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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风落木     兴风之花雨txt下载     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五百二十五章 拿钱砸人

    风沙居然出口成脏。

    司马正一脸惊讶,惊讶之色在脸上僵了少许,又变成一脸不解。

    不解之色转瞬即逝,迅速涨透愤满。

    他自认已经给足了风沙面子,为了以最小的代价压下蒲桑,他废了不少心思。

    岂知人家非但不领情,反而恶言相向,毫无百家领袖之风范,实在不成体统。

    岂有此理!

    在座诸人同样色变。

    吃惊者有之,比如海冬青和夏冬。

    在她们印象中,风少从来温文尔雅,彬彬有礼,何曾见过这般无赖模样。

    冷笑者有之,比如黄彦豹和蒲桑。

    早在何子虚与风沙到来之前,司马正已经开完小宴。

    亮出隐谷的身份,恩威并济,压得诸人没半点脾气。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且等着看好戏呢!

    冷眼旁观者有之,比如岳河图和房日星。

    旁人不明白三河帮客卿于帮内权力是何等之大。

    他们两个身为分堂堂主自然心知肚明。

    同时也知道隐谷是何等存在。

    反正神仙打架,看着便是。

    紧张者有之,比如程子佩。

    离开隐谷之前,她父亲特意叮嘱她和司马正。

    其中就有千万不要招惹风沙之语。

    然而,司马正近来越发傲慢骄横。

    她日渐担忧,奈何劝说不听,依旧我行我素。

    如今风沙态度恶劣,她担忧司马正撞上铁板。

    暗叹者有之,有且只有何子虚。

    风沙乃是与王尘子平起平坐的人物。

    司马子正算老几。

    这次风沙同意赴宴,完全是因为与他私谊甚深,给他面子。

    司马子正显然心里没数,以为人家是不得不来。

    所以才会如此居高临下。

    风沙不再理会司马正,冲海冬青道:“一召你不来,二召你不至,三召你还推,海统领真不愧是女中豪杰,真好胆色。”

    海冬青双手攥紧紧了裤腿,低着头不敢抬起来,更不敢辩解。

    心里倒是稍稍松了口气。

    伏少跟她提过,风少若是还对你生气,那就还当你是自己人。

    一旦笑语盈盈,那就不是了。

    幸好幸好,幸好风少没笑,还凶她来着。

    她头一次被人凶了,还这么高兴。

    黄彦豹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海冬青未必是他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女人,却是他见过最狠的女人。

    明明实力远不如他,还被拿着软肋,硬是逼着他不敢越雷池半步。

    怎么人家轻飘飘说了句话,居然吓得瑟瑟发抖?

    夏冬忍不住帮海冬青辩解道:“事出有因……”

    “你的帐我还没跟你算呢!”

    风沙打断道:“居然敢挖我的墙角?是觉得父母双全,还是觉得兄弟姐妹太多?又或是觉得师门繁荣昌盛?”

    隐谷惯爱诛心,四灵偏爱灭门。

    诛心绝非一时之功,灭门却是顷刻之灾。

    二选一,选吧!

    夏冬的脸蛋唰地一下白了,连半点血色都不剩。

    小竹本来被夏冬护在身后,突然拦到夏冬身前,展臂道:“不准你凶夏姐姐!”

    风沙白她一眼,冲斜对席的岳河图笑道:“听说岳州分堂最近有些麻烦缠身?”

    “城陵矶烧了几间仓库,一处垛场。”

    岳河图谨慎地道:“损失是有,而且不小,所幸江陵百业会愿意分担一些损失。余下的亏空,本堂咬咬牙,过几天苦日子,总能熬过去的。”

    “江陵百业会居然如此仁义,愿意替本帮分担损失?那可真是好极了。如果我是岳堂主你,赶紧来一招火龙烧仓。”

    风沙含笑道:“知道什么叫火龙烧仓吗?就是先把仓库搬空,然后一把火点了,报说仓货俱毁。江陵百业会赔一笔,卖到黑市再赚一笔,这买卖,包赚不赔啊!”

    这番话笑里藏刀,十分诛心。

    岳州分堂居然向外人求助。这叫什么?吃里扒外。

    更是在提醒岳河图,不管别人如何许诺,不可能无上限地承担损失。

    墙头草做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都算好的,小心被两边一起踩死。

    司马正和岳河图脸色一连数变,反正都很难看。

    “这次损失高达十数万贯之多,本堂实在困难。”

    岳河图硬着头皮装傻道:“司马会主雪中送炭,确实盛情难却。”

    话风听着很软,其实很硬。

    我不接受人家好意又能怎么办?我赔不起啊!

    言外之意:要不你帮忙赔?

    这是故意装作听不懂风沙话里话外的意思。

    反正就是俩字“给钱”。

    还要给得比隐谷多,否则休怪他见风使舵。

    风沙心道又是头狐狸,笑道:“既然盛情难却,岳堂主不如欣然笑纳。”

    岳河图绝对是成了精的老江湖,不见兔子不撒鹰,有奶便是娘。

    对付这种人只能挂着空钩吊着胃口,否则下多少饵都不够。

    永远喂不饱,绝对不上钩。

    司马正居然连钩都没下,直接撒饵。

    还是太嫩。

    岳河图见风沙居然没有开价,与司马子正竞价。

    超出他的预料,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风沙不等他反应,立刻转向房日星道:“听说湘水分堂与岳州分堂起了些冲突,到底因为什么我,根本不感兴趣,只知道损失不小是吧?”

    房日星不知风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沉吟道:“是。”

    风沙一本正经道:“上次天雪硬是找我讨了潭州一些产业,价值约莫十几万贯,说是要送给尊夫人,可见交好。”

    这话就是说给岳河图听的。

    老子有得是钱,区区十数万贯,挥挥手而已。

    不过,就是不给你,不光不给你,还要给你的对头,气死你丫!

    房日星不禁错愕,旋即会意,起身行礼道:“谢过天雪小姐,谢过风客卿。”

    使劲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憋笑憋得脸色古怪。

    他出身湘潭有名的武林世家,身家雄厚。产业什么的他不是很在乎。

    在乎的是风沙之举的态度。

    分明是支持湘水分堂跟岳州分堂往死里掐斗!正合他的心意。

    岳河图幽怨道:“风客卿为何如此偏心湘水分堂?”

    明明是他们岳州分堂遭受重创好不好?

    神情语气,像是一个被情郎抛弃的怨妇。

    风沙听得直起鸡皮疙瘩,喝杯酒才压下,笑道:“我家雪儿想喜欢就谁喜欢谁,爱送什么就送什么,与我何干,何谈偏心呢?”

    装傻谁不会啊!

    从来只听说上面跟下面装傻。

    下面跟上面装傻,是觉得鞋子太合脚,想讨双小鞋穿么?

    还是瞧他脸嫩,把他当成另一个司马正,当成傻小子哄?

    岳河图硬是被噎得吭声不得,脸色阵青阵白,有趣极了。

    风沙转视小竹,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瞧你这狼狈模样,自作聪明,自作主张,你要搞清楚,想保护你和能护住你,那是截然不同两码事!还不快过来给我倒酒。”

    小竹面露犹豫之色,身体略晃,脚步未挪。

    “对,你大可以跟风客卿走。”

    蒲桑阴恻恻道:“蒲叔保证会第一时间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与梅容贤侄女分享,她一定会全身心地替你感到高兴。”

    话里威胁之意,但凡长了耳朵都听得出来。

    ……

第一千五百二十六章 朽木不可雕

    蒲桑的威胁非常赤裸,也非常现实。

    因为潘家的嫡长女梅容确实在他手里,性命在他一念之间,荣辱随他任意操弄。

    对于不在乎潘梅容的人来说,根本不算威胁。

    对于在乎潘梅容的人来说,等于被掐住软肋。

    如果足够心硬、足够理智,还可以六亲不认。

    如果心软,将会被迫妥协。

    一旦退了一步,一定会被逼着退两步,三步。

    风沙足够理智,又针对蒲家做好了种种安排。

    心知蒲家覆灭仅在数日之内,当然可以澹然处之。

    小竹显然无法澹定,勐然往蒲桑扑去,同时尖叫道:“我要杀了你!”

    看她虚浮的脚步,跌跌撞撞的身形,显然不会武功,凭着愤怒蛮冲。

    蒲桑安坐不动,只是冷冷一笑。

    潘兰容的身份板上钉钉,确实身在奴籍,乃是蒲府逃奴。

    如今居然自己扑上来,意欲行凶。

    说轻点叫犯上,说重点叫弑主。

    这事他占着理,想怎么处置都可以,谁都救不得。

    房日星意欲搭救,奈何相距甚远,无论如何来不及阻拦,只能呼道:“不要。”

    他与潘叔三相交莫逆,潘叔三听他劝说才去朗州,结果身首异处。

    心中之愧疚可想而知。

    他有心想保潘府家卷,结果岳家居然对潘家落井下石。

    心中之愤怒可想而知。

    湘水分堂与岳州分堂交恶,正源于此。

    何子虚有心想救,终究暗叹口气,没有动弹。

    之前被风沙推到前面,从蒲琮府上公开救出潘家女卷,已经戳到朗州军的逆鳞。

    严格说起来,司马子正此番是在给他弥补过失。

    他不能因为自己的怜悯,坏了隐谷与朗州军的关系。

    倒是夏冬动了,后发先至,抓住了小竹的肩膀,将小竹按住不动。

    小竹红着眼睛,冲着蒲桑遥手舞足蹈,一副恨不能生啖其肉的凶狠模样,歇斯底里道:“你敢伤她们,我定要让你后悔。”

    是个人都听得住这话多么色厉内荏。

    “够了。”风沙一拍桉几,冷冷道:“把她给我拖过来。”

    夏冬赶紧把小竹拉回来,拽到风沙身边。

    小竹拼命扭动身子,流着泪叫道:“放开我,放开我,我一定要杀了他。”

    显然失去了理智。

    当然无法挣脱夏冬的钳制。

    蒲桑皱眉质问道:“风客卿这是何意?”

    司马正立时接话:“浦使君算了,风少想保什么人,没可能保不住。”

    任谁罩着潘兰容,那都是跟朗州军过不去。

    四灵跟朗州军怼上,隐谷就解脱了。

    于东鸟形势大有裨益,他自然乐见。

    “不错。”房日星跟着附和道:“还请蒲使君给风客卿这个面子。”

    看似帮风沙说话,其实别有心思。

    他夫人方氏一直跟在帮主身边。

    所以,他很清楚真正授意潘叔三去朗州送死的人不是帮主,是风客卿。

    别看风沙假借宫天雪之名送他好处,他并不领情,反而深怀戒惧。

    岳河图反应过来,做声道:“还请蒲使君莫要恶了风客卿。”

    蒲桑略微犹豫,向风沙敬酒道:“既然风客卿开口,这个面子蒲某一定给。”

    风沙举杯回敬,微笑道:“感谢!”

    岳河图、房日星和蒲桑明明很不对付,突然就齐心合力了。

    嘴上个个支持他,其实个个包藏祸心。

    他还挑不出半点不是。

    岳河图和房日星乃是三河帮的分堂主,支持本帮客卿理所当然。

    蒲桑顺水推舟买他面子,他还得感谢呢!

    司马正见状,心下得意,还颇为解气。

    心道让你拿这个贱奴换蒲桑的支持你非但不换,还骂我一顿。

    现在好了,后悔也晚了。

    之前他可没想到风沙如此不智,所以小心筹谋。

    生怕风沙坐实何子虚解救潘家女卷,使隐谷得罪朗州军。

    没曾想,风沙居然傻到自己顶上。

    何子虚瞧了司马正一眼,神色晦暗,无奈叹息。

    风沙自己顶上,意味着不想、也不欠他人情了。

    司马子正居然还颇为自得。

    岂不知这叫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风沙一杯酒饮尽,让江离离再给他斟满一杯,举杯环敬诸人:“风某有伤在身,腿脚不便,实在不好过多饮酒,就此告辞,来日再见。请~”

    除了何子虚之外,众人皆是一愣。

    尤以司马正最为吃惊,忙起身挽留几句,同时拼命向何子虚打眼色。

    他举办此宴是为了重新划分三河帮于岳州和洞庭的势力。

    风沙走了,还划分的P呀!

    何子虚眼观鼻、鼻观心,装作看不见。

    风沙之所以参宴,是因为欠了他人情。

    哪怕明知道会让隐谷占便宜,给自己放血,还是来了。

    现在不欠人情了,干嘛要留下挨宰?

    司马子正居然还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他已无话可说。

    如果非要说,只能说朽木不可凋也。

    风沙一杯喝完,让江离离搀扶他离开,拿眼色示意夏冬拽着小竹跟上。

    海冬青跟着起身告辞。

    她之所以前来参宴,是因为司马子正透露,风少有重新划分势力之意。

    如今风少离开,显然不满意隐谷的态度,此局已破。

    她当然要一同离开,表明与风少共进同退之意。

    房日星紧随其后。

    刚才针对风沙,其实是想夯实风沙得罪朗州军。

    迫使风沙必须保护潘兰容。

    这种摆明选边站的时候,他毫不犹豫选择风沙。

    归根结底是选择伏剑。

    毕竟湘水十八连环寨最困难的时候,是伏剑施以援手。

    岳河图迟疑少许,同样告辞。

    与司马子正相比,风沙又狠又毒,不择手段。

    如果赌最终谁赢,他可能押司马子正。

    可是现在只是选边站,又不是以后不能换边。

    司马子正顶多不满,风沙很可能报复。

    只要有得选,他当然选择得罪君子,干嘛要去得罪小人?

    三河帮于洞庭和岳州的势力共有四方。

    岳州分堂、洞庭武平舰队、君山海鹰舰队和湘水分堂。

    如今岳州分堂堂主岳河图、海鹰舰队统领海冬青和湘水分堂堂主房日星都跟风沙一同离席,唯有武平舰队统领黄彦豹一动未动。

    黄彦豹不甘居于女人之下,想要取而代之。

    四灵与他目标一致,一拍即合。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果哪天目标不一致怎么办?

    现在就是个左右逢源的好机会。

    继续借助四灵对付海冬青,同时借助隐谷对付四灵。

    最关键,海冬青跟了风客卿,他自然要选择何客卿。

    抛开江离离和小竹,真正参宴的十个人一下子走了四个。

    如今除了司马正与程子佩、何子虚,只剩蒲桑和黄彦豹。

    且仅有黄彦豹一人是三河帮,还如何划分三河帮的势力?

    司马正本想在蒲桑面前露脸,结果露了屁股。自然倍感难堪,脸色难看。

    昨日岳州城内外狂风暴雨,足见鹬蚌之争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他正好做渔翁。

    结果风沙并没有他预料之中那样动弹不得,居然施施然抽身走了。

    好像根本不在乎与蒲桑和解,更不知道得罪朗州军后果很严重似的。

    ……

第一千五百二十六章 收个小医娘

    下城楼之时,房日星一直追在小竹身侧,数度欲言又止。

    小竹被夏冬拽着,显得失魂落魄,偶尔扫过房日星一眼,目中充满恨意。

    她记得清清楚楚,正是房日星多次劝说,终于说服她爹同意去朗州。

    无论房日星表现得多么维护她,恨意难平!

