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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风落木     兴风之花雨txt下载     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四百五十章 争理

    李含章抬头看了看夏冬,面露喜色,有气无力地抬起胳臂,嗨了一声打招呼。

    他今天只约了张星火,没想到夏冬也来了。

    夏冬出马,一个能顶他们俩。

    难怪这小子敢大咧咧地站在墙上面装高人!

    黑衣少女感到夏冬扑面而来的敌意。

    大大方方地拉下蒙面,露出如花的娇颜,也真的笑靥如花。

    居然是岳湘。

    “我的确不想让人知道是我杀他,但也仅此而已。这次把他打了就打了,下次有机会还要打,咯咯,还是打成死狗。你敢杀我么?”

    夏冬的武功她知道,撇开张星火她都打不过。

    真要杀她,她死定了。

    不过,她不信夏冬敢杀她,甚至不信夏冬敢动她。

    此来也就只能救下李含章罢了。

    张星火见夏冬不肯放行,叹道:“她不是你我可以动的。”

    夏冬犹豫半晌,满目的冷厉渐渐化作无奈,侧身让路。

    岳湘得意一笑,没有从巷口走,纵身登墙,跃动远去。

    张星火从墙头跃下,夏冬快步进巷,先后扶住李含章。

    张星火看了看、弄了弄,招呼夏冬道:“不要动他,先止住血。”

    夏冬近身之后,完全不嫌地上污秽,并膝跪坐于侧,提气运功。

    又扶脑袋又推背,帮李含章顺气。

    张星火则掏出个小盒子捡药扯布。

    李含章道:“岳湘怎么变这么胖了?上次白云楼讯问她,看她还很苗条啊!”

    危险散去,本来压抑的疼痛就会迅速席卷,需要转移注意,不要关注伤处。

    他受伤的经验非常丰富,所以哼哼唧唧说个没完:“要不是曾经在岳州跟岳帮主学过几招,认得她家传的路数,差点没认出来。”

    “她应该是罩了好几层内甲。”

    张星火一面包扎,一面道:“可能是为了掩饰体型,也可能是担心打不过你。”

    “难怪挨我几拳都不带停的,硬顶着捅了我两刀……”

    李含章恍然,旋即懊悔:“要是刚见面认出她,跑就是了,她绝对追不上我。”

    “没这可能。”

    张星火哼哼道:“你不会第一时间想到她是套了几层内甲,也不会不战而逃。何况她是岳帮主最疼爱的小女儿,你恐怕不会防备她。”

    他们三个在岳州呆了很久,把王魁折腾了很久。

    期间,得到了岳帮主的支持,结交了不少岳阳帮的朋友。

    否则他们不可能游刃有余,神出鬼没。

    所以,李含章真要是第一眼认出岳湘,少了戒心的他,八成会被当场捅死。

    李含章听得激动起来,想挥舞几下拳头,结果扯到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夏冬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腾出一只手按住了他的爪子,训斥道:“别乱动。”

    李含章缩缩颈子,忽然叹道:“想岳帮主何等英雄,岳湘她到底怎么回事?”

    夏冬问道:“你当真确定岳家设在江城的牙行参与拐卖人口吗?”

    “我不确定。”

    李含章正色道:“是岳湘堵我,说我挡人财路了。我最近只查了一些参与拐卖的牙行。不知道是否跟她有关,更不清楚是否跟岳家,跟岳阳帮有关。”

    夏冬皱紧了眉头。

    如果跟岳湘全然无关,岳湘干嘛跑来下死手。

    若非今天这出,她一直以为岳湘就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未必单纯,但是乖巧。

    现在看来,那张清纯可人的脸庞下分明隐藏着另一张脸孔。

    张星火好像变成了聋子,专心致志地给李含章包扎。

    “她刚才说那些话你们都听见没有?”

    李含章越说越气,没人搭理那就更气了:“居然还要往死里打呢!我总不能光挨打不还手吧?真要被她打死那才叫冤呢!”

    夏冬转开脸,不敢看他。

    她也觉得很憋屈,那又怎么办呢?

    岳湘深得伏剑喜欢,尤其风沙很疼爱。

    如果授衣没走,人家对她还忌惮几分。

    现在授衣不在,她想告状都没个门路。

    何况,他们不可能不顾及岳帮主的情面。

    张星火斜了李含章一眼,轻声道:“早先你上头有神仙罩着,自然刀枪不入,万法不侵。你习以为常,以为当然,所以一如既往,直往前冲,终于撞上了铁板。”

    李含章呆了一呆,忽然垂首不语。

    他不是笨蛋,张星火一语点破,他立刻想通。

    只是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其实撞上铁板没什么,脑袋撞出血那就会有大麻烦了。”

    张星火继续道:“因为这意味着神仙不罩你了,你本来拥有的强大威慑消失了。大家可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李含章仅是嗯了一声,没别的反应。

    要是害怕报复,他就不会干这行了。

    何况他孑然一身,无儿无女无亲戚,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倒是有不少好朋友,有过命交情的也不在少数。

    真把他给惹毛了,谁倒霉还不一定呢!

    倒是夏冬俏脸白了,忍不住道:“你是说他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张星火撇嘴道:“这能怪谁?他自找的。”

    之前风沙关注李含章,所以各方都或明或暗予以帮助。

    没有人敢直接对李含章下手。

    许主事折了,李含章都没折。

    然而,这种关注已不复存在。

    江离离离开,就是征兆。

    李含章毫无察觉,依然莽撞。

    有此一遭,确实是自找的。

    夏冬蹙眉道:“你别光说风凉话,赶紧想办法。”

    这时包扎快好,张星火顺手打了个绳结,满意地打量几眼,嘴上道:“现在咱们最应该担心不是岳湘,而是别的什么人。毕竟这小子抓了太多,得罪了太多人。”

    夏冬脸色开始阴晴不定。

    李含章无所谓的耸耸肩,结果又疼抽抽了。

    张星火帮忙揉了两下,补充道:“也不能完全不管岳湘,小心她恶人先告状。”

    李含章蓦地瞪大眼睛:“她打也打了,人也走了,我们没把她怎样吧!她还好意思告状?分明是她要杀我好不好,怎么她还有理了?”

    “如果她觉得自己没理,那就不会大半夜不睡觉跑来杀你了。”

    张星火慢条斯理地道:“只不过她的理可能跟你的理不一样。”

    “等等等等……”

    李含章叫了起来,更差点跳了起来:“我查牙行,合法合理,又没越权。拦着不让我查居然还有理了?还要打死我,还不准我还手?这特么是谁家的道理?”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理有千条,我信才真。”

    张星火哼道:“所以争理到最后,通常靠拳头。”

    李含章不吭声了。

    他觉得张星火又在绕他,虽然很不服气,奈何说不过人家。

    “你今晚不要回去了,夏姑娘会给你找个地方休息养伤。”

    张星火转脸冲夏冬道:“我听说宫帮主有艘新船下水,马上要启航。要不咱们想个法子,把这小子弄上去避避风头?”

    夏冬俏目一亮,赞同道:“这个办法好。”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跑去顺风号闹事?

    在风沙眼皮底下,岳湘装也要装乖巧,轻易不敢造次。

    确实最安全不过了。

    ……

第一千四百五十一章 豪华游轮

    眼看风沙就要启程离开江城,伏剑提议在顺风号上举办一场宴会。

    一是把这艘船正式送给风沙,二是让风沙与江城的各方高层告别。

    其实最早提议的人并非伏剑,这场宴会乃是多方合力推动的结果。

    这个多方,包括外部和内部。

    比如唐人馆的馆主吴夫人设法说动了林羊羊找风沙吹风,闽商会馆说动了马玉怜,大越刘公子说动了马珂润,武从灵说动了初云,秦夜说动了宫天雪。

    最终让伏剑出这个头。

    除此之外,朗州军的特使解文表和江陵颉跌茶号的胡姬主事舞罗衣亲自向风沙表达了相同的意思。

    这二人分别代表绝先生和柴兴。

    甚至连郭青娥都向风沙提了一次,显然隐谷方面同样乐见。

    大家一个接一个地跑来,搞得风沙哭笑不得。

    这么多人齐心合力,迫不及待地想促成这场告别宴,这是多么希望他走啊!

    或许只有闽人是真心送别,其他势力恐怕都是想让他快点滚蛋。

    众怒不可犯,何况他确实没有拒绝的道理,只好同意,并让伏剑操办。

    这些代表着各方势力的头面人物,恐怕这辈子都没有如此通力合作过。

    筹备宴会的这几天,各方安静的像潭死水,江城的街面上甚至连小偷都没了。

    无论伏剑想干什么都是一帆风顺。

    好像生怕惹出任何一点波澜,以致拖延宴会举办的时间。

    直到开宴当天,整个码头净空,附近泊船清开,人员不准登船,三街之内戒严。

    十艘画舫临着顺风号排成舞台,灯火通明,缎彩飞扬,映得整个码头缤纷灿烂。

    江城三大花魁,十大名妓,以及最富盛名的歌舞乐伎纷纷聚来,等着登台献艺。

    至于宴会的侍女,皆由剑侍充任。

    于此同时,顺风号面江一侧的客舱内,李含章双手扒着窗户,眼睛都快看花了。

    自从这些出奇豪华的画舫一艘接着一艘,驶来排好,他就觉得今晚有大事发生。

    奈何不敢随便出门,不敢找人打探,不晓得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心内充满好奇。

    眼见日将落、天渐昏,冷清很久的门外走廊传来了脚步声,敲门声随之响起。

    李含章身上的伤口还在愈合,不方便起身。

    夏冬偷偷把他送上船的时候,特意在门栓上系了绳子,一拉便开。

    他们三个约定好的敲门暗号是三长两短,张星火的主意。

    李含章一面暗骂晦气,一面把门栓拉开。

    夏冬闪身而入,合上房门,打量几眼,皱眉道:“你又起来干什么?靠好。”

    快步到榻边放下食盒,取出饭菜汤水,筷勺碗碟。

    “外面这是干什么?”

    李含章回身靠好,十分好奇:“过了中午,都听不见外面走廊有人经过。”

    夏冬坐下道:“宫帮主摆宴。”持筷勺喂李含章吃饭。

    李含章又问道:“都有谁啊?”

    夏冬垂下眼皮:“不要打听。”

    李含章好奇问道:“为什么?”

    夏冬停下喂食的动作,凝视道:“因为我不想害死你。”

    李含章笑道:“这里只有你和我,谁知道你会告诉我。”

    夏冬冷下俏脸:“你不信我?”

    李含章赔笑道:“我信我信,你肯定不会害我,我不问就是了。”

    夏冬脸色缓和,继续喂他。

    “来了好多姑娘啊!”

    李含章忽然望向窗外,诧异道:“这么大阵仗,王魁都没摆过。”

    夏冬顺着他的目光瞟了一眼,微微挪臀拦住他的视线,轻哼道:“少见多怪。”

    李含章奇道:“宫帮主经常摆这么大场面吗?”

    “倒也不是。”

    夏冬随口道:“这次是宫帮主特意给风少办得告别宴,顺便送船。”

    告别宴?李含章一念转过,问道:“他要离开江城了?”

    夏冬只点头不做声,而且把唇抿紧了,显然不愿多言。

    李含章只好岔话道:“你说送船,什么意思?”

    “这艘顺风号是宫帮主送给风少的座舰。”

    李含章啊了一声,咋舌道:“送?船?”

    那些走私的家伙一个比一个有钱,而且一个比一个大方。

    他是缉私马快,自然见多识广,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送刀剑、送字画、送古玩、送房产、送女人,甚至送男人他都见过。

    送船还真是头一遭,忍不住问道:“这艘船值多少钱啊?”

    “单说这艘船的话……”

    夏冬想了想,答道:“约莫两千万钱,改装成游船,又花了两千万……”

    其实船上的各类摆设和饰物数量巨大,不乏珍宝,加起来花费不菲。

    不过,这是宫天雪一手操办,夏冬并不清楚,更不了解,所以没提。

    “等等……”

    李含章有些懵,胡乱掰着指头,结巴道:“那加改装,岂不是花了四千万钱?”

    莲花渡私盐案涉及的私盐,加起来一共也就价值七千万钱呢!

    与之相比,单是这一艘船的总价就已经过半了。

    夏冬轻轻嗯了一声。

    李含章下巴都快惊掉了。

    这艘船已经贵到超出他的认知。

    “听说这艘船本是艘战舰,同批造了六艘,肯定比单买便宜不少。何况三河帮本来就是买船大户,大船小船都是几十上百地买,应该会便宜很多。”

    夏冬解释道:“尤其这艘船产自江州船厂,又是宫帮主买来送给风少的礼物,江城会说不定是亏本卖的。这样七折八折算下来,其实没有那么贵。”

    这还不算贵?李含章一个劲地摆头。花这么多钱就买一艘船?他一时间难以接受,定神道:“我知道船价,没有这么贵吧!就算是战船,这价格也太离谱了!”

    “寻常战船当然没有这么贵。可这是二十余丈的车楼船、二十四车的艨冲。”

    夏冬当时听人说这艘船的时候也很吃惊,记忆相当深刻,可以如数家珍:“以车轮为桨,以人踏车,以轮激水,疾驶如羽。所以造价比同样大小的战船贵十倍。”

    车轮还可以当桨使?李含章一脸不信。

    夏冬看他一眼道:“送你上船的时候还是晚上,你那时半昏半醒,又一直呆在舱房内,没见着这艘船长什么模样。有机会带你上下转转、四下看看你就知道了。”

    李含章忍不住问道:“这艘船到底多大?”

    “我听宫帮主说过,这本是一千多料的战船。”

    夏冬回忆道:“下层踏车的踏驾兵梢至少需要百人,上层三重,可载士兵三四百人之多,就算现在改装成房间宽敞的游船,上层那三重也可以轻松容纳百五十人。”

    李含章眼睛都听直了,心道那得有多少间舱房啊!

