上午出行,午时便到。

    因为事关四灵的内斗,郭青娥身为隐谷的行走代言,并不方便陪同。

    回城后便与风沙分别。

    风沙故意不回去跟诸女碰头,仅带着绘声来到遂古馆。

    当初是齐蝉把他领来这里,他还以齐蝉的名义在这里押了近百两金票。

    所以他一报上身份和齐蝉的名号,人家立马把他认了出来。

    一众侍女一口一个风爷地叫着,殷勤万分地把人迎进门去。

    路上询问是不是还要上次那间房,要不要知会齐家大小姐。

    风沙来这里的目的之一就是找齐蝉,当然同意。

    他本打算陪郭青娥在隐里住满一个月,然后再游逛江城。

    齐蝉熟悉江城新貌,了解大街小巷,熟稔饭馆酒馆,风物景观。

    出身官宦人家,知书达礼,有一定面子,又不会引人瞩目,适合陪游。

    最关键,去黄鹤楼赴宴用得上。

    果然还是那间房,像是缩小的朝殿.

    高台有三席,两侧排乐器,台下很空旷,方便舞伎起舞。

    久违的瑶浆冻蜜很快随冰鉴送上。

    因为正值午时,还送了些食物,都是古楚风味。

    有鸡有牛,有鱼有鳖,天鹅野鸭,以水产居多。

    可能因为过分追求古风古韵,做法亦是古法,放到如今,其实并不算好吃。

    起码不是大众口味。

    绘声的眉头皱起可爱的波纹,看主人吃得眉飞色舞,只好耿着颈子往下咽。

    明明小脸都挤成一团,偏偏装出好生喜欢的样子。

    风沙见之失笑。

    “周礼有载,春多酸,夏多苦,秋多辛,冬多咸,调以滑甘。楚地多夏,楚辞有云,大苦咸酸,辛甘行些。将大苦列为五味之首,你吃不惯很正常。”

    绘声心道难怪主人喜欢喝苦茶,原来不是喜欢喝茶,而是喜欢吃苦。挤出笑脸拍马道:“主人喜欢的定然是好的,是婢子舌头不好,吃不来好吃的。”

    风沙翻了个白眼。

    他在这儿引经据典,人家却来个牛嚼牡丹。

    这丫头不说话的时候,怎么看怎么娇媚可人。

    然而只要一张嘴,那真是大煞风景,煞到一言难尽。

    好歹是旧蜀王室血脉,偏得胸无点墨,光长肥肉了。

    绘声见主人不高兴,顿时不敢吭声。

    她知道自己的优势不在说话,赶紧挺起优势,方便主人养眼。

    风沙本还想说说何为“调以滑甘”,比如配瑶浆冻蜜什么的。

    现在自然不想说了,摆手道:“别晃了,晃得我眼花,倒酒。”

    正吃着呢!闯进来一伙人。

    一个个衣饰华贵,油头粉面,各拥女伴。

    有些还不止一个女伴。这些女人大多浓妆艳抹,花枝招展。

    风沙甚至来不及不高兴,人家已经自来熟般围上来打招呼。

    原来这些男男女女全都是齐蝉的朋友,恰好今天与齐蝉在遂古馆有约。

    听遂古馆的人说齐大小姐的故交来了,特意前来拜会。

    风沙该吃吃、该喝喝,没怎么说话。

    他不清楚齐蝉现在多么炙手可热,在他印象中,齐蝉就是个高级交际花,而已。

    所以才会觉得让齐蝉当导游,不会太高调。

    齐蝉的朋友不是交际花就是恩客,他当然不想理会,但也不想给齐蝉招惹麻烦。

    一群纨绔各挎美女凑在一起,除了显摆就是吹牛,搞得闹哄哄,绘声很不喜欢。

    奈何主人没发话,她不好赶人。

    忽然有人提到今天在黄鹤楼摆开的晚宴,风沙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听说天雪小姐也会参宴,是真的吗?”

    “应该不假。不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谁会搭理?量他不敢乱放风。”

    诸人纷纷点头,也觉得没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风沙知道大家口中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是谁,是东鸟玄武观风使。

    两人打过照面,没有深交。

    这人叫秦夜,出身南唐四灵,随南唐总执事徐玄参加四灵大会,与他一齐夺得三鼎甲,成为位高权重的玄武观风使。

    想到东鸟任此要职,显然要获得东鸟总执事的首肯。

    背后是谁,毋庸置疑。

    这时有人着急问道:“你们谁收到请柬了?不如给我,兄弟必有厚报。”

    “厚报?怎么个厚法?”

    另一人嗤嗤笑道:“就你爹给你那点月份钱,谁还瞧得上不成?”

    大家跟着起哄嘲笑。

    那人脸色涨红,吭哧少许,把身边的少女拽出来,往前一推:“我拿她换。”

    少女是在场鲜有的素颜少女,长得十分漂亮,生得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穿着一袭妃色的长裙。妃色似鲜藕,更衬肤嫩肤白,粉嫩可爱。

    分明是个俏皮的邻家小妹,略显稚嫩,没有半点风尘气息。

    如今脸色很不好看,红中涨紫,低着头不做声。

    诸人各自扫视粉裙少女,一道道目光像一把把刷子。

    上下左右,从头到脚,似可洞穿衣物,几乎无有死角。

    更有几人,啧啧有声。

    粉裙少女活像一头被众狼环视的羊羔,等着被吃干抹净那种。

    那人又道:“不就是一场晚宴嘛?天雪小姐再是天姿国色,你们去了也是看得到吃不到,不如在我这儿落个实惠,三天四夜,一次管饱。”

    等了一会儿,没人搭腔。

    那人开始加码:“五天四夜?要不,半个月?”

    粉裙少女脸色由红转白,且是苍白。

    被转手送人已经足够侮辱了,结果送都没人要。

    简直极尽羞辱。

    有人嘲笑道:“这里谁会缺女人,我看你是缺心眼。”

    风沙解围道:“孟小姐对江城人物不熟,赴黄鹤楼晚宴正好缺个介绍,不知这位小姐是否愿意纡尊降贵,跟孟小姐搭个伴呢?”

    绘声愣了愣才会意到孟小姐是在说她,赶紧过去,拉起黄裙少女的手,往自己身边拽,笑道:“不知道姐姐愿不愿意帮忙呀?”

    粉裙少女眼眶通红,使劲含泪,使劲点头。

    她那男伴不爽了,他都没请柬呢!这个贱货凭什么去,皱眉道:“回来。”

    粉裙少女顿时僵住,不敢挪步。

    “你连请柬都拿不到,居然还好意思说话。”

    绘声平柳眉,瞪媚眼:“我要是你,早就躲进角落,免得被人发现自己不行。”

    ……

第一千三百一十六章 风月有边

    主人一直不发话,绘声一直不敢说话。

    如今主人放了话,把天捅破她都不怕,何况对付一个小纨绔。

    自然怎么毒舌怎么来。

    风沙冲绘声笑了笑。

    小丫头说话挺狠的,骂人不带脏字。

    骂这个没下限的纨绔倒是挺合适的。

    绘声见主人鼓励,更来劲了:“不行就算了,还当众显摆,深怕别人不知道似的,你是不是爱好如此啊?别人越瞧不起你,你越兴奋?”

    粉裙少女紧张地拽她一下,显然不想她继续说下去。

    在场这些人都是狐朋狗友,非但没人帮忙缓颊,反而纷纷而笑,跟着起哄。

    “哟~你还有这种爱好呢?大家都是朋友,可以一起帮你呀!”

    “我知道个好地方,你要是去了,一定大受欢迎,你也快乐,岂不两全其美?”

    那人又羞又恼,脸色都涨得发紫,指着粉裙少女,骂道:“贱货,滚回来。”

    他居然只敢冲粉裙少女发飙,摆明又没胆又没品,还没地位。

    绘声鄙视道:“要滚的是你……”

    粉裙少女抓住她的胳臂,哀求道:“孟小姐,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绘声心下好生不悦,暗忖我帮你出头呢!

    风沙知道粉裙少女担心什么,柔声道:“小姐是婵婵小姐的朋友吧?她帮我掌理江城的生意,如果小姐不嫌弃,何不帮她打理些事务,薪酬不高,但也不低。”

    观其举止气质,肯定是位大家闺秀,受过良好的教育。

    如果愿意自食其力的话,他不介意帮忙牵个线搭个桥。

    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欠奉半点,静可听银针落地之音。

    在场无论男女,一个个神情古怪,一道道目光投往风沙。

    像是他脸上长出了一朵朵花。

    风沙被诸人盯得莫名其妙,他没说什么引人瞩目的话啊!

    怎么突然之间备受瞩目了呢?

    就这么安静了好一会儿,进来一众侍女,摆上美酒美食。

    亦有乐女舞伎纷纷而入,开始奏乐起舞。

    这是他们早先来时要的,来得恰到好处。

    大家好似大梦初醒,开始各回席位,装作欣赏乐舞。

    几乎没人说话,男男女女也不像刚才那样言谈随意,举止亲热。

    刚才那个小纨绔当真缩到角落里,连大气都不敢喘。

    乐声欢快,舞蹈轻快,勉强缓和,至少也是掩住了僵硬的气氛。

    齐蝉飞上枝头变凤凰,他们的长辈都恭敬有加,可见背景多硬。

    大家没少猜测齐蝉到底被哪位贵人看上了。

    奈何齐蝉口风很严,谁都不知。

    没曾想这位贵人居然到了眼前。

    这下谁都不敢乱来,一个个开始装乖。

    风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向粉裙少女问道:“他们这是怎么了?”

    粉裙少女一直在偷偷打量他,闻言受惊,怯怯垂目,细声道:“没,没什么。”

    她这会儿浮想联翩,想要抓住机会,又难免患得患失,深怕适得其反。

    人家不想说,风沙也不逼问,继续埋头喝酒吃菜。

    这些天干了太多活,吃得又都是野味,滋味一言难尽。

    今天难得大快朵颐,他还没吃饱呢!

    粉裙少女很乖巧地依偎在侧,给他斟酒夹菜。

    绘声回到另一侧,挨着主人坐下,没有抢活。

    没弄明白主人心意之前,她连醋都不敢乱吃。

    粉裙少女倒酒的时候,壮着胆子道:“我叫萍萍,少爷怎么称呼。”

    “平平?”风沙停嘴打量几眼:“不平啊!”

    萍萍双颊浮晕,一直红到耳尖,一对大眼睛更加水灵,愈发明艳。

    绘声盯着她的胸口,心道明明很平常,哼~

    风沙见萍萍情绪缓和,问道:“黄鹤楼摆宴的那位秦爷,你知道吗?”

    有件事他想不通。秦夜给他摆鸿门宴就算了,干嘛要摆得大张旗鼓?

    居然连这群小纨绔都有收到请柬。秦夜的葫芦里面到底卖得什么药?

    萍萍道:“他是南唐人士,做茶叶生意,去年来过几趟,每次都下榻黄鹤楼。”

    身为一个高级交际花,当然哪里有宴会往哪里跑。

    江城最高级的宴会通常开在石城山的江城会总舵,但是一年也没几回。

    黄鹤楼作为江南三大名楼之一,几乎承办了其余所以的高档宴会。

    她是此楼常客。

    风沙本来仅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这个萍萍居然知道,心道果然猫有猫道,狗有狗道,立时问道:“你认识他?”

    萍萍偷瞄他一眼,小声道:“我有个姐妹认识他,他很有钱,出手很大方。”

    通常以“我有个朋友”、“我有个姐妹”开头的话,其实就是代替“我”。

    把自己做的事,通过“别人”说出来。

    她当然不会傻到跟一个男人讲诉她跟别的男人如何如何。

    这时候,“姐妹”就很好用了。

    风沙唔了一声,继续问道:“他经常找你那些姐妹玩吗?”

    “也不算经常吧?”

    萍萍想了想道:“他一年到头在江城也待不了多久,加起来顶多十天半月。”

    风沙不禁失笑。

    “十天半月就能让你那位姐妹记忆犹新,看来出手真不是一般的大方啊!”

    萍萍似乎有些尴尬,就笑。

    风沙转念想到宫天雪还在秦夜手里,收敛笑意问道:“他很喜欢找女人?”

    其实是想问秦夜这小子是不是好色。

    虽然他认为秦夜不至于有这么大的胆子,但是好色之徒,不可不防。

    尤其宫天雪是一位并不逊色乃师的小美人,又正值青春靓丽的年纪。

    萍萍道:“听说他好像想开个歌坊,所以和我那些姐妹混得很熟。不过大家都不情愿,一直敷衍。哪有良家愿意干这种事,要找歌伎去青楼啊!要多少有多少。”

    像她们这种高级交际花,通常是家道中落,又想维持体面。

    那也只会混在某些很高端的小圈里,圈内的事不会漏到圈外。

    一旦离开圈子,她们还是名门贵女,大家闺秀,最最良家。

    怎么可能跑去当什么歌伎。

    风沙心下很不信,嘴上没吭声。

    四灵习惯匿踪,玄武尤甚。

    不太可能以本来的身份到处抛头露面,还结交大把交际花。

    就算喜欢女色,换个身份不行吗?