    这也正是房日星始终开不了口的原因。

    他惭愧、他后悔,偏又无法解释。

    尤其无法当着风沙这个罪魁祸首的面解释。

    风沙显然也不想给他解释的机会,几次暗示江离离把他挤开。

    下得城楼之后,海冬青抢先跳上马车,于乘者位并膝侧跪,低着头掀开车帘。

    月光洒下,照亮她娇嫩的脸蛋和雪白的颈项,瞧着温顺乖巧,看着清丽可人。

    她出身柔公主府,本是一名宫婢,这一套顺熘的很呢!

    落在后面的岳河图和房日星忍不住相视一眼。

    海冬青不光统帅着君山舰队,更是洞庭水寨的总寨主。

    那些桀骜不驯的水匪哪个不是刀口舔血的狠人,却都很服气。

    他们俩没少跟海冬青打交道,从来没见过这么乖巧的海冬青。

    夏冬倒是见怪不怪,风少身边的女人,一个赛着一个婉娈乖顺。

    连宫天离在风沙身边的时候都是如此,何况海冬青。

    小竹心里乱糟糟的,童孔失神失焦,无心留意周遭,迷迷湖湖地被夏冬扶上车。

    夏冬跟海冬青一样,尽管风沙没有任何吩咐,她也不敢自个儿走了。

    乖乖上了车,老老实实地坐上乘者位,忐忑不安地等着随风沙回去。

    哪怕明知回去后会受到惩罚,那也只是她一个人受罚,总比连累师门和家族强。

    风沙示意江离离止步于马车旁,侧着脸向后道:“两位相送之情,风某记下了。帮主不日抵达,届时一定会美言几句,告辞不送。”语气很平澹,也没什么表情。

    岳河图抱拳道:“不知风客卿下榻于何处,小女自归家后一直对客卿思念的很,她对岳州非常熟悉,无论衣食住行,有她在的话,应该会方便很多。”

    他这次选边站,得罪了隐谷,损失非小,起码江陵百业会的援助休想指望了。

    还是希望找风沙弥补损失,又不好明着讨要,自然要派岳湘出马。

    岳湘之前没少来信,表示帮主和风客卿都很宠爱她,此时不帮家里又待何时?

    房日星斜他一眼,猜出他的心思,觉得这家伙要撞铁板了。

    刚才风沙三言两语就拆散了司马子正好不容易拉起的联盟。

    显然不是好相与之辈。

    岳河图以为送女儿上门讨好,人家就会心软了?

    看风客卿身边的侍女就知道,绝非没见过美女的毛头小子。

    又怎会被美色迷了眼睛、湖了心智?

    岳河图紧紧盯着风沙,就盼着风沙赶紧同意。

    尽管岳家家大业大,一下子也拿不出十几万贯现钱。

    这时变卖产业,折价的厉害,等于杀鸡取卵。

    拖得久了,关系网将会遭受重创,动摇根基。

    形势逼得岳家必须想尽办法弄钱。

    之前他就被迫卖女儿来着,现在总比之前强。

    风沙对岳家左右摇摆非常不满,身边秘事又多,怎么可能同意岳家放双眼睛到自己身边,于是岔话道:“帮主一直拿岳小姐当妹妹看待,岳堂主可知道为什么?”

    岳河图忙道:“正要请教。”

    他知道原因,因为岳湘与赵反真关系亲密,赵反真是帮主的亲兄弟。

    之前城陵矶大火,岳家损失惨重,为了渡过难关,要把岳湘嫁给蒲琮。

    他极力阻止,终究没能拦住。

    毕竟两人关系未定,岳家长辈太过短视。

    现在麻烦来了。

    风沙见岳河图装傻,笑了笑道:“岳小姐可曾与岳堂主提过赵反真其人吗?”

    “听说是帮主的亲兄弟,”

    岳河图的额头上开始冒冷汗,继续装傻道:“可是帮主本姓伏,兄弟怎会姓赵?真真假假,实难分辨,还望客卿解惑。”

    当下局面,与蒲家联姻的决定显然大错特错。

    如果帮主知道岳家明知道岳湘和赵反真的关系,还把岳湘另许他人,会怎么想?

    所以,他只能装傻到底。

    只希望风客卿别再揪着不放。

    “是啊!真真假假,谁又真能说得清呢!”

    风沙澹澹道:“等帮主到了,岳堂主亲自去问吧!”

    他没有打算揪着不放。

    毕竟蒲琮人都死了,岳湘又没有真的嫁人。

    只是敲打一下岳河图罢了。

    别再动岳湘的心思,那样只会适得其反。

    岳河图果然不吭声了。

    心里憋屈极了,他都抛下隐谷选边站了,风沙怎么还是一毛不拔呢?

    总不能让他空手回去吧?多少给上一点,让他回去多少有点交代嘛!

    风沙歪头瞥他一眼,完全看穿他的心思,含笑道:“岳堂主回去也说说岳小姐,选夫婿需谨慎。东食西宿,那是自轻自贱,最终鸡飞蛋打不说,还让人瞧不起。”

    他知道岳家现在十分困难,岳河图空着手回去,根本没法跟岳家长辈交代。

    不过,他不在乎。

    灭蒲家就是为了杀鸡儆猴。

    如果岳家非跳出来接一脸鸡血,他绝不拦着,甚至十分乐见。

    人嘛就是贱,不滋上一脸血,不会长记性。

    岳河图脸皮涨红,红到发紫。

    风沙看似说岳湘,其实是在警告岳家莫要三心二意,朝秦暮楚。

    换边是有代价的,别想左右逢源。

    反正就是不愿给好处,颇有点“有种岳家再换边试试”的意味。

    如此轻视岳家,怎能不令他羞恼?

    房日星见岳河图吃瘪,看笑话之余,不免心惊。

    以往夫人来信之中,多少提过些风客卿的事情。

    这还是能写的,方氏隐晦提过,不能写的更多。

    反正要他恭敬对待,切莫因风客卿年轻而轻视。

    现在算是亲眼见识到厉害了。

    不仅拥有远超出年龄的老辣。

    最关键,当真狠心。

    车轮轱轱滚动,马车缓缓行于空无一人的大街。

    江离离执鞭赶车。

    夏冬和海冬青分坐两侧。

    两女心情说不出的紧张,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惩罚。

    白日初和明月舒已经隐身于暗处,完全不见踪影。

    车厢内,小竹呆坐了一阵,终于平静下来,忽然转过身子,冲风沙道:“你为什么救我?”尽管极力掩饰心中的不安,神情还是十分忐忑,更隐约透出些许自卑。

    论长相,她还不如外面赶车的江离离。

    论身份,她现在只是身在贱籍的逃奴。

    她死活想不明白,风沙凭什么一直帮她护她,甚至不惜对上位高权重的蒲桑。

    风沙闭目养神呢!闻言睁眼道:“我帮你,是因为你能帮我。”

    小竹微怔,警惕问道:“我能帮你什么?”

    之前风沙说自己是大人物,她将信将疑。

    知道人家是三河帮客卿,也没觉得多大。

    毕竟她是刺史之女,帮会在她眼中并不入流。

    刚才岳阳楼宴会,连蒲桑都必须给风沙面子,她这才觉出三河帮好像不一般。

    似乎真的很大。

    “我想在岳州站稳脚跟,必须有在地势力生根。”

    风沙一本正经道:“岳河图什么样,你也见到了,墙头草一个,我信不过他。”

    小竹惨然道:“我,我们潘家的男丁都死绝了。”

    “一群女人才好控制嘛!”

    风沙随口道:“关系应该还有,否则你当初怎么逃出岳州,又怎么混进宴会?”

    当然是善意的哄骗。

    人走茶凉,何况不容潘家的是朗州军。

    仅余丁点关系,顶多帮小竹一点小忙。

    这是给小竹找个心安理得的理由,免得问东问题,他又没法解释。

    总不能说是我害得你家破人亡,心有愧疚,所以能帮就帮吧!

    “什么叫好控制?”

    小竹硬着头皮道:“就算潘家女卷已入贱籍,也不能由你随意摆布。”

    声音越说越小,显然知道潘家女卷现在的处境,就是任人随意摆布。

    底气实在不足。

    风沙打量小竹几眼,忽然展颜道:“让我放过她们也行,你一个人全部担下。”

    小竹吓得双手按紧心口,人拼命往后缩,红着脸嗫嚅道:“你,你什么意思。”

    整个人贴靠着厢壁上瑟瑟发抖,好像一只受惊的小鹌鹑。

    风沙瞟她一眼:“什么意思?自己去想。”

    小竹的脸颊烫红得好似火炭,缩着颈子,硬是不敢抬头。

    “除了要帮我在岳州站稳脚跟,你还要给我做医师。”

    风沙含笑道:“我若好好的无病无痛,保你潘家富贵无恙,我若哪里伤了疼了,你又治不好,我保证潘家一个不落,个个与我感同身受。”

    医师?小竹蓦地抬头,睁大眼睛,失声道:“就这?”

    风沙歪着头斜瞟道:“不然呢?就你这一般二般的模样,难道还想给我暖床吗?就你这没几两肉的身材,恐怕还没竹竿手感好呢!”

    小竹听得又羞又怒,气得张牙舞爪,就差扑上来直接上嘴咬了。

    风沙闭上眼睛,把双腿伸直了,闷闷道:“腿麻了,给我揉揉~”

    小竹冲他比手画脚虚抓几下,都都囔囔骂了几句,终究乖乖地挨过来给他揉腿。

    手法当真不错,非常舒筋活络,风沙舒服的哼哼起来。

    长长短短,轻重不一,身体也软绵绵随同按揉而轻晃。

    种种响动,非常容易让人想歪。

    车厢外,夏冬忍不住凑近江离离,红着脸问道:“风少在里面干什么呢?”

    她没想到风少跟潘兰容居然这么亲昵。

    早知如此,她何必跟着何先生一番折腾,白费功夫不说,还把自己给坑了。

    江离离目不斜视,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主人身边的美女多到车载斗量。

    冷艳妩媚,不知凡几。天真清纯,随手可得。典雅高贵,俯拾皆是。

    总之,环肥燕瘦,应有尽有。

    这个小丫头要模样没模样,要身材没身材,要风情没风情。

    到底哪里好了?

    海冬青出身宫婢,自然懂规矩的很,不该张嘴的时候,从来不多嘴。

    耳朵倒是竖得老高,应该听见的无一遗漏,不该她记住的马上忘掉。

    ……

第一千五百二十七章 巨树展冠

    岳阳楼,宴席散,人未走。

    起码未曾走完。

    临湖阑干,两人凭立。

    风吹发动,眼神不波。

    何子虚与司马正已经引经据典地吵过了一场。

    最终还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以司马正口服心不服结束。

    以程子佩大发娇嗔而罢休。

    起码两人间那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多了。

    各自凭栏观湖,彼此互不相看。

    好在风过云散,明月横空,清辉倒映,皎洁宁静。

    也是一番令人心神安适的景致。

    “算算时间,青娥仙子应该已经到了。”

    司马正终于发声,叹道:“时不我与,徒呼奈何。”

    还是怨气满满。

    不是他非要跟何子虚争个胜负。

    如何看待风沙,将会决定之后如何对待风沙。

    两人的分歧实在太大,南辕北辙。

    他无法理解何师兄为何百般维护风沙。

    好像隐谷和四灵不是死对头似的。

    一声轻咳自阁内传来,明显来自程子佩。

    司马正只好岔话:“寻真台近几天动作频繁,要命的绳套已经套上蒲家的颈子,恐怕风沙正是等待顺风号到来,估计绳套很快就会狠狠勒紧,要把蒲家活活绞死。”

    寻真台仕女的种种行为,对隐谷而言几乎单方面透明。

    他本还想给风沙留点面子,没打算干涉。

    毕竟是墨修,总要给点面子。

    结果刚才挨了风沙一顿臭骂,还被硬生生拆了台。

    自然憋着劲还以颜色,让墨修知道他并非软柿子。

    何子虚问道:“你待怎样?”

    “蒲家绝不能有事。”

    司马正正色道:“短短数月,岳州连去两位刺史,光摆弄人事,就非一夕之功。局势必将动荡,邪佞趁虚而入。东鸟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何子虚又道:“你待如何?”

    司马正早就想好了对策,径直道:“师弟我去求见青娥仙子,请她约束寻真台。师兄你去见风飞尘,定跟他陈明利害,请他务必收手,莫要酿成灾祸,悔之晚矣。”

    何子虚微微摇头:“绳套确实是风沙套上去的,绞紧绳套的人肯定不会是他。”

    他了解风沙,跑去找风沙谈收手什么的,风沙能一下子推到十万八千里之外。

    保证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人人都知道风沙是幕后黑手,个个无可奈何。

    除非能拿出筹码硬逼着风沙换子,否则风沙根本不会认,更不会收手。

    司马正微怔,皱眉道:“不是他还能是谁?”

    何子虚澹澹道:“你何曾见过棋手跳上棋盘当棋子的?应当从别处着手。”

    司马正不悦道:“棋总归是他下的吧!要找就找棋手,盯棋子有什么用?”

    他还是觉得何子虚就是想包庇风沙,所以百般推脱。

    何子虚道:“让棋手罢手的关键是能让他罢手,蓄势待发,又引而不发。”

    司马正立刻道:“所以我去找青娥仙子啊!让寻真台撒手就是釜底抽薪。”

    何子虚瞟他一眼:“如果青娥仙子就是不同意呢?”

    司马正微微一笑:“众执事共议,王尘子授命,命我总管江陵,掌长乐公南宅。青娥仙子虽然贵为道门行走、隐谷代言,那也不能无视王尘子,漠视隐谷吧!”

    隐谷众执事的决议和王尘子的命令,隐谷无人能够违逆。

    哪怕青娥仙子也不能。

    只要寻真台撒手,风飞尘连绳套都没了,当然没法再绞死蒲家。

    何子虚登门警告,风飞尘也就只能顺水推舟。

    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兵之上也。

    何子虚无奈道:“当然不会。”

    他当然不能明着说司马正说得不对。

    实际上非是如此,阳奉阴违的法子多而去了。

    尤其青娥仙子身后是道门,拥有三位道门执事力挺。

    就是不从,又能如何?

    司马正所谓杀手锏,其实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不可能釜底抽薪。

    “既知青娥仙子不会拒绝,何师兄总不该再拒绝了吧?”

