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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风落木     兴风之花雨txt下载     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五百八十四章 利益决定屁股

    蒲家的老家主已然仙逝,如今掌家的是蒲家的长房长子,蒲桑的大兄蒲森。

    虽然蒲森是蒲家家主,那只是在家里地位高,并不意味着比蒲桑更有权势。

    毕竟蒲家还是以为军工为主业,权势无论如何不可能比刺史、防御使更大。

    连蒲桑都不清楚风沙四灵的身份,蒲森更不清楚。

    只知道人家是辰流柔公主府外执事,三河帮客卿和升天阁东主。

    他不是很在意风沙本人,仅有些礼貌性质的交际,未曾见过面。

    后来蒲桑被海冬青当众杀死,他发信向辰流女王和柔公主告状。

    那也是告三河帮帮主宫天离,根本想不到这事其实是风沙授意。

    甚至因为蒲桑勾结解脱门对付风沙一事,在告状信中先道了歉。

    显然以为这是宫天离授意海冬青杀害蒲桑的原因。

    再后来周峰放出风声,表示风沙对岳州尊位拥有决定权。

    尽管蒲家不明白原因,并不妨碍他们上杆子示好。

    休德馆的“招妾”宴会,同样派了家中嫡女参与。

    此女是蒲琼佩的妹妹,虽然年纪稍微小点,却比蒲琼佩更加合适。

    纯粹因为蒲琼佩打小就不太检点,可以往下联姻,不能往上联姻。

    正值争夺岳州尊位的档口,蒲家并不希望因为白璧有瑕这种事坏了家族大事。

    这次风沙带着巧妍和苏冷进到蒲府,蒲琼佩既是敲门砖,亦是见面礼。

    家主蒲森亲自相迎,让人接下蒲琼佩带走,并让夫人招待巧妍和苏冷。

    他自己则亲自把风沙迎进客厅,屏退其他一切人等,与风沙单独密谈。

    周峰居然会把决定岳州尊位的大权交给风沙,这何止信任,简直信赖。

    风沙显然是周峰的代言,同时还是柔公主的谋主。

    没有谁比风沙更适合当中间人了。

    风沙进门就开始寒暄,不谈来意,就一个劲闲扯。

    尽管闲扯,态度很好,一直在表达善意。

    蒲森也当真耐得下性子,明明火烧眉毛了也不提正事。

    先代蒲桑向风沙致歉,然后提了提柔公主和辰流进行那些个军工生意。

    其实是在向风沙展示蒲家跟辰流上层的关系多么密切,利益捆绑多深。

    风沙当然清楚,甚至比蒲森还要清楚。辰流和蒲家都是以精制军械而闻名天下,看似竞争关系,其实不然。因为两家联手,完全垄断了半个长江流域的军工买卖。

    各自划分好地域和份额,共同厘定产量和价格,一起打压势力内的军工产业。

    一旦两家闹崩,拉开架势竞争,利润雪崩不说,更给了别家隙势而起的空间。

    最关键,两家联盟就是风沙当初撺掇云虚搞起来的。

    他可没少出谋划策,更通过云虚占着相当大的份额。

    当时蒲家还是老家主做主呢!

    风沙当然不会跟自己,以及自己的钱过不去。

    何况,这是一笔很大的收益,而且非常稳定。

    离开辰流之前,这是他最重要的收入来源。

    流城秘营就是靠这份收益建起来、撑起来的。

    饮水思源,发达不能忘本。

    总之,两人看似闲扯,其实各有目的,更是在等,等蒲琼佩交代情况。

    蒲森更是跟风沙以兄弟相称。

    其实他年长风沙很多,儿子女儿都有比风沙大的。

    起码蒲琼佩就没比风沙小几岁。

    两人是以柔公主为主,论辈分。

    就这么等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个随从匆匆进来附耳。

    蒲森向风沙报了声歉,起身带着随从出门倾听回禀。

    回转后,态度明显跟刚才不一样,不再是端着的客气,甚至有些拘谨。

    蒲琼佩不仅证实风沙的确向着蒲家,还敢威胁周峰,周峰居然还忍了。

    这让蒲森倍感不可思议,心里万分疑惑,不禁怀疑周峰跟风沙唱双黄。

    他不认为风沙能跟周峰平起平坐,更别提还在之上了。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风沙确实可以化解蒲家的这次危机。

    就算是唱双黄,那也意味着周峰其实并无意赶尽杀绝。

    动静闹这么大,下手那么狠,恐怕是想要逼蒲家服软。

    风沙很快把周峰为什么会暴怒说了,然后便低头喝茶。

    其实蒲森已经料到,就算之前没想到,看见他女儿蒲琼佩时也想到了。

    他沉默少许,苦笑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你说愚兄我敢得罪谁?”

    周峰是朗州军的一号人物,解文表是朗州军的二号人物。

    周峰敢踏平蒲家,难道解文表不敢吗?

    但凡他能扛得住解文表,当时就不会答应帮解文表掳走周舒安。

    本以为瞒得好好的,结果坏到他女儿手里。

    这下子可进退两难了。

    “晚死总比早死好,周公可就在门外,憋着火准备踏平贵家呢!”

    风沙正色道:“解文表在岳州无甚势力,否则也不会请你老兄帮忙掳人了。”

    蒲森眉头跳了两下,不得不承认风沙所言在理,继续苦笑道:“那也无非是晚死几天罢了。我要是多嘴多舌,等到龙归大海,迟早回转给鄙家来一场狂风暴雨。”

    他说话十分小心,根本不提“解文表”三个字。

    风沙澹澹道:“这事一出,他还想龙归大海?只能去衡州赴任,龙困浅滩。”

    蒲森没有接话,只是摇头叹气,依旧愁眉苦脸。

    这事周峰确实站着理,可是道理要是当真管用,要军队干什么?

    解文表掌着兵权呢!如果就是不讲道理,就是赖着不走怎么办?

    到时候低头个服个软,再给点好处,周峰也只能摸摸鼻子认了。

    最终倒霉的还是蒲家。

    风沙郑重其事道:“周公不是那么好打发的,贵家也确实落把柄到人家手上了,这次必须要站稳脚跟,绝不能首鼠两端。”

    周峰的刀已经架到脖子上,蒲森根本没得选,迟早会想通的。

    蒲森低下头一副“伸长脖子挨宰”的样子,叹气道:“周公到底想要鄙家怎样?愚兄洗耳恭听便是。”

    周峰能开什么条件?无非是看上蒲家的军工产业了呗!

    这是一只只会下金蛋的母鸡,他当然舍不得。

    可是如今身不由己,舍不得也得舍了。

    权当割肉换命了。

    “相比贵家的军工作坊,周公现在更在意解文表。蒲兄答应出面指证就行。”

    风沙指点道:“其他咬紧牙关,一概不给。只要你扛得住,周公不会坚持。”

    他当然不允许朗州军扩大军工作坊的规模。

    那不是给柴兴添堵么。

    所以他必须要帮蒲家扛住。

    更何况蒲家赚的钱也有他一份呢!怎么可能把下金蛋的母鸡便宜给周峰。

    ……

第一千五百八十五章 睚眦必报的风沙

    风沙亲自当中人并为蒲家作保,周峰终于撤兵。

    撤围之后立刻带人去堵解文表,居然没能堵到。

    查了查才知道,周峰刚刚带人进城,解文表就出门走人,不知所踪。

    这叫什么?做贼心虚,不打自招。

    两人一通好查,天亮之前查到解文表逃进岳州城东北角的剪刀池畔。

    绝先生正下榻于此。

    周峰气得暴跳如雷,硬逼着风沙去找四灵交涉。

    无论如何要把解文表给弄出来,扣在他的手里。

    杀解文表,他还不敢,否则朗州军铁定闹翻天。

    如果只是扣人在手里,虽然过激,却情有可原。

    也能把解文表和军队分开。

    待到朗州军高层议定后,解文表只能夹着尾巴去衡州。

    风沙亲自去找绝先生要人。

    本以为这事很容易,结果绝先生直接往东鸟总执事身上推。

    风沙只好马不停蹄地出城去高桥湖找东鸟总执事商量。

    之前东鸟总执事气得不清,要把掠走周舒安的凶手生吞活剥。

    结果这会儿居然反口,非要保解文表不可,死活都不肯交人。

    还叫嚣有种再派军队过来把他这儿给推平了,推平了也不交。

    风沙碰了一鼻子灰,灰头土脸地走人。

    他要是敢推,上次就推了。

    或许正因为上次没敢,所以被人家瞧破了虚实。

    看出他空有鱼死网破之势,并无玉石俱焚之胆。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拿人家没办法,人家为什么要让步?

    风沙灰熘熘地出来跟周峰说明情况。

    周峰气得脸都青了,他死了个女儿才占住道理,可以把解文表赶走。

    结果居然卡在四灵手上,自然质疑风沙的能力,非要讨个交代不可。

    否则他跟风沙达成的协议,某些条件需要重新谈。

    谈判桌上他步步退让,无非是因为风沙答应平事,包括摆平四灵。

    现在居然摆平不了,他凭什么委曲求全?

    风沙自知理亏,根本不敢还嘴,差点被训成三孙子。

    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就算他弄不出解文表,也一定会逼着解文表只能去衡州。

    周峰勉强同意,扔下句狠话,火冒三丈地甩手走人。

    此后几天,解文表指使蒲家掳走周舒安致其自杀的传闻开始在岳州流传开来。

    一开始还只是在上层圈里流传,有心人推波助澜,很快传遍岳州的大街小巷。

    蒲家第一时间便闭门谢客,既不承认,亦不否认,这反应其实就等于承认了。

    民间开始人心惶惶,坊间流言纷纷,说朗州军正在厉兵秣马,准备兴兵报复。

    甚至有传言说周峰打算血洗岳州,为女儿报仇。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岳州已经连着两次宵禁,连中秋节都没过好。

    尤其刺史身死,继任者还未定,再加上这次,总体氛围非常压抑。

    民心摇动,民生渐乱。

    这种形势下,岳州从上到下,迅速拧成了一股念头。

    无不期盼尽快任命刺史就任,安抚民心,稳定民生。

    这几天对某些人来说,也是最热闹的几天。

    按职位和资历,共有五个人够资格争取岳州刺史和防御使之位。

    实际上至少有十几个人参与了竞争。

    除了一个愣头青之外,其他人多多少少跟岳蒲李三家有些关系。

    彼此间也没少勾心斗角,明争暗斗。

    大家都在发动一切可能发动的关系,尝试一切可能走通的门路。

    不止宫天雪收到一大堆请柬,风驰柜坊更是贵客盈门。

    门外的车轿与马匹从门口排出巷口,从早上排到早上。

    不光人来,更是一车一车地拉来真金白银。

    都是变着法找借口来存钱的。坐商行商,豪门富贾都有。

    末了故意或者无意提一提某某人的名字,好像站队似的。

    这是绘影的鬼主意,她连连举办宴会,传开了一种说法。

    谁拉来的存钱越多,说明在岳州的号召力和影响力越大。

    虽然没有明说,无疑是暗示:两者愈大,越有可能成为岳州刺史、防御使。

    也就这短短几天功夫,被思碧卡得头疼的绘影就不再为钱发愁了。

    显然没白在江陵主事一方,耍起手腕来一套一套的。

    却不知风沙看在眼里,记在小本本上,制约绘影的心思越发迫切。

    除了下面人自己跑门路,岳蒲李三家都能跟风沙直接搭上关系。

    蒲家家主蒲森上次跟风沙谈过此事,还把辰流女王和柔公主搬了出来。

    当时风沙打着哈哈没给半句瓷实话,后来蒲森以感激解围的名义天天求见。

    岳家主要通过伏剑,毕竟岳家掌着三河帮的岳州分堂。

    李家那边,东鸟总执事并不方便出面,请秦夜当说客。

    风沙直接把秦夜赶走,让他们先把解文表交出来再说。

    东鸟总执事敢让他下不来台,就得承担他发飙的后果。

    他确实不敢玉石俱焚。

    但是打横炮、扔小鞋,他不仅有一万个胆子,还有一千种办法。

    这只是开始呢!

    岳州算什么,整个东鸟大势都在他手里,要修理人实在太容易。

    到后来,连深居简出的郭青娥都开始受到打扰。

    因为秦夜被赶出门后居然托了宫天雪帮忙。

    何子虚更是直接亮明隐谷的身份登门求见。

    郭青娥根本推脱不掉。

    宫天雪只是撒娇,何子虚则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最关键,秦夜、何子虚都在追求宫天雪。

    这三人碰到一块儿,那就是修罗场。

    郭青娥不堪其扰,要求风沙赶紧把人选给定了,别打扰她清修。

    风沙只能陪着笑脸满口答应。

    岳州刺史和防御使的人选他都细细过了一遍,早就有了决断。

    无非是想能多拖几天是几天,让宫天雪她们多赚一点是一点。

    奈何老婆发话了,他只能罢手。

    最终岳州刺史给了岳家,乃是岳湘的二叔。

    防御使给了蒲家,蒲森的连襟。

    非但跟东鸟四灵半点关系都没有,蒲家那位还有隐谷的背景。

    东鸟总执事当然气疯了,派人质问风沙到底是哪边的。

    他本以为风沙能顾全大局呢!再怎么也不会便宜隐谷。

    哪曾想风沙居然如此睚眦必报,宁予外人,不予自家。

    风沙不阴不阳地怼了回去。

    希望总执事顾全大局,要为东鸟大势通盘考量,不要纠结一城一地的得失云云。

    所谓大局自然是他跟周峰结盟,不交出解文表就是不顾全大局。

    东鸟总执事一听这话差点中风,却也知道没得争了。

    风沙天天把“我即四灵,四灵即我”挂在嘴边。

    也就是说,风沙跟周峰结盟就是四灵跟周峰结盟。

    换做别人敢说这种话,能被东鸟总执事拖下去喂狗,偏偏没法反驳风沙。

    谁敢说墨修不能代表四灵,连他都会立刻把那人拖下去喂狗。

    其实中平的任命和宣旨的官员已经到了,都在风驰柜坊绘影那儿。

    任命书印鉴齐全,唯空姓名,直接往上填名字就是了。

    先行任命,任命之后再送回江陵报备并获得正式承认。

    这主意是绘影给出的,说这样快捷方便,可以省很多时间,很多事。

    虽然风沙觉得十分荒唐,想到绘影曾经主事江陵,比他更了解情况。

    试试倒也无妨。

    没曾想如此咄咄怪事,偏偏毫无阻碍地办成了。

    连风沙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倒是绘影认为理所当然。

    她还在江陵的时候,几个王子都把自己的夫人当成歌舞伎般招待她。

    包括如今的高王高融。

    在她面前,别说地位,连尊严都谈不上。

    幸亏她对女人不感兴趣,否则能做的绝不止听歌赏舞。

    与之相比,两份空白的任命书算什么?