    齐蝉到现在也只知道他姓风,是三河帮的客卿,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呢!

    等等,开歌坊?

    这是几个意思?

    风月场看似很底层,甚至很庸俗,其实属于礼教的范畴。

    孝经有云:安上治民,莫善于礼。移风易俗,莫善于乐。

    王尘也说过:诗词歌赋,乐舞载之,人心向之,喜而悦之,善而从之,寓教于乐。这就是隐谷对风月场的看法和态度。

    早先他在隐谷跟王尘达成协议,由他来主导风月场之教化。

    这份协议决定了隐谷和墨修在百家层面的分饼。

    虽然他总是口口声声说:我即四灵,四灵即我。

    实际上,墨修和四灵终究不全然是一码事。

    两者的利益不尽相同,不乏相反,甚至相争。

    如果仅是开几个歌坊,实在没必要给他摆什么鸿门宴,因为他不可能不同意。看来是有人想趁着占尽优势的时候,从他手中夺取东鸟,甚至江南风月的主导权了。

    ……

第一千三百一十八章 小孩的玩具和大人的玩具

    等待良久,齐蝉终于来了。

    仔细梳洗,精心装扮,力求惊艳夺目,花了太多时间,以致她姗姗来迟。

    来后发现这么多人,还都是以前那些恩客和姐妹,脸色当时就不好看了。

    为了不被人揭她老底,尤其别在风少的面前揭她老底,这一年以来,她一直与这些狐朋狗友维持着还算频密的联系,平常也没少分润以好处,旨在喂饱堵嘴。

    结果事到临头,一起跑来坏她的好事!简直岂有此理。

    齐蝉勉强维持着笑脸,以温婉端庄的态度,细声细气地赶人。

    或许真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一众人等果然十分知情识趣,纷纷离席告辞。

    萍萍始终不敢看齐蝉,更是充耳不闻,忙着给风沙夹菜斟酒,反正赖着不走。

    不光齐蝉使劲瞪着她,她刚才的男伴同样狠狠地瞪着她,脸上羞恼之色满溢。

    齐蝉终究不敢当着风少的面发飙,萍萍的男伴更不敢作声,忍气吞声地走了。

    齐蝉打量几眼,又不敢跟绘声抢位置,只好带着两名侍女到席对面并膝跪坐。

    她取来酒壶,给风沙倒酒,嫣然道:“幼年时,先生教奴家读天问,说此诗内容奇绝,蕴含至理,哪怕通达一二,此生受用不尽。奈何婵婵愚钝,至今不解深意。”

    她那两个侍女都是云本真的手下,多多少少了解主人的喜好。

    为了让齐蝉获得主人的喜欢,两女反复琢磨过主人和齐蝉见面的一切事情。

    遂古馆自然是重中之重。

    这段开场白,乃是主仆三人共同商定,悉心设计而成。

    风沙很喜欢屈原的天问,不光因为屈原是楚人,更因为隐里子拿天问教他启蒙。

    天问令他打小便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什么事都想追根溯源,探寻真正的原因。

    齐蝉如此一说,风沙果然来了兴致,含笑道:“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遂古馆的名称正源于此,这便是考教。

    既然学过天问,就算不明白其中蕴含的至理,字面的意思总该知道。

    齐蝉立刻道:“远古开始之时,谁来传道?天地尚未成形之前,又从何产生?”

    风沙笑了笑,继续问道:“舜服厥弟,终然为害。何肆犬豕,而厥身不危败?”

    齐蝉想了想,回道:“舜帝友爱弟弟,弟弟却一直想要杀他。为何放肆如同猪狗,其身不危,其生不败?”

    风沙眼睛一亮,赞道:“不错不错,你有位好先生。”

    略一沉吟,又考教道:“登立为帝,孰道尚之?女娲有体,孰制匠之?”

    顿了顿,补充道:“这是我最喜欢的两句。”

    此言一出,齐蝉的两名侍女在齐蝉的身后偷偷地相视,难掩脸上喜色。

    就像科举殿试,押中了考题。

    齐蝉小心翼翼道:“登位称帝,凭什么道理受人敬仰?女娲造人,谁造女娲?”

    风沙拍案叫好,举杯敬酒道:“敢问婵婵小姐的先生是何方高人,真想拜会。”

    这两问非常离经叛道,能够领悟其中的含义,并且敢于教人的人,绝非常人。

    齐蝉小声道:“当年江州败乱,先生不知所踪,家父曾试图寻找,可惜未成。”

    当然是假话,这一切根本出自她们主仆三人的精心准备,专门用来投其所好。

    风沙道:“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

    倾酒于案上,沉默少许,缓缓道:“所谓“天命”“神祇”等虚无缥缈的概念,其实并无本质不同,都是创造出一个无法证伪的规则,用以凌驾于其他人之上……”

    风沙忽然闭嘴,示意绘声给他倒一杯酒,面带微笑,向齐蝉举杯敬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一年不见婵婵小姐,不仅丽色惊艳于过往,学养似乎更胜于往昔。”

    他哪有那么好哄。

    不过人家挖空心思,无非想要讨好他,他确实很高兴,那就行了。

    齐蝉喜难自禁,赶紧给自己斟满一杯,双手捧起与风沙轻轻碰杯,持杯的手指蹭上风沙的手指,娇滴滴地道:“您喜欢就好。”

    风沙笑道:“很喜欢。”而后一饮而尽。

    齐蝉赶紧跟着扬颈饮尽,两颊含着轻浮的嫣红,眨巴着明眸的亮眸,亮明杯底。

    亦拿余光睨视萍萍,好生得意,更不乏鄙视。

    萍萍挨在一旁硬是插不上话,别提多尴尬了。

    齐蝉像是才发现她的存在,讶道:“萍萍你也在呀!怎么没陪着刘兄啊?”

    萍萍心虚地点头,细细唤了声:“婵姐。”

    齐蝉斜她一眼,转向风沙笑道:“萍萍与城主府的六公子刘兄交好,两人已经快谈婚论嫁了呢!”

    江城明面上以城主为首,由城主府负责政务。

    实际上,负责军务的总管府才是江城的军政中枢。

    江城会的江会主,任江城总管,兼江州总管,又称两江大总管,或者江大总管。

    江城城主的大公子还有点面子,六公子根本排不上号。

    萍萍听得懂齐蝉话里的意思,就是要赶她走。

    她当然不情愿,如今已经把刘公子给得罪了。

    颜面尽失的刘公子才不会管是谁让他当众丢了面子,只会拿她出气。

    刘公子在这群人里面不算个什么,拿捏她绝对绰绰有余。

    如果再不抱紧身边这颗大树,她的下场堪忧。

    勉强笑道:“婵姐误会了,我和刘公子只是普通朋友。”

    齐蝉神秘一笑,揶揄道:“元宵佳节,秉烛野游的普通朋友?”

    应该是秉烛夜游,她故意说成“秉烛野游”,明显意有所指。

    萍萍面颊浮羞,似乎十分尴尬:“婵姐误会了,哪有的事,是别人乱嚼舌根。”

    绘声见主人面无表情,似乎不高兴,岔话道:“主人晚上要见大小姐,打算买件合适的礼物,正不知道去哪儿合适,两位小姐应该都熟稔本地,不妨推荐一二。”

    大小姐?萍萍偷瞄风沙一眼。

    觉得他这么年轻,就算成亲很早,女儿顶多五六岁,于是赶紧介绍。

    “东门内街,西门外街都有卖玩物,以中城大街侧巷的玩物铺最佳,样式都随南唐时新,饰以金珠牙翠,江城有钱人家的子女都爱……”

    玩物就是玩具,有小孩的玩具,当然也有大人的玩具。

    无论哪种她都知道哪里的最好,现在说的就是小孩的。

    齐蝉却知道大小姐是升天阁的少东主宫天雪,面露讥讽之色,截话道:“太白诗云:一为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长沙府就是潭州。

    梅花只在寒冬盛放,江城五月已至初夏,但是乐声动听,仿佛梅花缤纷。

    这首诗恰合时宜,风沙的视线果然随之转来。

    齐蝉笑道:“江城的落梅街专卖珍珠宝石首饰,样式新奇,不乏海外奇珍,还有些名匠定制的乐器,每一件都独一无二,大小姐一定会喜欢。”

    风沙立时拍板道:“好,咱们就去落梅街。”

    ……

第一千三百一十九章 梅与荷

    江城是风沙的故乡,落梅街十分有名,他当然来此赏过梅,而且绝对不止一次。

    不过当年这里并非卖什么首饰乐器,而是一条十分高档的风月街,往来无白丁。

    随着长江流域的形势变化,江城会接管江城,江城开始在明面上保持中立。

    城池重心,尤其是经济重心从城北往城南转移。

    城北仅余码头,看似人潮汹涌,多是水手挑夫。

    位于城北,与黄鹤楼隔江相望的落梅街不能说萧条,但是逐渐凡于市井。

    虽然主要经营定制工艺,多数客人依旧是达官贵人。

    然而,毕竟不复当年美人踏雪花中过,雪白人更白,花香人更香的盛况。

    风沙不由想到幼年携佳音来此踏雪寻梅的情形。

    佳音的音容笑貌,宛在眼前。他的调戏与佳音的羞涩,仿佛昨日。

    一时痴了。

    “落梅街上雪,雪中梅亦落,梅逊雪花白,雪花输梅香……”

    齐蝉娇脆的嗓音溢满惋惜:“可惜咱们来得稍晚了些,如果恰逢寒冬,雪花裹梅花,踏雪寻梅的景致,堪称一处好风景。”

    离开遂古馆,没有乘马车。

    一开始她并不明白风少为什么有车不乘,非要步行。

    后来见风少一路行来,满目追忆,这才心有所悟,开始介绍沿途种种变化。

    更是自然而然地挽住风少的胳臂,挨得很紧很亲昵,甚至不乏一些诱惑地轻蹭。

    要知道这可是当街,加她一共五个女人,还都是美女,两前三后环着一个男人。

    就算江城风气还算开放,也没开放到这种程度,想也想得到这会多么受人瞩目。

    风沙并没有挣脱。尽管齐蝉算是美女,但是远比绘声诸女差多了,还入不了他的眼。不过,齐蝉熟稔典故,妙语连珠,引人入胜,他十分喜欢,也就听之任之。

    最关键,有一点当年佳音陪伴的感觉,虽然仅有那么一缕,他仍然很贪恋。

    这时回神道:“春寒料峭,春雨打梅,百花妒送,百草躬生。梅花傲,傲在寒冬里孤芳自赏,不屑与春来百花争艳。现在很好,好似留白,回味不尽,余香暗存。”

    齐蝉轻轻地咬住唇,怔怔地看着他,眼眸愈发明媚了些,胳臂挽得更紧了些。

    别说奉承讨好,甚至都忘了说话。

    跟在旁边一直插不上话的萍萍凑来笑道:“说的真好,好像婵姐,像梅花一样清冷高洁,从不屑与百花争艳。”

    这话说得齐蝉脸都红了。

    她知道自己跟“清冷高洁”绝对沾不上半点边,也知道风少知道她跟“清冷高洁”沾不上半点边。下意识地把高度绝对够高,距离绝不算洁的胸口稍微拉远了些。

    风沙笑了笑:“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婵婵小姐久历严寒,方有今日之洒脱,可堪称梅。”夸赞中不乏规劝之意。

    齐蝉显然没听出什么规劝,只听着夸赞了,顿时春风满芙蓉,笑靥如娇花。

    绘声带着齐蝉的两个侍女跟在后面,低声吩咐道:“你们知道地方吗?先去一个人安排一下,饰品也好,乐器也罢,要有梅花……”

    两女跟她一样,都出身柔公主府。

    后来她成为主人的侍婢,两女却被云首领派到齐蝉身边当侍女,身份早就不可同日而语。不过,关系还在,情分多少有点,这锦上添花的事,她不介意提点一下。

    两女相视一眼,颇有些不解。天雪小姐她们是认识的,不记得她喜欢梅花啊!