    夏冬一手筷子夹菜,另一只手敲敲桌子,示意他张嘴,同时说道:“你没发现么?你这间客舱就在二层,上面还有一层,最顶上是露台,就是举办宴会的地方。”

    正因为这艘船很大,舱房足够多,所以她才可以把李含章偷偷摸摸地塞进来。

    当然,也是因为授衣的面子大,身为授衣的好姐妹,人家轻易不会查她。

    ……

第一千四百五十二章 船上鞠场

    PS:上章船价算错了,已修正,并有一定修改。抱歉~

    ……

    画舫成排,灯火通明,缎彩飞扬,载歌载舞。

    一众宾客在伏剑的引领下登上顺风号顶,举目一看,纷纷惊叹。

    这里不仅平整,当真宽阔,四周围有半人高的矮墙,还有墙垛。

    宽长足可跑马,且是数马并驰。

    正是在这里开办宴会。

    这次参宴的人数不多。

    主宾仅有秦夜,武从灵,解文表,刘公子,吴夫人,舞罗衣,及闽商会馆的黄老馆主,七个人而已。绝先生并没有来。

    另外,每个客人都带两个人参宴。

    其中,马玉怜是以秦夜助手的身份参宴,初云是随衡山公主参宴,马珂润是陪同刘公子参宴。身份的转变别有意涵,不是随心所欲安排的。

    风沙是宴会的主人,宫天雪和伏剑是宴会主持,绘影和林羊羊则是跟着主人参宴。至于本该到场的女主人郭青娥,从头到尾就没露过面。

    主人、客人及随员加起来也不过三十余人,却几乎掌控着江城所有的权与势。

    区别在于有些人是间接影响,有些人是直接掌控。

    无论直接还是间接,这里任何一个人跺跺脚都能让整个江城为之震动。

    待得一行人全部上来,伏剑不乏得意地指点道:“这里原来并未封顶,甲板载满了武械,如今建三重楼首尾相连,不仅舱房多出数倍,更连出了这一片顶上甲板。”

    “那岂非会大大拖慢船速?”

    解文表冷不丁道:“若有水匪驾快船飞舟来袭,着实危险。”

    旋即转向风沙笑道:“风少别误会,我仅是担忧此行安全。”

    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这就是了。

    随着绝先生对风沙全面让步,支持他对抗周峰的许诺则全部落空。

    他和绝先生的关系不再是秘密,起码对风沙不算秘密。

    这个结果让他非常恼火,说起话来难免夹枪带棒,甚至语带威胁。

    “天离是三河帮帮主。”

    风沙笑道:“水面上的事她比我懂多了,既然如此设计,自然权衡过利弊。”

    “风少出辰流时乘坐的晓风号乃是可载数千人的巨舰,鄙帮三河舰队全程护航,沿途大小势力无不望风披靡。当初随手播下一些种子,如今已然长成一片茂林。”

    伏剑心下恼火,面上不显,淡淡道:“这次风少返航,如果还需要巨艟舰队护卫安全,解将军也未免太小看三河帮,也太小瞧我宫天离了。”

    当初潘叔三偷袭武陵,王魁抛下水师,轻军救家。

    武平军水师不战自溃,泰半被君山舰队收拢。

    至此,从辰流至南唐,整个长江中游,包括洞庭湖流域,没有任何一支水师比君山舰队更强大。

    哪怕风少坐条破船,都没人敢抢。

    解文表不吭声了。

    洞庭流域的形势他当然非常清楚。

    如果三河帮不同意,朗州军甚至连一条船都别想开进长江。

    这就叫形势比人强,亦是宫天离的底气所在。

    风沙投给伏剑一个赞赏的眼神,嘴上道:“此行在游不在急,在娱不在忙,想必不会有不开眼的无胆匪类跑来搅扰我们的兴致,解将军大可放心。”

    解文表勉强笑道:“是我忘了,这是一艘车船,速度比之帆船桨船不可同日而语。再怎么载重,那也要远比寻常船快很多。宫帮主确实用心了。”

    他还是不肯承认三河帮在长江和洞庭湖所拥有的巨大优势,起码嘴上不肯承认。

    所以又扯回了船身上。

    伏剑待要反唇相讥,被风沙以眼神阻止,只好作罢。

    舞罗衣见他们不再说话,终于难掩好奇心,伸手指道:“这是什么?看着像猪圈。”她打小在江陵出生,在江陵长大。别看是胡女,汉话非常地道。

    此言一出,众人皆笑,本有些僵硬的气氛缓和许多。

    “此非猪圈,实乃鞠室。”

    伏剑微笑道:“你看,船头那边也有一个,两者间距百步,宽三十六步,可供十二人对鞠,击鞠入鞠室多者为胜。”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这里居然是个鞠场,只是排上了宴席,一时没能认出来。

    把鞠场设在船顶甲板,还真是别出心裁。

    这也侧面说明船有多大。

    不过,再大的船在场宾客都见过。

    顺风号仅是相对较大而已,所以他们只是惊异新奇。

    舞罗衣好奇道:“击鞠不是要骑马吗?”

    她母亲是胡姬,不知道父亲是谁,可见出身卑贱。

    后来被颉跌商号的东主颉跌氏看上,才一飞冲天。

    然而,颉跌氏本身也仅是一方富商,随着柴兴继位才水涨船高。

    所以她的见识并不算广,一张嘴就露怯了。

    吴夫人咯咯笑道:“那是击鞠,这是蹴鞠。”

    绘影解围道:“中平王室不喜蹴鞠,罗衣姑娘又常年呆在江陵,难怪不知。”

    舞罗衣拉住绘影的袖子,撒娇道:“影姐你会吗?教教奴家好不好。”

    绘影笑了笑,刚要说话,吴夫人抢先道:“风少行程已定,孟小姐将要随行,怕是来不及陪你玩耍。要说蹴鞠,妾身多少会点,有空可以教教你。”

    舞罗衣哼道:“我不喜欢你,不想跟你玩。”

    吴夫人嫣然道:“妾身不像罗衣姑娘长袖善舞,外子亦不像颉跌先生富甲天下,自然无法随心所欲,喜不喜欢都得喜欢,想不想玩都得玩。”

    舞罗衣愣了愣,恼道:“你是不是在拐着弯骂我?”

    她觉得吴夫人是取笑她以歌舞娱人方才攀上高枝。

    更在讥讽她只是个小妾。

    吴夫人微笑道:“岂敢。妾身哪句话说得不对吗?”

    舞罗衣气鼓鼓地瞪着她,又确实说不出什么不是。

    吴夫人毫不在意,甚至好生得意。

    不管南唐高层多么迫切与北周谈和。

    下面对北周的敌意绝对沸反盈天。

    她就是主战派之一。

    绘影老神在在,装作看不见。

    其实她跟舞罗衣不熟,只是同在江陵,打过几次交道而已。

    顶多顺嘴解围,肯定不会帮忙出头。

    宫天雪圆场道:“罗衣姑娘乃是风少的贵客,将会一同搭乘顺风号。此行边走边游,相处时间甚多,如果罗衣姑娘有意游戏,天雪自当奉陪。”

    除了舞罗衣,秦夜、解文表和大越刘公子及随从也将同行,直到岳州。

    并在岳州分手。

    舞罗衣返回江陵。

    秦夜受风沙所托,将会护送刘公子南下返回大越。

    解文表则会留在岳州,安排风沙与朗州军高层,甚至与周峰直接会面。

    宫天雪一说话,秦夜便笑道:“在下对蹴鞠还算了解,或可做个司宾。”

    刘公子跟着道:“琼芝琼仙也喜欢蹴鞠,同行一程,不如一起。”

    转向马珂润道:“珂润姑娘何不也来凑个趣?”

    这叫欲取先予。

    风沙身边美人太多,他觊觎很久了,尤其还有宫天雪呢!

    把琼芝和琼仙抛出去引玉,最好能凑齐一群美人来蹴鞠。

    想想就赏心悦目,秀色可餐呐!

    马珂润奉主人命令,此行将派人与刘公子同去大越建立驻点。

    自然不想得罪刘公子,尽管心里很不情愿,还是点头同意。

    伏剑插嘴道:“组队蹴鞠晚点不迟,我现在带大家去那边看看。”

    总不能一群人站在楼梯口聊天,何况算算时间,该要入席了。

    风沙领头应声,比手示意武从灵先请,然后跟着伏剑入席。

    ……

第一千四百五十三章 倒推借种

    顺风号宴会看似奢靡浩大,参宴宾客都是举重轻重的大人物,应该有什么重要目的。其实就是一场送别宴,目的非常单纯,单纯让风沙快点滚蛋。

    对于大多数参宴宾客而言,这场宴会只要开成,那就是成功。

    尽管有些宾客彼此不睦,大不了不往一块儿凑了。

    反正顶层的甲板足够大,又不是躲不开,大家各找和睦,互不干扰,轻松联谊。

    对面十艘画舫上一直载歌载舞,一众花魁名妓使劲浑身解数,争奇斗艳。

    然而,真正关注的宾客并不算多,全神贯注的仅有刘公子而已。

    无他,此来表演的三大花魁、十大名妓都曾跟他有染,不乏群染,不止一次。

    所以,同样的表演,落在他的眼中,与其他人截然不同。

    似乎可以看到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感受到一些别人感受不到的刺激。

    兴奋得手舞足蹈。

    马珂润在旁边好生羞窘,十分无语,还不得不耐下性子,记下刘公子的要求。

    无非是宴会之后,给刘公子安排上。

    自打刘公子来到江城,就没干过几件正经事,尽让她安排这些烂事了。

    刘公子忽然问道:“记下几个了?”

    马珂润轻声道:“六个。”

    刘公子露出苦恼神色,想了想道:“留一个花魁,再划掉四个,不要问我划掉哪个四个,我也不知道,你随便决定就好。”

    马珂润有些愣,心道这色中饿鬼见着女人从来只加不减,什么时候转性子了?

    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呢!

    刘公子见她吃惊,撇嘴道:“拢共三大花魁十大名妓,我总不能一个人吃独食。他们要不要是一码事,我留不留是另一码事,否则岂不是坏了规矩?”

    马珂润恍然,心道算你识相,转念又更加鄙夷。

    她除了是刘公子的向导,还是衡山公主的女官。

    早在几天前,武从灵通过夜娆跟她透了点风,希望让她帮忙安排一下,创造个机会,让公主可以陪主人过夜,最好是今晚。

    一边公主,一边妓女,差距显而易见。

    自打上船,武从灵一直跟在风沙身边,话很少、笑很甜。

    武从灵不过及笄之年,容颜纯稚,又是修道出身,身负上乘内功。

    肌肤娇嫩似婴孩,极富光泽泛华彩。

    以往为了凸显公主身份,妆容稍浓略艳,如今不施粉黛,更显靓丽清纯。

    装扮素雅,气质高贵,娇娆不娇弱,清婉不清怨。

    初云还特意教给她一些足以让任何男人心生好感的技巧。

    比如美眸射出的视线仿佛浓稠的蜂蜜,贴上黏紧,拔开挂丝。

    以及表情、姿势、嗓音,乃至细微动作,无所不有。

    她为了今天,练了好久。

    与以往的倔强矜躁判若两人。

    哪怕风沙一直不喜欢她,如今相处,竟也不免心生愉悦之感。

    于是两人多喝几杯,话匣子也敞开了。

    气氛迅速融洽。

    风沙笑道:“当初见你的时候,还是个尚未加冠的小道童,一拳把我……”

    武从灵截话道:“那是灵儿年幼不懂事,以后再也不敢了。”

    “一事不二罚。当时罚过了,那就两清了。”

    风沙摆手笑道:“我是想说,如今你已及笄,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

    他觉得气氛不错,于是探问一下。

    因为武从灵不能跟任何政治势力联姻,否则会让东鸟公主的身份立刻破功。

    所以,武从灵可以有爱情,不能有婚姻。

    起码在她的身份的价值尚存之前不能成婚。

    对女人来说,这非常残酷。

    “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可是我是你一手扶持的。”

    武从灵凝视道:“没你撑腰,我明天就会被豺狼虎豹生吞活剥。哪有资格侈谈婚姻。我不奢求名分,只想求个倚靠,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让我用身体换一份保障。”

    风沙微微摇头,坦言道:“身体换不到保障,顶多换一份心安。”

    武从灵想用短期的、全身心的效忠,换取他长期的的庇护。

    对他而言相当鸡肋,因为武从灵本来就不可能脱出他的掌控。

    何况他已经给过承诺了。

    这只能说明光凭口头承诺,并不足以令武从灵心安。

    人家需要更直接的安全感。

    武从灵果然说道:“古往今来,无数人倾尽所有,求神拜佛,从祈福到求子,不就想求得一份心安吗?对我来说,与其求神,不如求你。”

    风沙沉吟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郑重考虑。”

    他确实不喜欢武从灵,却必须考虑武从灵的感受。

    毕竟现在是他的人了。

    另外,不安通常会逐渐放大,大到一定程度就会让人失去理智。

    很容易被人趁虚而入。

    如果因此影响江城局势,动摇东鸟形势,那就会坏了他的大事。

    “郑重考虑是多久?今天晚上行不行?”

    武从灵明显迫不及待:“不会等到顺风号离开江城之后,再来写信答应我吧?”

    风沙哭笑不得。

    他忽然有一种被人硬生生逼到角落,壁咚推倒的感觉。

    “我承认我就是养的一条狗,决计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武从灵见风沙不做声,怒道:“但我还可以哭,还可以闹,还可以撒泼,还可以上吊。你要么别走,要么把我关起来,否则我至少可以让你一路西去,一路心惊。”

    不管她刚才怎么装乖,人一恼火,立刻露出了本性。

    风沙啊了一声,眨巴几下眼睛,脑袋硬是转不过来。

    这招实在太损了,任他想破脑壳,那也是决计想不到的。

    尤其他所认识的女人一个赛着一个温柔乖巧,千依百顺,更是争相讨好。

    还真没遇上过这种情况。

    脑筋急转了好几十圈,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武从灵见风沙居然露出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禁万分欣喜。

    她眼中的风沙从来都是阴沉冷酷的,生得一副铁石心肠

    之前初云叫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时候,她还颇不以为然。

    认为对风沙这种人撒泼能有用什么?说不定会挨几耳光,甚至挨上几脚。

    没想到居然这么管用啊!