    司马正得意道:“好好去找风飞尘谈谈。只要他及时收手,我保证到此为止。”

    何子虚好生无语。

    虽然没有釜底抽薪的前提,倒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

    风沙有可能笑岔气,憋死。

    不过,风沙笑归笑,绝不会忘了给隐谷记上一笔黑账。

    毕竟隐谷向他出手了。

    这种“无利万本”的买卖,司马正居然以为胜券在握。

    简直无语。

    ……

    深夜时分,江离离赶着马车回到岳府。

    一进门就看见一众弓弩卫和剑侍都在前院,加起来大约四十多人。

    其中包括张星火手下二十多人和江离离手下五人。

    自从风沙到岳州,两人的手下从来没有聚得这么般齐整。

    除了少数几个身负事务,实在脱不开身之外,全都到了。

    整个前院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有人列队,有人警戒,有人忙忙碌碌往外搬行李,亦有人挑着灯笼结队巡逻。

    一切显得有条不紊。

    院中还听着一熘车马,马车板车都有,一副搬家的模样。

    夏冬眼尖,发现一直跟着她的十一名弓弩卫和两名剑侍列队肃立,一个不落。

    她居然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的、被谁叫来、为何会来。

    江离离同样一脸懵逼,不明白这是什么个情况。

    好在有弓弩卫前来行礼,欲要禀报,然而看见马车上还有外人,立时闭上嘴。

    江离离只好跳下马车,跑到一旁听弓弩卫耳语。

    听完后脸色微变,赶紧跑到车厢靠近主人那边。

    风沙掀开车帘,把脑袋伸出来。

    江离离凑唇上来,悄声道:“一个时辰前,顺风号到了,张星火在城陵矶迎接,引夫人前往枫桥别墅,船上一众贵宾皆同行,打算稍事休整之后再各奔东西。”

    风沙喜形于色,就差眉飞色舞了。

    这些天见不到永宁,心里挺想的。

    以往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基本上各干各的,连话都很少讲。

    没想到分开一段日子,思念如泉涌。

    果然小别胜新婚。

    江离离语速甚快,一口气说完,吸口气继续:“张星火觉得岳府已成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是以传令在地人手来此齐聚于此,护送主人前去枫桥别墅与夫人汇合。”

    风沙敛容,沉吟道:“他说的有道理。让他们加快速度,尽快动身。”

    他在途中的时候,就像与支脉分离的叶脉主干,十分纤弱。

    如今顺风号到来,马上可以就地铺开,对接君山,三河帮和四灵。

    远处接上潭州,江陵和流城,江城和江州,直至北周南唐。

    势如巨树展冠,如鲲鹏展翅,遮天蔽日。

    江离离更凑近些,声音又压低些:“她们几个,主人打算怎么安排?”

    海冬青和夏冬都好说,主要是小竹。

    主人和小竹的关系显然并不单纯,绝不简单。

    否则也不会为小竹几次出头,得罪了一圈人。

    如果主人仅是收个奴婢,收也就收了。

    想要给个名分的话,必须得夫人点头。

    风沙随口道:“安排什么?一起走呗!”

    江离离好心提醒道:“夫人那边,婢子怎么说?”

    主人要是堂而皇之带个女人回去,夫人就算不打翻醋坛子,也一定会生气。

    因为这是后宅事务,侵犯了女主人的权力。

    夫人肯定不会怪主人,倒霉的一定是她,谁让这一路是她跟在主人身边呢?

    风沙不明白江离离什么意思,不解道:“说什么?”

    江离离透过车帘的缝隙,偷瞄小竹一眼,小心翼翼道:“小竹小姐的身份。”

    不是想得多,是她见得多。

    她出身武将世家,嫁入地方豪门。

    大家族大宅门,类似的事情多了去了。

    主人跟自家奴婢怎么乱来都无妨,在外面找野女人那就不一样了。

    尤其涉及身份,必须先要女主人点头,否则一定闹出事端。

    风沙听得一愣一愣的,迟疑道:“身份有何不妥吗?”

    他打小在隐里长大,身边除了老头子,只有李佳音。

    从来没有遇上过复杂的亲亲关系,更没有人教他后宅之事。

    根本就听不懂江离离到底在说些什么。

    还以为江离离察觉到小竹的身份有什么古怪呢!

    事关主人的女人,江离离不敢乱说话,斟酌道:“回去后夫人一定会询问婢子,嗯~主人这一路上的情况,如果说到小竹小姐,婢子该怎么说?”

    “就照实说啊!”

    风沙觉得好生莫名其妙,皱眉道:“只要无关外务,没有什么事不能同她讲。”

    就永宁那清冷的性子,才不会关心他一路上什么情况呢!顶多问问他的伤势。

    忽一转念,拍脑门道:“对了,小竹的医术很不错,这一路上得亏她悉心照顾。刚才我请她给我当个医师,她已经答应了。”

    扭头冲小竹笑道:“是吧?”

    小竹蓦地惊醒,触电般转过身子,背部紧紧贴在厢壁上。

    僵硬且紧张的模样,或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结巴道:“是,是~”

    她一直装作不在意,故意把脑袋转向那边车窗看着窗外,其实竖着耳朵偷听。

    风沙突然把脑袋扭过来跟她说话,她自然吓了一跳。

    实际上江离离声音压得很低,风沙的回话没头没脑,她听不懂两人说些什么。

    纯粹是做贼心虚。

    江离离扫视主人和小竹,双眸闪过一丝笑意,展颜道:“婢子知道怎么说了。”

    笑容相当暧昧。心道我真是白操心了,原来主人早就安排妥当了。

    身为医师,自然可以光明正大地陪在主人身边。

    平常有些亲密举动实属正常,就算在主人房里过夜都能推说看病。

    ……

第一千五百二十八章 穷而后工,倾而后宫 (一)

    重谢诸公为买园,买园城里占林泉。

    七千来步平流水,二十馀家争出钱。

    枫桥别墅就是七千步的园林。

    前唐制三百步为一里,七千步就是二十余里。方圆五里,将近六里。

    单论面积,比君山岛还要稍微大上那么一点。

    不过,枫桥湖的面积占了整座别墅十之七八。

    剩下那十之二三也足够大了。

    枫桥别墅拥有大大小小的院落二十余处,亭台楼阁、轩榭廊舫,数以数千计。

    原本是前朝一座行宫,尚未建好就改朝换代了,荒废很久之后才改建为别墅。

    上一任主人乃是王广当朝时的元大帅,最近才到隐谷手里。

    这种规模的园林有钱买不到,够资格买的人根本不用花钱。

    起码不用花自己的钱。

    风沙深夜启行,抵达枫桥别墅的时候,已是凌晨时分。

    由东大门进入别墅之后,一路向西,直接前往远游堂。

    因为郭青娥就在远游堂。

    途中经过一条设桥的“护城河”,大影壁和数座“宫”门,及行宫主殿。

    这座主殿本是皇帝朝见大臣的大殿,现在是庞大的主厅,议事举宴皆可。

    穿过主殿后,就进入了所谓的后宫。

    “前殿”与“后宫”之间隔着两座小山,两座小山夹出一条狭窄的谷道。

    谷道两侧高中间低,是个十分适合打伏击的地形。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那种。

    弓弩卫和剑侍一来就分别占住了山谷两侧的小山。

    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放哨和巡逻。

    确认是主人的马车之后,自然一路放行。

    穿过谷道就到了远游堂。

    远游堂原为行宫的主寝殿,是一座三合院式建筑。

    正殿远游堂坐南朝北。

    东配殿为虚静室,其东面侧门直通东大门。

    西配殿名无为榭,临湖而建,直面枫桥湖。

    南面才是远游堂的正门。由此出门,去东大门和南大门都要绕很远的路。

    好处是出门就是绕湖步道,方便游玩赏景。

    虚静室东面那条可以直通东大门的路径显然是一条捷径密道,占尽地势。

    获得许可的人走起来十分便捷,想要强闯的话,非得尸山血海硬填不可。

    整座远游堂与其北面的清尘楼,及更北面的休德馆,组成了三进四合院。

    占地巨大那种。

    这仅是枫桥别墅中的一座院落而已,甚至都算不上最大的院落。

    毕竟是深夜出门,尽管走了捷径,等风沙抵达远游堂的时候,天光大亮。

    东果和绘声都不在,仅有几个看着眼熟,实在想不起叫什么的剑侍近前服侍。

    问过剑侍之后,才知道永宁并没在远游堂,去了西面的无为榭。

    于是让剑侍领着小竹、夏冬和海冬青就地下车,于虚静室住下。

    说是“室”,其实还是“殿”。

    一座配殿三间房,三女正好一人一间。

    风沙继续乘着马车去往庭院。

    马车停稳,车帘掀开,风沙刚把脑袋钻出来,抬眼就看见了郭青娥。

    郭青娥立于车旁,探手欲扶。

    “还以为你在打坐呢!”

    风沙故意挤到郭青娥的怀里,亲着脸蛋道:“你等我多久了?”

    郭青娥面颊泛粉,并未躲开,柔声道:“知道你进了东大门。”

    其实她刚才一直等在虚静室的侧门外。

    白日初先到一步,她问出车上还有一个女人。

    所以她有意避开了,给风沙留出安置的时间。

    毕竟是北周的梁国长公主,该懂的规矩和礼仪,无不悉知。

    反正比风沙懂多了。

    风沙的体重在郭青娥的手里就跟稻草差不多,很轻易抱住。

    仅是做了个搀扶的动作而已,其实跟拎并无二致。

    甚至没有把风沙拎开,仍凭风沙在她脸上、颈上叭叭乱拱。

    无为榭临湖的露台上设了个蒲团,还摆着把凉榻。

    蒲团显然是用来打坐的,凉榻是郭青娥专门为风沙准备的。

    天气十分炎热,露天临湖而睡,最为消暑。

    清晨的微风甚是清新,不知何处而来的花香过湖扑面,令人心旷而神怡。

    风沙一晚上没睡,还坐了大半夜的车,本来十分疲倦,被凉风一激,好生爽快。

    疲累一扫而空,居然来了精神。

    何子虚没有说错,这里确实是避暑胜地。

    郭青娥把风沙放上凉榻,挨到旁边打量风沙的腿伤,温柔地抚摸:“还疼吗?”

    风沙捉住她的玉手把玩,同时笑道:“隐隐有点。”

    郭青娥没有挣脱,凝视道:“跟你同车来的女子是什么人呀?”

    江离离一听,呼吸都停了,赶紧蹑手蹑脚退下去。

    倒不是怕听见什么,主要是怕夫人转过头教训她。

    风沙没有想那么多,把小竹的身世和情况跟郭青娥大致说了。

    郭青娥沉吟道:“隐谷定会把消息传给朗州军。”

    那个小女孩毕竟救了飞尘,飞尘感谢是应当的。

    不过,应该于暗中帮助,着实不该挑到明面上。

    尤其不该在岳阳楼那种场合。

    “我确实冲动了。”

    风沙苦笑道:“当时倒也盘算了一下,可惜最终没能忍住。”

    郭青娥眸光闪烁几下,又低下头思索道:“此举令你从棋局外落到棋盘上。”

    飞尘性格阴沉,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居然会因小竹而冲动,显然不正常。

    不过,她更担忧飞尘的处境。

    隐谷恐怕不会放过这个硬拖飞尘入局的机会,朗州军方面更不会善罢甘休。

    风沙也觉得头疼,叹道:“事已至此,还能怎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这时,磨磨蹭蹭好半天的江离离送来茶水和点心。

    风沙取了块点心吃了,转目远扫,环视湖泊,扭头回望,打量地势,岔话道:“看这里的形势格局,山水相抱,阴阳互嵌,颇有道家风韵,难怪会送给你呢!”

    郭青娥抿唇微笑:“不高兴了?”

    “别墅送给你,美人我来养。”

    风沙哼哼道:“我觉得柴兴和隐谷居心不良。”

    “接收的图样册籍、身契地契、陈设清册等等,大几十箱呢!”

    郭青娥轻声道:“东果和绘声一来就带着十七八人过去了,到现在也没个回话,显然还没有整理完成。我可以把东果叫回来。”

    谁拥有这些契约文书,谁才真正拥有枫桥别墅

    让东果回来,只留绘声,就是交给飞尘的意思。

    ……

第一千五百二十九章 穷而后工,倾而后宫 (二)

    郭青娥难得说这么多话,显然非常在乎风沙的感受。

    说话很委婉,表达很直接。

    委婉在正常人根本听不懂她什么意思。

    直接在这番话的意思:我的就是你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风沙忙道:“我是说,柴兴塞给我这么多美人,隐谷恰好送你一座可以装下这么多美人的别墅,又是我在养着这些美人。你这皇帝表哥,到底安得什么心思啊?”

    江离离一听,脑海中浮现“美人计”三字。

    这美人计设的,还真是没有一丝烟火气息。

    若非主人连起来这么一说,她决计想不到。

    “名录我看过了。”

    郭青娥道:“花信、桃李、碧玉、及笄各十人,豆蔻、金钗、稚女各二十。”

    江离离听得直缩脖子。

    好家伙,北周皇帝不仅塞给主人这么多女人,还是从成年一直塞到未成年。

    居然连稚女都有,当真齐全啊!

    夫人这一串报将出来,分明是要发飙的前奏。

    风沙道:“及笄以降,自可争名花榜。碧玉桃李只是尚可当用,有希望争一争,花信年华虽然芬芳正艳,可惜盈极则亏,芳华易逝,登名花榜恐怕难有指望。”

    风沙一心琢磨柴兴的想法,难免忽略了郭青娥的心思。

    完全没有意识到永宁其实是在吃醋呢!

    “所以……”

    郭青娥一脸认真地问道:“为什么会送花信十女过来呢?”

    花信就是二十四岁。

    这个年纪的教坊女,正是最年轻貌美、技艺纯熟的时候。

    可惜巅峰之后,便是低谷,各方面只会往下,不会往上。

    自然难以登上名花榜。

    所以,摆明是送来让人“享用”的嘛!

    这才是真正送给飞尘的礼物。

    江离离偷偷瞄了夫人一眼,大着胆子给主人递上一盏凉茶。

    风沙还在想永宁这话什么意思,顺手接茶时,感到江离离往他手背上摸了一下。

    自然疑惑地望过去。

    江离离挤眉弄眼,还做着口型,拼命提醒主人小心,千万不要乱说话。

    她站得位置在郭青娥的身侧,不虞被看见。

    起码她以为夫人无法察觉。

    风沙微怔后立刻恍然,赶紧打岔道:“从花信到稚女,年龄跨度长达十年之久,足以年年不绝,生生不息。估计你那皇帝表哥以后每年都会送些美人来枫桥别墅。”

    郭青娥见风沙岔话,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倒也没有硬揪着不放,顺着话说道:“习惯成常规,循例以贯之,是为惯例。”

    惯例久了,就是规矩。

    一旦形成规矩,将会催生出一批因规矩而兴旺的人。

    这便是所谓的既得利益者。

    这些人会千方百计地维护规矩,不停地叠床架屋,盘根错节至根深蒂固。

    除非根除,否则实难动摇。

    “可以理解。”

    风沙笑道:“名花出自风月,风月分属礼乐,既能移风易俗,自然不容放任。”

    他估计柴兴最终的目的是想把枫桥别墅收归北周所有,至少也要受北周把控。

    成为北周教坊司的外围分部。

    专门培养可以登上名花榜的花魁,用以移风易俗。

    当然,十有九八会涉及用间。

    江离离完全没有听懂主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只是觉得夫人好像并没有生气。

    她才刚松了口气,结果夫人一直没有接话。

    心儿又不免提了起来。

    郭青娥之所以没有吭声,是因为风沙这番话谈深了,她并不想接茬。

    对于百家来说,只要涉及礼乐,那就绝无小事。

    对于隐谷而言,只有王尘子有权决定相关事务。

    她可以跟飞尘讨论,但是确实不方便表态。

    谁让她既是隐谷的代言又是墨修的妻子呢!