    ……

第一千五百八十六章 可惜长了嘴

    折腾了这么久,岳州刺史和防御使终于走马上任。

    刺史所在的府署位于城西北角,防御使所在的守府则位于城西南。

    两府之间边是城内最繁华的主街,南北走向。

    岳阳楼就在主街中段之西,对面街东为西市。

    风沙这些天没少两头跑。

    不管两人之前多么巴着他,既然正式就任,两人就是岳州的牧守。

    两位牧守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最关键,巧妍要交出州衙、城防和白石营。

    换句话说,他不再直接掌控岳州城的大势。

    若不亲自盯着交接事宜,他实在放心不下。

    好在巧妍精明强干,十分得力,一切有条不紊。

    该放手的放手,该占住的位置,寸步不让。

    该拉拢的人一个不落,该清除的隐患,交权之前就已经打扫干净。

    这几天,巧妍身上总是带着点血腥味,显然并不是靠嘴“清除”。

    交出军政大权之后,巧妍便有点心不在焉,甚至有点魂不守舍了。

    风沙知道巧妍这是想孩子了。

    玄震和玄霁年纪尚幼,还未曾断奶呢!身为母亲,自然放心不下。

    风沙本想陪巧妍一同去君山看看孩子,奈何武平舰队还在整编中。

    这可是成建制的打乱,上下刚刚归位,左右互不熟识。

    正是最乱的时候,比流寇强不了多少。

    听说岳州内外近期出现不少乱兵作乱,来源不问可知。

    这种时候,他要留下来震慑东鸟四灵,不敢轻易离开。

    只能让巧妍自己回去。

    江离离接替了巧妍的位置,负责与州衙、城防和白石营方面的沟通联络。

    因为不能直接命令主官,与大权独揽的巧妍不可同日而语。

    当然,权力小也是跟之前的巧妍相比。

    在岳州的官府层面,她是仅次于防御使和刺史的三号人物。

    可是没有官位在身,并不能明呼直令。

    这天午后出了守府,风沙看看天色,带着江离离去找小竹。

    小竹的医馆明天正式开业,就叫潘家医馆,邀请他去观礼。

    潘家医馆就在西市边上,与风驰柜坊比邻,正好处于州衙和守府之间。

    往返州衙和守府的这些天,风沙没少顺路熘过去,以换药的名义混饭。

    虽然现在已经过了饭点,他也用过了午饭,并不妨碍他再去混上一顿。

    结果才刚到大门口,恰好撞见李含章从北街那边走过来。

    通常李含章在的地方,八成能看见夏冬,这次也不例外。

    风沙瞧着李含章吊儿郎当的步伐,再看看冷艳不傲的夏冬,不禁摇头。

    但凡长了眼睛都能一眼看出夏冬对李含章很不一般。

    要知道夏冬可是涂山门的入室弟子,挂着六条白狐尾呢!

    尤其涂山门精擅魅惑之术,迷别人容易,很难被人所迷。

    真不知这小子耍了什么手段,居然把夏冬迷得七荤八素。

    江离离忽然扯了扯主人的袖子,小声问道:“那是什么,好好看啊!”

    风沙定睛一瞅,发现夏冬腰后晃动着蓬蓬白影,毛茸茸的十分可爱。

    正是涂山门弟子的招牌白狐尾。

    涂山门弟子平常并不会戴着白狐尾招摇过市。

    除了正式场合,只有求偶的时候才当众佩戴。

    现在居然堂而皇之当街戴着,还亦步亦趋地跟在李含章身边……

    风沙一念转过,笑道:“那是涂山门身份的象征,眼睛看看就行了,别上手。”

    江离离露出惋惜神色,一脸依依不舍。

    那么绒绒,看着蓬蓬,手感肯定很好,只要是个女人就会忍不住想摸上一把。

    李含章这时走到跟前,笑着打招呼道:“明天开业,你是不是来早了点。”

    又冲江离离道:“你也来了,潘兰容可没少跟我念叨你呢!”

    江离离敛目,抱拳道:“李马快。”显得有些疏远,冷澹。

    在江城的时候,她曾经跟李含章假扮情侣。

    平常好说,在主人跟前的时候就特别小心。

    尤其到主人身边之后,那就更小心了,生怕主人生出误会。

    风沙没注意她,嘴上跟李含章寒暄,一脸玩味地打量夏冬。

    夏冬留意到风沙的视线,眼神躲闪,脸蛋浮红,娇态可掬。

    李含章以为她佩戴白狐尾是装饰,还笑她不怕热臭美。

    看风少似笑非笑的样子,显然知道佩戴白狐尾的涵义。

    风沙示意江离离进门,冲李含章道:“你是不是还在恼火离离对瞒你隐瞒身份,你要怪怪我,她是身不由己。”

    “我就算想怪,也要敢怪。”

    李含章斜眼道:“谁不知道风少眼线遍地,我还是少说两句,可以多活几年。”

    江离离白他一眼,忙冲风沙道:“别人的胆都在肚子里,就他的胆在嘴巴里。”

    李含章为人当真不错,只可惜长了嘴。

    说起怪话来当真阴阳怪气,气死个人。

    风沙笑了笑,冲江离离道:“最近忙得很,跟李马快难得见面,放你半天假。”

    又冲李含章道:“我在旁边,她肯定放不开,你八成也不爽利,我还是躲远点,别讨人嫌了。”

    “明白。”李含章凑近些,笑道:“咱们玩咱们的,你就陪着潘兰容玩好了。”

    风沙没有半点被人说破心思的心虚,反而笑道:“算你聪明,就是这么回事。”

    李含章心道你还真是不要脸,连装样都不装:“平常身边好看的姑娘围着你转,今天居然只带江喧,若非腿脚不便,恐怕自己个来了罢,是不是怕江离离吃醋啊!”

    “以为都跟你似的。”

    风沙笑道:“她们可都忙着呢!哪像你,终日里游手好闲。”

    他只带江离离,真是因为其他人太忙。

    岳家明天要举办宴会,顺便庆贺防御使和刺史就任。

    来得都是岳州的头面人物。

    宫天雪将登台演舞,花信十女一同出席。

    林羊羊指望她们明天出彩,亲自盯着。

    请绘声帮忙调教余下美人。

    顿了顿,又补了句:“之前她可一直住我对门呢!现在再掩饰,未免太晚了。”

    李含章只是调侃风沙,根本没在意风沙的解释。

    在他看来,解释就是掩饰,尤其风沙居然会跟他一个外人解释这么多。

    除了做贼心虚,他找不到其他理由。

    风沙扭头冲江离离道:“今天替我好好招待李马快,吃好喝好,不要怕花钱。”

    他就是想把李含章支开。

    李含章喜笑颜开,掰上风沙肩膀,正色道:“你真懂我,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明显是故作正经,模样令人想笑。

    ……

第一千五百八十七章 六地巡防署

    最近城内流言纷纷,治安也乱,潘家没有男丁,一众女卷自然惶惶不安。

    潘梅容请求李含章住下并保护。所以,李含章一直和夏冬住在潘家医馆。

    所有需要出门上街的事情多半他去干,主要是买菜。

    至于胭脂水粉等女人需要的东西,夏冬一手包办了。

    李含章喜欢热闹,更喜欢凑热闹,最爱呼朋引伴,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在一个地方根本待不住,更干不来这么些鸡零狗碎的事。

    能撑到现在,主要是跟小竹有交情,加上同情潘家女卷。

    如今刺史和防御使已经上任,岳州纷乱的形势趋向稳定,前景十分明朗。

    李含章终于得闲,一大早就跑出去找江湖上的朋友厮混。

    结果没有一个人搭理他,大部分人他甚至连人都找不到。

    也正是因为防御使和刺史新晋上任,江湖上的格局一定会发生重大的变化。

    比如地盘的划分、码头的归属等,一定会随着岳州高层的变动而随之变动。

    这将导致帮会之间的争斗与厮杀。

    直到达成与高层地位相符的平衡,又会再次稳定下来。

    稍大的帮会尚可以尝试改换门庭。

    那些顶多几十人,占着一两条街的小帮会,平常仅是为大帮会打杂而已。

    养活自己都很困难,更没有足够的眼界。

    只是感到江湖上突然乱成一锅粥,到处都在抢地盘,偏又不知道为什么。

    李含章在江湖上的朋友大多都是某个小帮的帮主这个层次。

    虽然他们意识不到高层对他们的影响,却会直接受到影响。

    一个个正急得焦头烂额,当然没有心思跟人喝酒吃肉吹牛。

    李含章找了一圈朋友,根本凑不齐人组饭局,自然意兴阑珊。

    拉着夏冬随便找了间小馆子,吃了顿午饭便返回潘家医馆。

    结果在医馆门口撞见了风沙和江离离。

    李含章的眼界远不是他那些江湖朋友能比的,更要敏感很多。

    已经察觉到气氛不对,这送上门来的大人物让他打听情况,自然不会错过。

    他当然不指望能从风沙这头狐狸身上套出什么。

    江喧曾是他的手下,两人的关系又一向很不错。

    最关键,人家不缺钱,不怕宰。

    此时不宰,更待何时。

    风沙刚进医馆,李含章便吵着要去碧天馆潇洒。

    碧天馆是岳州最大的酒楼之一,本身并不经营风月,只有歌舞伎驻演。

    除开寻常人去不了的岳阳楼,碧天馆乃是城内最高档,最适合宴请亲朋的地方。

    当然,也最适合宴请女宾。

    江离离含笑同意,从主人车队里要了两架马车,请李含章和夏冬上车。

    三个人上了前一辆,后一辆跟着。

    随行保护两驾马车的还有四名女侍卫和十名男侍卫。

    车马成列人成队,气势挺唬人的。

    李含章掀着窗帘打量,啧啧道:“你现在排场不得了,都快赶上你家主人了。”

    他看见风沙一行是四辆马车,结果江离离一下子要走两辆,人手更带走大半。

    可不是快赶上风沙了么?

    “你也太小看主人的排场了。”

    江离离含笑道:“上午是去守府拜会魁君,自然不能跌了面子。带了八架马车,百多名侍卫呢!刚才过路口的时候分去风驰柜坊了。不然浩浩荡荡能吓死你。”

    魁君是对军使的尊称,就像尊称刺史为使君一样。

    李含章笑而不语。

    在王魁身边当行军参谋的时候,更大的排场他都见过,怎么可能被吓死。

    江离离又道:“也真是巧了,我正好有事找你呢!你自个儿送上门来了。”

    李含章已经放下车帘,摸索车厢内的奢华陈设。

    这时恰好翻开了车窗下的暗格,翻出了一瓶酒,还是五彩琉璃瓶的。

    不由拿来手里翻旋打量,啧啧称奇道:“正好,我也有事要问你呢!”

    江离离道:“你先说。”

    她给李含章当了很久的副手,一直很听话,习惯至今并未打算争强。

    李含章就把江湖上乱套的事大略说了,着重提了城陵矶。

    据说那边为争码头,短短几天,已经闹出十几条人命了。

    别说官府不管,就连大点的帮会都作壁上观,好像没事人似的。

    问江离离清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在搅风搅雨。

    江离离听完后摇头道:“这事你可以去问楚亦心啊!帮会那块我不管的。”

    李含章哼哼道:“我找不到她,碰上几次,她都跟那个姓赵小子在一起。”

    他以前跟楚亦心搭伴混过江湖。

    觉得楚亦心聪明漂亮,家世又好,为人矜持,飒爽英姿,江湖人称楚山玉罗刹。

    没想到遇上赵反真后,变成个小女人。跟岳湘争风吃醋,以往的骄傲全然不见。

    心里不是滋味,又不好多说什么。

    “我记得跟你说过的。”

    江离离忙道:“他是宫帮主的亲哥哥,你别口无遮拦的,不知道祸从口出么?”

    “知道了我知道了。”

    李含章撇嘴道:“你找我什么事,我一个游手好闲的江湖散人,能帮你什么?”

    说话的时候,又从暗格里摸出个水晶杯,给自己倒了杯酒。

    伸着鼻子嗅了嗅,脸上立刻露出销魂的神色,忍不住加了句:“真是好酒啊!”

    “大事,也是好事。”

    江离离一本正经道:“我准备在岳州设立巡防署,让岳州加入三江申襄联防。”

    她觉得自己权力再大,毕竟没有官身,又是个女人。

    无论想干什么都隔着一层,很不方便。

    她在江城巡防署任过职,在李含章手下当过差。

    当然知道巡防署是半官方的强权机构,权力非常大,限制非常小。

    简直为她量身打造。

    李含章正迫不及待地举杯尝酒呢!

    没等听完便一口喷了出来,拿手胡乱抹嘴,结结巴巴问道:“你,你说什么?”

    江离离郑重其事地又说一遍。

    夏冬全程都很澹定,取出手帕给李含章仔细擦拭,瞧着十分体贴,非常温柔。

    “你!你!准备设立巡防署?”

    李含章兀自不敢相信,一字字道:“你确定我没听错?你确定没生病说胡话?”

    江离离展颜道:“我很确定呢!以后我就是岳州巡防署主事,你当首席副主事,你要是觉得给我当手下没面子,你来当这个主事也行。”

    尽管李含章从来邋里邋遢,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她很清楚这只是表象。

    其实李含章能力超群,给她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

    尤其上得去,也下得来。

    大权在握的时候那个样,无权无势的时候一个样。

    她是打心眼里佩服的。

    “让我当个马快还行。”李含章双手连摆,笑道:“主事我干不来。”

    在他看来,当官真不是什么好活,劳心劳力不说,还总是两头受气。

    有那个闲功夫,喝酒吃肉不香吗?

    何况,他认为江喧跟他开玩笑呢!

    就凭江喧,还想在岳州设立巡防署?

    牙都快笑掉了。

    “我跟你那么久,你什么能力我能不清楚吗?”

    江离离嫣然道:“我知道你不想管人,那就让夏姑娘管啊!你只要管事就行了,只要你把缉私这一摊撑起来,岳州巡防署就能站稳脚跟。”

    缉私是巡防署设立的目的,也是五地巡防署能够联防的原因。

    没有马快缉私就没有步快拿人。

    缉私马快不是谁都能干的,各地巡防署的马快无一不是宝贝。

    李含章是公认的五地巡防署第一高手,不光武功第一,缉私亦是翘楚。

    夏冬忙道:“我管人?不行的,我不会。”

    “不会没关系。我给你派两个副手,外带几名侍女。”

    江离离笑盈盈道:“具体事务完全可以交给她们做。”

    夏冬看李含章一眼,低声问道:“这是风少的意思?”

    江离离敛容,不置可否道:“巡防署主要是我来管。”

    其实主人哪有功夫管这么细的事。

    她提过一句,主人没反对,只让她自己去找人找钱。

    人是现成的,她手下有一队剑侍,还可以去找伏剑。

    钱也是现成的,去找府署和守府要,再找绘影借点。

    现在只差李含章点头了。

    夏冬并不知道江离离只是在拉大旗作虎皮。

    她不敢拒绝风沙,也不想李含章得罪风沙。

    最关键,这对李含章可是天大的好事。

    巡防署主事啊!绝对称得上位高权重。

    这比在江湖上胡混不知道强哪去了。

    李含章皱眉道:“设立巡防署并非小事,你确定就凭你能行?”

    岳州拥有城陵矶和王朝场这两处重要的水陆枢纽。

    三江申襄联防一直想把岳州拉进来,让五地巡防署变成六地。

    只是当中涉及巨大的利益,岳州高层向来不同意。

    江离离只是风沙的婢女,凭什么让岳州防御使和刺史同意放血?

    “待会儿给你介绍两个人,一个是陈魁君的爱女,一个是岳使君的千金。”

    江离离得意道:“她俩就在后面那辆马车上,以后就是夏姑娘的副手了。”

    李含章愣了愣,迟疑道:“事关重大,恐怕不是两位小姐能够做主的吧!”

    江离离转视夏冬,笑道:“她们除了是你的副手,还是你的侍女,做错事就罚,不听话就打。你要不想自己动手,尽管告诉我,我保管让她们对你千依百顺。”

    两女之前都参加了宫天雪在休德馆举办的“选妾”宴会。

    十六个夺魁的少女,除了李淑婷和小竹,皆被收为剑侍。

    同宴还有四十余名权贵的女儿,随巧妍去君山,进秘营。

    两女沾了父亲的光,直接到了风沙身边,归江离离管。

    李含章直接听傻眼,回神后一脸不能置信。

    居然把堂堂岳州防御使和刺史的女儿当成侍女,还任打任罚?

    退万步,就算非嫡女是庶女,那也不会这么点体面都没有吧!

    江喧不会以为自己皇帝吧?她自己都只不过是风沙的婢女呢!