    于是露出凶恶的神情,凑近俏脸,眼对眼道:“信不信我现在就哭给你看。”

    风沙苦笑道:“就算我同意,也顶多做一半的主,另一半得你自己想办法。”

    武从灵展露笑颜,宛如艳阳破开乌云,笑道:“夫人应该不会反对。”

    语毕,实在忍不住瞟了初云一眼,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

    一切都被初云给料中了,风沙果然把事情往夫人身上推。

    至于郭青娥那边,早就准备好了。

    初云说风沙这辈子注定子嗣艰难。

    虽然没有解释为什么,却言之凿凿地表示郭青娥在这方面一定会大开方便之门。

    只要她不要名分,单纯借种,外加优待某些个衡潭世家,郭青娥绝对不会拒绝。

    风沙见武从灵笑得像活只偷鸡得手的小狐狸,心里浮起一丝不妙的感觉。

    偏又说不上哪里不妙。

    想到永宁一定会帮他把关,这才略微心安。

    ……

第一千四百五十四章 女人听雨

    伏剑身为宴会的主持,一直带着心腹岳湘和房夫人于宾客中往来穿梭。

    活络气氛。

    岳湘人俏嘴甜,负责祝酒。

    房夫人乃女中豪杰,千杯不倒,负责喝酒。

    一圈转完,行至船尾,结伴下舱,准备更衣。

    正好在楼梯口遇上同样打算更衣的绘影和舞罗衣。

    于是扎堆一起。

    离顶层甲板最近,用来更衣的舱房有两间。

    女子那间名为听雨轩,男子那间名为观荷轩。

    两轩皆分为内室外室。

    外室是客室,自有侍女随行服侍。

    內室两厢,一次可以容纳两个人。

    舞罗衣是客人,自然优先。

    房夫人喝酒多,于是先行。

    余下三人留在客室等候。

    女人更衣那些事自然远比男人要慢很多,还要沐浴净身,熏香什么的。

    所以,等在外室,有大把的时间可以闲聊。

    伏剑非要拉着绘影入座。

    无论以前的权势,还是现在的权力,乃至风沙的信任,绘影比她只强不弱。

    虽然她是三小姐,绘影是奴婢,两人私下里向来平起平坐。

    绘影推辞不得,也就坐了小半边。

    岳湘身为伏剑的侍女,这会儿只能站着。

    伏剑跟绘影随便寒暄几句,然后冲岳湘使了个眼色。

    岳湘赶紧问绘影道:“听说江城巡防署的李马快跟绘影小姐很熟?”

    “他不是跟我熟,是跟高月影熟。”

    绘影想了想道:“对了,他得罪了三河帮不少人,好像还讯问过你和房夫人。”

    李含章只是个小人物,因缘际会搅进了大漩涡而已。

    如今风波平定,谁还会在意?

    莫非那小子讯问岳湘的时候,言行激烈了些,人家记仇了?

    打算来个秋后算账?

    岳湘忙道:“那是风少的意思,跟他没什么关系。”

    绘影心道量你也不敢记主人的仇,嘴上问道:“那,岳小姐提他,什么意思?”

    她跟李含章接触较多,见面就有三分情嘛!

    如果事不算大,能帮忙缓过去就缓过去了。

    “他最近又开始兴风作浪。江城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偏要节外生枝。”

    岳湘叹了口气,一语双关道:“真不知道这又是借了谁的风。”

    绘影微微蹙眉,追问道:“他兴什么风,作什么浪?”

    无论李含章是故意还是无意,他的行为确实很容易被人视为主人的意思。

    岳湘道:“最近他把江城的大小牙行抄了个遍,严重影响了江城的货贸流通。”

    牙行实际上是个中介机构,给买卖双方当中间人,代商人买卖货物,支付和存储款项,运送货物,设仓库保管,甚至可以代官府征收商税等等。

    人口买卖其实只占其中很小一部分。

    事情闹这么大,绘影多少听到点风声,不过这事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所以,毫不关注,更不关心。

    岳湘继续道:“运来江城的货现在入不了库,江城本地的货一直上不了船,不止仓库积压严重,货船更是积在码头动弹不得,不止我们三河帮,各方都损失惨重。”

    江城的牙行归根结底归属于齐蝉主事的江城商会。

    江城商会受总管府管辖,总管江城商贸,囊括内外各方利益。

    齐蝉只是名义上主事。

    今天参宴的宾客大多涉及其中,区别只在直接或间接。

    可见李含章捅了多么大的马蜂窝。

    “是吗?”绘影将信将疑,俏眸转视伏剑,露出询问神色。

    “货物积压还算小事,货船积压才最麻烦。要么干等着卸货,要么干等着装货,都等在江城,上下游怎么办?难道满载货物掉头就走,又或者空着船白跑一趟?”

    伏剑缓缓道:“很多商船只是挂着我帮的旗帜,并非真是我帮的货船。大家投向三河帮是希望有所保障。如果保障不了,人家为何投你?”

    绘影犹豫少许,问道:“三小姐没跟主人提过吗?”

    这事跟她说有什么用?她又帮不上忙。

    “这属于三河帮的内务,怎好劳烦风少。”

    伏剑摇头道:“我就顺嘴这么一提,你就当我发牢骚,听听便罢。”

    风少想拆分三河帮的意图已经蔚然鲜明,跟她明示都不止一次了。

    这种时候,她哪里敢把任何有关三河帮的负面情况报给风少知晓?

    那岂不是帮风少下定决心,加速拆分?她又不傻。

    岳湘插嘴道:“关键是李含章主持抄查,要说风少一点都不知情,那也未必,说不定……”故意停住了没说。

    绘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她非常清楚伏剑的难处。

    如果真是主人暗中授意。

    那么对伏剑来说,这事确实很棘手。

    “湘儿的意思。”岳湘先看了伏剑一眼,然后才转向绘影道:“他对绘影小姐还是很尊重,甚至很仰赖的。您能不能出面制止一下?”

    绘影迟疑道:“若是三小姐派人给他带句话,应该比婢子说话管用。”

    话是岳湘在说,很明显是伏剑的意思,摆明想拿她当刀使。

    她当然很不情愿,能推就推。

    伏剑脸色立时冷下,连视线都转开了。

    岳湘随之娇哼道:“湘儿之前找过他,怕自己面子不够大,特意把帮主搬出来,谁曾想他根本没当回事,甚至口出狂言,多有不恭之语,还扬言一查到底呢?”

    如果这番话让李含章听到,一定会高呼张星火料事如神。

    人家可不是恶人先告状了吗!而且摆明是想要借刀杀人。

    借伏剑这把刀尚嫌不够,还要找绘影。

    绘影愣了愣,忍不住道:“他真敢?”

    果真如此,情况那就不一样了。

    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三小姐受欺负。

    不过,她觉得李含章不是这种人啊!

    这小子虽然冲动,却非常清楚分寸,从来不过界的。

    不至于这么嚣张吧?

    “他何止敢!他都对我动手了。”

    岳湘恨恨道:“要不是湘儿穿了套内甲,差点吃大亏。”

    转向伏剑道:“帮主看过了,内甲上那个拳印,可是不浅呢!都快击碎了。”

    其实她为了掩盖体型,进而掩盖身份,穿了可不止一套内甲。

    少说一套,情况就严重一点。只说一套,情况就相当严重了。

    伏剑俏脸阴沉,轻轻点头。

    她看过那个拳印,明显势沉力猛。

    幸亏内甲上镶了一块护心镜,硬挡了一下。

    否则岳湘不死也重伤。这摆明是下杀手了。

    绘影见伏剑证实,心里咯噔一响。

    敢这么不给伏剑面子,还胆敢对伏剑的心腹侍女下重手?

    主人绝不会授意到这种程度。

    所以,李含章要么没有得到主人的授意,要么就是干过线了。

    无论是哪一种,那都离死不远了。

    “帮主大度,奴家毕竟也没真的怎样。”

    岳湘正色道:“如果绘影小姐说动他罢手,可以既往不咎。”

    这里面的水非常深,牵扯到巨大的利益。

    所以,赶紧让李含章罢手,把查封的解封,把查扣的解禁。

    让江城的大小牙行尽快恢复秩序,挽回损失才是头等大事。

    至于报复,等她离开江城,找几个杀手又不难,还能跟她无关。

    ……

第一千四百五十五章 寒楚十二月

    女人更衣,喜欢结伴;男人更衣,偏爱独行。

    不过,女人往往结伴在启行之前,男人通常扎堆于抵达之后。

    风沙就在观荷轩遇上了秦夜。

    秦夜好似顺嘴一般,隔着屏风说笑道:“最近有谣谚传起自江湖,广播于两江,咳,寒楚十二月,苍鹰八bā九jiǔ毛。寄言燕雀莫相啅zhào,自有云霄万里高。”

    字面上的意思是说十二月楚地天寒地冻,苍鹰被捕,备受摧残,劲羽尽除。

    燕雀噪聒:落毛的老鹰不如我!苍鹰傲然寄言:我迟早还要飞上万里云霄。

    风沙一泡尿差点缩回去,冷下脸怒道:“谁传的?其心可诛!!!”

    短短几句,有着非常明显的指向。

    楚是指古楚地之云梦泽,今之洞庭湖。

    苍鹰是指辽东名鹰海东青。

    摆明是在暗喻君山舰队的首领海冬青想要造反。

    说得有鼻子有眼,甚至连时间和地点都定好了。

    寒楚十二月!

    秦夜笑道:“江湖风言,未必无因,有则戒慎,无则笑过。”

    这谣谚狠就狠在不知关窍的人怎么都听不懂,知道关窍的人一听就心领神会。

    非常有针对性。

    颇有汉末黄巾军那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意味。

    风沙笑不出来,只觉头皮发麻。世间阴险之计,某过于反间。这就是反间计。

    看似简单,其实无解。

    因为反间计是针对人与人之间的间隙。

    直接诛心,且是一诛诛两边。

    就算他不疑心海冬青,焉知道海冬青会不会担心他疑心而生变?

    最关键,海冬青现在确实拥有生变的能力。

    这就是不可解的原罪。

    风沙不吭声了,秦夜那边也没了声音。

    出得内室后,风沙迎面遇上了解文表。

    心道这不巧了,故意没让路,堵着门把秦夜说的谣谚又念了一遍。

    最有可能使反间计的人就是绝先生,不逮解文表逮谁?

    秦夜并没有走,坐在外室,似乎等风沙出来。

    解文表看他一眼,沉吟道:“好像是听人提过。怎么,也传到你耳朵里了?”

    这种谣言传起来的目的就是希望让风沙听到。

    不过,听到的时间离洞庭越近越好。

    绝先生警告过秦夜,不准太早透露,并要他监督。

    之所以跟来,正是隐约有些担心,没想到担心成真。

    他也确实没想到,秦夜居然这么快漏风。

    风沙见解文表装傻,哼道:“解兄是听谁提过?能不能介绍给我认识一下?”

    解文表继续装傻:“愚兄起于微末,江湖上还有些朋友,流言蜚语过耳不少,可江湖人知道什么?往往假得多真的少,不足为信,我从来不曾当真,听听便罢。”

    “我刚才跟风少也是这个意思。”

    秦夜含笑道:“没想到风少居然这么紧张,莫非真有些我们不知道的内情?”

    他这是在提醒风沙:你现在的表现非常不正常,尤其不该当着解文表的面。

    解文表眼睛一亮,转而盯住了风沙,端得一眨不眨。

    好像生怕错过风沙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秦夜说的没错,如果没什么好紧张的,风沙紧张什么?

    看来这个谣谚当真点中了风沙的软肋。

    绝先生确实厉害,仅传一个谣谚就让风沙举止失措了。

    “三河帮的事,一直是天离那丫头管着,我很少过问。”

    风沙打了个哈哈,转目道:“咦,刘兄你来得正好,今晚玩得还算开心吧?”

    秦夜的提醒非常及时,也非常有效。

    他立刻发觉自己确实慌了神,以致失态。

    无论如何要把话题转开,让自己先冷静一下。

    恰好刘公子来了。

    他从来没觉得这个坏胚居然可以这么可爱。

    秦夜和解文表相视一眼,心里各有想法,面上都不说破,同样招呼刘公子。

    刘公子没觉出气氛有什么不对,打趣道:“上面佳丽成群,你们居然抛下不管,怎么跑来这里凑头?莫非这是座金屋,暗藏啥娇不成?”

    大家跟着笑了起来。

    解文表笑道:“我这就陪你进去找找,找到了有福同享,嘿嘿~”

    漏风之前,他确实担心漏风。漏风之后,那就无所谓了。

    因为这是阳谋,就算风沙明知也没办法应对,起码他觉得没有。

    绝先生谨慎过头,希望瞒得越久越好。

    他倒觉得秦夜漏风也好,他少了件麻烦事。

    此后可以放心玩乐了。

    刘公子笑嘻嘻道:“有现成的,何必再找。”挤眉弄眼,似有暗示。

    其他人都是一个人来的,唯有他拥着琼芝和琼仙。

    这会儿一手拽一个,把两女一起拽进了观荷轩,还扭回头露出个笑脸。

    解文表则冲风沙和秦夜露出了一个莫明的笑容,跟刘公子进了同一厢。

    秦夜摇头苦笑:“怪我心急了些,光想着提醒你,没想到他会跟过来。”

    起身道:“我们上去再说。”

    风沙反而坐下,冷冷道:“那样倒显得我心虚躲着他了。”

    秦夜越发苦笑,探着手指头往内室点了点:“他们这一进去,恐怕得要好一会儿才能出来了,咱们在这儿干等着算怎么回事?”

    自打听到那个谣谚,风沙的思绪就飘上了云巅,心思根本没落在当下,愣了愣才会悟过来,皱眉道:“倒是我忽略了。”长身而起,歪头笑道:“秦兄很懂嘛!”

    就这一瞬转念,他彻底冷静下来。

    谣谚既然是故意传起来的,那就不可能仅有谣谚,肯定还有其他动作配合。

    躲,是绝对躲不掉的。

    无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慌,不解决任何问题。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秦夜一语双关道:“就算没吃过猪肉,起码见过猪跑。”

    说着凑近些,低声道:“刘公子的秉性你比我清楚,这位解老兄的秉性我恐怕会比你清楚那么一点。这二人绝对称得上一丘之貉,这次见面说不定会相见恨晚。”

    风沙脚步略顿,问道:“什么秉性?”