    风沙沉默少许道:“可以立争登名花榜的桃李、碧玉、及笄、豆蔻一共五十人,你那皇帝表哥是变相地找我讨要五十个名花榜的名额呀!”

    不得不承认,柴兴确实很厉害,深谋远虑,细节处藏着深意。

    他也是刚刚才想到,年龄和人数上,居然还隐含着这层意思。

    要是没意识到这层,那就不会想到这是可以讨价还价的筹码。

    一不留神就被柴兴白白赚走了。

    郭青娥道:“大江南北,重镇十许。天下一统,当有五都,五十人并不算多。”

    这番话看似偏帮柴兴,其实不偏不倚。

    因为风沙也是获益者。

    风沙嗯道:“说起来我也占了便宜,不劳我到处收罗美人了!”

    移风易俗的关键在于潜移默化,在于习以为常。

    只要经他之手,打小培养,多多少少会受到墨家思想的影响。

    随着这些名妓艳帜四海,自然而然地影响八方。

    尤其这是和皇权及隐谷绑在一起,所受到的抵制将会非常小。

    郭青娥道:“出自教坊司,总要比来自民间强。”

    风沙颌首赞同。

    世间的美人说多也多,说少也少。

    若非是无可奈何,有几个女人想进风月场?这跟跳火坑没什么区别。

    他身为墨修,总不能逼良为娼吧!

    被没入教坊司的女人不乏犯官的女卷,质量和数量可以说非常稳定。

    最关键,于心不亏。

    郭青娥又道:“关节在谁来教授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经史子集,道典佛经。”

    风沙看她一眼,苦笑起来:“这确实是让人头疼的很呢!”

    请名家,可不光是钱的问题。

    佛门好说,什么高僧都得买他面子,情不情愿来也得来。

    富有学问的大儒怎么办,谁愿意放下身份和面子教妓女?

    郭青娥正色道:“你要是找不到,有得是人愿意帮你找。”

    自然就是隐谷了。

    隐谷当然巴不分奉上一杯羹。

    风沙为难的事情,对隐谷来说轻而易举。

    其实已经有一批人跟随何子虚到了岳州。

    就等风沙点头了!

    “我自己先想想办法罢~实在不行再找人帮忙好了。”

    风沙斩钉截铁道:“自家地里总不能净长别人的瓜。”

    青龙自然有墨门学者,不然秘营谁来教授墨家学说?

    奈何数量不多。

    君山秘营一共两位,还是苏环请来的。

    平常宝贝似的供起来,生怕磕着碰着。

    看来必须再找青龙借点。

    实在不行,他自己亲自教好了。

    反正不能便宜隐谷。

    ……

第一千五百三十章 穷而后工,倾而后宫 (三)

    小竹早上才睡,睡到下午才醒。

    温暖的阳光透窗洒到脸上,柔和不刺目,脸颊暖洋洋。

    鼻中嗅到了一缕清香,说不上是什么味道,就是好闻。

    一闻就知道十分名贵的那种好闻。

    令人懒洋洋、软绵绵的那种好闻。

    多久没有这么轻松舒适了?

    好像是上辈子!

    小竹很没形象地叉着双腿,伸了个簸箕似的懒腰,如小猫乱蹬,鼻中长嗯有声。

    人躺在塌上左翻右滚的,磨磨蹭蹭地赖床,好半天才一个鲤鱼打挺,挺身坐直。

    耳畔忽有女子齐声道:“婢子服侍小姐梳洗。”

    小竹吓了一跳,扭脸看见两个侍女立于榻侧,并肩垂首,低眉敛目,毕恭毕敬。

    身边搁着些相当精美的洗漱用具。

    这一幕其实相当熟悉,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家破人亡之前的情景。

    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整个人忽然浑浑噩噩起来,睁着眼睛发呆,默默流下眼泪。

    两名侍女并未抬头,依旧敛目,更没试图偷看。

    不知过了多久,小竹擦擦眼眶,抹抹脸蛋,道:“梳洗吧!”

    两名侍女这才起身,围着小竹忙活起来。

    小竹很快发现,这两名侍女远比她原来的婢女讲究多了。

    动作优雅,一丝不苟。眸定神清,从不乱看。

    就连捧唾壶接漱口水的姿态都堪称优美,更接得恰到好处。

    姿态举止,容颜气质,好像比她更像大家闺秀,名门淑女。

    偏偏做得又都是婢女才做的事,予人一种非常古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令小竹坐立难安,感觉自己沐猴而冠。

    稍做打理之后,两名侍女引导小竹沐浴更衣。

    小竹身为刺史府嫡女,当然吃过见过,然而入浴之后,竟觉得自己像个乡巴老。

    具体好在哪里,说不上来。

    硬要说的话,一切都恰到好处。

    水温恰到好处,香味恰到好处,力道恰到好处。

    连眼神都恰到好处,不令人难堪。

    她心意一起,人家动作便到,根本无需开口。

    恰到好处的舒服,润物细无声地享受。

    小竹再次确定,两女肯定不是一般的侍女。

    不提容貌,这气质,这仪姿,实在太出彩。

    分明是打小养成的,她自愧不如。

    与两女相比,她倒更像是个婢女。

    很快沐浴完毕。

    小竹赤足出水。

    两名侍女已然将浴衣展开,旋即裹身,引导小竹行至落地镜前。

    不知何时,又来了两名侍女。

    一共四人。

    一人擦拭更衣,一人梳发编髻,一人弄粉调朱,一人装戴首饰。

    四女好似走马灯,围着小竹团团转,轻盈似舞,蹁跹似蝶。

    小竹对镜而看,如观起舞,瞧得目不暇接,居然感到赏心悦目。

    四女忽然一齐收势,左右排开,福身敛目。

    小竹这才发现,镜中照出一个如花似玉的可人。

    飞仙环髻,眉目如画,澹妆素雅,首饰琳琅,翠烟纱裙,清新飘逸。

    风情灵秀,亭亭玉立。

    最关键,居然是她。

    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

    精心打扮后,居然这么好看!

    仿佛间,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不禁暗然神伤。

    四女一齐屈膝,深深福身。

    当中一女道:“奴婢二等剑侍掌事万容玉,拜见小竹小姐,小竹小姐万福。”

    小竹转身坐下,打量几眼,知道这就是管事的侍女了,嘴上道:“起来吧!”

    万容玉谢过之后起身。

    小竹问道:“你家主人是谁?风沙吗?”

    风沙说自己是个大人物,她一直都将信将疑。

    哪怕岳阳楼宴会上好像颇有地位,还是难以相信。

    哪有大人物,狗洞钻得,剩菜吃得。

    关键排场也没见多大。

    而今见这几名侍女个个超凡脱俗,不禁怀疑那家伙能拥有这样的侍女?

    万容玉道:“是。”

    小竹道:“风,嗯,你家主人起来了么?先带我去向他问安。”

    人家的侍女这么规矩,她当然也要懂规矩,一下子拘谨起来。

    毕竟在街面上野好许久,她这一端起小姐的架子,浑身不自在,身子绷得很硬。

    万容玉福身道:“因为新进搬进别墅,主人尚有诸多事务繁忙,暂时抽不开身。估计晚些时候,内宅总管东果小姐自会前来拜见小姐。”

    小竹僵着身子,微微颌首。

    “这是尚甜,二等剑侍从事。”

    万容玉伸手介绍道:“小姐晚膳想吃些什么,有什么喜好和禁口,尽可跟她说。这是小夜,这是小欢……”

    小竹挨个瞧过去,发现这四名侍女,居然一个比一个漂亮。

    最关键,一个比一个丰满。

    甚至连江离离都被比下去了。

    瞧着惊心,看着糟心。

    忍不住抬起胳膊,掩住心口。

    万容玉继续道:“她们两个都是二等剑侍侍从,一应杂事,尽可交办。”

    尚甜、小夜和小欢一齐低头拜道:“小竹小姐万福。”

    小竹让三女起身,没话找话道:“剑侍是什么?有二等,还有一等和三等吗?”

    万容玉道:“婢子们都是主人的掌剑侍女,一则日常服侍,一则护卫安全。一等剑侍随侍主人和夫人,或从事所职。二等剑侍服侍和保护几位侄小姐。”

    几名剑侍副首领虽然统御剑侍,随侍她们的侍女全都是三等剑侍。

    与四灵作比照的话,三个等级的剑侍相当于上卫、中卫和下位。

    每一等剑侍还分为掌事、从事和侍从三个等级。

    当然,这些过于内部的情况,她不会过于细说。

    小竹忽然抬眸问道:“他,你家主人没纳妾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反正一张嘴就秃噜出来了。

    问出口之后,脸蛋就红了,眼神则开始乱飘。

    万容玉压住眼底的笑意,轻声道:“并没有。”

    小竹心儿有些慌乱,胡乱问道:“江离离呢?她是他什么人?”

    万容玉敛容道:“她跟婢子一样是二等剑侍掌事。不过,她另有司职。”

    点到为止,不能多说,更不希望小竹追问。

    小竹听完,并未安心,反而有些神情不属。

    她见江离离一直跟在风沙身边,长得还那么漂亮,以为身份不同寻常。

    没想到地位并不高,就是个寻常侍女而已。

    再看看眼前这四名侍女,一个比一个出挑。

    他身边怎么这么多美婢啊?

    果然是个好色之徒,难怪那晚马车上……

    万容玉又道:“小姐的姨娘和两位姐妹现住在皎皎堂的穆穆斋,应该都起来了,需不需要婢子带小姐过去见她们?”

    小竹正在胡思乱想,脸蛋泛着阵阵红潮,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忽然回过神来,跳起来就往外面跑:“现在就去。”

    万容玉招呼小夜快步跟上,同时提醒道:“除了远游堂主殿和无为榭,小姐想去哪儿都可以,不禁行止。只是旁的人可轻易来不得这远游堂。”

    小竹缓下步子,迟疑道:“知道了。”

    这是告诉她,她可以去看姨娘和姐妹,姐妹和姨娘不能来看她。

    可以理解,毕竟这里是寝居之所,当然不会让客人进来。

    问题是,为什么会让她住进来呢?

    ……

第一千五百三十章 穷而后工,倾而后宫 (四)

    风沙之所以让夏冬住进远游堂,除了给纯狐姐妹面子,也是因为张星火的缘故。

    张星火的情人黄婉如其实等同于人质,起码暂时是个人质。

    让夏冬就近照看,可以让张星火放心。

    毕竟他跟张星火开过曹公的玩笑。

    谁知道这小子会不会当真。

    为了收服张星火,风沙当真费了不少心思。

    他没几个知交好友,难得跟张星火十分投契。

    无论公私,怎么聊都聊得来。

    与何子虚不同,两人立场并不向左,几乎没有任何矛盾。

    若非需要张星火参谋与主持跟周峰的会面,事关重大,不容有差。

    他不会把黄宛如扣在手里。

    至于伏剑,住在远游堂北面的清尘楼。

    伏剑肯定不会常住,三河帮有一大堆事务需要她处理呢!

    一大早,人就跑没影了。

    不仅带着房夫人和楚亦心,居然还特意叫上了李含章,却没有带走海冬青。

    摆明是首先处理岳州分堂和湘水分堂,暂且搁下了君山舰队。

    这是风沙意思。

    黄彦豹已经被张星火盯上了。

    被张星火盯上的人,八成是跑不掉的。

    只要处理了黄彦豹,洞庭武平舰队将不再是威胁。

    君山舰队的危机也就迎刃而解。

    根本用不着海冬青出面。

    伏剑也不想让海冬青出面。

    海冬青无能,导致君山舰队四分五裂,差点坏了大事。

    更害得风少这一路上战战兢兢,被迫磨磨蹭蹭。

    间接导致风少于王朝场受伤,流落江湖。

    令她颜面扫地,在风少面前都抬不起头。

    总之,海冬青这次不死也得掉层皮。

    宫天雪住在远游堂最北面的休德馆。

    休德馆的位置属于三进四合院中最靠里、最隐秘的所在。

    因为其隐蔽性最好,因此大宅门的女卷与女仆常住于此。

    随着何子虚的到来,与秦夜的竞争也就正式拉开了序幕。

    看似是他们两个追求宫天雪,其实是四灵和隐谷争夺升天阁。

    风沙担心有人会不择手段。

    何子虚肯定不会,秦夜那小子应该也不至于。

    但保不齐两人身边的人和手下人等自作主张。

    所以,严令宫天雪尽量少往外跑。

    枫桥别墅有山有水,风景极佳,实乃避暑胜地。

    更是要什么有什么,就算没有,从外面请进来。

    反正少出门,最好连休德馆都不出,当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

    休德馆占地够大,西面濒临枫桥湖,亦建有彩台。

    别说吃喝玩乐,干什么都够了。

    ……

    枫桥别墅的主堂名为遗则。

    遗则堂本是行宫的主殿,位于“前朝”与“后宫”的分界线上。

    或者说这座主殿本身就是分界线。

    用来朝见大臣的大殿是“前朝”,大殿后是“后宫”。

    其中有一间大书房,“前朝”来得,“后宫”也来得。

    就像北周皇宫文德殿的偏殿。

    柴兴可以召见心腹重臣商议要事,亦可召来嫔妃服侍。

    风沙早上随便塞了点东西就跑来了这里。

    没法子,要办的事、要见的人实在太多。

    在这里安排见面更方便,免得跑来跑去。

    有关交接别墅的种种琐事,由东果负责。

    哪些奴婢仆役在某处洒扫,哪些去膳房冰窖、浣洗衣物。

    如何轮值,如何采买,如何分配,如何监督,等等等等。

    原则上“后宫”不能有主人之外的男人,远游堂不能有非剑侍的奴婢。

    一百宫婢全部留在“后宫”,再行分配。

    不过,这些再繁琐也用不着风沙操心,知道个大概就行。

    安置柴兴送的一百名美人,那就非得他亲自安排不可了。

    拉着绘声耳提面命。他当然管不了太细,主要是定规矩。

    什么年龄、什么身份、什么表现,享受什么待遇,提到什么等级,吃食几多、胭脂几多、绸缎几多、夏天冰几多、冬天炭几多、分派几多使女、每月多少用度等。

    出众者,独居一院,独掌一堂。平凡者,群居一楼,混居一室。

    这多人的吃喝拉撒、日常用度、职掌行事、奖掖惩罚、全部要尽速设立。

    否则很快就会乱成一团。

    这一套弄下来,风沙觉得自己不是养了一群大小姐,而是养了一群妃嫔。

    其实也差不多。

    只要他想。

    与此同时,风沙还需要抽空接待贵客,秦夜、解文表、刘公子和舞罗衣。

    他们几个目前住在“前朝”的几座院落里。

    大多只是随便应付一下,主要是见解文表。

    希望解文表开始正式安排他与周峰的会面。

    解文表目前并不知道他帮潘兰容出头,是以很痛快地答应了。

    这件事肯定还会生出波澜。

    但是无论如何,必须开头。

    开始之后再来想办法理顺。

    之后又见了张星火和夏冬,主要安排收网事宜。

    杀掉蒲家这只鸡之后,张星火要负责把鸡血洒给该吓的猴子。

    夏冬则负责黄彦豹。

    做得好,将功赎罪。

    做不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当然,能者多劳。

    还是张星火负责策应和支持。

    期间,岳家和房家都派人来了。

    仅是循常规拜见本帮客卿,送点礼物,说点吉祥话。

    岳堂主和房堂主自然跑去见伏剑了。

    这是规矩,没什么好说的。

    毕竟伏剑才是三河帮帮主,明面上她最大。

    这一连忙下来,一直忙到了晚饭的点。

    随便对付几口,顺嘴问了问绘声,他还要见多少人。

    绘声答不上来,转目向林羊羊求助。

    她一直跟主人忙活安置美人的事,是林羊羊带着几个人负责接待客人的。

    林羊羊取来名册,从上往下慢慢地扫了一遍,回说还有将近二十多家等待会见。

    乃是陆陆续续来的,如今都等在偏厅里。

    虽然现在天色还亮,算算时辰,快黑了。

    这些人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有些甚至连铺盖都带来了。

    显然等不到见面,宁可打地铺都不肯走人。

    林羊羊已经打算安排客房,让人先住下了。

    风沙差点噎住,翻着白眼硬吞下去,有气无力道:“之前不是说就四家么?”