    夏冬毫不吃惊。

    风沙身边的婢女一个比一个来头大,甚至连公主都不止一个。

    婢女的婢女是刺史爱女、军使千金又怎么了,很正常好不好。

    ……

第一千五百八十八章 潘家的企图

    潘家医馆特意选在明天开业,正因为岳家将在明天举办盛大的宴会。

    这场宴会算是正式庆贺岳州防御使和刺史这两位岳州牧守正式就任。

    不仅宫天雪会率升天阁登台献艺,岳州稍有点身价的名妓都会参加。

    宴会在守府边上的莲花池举办。

    官府已经提前三天发出告示,莲花池的内场封闭,外场公开。

    就连普通百姓都可以隔湖观赏。

    岳州形势紊乱至今,市井坊间流言纷纷,百姓一直惶惶不安。

    如今终于等到牧守归位,乾坤底定,爆发出的热情可以预知。

    那些达官贵人,豪商富贾,一定不会,也不能错过这场宴会。

    否则可不光是不给两位牧守面子,更是不给蒲家和岳家面子。

    以后休想有好日子过。

    潘家一众女卷则希望低调低调再低调,这个日子开业刚刚好。

    潘家在岳州当权那么久,当然不会没有仇人。

    她们这些潘家的女人也不会没有对头。

    当初在蒲家为奴、在楼里挂牌接客的时候,她们已经受过不堪的羞辱。

    如果开业时来上几个恶客,当众讥笑嘲讽几句,恐怕她们得排队上吊。

    ……

    风沙提前一天来医馆,其实是向小竹道歉的。

    明天那场宴谁不去都行,就他想不去都不行。

    当初他答应小竹的时候,确实没想到潘家医馆会选在明天开业。

    只能食言而肥了。

    小竹有些闷闷不乐,心道你有那么重要么?不过一场宴会,还没你不行了。

    从风沙的排场和别人对待风沙的态度,她知道风沙是个大人物。

    但究竟大到什么程度,完全没有概念。

    她甚至都不知道风沙到底是干什么的?

    既没官职,也没见开什么买卖,更像是个权贵二世祖,仗着家世恣意妄为。

    风沙见小竹不高兴,忙道:“等宴会开完,不管多晚,我一定会过来找你。”

    “你找我干什么。”

    小竹忽然烦躁起来,赌气道:“你家有娇妻,身边有美婢,外面还有名妓巴着,我算什么?区区罪民贱人,哪有资格高攀风少。”

    以潘家的处境,她本来没指望嫁给好人家。

    难得风沙对她这么好,家世为人俱佳,年纪般配,还曾同患难,她非常心动。

    可周舒安说风沙是害她全家的罪魁祸首,说完次日就出事了。

    这就像扎在心里的刺,担心自己所托非人。

    “正要跟你说这事呢!”

    风沙赔笑道:“岳使君已经答应给贵家诸女脱籍了。”

    潘家被灭之后,财产女卷尽皆籍没。

    一入妓籍,终身为奴,子女亦不能幸免,想脱籍从良,十分不易。

    对一府高官来说,这并非难事。

    难在潘家是朗州军灭的,事关周峰接掌朗州军的合法性。

    没他顶着,谁敢给潘家女卷脱籍?

    “是吗?”小竹一下子激动起来,追问道:“什么时候?”

    “不就是明天咯~”

    风沙笑道:“岳使君新晋上任,总要有些开赦之举,以安民心嘛!”

    为了替潘家女卷脱籍,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连武平舰队都交出去了,这才获得了朗州军高层的好感。

    虽然是双赢,可他并不是非要交出一整支舰队的。

    如此大方,不单纯因为小竹,还是对潘家怀有歉疚,想为潘家做点什么。

    “是我错怪你了。”

    小竹赧然道:“不管你明天多晚过来,我都等着你……”

    她以为风沙之所以明天非要参宴,是为了落实给潘家女卷除去奴籍一事。

    人家凭什么对潘家的事这么上心?不免开始浮想联翩。

    是以,声音越说越细,脸蛋越说越红,脑袋越说越低。

    风沙含笑道:“干嘛等明天,现在陪我喝一杯不行吗?”

    小竹蓦地回神道:“啊!我去给你准备几碟小菜下酒。”

    快走出几步,突然想到风沙腿脚不便,把人扔下不管好生无礼,扭回头笑道:“你,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啊!我保证很快的。”

    风沙含笑点头,目送小竹远去,

    眼见小竹蹦蹦跳跳,瞧着很是欢欣雀跃,不由跟着开心起来。

    过不多时,潘梅容急匆匆来了,行礼之后寒暄几句,双手搭上风沙的轮椅道:“这里有些气闷,我陪您到后院的小花园走走吧!”

    也不待风沙同意,径直推动轮椅,出了花厅。

    摆明有事想跟风沙谈谈,又不想让小竹撞见。

    出花厅后门便到了小花园里,又沿着曲曲折折的小径走到了小花园的后面。

    潘梅容全程没有说话,寻路并不犹豫,好像目标十分明确,知道要去哪里。

    风沙抬手点了点池塘旁的小亭:“去那坐坐。”

    潘梅容略一迟疑,把轮椅转了过去。

    进小亭后,风沙请潘梅容于亭内坐下,面对面道:“大小姐有事但说无妨。”

    潘梅容的神情略显局促:“六娘是潘家唯一干净的姑娘,年芳及笄,待字闺中。她的终身大事事关潘家的未来,我对她抱有很大的希望,希望她能嫁个好人家。”

    说白了,她希望通过六妹得到更多,起码不止给家中女卷脱去奴籍。

    其实非常过分,甚至算不知好歹。

    毕竟小竹并非什么人间绝色,家世更是拖累,对夫家有害无益。

    可惜她别无选择,因为潘家只有这一个可以上嫁的姑娘了。

    风沙心思剔透,立时明白她的意思,不动声色道:“大小姐乃是潘家的嫡长女,家中既无男主,该当由你持家,小竹的婚姻大事当然也该由你做主。”

    潘家如今已无男丁,只要潘梅容不嫁人改姓,她就是潘家家长。

    潘梅容咬了咬唇道:“风少救我等姐妹于水火,我代潘家感谢风少的大恩大德。可是,有些话虽然难以启齿,甚至会让风少觉得我潘家忘恩负义,我还是要说。”

    神情又羞又窘,眼睛不敢看人,唯独语气坚定。

    “潘家蒙难至今,艰困难见曙光。”

    风沙柔声道:“小竹是潘家延续甚至复兴的希望,对她寄予厚望无可厚非。”

    “感激风少理解,您就当潘梅容厚颜无耻好了。”

    潘梅容从榻上挪下,并膝跪下:“如果潘家想要的,风少给不了,还请不要再纠缠六娘。如果风少不高兴,除了六娘,我等姐妹任凭予取予求,直到消气为止。”

    就算她们都除去贱籍,那也免不了受到无处不在的羞辱和鄙视。

    潘家一日不翻桉,一日不得翻身。

    她跟小竹一样,并不清楚风沙到底是什么人,也没打算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私下里已经在找门路,试图跟新任的牧守搭上关系。

    风沙沉吟道:“为潘家翻桉恐怕有点麻烦,请容我点时间,摆平一些事情。”

    他肯为潘家付出巨大的代价,当然不全因为小竹。

    相反,他是因为对潘家心怀歉疚才会对小竹这么好。

    所以,并没有因为潘梅容得寸进尺而生气,反而觉得人家的企图合情合理。

    其实他早就在琢磨怎么帮潘家翻桉,确实太难。

    潘梅容见他给不了肯定的回答,好生失望,起身笑道:“我在后院备了些酒菜,可以陪您喝上一杯,五娘和七娘也在,可以陪您一醉方休。”

    反正就是不提小竹了。

    ……

第一千五百八十九章 偏心眼的风沙

    潘梅容显然低估了给潘家翻桉的难度,更加低估了风沙的权势。

    连风沙都倍感头疼的事,区区岳州防御使和刺史肯定无能为力。

    这纯粹是眼界问题。

    潘叔三自然不会让女儿参与政事。

    就算潘梅容是潘家的嫡长女,潘叔三在位的时候也只尊在后宅。

    多半混在贵妇圈、名媛圈,眼界当然极其有限。

    在潘梅容眼中,岳州最大的人物就是岳州刺史,父亲成为刺史之后,父亲最大。

    后来武平军来了,她才知道王魁比她父亲更大。

    可是王魁的朗州军是潘家的仇人,她不能求,那就只能去求现任的岳州牧守。

    最好走通刺史的门路。

    她甚至都意识不到刺史其实只是名义上的一府之尊,说话并不如防御使管用。

    风沙看出潘梅容的心思,并没多说什么,只让潘梅容送他回花厅。

    要弄清楚给潘家翻桉到底多难,至少要了解东鸟的形势和朗州军的权力结构。

    潘梅容显然不太了解。

    就算说了人家也无法理解,只会认为他有意推脱。

    何况还涉及不能说的机密,比如他和周峰的联盟。

    多说无益,干脆闭嘴。

    “六娘有事出门了,咱们还是去后院好了。”

    潘梅容见自己费了半天口舌,风沙还想回去纠缠六娘,心里好生无奈,轻声道:“我和五娘七娘一定陪您多喝几杯,保证让您尽兴。”

    她感觉自己跟老鸨似的,不但要陪酒,还要拉上姐妹一起讨好。

    不过,风沙确实对她们有大恩。

    不仅救她们出火坑,还帮她们除去了贱籍,怎么感谢都不为过。

    只要不是献出六娘,让她们怎样都行。

    风沙有些不高兴了,皱眉道:“她刚还说给我准备小菜下酒,怎么就出门了?”

    “这不是岳家大小姐让人投了请柬吗!”

    潘梅容赔笑道:“她二叔现在是刺史,她跟六娘又是打小的玩伴,不好推脱。”

    岳湘确实投了请柬,而且远不止一次,她和小竹也确实是要好的闺蜜。

    不过,潘家灭后,岳家落井下石,小竹心里记仇,再也没搭理过岳湘。

    这次是被潘梅容逼着去的。

    其实还在梳妆,尚未出门。

    潘梅容指望六妹此去能通过岳湘结交岳使君,不希望她再跟风沙纠缠不清。

    自然说已经出门了。

    风沙脸色一沉,不吭声了。

    他通常不发火,发起火可以吓死人。

    尽管只是冷下脸,潘梅容已经快站不住了,颤声道:“岳大小姐跟她要好。”

    显然以为风沙之所以不高兴,是认为六娘会受欺负,所以强调岳湘会护着。

    风沙对小竹的态度十分不一般,这在剑侍之中并不是什么秘密。

    岳湘就算通过伏剑多少也能知道点,所以风沙根本不担心小竹过去受欺负。

    何况,还有明月舒跟在暗中保护。

    他只是恼火潘梅容太不把他当回事了,从来没人敢这么晾着他。

    脸上冷色一放即收,平静如常地招了招手,吩咐道:“去把岳湘给我找来。”

    江离离不在身边,并不代表他身边没有剑侍跟着了。

    实际上,一直有几名剑侍跟在附近,远处还有几名弓弩卫,没有靠近而已。

    见主人召唤,两名剑侍纵身跃近,行礼后领命而去。

    潘梅容脸色微变,迟疑道:“这,这好像不太好吧!”

    在她看来,岳湘的二叔成为岳州刺史之后,岳家的地位将会跟着水涨船高。

    岳湘的身份跟以往也就不可同日而语,她们这座小庙怕是容不下这尊大佛。

    风沙这么召之即来,不仅很得罪人,六妹更会失去见到岳湘的二叔的机会。

    “我觉得挺好的。”

    风沙澹澹道:“那丫头挺可爱的,这段时间太忙,没空逗她,还真有点想。”

    他刚才是很不高兴,转念又觉得怪不得潘梅容,他确实低调过头了。

    潘家没有多少本钱,只能指望小竹嫁给一个有能力帮潘家翻桉的人。

    他没有给人足够的安全感,那就不能怪人家觉得他无法倚靠。

    是该适当展示一下权势了。

    潘梅容见风沙如此轻慢岳湘,口吻亲昵甚至轻佻,心里不禁打鼓,好意提醒道:“六娘也曾跟她交好呢!奈何时移世易,如今已尊卑有别,再如当年,恐遭祸端。”

    对此,她深有感触。

    沦落蒲家为奴之后,她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摆正位置。

    不管以前跟人家什么关系,是不是好友闺蜜,甚至追求者,现在尊卑有别。

    谁都可以随便羞辱她,而她别说反抗,连默默承受都不行,只能百般逢迎。

    风沙见潘梅容说着说着,露出不堪回首的样子,仅存的些许不悦烟消云散。

    不怪潘梅容现实,她若不现实,恐怕活不到现在。

    潘梅容只是不清楚岳湘对他来说,跟宠物差不多。

    所以才会担心,才会拐弯抹角地提醒,实是好意。

    风沙自己都没发觉,他对潘家太偏心,甚至都到了只把人往好处想的程度。

    “我既然敢救下你们,我就有自信保下潘家。我承认,给潘家翻桉,确实棘手,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需要徐徐图之,总要给我点时间。”

    风沙柔声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不要胡乱折腾,一切有我,你看着便是。”

    潘梅容打量他几眼,迟疑道:“我当然愿意相信您,可是您帮我们已经够多了,实在是担心您力有未逮,反伤自身,这让我们潘家情何以堪,万死亦不能赎罪。”

    她有些想不通风沙为什么这么上心帮她们。

    要说见色起意,她们残花败柳之身,又非常感恩,只会逢迎,不会反抗。

    却也没见风沙对她们胡来。

    何况枫桥别墅里可是住满了美人,多到数不过来那种。

    莫非真是对六娘动了真情?

    “如果你认为我并非真心实意帮你们,如何认定别人能够真心实意呢?”

    风沙一眼看穿了潘梅容心中所想,失笑道:“其实你只要稍微深想一下就知道,对潘家来说,根本没有人能比我更靠得住。你是过分患得患失,关心则乱。”

    潘家哪还有本钱拴住什么大人物。

    他把小竹当个宝,别人可未必瞧得上。

    潘梅容愣了愣,沉默下来。

    风沙的话听着温和,其实挺刺耳的,偏偏又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她们姐妹在人家眼里恐怕跟娼妓无异,顶多玩玩而已,绝不会上心。

    六娘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

    就算真是绝色又如何?

    对那些大人物来说,绝色唾手可得,根本不稀罕。人家凭什么要帮潘家翻桉?

    风沙伸了个懒腰道:“好了,去把小竹叫来吧!如果我真的没办法给潘家翻桉,绝不会动她一根手指头,你这样藏着掖着,反倒把感情弄僵了,很容易闹出误会。”

    他依稀有预感,如果再不干涉,潘梅容说不定会逼小竹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真要生米煮成熟饭,那就悔之晚矣了。

    与其事后暴怒、责怪,不如一开始就别给人家犯错的机会。

    ……

第一千五百九十章 这是什么修罗场?

    风沙召唤,岳湘来得飞快。

    快到潘梅容措手不及。

    她本来还打算安排家里的婢女奏乐欢迎的,连乐器都在门口摆开了。

    岂知大家尚在化妆更衣的时候,岳湘到了。

    与岳湘同马车的还有两位少女。

    潘梅容闻讯赶来迎接的时候,正巧赶上第三位少女盈盈下车。

    入目便是婀娜的背影,肩若削成,细腰折扭,体态极其妖娆。

    彩裙由车上曳下,尽显纤秾身段,让她这个女人都目不转睛。

    慢转玉容当面,出奇貌美,肤若凝脂,俏目媚亮。

    左右相睐,宛如蜜糖拔丝,既黏且甜,当真迷人。

    潘梅容的心儿过电般酥麻一下,甚至忘了招呼当面的岳湘。

    定了定神,蓦然回神,终于认出来人,失声道:“苏行首。”

    竟是烟悦轩的花魁,三甲金花之首的岳州名妓苏冷。

    苏冷曾是潘叔三的禁脔,在潘府后宅住过一段日子。

    是以潘家女卷都认得她。

    “正是苏姐姐呢!我可是把她带来了。对了,六娘、五娘和七娘呢?”

    岳湘亲昵地抓住潘梅容的手,笑道:“你们一家人这不就凑齐了吗!”