    他正在思索对策,对解文表自然非常敏感。

    这次又是随他同去岳州,同在一条船上,多了解一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秦夜叹道:“他来江城这段时间,有多户良家遭人强掳,同一人不乏多次。每次都是致昏后蒙头进出,根本不知道是谁所为,所以大多忍气吞声,不乏羞愤自尽。”

    顿了顿,又道:“我相信他在你的船上应该还不敢乱来,但也不可不防。”

    风沙看他一眼,挑眉道:“那就有劳你多费心了。”

    秦夜没想到风沙居然会把这事推到他的身上,不免有点作茧自缚的感觉。

    他当然不怕解文表,只是顾忌其背后的绝先生。

    其实也不是顾忌绝先生,实是顾忌东鸟总执事。

    转念想想,他早就选边站了,还站得非常彻底。

    反正虱多不痒,债多不愁,于是咬咬牙同意了。

    风沙对秦夜的态度非常满意。

    他和朗州军的关系事关大局,还真拿解文表没什么好办法。

    秦夜这小子就不一样了。

    起码会比他少很多顾虑。

    ……

第一千四百五十六章 反间计

    风沙和秦夜一前一后登上顶层甲板,对面就是成排的画舫。

    江风徐徐,投来了五光十色,飘来了悠扬的奏乐,荡来了令人愉悦的香风。

    “他心里很清楚。”

    风沙停步微笑道:“我此行去岳州就是重新定规矩的,他当然要拼命阻止。”

    “他”就是东鸟总执事,无论绝先生干什么事,一定是出自“他”的授意。

    一直把绝先生推在前面,说明东鸟总执事终究留了后路,没有把事情做绝。

    给日后转寰,留下了余地。

    秦夜见风沙成竹在胸,显然已经不再慌乱,开始思索对策。

    说不定已经有了对策。

    这招反间计堪称绝杀,他得知至今好几天了,硬是没想到解法。

    他对风沙如何应对,十分好奇。

    风沙凝视道:“可是他已经败在江城,你觉得他凭什么胜在岳州呢?”

    他现在急需帮手,值得信任,可以托付那种。

    未虑胜,先虑败。

    跟东鸟总执事一样,他也想留出转寰余地,并不想把事做绝。

    需要推一个人在前面。

    第一个念头自然是眼前的秦夜,第二个念头则是并不在眼前的张星火。

    “江城大势在城防军,关节是衡山公主。”

    秦夜正视道:“岳州大势在君山舰队,关节是海冬青。”

    风沙这么快冷静下来,给了他很大的信心。

    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硬着头皮也得一条路走到底。

    同时心如明镜,恐怕风沙不会轻易信任他,起码目前不会。

    于是坦言道:“对他而言,岳州一崩,全盘即崩,恐怕东鸟四灵将从此仰风少鼻息,所以才会有谣谚传开。然而,崩溃之势已然势不可挡,人力难为,无力胜天。”

    获得武从灵、江城会、朗州军和君山舰队支持的风沙,就是东鸟的无冕之皇。

    在他看来,如果东鸟总执事不把风沙尊为四灵少主,风沙一定会把他变成死鸟。

    “最后的挣扎往往最疯狂,也最无力。”

    风沙笑了起来:“我们可以不认同,但是必须得理解。”

    秦夜显然仔细考量过大势,认真权衡过利弊。

    坚定认为他一定会赢。

    无论真假,他先当真话听着。

    只要他一直胜利,秦夜就不会反水。

    如果他失败了,任何人都不再可靠。

    确实很残酷,他已亲身经历过一回。

    不想再有第二回。

    风沙略微停顿,轻描淡写地补了句:“我们不光要理解他,还要谅解他。”

    秦夜闭上嘴,望着他怔怔发呆。

    谅解是胜利者才够资格拥有的宽容。

    风沙没赢呢!甚至陷在人家的反间计中,怎么就开始考虑胜利之后的事了?

    真是信心十足,认为必胜无疑?

    还是虚张声势?

    不管怎样,他对风沙的信心好像更足了些。

    与此同时,听雨轩。

    房夫人和舞罗衣更衣完毕,先行离开。

    换做伏剑和绘影分别进门,各自忙碌,一起沐浴。

    早在流城的时候,伏剑就是风沙的贴身侍婢。

    等到绘影到主人身边的时候,伏剑已经是三河帮帮主。

    不过,那时身份还是奴婢。

    两女有过一起服侍主人的经历,而且不在少数,自然没什么好避讳的。

    不仅让人撤去了当中的屏风和帷幕,还把浴桶挨到了一起,互相帮忙。

    虽然岳湘随侍在旁,却没怎么动手,仅是偶尔递去点东西。

    伏剑不时越过浴桶找绘影咬耳朵,专门说些私密的悄悄话。

    比如询问风沙某些非常私密的习惯跟以往有什么不同,不同在哪里之类。

    甚至还想重温抱枕什么的。

    绘影不像妹妹,脸皮薄得很,都快涨成了熟烂的桃子。

    就这么羞臊地沐浴至半途,房夫人急匆匆地敲门。

    直接跟开门的岳湘说有要事,必须立刻告知帮主。

    岳湘不敢怠慢,放房夫人进来,自己退出去把门。

    房夫人进来后看了绘影一眼,低下头没做声。

    伏剑像个调戏少女的纨绔,轻佻地揪住绘影那又红又烫的脸蛋,咯咯道:“绘影又不是外人。”

    房夫人依旧面露犹豫之色,欲言又止。

    伏剑有些不高兴了,松手道:“说。”

    她跟风沙身边一众侍婢向来很亲昵,这并不意味着她对手下很宽容。

    相反,非常严厉。从来一言九鼎,帮内无人敢违逆。

    就连历事甚多,年纪为长的房夫人都怕她怕得要命。

    房夫人见帮主拉下脸,果然不敢硬顶,无奈道:“海冬青传信说,君山舰队以蛇吞象,内部多有不稳,担心擅离生乱,恐怕不能亲自迎接……”

    话未说完,伏剑愤然起身,水幕哗哗而落,仿佛瀑中白玉、雾中秀峰。

    一对俏眸快要喷出火来,强烈得好像可以活活烧死人。

    房夫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子伏身于地。

    江湖上传开的谣谚,伏剑当然知道,也当然不敢告诉风沙。

    只是强令海冬青必须轻船简从,离开洞庭,顺着长江,前来迎接顺风号。

    只要海冬青遵命,什么谣谚都将不攻自破。

    如今海冬青不遵命,谣谚就很可能成真了。

    绘影头次见伏剑发这么大火,与刚才调戏她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她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转念一想,她在江陵的时候,也是很有威严的,一发脾气大家没有不怕的。

    何况三河帮的权势要远比江陵主事大多了。

    伏剑那对燃烧的美眸迅速急冻,一下子冷到发寒:“我下令让她过来,就算她还剩下最后一口气,爬也要爬到我面前,才准死。”

    房夫人了解自家帮主,一听就知道帮主动了杀心。

    帮主动杀心的时候说的话,通常都会变成现实。

    绘影定了定神,轻声道:“大首领和巧妍应该了解情况……”

    她尚不清楚事情严重性,加上主事江陵的时候,经常去君山,与海冬青相熟,所以试图缓颊:“可能真有什么乱子让她脱不开身呢?”

    伏剑挂满寒霜的俏脸稍见缓和,俯视道:“风大和巧妍有来信吗?”

    房夫人忙道:“没有。”

    三河帮拥有自己的驿传渠道,风沙一直借用。

    传火司建立后,很多联络开始走这条线,首先就是风大和巧妍。

    伏剑沉默少许,冲绘影挤出个笑脸:“这件事暂时压上一下,等风大和巧妍来信说明情况之后再去告诉风少好不好?”

    绘影愣了愣,反问道:“为什么要瞒着主人?”

    主人向来不太关心三河帮的内务,她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伏剑如此态度,倒让她觉得不同寻常了。

    伏剑扶着浴桶桶沿,身子倾压过去,亲昵道:“绘影妹子,帮帮忙嘛!”

    其实她年纪比绘影小,不过地位摆在这里,一声妹子并不突兀。

    绘影犹豫少许,小声道:“只要主人不问。”

    就算不提三小姐的身份,伏剑也是最早跟着主人的侍婢。

    云首领都得乖乖叫一声伏剑姐呢!

    如今求到她头上,她不可能不给面子。

    起码当面要给面子,私下却不能瞒着主人。

    她已经打算待会儿就跟主人说了。

    ……

第一千四百五十七章 人尽其才

    随着晚宴接近尾声,画舫一艘接一艘散去。

    最后仅剩三艘,正是江城三大花魁的画舫。

    乐声渐低,人舞稀稀。

    不再喧嚣,却显纯美。

    顺风号,二层客舱。

    夏冬去而复返,脸有忧色,低声道:“这艘船明天启航,你怕下不去了。”

    她是偷偷把李含章弄上船养伤避祸的,不可能正大光明的下船。

    李含章受得刀伤,且是刺伤,伤口很深。

    尽管没伤到要害,至今也仅能艰难下床。

    今晚船上贵客云集,警戒何止深严,她带着一个半残废,肯定没法混下船。

    李含章忍不住问道:“怎么明天就启航了?你不说还有十好几天吗?”

    夏冬无奈道:“本是如此,刚才宫帮主宣布的时候,我也很意外。”

    若非担忧李含章,她就跟授衣一起走了,不会找借口留下。

    人家因为授衣把她当成贵客,仅此而已。

    不可能什么都告诉她。

    李含章使劲撑手,支起上半身,问道:“我留在船上,会给你惹麻烦吗?”

    船在启航之前,舱房都是空的,他呆在船上自然是安全的。

    明天就要启程,人员纷纷入驻,还留在船上自然就危险了。

    他倒不怕危险,更多是在担心连累夏冬。

    夏冬淡淡道:“岳湘不怕我,我不怕岳湘。让她发现你,你就很难说了。”

    李含章斜眼道:“你不是说岳湘不敢在风沙眼皮底下动手吗?”

    “她是不敢,可这一片比邻帮主的舱房。”

    夏冬沉声道:“她是帮主的心腹侍女,负责近卫,扣你个刺客的帽子,不难。”

    李含章苦笑道:“你怎么把我安排到人家眼皮底下了,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夏冬冷冷道:“好了,别废话了。老实呆着,别出门,别发声,我包你没事。”

    起身欲走。

    “等等。”李含章赶紧叫住她道:“我还有事问你呢!”

    夏冬转眸回视。

    李含章一脸期盼,问道:“我刚才听走廊上好像有人说起三河帮的海执法。”

    海执法即海冬青。

    武平军进驻岳州,君山及君山舰队遭到了严厉封锁,物资奇缺。

    那时,他借着王魁亲信的身份,打通了走私渠道,帮忙补给。

    后来岳州军偷袭武陵,也是他去找海冬青求放行。

    是以两人颇有交情。

    夏冬回身反问道:“你都听到些什么了?”

    李含章苦笑道:“人家隔着门走过,我又不是顺风耳,就听到有人提海执法。”

    “最近几天江城冒起些江湖传闻,可能跟海冬青有关。”

    夏冬沉声道:“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安心养你的伤。”

    李含章还要再问,夏冬已经不想再理,拂袖便走。

    结果没走出几步,忽又顿步,回头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李含章的武功确实不如夏冬,耳聪目明并不逊色多少。

    很快也听到了传自走廊的脚步声。

    而后,传来敲门声。

    夏冬和李含章相视一眼,不免有些紧张。

    李含章做口型问道:“谁找你?”

    其实这间本是给夏冬安排的房间。

    不过,夏冬一直住在隔壁的杂物间里。

    夏冬微微摇头,表示不知道。

    除了授衣,她在三河帮没朋友,没熟人,没要侍女服侍。

    还以喜欢清净为由,不让人打扰。

    谁会来找她?

    不管是谁,反正现在装要装成房里没人。

    一个女声传进来:“夏姑娘,婢子是授衣小姐的侍女,有人要见你。”

    似乎有些刻意压低声音,显得很轻,好像见不得人似的。

    听到这个女声,李含章有些呆了,一下子挺直了身体,一个药瓶随之掉到地上。

    咕咚一响。

    夏冬没好气地回眸,飞他一记白眼,嘴上道:“我睡了,有事明天再来。”

    李含章根本没注意,眼神直定定的,脸色阴晴不定。

    女声又道:“还请夏姑娘开下门,确实非见不可。”态度很客气,语气很坚定。

    夏冬不悦道:“不见。”

    女声继续道:“还请尽快开门,时间拖长了不好。”

    夏冬恼道:“你威胁我?”

    女声明显有些急了:“还请看在小姐的面子上,开下门好么?”

    夏冬还要拒绝。

    李含章扯了扯她的袖子,做口型道:“见。”

    夏冬回头瞪了李含章一眼,做口型道:“为什么?”

    李含章不答,仅以口型道:“我藏起来。”又伸手指指角落的屏风。

    屏风后面是浴桶和便溺之器。

    夏冬略一犹豫,回道:“等我一下。”

    女声立刻道:“还请尽快。”

    夏冬赶紧扶起李含章,把他抱到了屏风后面,迅速收捡了一下床榻,收回了栓门的长绳,然而松开了外衣,弄散了头发,做出起床的样子。

    期间,女声又催促了几次,声音都不大,语气都很急。

    夏冬转目扫视一圈,觉得没啥破绽了,这才过去开门。

    异常警惕,没忘提气。

    说话的是个女人,映入眼帘的却是个男人。

    夏冬有些蒙了,失声道:“风少……”

    风沙比手嘘声,低声道:“进去再说。”身后跟着个女人。

    夏冬当然不敢拦他,只好侧身让路。

    女人回身合门,然后站到风沙身侧。

    夏冬看一她眼,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

    风沙的侍婢她大多认识,至少见过。

    这个女人肯定不常出现在风沙身边。

    风沙寻了个椅子坐下,点了点女子道:“她是流火安排给妹妹的心腹,一直出外勤,你应该没见过。授衣去南唐的时候,她正好帮我办点事,所以就留下了。”

    夏冬打量几眼,轻声道:“好像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越打量越眼熟。

    一转念,忽然想起来了:“是你!”

    这不是一直跟在李含章身边的女步快江喧吗?

    她确实没在授衣身边见过,倒是经常在李含章身边看见。

    不过,都是远远一眼,并未近距离打过照面。

    加上以前一身步快男装,如今换上女装,模样气质大变,难怪一眼没认出来。

    江离离福身道:“婢子江离离,见过夏姑娘。”

    屏风后面,李含章剧颤一下,总算确认了她就是江喧。

    两人相处时间不短,他深知江喧貌似温柔,实则刚强。

    非常聪明有主见,而且很有心机。

    他和许主事都曾以为自己是放纸鸢的人,后来发现他们才是被人放的纸鸢。

    江喧的厉害可见一斑。

    居然以奴婢自称,他实在难以接受。

    夏冬冷冷道:“你不是叫江喧吗?你不是失踪了吗?”

    李含章为了找这个女人,把江城的大小牙行抄了个遍。

    也因此惹到了岳湘,以致身受重伤。

    没曾想居然会是授衣的人。

    难怪把江城翻了个底朝天都找不到呢!