    绘声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伸手点了点走在前面的齐蝉,悄声道:“主人拿梅花夸她,待会儿看见梅花不就顺手送了……”

    两女顿时恍然,旋即大喜,低声感谢了好几下,分出一个人快步入巷抄小路。

    说话间,风沙已携齐蝉,同萍萍行至半街。

    齐蝉见气氛合适,稍微收紧臂弯,试探道:“最近满城风传,都说南唐很快便要攻打江州……”这么多大人物往她这里寄存财物,稍不注意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尤其还闹出胡迪放火这么档子事,她急切于知道江城未来的形势,更希望风少能够帮她托底。奈何不知不觉中,事情做大了,大到她都不敢开口。

    风沙摆手打断道:“现在不谈这个。”

    他正头疼江城形势,倍感无力回天,确实不想多谈。

    柴兴亲率大军南征,起手便是水陆并举,多路奇袭。

    算算时间,奇袭在即。

    北周方面再怎么严厉封锁消息,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调动,不可能完全无风无雨。

    这个消息东鸟这边知道的人不多,南唐高层肯定一清二楚。

    所以,南唐不可能再攻打东鸟,驻于潭州的边高已成孤军。

    真正会威胁江城的是目前屯军于岳州的武平军军使王魁。

    此人系东鸟四灵,至少也是东鸟四灵支持的人物。

    明面上受职于北周,奉命攻打江城。

    风大派人刺杀王魁,三次皆失手,他已无力阻止王魁入主江城。

    换句话说,东鸟总执事将会掌握江城大势。

    除非他敢分裂四灵,否则只能妥协。

    与此同时,紫阳山庄。

    此庄位于紫阳湖内,四面环湖,靠舟通行。

    此湖乃是江城有名的景致,于春多情,于夏绚烂,于秋含蓄,于冬宁静。

    风沙上次来江城,曾与齐蝉泛舟此湖,正值荷花盛放的季节,奇景绝美。

    紫阳山庄原是一座十分高档的茶庄,以炮制荷花、荷实、荷藕最为出名。

    风沙来江城之后,伏剑,初云和授衣便常住此庄,马玉怜至少每天回来一次。

    此刻她们也收到了风大失手的消息,庄内气氛凝滞,当空愁云笼罩。

    待夫人单独返回,不见风沙之后,愁云之中,更泛焦急。

    风沙这是以一种无言的方式,很明确地对她们表示不满。

    如果她们始终拿不出合适的应对之策,失宠指日可待。

    三女并没有聚在一起,而是拉着各自的心腹,分头密议。

    尤以伏剑最为焦急。

    风少对三河帮的态度暧昧不明,甚至强行把她从淮水带离。

    这一切令她浮想联翩,深感不安。

    于房内来回踱步,不时催问道:“海冬青还没消息吗?”

    下首除了她的亲哥哥赵反真,还有一大一小两名女子,楚亦心陪站末席。

    帮主不落坐,除了赵反真之外,余下三女都不敢落坐。

    年纪稍大的女子躬身道:“帮主尽管放心,妾身夫君与岳州刺史潘叔三相交莫逆,内有潘叔三的支持,外有海执剑的君山舰队,杀一个王魁,不难。”

    她姓方,方房氏,父亲乃是湘水十八连环寨上一任总寨主。

    她十五岁那年,父亲被仇家杀害,恰逢东鸟又在内乱,且从湘水乱到潭州。

    前途未明,十八个水寨谁都不敢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年方及笄的她,被大家赶鸭子上架,被迫扛起总寨主的重任。

    好在与她自幼定亲的夫君出身湘潭有名武林世家。

    两人成婚之后,夫君接任总寨主,房家帮忙撑住了局面。

    然而地位一直不稳,幸赖三河帮支持,这才真正站稳了脚跟。

    年纪稍小的少女道:“家父传回亲笔手书,表示岳阳帮必会鼎力支持海执剑。”

    她是岳阳帮帮主的女儿,岳阳帮在洞庭湖势力不小。

    把多如牛毛的水匪抛开,凡正经生意,十有九八跟岳阳帮有关。

    不过,朗州和潭州的东鸟皇室频繁内乱。

    在地理和形势上都被夹在中间的岳阳帮从来左右为难。

    天上的云恨不能一天一片,谁知道明天哪片云彩有雨。

    所以一直想要找颗参天大树挡雨,与急剧扩张的三河帮正好一拍即合。

    三河帮对归附的大小帮会非常礼遇,予以相当大的尊重。

    只要承认属于三河帮,挂起三河帮的旗帜,基本上不会插手内部事务。

    这是因为三河帮扩张实在太快,根本力不能及。

    不过,优渥宽松的条件,确实让归附的大小帮会认为三河帮值得信赖。

    湘水十八连环寨,岳州的岳阳帮和云梦的楚家都是其中典型。

    两女现在说的话,其实已经说了不止一遍。

    奈何帮主就是着急,她们也只能翻来覆去地安慰

    ……

第一千三百二十章 风沙下的流沙

    紫阳山庄,莲花堂。

    赵反真一直没作声,一直在翻看手边小几上摞着的几本小册子。

    短短半月时间,来自岳州的情报差不多堆满了半间屋子。

    上至州府秘事,下至市井菜价,应有尽有。

    来源四面八方。

    有三河帮本身的情报网,亦有四灵的,隐谷的,易门的,王夫人的,绘影的,风大的,甚至由升天阁转来的。

    还有些情报来自于归附三河帮的帮会,以及一些重要人物的书信。

    不仅庞杂繁琐,而且真假掺杂。

    总之,获取情报很困难。辨别真伪,整理出有用的情报更加困难。

    这几本小册子就是他数日数夜不眠不休的成果。

    其实他本来不用这么劳累,三河帮拥有不少分析情报的高手。

    奈何这次四灵算是对头。

    以四灵在三河帮的势力,他妹妹能信得过的人着实不多。

    除他之外,只能问计少数几个亲信,动用值得信赖的羽翼。

    最关键,还要这次能够使得上劲的相关势力。

    剩者寥寥。

    所以,他秉着大海捞针之心,终于从千头万绪中,理出了一条还算清晰的脉络。

    赵反真突然合拢最后一本小册子,闭目回溯一会儿,睁眼起身道:“不知诸位注意到没有,最近有两个人在岳州活动频繁,短短半月,惊动着实不小。”

    楚亦心一直好似神游天外,人在魂不在,这会儿忽然接话道:“江湖上并称为流火双星的风火流星张星火,飒沓流星李含章。”

    这两位年轻高手在长江中游特别著名,其中李含章跟她交情不浅。

    不过,李含章伙同云梦震雷帮的帮主雷王袭击伏剑的座船,置她于尴尬境地。

    当时她在船上偷偷给了些帮助,后来听说这小子靠岸即被放走,才松了口气。

    伏剑叹气道:“我知道这个李含章,风少把他交给赵虹饮处理,赵虹饮没有追究他的责任,反而放他下船,说明已经把这小子给拿住了。”

    房方氏沉吟道:“也就是说,他很可能正在替赵姑娘做事?”

    伏剑不做声。她急就急在这里。

    如果让初云抢了先,那还有她什么事?

    不禁转眸凝视岳帮主的小女儿。

    岳帮主的小女儿闺名为湘夫人的湘。

    二九年华,貌美如花,云英未嫁,衡潭的青年俊杰无不趋之若鹜。

    岳帮主八个儿子,就一个小女儿,自然疼爱,难免有些刁蛮任性。

    到她身边当侍女,当然委屈,见过世面之后,乖顺多了。

    岳湘试探着问道:“要不湘儿给父亲写封信,给他添添堵?”

    伏剑缓缓摇头,心道这丫头还是太年轻。

    这种事做得说不得。而且一旦说出口,那就不能再做了。

    否则成了是初云的功劳,不成是她在坏事。

    那才叫有口难辩。

    她完全忘了自己其实跟岳湘差不多大,转目赵反真问道:“哥,你说呢?”

    相比素来高傲,不服调教的楚亦心,她十分喜欢岳湘。

    虽然岳湘一开始又娇又蛮,经过调教后还是很乖巧的。

    所以无意教训,直接掠过。

    赵反真向诸女环展手中的册子,指点道:“这还有个人物一直跟在流火双星的附近,若隐若现,藕断丝连,巧合甚多,你们看这一段……”

    指尖划过之后,念道:“王魁路遇狐仙,侍卫惊疑刺客,高手齐上,无三招之敌,李含章恰逢其时,临危救命,击退狐仙,技惊当场。”

    伏剑冷笑道:“这小子袭击过我的座船,只要逃走的理由还说得过去,取信王魁不难。所谓狐仙八成是张星火扮假扮。这俩货,唱双簧呢!”

    赵反真摇头道:“未必。”

    又取来另一本册子,展开指道:“再看这段,岳阳楼潘叔三摆午宴,王魁当众诘难,回程途中又遇狐仙袭击,王魁左右莫不能敌,流火双星联手,再次将其击退。”

    伏剑看过这些内容,听他又复述一遍,本还有些不耐烦,眼眸蓦地一定,迟疑道:“不对,王魁身边肯定有四灵的高手护卫,甚至是玄武卫,怎么没半点记载?”

    若非四灵横插一手,风大派出的三队人恐怕早就得手了。

    弓弩卫不仅个个武功高强,而且行得是军法。

    能下毒绝不用弩,能用弩绝不用刀,能暗杀绝不群殴,能群殴绝不单挑。

    也只有与弓弩卫一脉相承的玄武卫才能抵住。

    赵反真正色道:“这正是我想说的。所谓狐仙,每次都恰到好处威胁到王魁的性命,李含章每次都恰到好处击退狐仙,所以四灵的高手每次都不用现身应战。

    房方氏恍然道:“所以狐仙每每全身而退,李含章和张星火则顺理成章到了王魁身边。狐仙不是张星火,应该另有其人。”

    “还有个值得注意的地方,那就是狐仙发起袭击的时机。”

    赵反真补充道:“抛开第一次不谈,王魁当众诘难潘叔三后,又遇狐仙袭击。”

    又取来两册,分别展开,来回指点道:“把这两段连起来看,潘叔三拜会王魁,因后勤分歧不欢而散。是日夜,狐仙试图潜近,被巡夜的张星火察觉,再度击退。”

    这下连岳湘都听明白了,睁大眼睛道:“有人在故意挑拨王魁和三叔?”

    岳阳帮在岳州并非一家独大,所以跟州府之间的关系还算和睦。

    她向来称呼潘叔三为三叔。当然,仅是晚辈对长辈的尊称。

    毕竟官府和帮会再怎么和睦共处,终究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真正与潘叔三亲密的是房方氏的丈夫。

    这会儿不免蹙紧蛾眉,担心道:“王魁大军在驻,叔三兄不能跟他翻脸。”

    其实岳州在中平治下,奈何中平国小,处于几方夹缝之中,所以才能生存。

    现在遇上个拳头大的,中平又不管。

    可想而知,王魁一定会逼着岳州刺史潘叔三尽全力筹集物资,狠狠地刮上一回。

    “恐怕由不得他。”

    伏剑冷不丁道:“看来是有人设计好了,一步步引着王魁向潘叔三发难,潘叔三如果不想被逼死,只能被迫还击。一旦还击,至少能拖住王魁进攻江城的时间。”

    具体细节尚不清楚,但是这种布局她相当熟悉,一看就知道是初云的手笔。

    看样子,很可能成功。

    她心里愈发着急。

    赵反真轻声道:“我在想,既然狐仙不是张星火,那么会是谁呢?”

    “是谁很重要吗?”

    伏剑叹道:“赵虹饮手下人才济济,哪还找不出几个会装神弄鬼的家伙。”

    语气不乏埋怨,怨自己手下不够人才济济。

    其实也是因为对上四灵,否则以三河帮的实力,她不会这么束手束脚。

    赵反真凝视道:“如果所谓的狐仙是夏冬夏小姐所扮呢?根据目前掌握的情报分析,不无这种可能,而且可能性很大。我们多久没见到夏小姐了?”

    伏剑脸色骤变。

    李含章的行动肯定出自初云的授意,夏冬根本是授衣的好姐妹。

    说明初云和授衣联手了。

    这要是成功了,更没她什么事了。

    伏剑当机立断道:“把马玉怜请来,不,我现在就去找她。”

    ……

第一千三百二十一章 一起摸爬滚打的好姐妹

    紫阳山庄位于湖心岛,占地不算大,没有独立的花园。

    不过,环湖的风景就是最好的花园。

    山庄内有东西南北共四栋楼,分别为玉笋楼,莲实楼,芙蕖楼和风盖楼。

    芙蕖楼是主楼,亦是紫阳山庄的登岛门户,伏剑住在这儿。

    初云因为见不得光,住在最深处的玉笋楼。

    授衣下榻于莲实楼。

    风盖楼一直给风沙留着,郭青娥到后,直接入住。

    马玉怜白天通常会来紫阳山庄,找初云喝茶,陪三小姐伏剑共进午餐或者晚餐。

    晚间回闽商会馆。

    今天来岛,恰好遇上夫人回岛。

    她与诸女一起拜过夫人之后,本打算直接离开,被初云挽留。

    于是一同去到玉笋楼,进门见授衣赫然在座。

    马家姐妹和纯狐姐妹素来不睦。

    在主人面前,当然不敢显露,私下里可没少明争暗斗。

    见面从来没个好脸色,向来凑不到一快儿。

    所以,马玉怜当场冷脸,拂袖便走。

    初云也不拦门,不慌不忙地道:“你,我和授衣并没有联手的意图,巧在夏冬,李含章和张星火已经在实际上联手了。拆台很容易,再想搭起来可就难了。”

    马玉怜顿时停在门口,面露思索之色。

    初云柔声道:“主人在外面吃亏丢面子,咱们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马玉怜咬住下唇,沉默少许,转身返回。

    她们几个不仅负责传达主人的意志,更有责任使之成功贯彻。

    这次风大连番失手,损失之大,前所未有。

    主人更因此失去了对江城,乃至对东鸟局势的掌控。

    如今主人回城却不回来,说明对她们已然十分不满。

    初云正色道:“这种时候,咱们自家姐妹还闹内讧,会不会太不懂事了?”