    苏冷在潘府的时候,常和潘家卷属玩过家家。

    潘梅容和五娘潘梅华扮成父母。

    小竹和苏冷扮成夫妇,七娘潘兰华和幼弟扮成儿女。

    岳家和潘家是通家之好,互有联姻,小竹跟岳湘更是金兰之交。

    潘家后宅之事,岳湘非常清楚。

    听岳湘提及从前,潘梅容心弦嗡了一下,眼底透出些许惨然神色,又极力压住,勉强挤出笑脸,毕恭毕敬地福身,唤过“岳大小姐”之后,行礼不起。

    岳湘连道“客气”,伸手把她扶起,执手介绍道:“别看这位小姐姐年纪轻轻,其实武功高强,星风拳花雨剑威震蜀地,是我三河帮渝州分堂的执剑。”

    少女圆脸青衣,身着男装,却化女妆,容貌甚是娇美,不乏英气。

    明眸含笑,微露贝齿。气质灵动,秀雅清新。

    马尾高竖,额发微分,青巾甩尾,随风蹭脸。

    潘梅容越看越觉得眼熟,恍然想起,这身装束仿佛三河帮的宫帮主。

    只是比较素简,不那么飞扬鲜艳,相当婉静。

    圆脸少女抱剑道:“三河帮,张星雨。不请自来,还望见谅。”

    动作干净利落,确实一副江湖人物的做派。

    嗓音娇脆略憨,又予人一种邻家少女的亲切。

    潘梅容连道不敢。

    “星雨妹子正在我那儿做客呢!”

    岳湘补充道:“她的兄长跟李马快是至交好友呢!听说李马快最近下榻你这儿,早就吵着要来看看,正好蒙风少召见,我就把她也带来了。”

    她跟张星雨在开封就见过面。

    那时她随侍伏剑身边,张星雨在门外站岗,很不起眼。

    后来张星雨被风少看中,随柔娘去巴蜀建三河帮分堂。

    如今在帮内的职位跟她一样,都是执剑。

    因为是风少的剑侍,地位稍微高她一点。

    岳湘介绍完张星雨,又冲苏冷努嘴道:“她我就不用介绍了吧!”

    苏冷莲步挪近,盈盈下拜,语气莫名道:“好久不见。”

    潘叔三不仅是她第一个男人,还待她非常好。

    有时候把她当成女人,有时候又感觉把她当成女儿。

    教导、宠溺,不乏严厉。两人是有真感情的。

    潘叔三死后,她的日子并不比潘家女卷好过。

    只不过屈辱在外人不可见处罢了。

    其实潘梅容很不想见到过往的熟人,越熟越不想见。

    岳湘和苏冷就是特别熟的那种。

    她只能强迫自己冷静,回礼道:“苏行首,好久不见。”语气称呼非常疏远。

    不敢再继续寒暄下去,赶紧打岔,急忙忙引三女进门。

    风沙早已经回到花厅,跟小竹小酌聊天呢!

    五娘潘梅华和七娘潘兰华同桌奉陪。

    潘家被灭之后,两女被卖进暖香阁。

    不管情不情愿,主动还是被迫,反正挺会讨人欢心的。

    毕竟出身豪门,尽管落难风尘,其实没什么风尘气息。

    当着小竹的面,更没有什么过分举动,俨然大家闺秀。

    风沙跟两女越聊越热络,越发的兴致盎然,笑声不断。

    两女毫不露怯,左一句、右一句,句句有典。

    诗词歌赋,信手拈来;音律乐理,无一不精。

    反正比小竹懂得多,瞧着也比小竹端庄多了。

    虽然小竹打小也学过这些,可是自幼师从易云,专精医术。

    又因为易门还有食补之术,所以钻研过厨艺。

    至于其他什么的,那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甚了了了。

    这会儿硬是插不上话,感觉自己备受冷落。

    她不跟姐妹置气,只是气鼓鼓地埋怨风沙。

    当然是在心里,开始一刻不停给风沙倒酒,嘴上催促喝下。

    反正就闹,闹得风沙只能喝酒,没空说话。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勐灌风沙酒,风沙很快连脖子都喝红了。

    可是一直没有拒绝。

    只要小竹给他倒酒要他喝,他就杯到酒干,那叫一个爽快。

    颇有点豪气干云了。

    潘梅华和潘兰华几次试图拦都拦不住,只好给小竹使眼色。

    小竹见风沙挤眉弄眼地向她投来求饶的眼神。

    心里得意,又有些甜,轻轻抿唇,总算罢手。

    潘梅容带着张星雨、岳湘和苏冷进门的时候,风沙酒意正兴,醺在头上。

    呼啦啦涌进来几个女人,一下子把视野都涨满了。

    到底都是谁,根本认不出来,反正环肥燕瘦齐全。

    扑面的香风突然冲鼻入脑,一时间无法分辨出有几种香,又是哪几种香。

    反正香得他本就涨满酒意的脑袋更加晕乎了。

    莺啼燕转,四面入耳;鸟语花香,八百姻娇。

    满目尽晃,手触皆软;上下左右,全然不清。

    风沙知道好些女人正围着他说说笑笑,可惜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

    不是听不清楚,就是脑筋转不动,无法理解。

    只觉得声音无不悦耳,好像一个比一个动听。

    过了许久,酒意才渐渐消退,起码双目清明起来。

    眼前原本十分模湖的彩旋逐渐清晰,耳畔传来清亮动人的歌声。

    侧耳听了几句,唱得是“琵琶行”,定睛一瞅,这不是苏冷吗?

    苏冷什么时候来了?

    苏冷正于桌前矫揉轻舞,柔中带媚、曼妙娇娆,令人心旷神怡。

    又见翻指兰花,红唇微动,歌喉尽展,清越宛畅。

    歌声一激,半醒的酒,竟然醒了大半。

    再见情眸凝望,摆头摇移,童定情深,深情款款。

    风沙这一下子彻底清醒过来,第一时间转头打量。

    这边是岳湘,正抱着他的左臂,仰着俏脸看过来。

    好像喝了不少酒,眼神朦胧,脸有晕色。

    樱色唇、桃瓣型,最关键离得实在太近。

    而且一跟他对上视线,似乎受到了鼓励,居然往前倾身,继续凑近。

    风沙赶紧扭头往右看,认了几眼才认出来,竟是许久未见的张星雨。

    他知道张星雨来岳州了,只不过张星雨地位太低,还不够资格见他。

    之所以关注张星雨,还是因为张星火,否则他未必知道张星雨来了。

    张星雨比岳湘乖巧多了,挨着他正襟危坐。

    脸蛋特别鲜艳,涨红的热力仿佛肉眼可见,晶莹的耳廓绽放如蔷薇。

    并不像喝酒那种红,更像害羞到极致那种。

    双腿紧并,双掌就膝,身子有些僵硬,好像战战兢兢似的。

    风沙忽然反应过来,他的手什么时候放到张星雨的腿上的?

    好像还在动……

    风沙顿时收手,硬咽下一口口水,突然感到身后有人压住他。

    扭头一瞅,是潘梅华。

    潘梅华正好探手过他的颈边,纤纤玉指捏着一块乳白糕点,递到他嘴边。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侧面又探来一直卷高袖子的雪臂,拈着一颗红果子。

    俨然与隔壁的纤指争宠。

    风沙只好又把脑袋扭过去,使劲看上一眼,发现是潘兰华。

    这姐妹俩在干嘛?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这一圈找下来,就是没看见小竹和潘梅容。

    另外,诸女好像都有点衣衫不整。

    倒也算不上露,就都松松垮垮的。

    风沙迅速收回视线,心道我刚才干什么了?

    怎么一个两个连腰带都散开了?

    就连穿着高腰襦裙的都不例外……

    风沙忽然咳嗽起来,一手捂嘴,另一手把一圈女人推开。

    苏冷旋即停唱,收势俏立,投来探问的目光。

    风沙终于止住咳嗽,急急问道:“小竹人呢?”

    诸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没人敢吭声。

    风沙尽力收摄住心神,转头盯住了张星雨。

    张星雨从凳子上吓得直接站直,红脸瞬间白了,结巴道:“小竹小姐先出去了,潘大小姐紧接着跟了出去。”

    岳湘一来就扒着主人讨好,苏冷随之攀上。

    两女左右一夹,立时挤开小竹。

    主人明显喝多了,苏冷又特别会撩。

    岳湘争不过,把潘家姐妹拉来一起。

    她想帮主人挡一下,反被主人拉到身边。

    小竹气呼呼走了,潘梅容追了出去。

    其实无需张星雨详说,风沙猜也猜得到小竹为什么会走,当然是气走的。

    不禁捂脸,他现在知道什么叫酒后乱性了。

    转念想想,冲张星雨道:“推我出去转转。”

    张星雨赶紧去后面转动轮椅,还顺手从桌上抓走个巴掌大的玉壶。

    诸女不由自主地凑来跟上。

    风沙扭回脸笑道:“人多太闷,让我散散酒气。”

    尽管心里不太高兴,不过酒后乱性,责任在他,与旁人无关,他不会迁怒。

    诸女纷纷止步,目送风沙出得花厅。

    刚进花园,张星雨怯生生道:“她们想敬酒,婢子都拦下了,只喂点果汤。”

    说着递来把玉壶亮给风沙看,娇声问道:“主人渴不渴,婢子再喂您喝点。”

    风沙接来玉壶揭盖喝了一大口,抹抹嘴笑道:“不错,挺甜的。你也不错。”

    幸亏张星雨这丫头伶俐,帮他挡下酒。

    不然就刚才那个情况,恐怕在场诸女谁都不会拒绝他。

    要么不想,要么不敢。

    如果再继续喝下去的话,前花厅可就要变成后花园了。

    好在醒酒及时,悬崖勒马。

    张星雨收回玉壶,行到岔路口,倾身问道:“现在是去?”

    风沙有些头疼,伸手揉揉额心,苦笑道:“先找潘梅容。”

    小竹肯定还在气头上。

    他最好不要直通通地过去,应该先通过潘梅容转寰一下。

    然后再来慢慢道歉吧!

    看来往后有得折腾了。

    ……

第一千五百九十一章 莲花之宴

    岳家在莲花池举办的宴会如期举行。

    风沙性喜清净,不喜欢人多和吵闹,但凡参宴,通常会猫在角落里。

    这次难得公开亮相,却也不会亮在大庭广众之下。

    他跟周峰结伴一起,登上彩台正对面的阁楼露台。

    周峰并未正式来访岳州,此来是与风沙秘密结盟。

    虽然各方高层都知道他在岳州,窗户纸不能捅破。

    尤其不能正式的、公开地捅破。

    这当中存有很大的禁忌。

    比如周峰到底算是北周的太尉,还是东鸟的军使?

    私下怎样都好,正式会见那就麻烦了。

    见面之后如何称呼,以何等礼节面对?

    连风沙都不敢公开承认北周朝廷册封周峰的身份。

    尽管这个身份还是他牵线替周峰讨来的。

    如果他公开承认,置东鸟皇室于何地?置东鸟公主武从灵于何地?

    东鸟地方势力是因为武从灵支持朗州军,所以同意朗州军治东鸟。

    可是,朗州军到底是效忠北周还是东鸟?他们效忠北周还是东鸟?

    这个问题,私下大家心里都有数。

    东鸟皇室几乎被南唐抓光,公主武从灵没有兵,北周离得太远。

    朗州军大军近在迟尺,不服不行。

    可就是不能挑明,一旦挑明,朗州军治东鸟的合法性将受重创。

    周峰在潭州称孤道寡都没问题,可是给各州行文,一定是以东鸟朝廷的名义。

    有些事如果不上秤根本不算个事,一旦上了秤,那就重逾千斤。

    另外,岳州名义上尚属于中平治下,与东鸟,与北周皆无关系。

    虽然周峰可以左右岳州牧守的人选,乃至政策。同样不能公开。

    否则中平哪怕仅是为了颜面,也必须闹上一场。

    兵戎相见不太可能,断绝贸易是绝对有可能的。

    江陵是长江中游最重要的水运枢纽之一,正好对接岳州的城陵矶。

    如果中断,整条长江的水运贸易都会受到影响。

    相关各方一定损失惨重。无论谁敢触这个霉头,铁定会倒大霉。

    包括风沙在内的各方势力一定会让其弄清楚,“惨”字怎么写。

    所以,周峰是以风沙友人的身份前来参宴,请柬都是风沙给的。

    尽管是个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掩耳盗铃而已,可是不掩就是不行。

    ……

    风沙和周峰登上阁楼露台入席就座,放眼望去,场面空前浩大。

    尤其莲花池的对面,端得人山人海。

    好像全城的百姓都挤到莲花池边了。

    举目遥眺,只见人头,不见尽头。欢呼雀跃之声,称得上排山倒海。

    尽管相隔甚远,却能感到声浪扑面。

    莲花池虽然名为池,实际上是座湖。

    且是岳州最大的城中湖,占地超过一坊之地,比剪刀池大一倍有余。

    池南是南城的岳阳驿,池西南至西北全是官署,包括防御使的守府。

    官府重地百姓自然是进不去的,想要欣赏宴会歌舞,只能前去池东。

    南城岳阳驿旁边的州学府可以进到池东,所以清早就排起长长的队。

    临近午时,宴会将开。

    学府门前的长龙居然还未见到尽头,可见百姓对这场宴会多么期盼。

    来人之多,万人空巷。

    州学府的学子们近水楼台先得月,得以占据池东岸最佳的位置观赏。

    整场宴会最佳的观赏位置,当然就是风沙和周峰现在坐的这个位置。

    他们坐在这里,就意味着一致认同如今新晋就任的这两位岳州州牧。

    两人的位置也才能坐得稳当。

    当然,在寻常人看来,周峰的态度更加关键,是周峰授权风沙选人。

    诸如四灵、隐谷,及岳州高层眼中,当然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决策者。

    刺史和防御使登台接受大家庆贺,并拱手向对面阁楼方向遥相致敬。

    风沙和周峰含笑回应。

    周峰偏来头冲风沙道:“我最近查到解文表从剪刀池搬去了高桥湖。”

    这话虽然是笑着说的,语气可寒得紧。

    解文表是朗州军的二号人物,天然就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本以为牺牲女儿可以拔掉这根刺,没想到反而扎得更深。

    他当然害怕解文表和四灵勾搭密谋。

    比如派人刺杀他,解文表取而代之。

    风沙比他还头疼呢!不动声色道:“搬哪都无妨,还请周公耐心等到重阳大宴,届时东鸟各方来岳共襄盛举,当会让他知道人心所向。”

    光有东鸟四灵支持,解文表不可能获得东鸟地方势力的一致承认。

    虽然东鸟四灵在几次改朝清洗中压过隐谷。

    可是,东鸟朝廷上下,哪个不是师出儒门?

    在朝在野的大儒更不知凡几,在地方、在民间拥有巨大的影响力。

    周峰讥嘲道:“真要是人心所向,这场大宴应该开在潭州,而不是开在岳州。”

    四灵的组织结构是高度机密。

    除了百家和各方顶层之外,外人并不清楚内部情况。

    在外人眼中,四灵就是四灵,不分东鸟、南唐和北周,更不清楚分堂和总堂。

    周峰之所以选择跟风沙合作,正是因为风沙不仅是四灵高层,还有个身为隐谷高层的妻子。这是当初初云以洪烈宗的名义,派人跟周峰谈判的时候透得底。

    获得了风沙的支持,等于同时获得了四灵和隐谷的支持。

    否则他也不会自觉低风沙一头,在谈判的时候步步退让。

    可是解文表一事证明,他的判断有误。

    他不仅开始怀疑风沙对四灵的影响力,亦开始怀疑风沙对隐谷的影响力。

    风沙知道周峰的讥讽并非表面的意思,而是源于本来对他的信任动摇了。

    心里琢磨怎么挽回,嘴上解释道:“这是一个互信的问题,周公的为人是咱俩一次次见面之后慢慢了解的,想让别人相信周公开得不是鸿门宴,也需要契机。”

    在没有互信的前提下。

    周峰在潭州开一场宴会,邀请东鸟各地方势力的头面人物参宴,鬼才会去。

    去了怎么保证安全?人家酒杯一摔,冲进来一群刀斧手,刀斧加身怎么办?

    所以,先在岳州开一场最合适。

    周峰不做声了,就事论事,风沙说的很有道理。

    岳州不属于东鸟,又在朗州军的势力范围内。

    他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别人也不担心他乱来。

    风沙将在宴会上代表四灵和隐谷支持他。

    再敢说不,就是同时跟四灵、隐谷和他作对。

    没人会找死。

    可是,这回答并不能让他释怀。

    风沙嘴上说完,念头也转完,展颜道:“待会儿给你介绍两位朋友,认识他们,定会让你如虎添翼。”正是秦夜与何子虚。

    秦夜是正儿八经的四灵高层,东鸟玄武观风使。

    何子虚在隐谷的地位低点,却是王尘子的代言。

    两人可以分别决定四灵和隐谷在东鸟的重大决策。

    风沙本来想垄断与周峰的关系,现在看来不行了。

    为了重拾周峰的信任,他只能分出部分利益让渡给何子虚和秦夜。

    事关东鸟的权力分配,任何一点都是巨大的利益。

    他心里算是把解文表给恨上了,小黑本上记了一笔又一笔。

    至于东鸟总执事,他根本不想得罪,直接忘掉了。

    ……

第一千五百九十二章 谁说风月无关情?