    江离离垂首道:“婢子本名江喧。”

    夏冬不理她,转向风沙道:“风少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吗?”

    风沙动手给自己倒了杯水,嘴上道:“请你帮个忙。”

    夏冬沉默下来,过了会儿道:“我能说不嘛?”

    风沙手下无数,能有什么事办不了,还要求她帮忙?

    傻子都知道肯定不简单。

    “你是我目前所能找到最合适的人选。我是真心实意,请求夏姑娘帮忙。”

    风沙柔声道:“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因为事关重大,如果你不同意,我不得不祭出威胁,强迫你同意。我真的不希望到这一步,既伤人又伤己。”

    绘影刚才偷偷告诉他,海冬青拒绝伏剑的命令,不打算轻船简从,迎接顺风号。

    伏剑在帮内一言九鼎惯了,这件事干得太愚蠢了。

    海冬青就算没有反意,很可能也会因此被逼反了。

    形势强迫他不得不立刻做出反应。

    “风少如此坦诚……”夏冬凝视道:“我能问问什么事吗?”

    风沙点头道:“我希望夏姑娘能比我先行赶去岳州,以个人的身份接近海冬青,了解她目前的处境,乃至周遭的一切。或许还会更进一步,比如擒拿甚至暗杀。”

    夏冬愣了愣,迟疑道:“这事,非我不可吗?”

    风沙叹道:“如果夏姑娘还能想到第二个合适的人选,我将感激不尽。”

    这时派任何他的人过去,都可能刺激到海冬青,只能找关系不太紧密的外人。

    以夏冬在江湖上的身份和地位,在岳州时跟各方建立的关系,确实非常合适。

    最关键,夏冬武功高强,如果万一的话,可以行万一之事。

    夏冬下意识地把视线投往屏风,略一沉吟,试探道:“李含章怎么样?”

    风沙看她一眼:“他本来是最合适的人选,只可惜他现在还能动弹吗?”

    夏冬像过电般颤了一下,浑身的寒毛都炸开了。

    脑袋里一片混乱,打心眼里生出一种大恐怖感。

    好像浑身上下不着寸缕,被人全方位、无死角的洞悉无遗。

    “李马快最近的所作所为,我大多知道,都是离离告诉我的。”

    风沙歪歪脑袋:“她觉得自己是个寡妇,还带着孩子,配不上李马快,所以一直躲着不见,没料到会害得李马快受了重伤。她很感激,也很后悔。”

    江离离这次立下功劳,回来后不要奖掖,只想当个侍婢,贴身那种。

    既是报答当初的救命之恩,也是为女儿着想。

    他没同意,倒不是嫌弃,而是觉得以江离离的能力,应该外放实务。

    难得的人才,拿来当抱枕?那叫暴殄天物。

    听到江离离又是觉得配不上李含章,又是感激。夏冬脸色不太好看。

    这个俊俏的小寡妇分明对李含章很有意思嘛!

    还后悔害李含章受了伤?怎么,想以身相报?

    这时,哗啦一声响,角落的屏风倒掉了,露出了一脸怪色的李含章。

    十分尴尬,又好像有些慌张。

    见三人都向他望来,结巴道:“那个,那个,我跟她没,不是,我和她,也不对,我对她,呸~我们只是朋友……”

    与江离离对上视线,忙道:“咱们俩那个是许主事安排的任务,当不得真的。”

    江离离明显如释重负,羞涩道:“是我误会了,没想到给你惹这么大的麻烦。”

    夏冬脸色好看多了,跃过去搀扶李含章:“别说她误会,就看你为了找她,把江城闹了个天翻地覆,谁不误会?人家好得很呢!就你自作多情,活该挨上这几刀。”

    看似在教训李含章,其实在埋怨江离离,更是在告岳湘的状。

    江离离心如明镜,低下头不做声。

    风沙轻咳一声:“李马快尽管在船上安心养伤,等到了岳州,差不多该养好了,夏姑娘的事情也差不多该办完了,到时二位故地重游,再来把酒言欢不迟。”

    不仅没打算放李含章下船,也只字未提岳湘,更好像夏冬已经答应他似的。

    毕竟李含章跟海冬青关系很好,夏冬若不成功,这就是他的后手。

    另外,要是岳湘因李含章而受罚,到了人家地盘上,这小子铁定倒霉。

    亦投下变数。

    李含章忽然盯住风沙,问道:“江喧是你的人?你让她到我身边是什么意思?齐大小姐跟你是什么关系?莲花渡私盐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什么人?”

    夏冬吓了一跳,差点伸手去捂他的嘴巴,心道你还真敢问!

    风沙笑了笑:“齐蝉是我的人,被人利用贩卖私盐,引发这桩私盐案。离离也是我的人,到你身边是为了保护你,好让你查清这桩私盐案是因为齐蝉被人利用了。”

    李含章眨巴几下眼睛,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在绕我?”

    他被张星火绕惯了,对这种说了等于没说的话很敏感。

    “我并无半句虚言。至于我是什么人……”

    风沙露齿而笑:“你知道有钱有势就行了。得罪不起是真的,高攀不上则未必,我很乐意跟李马快交个朋友。交朋友贵在自然,不在身份,我懒得说,你何必问。”

    李含章皱眉道:“懒得说是几个意思?”

    风沙陈恳地道:“因为要跟你解释太多事情,而大部分事情你非但没必要知道,知道多了还很容易招惹杀身之祸。你不信我,总该信夏姑娘吧!你问她怎么说。”

    李含章立时看向夏冬。

    夏冬叹气道:“我知道你可能难以理解。但是,他说的一点都没错。”

    李含章哦了一声,冲风沙道:“你还是没讲清楚,大小姐到底跟你什么关系?”

    自从莲花渡私盐案被他揭开,齐蝉再没给过半点好脸色。

    但也从来没有对他怎样,明里暗里甚至不乏维护。

    否则江城那些大大小小的牙行,也不是他说动就能动的。

    毕竟打小一起长大,跟家人没什么区别。

    他自然很关心齐蝉。

    风沙长嗯一声:“她是我的人,但不是我的女人。她可能想做我的女人,但是我并不想做她的男人。”

    李含章觉得这小子又在绕自己,脸色不善地道:“你是在夸自己讨女人喜欢?还是在骂她不知自爱?”

    风沙摊手道:“我认为我说得够明白了,且不含褒贬。怎么理解那是你的事。”

    他之所以如此有耐心,一是李含章给他当了那么久的过河卒子,几度出生入死,确实有功。二来李含章有夏冬和张星火这两个不惜为他拼命的好朋友。

    何况李含章有能力,讲义气,还守规矩,确实值得一交。

    李含章还要再问,风沙摆手道:“百世修来同船渡,你我已是有缘人。此行一程,我陪你养伤,你陪我游玩,什么疑惑都不必急在这一时。”

    转向夏冬道:“船只已经安排好了,希望你尽快启程,最好立刻,最好神不知鬼不觉。一切需求,可以传信告诉离离,也只能告诉她。她知道了,我就知道了。”

    夏冬想了想,应了声好,把李含章扶回床上躺好,开始叮嘱上药什么的。

    风沙含笑道:“你尽管放心,我会安排人好好照顾他的,咳,保证是男人。”

    夏冬的脸蛋莫明一红,感觉自己那点小心思在风沙面前好像一览无余似的。

    当真想离他越远越好,赶紧整整衣衫,抱拳道:“告辞。”然后落荒而逃。

    ……

第一千四百五十八章 上下互补

    夏冬此去,并非孤身一人。

    一条快艇,载着十一名弓弩卫为水手、为卫士,还有两名剑侍为侍女。

    这些人将会听她差遣,替她安排此行一切,诸如情报、联络和护卫等。

    值得一提的是,两名剑侍乃是早先云本真派给齐蝉的侍女,阿紫和阿香。

    这并非出自风沙的安排,他不会关注这么底层的事。

    实是弓弩卫和剑侍各有体系,奖掖惩戒自有规矩,调动升迁循规蹈矩。

    两女任职的时限快到了,临近升迁,等待调动,这是恰好轮到她们了。

    风沙目送快艇迅速消失于夜色江雾之中,临窗努嘴:“你现在可以走了。”

    张星火摇头道:“下半夜再走。”

    风沙轻描淡写道:“从现在开始,将在外不在外,军令都可以有所不受。”

    如果说张星火的话是先射箭,他这番话就是因箭画靶。

    讥讽的意味很浓,明显是反话,在指责这小子不听话。

    张星火冷冷道:“夏冬跟我有过命的交情,李含章还在这艘船上养伤,宛如无异于人质。我未必一定会为你考虑,但是一定会为他们着想。”

    风沙心道你知道就好,淡淡道:“信任是建立的,理解是相互的,利益是交换的,你我是不熟的,制约是正常的。一切来日方长。”

    这么重要的事,他当然不会把所有筹码全压在夏冬身上。

    尤其夏冬并不擅长谋划布局和阴谋诡计。

    所以,让夏冬在明冲锋,由张星火暗中主持和护持。

    不过,他跟张星火没有任何交情。

    不可能寄望人家自觉,自然要有所制约。

    张星火对风沙这番话居然非常赞同:“我心里有杆秤,相信你心里也有把尺,只要你保证度量不过,我也能保证衡量不超。”

    抛开被人胁迫、寄人篱下不谈,其实他挺喜欢风沙的。

    因为风沙的一切行为都是可以预测的,只是绝大多数人看不懂罢了。

    可以预测的行为实际上等于“信誉”。

    风沙分明是刻意为之,哪怕有时吃亏。

    他喜欢跟这种人打交道。

    风沙也很喜欢跟张星火这种人打交道,于是问及君山舰队。

    “只看你急着派出我和夏冬两个外人,足能说明你失去了对那边势态的感知。”

    张星火随意回道:“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宛如雾里看花,辨不清忠奸善恶。”

    一针见血,风沙扎心,只能不置可否。

    有关君山舰队的情况,他收到了三份情报,分别来自风大、巧妍和苏环。

    三人都表示刚刚吞下武平军水师的君山舰队状况频发。

    君山舰队又属于三河帮,四灵、隐谷、云虚三方势力分庭抗礼。

    总之,乱上加乱,确实雾里看花。

    张星火瞟风沙一眼,笑道:“我相信你在岳州不止一条线,却始终无法提供详实的情报,供你做出可靠的决策。不得不另外插眼,洞悉情况。”

    风沙心下暗赞,面上摇头:“你说对了一半。真正使我下定决心的是伏剑那丫头让海冬青轻船简从,离开洞庭,来长江迎接我们。”

    君山舰队乱得一塌糊涂,想也知道海冬青处境艰难。

    拼命保着这艘新进拼凑的巨舰,不能令它分崩离析。

    伏剑的命令却足以让海冬青当场抽风。

    若离开,舰队崩了怎么办?

    若不理帮主的命令,后果可想而知。

    这就叫进退维谷。

    张星火露出错愕神情,忍不住道:“好像听人说宫帮主是风少你调教出来的?”

    言外之意,你怎么会教出这么个蠢货?

    风沙差点脸红,嘴硬道:“她无非是想看看海冬青到底是更忠于三河帮,还是更忠于她这个帮主。在我看来,这两个选择都是对的,没有错。”

    保证君山舰队不崩就是更忠于三河帮,抛下舰队来迎接伏剑就是更忠于帮主。

    “倒也有些道理。忠皇,还是忠国,确实是个千古难题。”

    张星火似笑非笑:“因时有解,因人有解,却从无定解。”

    风沙干笑道:“所以聪明的皇帝最喜欢把‘朕即天下,天下即朕’挂在嘴边。”

    就像他总喜欢把“我即四灵,四灵即我”挂在嘴边一样。

    反正他绝不会给下属下达这种自相矛盾,足以把他和四灵分开的命令。

    张星火见风沙吃瘪,还嘴硬硬犟,自然不肯放过,又笑嘻嘻地扯了几句。

    风沙应付得好生狼狈。

    因为当年被废的经历,他非常在乎自己人,十分护短,所以硬着头皮也要硬掰。

    正掰扯呢!

    绘声轻手轻脚推门进来,似欲附耳,看了张星火一眼,又垂目垂手,闭嘴不言。

    张星火知机告辞。

    绘声一直盯到他出门,凑来道:“马珂润说公主汤浴已过,等您好一会儿了。”

    风沙拿食指挠了挠眉心,问道:“永宁什么意思?”

    武从灵以撒泼相迫,为了安抚,他应该答应。

    何况这丫头虽然脾性不好,人确实是个美人。

    反正他只占便宜不吃亏。

    不过,这事他说了不算,非得永宁点头不可。

    绘声忙道:“东果刚去见过公主,替夫人送了一盘枣子、花生、桂圆和莲子。”

    就是早生贵子的意思。

    风沙皱起眉头,怫然不悦:“她就同意了?难道连刁难都没有?”

    永宁太大方了吧!

    哪怕耍耍性子,甚至就是不同意都行。

    怎么答应得这么爽快?

    他不高兴了!

    绘声缩缩颈子,小声道:“听东果说,公主见过夫人,夫人很快便同意了。”

    风沙愣了愣,奇道:“武从灵都跟她说什么了?”

    绘声回忆道:“公主说她自幼修道,玄女经、素女经、容成经无一不精……”

    明显听人说,然后转述,所以有些磕巴。

    风沙恍然。

    他差点忘了,武从灵跟永宁一样,也是修道的,学过房中术很正常。

    总之,比寻常女人更容易生养。

    永宁为他着想,为道门着想,同意武从灵很正常。

    绘声努力回忆道:“好像还说她主修内下丹,养生生养,随心随性什么的。”

    风沙那对瞳珠瞬间闪亮起来,大声问道:“她真的主修內下丹吗?”

    绘声不知道主人为什么突然这么兴奋,陪笑道:“夫人探过脉,肯定没错。”

    风沙急不可耐地道:“走,走,现在就去……”

    墨修专修内上丹,子嗣艰难。

    像隐里子活了二百多岁,女人何止两百多个。

    快死了还跟辰流女王有一腿呢!