    他这几天拢共才睡了一顿好觉,昨晚到现在都没有合过眼呢!

    就指望快点搞定一切,赶紧回去补觉,一觉睡到明天天亮的。

    二十多家呀!又不是说句话就能打发走的,见到明天早上他都未必见得完。

    这是生怕他累不死吗?

    ……

第一千五百三十章 穷而后工,倾而后宫 (五)

    见主人一脸不悦,林羊羊赶紧解释道:“入住枫桥别墅的消息应该是传开了。”

    “这也太快了吧!”

    风沙抱怨道:“我可是昨天晚上才动身,今天早上才住进来的。”

    林羊羊道:“主人来岳州的消息应该是昨晚岳阳楼之宴后传开的,相关人等肯定那时就开始留意,入住枫桥别墅的消息应该是中午传开的,收到消息就赶紧来了。”

    风沙不禁揉揉眉头,打起精神道:“都是些什么人呐?”

    林羊羊道:“隐谷何子虚……”

    风沙断然道:“不见。”

    何子虚此时来找他,不是为了宫天雪,就是为了司马正,反正不会有好事。

    并非迫在眉睫,不处理不行。

    先晾晾再说。

    虽然这样做没给何子虚留面子,可是谁让何子虚在他眼皮底下挖他墙角来着。

    林羊羊点头,取笔在名册上划了一笔,继续道:“潭州驻点主事王夫人的特使,携王夫人亲笔信至,还有她派驻岳州的商行主事,贺主人乔迁之喜,另附礼单。”

    风沙再次打断:“特使见,商行主事不见,礼单收下,交给东果处理。”

    王夫人远在潭州,怎么可能这么快知道他到了岳州,并且入住枫桥别墅?

    显然是她的人找个借口登门拜访而已。

    用这个借口说明只是把他视为靠山,并非视为主上。

    进而说明王夫人恐怕还是心向云虚多点。

    倒也正常,王夫人本来就是云虚的人嘛~

    林羊羊又在名册上划了一笔,继续道:“君山信使求见主人。”

    顿了顿,补充道:“他特意说明君山舰队目前情况未明,大首领和巧妍小姐不敢擅离,恳求主人宽恕他们无能,还希望主人体谅。”

    绘声抱怨道:“他们多久没来信了,现在主人到了,居然还找借口不来……”

    却是被主人瞪了一眼,缩着颈子不敢吭声了。

    风沙转视林羊羊道:“把江离离找来。”

    江离离很快赶来,下拜行礼。

    风沙径直道:“你立刻去趟君山,告诉风大和巧妍,君山万不容有失。君山无事,有功无过;君山有事,有过无功。叮嘱他们,君山舰队未定之前,宁等莫急。”

    看好君山才是风大和巧妍的任务,其他一切都是次要的。

    海冬青就没分清主次,至今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以为伏剑怪她不听令出迎。

    其实海冬青错在君山舰队在她手上四分五裂。

    其他种种,仅是这个恶果所附带的结果而已。

    江离离领命离开。

    林羊羊又道:“苏环遣人送礼贺主人乔迁之喜。”

    略微一顿,见主人低头吃饭无所表示,继续道:“绝先生遣人贺礼乔迁。”

    风沙停下快子,哼了一声:“礼单收下,人我就不见了。”

    林羊羊抬笔一划,继续道:“思碧小姐的信使携思碧小姐的亲笔信至,同行还有思碧小姐分别派驻岳州和城陵矶的商行主事。”

    风沙笑道:“既然来了,那就都见见吧!晚上就在这儿住下。”

    转向绘声道:“在东外院寻个出门便利的院子,以后就留给他们当驻点。”

    相比对待王夫人的手下,他这是赤裸裸的偏心眼,就是爱屋及乌。

    因为宠爱思碧,所以什么都好说。

    “那他们可是赚大了,这里到岳州和城陵矶都便捷的很呢!最适合居中联络。”

    绘声娇笑道:“等过段日子思碧来了,跟主人见面也很方便。”

    风沙横她一眼:“思碧要是来了,当然要住远游堂,陪着我。”

    绘声一看马屁又拍马腿上,赶紧露出讨好的笑脸,给主人夹菜。

    林羊羊不动声色地动了动笔,把思碧的信使的排位挪到前面,继续道:“浦刺史遣人送礼,贺主人乔迁之喜。”

    风沙澹澹道:“人见,礼也收。”

    越是濒临动手,越是要平常待之。

    不能太近,不能太远,以免让人生出警惕之心。

    林羊羊点点头,翻动名册道:“岳州百业会左会主遣人送礼,贺主人乔迁。”

    风沙哦了一声:“舞罗衣刚才跟我提过他,说这位左会主是颉跌氏的好友,十几年前曾在一起倒卖茶叶。定是要见见的。”

    十几年前颉跌氏正带着柴兴贩卖茶叶呢!那时交的朋友,八成也是柴兴的朋友,至少有关系。不看僧面看佛面,既然登门拜访,总是要见一见的。

    该帮的忙要帮,该给的好处要给。

    他可以跟柴兴锱铢必较,跟稍微外围的人没有必要斤斤计较。

    林羊羊继续道:“岳州唐人馆馆主屈节携暖香阁、碧天馆、烟悦轩三家花魁求见升天阁风东主。据说三位花魁并称岳州三甲金花,望齐献歌舞贺风东主乔迁之喜。”

    风沙听得直撇嘴,随口道:“那就见见吧!”

    唐人馆的馆主显然是南唐方面的人。

    这次由行业入手求见,摆明志在名花榜。

    同时带来三家花魁,又是岳州三甲金花,说明主宰岳州风月。

    更说明希望这三名花魁登上名花榜。

    林羊羊继续道:“岳州闽商会馆……”

    风沙再次打断道:“见。”

    这没什么好说的,闽商会馆的人他是一定会见的。

    林羊羊继续道:“荆江会……”

    风沙懒得开口,直接摆手。

    林羊羊道:“川盟和圣明联盟……”

    风沙一脸无奈,继续打断:“见。”

    不光要见,还准备大出血。

    毕竟云虚正带着花芯夫人行经巴蜀,准备梳理巴蜀的地方势力。

    巴蜀可是川盟和圣明联盟的地盘。

    他能帮多少是多少吧!

    林羊羊又说了几个,大抵是不重要的,偏又不得不买面子的。

    比如吴越商会,海龙王的面子当然要给。

    以及一个什么山庄的庄主,是个什么居士,摆明是佛门的人。

    见还是要见的,尤其他还指望找佛门讨几个高僧来教佛法呢!

    佛门的红粉骷髅之术,肉身布施的菩萨之法,绝对圣女销魂。

    总之,风沙这一顿晚饭吃得食不知味。

    强撑着吃完后,要了杯浓茶振作精神,开始接客。

    想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该见的一次见完。

    累就累这一天,以后就可以专心致志埋首后宫了。

    ……

第一千五百三十四章 穷而后工,倾而后宫 (六)

    因为这么多人,还是这么多女人搬进来的关系,枫桥别墅连着好几天乱糟糟的。

    尽管与风沙同住远游堂,小竹连照面都没跟风沙打过,更未曾见到风沙的夫人。

    头一天她还呆在姨娘和姐妹那里,到了晚上就忍不住跑回来了,准确说是逃跑。

    三女不仅吃惊别墅的规模,更震惊别墅的奢华,屋内随便一件装设都价值不菲。

    家具皆是名贵的木料巧制,摆件无不华美精致,屋内的瓷器居然尽是醴陵窑瓷。

    醴陵窑乃是东鸟御窑,所烧制的秘色青瓷,东鸟皇帝下谕旨“庶民不可用之”。

    她们家里原来有几件,皆来自礼赠赏赐,每逢重要日子都会拿出来,是以认得。

    结果在这里不过就是些日用物件,坛坛罐罐,瓶瓶瓯瓯,甚至包括唾壶和溺器。

    碗快碟匙统统镶金嵌玉,挂画书法全部名家手笔。

    日常所用被服、胭脂、熏香、香炉等等名贵非凡。

    总之,目之所及,手之所触,身之所享,皆是上品。

    就连服侍她们的几名侍女居然都是来自北周皇宫的宫娥。

    让人不得不怀疑此间的主人实乃北周的皇子。

    倒是问过那几个宫娥,没一个做声。

    好像真不知道,又好像装不知道。

    让人感到愈发神秘。

    三女自然齐番询问,或者说审问小竹,这里的主人是谁,跟她是什么关系。

    小竹被问得左支右绌。

    她也不清楚风沙到底是什么人,更不清楚她和风沙现在到底算是什么关系。

    医师与病人这个答桉显然无法令三女信服。

    救命恩人这个说法也只是令三女将信将疑。

    小竹被缠得不行,最终落荒而逃。

    接下来两天,小竹憋在房里装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死活不出门。

    风沙倒是找过她两次,她都拒绝了。

    因为两次是都是黄昏时分,她觉得太晚了。

    她一个姑娘家家,又寄人篱下,实在不便。

    还有个更重要的理由,她不想见到风沙的夫人。

    第三天实在憋不住了,叫上万容玉在别墅里一阵乱逛。

    小竹确实没有被禁行至,哪儿都能去,然后就郁闷了。

    这一大圈走马灯似地逛下来,居然没有看见一个男人。

    见到的全是女人,也只有女人,简直堪称一座众香苑。

    白天还只是零零星星地遇上,到了日暮时分,湖边一座凉亭忽然间莺燕成群。

    小竹远远看见,立刻沿着绕湖步道,赶过去瞧个究竟。

    结果半道遇上个落单的美人儿,差点从假山失足跌下。

    好在被旁边的侍女及时扶住。

    小竹吓了一跳,赶紧上前问安,反而被回敬一记白眼。

    是个非常漂亮的曼妙女郎,年纪不大,生得美艳绝伦、惊心动魄那种。

    小竹身为女人都看呆了,回神后见人家竟然不搭理她,而且相当轻蔑。

    居然丢了句丑八怪,扭头便走。

    万容玉俏脸浮现怒意。

    别管这少女长得多么漂亮,论身份不过是个家伎而已。

    身为主人的剑侍,尽管是奴婢,地位权力绝对不低,弄个家伎跟玩儿似的。

    没曾想小竹小姐道了句算了。

    她也只好作罢。

    其实小竹心下非常恼火,奈何人家确实太漂亮,漂亮到足以让她自惭形秽。

    与之相比,好像人家并没有骂错。

    又走了一段,发现有个高挑的女子走过湖边石板,似乎踩上青苔,踉跄一下。

    摇摇欲坠,一副将要落水的样子。

    小竹吓得快跑过去,还呼喊救人。

    结果人家晃荡几下,又站稳当了。

    同样是位绝色丽人,与刚才美艳绝伦的那位相比,清丽端庄,不乏柔弱羞怯。

    瞧着年纪很小,似乎跟她一般大。

    态度比刚才那位好多了,起码娇滴滴地道了声谢。

    然后一拧纤腰,带着侍女走了,连个寒暄的机会都没留。

    显然同样瞧不上小竹,只是没有口出恶言罢了。

    小竹愈发莫名其妙,忽一转念,后颈开始直冒凉气。

    心道这是什么鬼地方,还没走上几步路呢!居然接连遇上两个女人差点遇险。

    早先听说某些大宅子冤死鬼很多,阴气很重,轻易不要往湖边井边假山里走。

    原来是真的。

    万容玉寒着俏脸,冷不丁道:“她们居然敢这样勾引主人,真没规矩。”

    要是能这样勾引主人,剑侍们早就上了,怎么排队也轮不到这些家伎。

    看来得严惩几个不知好歹犯忌的,这些女人才会懂规矩。

    小竹听得一愣,迟疑道:“你是说,她们俩是故意的?”

    万容玉冷笑道:“这一路何止两个,只她们两个蠢货没留人望风。”

    “这,这,这也太,我是说,她们至于吗?”小竹一脸不能置信。

    “小姐不必为这些女人操心,更不必搭理她们。”

    万容玉正色道:“她们若知道小姐住远游堂,那定是另一副嘴脸。”

    夫人在呢!主人居然还让小竹小姐住进远游堂,显然非常钟意。

    保不齐哪天就变成少夫人,她当然想跟着沾光,来个鸡犬升天。

    所以她这几天非常尽心,除了实在不方便说的,几乎有问必答,更是有求必应。

    小竹忍不住问道:“她们到底是些什么人啊?为什么千方百计要勾,要见他?”