    午初正刻,宴会开场,乐声陡扬。

    十名佳丽盛装花裙,宛如一群彩鸟展翼归巢。

    先绕台蹁跹,后腾跃登之,登上便群起舞旋。

    彩裙展如华盖,长袖甩若流云,位置飘换,目不暇接。

    顿收先声夺人之效,缤纷至惊艳。

    池左百姓聚集,本来无比喧闹,恍忽之间,鸦雀无声。

    眼动追旋,喉动吞水。

    连周峰都忍不住问道:“这是哪家的舞伎,如此绝色成群,我怎么从未见过?”

    仅凭这话就知道,他在岳州这些日子肯定没当和尚,恐怕没少尝荤。

    风沙微笑道:“枫桥别墅。”

    台上是柴兴送来的花信十女。

    花信年华,正值盛放,是一个女人一生最美丽的时候。

    如今看来,何止光彩照人,简直魅力四射。

    毕竟都是北周教坊司精挑细选出来的美人,皆是绝色。

    容貌、身材、技艺,哪个都不会比苏冷差。

    周峰恍然道:“原来都是你的家伎啊!难怪如此上乘。”

    “倒也不算。她们皆来自北周教坊司。”

    风沙不动声色道:“柴皇给我送来了足足百名美人呢!”

    周峰顿时没了兴趣,笑道:“风少艳福不浅。”

    北周教坊司的人,肯定跟北周密谍脱不开干系。

    他才不想在自己身边按插一帮柴兴的眼线呢!

    最关键,这些女人联动着与柴兴的关系,重重不得,轻又轻不得。

    沾上了不是想甩就能甩掉的,活生生的烫手山芋,躲都唯恐不及。

    风沙苦笑道:“艳福不浅,消受不起。”

    他不想收下的理由跟周峰一样。

    可是人送到他这里,总不能扔下不管。

    就当千金买马骨,也要给花信十女安排好归宿。

    要让余下那些美人知道,只要现在肯乖乖听话,往后的下场绝对不会差。

    周峰失笑道:“周皇陛下一番美意,风少不光要心领,还要身体力行啊!”

    风沙听他调笑,跟着笑了起来:“我身子骨太弱,你看现在我连站都站不起来。真要是身体力行,怕是连坐都坐不直了。我都安排好了,她们不会怨怪我的。”

    无非选个好时候、好地方,权贵云集的场合隆重亮相,亦如现在。

    再适当展现一下后台,也就是他。

    各方权贵一定趋之若鹜。

    自然有机会嫁入豪门了,还因为娘家硬,不容易受欺负。

    就算柴兴知道了,那也说不出什么不是。

    周峰转视彩台上下,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看诸女在台上惊艳的表现,看台下宾客热烈的反响。

    此宴过后,当会出现很多追求者。

    待重阳大宴,再亮相一次,追求者会更多更广。

    届时嫁人,就算为妾,那也能俯而就、任凭挑。

    风沙这小子真是甩烫手山芋的一把好手啊!

    周峰心里正佩服呢!喝彩声陡如山洪爆发,瞬间震耳欲聋,一发不可收拾。

    尤其池东那边,一眼望之不尽的无数百姓,突然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

    连莲花池都仿佛被声浪掀起了水浪,直往西面袭波拍岸,卷起成片的浪花。

    人在场中,面对声浪,当真渺小。

    教坊司乃是娱乐皇室和高官权贵的机构,花信十女更是北周教坊司的佼佼者。

    普通百姓,尤其是岳州百姓哪曾见过如此多绝色,还都拥有如此绝妙的舞艺。

    震撼感是空前的,何止如痴如醉,简直如痴如狂。

    花信十女同样是头次面对如此磅礴的热浪,一个个无比兴奋。

    再三敬谢,方才退场。

    此后几场,皆是岳州排得上号的花魁,可是与花信十女一比,不免相形见绌。

    无论什么都怕比,货比货得扔,人比人气死。既有珠玉在前,瓦石的确难当。

    纵然获得众人喝彩,那也算不上多么热烈了。

    一直到午正三刻,无数侍女把美酒佳肴流水一般奉上各席。

    现在这才算是正式开宴。

    侍女纷纷退下,苏冷在十数名舞伎的簇拥之中登上了彩台。

    鼓乐悠扬而起,苏冷载歌,舞伎载舞。

    苏冷的嗓音确似天赐,极富穿透力的声线居然压下了所有喧哗。

    自从花信十女退场之后,场面头一次完全安静下来,包括池东。

    歌唱的苏冷,拥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魅力,分外迷人,分外纯净。

    无关容颜,尽管她确实很漂亮;亦无关身材,尽管她舞姿娇娆。

    仙籍人间不久留,片时已过十经秋。鸳鸯帐下香犹暖,鹦鹉笼中语未休……

    苏冷不过刚起头,风沙脸色就变了。

    楼阁下内场的众多贵宾之中,色变的人绝对不止一个。

    周峰尚还如常,那是因为他出身行伍,仅粗通文墨,诗词歌赋所知不多。

    否则现在的脸色一定非常难看。

    因为苏冷接下来唱道:

    朝露缀花如脸恨,晚风欹(qī)柳似眉愁。彩云一去无消息,潘岳多情欲白头。

    池东的百姓不明就里,依旧如痴如醉。

    内场的宾客无一不是岳州顶尖的人物,不乏权贵和名士,多有官职在身。

    连富豪商贾都没资格来此入席的。

    这些人自然了解禁忌,无不哗然。

    一个个开始浮想联翩。

    这首是前唐女郎鱼玄机所作的悼亡诗。

    潘岳本意是指潘安,用在这里却像非常明确的意有所指,指潘家和岳家。

    要知道,这场宴会是岳家举办,庆贺两位牧守上任。

    在这种场合,区区一个歌伎居然敢当众唱这种歌词。

    要说背后没有大人物授意,打死他们,他们都不信。

    这是要给潘家翻桉吗?

    苏冷似乎并未留意到台下的骚动,继续唱完,且唱得泪流满面。

    池东百姓哪知唱词犯了莫大的忌讳,只觉得苏行首唱得好动听。

    同样引来欢声雷动,山呼喝彩。

    丝毫不逊于之前花信十女,甚至还稍微强烈一些。

    毕竟苏冷在岳州本来就很有名气,在民间也拥有无数簇拥。

    内场贵客大多频频回顾,打量风沙和周峰所在的阁楼露台。

    包括两位岳州牧守。

    待到欢呼声消减,周峰拿手指扣响桌面,轻声问道:“这是你的意思吗?”

    他的确不懂诗词歌赋,随从中有人懂,刚才跟他咬耳朵来着。

    风沙不能说是,他敢说是,周峰保管翻脸走人。

    他也不能说不是,因为他确实打算给潘家翻桉。

    只不过需要徐徐图之,并非现在。

    风沙沉默少许,将苏冷的唱词缓缓吟了一遍。

    仙籍人间不久留,片时已过十经秋。

    鸳鸯帐下香犹暖,鹦鹉笼中语未休。

    朝露缀花如脸恨,晚风欹(qī)柳似眉愁。

    彩云一去无消息,潘岳多情欲白头。

    一枝月桂和烟秀,万树江桃带雨红。

    且醉尊前休怅望,古来悲乐与今同。

    周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风沙的眉头反而舒展开来:“苏冷是潘叔三的情人你知道吗?这一曲,只是在悼念她的潘使君。我原以为这位名妓仅有才情,没想到还是一位重情重义的奇女子。”

    他才不管苏冷是不是什么重情重义的奇女子呢!现在,必须是!不是也得是!

    ……

第一千五百九十三章 伸头挨宰

    周峰跟潘叔三非但没仇,还是结义兄弟。

    当年,王魁、潘叔三、周峰、解文表等人都在王崇麾下,皆是朗州军的将领。

    也许是因为意气相投,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反正十人结为“十兄弟”。

    其中六人内乱中转投当时的东鸟皇帝王萼,被王魁、周峰和解文表联手干掉。

    没什么好说的,三人不联手干掉兄弟,就会被兄弟联手干掉。

    这是纯粹的权力之争,赤裸裸的生死抉择,跟个人交情无关。

    潘叔三能活到最后才被杀,全得益于他一早离开朗州军,跑来岳州当牧守。

    可惜终究没能逃过一劫,因在武陵杀王魁,被诱骗至朗州,死于周峰之手。

    当初义结金兰的十兄弟,如今只剩周峰和解文表活着。

    周峰跟潘叔三的交情非常不错,在十兄弟中十分要好。

    否则无论谁来撺掇保证,潘叔三也不会跑去朗州找死。

    正因为交情好,周峰处死潘叔三之后,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可是为了永绝后患,他还是诛杀了潘家所有男丁,潘家女卷尽数发卖为奴。

    后来,风沙救出了潘家女卷,并且还保护起来。

    对此,周峰并不恼火,他个人的态度是无所谓。

    潘家已经没有男人了,对他造成不了任何危害。

    一群女人而已,可以睁一眼闭一眼,装看不见。

    可是,朗州军高层很不爽,尤其解文表很不爽。

    朗州军是周峰的权力来源,没有朗州军的支持,他什么事都干不了。

    甚至连身家性命都保不住。

    只能妥协,去找风沙施压。

    没曾想,风沙居然愿意让武平舰队归建朗州军。

    这下,连解文表都不吭声了。

    一支舰队和一群女人,傻子都知道怎么选划算。

    就算他想挑事,也无法获得朗州军高层的支持。

    正因为风沙交还了武平舰队,朗州军高层,包括周峰在内,默认放过潘家女卷。

    当然,这事不能挑明了说。但是,确实不管了。

    于是,潘家女卷很快搬出枫桥别墅,独立门户。

    甚至还有公开亮相的举动,比如参加宴会之类。

    好像潘家女人不在贱籍似的。

    就算风沙帮潘家女卷除去贱籍,周峰也会挂起眼睛当瞎子,装作看不见。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没有底线。

    周峰杀了潘叔三给王魁报仇,这才得到朗州军上下一致的承认。

    得以压过与他势力不相上下的解文表一头,统领整个朗州军。

    给潘家翻桉,等同于推翻他统领朗州军的合法性。

    那他还跟风沙结个P的盟?

    两人结盟的基础不复存在。

    甚至会立刻反目成仇。

    风沙当然知道周峰目前最忌讳的事情是什么。

    苏冷的唱词,彻底触动了周峰最敏感的痛脚。

    他的确想给潘家翻桉,所以不能坚决反对给潘家翻桉,以安周峰的心。

    那就只能从苏冷着手了。

    这件事必须局限在苏冷和潘叔三的私人感情上面。

    否则他和周峰的关系立马就崩了。

    对于风沙的解释,周峰无所表示。

    他信不信并不重要,朗州军高层信不信这个解释才重要。

    如果不信,就会向他施压,逼他表明态度。

    他将会被迫解决隐患。

    如果风沙能像之前那样摆平朗州军高层,尤其是解文表。

    他根本不在乎这个解释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风沙显然是心里有数的人,正色道:“之前苏行首跟我提过,她知道潘叔三出身朗州军,准备前去武平舰队巡演几场,一是慰劳军心,二是替潘叔三致歉。”

    他才不管苏冷有没有说过这种话,有没有这个意思。

    他认为有,那就必须有。

    周峰皱眉道:“她一个妓女,有什么资格替潘叔三道歉?”

    “对你我来说,她是妓女。对底层士卒来说,她可是仙女。”

    风沙含笑道:“周公出身农家,起于行伍,不妨稍忆往昔。别说苏冷这等行首,就是寻常花魁,又岂是寻常百姓能够企及的,顶多仰视远观,午夜春梦而已。”

    周峰神色微动。

    他年少时,喜欢过青楼里的一位当红姑娘。

    那时穷,连门都进不去。

    也就逢年过节,挤在人群里远观、遐想。

    当时觉得那位姑娘就是仙子下凡,是天下间最好看的姑娘。

    后来发达了,他还派人找过,可惜兵戈战乱,不知所踪。

    风沙见周峰似乎意动,趁热打铁道:“她以道歉的名义劳军不仅可以表明态度,对安抚军心也有好处的。武平舰队尽快归建,对你,对朗州军,皆有益无害。”

    为了掌控武平舰队,周峰撤换了所有黄彦豹任命的中高层将领。

    底层军官到处调换,兵不识将,将不识兵,毫无士气可言。

    恢复谈何容易,要靠时间磨,要靠金银填。

    谁掌控自然归谁填,一支舰队耗费巨大,周峰明显填不起。

    周峰沉吟道:“劳军确实能安抚军心,可总不能空手去吧!”

    风沙确实是个明白人,开得条件深得他心。

    舰队尽快归建,他和朗州军高层皆乐见,唯解文表不乐见。

    因为武平舰队之前是解文表的势力。

    仅凭能孤立解文表这一条,足够他心动了。

    可也不能便宜了风沙,不出点血休想过去。

    “那是自然。”风沙笑道:“苏行首名噪岳州,身价着实不菲,上次我问过她,她出席一场宴会,唱两三首曲子就有千贯之资呢!”

    周峰心道你这是打发要饭的吧!挑眉道:“武平舰队不算丁夫工匠等庞杂人等,大约两千多人,一天的开销约莫两三千贯,这还不算修缮武械和舰船的费用呢!”

    风沙心道你要是真能每天足饷两三千贯,武平舰队早特么整编好了。

    明明就是拿不出钱嘛!除了勉强管饱外,饷钱衣装什么的一直拖着。

    所以军心根本稳不下来,士气低落之极。

    现在跑来宰大户是吧!

    “武平舰队稳,洞庭稳。为洞庭流域的稳定,商贸通畅,苏行首除了前去劳军,还可以在岳州巡演几场嘛!筹募款项,以资军资。”

    风沙正色道:“想来筹募一两个月的军资不成问题,可解燃眉之急。”

    周峰无动于衷。

    武平舰队一个月的军费近七万贯,两个月就是将近十四万贯。

    不管苏冷怎么巡演,哪怕把自己一天卖一次也不可能拿出来。

    风沙接着道:“至不济还有我呢!不够我补就是了。”

    为苏冷当然不值得出这么大的血,可为了安抚周峰,只能捏着鼻子挨宰。

    这可是十几万贯,绘影借给岳家也就二十万贯,换得岳家几乎俯首帖耳。

    现在却等同于扔到水里,还是让周峰听响。

    周峰等得就是风沙这句话,展颜道:“苏行首拳拳之心,我记着了。果然是位重情重义的奇女子,竟然甘愿为潘叔三付出至此。潘叔三在天有灵,当瞑目了。”

    风沙就笑。

    虽然笑容有些僵,心里还是挺满意的。

    本来无法解决的问题,被他弄得用钱就解决了。

    对他来说,凡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

第一千五百九十四章 青楼女子亦情怀

    不过看一场歌舞,居然花了十几万贯。

    风沙再怎么财大气粗,那也不免肉疼。

    跟周峰谈妥之后,随便找了个借口暂退。

    跑去后台逮人。

    逮苏冷尚在其次,主要是查问后面的歌舞有无犯忌。

    如果之后再来一场,再花个十几万贯,他可受不了。

    他再有钱那也不能动不动就往水里扔,还是给别人听响。

    彩台后方有一栋占地不小的阁楼,便是所谓的后台。

    许多歌舞伎如今正盛装华彩,在花厅之中等候登台。

    进门便见莺燕成群,花枝招展。

    鼻嗅香氛氤氲,眼观千娇百媚。

    当真活色生香,令人目不暇接。

    甚至不少美人就着镂空的屏风,在屏风后面化妆更衣。

    不乏半露,不乏坦诚。

    半露比坦诚更加诱人。

    镂空的屏风又给诱人铺上了一层若隐若现的朦胧美感。

    总之,这里春光无限,这边风景独好。

    众女见进来个男人非但不羞,反而争先恐后地笑颜相迎,似攀似比地各展风情。

    这栋楼里全是女人,男伶在另一栋楼里。

    这还是头一个能进来这里的男人,当然不可能是普通的男人。

    不管认不认识,献媚讨好总归是没错的。

    风沙无心流连群芳,让绘声找来个管事的侍女询问。

    问才知道,原来负责今天宴会编排表演的人是岳湘。

    岳湘刚才还在这里,突然被家里人叫走,至今未返。

    显然岳家有能人,知道苏冷一曲悼亡诗犯了大忌讳,所以赶紧把岳湘给叫回去。

    可能教训,可能保护,更可能兼而有之。

    再多点情况,那侍女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主人不爽、不高兴,绘声自然更加凶蛮。

    见那侍女一问三不知,抬手就是一耳光。

    把人扇倒在地不说,还跟上去踹了一脚。

    最后踩着那侍女的肚子,凶巴巴地俯脸逼视道:“叫岳湘立刻滚过来。”

    诺大的花厅之内,突然间静得鸦雀无声。

    众女纷纷望来,没一个人敢吱声。

    尽管大家都来了后台做准备,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真的上台表演的。

    有些人只是未免意外,备选而已。

    就算仅是备选,各家歌舞伎依旧趋之若鹜,求之不得。

    参加这样一场盛大的宴会,给岳州顶尖的大人物献艺,身价肯定暴涨。

    何况还来了那么多百姓,在民间的声望也能跟着起来。

    一场爆红也并非没有先例,行首苏冷就是最好的例子。

    试花第一场就被刺史看中,从此扶摇直上,红遍岳州。

    给睡不是睡?青楼挂牌,迟早的事。

    讨好一个大人物,总要比讨好一群臭男人强得多得多。

    名声和身价相辅相成,水涨船高的前提是先要能上船。

    就算坐冷板凳,那也要挤进来试试,说不定运气好呢!