    却连一个后代都没有。

    可见艰难。

    主修內下丹的武从灵与他非常互补,至少也是个人形补药。

    难怪永宁一听就同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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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五十九章 误解

    初阳初生,破散江雾,顺风号顺风逆水,启程西行。

    以长江水路计,江城距离岳州并不算太远,大约五六百里。

    顺风号乃是当世最先进的车楼战船,拥有日行百里的疾速。

    如果全速行驶,就算逆水,此去岳州,快则六七天,慢则七八天。

    不在战时,当然没必要全速,否则人力和物资消耗太大。

    仅是正常航行的话,比之寻常客船只是稍快,约莫需要十天半月。

    风沙需要等待夏冬和张星火摸清并传回君山舰队的情况,给自己留出足够的反应时间。所以,打算一路游玩,经停靠岸,观风赏景,把行程拖至一个月。

    扣去路程及信报往返,至少给夏冬和张星火留出了二十天时间。

    顺风号就这样走走停停了好几天,本就养了几天的李含章终于可以下地了。

    毕竟没伤到要害,刀口愈合人就能动。

    期间,除了一直照顾他的两名侍从,只有江喧来看过他两次。

    也没说什么话,来去匆匆,仅是问安。

    除此之外,没见过别人,哪怕可以下地,也不准他离开房间。

    两个侍从一天加起来都超不过十句话,问话不理,挨骂不回。

    甚至连表情都没变过,好像木头人似的。

    此外,窗户被薄纱覆遮。侍从倒是回过一次,说是为了遮阳。

    实际上,薄纱只挡住了窗外的景光,唯一挡不住的就是阳光。

    好在热倒是不热。因为冰盆不断,一日三换。

    总之,除了不能出去、看不见外面、没什么人搭理,日常生活绝对不差。

    李含章很快会悟过来。

    巡防署关过一些有身份的囚犯。

    他的情况与之差不多。

    这天傍晚,顺风号靠岸。

    不远处传来喧闹声,摆明停靠码头,附近肯定有一座市集。

    之前不能下床,李含章不得不憋着,顶多不满的吵闹一下。

    就算不让他下船,让他在船上转转也行啊!

    现在总算可以动弹了,更是憋不住了,不仅大吵大闹,甚至试图强闯。

    没想到这两名侍从武功高强,连手都没抬,光靠身体硬拦,拦得他出去不得。

    当然,也是因为他伤未痊愈,仅是能下地罢了,提不起多少力气。

    李含章气不过,把夏冬、江喧,甚至把风沙搬出来压人,结果完全没用。

    人家跟聋子似的,根本充耳不闻。

    不过,他这番闹腾倒也不是没用。

    江离离好像得到报讯,很快赶来。

    让两名侍从出门,扶李含章坐下,埋怨道:“你别成天这样大吵大闹,要是吵到宫帮主怎么办?”这间本是夏冬的舱房,离伏剑的房间很近。

    李含章哼道:“惹来就惹来,我有什么好怕的。风沙还敢杀了我不成?”

    他心里清楚的很,别管风沙那天对夏冬的态度多好,一口一个请求。

    还要跟他交朋友什么的。

    其实他就是人家扣下的人质,用来胁迫夏冬卖命,自然不可能杀他。

    江离离知道李含章为什么闹,劝道:“不让你出去,是为了你好。”

    “我是你主人的客人,他还说要跟我交朋友呢!”

    李含章讥讽一句,又道:“我不信岳湘敢动我。”

    当初,风沙同意岳湘和房夫人接受他的审讯。

    两女那叫一个乖巧,见面就行拜官大礼,问什么答什么。

    岳湘还亲口表示,只要能让风沙高兴,她什么都愿意做。

    都卑微到这种程度了,显然不敢得罪风沙。

    “主人并不想别人知道你是他的客人。”

    江离离正色道:“你之所以随船,纯粹因为夏姑娘的缘故。现在夏姑娘不在,如果岳小姐看你不顺眼,主人并不方便出面。”

    李含章微微一怔,好奇道:“为什么?”

    江离离迟疑少许,低声道:“那天主人让夏姑娘办的事你也都听到了,跟海冬青有关。如果夏姑娘没有成功,以你跟海冬青的交情,或许可以补救一二。”

    所以主人并不希望和李含章保持密切关系,最好明面上都不认识。

    免得适得其反,反而刺激到海冬青。

    李含章恍然,转念道:“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何不让我现在就去?”

    江离离垂目道:“你是杀手锏,非到万不得已,主人不会用。”

    李含章冷笑道:“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你直说我是人质好了。”

    江离离摇头道:“打仗讲究个哨马先行,先锋先攻,哪有情况不明就把大军全押上去的?如果遇上埋伏怎么办?你是主人特意备留的奇兵,可能不用,不可不备。”

    李含章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道:“你还真是将门虎女啊!居然还懂打仗?”

    “我的身世经历都是真的,我从来没有骗过许主事,也从来没有骗过你,只是瞒下了一些经历,没有全说罢了。”

    江离离目光泛起了涟漪,低头道:“当时蛮人屠镇,全家遇难,就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是主人救了我们母女俩。”

    李含章恍然道:“难怪你自甘为奴,原来是为了报恩。”

    江离离点头。

    李含章心里好想多了。

    人家是为了报救命之恩,所作所为自然是可以理解的。

    江离离微微侧脸,轻轻拭去眼泪,敛容道:“总之,你最好不要让人知道你在船上,不光是为了防备岳湘对你动手,也是为了将来可以出其不意。”

    李含章想了想,歪头道:“你说的都对,就是有一点我得问问你:我凭什么要做风沙的奇兵?他让我怎样我就怎样?他是你的恩人,又不是我的。”

    江离离拍桌而起,怫然不悦:“如果不是主人,你能安心呆在这里养伤吗?”

    李含章笑道:“你刚说我之所以随船,是因为夏冬。现在夏冬不在,他可以把我赶下船啊!我保证没半点意见,这些天的船钱、药钱和伙食费,我保证一点不赖。”

    风沙把他当成人质,把他当成奇兵,把他关起来,不肯放他走。

    还一副为你好的样子?

    他可不是什么软柿子,能忍得下别人随便盘他。

    “你怎么不知好歹呢?”

    江离离面浮愠色,皱眉道:“你只要出了这个门,岳湘恐怕会刁难你。就凭你现在的状况,哪有自保的能力?”

    李含章回以冷笑:“岳湘唱白脸,风沙唱红脸,好坏都让你们干了,正说反说全是你们的理。你当我傻瓜啊?”

    江离离心下大怒,又不禁慌张,强行压住情绪,解释道:“我说了主人不方便出面,岳湘根本不知道你是主人的客人。”

    其实主人就在门外呢!所以她一直试图引导李含章说点好话。

    只要主人听着顺耳,心生好感,什么事都不算个事了。

    结果事与愿违,李含章居然越说越过分。

    要是再这样胡说八道下去,那就真的没救了。

    李含章脸上冷笑更盛:“那是因为他拿我当人质,还拿我当奇兵,归根结底是为了他自己,跟我有什么关系?”

    江离离伸手怒指,口不择言道:“你,我就不让你走!”

    李含章误解她就算了,居然敢怨忿主人,不想要命了。

    ……

第一千四百六十章 投石问路

    “哟哟,这就图穷匕见了?”

    李含章见江离离发怒,根本没在怕的,反而怪腔怪气道:“说白了还不就是仗势威逼吗!你跟风沙分明是一丘之貉,别说得好像多为我好似的。”

    江离离实在气不过,更慌得要命,一下揪住他的领子,秀拳一捏,举拳威胁道:“看在以往的交情上,我对你够客气了,别以为我不敢教训你。”

    就在这时,风沙推门而入,轻声道:“住手。”

    江离离立时松手,退到风沙身后束手垂首。

    李含章整整衣衫,笑道:“你进来的真巧,是不是在外面偷听很久了?”

    江离离训斥道:“不准对主人无礼。”

    李含章不屑道:“他是你的主人,又不是我的。”

    江离离大怒,扬拳上前,似欲打人。

    主人之所以会过来,是因为她求了好几次。

    她希望主人能对李含章多点关注,李含章自然就会更安全一些。

    实在没想到会闹成这个样子。

    风沙抬手拦住江离离,冲李含章道:“我的确听了很久,从头听到尾。”

    他本来希望江离离能够说服李含章当他的奇兵。

    如果夏冬和张星火没能成功,就可以派上用场。

    现在看来,李含章对他误会很深,恐怕不会答应了。

    李含章见风沙承认,笑道:“你就说我的话有没有道理吧?”

    风沙颌首道:“很有道理。”

    所以他才希望江离离能够说服李含章。

    李含章笑道:“那你让我走吗?”

    “随时都可以。”

    风沙比手道:“从现在开始,你想去哪就去哪,我绝不阻拦。”

    江离离脸色发白,偏又不敢吭声。

    李含章愣了愣,转念又笑了起来:“你不阻拦,还有手下呢!还有岳湘呢!”

    风沙正色道:“我保证我的手下不会拦你,如果岳湘非要对你怎样,我确实不放便出面。你跟离离共事一场,同甘共苦,看在以往的交情上,我想她会维护你的。”

    这番话完全超乎李含章的预料,紧盯着风沙,狐疑道:“你真的愿意放我走?”

    风沙叹道:“你说的话确实有道理,我不能强迫你帮我。”

    李含章斜眼道:“既然这么讲道理,这么大度,那还以请求的名义强迫夏冬?”

    “她有很多事情指望我帮忙,她帮我我就会帮她,她不帮我我就不会帮她。”

    风沙淡淡道:“我只是向她阐明厉害罢了,最终还是她来选择。你跟她不一样,你不欠我什么,也不指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可以利用你,但不应该强迫你。”

    “你倒是坦诚。”李含章十分意外,迟疑道:“那我现在可以走了?”

    风沙笑了笑:“我骗你干什么。”强扭的瓜不甜,他也没有强扭的习惯。

    抱拳告辞,出门而去。

    李含章爬起身,到门边伸头看了一眼,那两名侍从果然跟着风沙离开了。

    江离离把他硬生生拽了回来,使劲关上门,回身气恼道:“主人甩手不管你了,你现在满意了?”

    李含章耸肩道:“你要不情愿,也可以走啊!”

    “你以为我想管你呀!我巴不得你快点滚蛋!”

    江离离眼眶红了:“我不过一个小小的掌事,手下不到十人,职权还没巴掌大。你要我怎么管你?我为什么要管你?”

    她现在在传火司任职,专门负责与夏冬的联络,也只干这一件事。

    权力确实不大。

    李含章本想怼上几句,却从江离离的话里听出了关心之意,立刻闭上了嘴。

    “你知道我为了求主人过来,多不容易吗!“

    江离离忽然扑到桌面上,呜呜哭了起来。

    主人并没有收她做贴身侍婢,也就是说她并不是随时都能见到主人。

    寥寥几次机会都她用来帮李含章说话了。

    结果人家非但不领情,还把主人给气跑了。起码她认为主人生气了。

    如果主人迁怒她,后果她都不敢往深里想。

    李含章长大了嘴巴,好一会儿才结巴道:“你求他过来的?为什么啊?”

    “为什么?”

    江离离胡乱抹了抹眼泪,抬头怒道:“你知道岳湘已经知道你在船上了吗?”

    李含章啊了一声:“她怎么知道?”

    “这一层除了宫帮主就属她最大,你每天还吵闹个没完,她凭什么不知道?”

    江离离越说越气,脸蛋通红,胸口起伏:“你嘴上道理一套一套的,现在好了,主人不管你了,等岳湘逮到你,你看她会不会跟你讲道理。”

    李含章忍不住问道:“你这么怕她干什么?”

    第一次见岳湘,岳湘是被他审讯的犯人。第二次见岳湘,岳湘也是孤身杀她。

    要不是套了好几层内甲,打了他一个出其不意,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没觉得岳湘有什么可怕的。

    “她是宫帮主的心腹侍女,岳阳帮的大小姐,还深得主人喜欢。之前是因为摸不准主人对你的态度,所以才会偷偷摸摸地行刺你,不敢让人知道。”

    江离离冷静下来,人也坐了下来,幽幽道:“现在主人不管你了,她根本不用亲自动手,随便说两句话,你知道会有多少人争着抢着帮她杀你吗?”

    “原来你真是为我好啊!”

    李含章抓抓脑袋,赔笑道:“我还以为你不念旧情呢!哎呀~反正向你道歉。”

    “岂敢。”江离离扭身一侧,冷冷道:“李马快多威风啊!我只是你手下的小步快,现在也只是个小侍女,哪有资格让你道歉。小女子承受不起。”

    李含章后悔极了。

    偏又不知道怎么哄人,尤其不会哄女人,急得抓耳挠腮。

    江离离冷着俏脸不搭理。

    正在这时,传来敲门声。

    两人相视一眼,立时安静下来。

    江离离过去开门。

    一个英俊的青年在门口站得笔直,笑道:“我是来给李马快送药的。”

    手上果然拎着个药包,还一晃一晃的。

    江离离福身唤道:“赵公子。”

    李含章打量几眼:“我不认识你,无功更不受禄。”

    “受不受是你的事,送不送是我的事。”

    赵公子笑道:“我姓赵,反璞归真,赵反真。李马快的大名我在江城就如雷贯耳了。咱俩现在不就认识了吗?”

    顺手把药包递到江离离眼前:“喏,记得给李马快敷上。”

    江离离双手接过药包,再度福身道:“感谢赵公子赐药。”

    赵反真转视李含章,抱拳道:“我的房间就在斜对面,难得同船还比邻,当真有缘。这次我过来只是认脸,下次有机会带你到处转转。”

    而后,告辞。

    非常干净利落,好像还真就是单纯过来认认脸的。

    李含章哼道:“这谁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慎言。”

    江离离嘘声道:“赵公子是宫帮主的亲哥哥,听说跟岳湘,嗯,关系很亲密。”

    李含章忍不住挠挠头:“原来是投石问路来了。”

    江离离无奈道:“要是你那两个侍从没撤走,保管什么牛鬼神蛇都不敢上门。”

    李含章根本没在意这个,摩挲着下巴道:“宫帮主居然姓赵?”