    两女没有吭声,默默点头。现在再闹内讧的话,那就是跟主人过不去了。

    初云又道:“如今,咱们三个被岳州那三个绑在了一起,正好戮力同心。”

    马玉怜扫授衣一眼,娇哼道:“狐媚子的姐妹果然也是狐媚子,怪会勾搭男人。什么时候跟他们勾搭上的?”

    张星火出身闽地世家,情人黄氏被她扣为人质。

    等于一直在她的掌握之中。

    张星火跟李含章混到一起还在情理之中。

    两人跟夏冬搭上关系,还联手配合,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知道后又不好明着阻拦,只能顺其自然。

    授衣回以轻哼,报以冷笑:“连这都不知道,你还真是后知后觉。谁要你一直瞻前顾后,始终不敢给他下达明确的命令,现在再来后悔,是不是后悔晚了点?”

    她一口一个“后”什么什么,读音还咬得特别重。

    斜眼睨视,语气讥嘲,明显意有所指。

    马玉怜当然知道纯狐姐妹私下里管她叫马后莲,气得脸都白了。

    立时回敬道:“我哪里比得上有些女人脱得快,躺得更快,想要睡服一两个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别说三人联手,三人联姻都不无可能。”

    授衣当然知道马家姐妹私下里管她叫纯狐脱衣,脸蛋同样气白了,刚要反唇相讥,初云似笑非笑道:“都是常在一起摸爬滚打的好姐妹,谁还不知道谁啊!”

    两女一齐闭嘴,脸上的羞晕交相辉映,各自暗啐一口,心道你还真敢说。

    初云神情倏然恢复平静,好似什么都没说过一样:“我有一计,需要他们三人通力配合,如果计策成功,最差的结果也能拖延王魁进攻江城的时间。”

    马玉怜和授衣相视一眼,露出意动神色。

    马玉怜忍不住问道:“最好的结果呢?”

    初云道:“王魁被杀,且与风少无关。”

    两女顿时喜动于色。这样的话,不仅帮主人挽回了局面,还扳回了一筹。

    马玉怜立刻道:“我们都听你的。”

    授衣张嘴又闭,沉吟道:“三河帮在岳州颇有实力,如果伏少愿意帮忙,无论想干什么都会顺利不少。”

    她和姐姐出身三河帮,父亲乃是三河帮的执法,更是伏剑将她们姐妹俩送给主人,自然跟伏剑特别亲近。好事从来不忘,坏事能挡就挡。

    马玉怜没吭声,心里不太情愿。

    初云早先猜测三河帮大概会被拆分成几个地方帮会。

    还推测主人正在考虑将她们几个贴身侍婢派往地方。

    她希望去南唐或者附近做帮主,可以帮衬玉颜公主。

    所以乐见伏剑落入颓势。

    但是伏剑毕竟是三小姐,她并不想得罪。

    初云沉默少许,轻声道:“我这计策有点美中不足,可能会损害三河帮的利益,事成之前,还是不让伏少知道为妙……”

    话音未落,伏剑推门而入,笑道:“什么事不想让我知道?”

    她找马玉怜没找到,稍一询问便找来这里。

    来了有一会儿了,惊异马玉怜和授衣居然会私下里凑在一起,不免好奇。

    偷听也有一会儿了,门外的剑侍自然不敢拦她,她嘘上一声,谁敢作声?

    三女纷纷起身,福身行礼。

    马玉怜有些紧张,授衣赶紧迎了上去。

    唯有初云仅是行礼,并没有动弹。

    严格说来,她是周宪的人,并非风沙的奴婢。

    洪烈宗娥皇一脉自有势力,其实她是周宪派给风沙的帮手。

    有时候会随着诸女顺口叫主人,有些时候叫主人则是情趣。

    多数时候,她还是叫风少。

    伏剑瞪她几眼,见她依旧云淡风轻,不由皱眉道:“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风少和三河帮孰轻孰重,想必三小姐自有掂量。”

    初云淡淡道:“有些事事前不知道,可以推脱,也可以怨怪。如果事前知道却不加以阻拦,往后如何服众?”

    因为周宪的关系,风沙十分信任她,甚至算得上钟爱。

    所以她的身份相当特殊。

    智囊做得,床也暖得,偶尔做些奴婢的活计也无妨。

    客人的姿态摆得出来,小姐架子硬端也能端得起来。

    真要对上伏剑,她一点都不虚,更谈不上怕。

    她甚至都不怕郭青娥。

    伏剑听得一愣一愣的。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冲动了,初云这番话很有道理。

    如果知道三河帮的利益即将遭受损害,她却不加以阻止,如何向帮内交代?

    一旦阻止,又会坏了风少的好事!岂不是上杆子找着左右为难?

    所以,她最好事前什么都不知道,事后再来找初云的麻烦。

    伏剑垂眸少许,转向授衣道:“还记得岳湘吗?当初你们是一起摸爬滚打的好姐妹,我过来正是想告诉你,她很想念你,你若有空,不妨陪她在城内四处逛逛。”

    她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一定要知道初云到底背着她搞什么鬼。

    往授衣身边塞人未必是最好的法子,但是最快。

    不知道为什么,授衣和马玉怜的脸蛋都泛起了些潮晕,甚至红到耳尖。

    授衣赶紧掩饰神情,赶紧点头。

    当初伏少收揽了一些出身武林世家的貌美少女调教之。

    她和姐姐及岳湘都是其中佼佼者,岳湘更讨伏少喜欢。

    最后,伏少把她们姐妹俩送给了主人,没有送岳湘。

    后来才知道,好像是因为主人更喜欢姐妹花的关系。

    ……

第一千三百二十二章 同一张桌子,不同的梦想

    落梅街。

    风沙连逛了好几间金银铺子,除了外铺展示的成品,亦可依图样现熔现做。

    图样可以自带,也可以从店家那里挑选。

    齐蝉和萍萍显然是这条街的常客,各家伙计没有不认识的。

    大多直接把人往铺子里面引,上些五颜六色的甜茶和甜点。

    东家或掌柜很快拿着一盘十几盒小样或者图册跑来陪侍,顺便展示。

    都说这些是江宁风潮时新。

    新进这间铺子的东家是个风情万种的美妇。

    浓妆艳抹,穿金戴银,浑身上下佩满了各色饰品,晃得人眼晕。

    一口一个婵妹,一口一个萍妹,又拉手又挨肩,明显和两女十分相熟。

    摆出的一盘金银首饰,件件精美绝伦,样式新奇,不乏镶翡嵌玉。

    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当中摆了一件梅花形的镶宝石挂链,特别精致,特别显眼。

    齐蝉和萍萍装作没看见,视线直接略过,脸蛋都有些抹晕。

    风沙看了一眼,笑了一笑。

    旁人或许以为这条项链,其实是闺阁乐物,倍添情趣那种。

    绘声在后面伸颈瞧见,立马把齐蝉那两个侍女扯到一边,一脸不善地低声质问道:“让你们准备梅花,你们就准备这个?”

    类似的玩意儿她现在就有贴身佩戴,而且上下齐全,前后都有,远不止一件。

    端来满满一整盘首饰,居然就这么一件梅花样饰物,打得什么主意不问可知。

    这是以为主人眼瞎呢!还是以为主人不认得?

    两女缩着颈子不敢作声。

    这时,那美妇冲风沙笑道:“怎么光看不说话,是不是囊中羞涩啊?没关系,婵妹和萍妹都是小富婆,你看着哪件合适她俩,直接选就是了。”

    换个好面子的少年,被她如此一激,很可能连价都不问,直接耿着脖子买了。

    “那就把店里新到的全包起来吧!”

    风沙道:“让萍萍小姐带回去慢慢试,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再退回来。”

    美妇呆了呆,忍不住道:“那可太多了,这,这价钱也不好算呐!”

    风沙微微侧头。

    绘声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屁颠颠跑过来,从怀中掏出一沓金票。

    风沙努嘴道:“就当先都买下,退一件首饰,你还一件钱就是了。”

    看着那一沓厚实的金票,美妇顿时眼红鼻息粗,结巴道:“这,这……”

    风沙笑道:“和萍萍小姐初次见面,见面礼总是要的。”

    转向齐蝉笑道:“你就不要跟她抢了。”

    萍萍同样鼻息发粗,区别在于眼睛亮闪闪,都快滴出蜜来。

    下意识地双手捧胸,双腿更是不禁发软,感觉浑身都烫了。

    “当然不会。”

    齐蝉嫣然道:“音姐,没听到风少说话吗?全包起来,一件件把价算好了,让人送到萍萍家里去。也别漫天要价,现在拿钱爽,往后还钱可就痛了。”

    心里挺嫉妒的。

    萍萍可以拿首饰,也可以拿退钱落实惠,甚至可以两者兼得呢!

    风沙示意绘声把音姐和萍萍拉出去算账,自己找个位置坐下,冲齐蝉道:“晚上我要去黄鹤楼赴宴,你陪我一块儿去。”

    齐蝉挨上来跪他腿边。

    她那两女侍女赶紧过来给风沙奉茶垂肩。

    齐蝉仰脸问道:“需要婵婵做些什么吗?”

    风沙端起茶盏,凝视着腾腾的茶雾,轻声道:“记得你认识我的小侄女是吧?”

    其实他并不知道宫天雪和齐蝉过从甚密,宫天雪只是在来信中提过几次齐蝉。

    也就是率升天阁来江城演舞的时候,齐蝉每次都很捧场,还给了些帮助之类。

    齐蝉忙道:“是升天阁少东主的宫大小姐。”

    风沙嗯道:“宴会上我会给你们引荐一下,你设法陪在她身边,若有什么异常情况,赶紧告诉我,找不到我找绘声。”

    齐蝉使劲点头,点到半途又停止,迟疑道:“什么情况算异常情况?”

    风沙转目齐蝉那两名侍女,打量几眼道:“带上她俩,她们知道。”

    两女收敛神情,肃然颌首,利落应是。然后继续挨在后面给他按揉。

    齐蝉想了想,给风沙揉腿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谁敢打宫大小姐的主意?”

    风沙抿了口茶,露出个不好喝的神情,放下茶盏道:“可能没事,以防万一。”

    齐蝉沉默少许,壮起胆子,怯怯道:“最近江城有些乱,奴家有些不安心……”

    风少嗯了一声,随口道:“是不是影响你生意了?”

    齐蝉微怔,旋即展颜,娇滴滴地撒娇道:“没错没错,现在生意可不好做了。”

    收钱的生意也是生意吧?确实受到影响了。

    “接来半月到一月,江城确实很可能遭受战乱。”

    风沙沉吟道:“这样,我让三河帮派人保护你和齐府,你现在多贮备些食水。”

    武平军?齐蝉愣了愣,她最近特别关心南唐方面的情况,不记得有什么武平军啊?忍不住追问道:“南唐有武平军吗?”

    风沙随口道:“朗州的武平军,原本驻军朗州武陵,现在已经到了岳州,似乎有攻打江城的企图。”

    齐蝉脑子有些乱。不是南唐要攻打江州和江城吗?怎么又变成朗州军了?

    朗州不是东鸟治下吗?干嘛跑来攻打同属于东鸟的江城?

    脑子一乱,手就停了。

    风沙低头看她一眼,笑道:“武平军还不敢动三河帮,你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其实他说言跟齐蝉所想,根本不是同一件事。

    但是,恰好点中了齐蝉之前的忧虑,紊乱的脑子一下通畅了,迫不及待地问道:“武平军当真不敢动三河帮吗?”

    风沙以为她担心安全,微笑道:“放心,不敢。除非王魁活得不耐烦了。哦,王魁就是武平军军使。”

    三河帮有四灵的背景,王魁也有四灵的背景。

    两方根本是一家人,起码也算半家人。

    最关键,四灵在三河帮拥有重大利益。

    三河帮掌握着一条贯通长江南北,往北直达黄河,正在疏通淮水的水运路线。

    贸易可达地域之广,覆盖中原所有繁华核心地带。

    利益之大,不可计数。

    大家都在这张桌上吃饭,端得盆满钵满,吃得满嘴流油。

    东鸟总执事跟他争东鸟大势,这是四灵的内部斗争。

    无论谁胜了,东鸟大势都在四灵手中,无非是桌上吃饭人的座位次序发生变化。

    如果动三河帮,那就是在掀桌子了。

    届时,不用他派人杀王魁。

    第一个跳出来要宰王魁的是东鸟总执事,第二个是南唐总执事。

    当然,还有隐谷,云虚和圣门。

    起码在三河帮拆伙之前,大家还在这同一张桌上吃饭呢!