    被打到地上的侍女是岳家大小姐的侍女,有权决定谁能上,谁不能上。

    对这些前来参宴的歌舞伎来说,掌着生杀大权。

    尤其岳大小姐不在的时候,那叫一个颖指气使。

    有个还算炙手可热的名妓只因为稍不遂其意,被当众扇了好几个耳光。

    还得低声下气地再三求饶道歉,端得颜面扫地。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来了个更凶的,下手更狠。

    岳湘的侍女,不可能不认识绘声。

    起码见过自家小姐在人家主人跟前是什么模样。

    奴颜婢膝的样子,比她们这些奴婢也不遑多让。

    何况不止绘声,江离离手都摸上剑柄了,瞧着杀气腾腾的。

    所以她连半点脾气都没有,求饶都不敢,连滚带爬找岳湘。

    绘声凶巴巴瞪她出门,扭回脸便成媚笑:“要不去先大小姐那儿歇歇?”

    宫天雪和升天阁的侍剑当然不会跟人挤在花厅里面,独占着数间大房。

    苏冷等在岳州排得上号的花魁亦然,也有独立的房间,可以沐浴更衣。

    风沙摇头道:“快到她登台了吧!咱们不要打搅,就去苏冷那儿坐坐。”

    他来都来了,若不见见害他出大血的苏冷,说不过去。

    绘声谄媚应声,俏脸又扭转过去,神情瞬间凶巴巴了。

    变脸之快,令在场诸女叹为观止。

    她们都是靠演技吃饭的,那也做不到如此行云流水,竟毫无衔接痕迹。

    最关键,这婢女不仅特别漂亮,还特别妩媚,哪怕凶也凶得赏心悦目。

    让她们这些女人嫉妒心远超寻常女人的女人都只是羡慕,嫉妒不起来。

    主要是不敢。

    绘声拿下巴尖冲着一个吓得瑟瑟发抖的侍女道:“苏冷在哪间房呢?”

    侍女连比带划,赶紧说了。

    这时,林羊羊回来递给风沙一本册子,附耳道:“婢子检查过了,后面没问题。还有两场就轮到大小姐登台了。”

    风沙没有展开看,仅是微不可查地颌首,向绘声递个眼神。

    林羊羊出身南唐侍卫司,还是曾是歌坊首席。

    不仅懂歌舞,更知禁忌。

    不然他也不会让林羊羊负责调教柴兴送过来的那百名美人。

    绘声看主人眼色行事,冲那侍女道:“还愣着干嘛?带路!”

    风沙走后,本来静可听落针的花厅迅速嘈乱起来。

    众女纷纷交头接耳,讨论那个坐轮椅的少年是谁。

    有人说是陈魁君的公子,有人说是岳使君的少爷。

    在她们看来,若非这两家的公子,哪敢如此对待岳大小姐的侍女?

    陈魁君和岳使君原先就是岳州高官。

    家里女卷的情况她们这些女人或许不清楚。

    家里几位少爷,长什么模样,各自喜好什么,她们可是熟烂于心。

    死活对不上。

    风沙自然不知道自己在花厅留下一屋子八卦,知道了也不会关心。

    到了苏冷房门外后,让侍女离开,制止绘声想直接闯进去的举动。

    只让绘声敲门。

    有女声在门内询问身份,声音略稚嫩,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小丫鬟。

    绘声一脸不善,极不耐烦:“跟她说风少到了,让她赶紧出来迎接。”

    小丫鬟解释说自家小姐尚在沐浴,暂不便见客云云。

    绘声越发不爽,耐着性子听着,余光一直留意主人。

    只要主人脸色稍微有那么点不对劲,她就打算踹门。

    可惜主人神情如常,不仅非常平静,瞧着还挺温和。

    丝毫不像刚被人狠宰一刀,过来找始作俑者发飙的。

    小丫鬟还在解释个没完,房门嘎吱一声突然打开了。

    苏冷亲自过来开得房门,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不住喘息,显然急急过来。

    乌发湿哒哒地伏额贴脸,垂至腰下,头顶冒着腾腾热气,发梢往下落水。

    身上仅裹着一条浅透的绸衣,一手掩盖着胸上,掩不住呼之欲出的颠簸。

    膝下毕露,赤足踩地,还有一串湿哒哒的脚印。

    小丫鬟没有骗人,苏冷确实在沐浴,沐浴到半途,直接披上浴衣来开门。

    甚至都不及擦拭。

    风沙坐在轮椅上,个头有些矮,视角有些低。

    目光落处也就正好恰好,不那么合时宜得体。

    苏冷留意到风沙的视线,本就因热雾蒸透而浮满了红晕的脸蛋更加鲜艳。

    虽然只有风沙一个男人,可她穿成这样,被好几道目光上下巡扫,肯定不自在。

    风沙含笑道:“不请我进去吗?”

    苏冷咬着下唇,一脸羞涩地低声请风沙进门来。

    风沙等人进来后,苏冷抱歉一声,想先去穿衣服。

    风沙澹澹道:“不急,我有点事想跟你单独谈谈。”

    苏冷微怔,旋即乖巧地嗯了一声,示意她那小丫鬟离开。

    人家这时找她还能干什么?她不敢拒绝,也没打算拒绝。

    风沙扭转脸吩咐道:“你们两个出去守着,你留下来。”

    绘声和江离离相视一眼,福身退下,林羊羊留了下来。

    待房门关上后,苏冷偷瞄林羊羊一眼,迅速回正眸子。

    轻盈地转到风沙的身后,一双玉臂穿过了风沙的颈子。

    从后往前抱住了风沙的肩膀,一对柔胰缓缓往下探寻。

    一面在风沙的耳畔吐气如兰,一面开始解风沙的腰带。

    非常媚人,非常主动。

    是个男人都把持不住。

    风沙歪头道:“你是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装傻?”

    苏冷停下动作,沉默少许,垂首呢喃道:“奴家不该在刚才那种场合唱悼亡诗,可他毕竟曾是岳州的牧守,新牧守上任,竟无人提他。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最后一句居然是唱出来的,尽管嗓音颤颤的,仍不失为天籁之音。

    风沙听得一愣一愣的,用力扭回头,使劲仰着脸,盯着苏冷的俏脸仔细打量。

    他刚才差点跟周峰当场闹翻,出了大血才安抚下来。

    而这一切仅是源于一个青楼女子的小女人情怀?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风沙有些哭笑不得,也真的苦笑起来。

    ……

第一千五百九十五章 一步踏错,误了终身

    风沙苦笑几下便即敛容,把苏冷那嫩藕般的粉臂从自己的身前拉开,轻声问道:“你当真不知道潘叔三因何而死吗?”

    苏冷身子略微僵了一下,起身于侧后恭立,垂首道:“听说是犯上。”

    顿了顿,忍不住道:“他早离开朗州军了,岳州也不归朗州军管啊!”

    风沙听罢,笑了起来。

    当然不能强求一个风月女子知形势、懂政治,了解潘叔三被杀的真正原因。

    他没法跟苏冷解释清楚,也没必要。

    权力的好处之一,就是能够直接贯彻自己的意志,而无需在意别人的想法。

    可以“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我刚才跟周峰在一起呢!”

    风沙澹澹道:“我们一致认为你是位重情重义的奇女子,为了潘叔三竟至于斯,了不起!我和他都觉得应该成全你,故邀请你去武平舰队劳军,并演舞以募军资。”

    听到前面,苏冷还相当不安呢!听到后来,面露喜色,失声问道:“真的吗?”

    林羊羊看她一眼,嘴角微翘,透出了一抹冷笑。

    这女人显然以为自己扒上高枝了!却不知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高处不胜寒,上去容易下来难,动辄粉身碎骨。

    风沙转脸凝视,含笑点头:“苏行首艳帜高竖,名噪岳州,此趟巡演必定风靡,引来募者踊跃,想来给武平舰队筹募足两月军资应该轻而易举。”

    苏冷媚态毕露地挨上了风沙的肩膀,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女子不懂军国大事,也不敢胡乱打听军方机密,只希望您稍稍透个底,冷儿该筹募多少钱比较合适啊?”

    其实她很有钱,大多数追捧她,为她花费巨资的豪客都未必比她更有钱。

    不过,到了一定层次,地位并不是由钱来决定。

    如果这次可以巴上周峰为后台,就算巡演筹不够军资,她可以自己掏钱。

    怎么也能凑大几千贯,应该够了。

    “没什么不能说的,周峰刚才跟我算了笔粗帐。”

    风沙笑了笑:“一个月约七万贯,两个月差不多十四万贯吧!苏行首日入千贯,对你来说,这只是小意思,毛毛雨了。”

    苏冷一脸震惊,差点坐到地上去。

    她赚的钱的确不少,不过唐人馆和烟悦楼要抽走大半。

    平常开销也大,锦绣、珠翠、香粉等皆上品。

    一套可达数百贯之多,还总换新。

    毕竟她是靠赏心悦目吃饭的,这方面不能省。

    如今身家十万贯冒头,主要是三套房产值钱。

    “近段时间,岳州左近,甚至城内都有乱军捣乱,你该有所耳闻。其实就是武平舰队欠饷闹的,周峰为此没少头疼,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风沙笑道:“这次全指望你了。若能解周峰心头烦忧,朗州军上下都会承情的,有了朗州军这份人情,往后苏行首的地位可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苏冷脸上看不见半点高兴的样子。

    十几万贯?把她卖了都凑不上,不对,天天卖都凑不上。

    哪怕倾家荡产她都凑不上。

    风沙不再理她,偏了偏脑袋,眼神示意林羊羊可以走了。

    林羊羊过来拿住轮椅,把主人往外面推。

    苏冷一下子反应过来,扑来抓住风沙搁在扶手上的胳臂,矮身膝地,仰脸问道:“如果奴家就是筹募不到那么多钱怎么办啊?”

    风沙反问道:“你觉得呢?”

    苏冷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她是炙手可热的花魁。

    对于掌权的人来说,她就是个讨喜的玩物。

    看着喜欢,逗弄两下,看着不喜,弄死也就弄死了。

    这并非没有先例,她亲身经历就不止一次。

    周峰弄死她跟捏死一只蚂蚁没有任何区别。

    风沙扯开苏冷的手,示意林羊羊继续走人。

    苏冷再次扑上来抓住他的胳臂,哀求道:“您救救我吧!冷儿给您做牛做马。”

    她忽然会意过来。

    虽然不知道风少到底是什么人,可是能跟周峰坐一起,起码是一个层次的人物。

    这种大人物干嘛亲自跑来告诉她这件事,随便找个下人过来知会一声不就行了?

    既然亲自过来,自然有过来的道理。

    她还有救!

    风沙歪头看她一眼,心道还行,总算没笨到家,冷冷道:“这就是你当众悼念潘叔三的后果,你不必知道为什么,我也懒得跟你解释,你只要承担后果就行了。”

    苏冷脑袋嗡嗡,泫然道:“冷儿知道错了,求您救救人家。”

    瞬间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起来。

    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当然赶紧道歉,求救。不然等死啊!

    风沙唔了一声:“我特意来一趟,就是还想救你,不然你当我很闲呐?”

    这趟他必须来。

    因为这笔账周峰不会记到苏冷头上。

    只会记在他头上。

    有没有苏冷,他都要把这笔账填上。

    就算他富可敌国,十几万贯也非小数目,那可是一亿多钱呐!

    难道不值得他费点心思?

    苏冷赚得越多,他才亏得越少!

    苏冷双手抹抹眼泪,咬唇道:“风少大恩大德,冷儿必将结草衔环……”

    “停停停……”

    风沙打断道:“屈节那边我去说,接下来你暂且跟着羊羊,她会替你安排劳军和巡演事宜,她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没要你做,那就不能做。”

    林羊羊微微欠身,微笑道:“苏行首你好,婢子林羊羊,还请多多指教。”

    刚才主人让绘声和江离离离开,让她留下。

    那时她已经有所揣测,主人留下她肯定有目的,应该跟她的职掌有关系。

    现在看来,果不其然。

    苏冷根本不及起身,直接垂首回礼,嘴上连道不敢。

    她深知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道理,丝毫不敢怠慢。

    “我会跟风驰柜坊的孟主事打声招呼,给你准备一笔钱。”

    风沙继续道:“如果接下来一个月你赚不出那么多钱,风驰柜坊会先替你垫上,什么时候还清了,什么时候你才解脱。”

    苏冷沉默良久,垂头丧气地表示感谢。

    她早就给自己赎身了。

    挂靠烟悦楼,是因为需要后台。

    身在风月场,太招蜂引蝶,而且一个比一个有权有势。

    如果后台不够硬,日子很难熬。

    就算潘叔三在时,她也需要烟悦楼的资源。

    没想到混到现在,居然还要再赎一次身。

    风沙又道:“如果仔细想想,对你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

    苏冷立时仰脸凝视。

    风沙安慰道:“风驰柜坊指望你快点还钱,当然要把你当宝贝一样供起来。”

    “十几万贯,那得多少年才能还完。我还能再红多少年?”

    苏冷苦笑道:“年老色衰还赎不了身的姐妹我见过很多,下场没有不惨的。”

    风沙澹澹道:“所以,你以后当记得谨言慎行,别再一步踏错,误了终身。”

    苏冷差点把他害惨了,他已经手下留情,只是希望减少损失。

    毕竟苏冷只是无知,无心之失,并不是坏,故意为之。

    他没打算把人往死路上逼,真要还不上也就还不上了。

    不过,升米恩,斗米仇,非亲非故,他不想无故施恩。

    ……

第一千五百九十六章 不损何友?

    风沙离开“后台”,才刚刚出门,迎面撞上天崩地裂似的喝彩声。

    而且此起彼伏如浪涌,前一波低下去,后一波高起来,久久不息。

    风沙暗叫糟糕,这种震耳欲聋的响动,他在苏冷那里听见了两次。

    猜也猜得到头次是宫天雪登台,第二次是间隙转场。

    这是第三次,宫天雪八成已经演舞完毕。

    他本打算赶个尾巴露个脸,让宫天雪知道他很关注。

    现在完全没赶上,小丫头肯定会生气的。

    果不其然,还没走出多远,迎面撞见宫天雪板着小脸,领着一帮侍剑回返后台。

    厚厚的妆彩都掩不住扑面而来的气鼓鼓。

    本坐在轮椅上的风沙居然突忽一下硬是站了起来,挤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迎上去。

    其实他认为他的腿伤已然痊愈,起码日常行动不成问题。

    奈何小竹坚持还要再疗养一段时间,免得留下后患。

    风沙当然不会傻到跟她犟着来,也就一直坐着轮椅。

    宫天雪一不高兴,让他慌了神,什么都抛诸脑后了。

    宫天雪确实生着气呢!