    江离离盯着他的脸,一阵无语。

    真不知道他是无畏,还是心大,居然还有闲心关心这个。

    ……

第一千四百六十一章 猫和老鼠

    江城至岳州的长江水路并没有沿岸的大城,只有零星的小镇。

    小镇上的码头并不足以停泊顺风号这样的大船。

    所以都是泊在码头外面,依靠舟艇往返船与岸。

    因为拖延行程,或者行程充裕的关系,基本上遇镇便泊,看见风景好也泊。

    船上几名贵客频繁登岸游玩。

    亦有区别。

    秦夜通常和宫天雪一起登岸,观光赏景,郊游野炊什么的。

    哪里偏往哪里走,说是为了领略当地风情。

    伏剑每次都带着一帮人跟着,甩都甩不掉。

    在秦夜看来,伏剑很不识趣。在风沙看,这丫头真有眼力劲。

    解文表和刘公子显然对荒山野地毫不感兴趣,却是泊镇必入。

    一下船就找地头蛇打听消息,然后直奔当地最大的风月场所。

    那叫一个欢快,就差勾肩搭背了。

    也说是为了领略当地风情。

    偶尔还会赎买一些看中的女子,带上船一起走。

    舞罗衣是唯一不喜欢下船的客人。

    她迷上了蹴鞠。

    硬是从船上找来了一群侍女,乃至三河帮的女侠,分成了好几队,彼此比赛。

    她玩累了,就歇下来看别人玩。天天占着顶层甲板的鞠场,硬是从早踢到晚。

    风沙懒得抽筋,自然懒得下船,大半时间也呆在这里。

    不过,他肯定玩不来蹴鞠,就呆在顶层的角楼里,舒舒服服地躺着看别人玩。

    别的不说,女子蹴鞠,当真养眼。于是他让绘声也组了一队,一起玩。

    舞罗衣一开始还以为风沙看上她了,不然为什么会天天跑来这里陪她?

    她是胡姬,又是胡商的小妾,早先可没少陪客,本来就没那么多顾忌。

    风沙又惯爱口花花。

    两人多多少少闹了点香艳的误会,后来说开就好。

    这次泊镇,正值傍晚时分,江风徐徐,不燥不热,清凉正好。

    解文表和刘公子早就撒丫子跑不见了。

    秦夜、宫天雪和伏剑则带了一干人等,跑来顶层甲板看蹴鞠。

    风灯满垛墙,高杆竖庭燎,真真灯火通明,不逊于白昼。

    多数人都围在鞠场四周,顶层甲板人头攒动,非常热闹。

    秦夜和宫天雪亦在其中。

    伏剑则领着房夫人和岳湘跑来角楼上陪风沙。

    看着看着,秦夜和宫天雪就在人群里不见了。

    伏剑正忙着讨好风沙,一时不察没有留意,待回过神来便想去找师姐。

    风沙含笑摆手,阻止道:“在船上,没事的。”

    天雪那丫头还是很懂事的,他不能管得太紧了,以免适得其反。

    过了一阵,绘声踢进了个好球,鞠场响起一片欢呼声。

    绘声美目顾盼,好生得意,往角楼方向瞄上几眼,脸蛋红扑扑的,媚意昂然。

    很快,岳湘跑下角楼送了条汗巾给她,说是风少赏她的。

    绘声拿来擦了几下脸颈,然后小心翼翼地系在了后腰上。

    加上这条已经两条了,只要系满三条,她就可以找主人讨礼物了。

    至于是什么礼物,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当众想想,脸红腿软,遐思转念,又不禁兴奋。

    随着绘声跑动起来,系在后腰上那两条汗巾像是两条甩动的小尾巴,又软又飘。

    瞧着可爱极了,引导着视线不由自主随之滑落。

    绘声知道主人特别喜欢她的身材。

    没少夸纤秾合度,减一分则太瘦,增一分则太肥。

    更是字面意义上的爱不释手。

    所以无论她作何着装,无不凸显自己的优势。

    主人这会儿一定拿火辣辣的目光盯着她看呢!

    想想就令她神采焕发。

    岳湘穿过人群回角楼的途中,忽然看见江离离扶着李含章迎面走来。

    不由顿步,上下打量,满心疑惑。

    两人似乎来顶层甲板有一阵了,这是看见她了,故意过来堵她的么?

    岳湘一念转过,娇笑道:“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老鼠也敢出窝了?这光天化日的,难道不怕被猫逮个正着么?”

    李含章笑道:“本猫正是来抓老鼠的。”

    岳湘失笑道:“你算什么猫?”

    话语未落,李含章便把一块腰牌怼到她眼前:“认得字吗?三江申襄,巡捕之卒。我不是猫是什么?”

    岳湘先是一愣,旋即捧腹,差点笑岔气了。

    这艘船上的人,就不会有怕官差的。

    好一会儿才收住笑声,喘着气道:“就当你是猫好了,这又没在江城,是龙得盘着,是虎得趴着。一只小猫咪,最好蜷着,让人撸顺手了,说不定能混小条鱼吃。”

    “三江申襄是五地联防,又不只管江城。”

    李含章收起腰牌,正色道:“从江城到江陵的江道,没有我登不了船、查不了货。何况这艘船建自江州,籍于江城,三江申襄的三江可是包括江城和江州的。”

    岳湘见他一本正经,又忍不住开始捧腹,眼泪都飙出来了,小手拍着心口,好不容易压住笑喘,冲江离离道:“他傻就算了,你快把他拖下去,差点笑死我了。”

    江离离恭敬道:“毕竟是官差,大庭广众,我又一介民妇,岂敢动手动脚。”

    这就是她非要拉着李含章公开亮相的原因。

    只要公开亮相了,岳湘一定会心生顾忌。

    躲躲藏藏才会让人更肆无忌惮的下黑手。

    江离离一番话确实提醒了岳湘,风少正在角楼上面居高临下看着呢!

    说不定正看着她呢!这下可真是太失态了。

    所以立刻端正姿态,敛容微笑:“听人说你在风少面前自荐枕席?一个寡妇,还带着女儿,还真敢张嘴。也对,既然敢张嘴,不如给风少当个唾壶虎子好了。”

    娇俏的容颜,甜美的笑容,娇憨的嗓音,偏偏说着如此污秽恶毒的话语。

    如果不是当面看着,亲耳听着,李含章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怒道:“小小年纪,说话怎么这么……”

    江离离赶紧拉住他的胳臂,垂首道:“只要主人喜欢,婢子无所不从。”

    李含章不明白她为什么连这都能忍,见江离离冲他使眼色,终究闭嘴。

    岳湘甜甜笑道:“喂,小寡妇,你女儿也在船上吧?我得让照看她的嬷嬷留点神,别不小心跑到甲板上去玩,一不留神失足落水了,那可就糟了。”

    江离离脸色瞬间苍白。

    ……

第一千四百六十二章 上面和下面

    什么叫留神照看?什么叫不留神落水?

    岳湘分明是正话反说,以女儿胁母亲。

    李含章立时怒道:“你敢!”

    岳湘斜他一眼,甜甜笑道:“奴家一片好心,又非歹意,为什么不敢?”

    李含章又气又怒,奈何没有力气,提气人就晃荡。

    岳湘就喜欢看人家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俏目中除了讥讽,还有得意。

    江离离把李含章的胳臂强行按了下来,冲岳湘道:“这是三小姐送给主人的座舰,藏风纳气,缠福聚缘,不可能遇灾逢难,就算冲星犯煞,也一定能逢凶化吉。”

    言外之意,谁敢在这里动手脚害人?那不是跟她过不去,那是跟主人过不去。

    岳湘轻哼道:“好个伶牙俐齿的贱婢,难怪在家克夫,在族克族,在镇克镇,在城克城,船上真要是犯煞,那也是你克的。”

    这话实在太诛心。

    江离离脸上已经白得不剩一丝血色。

    本来是她搀扶李含章,现在倒成了李含章使劲搀扶她。

    岳湘把脸凑近一些,笑靥如花:“你说的对,这是艘福船,一定能够逢凶化吉,有伤寒也会减成风寒,中毒减成腹泻,失足落水减成失足摔跤什么的。”

    李含章忿而怒目。

    江离离显露惧怕。

    这比刚才的威胁还要恶毒许多。

    分明是钝刀子割肉,可以让人生不如死。

    岳湘好生得意:“主人喜好所好,就是奴婢钟爱所在,风少喜欢蹴鞠,我觉得你应该去玩一下,如果不小心摔断一条腿,说不定还能博得主人几分疼怜呢!咯咯。”

    李含章愣了愣,怒道:“你说摔断腿是几个意思?”

    江离离拦住他,无奈道:“多谢岳小姐指点,婢子这就去。”

    人家摆明是逼着她摔断自己一条腿,否则人家就要摔断她女儿一条腿。

    她根本没得选。

    李含章这才明白,为什么江离离这么会克制忍耐。

    因为确实有软肋,还是很容易被人拿捏那种。

    他现在恨不得一刀捅死岳湘。

    偏偏手边没刀,更提不起半点力气。

    只能眼睁睁看着江离离走向鞠场。

    一个高挑的白影突然一个纵跃,把江离离拽了回来。

    李含章看清白影的脸庞,立时欢叫道:“楚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幼年好友雷王在云梦立帮,云梦离江城不远,是以常来常往。

    很快便结识了云梦楚家的大小姐楚亦心。

    两人经历过一些事情,交情匪浅。

    岳湘沉下俏脸,不悦道:“楚亦心,你什么意思?”

    楚亦心冷冷道:“他是我朋友。”

    她性子孤傲,不像岳湘善于交际,耳报神众多,消息灵通。

    面对风沙更是躲着走,除了几个经常见到的剑侍首领,对其他人物一概不知。

    所以并不认识江离离,单纯为李含章出头。

    岳湘指点道:“他是朋友,你拦她干什么?”

    楚亦心淡淡道:“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有我在,你动不了她的女儿。”

    她一直羞耻自己侍女的身份,并不想见以往江湖上的朋友。

    尽管一直呆在江城,从未找过李含章。

    其实她早就看见李含章和江离离在一起。

    也只是看着,并没打算露面。

    眼见岳湘越来越过分,实在忍不住了,这才横插一手。

    岳湘讥笑道:“你朋友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那你爹的朋友也是你爹了?”

    她跟楚亦心都喜欢赵反真,两人一直是情敌。

    私下里照面一定会掐,这次也不例外。

    既然能跟她掐,自然说明楚亦心根本不怕她。

    有楚亦心罩着,她确实没法拿女儿威胁江离离了。

    楚亦心俏脸抹过一道霜色,美眸森寒起来。

    她知道自己嘴上功夫不如岳湘,所以通常动手。

    岳湘毫不示弱地与之对视:“我让你三招,你敢动手吗?”

    风少正在上面坐着呢!要是能把楚亦心激得动手,她今晚就可以做个好梦了。

    楚亦心又不傻,就是寒森森地盯着,仅此而已。

    正在两女僵持不下的时候,房方氏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拦在两人当中,冲岳湘道:“你久去不回,风少问你人呢!”

    岳湘吐吐舌头,哎呀道:“都怪湘儿贪玩,让风大哥记挂了,奴家这就回去。”

    岳州一役,岳阳帮立有大功,加上岳湘嘴甜,哄得风沙喜笑颜开,于是便许她叫大哥。实际上,岳湘轻易不敢这么叫,这是故意在楚亦心面前显摆关系。

    房方氏并未跟上岳湘,对楚亦心道:“姐姐知道你的性子,可是话总不能让一个人说完了。就算一句话不说,人在或不在,还是有所不同的。言尽于此,走了。”

    若非楚家家大势大,对三河帮贡献甚大。

    以楚亦心这种性子,早就被帮主扔到角落吃灰了。

    她倒是挺喜欢楚亦心的,甚至暗自羡慕。

    不过,她久经挫磨,早已不敢由着自己的喜好随心所欲。

    不可能因为喜欢楚亦心而得罪岳湘。

    楚亦略微思索,冲李含章道:“方姐说得在理,我得上去一趟,免得恶人先告状,晚些再去找你。”之前她不知道李含章在船上,现在知道了,她就一定找得到。

    对于楚亦心的到来,伏剑十分奇怪。

    风沙不喜欢楚亦心,所以有风沙的场合她就渐渐不带了。

    可是人家毕竟来了,她不好明着赶人。

    几次暗示,让楚亦心主动点、活跃点,别冷着脸傻坐着。

    楚亦心抵不过帮主的眼神,勉强给风沙敬了杯酒。

    风沙笑了笑,碰了一杯,随便聊了几句。

    岳湘赶紧缠着他继续喝酒,没两句话就从楚亦心转到江离离身上。

    说什么三河帮的蹴鞠队缺人,想借来用用。

    楚亦心听得心下一紧。

    帮主组了蹴鞠队,交给岳湘负责。

    人一旦到了岳湘手里,是圆是扁还不是随便揉捏?

    可是她确实没主意,只能干着急。

    风沙好整以暇地嘬了口酒,含笑道:“离开江城前我跟一位朋友喝酒聊天,他说了一番话很有意思,我深有感悟。”就是张星火那小子。

    这么摆明岔话,岳湘只好笑脸盈盈做出洗耳恭听状。

    风沙慢条斯理道:“他说人呐!如果从下面往上面看,一百个人恨不能有一万种脸孔。可是从上面往下面看,一万个人可能只有一副脸孔……”

    他在角楼上看见岳湘和李含章、江离离撞到一起。

    虽然听不到说些什么,想也知道一定很不谐。

    于是让房方氏把岳湘找回来,免得没法收场。

    哪曾想岳湘居然不依不饶。

    这是以为他傻?还是恃宠而骄?

    应该点点了。

    风沙笑而举杯:“就着这些话,我跟他连喝了三杯,真的下酒,十分上头。”

    诸女各有心思,一起举杯喝了。

    岳湘抢着给风沙斟酒,脸上还在笑,只是笑容似乎并没有刚才那么甜美了。

    楚亦心瞟她一眼,觉得好生解气,头一次看风沙顺眼起来。

    心道果然恶人还需恶人磨。

    瞧风沙这番话说的,借别人的口骂了一圈人,还不带脏字。

    ……

第一千四百六十三章 另一个视角

    深夜时分,浓雾锁江,上不见明月,下不见江面。

    楚亦心忽然翻窗入房,轻声低唤李含章。

    李含章一时惊醒,认得来人,好生吃惊。

    偷偷摸摸,实在不像是楚亦心的为人呐?

    转念叹道:“我是不是又给你惹麻烦了?”

    不敢明着见他,说明其中横亘碍难,这碍难八成来自于岳湘。

    一个“又”字,让楚亦心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想起两人当初结识闯荡的过往,嫣然道:“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就是个惹祸精。”

    李含章就干笑。

    “麻烦倒也谈不上,我不怕岳湘。”

    楚亦心转开视线,有些羞涩地道:“潜行翻窗,那是别有的原因。”

    其实是不想让赵反真知道。

    她跟李含章交情再好,毕竟一男一女。

    如果过从甚密,她担心赵反真误会。

    尤其岳湘一定会添油加醋,那岂非百口莫辩?