    ……

第一千三百二十三章 被黑话盘道

    去黄鹤楼要过江,黄鹤山下码头市集扎堆,与江对面诸多码头货运极其频繁。

    当下形势紧张,本该严厉封锁的江面,终究开了个口子。

    这口子本来是江城会开给自己的,奈何太多势力得罪不起,诸如三河帮之流。

    亦有本地权贵富贾千方百计地钻营求过。

    这个口子也就成了江城城防最大的漏洞。

    进码头的查检确实很严格。不过,能开出条子的人所在多有。

    齐蝉拿着黄鹤楼晚宴的请柬居然都能过关。

    换句话说,关防其实形同虚设,顶多拦住普通百姓过江罢了。

    那些于长江上巡弋的战舰,对往来两岸的船只几乎不闻不问。

    除了山雨欲来的气氛确实浓郁,对江面的实际控制极其有限。

    当然,相比以往,如今过江的人和船并不算多。

    一行人走进码头,行至泊船处,有人专门在船前等候。

    这是个英武不凡的青年,个头很高,穿着滚金边的黑色武士服,腰间佩戴一把剑锷镶着红宝石的连鞘长剑,头上挽了个充满男儿气概的英雄髻,系着鲜红的武士巾。

    两条红巾尾随江风而飘,不时蹭过丰神俊秀的脸庞,显得风度翩翩。

    身后跟着两名彪悍魁梧的劲装武士,眼神锐利,鹰视狼顾。

    令过路人不由自主地绕行。

    齐蝉向风沙介绍道:“这是江城会江城堂外执务陈轻舟,兼任江城商会副主事。我们这次过江的船就是商会的船。对了,他还是江城堂吴副堂主的入室弟子。”

    江城会的执务大概相当于三河帮的执桨一阶,属于帮会的中层头目。

    楚涉当初就是江州堂的外执务。

    江城商会看似民间商行,其实受总管府管辖,越过城主府总管江城商贸。

    所以江城会派自己人在内任要职,实在情理之中。

    风沙还不知道齐蝉是江城商会的新任主事,但也没多想。

    毕竟齐蝉把好吃坊迁回了旧址倚翠楼,要说没点商界的关系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江城商会一位副主事亲自过来安排船只,相当郑重其事。

    说明齐蝉的面子不小啊!

    陈轻舟含笑迎来,视线在绘声脸蛋上转了几转,露出惊艳神色,拉糖丝般好不容易拔开,落到萍萍脸上,看了一眼,直接掠过,冲齐蝉隔空行礼道:“婵婵小姐。”

    行礼的时候,目光不由自主地往绘声那里瞟,上中下都有驻留,以中间最久。

    视线随着绘声款款行来,不乏上下波动。

    至于风沙,完全被他无视了。

    齐蝉端起架子,绷着脸道:“船都准备好了?那就上船吧!”

    陈轻舟头前引领,领几人登船。

    这是艘坊船样式的游船,雕梁画栋,十分豪华,分为上下两层。

    下层有门有窗,排满灯笼,倒是可以沿街观景的酒馆茶楼。

    上层似同凉亭,立以四柱,六角飞檐,与凉亭区别在也有门有窗。

    亭前是下层的平顶,占地不小,其上布置榻席,周围及左右阑干饰满绫罗花饰。

    明显是座小舞台。

    坐于二层,可以一面游览沿江景致,一面观赏江上歌舞

    现在当然空空旷旷,没人唱歌跳舞。

    坐于一层那些男男女女,风沙隔窗打量几眼,瞧着有些眼熟。

    稍一回忆,不正是他在遂古馆见过的那些人吗?

    难怪与齐蝉约在遂古馆,还提及黄鹤楼之宴,原来是要乘坐齐蝉的包船过江。

    左右打量一阵,没看见萍萍那个男伴,人数好像也没有遂古馆见到的那么多。

    看来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参加此宴。

    大家都隔着窗户跟齐蝉打招呼,齐蝉目不斜视,随着陈轻舟直接登上了二层。

    风沙紧跟其后,陈轻舟那两个手下一下子拦住楼梯口,也不说话,就是挡住。

    齐蝉那两个侍女顿时变了脸色,分从左右跃到风沙身前,齐声喝道:“大胆。”

    两名彪汉堆上笑脸,让开楼梯,其中一人赔笑道:“两位姑娘自然可以上去。”

    陈轻舟回身看了一眼,点着绘声道:“那位姑娘可以上来。”

    齐蝉暗忖你什么意思,恼道:“都上来。”

    陈轻舟笑道:“不是想怠慢小姐的朋友,实在是上层狭窄,坐不下这么多人。”

    他不认得风沙和绘声,但是认得萍萍。

    显然把风沙归类为齐蝉那些狐朋狗友。绘声自然和萍萍一样,是高级交际花。

    也不怪他误会,实在是绘声太过千娇百媚。

    睐你一眼,魂都在颤,不是交际花是什么?

    齐蝉哼道:“那你下去,让他上来。”

    陈轻舟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好生不悦。

    心道你不过一个追欢卖笑的女人,不知爬上了谁的床,居然敢跟我抖起来了。

    要知道他们这几个副主事不点头,齐蝉这个名义上的主事其实什么都干不了。

    他打心里瞧不起齐蝉,被迫居于人下,早就不满极了,这会儿终于绷不住了,冷下脸道:“江防深严,过江时我若不在上面打明旗号表明敌友,怕是会被击沉。”

    齐蝉哪懂这些东西,冷笑道:“你吓唬谁呢!谁敢击沉商会的船。我……”

    风沙截话道:“这位兄弟说得有道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一起上去吧!”

    齐蝉不懂,他懂,人家说得确实是实话。只不过这些用来表明敌友的旗号,恐怕该知道的人,不该知道的人,都有办法知道罢了。

    陈轻舟瞥他一眼,笑道:“还是这位小兄弟明事理。”

    转向齐蝉道:“不是在下非要拦着小姐的朋友上来,只是旗语事关机密,更攸关江城安危,如果让不该知道的人知道,让心怀不轨的人钻了空子那就不好了。”

    齐蝉一听事关机密,还攸关江城安危,心下难免有些惧怕,硬着头皮纠缠道:“你说谁心怀不轨?这是风少,三河帮的风少你不知道吗?”

    陈轻舟愣了愣,转目打量风沙,抱拳道:“拜章请赎冯燕罪,千古三河激义风。敢问这位兄台,行得哪条道,淌得何方水?”

    风沙一脸懵逼。

    话中诗出自前唐司空图的“冯燕歌”。

    开篇就是魏中义士有冯燕,游侠幽并最少年。避仇偶作滑台客,嘶风跃马来翩翩……拜章请赎冯燕罪,千古三河激义风。黄河东注无时歇,注尽波澜名不灭……

    这是一首夸赞游侠的长诗。三河在这里肯定是代指三河帮。

    为了确认他的身份,人家这是拿黑话来盘道。

    让他背诗说典故还行,让他对江湖上的切口,他知道个p~

    ……

第一千三百二十四章 儒侠墨侠,大义小义

    ps:前章末尾黑话切口有小改动。

    ……

    风沙不知道江湖切口,有人知道。

    齐蝉一名侍女赶紧附耳道:“跟他说江山城宛转,栋宇客裴回。勇略今何在,当年亦壮哉。再说夜淌三河水,白帝读春秋。接下来他该问身份,您回凤堂座下客。”

    风沙听到了,装作没听见。

    冯燕歌是讲冯燕仗义杀人,所谓贤德丞相敬奉奏章,拿钱赎买冯燕之罪。

    全诗看似夸游侠,其实是**比义重,最后中庸跳出来和稀泥,好似皆大欢喜。

    归根结底是以儒法思想定义何为“侠义”。

    身为墨修,他认同才见鬼了。

    陈轻舟抱拳不放,目光灼灼地盯着风沙。

    风沙根本没在意。思绪当面飘开,琢磨那句“白帝读春秋”。

    现存春秋是孔子修订的儒家经典,专门用来定义孰善孰恶。

    一叶知秋。

    起码在江城,隐谷对三河帮影响甚大。

    以至江湖切口都在彰显“儒侠”,而非“墨侠”。

    寻常人不在意,身为墨修他很感冒。

    另外说明,隐谷在江城依然拥有相当大的势力。

    那侍女有些急了。

    以为主人没听清楚,把唇更凑近些,声音更放大些,又说了一遍。

    陈轻舟侧身放拳,比手笑道:“既然是三河帮的朋友,请上来吧!”

    风沙还没回神呢!另一名侍女脸色不善地凶道:“陈轻舟我警告你,别拿江湖上那套来称量我家……”她本想说我家主人,话到唇边改口为:“我家风少。”

    身为齐蝉的侍女,她们姐妹俩负责联络各方,没少跟三河帮和江城会打交道。

    江湖上那些门道,多少懂点。

    这个陈轻舟像是让路,其实是憋着劲等主人错身而过,然后以扣腕擒肩等方式称量主人的武功。当然不能容忍。

    陈轻舟脸色微变,放松绷紧的双臂,赔笑道:“原来这位风兄弟是阿紫姑娘的朋友啊!早说嘛!来,快快有请~”

    他对齐蝉知根知底,打心眼里瞧不起。

    齐蝉身边这两名侍女不一样。

    不仅武功高强,仪姿仪态无不典雅优美,他师傅说像是宫廷礼仪。

    大家私底下没少猜测,包养齐蝉的大人物很可能是东鸟皇室。

    骨子里对皇室的敬慕和畏惧,令他不敢轻忽。

    风沙完全没留意陈轻舟的神情变化,被那个叫阿紫的侍女抱了下胳臂才回过神,啊道:“可以上去了?”

    陈轻舟笑道:“请请请!”

    一行人鱼贯登上二层。

    陈轻舟把齐蝉挤到一边,抢着把主座让给风沙,自己挨着坐下,从塌几小柜中翻出酒壶酒盏,飞快地倒酒,迫不及待地敬酒道:“不知小兄弟如何看待潭州遭劫?”

    潭州城破,东鸟皇室遭劫,江城会高层人心思变,但是嘴上还是个个忠君爱国,江城会的总体氛围并没有变,甚至溢满悲慨和激愤。

    不少少壮摩拳擦掌,誓要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

    他就是江城会少壮的中坚人物之一。

    陈轻舟前倨后恭,令风沙好生奇怪。

    不过他脾性甚好,何况陈轻舟尽管有些刁难的意味,随便扯了些站不住脚的理由,毕竟还是扯了理由,并没有真的过分,反倒是齐蝉有点胡搅蛮缠。

    于是举杯回敬道:“潭州非是破于边高轻军袭城,破于兄弟频繁阋墙。”

    喀拉一响,硬木桌腿瞬间碎裂,桌面垮塌,壶翻酒洒。

    绘声和阿紫等两名侍女吓得一跃而起,一脸不善地盯死了陈轻舟。

    直欲抢身扑上,合毙于掌下。

    齐蝉和萍萍吓得花容失色,直往后缩,连大气都不敢喘。

    陈轻舟完全没注意周身的情况,任凭酒壶倾倒,酒液流淌到腿上,痛心疾首道:“一语中的,说的实在太好了!!!”

    风沙被这一击重掌拍得有些懵逼,这会儿抬手制止绘声三女的举动,打量陈轻舟几眼,轻声道:“据我所知,江城会与东鸟皇室关系密切,这段时间不好过吧!”

    陈轻舟叹道:“要不是师傅硬压着我,真恨不能立马杀进江宁……”

    他忽然闭嘴,看风沙一眼,干笑道:“当然,我人微力轻,也只能想想而已。”

    风沙来了兴趣:“凡形势剧变,必分主战主和。战有战的义,和有和的理。”

    陈轻舟盯着他发了会儿呆,忽然抱拳道:“小兄弟是位高人呐!请原谅在下刚才不敬。没错,自从潭州遭劫,鄙会确实对当今形势有两种看法,一主战,一主和。”

    风沙道:“想来令师也是为你好。陈兄能够抑自身而顺师命,不失儒侠风范。”

    这话听着是好话,其实狠毒藏在常人不可见处。

    陈轻舟眼中闪过复杂情绪,压抑着不忿,摇头道:“鄙会居然有人认为应该稳保江城,为此甚至可以放弃江州,岂不知南唐尽是豺狼当道,你喂骨头,它想吃肉。”

    风沙还是头次听闻有人把文盛武弱的南唐比作豺狼,不过转念一想,南唐每次吃了北方的亏,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往周边找补,闽国仅是最近的例子。

    事实上南唐之前灭了不少周边的小国小势力,方有今日之版图。

    欺软怕硬,确似豺狼。

    陈轻舟凝视风沙,又道:“不知小兄弟你有何高见?”