    她为今次表演准备了很久,精心编排全新的剑舞。

    不准风少看彩排,要看到现场,到台下看。

    结果始终不见人来。

    当然生气,非常生气。

    想着这回定要拿足架子,不搭理,就不搭理。

    岂知看见风少慌里慌张的样子,心就软了。

    宫天雪连步迎上去,扶住了风沙,埋怨道:“潘六小姐说了,你腿伤看似好转,其实骨上仍有细缝未愈,承不得力的,快坐回去呀!”

    她武功可不低,轻而易举就把风沙给按了回去。

    好像推得不是一个比她个头还高、还魁梧的男人,而是推着一个轻飘飘的纸人。

    升天阁的武功可不是只能用来耍剑舞的,用来杀人就是望东楼,利索的很呢!

    风沙都被按懵了,愣了少许才回神,苦笑道:“这么多人呢!给我留点面子。”

    或许是缺什么就爱什么,越缺越爱。

    他就特别喜欢拉人比武,不光祸害身边的剑侍,升天阁的侍剑也没少遭殃。

    谁敢赢他?

    通常轻而易举以一敌多,大杀四方。

    所以,他常常错估自己的力量。

    哪怕他其实明知道自己多么弱鸡。

    宫天雪俏眸转扫,光彩流动,倾身嫣然道:“她们谁敢笑话你呀!”

    从绘声、林羊羊、江离离到她身后那帮侍剑,早就把视线转开了。

    望东望西、望天望地,就不敢望过来。

    当然,不乏强忍窃笑。

    主人体弱,在场谁人不知?

    可是,谁也不敢揭破。

    否则就会知道主人虽然体弱,板子可硬得很呢!

    尽管风沙觉得十分丢脸,好在这么一打岔,气氛轻松多了,当然趁热打铁。

    连声抱歉,满口许诺,一阵好哄。

    宫天雪素来温柔娴静,脾气很好,早就不生气了。

    她不是宫天霜,不会耍小性子,知道风少没来,肯定被重要的事给拖住了。

    想到苏冷唱得那首悼亡曲,大约猜到七七八八。

    轻声问道:“你是去找苏行首了吗?她还好吧?”

    风沙微怔,这丫头好敏锐,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嗯了一声。

    转念醒悟过来,宫大师创建升天阁的目的就是想要宣扬自己的政治理念。

    随他和云虚扩出辰流之后,对政治涉入更深。

    宫天雪又在潭州独立经营,就算还谈不上驾轻就熟,熟稔二字绝对当得。

    是他还在把这丫头当成小丫头呢!

    宫天雪柔声道:“还好就好。我跟苏姐姐很投契呢!刚才还在替她担心。”

    “事情解决了。虽然谈不上皆大欢喜,勉强都还能过得去吧!”

    风沙又挤出个笑脸:“既然你跟她要好,能宽手我一定宽手,可是当负的责任,也不能一味推脱。”

    他不知道宫天雪为什么替苏冷求情,也没打算深究,就当这丫头心怀仁慈好了。

    其实他很清楚,一旦涉入政治,谁都不可能真的干干净净,顶多扮得干干净净。

    好在他尚有能力给予庇护,惟愿她们师徒能够一直保有善良纯真。

    “既然做了就应当负责,否则就别做。”

    秦夜施施然走了过来,身旁是何子虚。

    四灵和隐谷高层几乎不可能这样亲密的并肩而行,而非剑拔弩张。

    这在别的地方是根本看不到的。

    秦夜正色道:“我说天雪你也不能太善良了,苏冷这次把你家风少坑得不轻。”

    他当然深悉内情,更是懂行的。

    觉得周峰这次怕是要气得跳脚,当场拂袖而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没想到非但没有,听风沙的意思,好像还摆平了。

    居然能这么快?让他有些不可思议,亦十分好奇。

    有心想偷师,于是揶揄道:“风少连天雪的演舞都忘来看,看来是出了大血。”

    这话看似冲何子虚说,其实是说给风沙听的。

    何子虚与之并肩走近,含笑道:“让他出回血并不容易,这可是种大本事呢!”

    两人一贯互别机锋,冷嘲热讽。

    可是只要风沙当面,那就一定会一致针对风沙。

    原因很简单,风沙太喜欢当中坐庄,两头通吃。

    当着风沙面还敢互别苗头,一定会被来回放血。

    他们又不蠢,吃亏一次就够了,早就有了默契。

    风沙看见是他们两个,一个脑袋立马变两个大。

    只要秦夜、何子虚和宫天雪在一起,没有哪一次不变成修罗场的。

    最关键,两人话里有话,都埋了坑,他可不想跳进去把自己埋了。

    赶紧打岔道:“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宫天雪显然也头疼的很,一下子躲到风沙的身后去了。

    一向知书达礼的她,甚至连人都没叫,连招呼都没打。

    可见这段时间被两人缠怕了,都被他们缠到没脾气了。

    两人于风沙面前左右站定。

    何子虚微笑道:“就在大小姐把你这样按回轮椅的那时候。”

    还特意拿双手比划一下,非常形象。

    秦夜跟着笑道:“风少就是风少,坐轮椅都坐得那么潇洒。”

    这就叫哪壶不开提哪壶,配合默契。

    风沙没好气地翻起白眼,拉下脸道:“你们有事没有?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他刚做决定,打算把两人介绍给周峰,证明他对四灵和隐谷有足够的影响力。

    以挽回周峰的信任。

    两人真被他赶走的话,再找过去更麻烦。

    幸好秦夜与何子虚非但不以为忤,反而一起笑了起来。

    “生这么大气,看来这回当真出血不小。”

    秦夜笑道:“没想到这种损招居然有效。”

    东鸟四灵和隐谷都不乐见风沙联盟周峰占住东鸟大势。

    可是怕风沙翻脸,不免投鼠忌器,不敢有大动作。

    苏冷这一出,加上风沙的反应,说明风沙和周峰的联盟并非无懈可击。

    还是有办法拆散的。

    最关键,这种损招防不胜防。

    何子虚似笑非笑地补一句:“这么有效,往后有人争相效彷怎么办呢?”

    话里暗示实在明显,风沙脸都青了。

    苏冷只是无心,加上武平舰队缺钱的同时,还牵扯朗州军高层的态度。

    所以才能花钱摆平。

    如果换成隐谷来设计,肯定一波接着一波。

    就算他不在乎钱,又能找出几个可以花钱摆平的关节?

    他和周峰的关系可经不起几次挫磨。

    宫天雪扫视三人,琢磨怎么缓和气氛。

    风少打小看着她长大的,如师如父。

    何先生是升天阁的琴师,品行高洁,谦谦君子。

    她一向尊敬,没想到会来追求她,她无法适从。

    至于秦夜,说喜欢吧!喜欢!说恋人嘛!差点。

    她希望三人要好,不要一见面就夹枪带棒的。

    风沙心道果然见着这俩货就没好事,一唱一和就能刨个坑把他给埋了,笑道:“所以呀!我正准备找两位谈谈呢!这张饼确实太大,我若独吞也确实太不地道。”

    秦夜跟何子虚相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讶色,亦不乏兴奋。

    他们不过是配合着一起调侃风沙而已,没想到风沙居然妥协了?

    这可是意外之喜,且是大喜呀!

    尤其何子虚心知肚明,他是仗着跟风沙关系好才敢嘴上说说,当真不敢真做。

    周舒安出事后,风沙立马宵禁全城,兵调高桥湖。

    隐谷方面吓坏了。

    风沙动本家都敢调兵,动隐谷更不会有半点犹豫。

    尽管找几个“无心”犯忌的花魁,文人很容易。

    可是风沙恐怕不会去追查源头,直接认定是你,调兵开干。

    秦夜虽然是东鸟四灵的玄武观风使,却是风沙这头的。

    之前几次需要站队的时候,他都毫不犹豫站风沙这边。

    这次也不是真想拆台。

    否则就不会说了,偷偷做就是了?

    俗话说,见者有份。

    风沙必须给他点好处,让他闭嘴。

    没想到人家居然同意分饼,他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外面有些热呢!不如去雪儿那儿坐坐吧!”

    宫天雪知机道:“我那儿有极罕见的雪顶春茶,甘醇清香,生津解暑。”

    这三人一见面就拌嘴,从不见消停。

    难得达成一致。

    她十分高兴,准备亲自给三人煮茶。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含笑赞同。

    那笑容,一个个活像准备分鸡吃的黄鼠狼。

    就十分向正直的何子虚都不例外。

    宫天雪不禁侧目。

    ……

第一千五百九十七章 蔫坏的秦夜

    风沙跟秦夜、何子虚谈的很好。

    能不好吗!

    放血的是风沙,而且不得不放。

    既然必需要放,不如放给盟友。

    起码是准盟友。

    就算三人还谈不上完全一条心,至少是同一挂的。

    风沙跟何子虚是铁打的交情。

    尤其两人在利益上纠葛很深。

    从辰流到三河帮,再到升天阁,他、何子虚和云虚三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根本密不可分。

    若非四灵和隐谷之间确实隔着鸿沟,何子虚肯定也位列核心,甚至够格执掌。

    秦夜则是多次用实际行动选边站。

    选边之前认真考量利弊,选定之后站得特别彻底,一往无回。

    的确很理智甚至冷酷,风沙却特别喜欢跟这样的人搭伴结伙。

    这种人的一切行为其实都是可以预测的,不会随便天马行空。

    哪怕背叛都是可以提前推测出来的。

    因为背叛无非是权衡利弊后的选择。

    反过来说,风沙权衡利弊后的选择可以决定人家是否会背叛。

    主动权还是在他手里。

    这次分饼之后,两人在利益上高度一致。

    只要东鸟大局不动,谁也不可能背叛谁。

    那样等于背叛自己。

    秦夜不是云虚,功利、短视,自以为是。

    不会脑袋发热,冲动不计后果,干些“以为占便宜,其实卖自己”的蠢事。

    秦夜这种人绝对不可能背叛自己的利益。

    言笑晏晏之中,三人达成了基本意向。

    具体细节当然并不是现在就能敲定的。

    不过,足够让三人一致同意共进同退。

    此时,午宴早就过去,临近晚宴时间。

    歌舞伎大都撤去,只剩少许舞乐以伴内席,未有歌舞伎再登彩台表演。

    湖左的百姓们已经散得七七八八。

    内席的贵宾们拎着酒壶忙着交际。

    风沙终于回来找周峰了,让人在阁楼设宴,给周峰引荐秦夜与何子虚。

    入席之后,风沙给周峰介绍了何子虚。

    四灵和隐谷中人对外都有别的身份,根本不会向外人透露内部的职务。

    隐谷强点,没捂得那么严实,何子虚说自己能代表隐谷协调东鸟各方面关系。

    四灵就真的密不透风了,秦夜连四灵身份都没提,笑说自己是个跑腿打杂的。

    周峰倒没有怀疑秦夜的身份。

    风沙乃是四灵高层,这是确信无疑的,介绍自家人给他,并没什么好怀疑的。

    可是,对何子虚的身份确实存有疑虑。

    奈何碍着风沙的面子,不好当面质疑。

    一直将信将疑,打算回去后再来查证。

    周峰的经历有些特别,还不算位高权重的时候就知道四灵和隐谷的存在了。

    当年周峰犯罪充军,因作战勇勐,且有勇有谋,逐渐升为静江军中级将领。

    洪烈宗看中了周峰的潜力,设法与之搭上了关系。

    洪烈宗主要扎根南唐,在东鸟并没有太大的势力,当然争不过四灵和隐谷。

    只能选择一些小人物,无非是想广撒网、多捞鱼。

    顶多帮点小忙,资助点钱财,帮忙拉拉关系之类。

    周峰的确能混,逐渐结交了些意气相投的好友,并结为兄弟。

    那时还不是“十兄弟”,只有“四兄弟”。

    老大王魁,老二周峰,潘叔三行三,解文表最小。

    王魁那时还不是静江军军使,却是四兄弟中地位最高的。

    已经属于朗州军高层。

    后来王魁想争静江军副使一职,周峰找到洪烈宗求帮忙。

    洪烈宗这时已经关注周峰很久了,早就把他查了个底掉。

    查出周峰有着非常显赫的远房亲戚,正是身居南唐司徒高位的周家。

    最关键,周司徒乃是洪烈宗的高层。

    所以,洪烈宗方面答应周峰的请求,全力相助王魁升任静江军副使。

    王魁一朝冲天飞起之后,并没忘了提携兄弟。

    周峰也没忘了洪烈宗的恩情,在权力范围内给予洪烈宗最大的方便。

    四兄弟相互扶持,加上有洪烈宗鼎力相助,王魁很快便问鼎静江军。

    王魁成为静江军军使,周峰成为静江军副使。

    潘叔三和解文表虽然升官,可惜没有那么高。

    主要是位置就那么多,王魁需要平衡各方,不可能全分给自家兄弟。

    好在静江军和武平军同属于朗州军。

    两人便离开静江军,去武平军任职,为王魁后来接掌武平军铺了路。

    总之,到了朗州军这个层面,洪烈宗就完全帮不上忙了,也不敢帮。

    因为朗州军是东鸟皇储王萼的势力,王萼整天想着造兄弟的反,自己做皇帝。

    涉及东鸟皇权之争,那是四灵和隐谷的战场,明里暗里那可是打得血流成河。

    借洪烈宗八百个胆子也不敢掺和进去。

    周峰就是在这时,知道了四灵和隐谷这两个近乎凌驾于皇权之上的庞大存在。

    更对两方彼此间不共戴天的态度有过好多次切身的体会,至今记忆犹新。

    所以,他不相信隐谷高层能和四灵高层同在一张桌上喝酒,还谈笑风生。

    大凡举足轻重的人物,百家都会以各种方式让其知道自身的存在和存在的意义,以及存在的能力。通常都是以下马威开头,以施恩惠收尾。

    其中以四灵和隐谷最为上心,能力也最大。

    周峰身边自然也有四灵和隐谷安排的人物,算是特意留下的联络渠道。

    可用也可不用,通常都会留下来备而不用。

    如果何子虚真是隐谷高层,想要证实不难。

    任何有一定规模的组织都不会允许有人打着自家旗帜在外面招摇撞骗。

    风沙当然没指望今天这顿酒席能谈成什么。

    等周峰回去后证实了秦夜与何子虚的身份,什么都不用谈就已经成了。

    散宴后,何子虚急着走,一转眼就没影了。

    虽然他是王尘子的代言,在隐谷内部并不直接掌权。

    他可以做决定,但是必须透过本地隐谷来具体实施。

    需要赶回去安排很多事,尤其要立刻跟王尘子发信。

    秦夜则不然,实权在握。他决定了,这件事就定了。

    理论上需要东鸟总执事点头。

    实际上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玄武负责内卫,可以查自己人,他是东鸟玄武最大的头。

    除非东鸟总执事反对,否则谁活得不耐了敢管他?

    东鸟总执事正被风沙压得不敢冒头,不可能跳出来反对。

    总之,秦夜闲得很,硬拉着风沙不肯走,说是想去看岳州的夜景。

    风沙哑然失笑:“是不是还想让我叫上我家雪儿啊?”

    秦夜就笑。

    自从何子虚到了岳州,他几乎找不到机会跟宫天雪独处。

    何子虚今天肯定没空,此时不抓住机会,更待何时?

    风沙摇头道:“要去你去,叫我干嘛?”