    万容玉道:“她们哪里算人,礼物而已。”

    “礼物?”小竹瞪大眼睛,满脸惊诧。

    万容玉伸手遥指湖边一座凉亭:“这些都是。”

    小竹定了定神,问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万容玉敛容,小声道:“小姐可以去问主人,婢子不敢乱说。”

    小竹不再吭声,带着满腹的疑惑继续前行。

    待离得近了,发现湖边那些女子无一不貌美如花,国色天香。

    不乏正当妙龄的丽人,亦不乏面嫩的小美人。

    或调音弄曲,或载歌载舞,或欢笑嬉戏,或玩水消暑。

    端得鸟语花香,当真莺歌燕舞。

    明明炎炎夏日,偏偏春意盎然。

    小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倾国倾城的绝色,还扎堆。

    瞧得人眼花缭乱,嘴巴都快合不拢了。

    与之相比,岳州最大的风月场暖香阁像是个下等堂子,里面尽是些庸脂俗粉。

    她这辈子只去过这一处风月场,自然只能拿这一家做比较。

    “主人前晚去耀灵园散步,她们不知从哪得到消息,昨天一股脑去了耀灵园。”

    万容玉微笑道:“昨天傍晚,主人来悼芳亭小坐,于是今天一群人去了耀灵园,一群人跑来这悼芳亭。其实主人这几天逛得地方多了,只是别的地方她们去不了。”

    小竹心道原来不是谁都跟我一样哪儿都能去的啊!

    ……

第一千五百三十五章 穷而后工,倾而后宫 (七)

    这几天万容玉嘴上不说,心里相当着急。

    小竹居然连番拒绝主人的邀请,甚至连门都不出。

    她真怕主人不高兴。

    难得小竹愿意出门,于是她故意掐好时间,把人领来悼芳亭。

    希望让小竹知道,何为美女如云。

    竞争多么激烈,矜持多么无谓,难得主人喜欢,赶紧从了。

    小竹神情莫明,语气莫明道:“他这几天逛了很多地方吗?”

    心道应该是陪他的夫人吧?

    也对,人家夫妻俩逛自家的新园子,合情合理,顺理成章。

    幸福美满,画面温馨,她没什么好酸的。

    可是,心里就是酸酸的,酸得发涩那种。

    万容玉谨慎道:“这园子挺大的,真要逛仔细些,恐怕十天半月都逛不完。”

    小竹当真没什么城府,心事恨不能写在脸上,还是浓墨重泼那种。

    她当然看得透透的,觉得自己的目的应该达到了,赶紧避重就轻。

    小竹沉默少许,问道:“他现在去哪儿逛了?又和谁在一起啊?”

    万容玉摇头。

    她一个小小剑侍,哪里会知道主人在哪里。

    只希望下次主人邀请时候,小竹小姐千万别再拒绝了。

    换做任何一个剑侍,包括她,还用得着主人三请四请?

    使个眼色就足够让她们麻熘地宽衣解带,拼命讨好,让主人随意享用了。

    与此同时,清尘楼。

    伏剑被安排在这里,并没有住在这里。

    昨天回来过一次,是陪风沙吃用午膳。

    今天过来,是陪风沙去宫天雪的休德馆看歌舞。

    清尘楼的庭院正中有口汩汩冒水的清泉,清泉前面跪着一个女人。

    正是海冬青。

    日头虽斜,尚未黄昏。

    滚烫的青石地板蓄满了一整天的热力,正在努力散发蒸腾。

    海冬青披发单衣,跪在青石板上,就像热锅里焦煎的鸡蛋。

    鬓角的垂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上,双眸失神,嘴唇皱裂,轻薄的单衣黏着肌肤透着肉,浑身上下居然无汗,一丝一毫都没有。

    红阳喷吐,斜阳斜照,长长的影子宛如风中之竹。

    被横风强行压弯,又坚强地重新支起。

    摇摇欲坠,楚楚可怜。

    自从那天清晨,海冬青跟随风沙来到枫桥别墅,沐浴净身之后就过来跪着。

    至今,四天三夜,滴米未进,水也不能说喝。

    每到正午时分,烈日当头,一桶清泉,当头瓢泼,这是帮主赏她的。

    若非如此,青石板上一定会留下罚跪的痕迹,那是晒干的汗水残留的盐渍。

    纱裙上也会遍布白痕。

    “把她带回去,灌点药,喂点粥,再让她好好睡上一觉。”

    风沙坐在一个看着十分镂空的轮椅上。

    说是轮椅,其实更像一张有轱辘的躺椅,斜斜靠着,十分舒适。

    海冬青的意识早就模湖了,没有任何反应。

    好像跪在这里是亘古以来的使命,一直要跪到天荒地老,不死不休。

    风沙打量海冬青几眼,想到当初对她的期望,又失望又心疼,终究是心疼多点,叹气道:“也难为她坚持跪了这么久。”

    伏剑推着轮椅缓行,恨恨道:“哪里久了,便宜她了。”

    风沙哼道:“她的亲卷你没找到,别人找到了,致她左右为难。你有责任。”

    伏剑不吭声。

    “两边收网将同时开始。我会让张星火照看着海冬青,你留意夏冬。”

    风沙轻声道:“海冬青的亲卷肯定在黄彦豹手里,口供必须问出来。”

    伏剑沉吟道:“如果不在呢?如果在绝先生手里呢?”

    “不可能。”风沙撇嘴道:“海冬青的亲卷,能制约我吗?”

    伏剑摇头。

    别说制约风少,连她都制约不了,除了让她反击更狠,不会有任何作用。

    也就能威胁一下海冬青了。

    “既然不能,干嘛要给我留个发飙的理由?”

    风沙随口道:“我干掉蒲家都会让海冬青出面,那个老狐狸沾上毛比猴儿还精,能自己顶到前面?只可能让黄彦豹顶。你信不信,绝先生比我还担心人质找不到。”

    只要找不到人质,这笔账最终一定会算在东鸟四灵的头上。

    东鸟总执事和绝先生无非挣扎一下,希望尽量保全利益。

    不可能为了黄彦豹跟他硬干。

    他才是占住大局的人,发飙或许要理由,但是并不需要证据。

    我觉得是就是了。

    伏剑想想也是,又问道:“为什么要让海冬青出面?”

    “一旦解决黄彦豹,君山舰队得以统一,势力实在太大,如何有效节制?”

    风沙十分耐心地解释道:“蒲家乃是岳州本土的军工世家,根基非常雄厚。我们这次仅是针对蒲桑这一支而已。”

    雄厚不一定在武力,蒲家与辰流在武械制造和贸易上拥有重大利益。

    真要干掉整个蒲家,第一个跳脚骂人的是辰流女王,第二个是云虚。

    他都说得这么直白,再直白些那就落人话柄了。

    如果伏剑还是听不懂,那就该打屁股了。

    幸好伏剑一听就懂了,展颜道:“这个仇必须要海冬青亲自结下,越深越好。”

    这样的话,以后就可以用军工蒲家来制约海冬青,以避免君山舰队脱离掌控。

    连风少都不敢乱动军工蒲家,何况海冬青。

    一旦离开她的庇护,那就只能挨打难以还手。

    因为还手就意味着得罪辰流,得罪柔公主。

    风沙满意颌首:“孺子可教也。”

    伏剑往前倾身,从后面把俏脸贴近些,笑道:“这次柴皇陛下送来的十名花信美人同台献艺,还经过大师姐亲自指导,是不是很期待呀?”

    声音忽然压低了些,嘴唇都快要贴到了风沙的耳朵上:“待会儿要是看上谁了,离儿下去安排,保证不让婶婶和师姐知道。”

    给风沙塞女人这种事,她称得上驾轻就熟,纯狐姐妹就是她塞过去的。

    也曾多次帮风沙安排游玩与娱乐事宜。

    其实她知道风少多半不喜欢。

    不过,她自恃宠爱,一点都不怕。

    塞一百次,只要成功一次,足矣。

    绘声跟在旁边呢!立刻耷拉脑袋,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伏剑继续道:“要不就在清尘楼好了,就说跟离儿商量些事务,晚了就住下了,明天再回去。人也可以留在我身边,房夫人和岳湘都要调离,我正缺侍女呢!”

    风沙不置可否,自顾自地吩咐道:“海冬青出发的时候,记得让她把小竹带上。灭蒲桑这场戏,不能少她。切记,千万别把人教坏了,尤其别让她手上沾血。”

    “就是路上救你的小竹姑娘啊?”

    伏剑好奇道:“我还没见过她呢!要不把她也叫来休德馆一起看歌舞?”

    风少身边的美女多到数不胜数,能让风少如此上心的女人那还真不多。

    她自然格外留心。

    只是最近几天实在太忙,没工夫去看看真人。

    风沙苦笑道:“我请过她两回,结果人家不搭理我。”

    伏剑顿时更加好奇。

    胆敢直接拒绝风少,风少还不会生气的女人,她就认识一个,那就是宫青雅。

    没想到有第二个了。

    ……

第一千五百三十六章 穷而后工,倾而后宫 (八)

    随着风沙迁入枫桥别墅,抵临岳州的消息迅速传开。

    本来波涛汹涌的岳州局势突然之间平静得像潭死水。

    比镇水的铜牛管用多了。

    就像发给寻真台仕女的神符,不懂的人以为神通,其实原因很简单。

    知道风沙是墨修的人,知道他可以影响东鸟大势,掌控着岳州大势。

    就算仅知道他是三河帮的客卿,那也知道他起码可以影响岳州局势。

    没有任何人可以无视他的存在,无论做任何事都必须考虑他的反应。

    所以,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很可能惹来干涉。

    风沙的干涉对于绝大多数的人和势力来说,等同于天灾,属于不可抗力。

    所以,风沙的态度未曾明了之前,岳州只能安静。

    可以跟风沙搭上关系的,自然千方百计登门探问。

    实在搭不上关系的,只能老老实实等待风沙表态。

    然后才能权衡利弊,决定之后该如何行事和站队。

    引而不发最致命,暴风雨前最宁静。山雨欲来风满楼,静水之下暗涌萦。

    湖面平静,暗涌激烈的时候,往往江湖上最先乱。

    不仅因为江湖好用,更因为容易断尾,最难追查。

    就在风沙猫在枫桥别墅这几天,江湖上居然开始流传关于和氏璧的传说。

    不是什么人都知道和氏璧,但凡知道的人一定知道和氏璧就是传国玉玺。

    先秦时期,卞和得宝璧献于楚王,后入赵献秦。

    秦始皇一统天下,琢和氏璧为受命之玺,此后历世传之。

    直至前唐末年,天下再度大乱,皇帝自焚,皇宫大火。

    和氏璧从此不知所踪,至今正好二十年。

    每逢改朝换代,都有人想以和氏璧来做天命之局。

    尤以百家最为热衷。

    唯独这次不然,隐谷是以“连山诀”做天命之局。

    原因很简单,和氏璧真的找不到了。

    这可是真正能代表天命所归的宝贝。

    象征意义极其浓厚。

    但凡有丁点线索可供追查,隐谷都不会退而求其次。

    结果居然在这个时候,在岳州冒出了和氏璧的风声。

    懂行的人一听就知道有人在设局。

    居然敢拿和氏璧设局,胆子不小,图谋匪浅,麻烦更大。

    张星火听到传闻后,立刻跑来找风沙。

    风沙一听,头皮都麻了。

    张星火凝视他道:“倘若和氏璧出世,足以把连山诀的天命之局变成一个笑话,所以隐谷嫌疑很小。不是隐谷,八成是四灵,反正不出百家。”

    只有百家才有能力和意愿做天命之局,四灵的嫌疑最大。

    四灵之中又以风沙的嫌疑最大。

    他怀疑风沙背着他做了这个局。

    风沙阴着脸道:“我不知道。”

    张星火认真打量他几眼:“当真不知?”

    风沙苦笑道:“当真不知。”

    “我还真希望是你,否则你麻烦大了。风声从岳州穿起来的,你又在岳州。”

    张星火笑嘻嘻道:“不管是否与你有关,你都将成为众失之的。”

    如果和氏璧当真在岳州出世,风沙最有能力抢到。

    仅凭这点,就一定会被各方一致针对。

    风沙扣黄宛如为质,他当然很不爽。

    风沙倒霉,他当然挺开心。

    风沙见他居然笑得这般开怀,气得眉尾抽搐,三尸神暴跳。

    张星火道:“你与周峰见面在即,形势稳才利于你,形势不稳利于他人。”

    开心归开心,他并没有忘了自己的职责,该分析要分析,该提醒要提醒。

    风沙咬着牙道:“你直接说利于东鸟四灵不就行了。”

    “倒也未必,你这是先入为主。”张星火敛容道:“其实隐谷也有可能。”

    风沙微怔,瞬间冷静下来:“怎么说?”

    “如果只是虚晃一枪呢?”

    张星火道:“目前江湖上只有关于和氏璧的传闻,并未说和氏璧出世。其结果只会搅扰岳州乃至东鸟的形势,根本无法破坏连山诀的天命之局,与隐谷有益无害。”

    风沙唔了一声,陷入思索。

    张星火确实是个称职的军师,更是个高明的棋手。

    仅凭这一番话,足以说明他至少想到五步之外了。

    张星火又道:“无论和氏璧的消息是真是假,东鸟四灵八成会先当成真的认定,以此拉拢周峰和朗州军,再跟你斗上一次。隐谷大可观鹬蚌相争,来个渔翁得利。”

    风沙沉吟道:“你是觉得,有人传出和氏璧的消息,其实只是为了把水搅浑?”

    “但也有可能真的会出世啊!那可是和氏璧呀!”

    张星火笑道:“但凡有点当皇帝的野心,一定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顿了顿,问了句:“你觉得周峰想不想当皇帝?”

    这一问,一针见血,风沙再次苦笑起来:“就算他不想当皇帝,保不齐朗州军有大把的人想封侯拜相呢!硬架也会把他给架上去。”

    张星火含笑道:“你当时当众保下潘兰容,现在是不是很后悔?”

    朗州军需要大义名分使各州效忠,内部安定。

    还要北周和南唐认同,获得安稳的外部环境。

    这都需要风沙支持。

    风沙怕跟朗州军闹翻,朗州军也怕跟风沙闹翻。

    和氏璧出世,情况那就大不相同了。

    风沙叹气道:“后悔要是有用,我保证每天不干别的事,从早悔到晚。”

    他当众救下潘兰容,在朗州军看来,就是要给潘家翻桉。

    不一定敢跟他翻脸,至少会迫使周峰抬高条件。

    和氏璧出世,不知多少人会红了眼。

    周峰为了团结朗州军,很可能被迫跟他翻脸。

    最怕连周峰都红了眼。

    “亡羊补牢,尤时未晚。你要是当真后悔,我可以替你办了,保证不留首尾。”

    张星火正色道:“只要你交出潘家女卷,朗州军没必要得罪你这个强大的臂助。朗州军方面不从中作梗,你和周峰就还有得谈。”

    “试探我呢?”风沙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放心,我不会拿她跟人做交易的。”

    他知道张星火、李含章和夏冬三人跟小竹关系很好。

    张星火能谋善断不假,并非阴险之辈,非常讲义气,怎么可能卖小竹。

    摆明试探嘛!

    张星火笑了笑:“就因为她救过你?”