    风沙笑了笑:“义分大义小义,有人弃大义守小义,有人弃小义守大义,不管怎样,毕竟有义,有义就比无义强。”

    其实关键在大义小义的内涵由谁来定义。

    不过他刻意忽略了这点,直接两分为大和小。

    虽然嘴说都义,实际在使大义小义对立。

    陈轻舟露出无奈神色。人家这番话点得恰到好处。

    他,或者说江城会那些激进的少壮派正是难在这点。

    就算认为大义大于小义,他们也不能把小义践踏过去。

    那些长辈就像横在面前的高墙。拆,拆不得。翻,翻不过。

    风沙容他苦涩少许,问道:“敢问贵会的江会主是何种倾向?”

    陈轻舟又叹了口气:“从来没有表示。”

    “怎么会这样?”

    风沙从陈轻舟语气中听出极尽压抑的怨怪情绪。

    故意讶道:“据我所知,东鸟皇室一向优待贵会,把江城和江州托付于贵会,这可不止是信任而已,贵会也一跃成为天下十三大帮会之一,雄霸长江,享誉武林。”

    陈轻舟终于压抑不住久抑的情绪,幽幽道:“谁说不是呢!”

    ……

第一千三百二十五章 鸿门宴开

    只要风沙愿意,他能让任何人跟他一见如故。

    陈轻舟现在何止一见如故,简直是相见恨晚。

    取来泼洒近半的酒壶,随手擦了擦落地的酒盏,两杯倒满。

    话说了不少,酒喝得更多。

    看似不停地给风沙敬酒,其实是一杯杯地灌自己

    他有着洒热血的激愤,偏偏又有无处可洒的无奈。

    船还未靠岸,人已经微醺。

    风沙举杯不喝,有口不言,一直在听,顶多嗯啊两声。

    东鸟剧变之后,江城会分成主战主和两派是意料中事。

    不过,他在江城会中没什么抓手,有劲使不上。

    如今抓手自己送上门来了,听起来分量还不轻。

    当然要紧紧抓住,然后使劲搅上几下。

    待水搅浑之后,再来把近乎无主的江城会这条大鱼摸到自己的怀里。

    最合适掌握江城会的人,自然是东鸟的衡山公主武从灵。

    想要掌握江城会,当然要先要设法理清理顺。

    最蠢的办法是让武从灵动手。

    不蠢的办法是他来动手,武从灵市恩。

    最好的办法无疑是支持江城会的少壮斗老朽。

    留新枝嫩芽,去败叶枯枝,使之重焕活力,更能如臂使指。

    如果能够掌握江城会,任凭东鸟总执事再怎么占据江城大势,他也能占点小势。

    最关键,有了一定羽翼的东鸟公主,可以助他在东鸟大势之中再夺回一些小势。

    起码能够让他不至于一败涂地。

    心中有了谋划,嘴上当然不说。

    毕竟对陈轻舟的背景不够了解,还需要观其行为,弄清虚实。

    要靠岸,陈轻舟手下来报,岸上排站十几人,似在等候。

    陈轻舟晃晃脑袋,转转略显惺忪的眼睛,瞳光迅速聚拢,皱眉道:“什么人?”

    那手下回道:“不认识。”

    陈轻舟警惕起来,快步去窗边探出脑袋,定睛凝望。

    码头上十好几个挺拔壮汉,雁字排开,面江背手肃立。

    装束颜色花纹,乃至细节处各有不同,然而样式统一。

    一个个渊渟岳峙,气势森然。

    江风徐徐,竟只有衣发动。

    薄雾及身,似遇罡而散分。

    哪怕不会武功的人,光用眼睛看就知道惹不起。

    落在陈轻舟的眼睛里,这哪是一个个人,分明是一柄柄枪。

    明显都是高手,锋芒毕露那种。

    还能够站得这般齐整,甚至纹丝不动,显然纪律严明。

    哪怕抛开武功,别说江城会,城卫军都找不出来多少。

    陈轻舟感到颈后汗毛都快炸了,深吸口气,刚要张嘴呼喊:不要靠岸。

    结果鼻内扑入一股袭人的馨香,话到喉头,随香风硬吞下去。

    定睛一瞅,是风小子身边那个千娇百媚的少女。

    这时正挪步窗边,往外探头。

    乌黑亮发从眼前滑过,几缕散乱的发丝像扑面的水花。

    清爽撩过鼻尖,风情直入心田。

    绘声往码头环扫一圈,蹙眉思索少许,扭头向主人道:“眼熟,但不认识。”

    眼熟是因为那些挺拔壮汉摆开的架势很像玄武卫,但是为首那人她不认识。

    风沙别说抬头,连眼神都没瞟过来,轻轻捻转酒杯,凝视酒液在杯中起澜。

    陈轻舟与绘声拉远些距离,强按住心内翻起的涟漪,问道:“小姐见过他们?”

    他一开始以为绘声与萍萍一样是交际花。

    共处一室这阵,发觉人家仪姿优雅,媚却不妖,娇而不作。

    明明做着婢子的事情,偏偏令人不敢多看,生怕亵渎。

    分明与阿紫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突然跟他挨这么近,竟有些意乱神迷。

    绘声哪会搭理他,见主人不理自己,赶紧转动脑子想了想,招呼萍萍道:“你在这边人头熟,你过来看看,看看认不认识。”

    萍萍偷瞄风沙一眼,按膝起身,凑到窗边张望,凝眸看了几眼,眨巴两下大眼睛,确认道:“我认识中间那位爷,正是那位做茶叶生意的秦爷。”

    做交际花的女人没有笨蛋,起码察言观色是生存本能。

    陈轻舟骂了一路南唐如何如何,所以她刻意没提这位秦爷是南唐茶商。

    绘声立时紧张起来。

    这个秦爷不正是东鸟玄武观风使吗?居然带着人守在码头?

    安得什么心?

    风沙放下酒杯,长身而起,冲陈轻舟笑道:“陈兄不必紧张,这是我的朋友来码头接我。今日与君相谈甚欢,希望来日有缘再聚。告辞。”

    就算想用陈轻舟这个抓手来搅江城会的水,那也用不着他亲自干这些具体事务。

    齐蝉这个本地人更加合适,有两名剑侍出身的侍女在旁边盯着,问题应该不大。

    下船时,风沙向齐蝉道:“我对这位陈兄很感兴趣,看你跟他很熟,设法再接近些,跟他处好关系。”

    齐蝉以为他要自己勾引男人,俏脸发白,结巴道:“奴家是认识他,不过……”

    “现在先不忙说。”

    风沙摆手打断:“以前你知道的他,未必是真实的他,就算真实,恐怕也浮于表面。我给你派些人,你让阿紫细查,我要尽快知道他的一切,越详细越深入越好。”

    齐蝉明显想歪了,误会了他的意思,心里万般不情愿,又不敢出言拒绝。

    咬着唇,低着头,不吭声。

    风沙看她一眼,对她心中所想洞彻无遗,差点无语,翻了个白眼道:“我让你更加接近,是想你就近掌控。我让你处好关系,是想你操纵由心。不是男女关系。”

    心道这个齐蝉,竟然往男女之事上想,还真是什么人想什么事,干一行念一行。

    齐蝉这才知道自己想歪了,脸蛋慢腾腾烫了起来。

    她脸红,萍萍脸白,缩在后面,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种事情居然让她听到了,不会被人家给灭口吧?

    尽管家道中落,好歹出身官宦之家。

    哪怕没吃过猪肉,至少见过猪跑。

    这时,风沙冲萍萍道:“婵婵小姐待会儿要陪着天雪那丫头,劳烦萍萍小姐给我做一回女伴。”

    秦夜宴请这么多人,把声势造这么大,说明这场鸿门宴分为明暗两宴。

    明有明的波涛,暗有暗的潮涌。

    明宴需要熟悉江城人物和情况的萍萍。

    暗宴涉及四灵事务,只有绘声能出面。

    ……

第一千三百二十六章 图未穷,匕未见

    船身轻震,落板于码头。

    码头上一行人无论气势,还是站位过于霸道,一众船客无人敢下。

    自打能对上眼睛,风沙就在打量秦夜,秦夜也在打量他。

    秦夜是个并不算英俊的年轻人,论年纪比他大不了几岁。

    生着一对倒三角的眼睛,瞳珠非同一般的深邃,似乎时时刻刻带着浅笑。

    与那平平无奇的面貌组合起来,竟是无比契合,使秦夜有种异样的魅力。

    女人有女人味,男人也有男人味,可以跟相貌无关,更来自智慧和沉淀。

    秦夜就是个很有男人味的青年。

    风沙与秦夜仅有几面之缘,连话都没说过几句,谈不上了解。

    不过,晋升观风使的基础前提是年纪轻轻成为四灵一方主事。

    这样的人,简单不了。

    两人从一开始便隔空颌首。

    对撞的视线没见火光,更没敌意。

    脸上都带着微笑,神情都很客气。

    反倒是身边人绷得很紧。

    绘声就凶着俏目,来回乱扫。

    不管与谁对上视线,一定毫不示弱地瞪回去。

    当然,不敢瞪秦夜。

    对方亦然,只不过更人多势众。

    绘声双眸难敌数十眼。

    船板将放未放之时,秦夜便已举步迎来,仅有个带着罩帽斗篷的小厮跟在身边。

    余人皆立于原地,一动不动。似乎秦夜有过吩咐,不欲给予风沙以众凌寡之感。

    如此近身一比,反倒是风沙身边,更显人多势众。

    不过都是女人。

    除了绘声,尚有齐蝉,萍萍,及阿紫等两名侍女。

    秦夜招呼道:“近年不见,风少屡有建树,大家赞不绝口,真令我好生汗颜。”

    他这个层次,对风沙的身份和情况大致了解。

    风沙一向特立独行,对外跟死对头勾勾搭搭,对内经常闹点事。

    然而,从连山诀的天命大饼,到最近跟王尘子达成的风月协议。

    四灵分得了巨大的好处。

    四灵高层对他又爱又恨。

    “因缘际会,把握时机而已。”

    风沙笑道:“相信秦兄若也恰逢其会,必不致令机会流过指缝间。”

    秦夜侧脸,冲身边小厮笑道:“我是真心叹服,风少是假以鼓励。”

    小厮微微抬头,罩帽下还带着脸纱,只露出一双十分干净明媚的眼睛。

    正热切地盯着风沙,眼神满是激动。

    风沙看了一眼,便是一愣。居然是宫天雪。

    他一共三个侄女,认伏剑是拥有很多考量。

    宫天霜活泼过头,一向不让人省心,他疼怜归疼怜,头疼也头疼。

    唯有宫天雪恬静乖巧,沉稳懂事,他是怜到骨子里,疼在心尖上。

    尽管只看见一双眼睛,依然一眼认出。

    宫天雪冲秦夜咯咯笑道:“就你说话好听。”重新面向风沙,迫不及待地走近几步,几乎快扑到风沙的怀里才将将止步,仰着脸娇憨道:“风少,雪儿好想你。”

    绘声一直盯她盯得死死的,毕竟眼熟,有些疑惑,本来下意识想要拦阻她靠近主人,一听声音立时认得了,赶紧福身唤道:“大小姐。”

    宫天雪牵起她的手,笑道:“绘声姐,好久不见。”

    转目又冲齐蝉叫道:“婵姨。”

    齐蝉心虚的很,偷瞄风沙一眼,微不可查地应了一声。

    风沙有那么一瞬间愣神,迅速回神,冲宫天雪微笑,笑容相当温柔。

    脑中念头一阵急转,眼睛斜视秦夜,瞳眸幽光凶闪,那是相当不善。

    秦夜似无所觉,好像有些腼腆。

    宫天雪瞅见风沙的眼神视线,笑道:“我与秦兄自潭州结伴而来,途中乱匪甚多,幸赖秦兄保护,到了江城他非要给我办接风宴,还说有神秘来宾……”

    风沙收敛眼神,起码看起来不凶了。

    天雪这丫头冰雪聪明,其实是在解释自己并没有受人强迫。

    人身自由,来去自如。

    不过,所谓自愿,也可能是画地自限。

    这时,宫天雪更挨近些,撒娇道:“人家逼着他说神秘来宾是谁,一听是你,哪还坐得住嘛!非要闹着跟过来,他怎么劝都劝不住。”

    风沙知道秦夜为什么劝。

    摆开了鸿门宴的架势,还敢带着宫天雪来码头迎接他,威胁意味可就浓过头了。

    秦夜适时接口道:“天雪小姐艳炽江南,尤其在江城,爱慕、崇拜者甚多,不乏狂热的迷恋者,我是担心引起轰动,甚至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宫天雪略显羞涩,低声道:“我这不是带了罩帽脸纱嘛!”

    秦夜笑道:“哪怕再加几层,怕也遮不住你的夺目风采。”

    宫天雪瞄他一眼,回眸垂首。

    “害羞什么,他是实话实说。”

    风沙笑道:“我家雪儿的风采岂是区区罩帽脸纱能够挡住的。”

    别看他脸上带笑,嘴上附和,其实心里警钟长鸣。

    他把宫天雪当成亲生女儿一般疼爱。

    眼见这丫头跟秦夜的关系好像不一般,脑中有根弦立马绷得嗡嗡乱响。

    秦夜张望几下,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边走边聊?”