    她思量再三,决定偷偷过来。

    这些个小女儿心思自然不好意思让李含章知道。

    李含章不知道这些,还在为她忧心忡忡,追问道:“什么原因?”

    楚亦心岔话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现在这个时候,李含章当然躺在床上睡觉呢!

    身上只穿了件单衣,伤口包裹处还浸着血痕。

    一望便知有伤在身。

    李含章叹了口气,将岳湘因他查抄牙行而意图杀他的事情大略说了。

    末了问道:“江城牙行这些个事,你家帮主知不知道?”

    自从李含章提到私贩奴隶,楚亦心的脸色便异常凝重,闻言正色道:“本帮以仁义立帮,帮规明文禁止本帮参与人口贩卖、训练奴隶,以及劫掠之类的暴行恶事。”

    李含章将信将疑道:“是吗?”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其实我是帮主的亲信侍女……”

    李含章啊了一声。

    楚亦心是堂堂楚家大小姐,性子又冷又傲,居然会给人做侍女?

    他一时难以接受。

    楚亦心面露羞赧之色:“帮主日常处理的一应帮务,我就算不过手,多少知道点。当初你来三河帮查私盐案本该与我接洽,是我故意躲着你,安排了别人负责。”

    “他们一开始那么抗拒我,后来又那么配合。”

    李含章恍然,喃喃道:“莫非是你打了招呼?”

    “全力配合你查案,那是帮主的意思。”

    楚亦心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我只是顺水推舟。”

    李含章拱手笑道:“县官不如现管,出工也可以不出力,你肯定还是帮了我。”

    他为此找过高月影,向三河帮施压。

    现在想来,当初从不顺突然到顺,应该是多方帮助,内外合力的结果。

    “不可否认,本帮扩张过快,良莠不齐,确实不乏败类勾结外人,谋图私利。”

    楚亦心轻轻挪步,望向窗外道:“帮主对此深恶痛绝,一向严厉打击,毫不留情。比如莲花渡私盐案,你是亲历者,应该了解。”

    她非常清楚帮内有好几股势力。

    有些清明持正,严守帮规。有些攫利无忌,行事偏激。

    帮主一直居中调和,至多借力打力,很难直接干涉。

    不过,这些她不会,也没有必要同李含章讲。

    李含章缓缓点头。

    在莲花渡私盐案上,三河帮确实非常配合,也确实毫不包庇。

    “如果岳湘真的违反帮规。”

    楚亦心忽然转眸回视,冷笑道:“我相信帮主一定会严惩不贷。”

    李含章大喜过望。

    如果能获得三河帮帮主的支持,岳湘铁定倒霉。

    至于追杀他的事,自然也就顺便化解了。

    楚亦心也是这么想的,想到情敌马上遭殃,心情自然愉悦起来,展颜道:“对了,你还没跟我说你怎么会来顺风号的,这艘船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上来的。”

    李含章道:“夏冬夏姑娘是贵帮纯狐执剑的好友,夏姑娘担心岳湘对我下黑手,于是安排我躲来这里,结果被风沙发现了,以此相胁,逼着夏冬去查海冬青……”

    听到“纯狐执剑”,楚亦心脸色就变了,听到“风沙”,脸色就白了,听到“海冬青”,连唇都白了,立时喝止道:“够了,不要再说了。”

    李含章歪头道:“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楚亦心苦笑道:“这些事你不应该跟我说,等等,你还跟谁说过?”

    李含章刚要张嘴,楚亦心抬手打断:“算了,不要告诉我。我只想告诉你,此事再也不要跟任何人提及,否则一定会惹来杀身之祸,谁也救不了你。”

    顿了顿,凝视道:“我不想给你收尸。”

    海冬青不听帮主招呼,惹得帮主大怒。

    君山舰队的情况将会影响洞庭流域的局势,兹事体大。

    现在连风沙都卷了进去,摆平是派夏冬去调查海冬青。

    这是动辄灭口的事。

    那么,岳湘针对李含章,是否风沙授意,借刀杀人?

    李含章见楚亦心这么紧张,迟疑道:“知道了,我谁也不说了。”

    他毕竟还是信任朋友的,认为楚亦心绝不会害他。

    “既来之,则安之。”

    楚亦心沉吟道:“只要你不下船、不乱跑,最好一直呆在二层,我就能保证你的安全。切记,千万不要去三层和底舱,那里我照顾不到。”

    既然风沙还要通过岳湘借刀杀人,说明风沙因为某些原因并不想直接出手。

    只要风沙不直接出手,她就罩得住,李含章就还有救。

    只要熬到君山舰队的事件尘埃落定,那就彻底安全了。

    李含章郑重应是,又实在忍不住好奇,问道:“你是宫帮主的近侍,那你应该知道风沙到底是什么人了?他这个客卿到底是什么回事?怎么感觉哪里都有他插手。”

    楚亦心脸色瞬变,低斥道:“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李含章瞄她几眼,苦笑道:“怎么所有人都一样,一听我问及风沙,一个个像活见鬼似的,好像泄露一句,马上天打五雷轰。他有那么可怕吗?”

    楚亦心忍不住问道:“你还问过谁?”

    李含章笑道:“我连风沙本人都问过,他可能是嫌我位卑人贱,说什么跟我解释不清楚,还说我没必要知道什么的。我还真就不信了,怎么我就听不得了。”

    楚亦心听得一愣一愣的,结巴道:“你当真问过他,他没把你怎样吧?”

    “喏,他当时就站你这个位置,我就坐在这里。”

    李含章努嘴道:“你看我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么?”

    楚亦心脸容一阵变幻,拿手势示意李含章稍等,先去窗边往外探头看了看,又去门后侧耳听了听,最后招李含章过来,悄声道:“我可以告诉你,你必须保密。”

    李含章不禁兴奋,使劲点头。

    “你应该知道宫帮主本叫伏剑。”

    楚亦心细声道:“她早先只是风沙身边的一个婢女,后来在风沙的支持下才成为了三河帮帮主。”

    李含章震惊的不行,眼睛嘴巴全都大开,硬是合不拢。

    名震天下的三河帮帮主,居然曾经是风沙的奴婢?

    ……

第一千四百六十四章 风驰柜坊

    楚亦心拿雪白的手掌几下晃醒了李含章,叹道:“我知道你难以接受,一开始我也难以相信,可是我不止一次见过帮主私下里怎么对待他的。”

    李含章尚未完全回神,呆呆道:“怎么对待?”

    楚亦心叹气道:“献媚取宠,逢迎取悦,几无尊严。”

    “是吗?”李含章好生吃惊。

    楚亦心幽幽道:“实际上,帮主只是人前风光罢了。我看风沙待她,就跟对待奴婢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甚至,甚至戏狎亵玩。”

    “戏霞蟹丸?”李含章一脸懵逼:“什么意思?”

    楚亦心白他一眼,面现羞臊之色,细声道:“就是调戏玩弄什么的。”

    “这,这不至于吧!三河帮现在可是天下第一大水帮,她是帮主啊!”

    李含章猛然想起宫天离和风沙的关系:“何况她还是风沙的侄女呢!”

    就算只是认得干亲,那也是悖逆人伦的事情,传出去名声何止不好听。

    对宫帮主,乃至三河帮的声望都会造成重大的打击。

    “就我亲眼所见,他就不止一次深夜进到帮主的卧室。我还看见帮主她……”

    楚亦心咬咬牙道:“伺候他沐浴更衣。甚至,那个那个,反正很不端庄……”

    脸蛋越说越红,声音越说越小。

    李含章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数年间,三河帮鲸吸牛饮,占据了中原水运何止半壁。

    无数名噪一时的世家、威震八方的帮会竞相臣服,否则即灭。

    宫天离霸道冷酷的形象随之广播于江湖,令人闻之而色变。

    他实在无法把这种形象与楚亦心的描述重合起来。

    “等等~”

    李含章脸色蓦地一变,急声道:“宫天雪呢?她也是风沙的侄女,不会也……”

    “那倒没有,起码我不知道。据我所知,宫天雪和宫天霜都是他打小带大的。”

    楚亦心沉吟道:“多少会有些舐犊之情吧!跟帮主的情况还是有所不同的。我就见过他明确拒绝跟宫天雪太亲昵,还笑言长大了,男女有别,不能像小时候那样。”

    李含章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楚亦心拿奇怪的眼神打量道:“好什么?”

    李含章干笑道:“没什么,没什么。”

    楚亦心看他一眼,没有追问。

    李含章抓抓脑袋,苦笑道:“原来三河帮其实是风沙的三河帮。威震天下的丹凤帮主,宫大家的入室弟子,居然以侄女之身委身干叔。难怪一个个都不肯说破呢!”

    他心里还是有些奇怪,风沙凭什么能给三河帮立帮主呢?

    于是如此一问。

    楚亦心只是摇头。

    关于风沙的情况,其实她也就知道这么多了。

    如果再稍微多知道一点,她就会跟夏冬一样,打死都不敢说了。

    李含章忽然抬起头,端视楚亦心的脸庞,神情古怪,欲言又止。

    楚亦心的脸蛋倏然红透,嗔道:“你胡思乱想什么呢!”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李含章小心翼翼地斟酌用词:“连你家帮主都无法拒绝他,你又这么漂亮,如果他对你不怀好意怎么办?”

    楚亦心举拳晃了晃,娇哼道:“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有一次,哼,反正有那么一次,要不是突然有人施雾遁闯进来把他劫走,我就把他揍成猪头了。”

    李含章微怔,旋即探问道:“是不是在申州?”

    楚亦心愣了愣,迟疑道:“你,你怎么知道?”

    李含章笑道:“那时我因为一个案子追踪到你家帮主,结果看到他试图轻薄你,然后被你一下子按到地上,我就趁机把他给劫走了。”

    楚亦心恍然,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原来那天是你小子啊!也不跟我说一声。”

    李含章呵呵道:“我还不是担心你被帮里误会跟我里应外合。”

    转念又叹道:“他那时装成个行商,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却把我哄得团团转,最后都不知道谁抓谁了。当时我就知道他不简单,没想到认识他越久,越不简单呐!”

    楚亦心缓缓点头,心有戚戚。

    尽管嘴硬,她心里清楚,如果风沙真的对她有非分之想,她肯定无力抗拒。

    早先不了解情况,还敢对风沙动手,现在恐怕是鼓不起这个勇气了。

    甚至都不敢一死了之,毕竟还有家人的牵绊。

    这种无力感,令她恐惧,令她压抑。

    ……

    与此同时,伏剑舱房。

    伏剑亲昵地依偎在风沙的身侧,俏眸认真地盯着一份地图。

    她平常都穿男装,也就私下里在风沙面前,才会换上女装。

    又是炎炎夏日,难免轻薄。

    上刚掩胸,下刚及臀,肩腿并露,十分诱人。

    外覆一层轻若无物的披纱,其上饰以花纹,透得若隐若现。

    还不止她一人这样穿,绘影几乎同样着装,依偎在另一侧。

    区别仅在于一红一白。

    尽管被两具娇腻腻的香躯包夹当中,风沙并无飘飘欲仙之感,反而十分正经,手指点图划线道:“这里到这里,这里到这里,还有这里到这里,你必须予以照应。”

    随着他说话,手指刚好在地图上划出了一个三角形。

    伏剑秀眸闪闪,轻轻点头。

    她当然认得最关键的三个点,正是开封,潭州和江宁。

    风沙又点了两下:“还有江城和江陵。切记,照应归照应,不能与三河帮发生任何横向联系,尤其这最关键的五个点,你必须委任心腹亲赴驻点,亲自负责。”

    伏剑低头盘算道:“五个人还找得出来。”

    别来俏脸问道:“可以告诉他们实情吗?”

    “除非必要,最好不要。”

    风沙思索道:“最好是以照顾亲朋好友的名义予以照应。总而言之一句话:风驰柜坊可以跟你的亲朋好友有关系,但是跟三河帮不能有任何关系。”

    绘影欠身道:“劳烦三小姐了,只需要照应一两年时间就好。”

    风驰柜坊就是传火司对外的门脸,更是主架构。

    如同迅翔商行之于流城朱雀。

    主营的业务是异地存取金银、珠宝,乃至古玩。

    比如某潭州客商在江宁卖了一大批货,获取了大笔金银或者铜钱。

    如果不愿承担将沉重的金银铜钱千里迢迢运回潭州的风险,那就可以把金银铜钱存于江宁的柜坊,待到人回潭州之后,以凭证在潭州的柜坊取出等量的金银铜钱。

    又或者在潭州柜坊存入金银铜钱,仅带着轻便的凭证前去江宁柜坊取出等量的金银铜钱,然后就地购货。

    这种业务在前唐便已出现。

    当今乱世能够维持足够驻点的柜坊并不算多。

    大部分局限于地方,至多几个商贸重镇之间。

    可以大规模跨国的柜坊,一个都没有。

    绘影考虑很久,决定让传火司以柜坊的形式维持存在。

    一来这行当是暴利,总比开客栈什么的更易持续经营。

    二来可以顺理成章的武装押运,大幅降低驿传的风险。

    最关键,方便帮主人进行财物流通。

    不过,想也知道,开起来并不容易。

    尤其传火司是独立的驿传,主人不允许任何外人染指。

    包括四灵和三河帮。

    也就是说,不能直接借助两者的势力。

    绘影实在没辙了,只好向主人求助。

    主人的办法是通过个人借势,间接照应。

    比如三河帮找伏剑,南唐四灵找授衣,东鸟四灵找马玉颜。

    北周找易夕若。

    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一直要照应到风驰柜坊能够独立维持。

    绘影深感责任重大。

    依靠别人照应的时间不能太久,否则很容易遭受渗透。

    这段时间,是传火司最脆弱的时间。

    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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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风之花雨介绍:
人人都喜欢美人,风沙喜欢成就美人。路数邪门的幽诡妖女,圣洁无暇的清丽仙子,冷艳娇娆的江湖帮主,名闻天下的绝色舞姬,掌控一国的冷酷女王……性格迥异的美人一一现身于残酷的乱世,成为当世瞩目的焦点,肩负起不同的使命,推动天下从纷乱走向统一。作为操纵和塑造者,风沙始终处于少有人知的幕后,历史并没有记下他的名字。岁月的灰尘渐渐掩盖至深埋只剩一句:若见花雨,必是兴风。郑重强调:本文很正经*3兴风之花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兴风之花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