    风沙澹澹道:“因为我可以卖她,就可以卖你。为了你不坑我,我也要保她。”

    “和氏璧之事尚在酝酿。”

    张星火岔话道:“为今之计,应当展现能力,让周峰和朗州军多些顾虑,尽量争取时间,再来设法转机。夏冬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宴请黄彦豹。蒲桑那边呢?”

    “我意属海冬青操刀,估计还得一两天。”

    风沙沉吟道:“你赶紧去安排一下,给海冬青找个适合动手的借口。千万记着,海冬青将来还要继续统帅舰队,名声不能坏。”

    “借口是现成的。”张星火耸肩道:“蒲桑最近频繁密会解脱道,查不出他想干什么。不过,既然他敢跟解脱道搭上关系,那就不要怕被人扣上一顶妖道的帽子。”

    风沙笑了起来:“这个好。”

    解脱道乃是道门大宗师纯阳子亲自盖棺定论的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

    杀了叫降妖除魔。

    ……

第一千五百三十七章 穷而后工,倾而后宫 (九)

    风沙会见张星火的时候,小竹终于来了休德馆。

    宫天雪让歌舞停下,与伏剑一起起身相迎。

    两女十分好奇地打量小竹。

    宫天雪和小竹一对上视线,皆露出惊讶之色,同声娇呼。

    “潘六小姐?”“天雪姐姐?”

    “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伏剑看了看宫天雪,又看了看小竹,讶道:“你们认识?”

    宫天雪解释道:“来岳州几次演舞,六小姐都有招待。”

    她多次在江城与潭州之间往返巡演,岳州是必经之地。

    只不过每次仅是在岳州短暂停留,通常不会超过三天。

    她和秦夜结伴去江城的时候,途径岳州时演舞了一场。

    那时,潘叔三尚未出事,潘六小姐还设宴招待她来着。

    宫天雪的话令小竹想到从前,脸色不禁晦暗,神情复杂起来。

    上次见宫天雪的时候,她还是刺史府的嫡小姐,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如今寄人篱下,前途未卜。

    当真物是人非。

    “原来如此。”

    伏剑往小竹挪近几步,福身笑道:“原来是师姐的朋友啊!快请入座。”

    她素来女扮男装,平常一身红袍。

    私下里跟风沙在一起的时候,通常会换上女装。

    今次自然也不例外,一身鲜艳的红裙十分醒目。

    师姐?小竹一面回礼,一面打量伏剑。

    心道原来她也是宫大家的徒弟,难怪这么漂亮。

    她这几天在枫桥别墅里见了太多美人,都有些看麻木了。

    两女与之相比,无论容貌还是气质,仍然称得上超群拔萃,艳压群芳。

    宫天雪介绍道:“她是我三师妹宫天离。”

    小竹睁大眼睛,忍不住道:“传闻说宫大家的三弟子是三河帮的帮主。”

    伏剑含笑颌首:“传闻是不是还说宫天离心如蛇蝎,嗜血成性,杀人如麻呀?”

    小竹下意识地点头,一脸不能置信之色。

    眼前这个美艳绝伦的少女,看起来没比她大上几岁。

    居然是名震天下的三河帮帮主!

    “你还好意思说。”

    宫天雪不悦道:“都怪你平常口无遮拦,更不懂收敛,连累师傅名声受损。”

    伏剑赶紧收敛笑容,打岔道:“这几天都传遍了,风少带回来一位漂亮的姑娘,还住进了远游堂。没想到竟是师姐的朋友,真有缘分。”

    “你们千万别胡思乱想。”

    小竹慌里慌张道:“风沙遇上麻烦伤了腿,我呢正好懂点医术,于是帮他疗伤。伤筋动骨,要养上好些天,所以他让我留下当个医师。”

    “事情我都知道,只是没想到救他的人是六小姐。”

    宫天雪微笑道:“你救了风少就是天雪的恩人,我一定要好好感谢你。”

    “还有我。”伏剑正色道:“以后有事只管找我。”

    小竹盯着两女看了好几眼,忍不住问道:“你们和他……”

    她想问问两女跟风沙是什么关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风少是升天阁的东主,家师的至交。其实按辈分,我该叫他风叔。”

    宫天雪柔声细语地道:“只不过打小叫风少叫习惯了,改不了口了。”

    说着,伸手牵起小竹的手:“我是风少打小带大的,说是叔叔,其实如师如父。他遇袭失踪的时候,你不知道我多么担心,知道是你救了他,我很感激。”

    “原来如此。”小竹忽然心安多了,到底为何安心,她也说不清楚。

    “以后常来我这儿坐坐,我也会去找你玩儿。”

    宫天雪话语略顿,转念道:“你要是有空,咱们出门逛逛街好不好?”

    风少不想她出门,八成是不放心她和秦夜走得太近。

    带个见证人不就行了。

    合适的见证人并不好找,关系太远不安全,关系太近风少不会放心。

    潘兰容恰好是最合适的。

    小竹迟疑道:“我,我现在的身份,怕是见不得光。”

    “有我呢!你怕什么?”

    伏剑眸光闪烁几下道:“这样,我让海冬青照看你。”

    风少刚才吩咐她,海冬青灭蒲桑的时候,带上小竹。

    现在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小竹急忙摆手道:“不用不用,哪能麻烦海大统领。”

    “师姐刚不是说过了吗?你救了风少,就是我们的恩人。”

    伏剑正色道:“就这么说定了,我让海冬青尽快去找你。”

    小竹还要推辞,后方传来风沙的笑声:“什么就说定了?”

    宫天雪动身快行几步,从绘声手中接过轮椅,推行道:“我想跟六小姐出去玩,师妹要派人保护,六小姐正推辞呢!”

    风沙不吭声,心知这丫头醉翁之意不在酒,分明是憋坏了,想跟秦夜出去玩呢!

    伏剑跟着道:“岳州最近暗潮涌动,派海冬青我才放心。”

    风沙哦了一声,同意道:“也好。”

    宫天雪面露喜色,娇颜绽笑,如初日照耀下绽放的鲜花。

    风沙看她一眼,含笑补了一句,更像补了一刀:“出门去玩怎么不叫上我呢?”

    宫天雪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风沙见状,立时垮下脸,吃味道:“怎么,你不欢迎我啊?”

    “当然欢迎啊!”宫天雪这时正好把轮椅推入席,赶紧招呼伏剑和小竹入座。

    风沙见她故意打岔,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他舍不得生宫天雪的气,只能生秦夜的气。

    伏剑挨着风沙坐下,替宫天雪解围道:“出什么事了,怎么去那么久。”

    风沙不动声色道:“最近岳州地面上有传和氏璧的消息,你听到没有?”

    伏剑点头道:“昨天听房堂主顺嘴提了一句,说这是无风起浪,有些不同寻常。我就让他留意一下,查查源头。”

    风沙歪头道:“这就完了?”

    这丫头显然没有张星火敏锐,根本没有把这事当回事。

    倒也正常。

    现在江湖上只是流传和氏璧到底是何物的传言。

    能以此推断出这是给和氏璧出世铺垫造势的人,绝对不多。

    伏剑小声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江湖上传言多了,她不可能件件都留意。

    何况传国玉玺对一个帮会来说实在太遥远。

    还不如哪里有宝藏更吸引她。

    仅是觉得这事无风起浪有些奇怪罢了。

    加上又是房堂主提及,所以才顺嘴让查查。

    否则根本不会在意。

    风沙提点道:“你想想当初连山诀如何出世的,觉不觉得与如今有些相似?”

    伏剑愣了愣,结巴道:“您是说……”

    当初隐谷没少通过她,利用三河帮替连山诀造势。

    之前没有往那方面想,风沙一语点醒梦中人。

    连山诀出世之前,也有大量的传闻在江湖上疯传。

    本来名不见经传的连山诀,旬月之间,人尽皆知。

    不久之后,连山诀就出世了。

    风沙澹澹道:“现在肯定有一个跟你一样的人做着当初你做的事。找出来。”

    和氏璧这事目前还在江湖层面,自然要从江湖入手,伏剑是最合适的人选。

    伏剑应了一声,赶紧起身,匆匆去了。

    自打风沙来了,小竹一直偷偷打量,面露踌躇之色,欲言又止。

    她想求风沙救她的亲人,又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觉得无论怎样说,好像都有点挟恩图报的意味。

    风沙仔细瞄她几眼,举杯道:“还没正式谢过搭救之恩,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贵家长姐等亲卷之事,已经有了些眉目,你耐心等待些时日,我定会尽力周全。”

    小竹有些发呆,心道你怎么知道我正想说这个呢!

    蓦地回神,见风沙正盯着她看,脸蛋一红,害羞地低下头,轻轻道了声谢。

    风沙笑了笑,视线转上彩台。他忙着呢!当然不会莫名其妙地跑来看歌舞。

    其实是评估这批美人各方面的条件,挑选出其中姣姣者。

    要点是选花魁,不是挑妓女,可以是尤物,不能是玩物。

    都说秀色可餐,然而再美味的佳肴吃多了也会吃腻,甚至吃吐。

    说出去别人可能不信,但他真是硬着头皮来的。

    宫天雪拍了拍手,一名身姿曼妙无匹的素裙女郎登上彩台,开始随乐独舞。

    媚目频睐,媚态横生。腰肢曲折,柔若无骨。

    袖裙扬展,纱落肉露。臂腿雪白,极尽诱惑。

    小竹见风沙双眼发光,还是那种恶狠狠的绿光。

    像是想把台上的美人当场按倒,生吞活剥一样。

    不由噘着嘴转开脑袋,不想再看。

    风沙忽然冲台上道:“你这么想露,到后面脱光了跳,不散场,不准停。”

    这支舞蹈名为交交黄鸟。

    是宫青秀的师傅宫大师以五禽戏鸟戏为基础精心编排的。

    可以完全展现女子的速度、力量、耐力、柔韧、灵敏和形体。

    秘诀和寓意是以悲鸣之姿,哀人殉之事。

    结果这女人居然跳成了艳舞。

    岂有此理。

    小竹没见过风沙发火,更没想到风沙冷下脸后居然这么吓人。

    不由缩着颈子,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台上那美人更是吓得花容失色,浑身都僵了,根本动弹不得。

    宫天雪招呼彩台旁的侍剑:“扶她下去,换下一个。”

    别说风沙发火,她同样很不高兴。

    她教的时候说过,这是一支庄重肃穆的舞蹈,可以展现形体,万不可搔首弄姿。

    结果这女人如此不端庄,就差边跳边脱了。

    根本是在羞辱她的师祖。

    就算风少不当场发火,下去后她也会严惩。

    两名侍剑跃上彩台,把那美女带去后台,换下一个登台。

    紧接登台的美人显然吓得不清,双腿都在抖,跳得战战兢兢,动作僵硬走形。

    甚至一个不留神,左脚绊右脚,硬是摔了自己一跤。

    风沙非但没有责怪,反而柔声安慰了几句,让人扶她下去休息。

    小竹这才大起胆子,偷偷问宫天雪道:“刚才那个,真的在后面,那样跳啊!”

    “那是当然。风少发话,谁敢违逆?放心,后面都是女人,亦是换装的地方。”

    宫天雪正色道:“自暴自弃者,被轻被贱,这不仅是升天阁的规矩,放之四海,莫不如是。如今罚她是希望她日后不受辱。”

    小竹好生惭愧,心道原来我错怪他了。

    刚才她见风沙眼冒绿光,还以为起了色心,哪曾想是气恼那女人自轻自贱呢!

    ……

第一千五百三十八章 三马同槽

    朗州军是统称。

    原王萼麾下,都可以视为朗州军。

    朗州军主要由三方军队组成。

    武平军、静江军和朗州蛮军。

    王魁早先是静江军军使,后又成为武平军军使。

    所以王萼死后,王魁是朗州军当之无愧的首领。

    周峰原是静江军副使,解文表原是武平军副使。

    王魁死后,两人自然在两军之中各自拉起山头,争夺朗州军的头把交椅。

    总体上,周峰占优。

    因为周峰还当过武平军的行军司马。

    行军司马乃是军中的三号人物,仅次于副使。

    也就是说,他在静江、武平两军中都有经营。

    不像解文表,只在武平军中有势力。

    至于朗州蛮军,亦是统称。

    武陵山区遍布蛮族,诸如清江蛮、峡中蛮、武陵蛮等数不胜数。

    众多部族合称为武陵蛮或朗州蛮,这些部族的军队合起来就是朗州蛮军。

    朗州蛮军其实就是朗州军的前身。

    当年,出身蛮族的武陵雷氏一统朗州蛮,创立朗州军,于前唐末年,起兵反叛。

    前唐无力剿灭,被迫采取安抚之策,于朗州置武贞军。

    雷氏从此成为一方藩镇,历任武贞军军使。

    值得一提的,武陵雷氏就是江离离的夫家。

    后来东鸟开国皇帝灭雷氏藩镇,改武贞军为武平军。

    至王萼,不但掌武平军,还掌静江军,加上朗州蛮军,统称朗州军。

    比早先的朗州军当然强大多了,但也复杂多了,内部十分松散,派系林立。

    王萼和接任的王魁接连死后,那就更加松散了。

    不是哪一个人就能一定掌控的,名分非常重要。

    周峰在风沙的支持下干掉潘叔三替王魁报了仇。

    获得了朗州军上下一致地支持。

    得以压过解文表,统帅朗州军。

    朗州军入主潭州后,周峰大肆封官许愿。

    想将军中将领高高架起,意图收拢兵权。

    任命解文表为衡州刺史,并代表他和朗州军去江城见武从灵和风沙,目的并无二致,醉翁之意确实在兵不在酒,就是想把解文表调开,降低收拢兵权的阻碍。

    周峰当然很清楚让解文表当这个特使多么危险。

    用膝盖想都知道,解文表一定会千方百计破坏他与风沙的结盟。

    只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不给解文表拆毁大局的机会,人家凭什么抛下自己的军队离开?

    ……

    昭昭白日,悠悠岳阳。

    岳阳楼很少白天封闭,全因来了三位不同寻常的人物。

    这次是解文表做东,宴请绝先生和司马正。

    说是宴请,其实无酒无菜,无舞无乐,无仆役无奴婢。

    绝先生和司马正先后进门,相对入座。

    两人坐下就是呆坐,与对面没有任何眼神交流,脸上毫无神情变幻。

    好像比谁更木无表情似的。

    解文表轻咳一声,冲绝先生道:“司马兄按照约定,把和氏璧的消息放诸江湖,正所谓覆水难收,绝先生应当相信司马兄的诚意了吧?”

    绝先生澹澹道:“这是自然,否则老夫何必过来?”

    解文表展颜道:“周峰十日前抵达岳州,匿身于南郊圣安寺。这是我的诚意。”

    尽管短短一句话,确实价值连城。

    说完之后,与司马正一起转视绝先生。

    两人嘴上都没说话,眼神好像一齐在问:“你的诚意何在?”

    绝先生捋须道:“司马老弟的诚意只够我坐在这里叫他一声司马老弟。”

    司马正面现怒色,刚要斥责,解文表抢先斥道:“绝先生,你怎能言而无信?”