    这一年来,宫天雪多次来江城演舞,而且相当亲民。

    簇拥确实很多,当真不乏狂热过头的家伙。

    现在已经有人在船舱里待不住,零零散散跑上甲板,靠来船沿。

    要是发现宫天雪也在,大声叫上几句,码头上真要轰动了。

    风沙嗯了一声,颌首道:“那就聊聊。”转头冲齐蝉道:“你陪天雪走走。”

    齐蝉心下大喜,赶紧点头。

    一行人先后出了码头。

    黄鹤山的地理形势跟石城山差不多。

    想要登上山头,必须要从两侧绕后。

    一侧是商贸集中,囤货过江的闹市。

    另一侧是充满景致风光的幽径小道。

    因为江面形势紧张的关系,过江的人货相比以往实在太少,闹市不闹。

    现在从江那边过来的人泰半是去黄鹤楼赴宴,多半选就近的风光小路。

    风沙和秦夜则心照不宣地转上闹市街。

    宫天雪和齐蝉带着一众姑娘走在最前面,两人领完路后,落到最后面。

    至于秦夜那群手下,抢先融入了街上那些行人之中。

    本来凑一起便森然肃杀的气势,宛如泥牛入海,瞬间无影。

    虽然这条闹市街不闹,往来行人多少还是有点,店铺酒楼仅有寥寥关门。

    毕竟这里囤积着大批准备运过江的各色货物,平民百姓现在又很难过江。

    目下还留在这边的人,非富即贵。又或者是各家商行,帮会派驻的人员。

    来自洛申线的货物泰半要由此过江,数量极其巨大,相关人员绝对不少。

    ……

第一千三百二十七章 城下之盟

    宫天雪身着斗篷,带着罩帽脸纱,这么见不得人的打扮其实非常显眼。

    绘声等诸女更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实在引人瞩目,羁绊视线。

    喧闹的大街都随之走过而声响起伏。走近则小,走远又大。

    诸女似乎说到什么有趣的事,笑声随风荡漾。

    有似银铃,有似磬音,不乏婉转,不缺娇媚。

    令人心情不由自主的愉悦起来。

    风沙望着诸女各具风姿的窈窕倩影,笑道:“这丫头打小调皮,这一路应该没少给秦兄添麻烦吧!”脸上带笑,语气殊寒,明显话里有话。

    宫天雪打小乖巧听话,跟宫天霜不一样,从来不调皮。

    他是对“宫天雪与秦夜结伴来江城”这件事耿耿于怀。

    根本是在质问:你跟我的小侄女什么关系,有什么资格同行?还保护?

    “大小姐人美声甜,舞艺绝俗;温婉善良,不失聪颖;洁身自好,落落大方。”

    秦夜回以微笑:“不仅熟稔乐舞之雅,亦了解风月之俗。哪怕遇上蠢牛如我,也不厌其烦对牛弹琴。幸得同行一程,我受益匪浅,终知雅俗之别,何为雅俗共赏。”

    夸赞之中,不乏解释之意,更有弦外之音。

    三层意思,风沙都听懂了。

    这小子果然觊觎东鸟风月,且从宫天雪处着手。

    通过宫天雪了解个中情况,恐怕还想拉其入伙。

    一旦宫天雪加入,他也就被拉了进来,反击不至过激,敌意不会过度。

    润物无声,水到渠成,令他从掌控者变成受益者,之一。

    秦夜见风沙沉吟不语,又道:“新年伊始,北周朝廷颁布政令,新置大乐司,乐成司。太常寺所掌礼、乐就此一分为二,晋国长公主兼任大司乐,领春官之长。”

    风沙开始斜眼。

    这事他知道,彤管虽然成为春官之长大司乐,实际上由典乐掌管具体事务。

    大司乐只教导皇室和贵族子弟。居高临下,监督意味更浓。

    如果有人连北周风月都想跟他抢,他一定将四灵内斗公开。

    大家摆明车马,战个痛快好了。

    秦夜笑道:“我还听说,南唐欲效仿,待东鸟恢复稳定,也可效仿之。”

    风沙差点骂娘,南唐怎么可能效仿!

    这不是开个府衙,设些官员这么简单。

    这是要把所有歌舞伎籍入教坊司统管。

    其实跟明抢没有任何区别。

    北周连佛都敢灭,风月场算老几?

    南唐风月繁荣,偏又君臣暗弱,还有外敌临头。

    哪里敢将秦淮河的歌舞伎全部籍没?

    风沙忽然冷静下来,会悟这是秦夜开出的条件。

    是想让他来迫使南唐效仿北周。

    这个条件不可谓不高,但不是不能谈,还要看人家能给出什么好处。

    毕竟他现在落于下风,人家的确可以漫天要价,他就地还钱就是了。

    一念转过,轻声道:“为了在江宁开设不恨坊,易门花重金从秦淮两岸各大风月场招揽花魁充任荷官侍女,为此负债累累,几乎倾家荡产……”

    这话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秦夜却是一点就透,顿时精神一振,凝神细听。

    “无论谁想用一纸诏令把不恨坊的姑娘全收归朝廷,易门疯了也要灭其全家。”

    风沙叹道:“我与易门易掌教素来交好,南唐太子妃拥有不恨坊一半份额,连钟皇后都有分润,这三位迈不过去,南唐不可能效仿北周。”

    其实是在彰显自己在南唐拥有的实力。没他点头,什么事也别想办成。

    更有言外之意:准备花多大代价买我点头。

    底线也给出来了,至少要承担易门,周嘉敏和钟皇后的损失。

    当然,到底有多少损失,可以跟事实无关。谈嘛!

    秦夜不怕风沙乱开价,只要肯开价,那就说明有得谈,展颜道:“去年宫大家在凰台演舞,成为一时美谈,大小姐留在潭州,未能同往,曾跟我说甚是遗憾……”

    风沙不动声色地听着,心知他果然想把宫天雪拉入局。

    “相信大小姐也想秉承师志,演舞秦淮,甚至把升天阁开至江宁。”

    秦夜正色道:“大小姐之绝色绝艺不逊乃师多少,定可名遍江南,独领风骚。”

    风沙不做声。

    秦夜看他一眼,又道:“升天阁定可攀上秦淮风月之巅,引领江南风潮。”

    风沙歪头看着他,还是不做声,过了会儿问道:“没了?”

    秦夜含笑道:“这目前仅是我的愿望和祝福,相信有风少的鼎力相助,大小姐一定能够心想事成。”

    风沙笑了笑:“如果真能心想事成,我惟愿天下太平,百姓安康。”

    秦夜显然认定他坐困愁城,逼他签城下之盟。

    这个条件等于让他无条件投降,顶多给他留了点面子。

    倒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如果角色互换,他同样不会手软。

    谁让人家技高一筹,谁让他手下连番失手,致满盘皆输呢!

    风沙明显不答应,秦夜并不逼迫,好整以暇道:“风少悲天悯人,有大胸怀、大气魄,我自愧不如。”

    当下局势明朗。

    大越北伐,截断边高来路。

    王魁兵发江城,也就占住了江道。

    边高退路亦断,困守潭州。

    风沙在东鸟无大势可借,一旦江城破城,连立足都需要东鸟四灵点头。

    只要他别把风沙逼得狗急跳墙,妥协是迟早的事。

    风沙笑道:“你是不是在黄鹤楼给我准备了一些节目,希望让我好好欣赏?”

    其实是在问:你小子给我准备了什么样式的鸿门宴。是剑舞呢?还是舞剑?

    “此宴只为大小姐接风。”

    秦夜敛容道:“这一路与大小姐同行,我看得出来,大小姐对风少感情尤深,思念之情溢于言表,欲见之心极为热切,这才斗胆发帖宴请。”

    “是吗?”

    风沙心里一万个不信,含笑道:“既然秦兄言之凿凿,我姑且先当真话听。”

    真要如此,搞得这么大张旗鼓干什么?

    不过,秦夜当面否认,说明对他多少有些顾忌。

    小动作敢做,不敢明着跟他撕破脸。

    尽管如此,还是十分沮丧,毕竟只能等着人家给他来个项庄舞剑。

    只要不是太过分,他好像只能认了。

    ……

    第一千三百二十七章 城下之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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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二十八章 故人重逢,破镜重圆?

    抵达黄鹤楼,已是黄昏时分。

    黄鹤楼上下灯火通明,江水都跟着亮堂起来。

    周围黑漆漆的不见灯火,使得黄鹤楼好像插在江边的火炬。

    像是与石城堡一起照引江道的灯塔。

    前唐时期,黄鹤楼本身就是城垣的一部分,乃是一座江防高堡。

    石砖砌山,山墙垒底,底上架楼,楼顶飞檐。

    城楼主寨,巍峨宏大。

    前唐一位军使大规模改造城垣,使之与城垣分离,成为独立景观。

    后来楼毁,重建为白云楼,又名南楼。

    大家称呼为黄鹤楼仅是习惯而已。

    新建的白云楼远比曾经的黄鹤楼矮小窄小,城垣垒底仍在,形成又高又阔又平坦的城台,四面空旷,三面临江,相比从前,弱化了军事作用,形成宴会佳地。

    如今广场上张灯结彩,摆满排席。

    大家觥筹交错,好不欢喜,与码头、江上黑压压的战舰形成鲜明对比。

    秦夜忽于楼下驻步,凑近风沙道:“一位故人,正在三楼殷切盼见。”

    风沙点点头,举步进门。

    秦夜拦住后面宫天雪一行人:“晚宴将至,大小姐不想穿这一身宴宾客吧!。”

    宫天雪瞧着秦夜,柔声道:“你真是这个意思吗?”

    秦夜闭嘴。

    他当然是想把宫天雪等人支开,已经想好了不止一种说辞。

    然而,人家就这么简简单单直白一问,所有的说辞还未出口便已成了笑话。

    风沙十分高兴,冲宫天雪笑道:“有绘声跟着就行了,你陪两位小姐下去梳妆打扮,晚些再去找你。”

    宫天雪犹豫少许,缓缓道:“此行带了些侍剑,都在后面楼舍里化妆更衣,距离这里不远,上楼就可以看见。啊!她们都很想念你呢!”

    如果风少有事,只需在楼上招呼一声,她马上就能带人赶到。

    风沙知道她的意思,明白她的担心,不过完全没必要。

    秦夜可以给他摆开鸿门宴,但是绝对不敢让他出事。

    之所以支开宫天雪,应该事关四灵之人、四灵之事。

    确实不方便有外人在侧。

    秦夜冲宫天雪苦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秦夜什么人?定会保证风少安全。”

    打一开始他就没有向宫天雪隐瞒过身份,因为那是自找添堵。

    就算他故意隐瞒,隐谷也会立刻提醒宫天雪,甚至添油加醋。

    那岂不是枉做小人?

    宫天雪道:“所以秦兄下次想支开我,还请直说。不做亏心事,不用找借口。”

    秦夜见她眉眼之间盈盈浅笑,语气更是说不尽的轻柔,令人耳热心动,偏得言辞凌厉,恍如剑锋迫眉,叫人面烫心惊,对比当真鲜明。

    秦夜无言以对,只能继续苦笑。

    风沙笑看秦夜吃瘪,心怀大畅,暗忖我家天雪就是厉害。

    转目给齐蝉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寸步不离陪着宫天雪,然后转身,拾阶进门。

    绘声立时挟着阵香风抢到秦夜的前头。

    秦夜摇摇头,赶紧跟上。

    直上三楼。

    三楼空荡荡的,仅有十余名带械侍卫分于内外肃立。

    真真“目中无人”,看秦夜和风沙就像看空气一样。

    然而,一盯上绘声,四人瞬移般围来,把绘声拦住。

    秦夜摆摆手,他们这才退开。

    面江露廊,一位清癯老者正扶栏望江。

    风沙看见侧脸,立时顿步,少许后展颜快步,拱手道:“绝先生,好久不见。”

    绝先生转身回礼,笑道:“风使君切莫怪我托大,此来携有总执事令,不然我就去拜见风少你了。”

    之前他人在君山,中平水师先出后回就是他的手笔。

    绘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一败涂地。

    风沙微笑道:“绝先生太客气了。”

    绘影失败,导致他在洞庭布好的口袋漏了口,风大迫于无奈只能行刺杀之事。

    他本以为绘影占着中平大势实在不可能输,没想到绝先生居然还是能够翻盘。

    这头老狐狸,确实很厉害。

    绝先生掏出一方黑匣,揭开后转给风沙道:“总执事手书,请风使君过目。”

    风沙取书展看了几眼。

    这是一份授命函,东鸟总执事授命绝先生为自己的全权特使。

    字极少,分量极重。

    绝先生只要拿着这份授命函,几乎等同于东鸟总执事当面。

    通常来说,一定会有个地位相当的人监督这份授权不会被滥用。

    应该就是秦夜了。

    风沙辨认了授命函上的佩徽印记和防伪记号,将授命函放回匣内,笑道:“总执事找我,不是想质问我过界吧?启程前我有报备,他老人家允许我回来看看。”

    绝先生纳黑匣入怀,捋须笑道:“风少玩笑了。你是总执事亲自选拔并带出去的青年俊杰,什么时候回来我们都万分欢迎。”

    风沙就笑。还没见面就给他一记闷棍,这种欢迎方法还真是挺别致的。

    当然,他也憋好了闷棍,只不过被人家抢了先手。

    绝先生直言不讳道:“我们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你了解我,我也知道你风少的手段。老朽有话直说,不跟你绕圈子了。”

    风沙道:“绝先生请讲。”

    绝先生捋须道:“当前形势,你应该了解,你已无势可恃,胜算着实不大。你还有什么筹码不妨现在全亮出来,老夫跟你一笔一笔抵,抵不过你就得认栽。”

    风沙恍然,难怪东鸟总执事会给这么重的授权。筹码这玩意通常都是杀手锏,事关重大机密,攸关重大利益,没有最高授权,谁也动不了。

    一念转过,冷笑道:“往事历历在目,绝先生是不是心有余悸?”

    当初他跟绝先生在流城斗法,以扔筹码的方式怼了一场。

    当时绝先生输了,却不服输,于是两人真刀实枪干了一架。

    他损失了一批心腹死士,现在都没恢复元气。

    不久前又死了好几十人,八成也是绝先生的手笔。

    何止心痛!

    绝先生脸皮剧烈抽搐几下,满是皱褶的眼皮闪烁厉芒,心道你居然还敢提从前。

    那次失败,东鸟四灵直接失去了对辰流四灵的掌控。

    还把风沙这个混世魔王惹出了辰流,跑来中原搅风搅雨。

    从先前潭州的乱局,到边高轻军破城,全跟这小子有关。

    东鸟四灵损失惨重。归根结底,皆源于那场失败的斗法。

    秦夜见气氛不对,圆场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今天又是崭新的一天,破镜尚可重圆,旧事切莫重演。我相信总执事让绝先生此来会见风少,正是这个意思。”

    绝先生不理,哼道:“你不想说,我推测一下,你现在最大的筹码是东鸟的衡山公主,应该本打算推出衡山公主据江城会为羽翼,进而收拢东鸟境内反抗势力。”

    就是通过扶持东鸟公主,与东鸟四灵抢东鸟大势。

    就好像从前东鸟四灵支持王萼、王萼篡位一样。

    简而言之,以傀儡聚大义,以大义夺大势。

    绝先生略微停顿,打量风沙的神情,缓缓道:“之所以现在还藏着掖着,因为王魁率武平军来袭,这块筹码再扔出来根本无用,对不对?”

    风沙回以冷哼:“我原先奇怪王魁身为东鸟军使为什么要领北周的官职,听从北周的军令,现在我知道了,这可以让东鸟公主身份无效。”

    这番话无异于承认绝先生的推测。

    绝先生展颜捋须道:“东鸟军使不能动东鸟公主,装也要装得捧起来,北周军使那就不一样了,想怎么动就怎么动,呵呵。”

    风沙歪头道:“北周任命一个东鸟军使并不简单,所以王魁的任命应该早就准备好了,目的恐怕在于推着北周强灭南唐,衡山公主只是搂草打兔子,顺带而已。”

    绝先生脸色微变,捋须的手猛然停住。

    另一个色变的人是秦夜。

    他是南唐出身的东鸟玄武观风使,他的根在南唐四灵。

    就像北周朱雀观风使任松的根在东鸟四灵一样。

    风沙见两人脸色,笑了起来:“你把王魁来袭一事往衡山公主身上联系,是不是想对什么人隐瞒王魁领北周军令,来袭江城的真正目的?”

    空气倏然一静,气氛陡然一紧。

    江风袭楼,呼呼有声,似乎卷来浓郁的硝烟。

    ……

    第一千三百二十八章 故人重逢,破镜重圆?

第一千三百二十九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

    风沙和绝先生一来一往寥寥几句,绝不啻于刀来剑往锵锵有响。

    风沙起手便是抢攻,绝先生不理秦夜圆场,毫不示弱与之对攻。

    刚以为自己抢得先手,没曾想风沙反手一招驱虎吞狼,硬生生把秦夜卷入战局。

    顿时令他动弹不得。但凡应对不好,秦夜马上就会跳进来,跟风沙一起夹攻他。

    别看秦夜年纪轻轻,可不是什么小喽啰,那是玄武观风使!

    六位总执事共同议定观风使人选,并在四灵大会上公之于众。

    换而言之,凡涉及观风使的决议,必须经由六位总执事共议。

    不是哪一位总执事说了算的。

    按照四灵的议事规则,只要两位总执事反对,什么决议也别想通过。

    每位观风使背后至少站着一位总执事,怎么也能拉到另一位总执事给自家子弟撑腰,等同于挂着免死金牌。加上观风使无不位高权重,尤以玄武观风使最重。

    真要跳出来添堵,总执事都受不了。

    所以面对秦夜,绝先生不敢乱说话,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秦夜见绝先生沉默不语,心知风沙之言,恐怕不虚,敛目道:“柴皇平边策大局,本使有所耳闻。”

    转向风沙抱拳道:“我们能入此大局,不让隐谷专美,风使君功劳匪浅。”

    他忽然换了称呼,摆明郑重其事。夸赞风沙,更代表立场发生转变。

    风沙微微欠身回礼。

    平边策分为明暗两策,明为攻蜀攻唐,暗为佯攻之后转击契丹,夺回幽云。

    这不仅是中原人心所向,亦是百家大义。

    四灵跟契丹结仇甚深,更乐见其成。

    北周假南征、真北伐,符合南唐四灵的利益。如果反之,不会善罢甘休。

    秦夜面向绝先生,正色道:“六位总执事对平边策早有共识,并联名批示,明视明策,暗助暗策。假若王魁攻南唐,确实有悖大局。”

    这番话说起来云淡风轻,尤其最后一句听着无甚力道,其实不然。

    大局之下皆蝼蚁,胆敢悖逆大局者,除死之外,别无他途。

    绝先生皱紧眉头,满是皱纹的额头更见层层叠叠,承受了很大压力。

    他不怕风沙,因为风沙是北周的玄武观风使,在东鸟四灵有位无权。

    秦夜则不然。虽然在他面前自居晚辈,对他十分尊敬,他也端得起长辈架子。

    然而,一旦秦夜开始郑重其事,连东鸟总执事都无法等闲视之,何况他。

    绝先生迟疑少许,字斟句酌道:“江城之后,还有江州,先不论王魁攻打南唐是真是假,现在讨论此事,似乎为时尚早。”

    现在逼迫风沙让出在东鸟的利益才是紧关节要的事情,之后的事可以之后再谈。

    风沙立时笑道:“现在不谈,往后还有的谈吗?”

    东鸟总执事现在仗势强迫他割肉,将来自然也可以仗势压制秦夜。

    这是提醒秦夜,唇亡齿寒。你现在帮我,我往后帮你,千万别被人家各个击破。

    风沙话音刚落,绝先生斩钉截铁,一字字道:“当然有的谈。”

    他此趟全权代表东鸟总执事,这句话分量很重。

    秦夜心中权衡,沉吟不语。

    尽管东鸟总执事撤不了他,并不意味着管不了他,扔些小鞋给他穿轻而易举。

    非是必须,他不想闹翻。

    何况逼风沙割肉,对东鸟四灵,对南唐四灵都大有好处。

    不待风沙抢话,绝先生又道:“北周刚刚开始南征,将来形势如何尚在未定之天,王魁的武平军可以锦上添花,也可以火上浇油,其实全在总执事一念之间。”

    武平军可以帮北周攻打南唐,当然也可以帮南唐防御北周。

    所以,王魁攻下江城和江州未必对南唐不利,也可以有利。

    这既是解释,亦是威胁。

    不仅把风沙的攻讦化于无形,甚至还逼着秦夜反戈一击。

    风沙暗叫高明,心知不能陷在这个“战场”,岔话道:“大越前身静海军,趁着中原自顾不暇,割据倾向逐年鲜明,如今趁乱北伐,咬下多少都是肉。我心甚忧。”

    大越地处边缘,仗着地偏地远割据一方,与中原王朝渐行渐远,颇有脱离之势。

    不止四灵,百家在其内部皆受打压,也就是说大越所占地盘,四灵将遭受重创。

    绝先生笑了起来,此言一出,说明风沙不打算继续胡搅蛮缠,决定妥协。

    “总执事亦有此忧虑,奈何天下大乱,东鸟更乱,我等实在无发法同时兼顾南北,不知风少有何对策?”

    风沙缓缓道:“大越北伐,威胁边高退路,边高或将率军迎击,迫使大越止步,甚至退步。”

    简而言之,就是让这支困守潭州的孤军发挥最后的作用,与大越北伐大军互耗。

    总比困守愁城,与东鸟各地驻军互耗好。

    同时也意味着边高让出潭州。

    他失去军队的支持,东鸟四灵将重掌东鸟大势。

    绝先生捋须笑道:“边高将军此举大善,不仅功在当下,亦功在千秋。”

    风沙这就是在亮出所剩无几的筹码,换他一笔笔地抵。

    秦夜心知城下之盟,换不到什么好条件。

    当然,如果风沙不肯换,结果只会更糟。

    果然听绝先生轻飘飘地道:“我相信边高将军一定能安然返唐,至于他麾下之军,恐怕将会损失殆尽。”

    边高攻破潭州,尽掳东鸟皇室,要杀他的人实在太多了

    现在困守孤城,已经不可能离开,兵败是迟早的事。

    风沙皱眉道:“边高将军所率乃精锐之师,哪有可能全军覆盖?”

    照绝先生的意思,一整支军队覆没,只能换到边高存活。

    他当然不同意。

    绝先生淡淡道:“边高攻破潭州,尽掳东鸟皇室,暴行无数,唯独对某些湘潭世家高抬贵手。据说这些世家门前都挂有一种鬼画符。风少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风少沉默少许,轻声道:“知道。”

    这些没有遭受清洗的世家,都与南岳寻真台有关,应郭青娥请求,他答应保下。

    保下这些跟隐谷有关的世家,对四灵而言可不是什么正当举动。

    绝先生道:“大难临头,大家都在劫难逃,唯有寥寥些人安然无恙,在大家眼中,与内奸无无异,一旦时过境迁,恐怕会有清算。”

    说是恐怕会有清算,其实意思是如果风沙不答应他的条件,那就一定会有清算。

    风沙沉默半晌,艰难道:“容我再想想。”

    边高轻军攻破潭州,本来可以趁着东鸟混乱,各个击破。

    有风大和绘影把住洞庭湖头口,边高进可攻退可守,南唐的支援同样畅通。

    北周仅是佯攻南唐,仗着潭州雄城和南唐的支持,边高撑住一阵并非难事。

    在东鸟站稳脚跟是迟早的事。通过边高,他可以拿住东鸟大势。

    结果东鸟总执事技高一筹,硬是以武平军截断了江道。

    加上大越北伐,边高的退路被彻底截断。

    有无退路对军心的影响巨大,对人心的影响更大。

    本来处于观望中的东鸟各方势力,尤其是各地军使的态度发生转变。

    加上四灵推波助澜,边高已成死子。

    可是,这颗死子他一定要保啊!

    无论对南唐还是对他,边高及麾下之军都立有大功。

    他被迫妥协,等于把边高给卖了,但也不能卖得这么彻底。

    但也不能坐视寻真台的敬慕者遭难,否则他怎么跟郭青娥交代?

    什么叫左右为难,这就是了。

    绝先生笑道:“风少不必着急,慢慢想就是了。算算时间,晚宴该开场了,秦使君是不是给风少准备了些节目,咱们何不携手共赏?赏完再来详谈?”

    秦夜微笑道:“在下精心准备,保证精彩。”

    风沙不吭声,心知接下来所谓的节目就是项庄舞剑,准备强逼他低头了。

    满心无奈,却也只能勉强挤出个笑脸:“那就去看看好了。”

    ……

    第一千三百二十九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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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8369/ 第一时间欣赏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 作者:萧风落木所写的《兴风之花雨》为转载作品,兴风之花雨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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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风之花雨介绍:
人人都喜欢美人,风沙喜欢成就美人。路数邪门的幽诡妖女,圣洁无暇的清丽仙子,冷艳娇娆的江湖帮主,名闻天下的绝色舞姬,掌控一国的冷酷女王……性格迥异的美人一一现身于残酷的乱世,成为当世瞩目的焦点,肩负起不同的使命,推动天下从纷乱走向统一。作为操纵和塑造者,风沙始终处于少有人知的幕后,历史并没有记下他的名字。岁月的灰尘渐渐掩盖至深埋只剩一句:若见花雨,必是兴风。郑重强调:本文很正经*3兴风之花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兴风之花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