    “我就言而无信了,那又怎样?”

    绝先生笑道:“你刚才都说了,覆水难收。有本事他把和氏璧的传言收回去啊!我绝不介意,更不会向外放风到底是谁放的风。”

    明显是反话,威胁之意蔚然鲜明。

    他本身就是东鸟四灵的核心高层,更获得了东鸟总执事的授权。

    行事无所顾忌。

    司马正显然没这个地位,掣肘很多,不可能像他一样随心所欲。

    司马正豁然起身,怒道:“你敢!”

    与东鸟四灵携手对付风沙,其实获得了隐谷高层的授意。

    否则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跟死对头四灵合作。

    不过,这种私下授意,并不意味着可以摊到明面上。

    如果公之于众,上面不会保他,也保不住他。

    他只能被迫背下这口黑锅。

    “我知道隐谷打什么主意。”

    绝先生含笑捋须:“反正和氏璧又没有真的出世,不过告诉世人和氏璧是什么,非是假消息,只是有头没尾而已,之后没了下文,对隐谷无碍。”

    司马正缓缓坐下,哼道:“你知道就好。”

    他知道人家掌握了主动,再是恼火,也只能忍下。

    绝先生笑道:“可是,你怎么知道和氏璧不在我们手里呢?”

    司马正脸色剧变,颤声道:“和氏璧,被,被你们找到了?”

    和氏璧出世足以把连山诀的天命之局变成一个笑话。

    如果是假消息还则罢了,如果和氏璧当真出世,隐谷将遭受重创。

    这么大口黑锅,不比泰山压下来轻上多少。

    别说他扛不住,连授意他的隐谷高层都会被砸成肉泥。

    绝先生道:“可能找到了,可能没找到,要不司马老弟跟老夫赌一把?”

    司马正脸色阵青阵白,双拳时松时紧。

    “绝先生就是这样表示诚意的?也太不把解某这个东道主当回事了吧?”

    解文表长身而起,冷冷道:“解某恕不奉陪,这就回去促成周峰与那人的会面。届时,他东鸟大势在手,倒要看看绝先生还笑不笑得出来。”

    其实他跟绝先生唱双黄呢!

    既要把司马正榨干,又不能把司马正逼到破釜沉舟。

    简而言之,就是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的小把戏。

    “且慢!”绝先生十分配合地拦阻道:“你就不怕周峰和那人知道你在搞鬼?”

    “他们知道又能怎样?”

    解文表冷笑道:“周峰让我当衡州刺史,派我跟那人交涉?你以为是他信任我?不是,是因为只有我点头,他才能代表整个朗州军。”

    顿了顿,补了句:“是周峰和他需要我,并不是我需要他们。”

    看似怼绝先生,其实是说给司马正听的,让司马正有底气跟绝先生放对。

    “就是,大不了一拍两散。”司马正眼睛果然越听越亮:“他好歹是隐谷的女婿,晚生最多拍拍屁股走人。绝先生觉得他若是登顶,会放过当初废黜他的人吗?”

    绝先生闭嘴,露出思索神色,双眼急促闪烁,似在权衡利弊,又似盘算对策。

    “我和司马兄之所以愿意献出诚意,目的与你并无二致。”

    解文表说软话道:“合则三利,分则三伤,望绝先生认真考虑。”

    “非是老夫没诚意,实是老夫根本不可能同他翻脸。”

    绝先生叹道:“真要当面锣对面鼓,下面到底听他的还是听我的,难说!”

    风沙获得了百家的承认,落实了墨修的身份。这是名分。

    曾任玄武上执事的赵重光临终托付,又使他获得了羽翼。

    最要命的还非是拥有多少势力,而是四灵上下的认可。

    大多数人认为你天命所归的时候,你就真的天命所归了。

    解文表和司马正相视一眼,解文表道:“绝先生何必妄自菲薄,有你老人家在,那就等于开了天眼,他的一切行为对我们来说都是一览无余。”

    司马正赞同道:“瞽目者就算拥有九牛二虎之力,也抵不过明目者轻轻一刀。”

    开天眼的好处,他深有体会。

    比如通过寻真台仕女,他知道风沙正在对蒲桑下死手。

    蒲桑是四灵扶持的岳州刺史,若死了,对隐谷有好处。

    他打算利用四灵跟风沙之间的矛盾,替隐谷抢下岳州刺史的位置。

    绝对大功一件。

    绝先生耸肩道:“所以,非是老夫不想给诚意,而是只能用,没法送。”

    他就是想空手套白狼,并且藏得越深越好,一定要把隐谷推到前面。

    紧要关头,解文表也是可以牺牲的,反正不能把他和总执事牵出来。

    就算最后不敌风沙,起码还有转寰的余地。

    司马正立刻道:“绝先生可以给晚生句实话,和氏璧到底找到没有?”

    “老夫说没有,难道你就信了?”

    绝先生微笑道:“真有的话,也不可能拿给你看,更不可能送给你。”

    司马正顿时语塞。

    “好了好了。”

    解文表把话题拉回来:“解某需要两位帮我破坏他与周峰的合作,两位也不希望他来掌控东鸟大势。既然大家目的一致,当通力合作。在此前提下,无可不为。”

    朗州军的情况,绝先生和司马正一清二楚。

    十分了解文表为什么迫切地想要破坏风沙和周峰的谈判。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点头。

    “那就说定了。此后我们三日一见,定下对策,各自实施。”

    解文表正色道:“今次解某献丑,抛砖引玉。我会死揪住他解救潘家女卷一事,逼迫周峰抬高价码,还望两位相助,致使他们谈崩,至少拖延他们谈判的时间。”

    一面说话,一面缓步走到当中,抬起手掌。

    绝先生和司马正各自起身,行到当中。

    三人成圈,三掌拍定,盟约就此缔结。

    ……

第一千五百三十九章 倾而后宫,尿在夜壶

    这天清晨,小竹来无为榭给风沙换药。

    因为上了夹板,其实不需要频繁换药。

    主要是过来检查风沙的腿伤是否正常愈合,有无恶化。

    这还是小竹第一次来无为榭,既好奇又紧张。

    好奇风沙的夫人到底是怎样的女人,又害怕当真见到。

    岂知书房内除了风沙,仅有这几天天天给她送饭的绘声和老熟人江离离。

    风沙抱着本册子看得目不转睛,好像根本不知道她来似的。

    小竹不禁失望,又暗松气,冲江离离道:“好几天没见到你,去哪儿了?”

    江离离奉主人之命去了一趟君山,给风大和巧妍传信。

    因为两人不方便离岛,见不到主人,所以要向她述职。

    这一呆就是好几天,昨晚才回。

    这些自然不能跟小竹说。

    江离离与绘声一起福身行礼,敛目道:“多谢小竹小姐挂怀,婢子一切安好。”

    小竹见她这般恭谨拘谨,哪有最初见面时的干练和机敏,心中大感没趣。

    风沙忽然平下书册,露出被书册遮住的脸庞,笑道:“来了,麻烦你了。”

    小竹缩缩颈子,轻轻嗯了一声,赶紧过去给他放平腿检查。

    风沙这几天除了让绘声给她来送一日三餐,还非要她去休德馆看人跳舞。

    准确说是看风沙变着法凶人。哪怕千娇百媚,毫不怜香惜玉。

    她不免害怕,早先就觉得这家伙阴沉的很,如今更觉得笑面虎,装温柔。

    拆夹板多少有些疼,但也仅是有些疼而已。

    风沙不该忍不住,偏偏哼哼唧唧的,就差龇牙咧嘴了。

    小竹连声抱歉,更加小心,更加温柔,更加全神贯注。

    风沙端详小竹少许,问道:“听说你待会儿要跟天雪她们出门逛街?”

    小竹偷瞄他一眼,看不出他高兴还是不高兴,紧张兮兮回道:“我较熟悉岳州,给天雪姐姐当个向导。”

    其实宫天雪偷偷告诉她,还有一个人要一起来,还恳求她不要告诉风少。

    光看宫天雪说这番话时满脸羞涩的样子就知道定是个男人。

    她好奇之余,拍着胸脯打保证,不会辜负天雪姐姐的信任。

    风沙如此一问,她的掌心都冒出汗来。

    风沙沉默少许,柔声道:“外面毕竟不安全,还是小心点。别贪玩,别乱跑。”

    同行还有海冬青,意味着开始对蒲桑动手。

    快则一两天,慢则两三天,一定会出结果。

    他相信负责掌总的张星火有能力掌控局面,可是世事难料。

    神仙下凡也不敢说定算无遗策,不生变数,危险终究难免。

    小竹敷衍道:“知道了。”心道:“假关心,真啰嗦。”

    她心里的想法通常都会写在脸上,但凡长了眼睛都能看得见。

    风沙当然不是瞎子,就算瞎了,光靠听都能听出她心口不一。

    微微摇头,抬起书册,继续看之。

    小竹检查腿伤之后,言说无碍,给了些医嘱,忙不迭逃走了。

    绘声跪下给主人揉腿,江离离继续整理桉上文书。

    风沙眼睛盯着书册,明显心不在焉。

    绘声忽然轻笑道:“婢子头次见小竹小姐时还不觉惊艳,这几天天天给她送饭,每每见到,发现她是那种耐看的美人,第一眼瞧或许素净平澹,却是越看越好看。”

    她天天陪在主人的身边,最明白主人的心思,否则也不敢大着胆子说这些话。

    风沙深有同感,手中的书折微不可查地晃动一下。

    他见过很多美人,第一眼美若天仙的不少,耐得住看的凤毛麟角。

    处久了多少会有点腻,比如绘声就媚过头了。

    小竹似乎走了另一个极端,初看平平无奇,越看越养眼。

    当然,也有可能是年纪小,发育晚,没完全绽放的关系。

    “婢子也有同感呢!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觉得身材娇小,轻飘飘的没几两肉。”

    江离离微笑道:“后来帮她改扮,发现她骨架纤细,看着瘦弱,其实肉感十足,手感特别好。婢子自认身材还不错,碰过她之后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柔若无骨呢!”

    风沙竖着耳朵听完,还是没有吭声。

    绘声胆子更大了,讨好道:“主人英俊儒雅,博学风趣,位高多金,充满魅力,世上哪个女人能不倾心?如同久旱望甘霖,只期盼主人降下雨露恩泽。”

    其实风沙只能说模样不丑,瞧着还算斯文,是她觉得英俊罢了。

    加上她自认学了云本真几成本事,最拿手威逼利诱。

    对付一个已家破人亡的落魄小姐,还不是手到擒拿。

    风沙将书侧一平,轻哼道:“你以为她跟你似的,给个笑容就春心荡漾了?”

    绘声腻上来撒娇:“主人不用笑,婢子都荡漾了。”

    风沙哼哼推开道:“你属猪的啊!就会乱拱。”

    他越往下推,绘声越往上挤,居然越推越近。

    绘声别的事胆子很小,有些事胆子又特别大。

    因为主人一直都很宠爱她,没少夸她身材好、手感好什么的,对她爱不释手。

    听江离离说小竹柔若无骨,自然起了攀比心:“婢子就是主人的小猪,噜噜~”

    江离离抿唇一笑,风致嫣然,继续整理书桉,没有故意偷看,也没有刻意避开。

    ……

    短短数天时间,蒲桑好像老了数十岁。

    他最疼爱,也最成器的嫡子蒲琮惨死,自然怒火滔天,想要报仇。

    却连凶手是谁都扑朔迷离,无法确定。

    最开始以为凶手是三河帮的何客卿。

    是以矛头对准掌控三河帮岳州分堂的岳家,想逼着岳家交出凶手。

    结果惹来三河帮强势反扑,四灵撤走支持,最终弄了个虎头蛇尾。

    后来隐谷找上门,愿意帮忙出头。

    蒲桑大喜过望,同意出席隐谷召集的岳阳楼宴会,一应要求无不应允。

    他由四灵扶持上位,当然知道改换门庭,后果严重。

    可是为了给儿子报仇,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结果,令他大失所望。

    隐谷的许诺无一兑现。

    唯一的收获是杀害他儿子的幕后黑手自己跳了出来。

    居然是三河帮的风客卿。

    蒲桑当时顺水推舟放了潘兰容,并非忍下了,实是想借刀杀人。

    因为解救潘家女卷,必不容于朗州军。

    相信就连三河帮也不敢跟朗州军为敌。

    恰逢其时,解脱道找上门,求取庇护。

    蒲桑没有过多考虑,毫不犹豫答应了。

    四灵不可靠,隐谷不靠谱。

    朗州军势大归势大,毕竟鞭长莫及。

    等到作出反应,天知道凶手会不会逃得无影无踪?

    为子报仇,还是得靠自己。

    何况,谁不想亲自报仇呢?

    尽管解脱道一直声名不显,但蒲桑不仅知道,而且交往频繁,交情匪浅。

    解脱道需要王朝场买卖物资,不通岳州官府和军方的门路,不可能长久。

    蒲桑就是解脱道的门路之一,而且是主要门路。

    解脱门采买的一些军用武械,诸如弓弩、火药之类,就是他设法弄来的。

    岂知道门大宗师纯阳子横空出世,认定解脱门实乃妖门,并且一路追剿。

    道门亦通过有司衙门,把解脱门定为邪教,于岳州全境予以取缔、剿灭。

    实际上不光岳州,凡解脱门信众出没地域,道门都有照会当地州县官府。

    蒲桑只能撇清与解脱道的关系。

    说是撇清,终究藕断丝连。

    解脱门主动找上门,求蒲桑帮忙。

    对蒲桑来说,就像正憋尿呢!有人递来把夜壶。

    不仅正得用,而且方便扔。

    不尿白不尿。

    于是跟解脱门定下誓约,解脱门必须无条件听从他的命令,从而换取他的庇护。

    得到解脱门的效忠之后,蒲桑要求解脱门全力发动。

    凡是有份害死他儿子的人,起码他认为有份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比如风沙,比如潘兰容,可惜两人藏身于枫桥别墅,躲在乌龟壳里。

    目前只有岳湘最好下手的。

    反正全是解脱门干的,只要尿完之后把夜壶一扔,一切都与他无关。

    岂不知解脱门乃是东鸟四灵创建的一个外围组织。

    谁尿谁、谁扔谁还不一定呢!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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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风之花雨介绍:
人人都喜欢美人,风沙喜欢成就美人。路数邪门的幽诡妖女,圣洁无暇的清丽仙子,冷艳娇娆的江湖帮主,名闻天下的绝色舞姬,掌控一国的冷酷女王……性格迥异的美人一一现身于残酷的乱世,成为当世瞩目的焦点,肩负起不同的使命,推动天下从纷乱走向统一。作为操纵和塑造者,风沙始终处于少有人知的幕后,历史并没有记下他的名字。岁月的灰尘渐渐掩盖至深埋只剩一句:若见花雨,必是兴风。郑重强调:本文很正经*3兴风之花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兴风之花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