    “还不是姓何的闹得。每次我去找天雪,他必然随后就到,跟特么鬼似的。”

    秦夜苦恼道:“几次之后,天雪的态度发生了变化,不再愿意跟我单独出门了,更别提晚上了。”这一顿饭吃完,外面天色微昏,将要黑了。

    风沙听完,笑而不语。

    何子虚能神出鬼没,当然是他透得风。

    也是他要宫天雪注意矜持,可以早出,不能晚归,更不能在外面过夜。

    主要是青娥开了口,就算他不给何子虚创造机会,也必须要节制秦夜。

    秦夜道:“咱俩怎么也算一家人,你可不能偏心外人。”

    他精明的很,知道风沙家有贤妻,为难的很。

    看破不说破,只是拐弯抹角,旁敲侧击。

    风沙想了想,点头道:“好吧!我这就让人去找雪儿。”

    他正想着怎么给宫天雪道歉呢!

    那就让她开开心心玩上一次好了。

    有他在旁看着,秦夜这小子也没法乱来。

    秦夜大喜过望,连连点头。

    至于风沙的盘算,他心里清楚的很。

    不就是甩开风沙那么点事吗?

    他之前埋好了伏笔,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待到宫天雪整妆出门,风沙和秦夜已经等候很久了。

    因为是特意出去玩的,没有带太多随从,轻车简从。

    林羊羊要安排苏冷的事,风沙只带着绘声和江离离。

    秦夜仅带了两名男侍卫,宫天雪连一个侍女都没带。

    去哪儿玩,玩什么,由秦夜安排,风沙并没有过问。

    三个人四辆马车,驶上大街,一路北去。

    看方向好像是去西市。

    果不其然,很快到了西市附近。

    风沙越看街景越觉得眼熟,这好像是去风驰柜坊啊?

    转念一想,西市是城内最繁华的所在,好玩的都在这里。

    来这里很正常。

    结果秦夜的马车直接领头去了风驰柜坊,在街边停下来。

    风沙有些懵逼。

    秦夜应该不缺钱吧?就算缺钱,不过出去玩一趟而已,用不着现借钱吧?

    忍不住把脑袋伸出车窗打量。

    正好看见秦夜从马车上跳下来,直奔柜旁边的潘家医馆。

    然后就看见了小竹,身着青衫男装,身上斜挎一个小方箱,像个药箱。

    秦夜笑嘻嘻地跟小竹打招呼。

    风沙昨天在潘家医馆喝多了,有点酒后乱性,小竹当时气鼓鼓地走了。

    人家处在气头上,他就没有去找不自在,打算有空了再找机会哄哄呢!

    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等等,秦夜什么时候跟小竹这么熟了?

    风沙还没反应过来呢!就看见秦夜领着小竹施施然地向他的马车走来。

    “这可是一位大豪客呢!”

    秦夜边走边笑道:“只要治好了他的伤,保证你下半年都不用开张了。”

    风沙见小竹往车窗这边看过来,下意识缩回了脑袋。

    心里把秦夜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小子特么故意的吧!

    肯定是故意的!

    ……

第一千五百九十八章 赘婿

    小竹显然也没想到秦公子口中的贵客居然是风沙。

    见到风沙后先是发蒙,而后脱口道:“怎么是你!”

    神情语气,又羞又恼。

    至于为什么恼火,她一时想不清楚。

    大抵是认为风沙昨天应该第一时间跟她道歉,偏偏连人都没来。

    今天竟然还串通别人骗她,突然跑来亮相,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秦夜露出吃惊貌,惊讶道:“你们认识?”

    小竹忍不住看他一眼,觉得不像是假装,心道莫非真是巧合?

    下意识转视风沙。

    风沙的反应速度绝不逊于秦夜,装模作样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竹目光刚转过来,他同样满脸吃惊,惊喜道:“确实真巧。”

    略微一顿,又道:“刚才还奇怪,这条路怎么越走越眼熟,原来找你啊!”

    小竹本来挺恼火,左右打量两人,瞧着一个比一个真诚,不免将信将疑。

    转念更加生气。

    风沙不知道来见的人是她?岂不是说明从头大尾都没打算跟她道歉?

    一念至此,扭头下车。

    本来结实的车板硬是被她踩得嘎吱乱响,可见不仅跺脚,而且用力。

    秦夜伸手虚拦一下:“六姑娘这是何意?既然你两个认识,那不更好么?”

    小竹差点挺胸撞上他的胳臂,只好停下:“谁认识他了?我才不要认识他咧!”

    舒氏母女从蒲琮家被解救出来的时候,亲眼目睹风沙让人把蒲琮剁成一堆碎块。

    还有满地尸首。

    后来跟大家讲了,姐妹们从此怕风沙怕得要命。

    她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点都不怕风沙。

    好像打骨子里就认为风沙绝不会伤害她。

    小竹幼稚的话令秦夜失笑道:“你不认识他,那就更不能走了。”

    小竹蹙眉凝眸,雪白的脸庞明显压着一丝恼火,眉目间又浮上一丝疑惑。

    正是这丝疑惑让她按下了脾气。

    “六姑娘莫不是忘了吧?”

    秦夜含笑道:“为了请你亲自诊疗我这好友,我可许了你一批药材的。”

    小竹脸色微变,本来气鼓鼓的她,忽然之间不气也不鼓了。

    从风驰柜坊借来的钱,大头都用来盘医馆了。

    一大家子女人呢!每日开销甚大,必须尽快赚钱。

    可是开医馆需要药材。

    量小了,进价太贵,没得赚。量大了,没得钱进。

    好不容易找到个可以赊账的药材商,就是这位秦公子了。

    “都是上好的药材呢!还给你那么优厚的价钱。要知道岳州最近乱呢!”

    秦夜正色道:“城外乱匪,城外乱套,江湖乱来。我家药材可不愁卖。”

    顿了顿,又补了句:“就算卖不出去,那也不差你家这么丁点量。”

    小竹露出苦恼神色,觉得扑面的风都飘着黄连的味道,有苦说不出的那种苦。

    秦公子是大药材商,唯一的要求就是请她给朋友治伤。

    她自恃医术,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本打算露两手绝活,指望多点赊账呢!

    谁知道秦公子的朋友居然是风沙。

    她还生风沙的气呢!不愿低头。

    起码先要给她道歉把!

    小竹单纯,人家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风沙可不单纯,秦夜的话他连一个字都不信。

    什么药材商,太扯了!这分明是设好的局嘛!

    秦夜是什么人?堂堂东鸟四灵的玄武观风使。

    居然亲自出马,扮成药材商设计一个小姑娘。

    醉翁之意简直写在脸上,就差刻上脑儿门了。

    秦夜本来也没打算瞒过风沙,展颜道:“我不知道你们怎么了。可是医者仁心,别说你们好歹是朋友,就算是陌生人好了,难道见伤不治,见死不救么?”

    这种话如果说给风沙听,肯定无动于衷,八成还会怀疑他居心不良。

    可对于心地善良的人来说,一拿一个准。

    “秦公子说的极是。”

    小竹正容道:“不过他的腿伤是我治的,我知道情况,现在只要修养就行了。”

    言外之意,无需再看。

    “你给他治伤,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情。”

    秦夜笑道:“我请你给他治伤,那是我对他的心意。”

    小竹并未听懂他话里的暗示,哦了一声:“他的腿伤真的快好了,不用看了。”

    “为什么要给他治伤呢?因为我跟他有交情。”

    秦夜道:“为什么让你赊账呢?因为我以为我们将会有交情。”

    他见自己说得太隐晦了,小竹太单纯听不懂,只好更直白些。

    就差直接跟小竹直说:你现在不给他治伤,休想我给你赊账。

    哪知小竹还是没听懂,无奈道:“他真的快好了,我总不能为了赊账骗你吧!”

    秦夜彻底无语。

    他平常都跟风沙这种人混一起,句句绕弯子、字字打机锋,个个云山雾罩的。

    生怕哪句话不小心说瓷实了,让人揪住尾巴。

    突然撞上个耿直的,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风沙坐在车厢里看热闹,脸上笑开了喇叭花。

    “你这人怎么回事?”

    小竹转视风沙,没好气道:“人家关心你,你就知道傻笑,连声谢谢都不说。”

    “我谢谢你啊!”风沙冲秦夜笑道:“如果你肯让她赊账的话,我更谢谢你。”

    除了小竹,绘声、江离离和秦夜都听出两次“谢谢”绝没有半点感谢的意思。

    秦夜干笑道:“好说好说。”

    小竹冲风沙脱口道:“我才不会谢谢你呢!”

    嘴上这么说,人总算矮身进车厢了:“这次是给秦公子面子,我再给你看看。”

    秦夜大喜过望,忙道:“先不急,我们先到了地方,六姑娘再慢慢看也不迟。”

    不待小竹反应,一熘烟跑了。

    他把小竹找来的目的就是拖住风沙,让风沙没空管他和宫天雪。

    如今事成了,当然赶紧走人。

    小竹板着小脸不说话,特意选了距离风沙最远的门边角落坐下。

    车夫跟着前车赶车,马车很快动了起来。

    车厢内只有轱辘的声音,气氛急速冷下。

    绘声和江离离相视一眼,都悄摸摸地跟主人拉开了距离,不敢再左右相偎。

    江离离仗着自己跟小竹关系还算不错,挪过去挨到身边,亲热的没话找话。

    开口就是“竹公子”,把小竹闹了个大红脸。

    刚到岳州的时候,江离离曾帮小竹女扮男装。

    小竹是为了寻找被卖进暖香阁的家人,还特意甩开了江离离。

    哪知是陷阱,她被抓走,事也露了。

    后来,江离离为了拉近关系,故意掐头去尾,拿逛青楼调侃。

    每次都有效,这次也不例外。

    尤其还当着风沙的面,效果好极了。

    小竹窘得不行,双手不知道往哪儿摆了,终于忍不住反唇相讥道:“你还说我,你呢?小镜子可天天在院子里玩耍,也不见你进出矜持点,不怕小镜子学坏啊!”

    小镜子是江离离的女儿,江离离到主人身边后,送女儿到夫人身边当婢女。

    实际上年纪太小,不可能真做事,平常就在庭院里玩耍。

    小竹搬离远游堂前也没少瞎逛,两人熟得很。

    经常见江离离缠着风沙起腻,根本不避讳女儿。

    江离离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嫣然道:“等她再长大一些,要她到主人身边侍奉。有些事迟早要面对,躲是躲不开的。以小竹小姐的家世,这种事打小见得还少吗?”

    小竹不吭声,乱七八糟的事她确实打小见过不少。

    也不光她家,豪门里烂事多了,早就见怪不怪了。

    “其实我出身不错,你经历的,我多半经历过,你没经历的,我也经历过。”

    江离离幽幽道:“以前觉得很重要的,死都无法接受的,兵戈之下,身不由己,生死面前,狗屁不是。好好活着,其他不重要。”

    她的夫家雷家和娘家江家是灭于蛮兵屠镇。

    遭遇绝对比潘家惨多了。

    她是亲历者,幸运的躲过一劫,却不幸见证了世间一切伦理道德被践踏殆尽。

    有时候觉得一早被杀死,反而很幸运。

    活着的人才是最煎熬的,真真生不如死。

    江离离又大略说了下经过。

    着重提了提主人带人打退蛮兵,解救侥幸余生的难民。

    几乎全都是姿色不错的女人,否则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因为什么不言自明。若非被主人解救,下场可想而知。

    小竹还是头次听江离离讲起身世,不免有感同身受之感,眼眶都红了。

    她没想到风沙以前还干过这种好事,看风沙的眼神确实有些不一样了。

    江离离末了叹道:“我本想等小镜子长大了,给她招个赘婿。想想又觉得算了,一个女人想重建家族,谈何容易,不如让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平澹就是福。”

    她很幸运,刚逢大难就被主人解救,收为剑侍。

    不光她,那些在屠镇中劫后余生的女人大多自愿留下当剑侍。

    她们对主人的感情,外人无法理解,外人在乎的事情,她们也不在乎。

    很多事情也不可能在乎,否则还要不要活了?

    小竹不吭声,一脸不敢苟同之色,觉得江离离好没志气。

    她的心思通常都是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江离离一眼就看出来了,同样没有作声。

    小竹非常幸运,就算沦落市井,好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现在又有主人明里暗里帮衬着,其实并未尝过真正的苦。

    完全不清楚这件事多么不容易。

    不过,有主人帮助,再难的事也不难了。

    风沙冲小竹问道:“你大姐有没有打算给自己招个赘婿呀?”

    他自觉对不起潘叔三,不希望潘家绝嗣。

    尤其潘家的嫡长女潘兰容还活着,并非没有希望。

    这话他憋着想问很久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江离离突然提到“赘婿”,他赶紧插话问上一句。

    “你什么意思?”

    小竹转视风沙,目光充满警惕:“你不会看上我大姐了吧?告诉你休想。”

    不怪她胡思乱想,昨天风沙酒后乱性,可没少动手动脚,包括对她大姐。

    大姐明显不敢反抗,甚至还强颜欢笑,被迫迎合,起码她认为是被迫的。

    要不是她发火离开,大姐总算有借口逃出来,谁知道风沙会不会更过分?

    “我保证没那意思。”

    风沙无奈道:“昨天确实是我不对,真是酒喝多了忘形,保证没有下次。”

    小竹使劲灌他酒来着,硬是把他灌迷湖了。

    他有过错他承认,可小竹并非完全没责任。

    不过,这时候自然不能硬顶回去。

    别看小竹单纯,其实流浪的经历让她非常敏感警惕。

    就是头犟驴,一定要顺毛捋,否则一定尥蹶子乱踢。

    小竹上下打量风沙,小脸上写满了不信。

    风沙把话题扯回去:“如果潘大小姐有意招赘婿,我可以帮忙,也可以把关。”

    江离离不愿让女儿重建家族是道理的,家族哪有那么好重建?身为女子更难。

    何况潘家本身犯着朗州军的忌讳呢!

    如果没有强权保驾,根本没人敢登潘家的门,更别提招上门女婿了。

    找上门的要么条件太差,要么别有所图。

    小竹犹豫少许,轻轻点头道:“我们刚才还在商量这事呢!姐妹们琢磨着怎么也得给大姐找个为人忠厚,知冷暖会疼人的赘婿。年纪不能太大,模样不能太丑……”

    风沙听她噼里啪啦一串数下来,连上的微笑都僵住了。

    绘声和江离离忍不住相视一眼。

    江离离还好,绘声一个劲撇嘴。

    不管潘家原来多显赫,毕竟被灭了。不管潘梅容以前多尊贵,毕竟当过奴婢。

    现在尚未真除去贱籍呢!就这样还挑三拣四?要求那么高,一二三四那么多?

    这一家女人都是傻子吧!

    “……家世不错,至少身家清白……”

    小竹数不过来,甚至开始掰指头:“要是有点产业就更好了,最好是药材生意,他家卖药,我家制药,珠联璧合嘛!我觉得秦公子就挺不错的。”

    若非如此,她也没那么容易被秦夜喊出来。

    就是代姐妹看看秦夜的朋友是怎样的朋友。

    借机考察秦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潘家如今也只有她还能抛头露面了,当仁不让。

    听到最后一句,风沙实在绷不住了,苦笑起来。

    眼见小竹一脸不善看来,苦笑又立马挤成微笑,小心翼翼道:“听说,我听说,秦公子好像正在追求天雪。我家天雪就在后面车上,我是沾她的光才跟出来玩的。”

    他一直小心呵护着小竹的自尊心。

    越自卑的人,往往自尊心越强,潘家如今就是这样。

    在他面前不显,可是看相关汇报,潘家人面对别人,跟爆竹似的,一点就炸。

    好在足不出户,遇人不多,且地位不高,不然铁定惹麻烦。

    小竹啊了一声,眉心皱起“川”字,看是苦恼,煞是可爱。

    小竹迅速展颜道:“宫小姐能看上他一个贩药的商贾吗!怕是他一厢情愿吧!”

    说着,把脸凑近些,低声道:“你待会儿跟宫小姐私下说声,让她拒绝干脆点,今天不管你们去哪儿玩,玩什么,我,我来付账好了。”

    最后一句咬牙说的,显然好生肉疼。

    风沙哭笑不得,婉拒道:“我可做不了天雪的主,要不你亲自跟她说好了。”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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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风之花雨介绍:
人人都喜欢美人,风沙喜欢成就美人。路数邪门的幽诡妖女,圣洁无暇的清丽仙子,冷艳娇娆的江湖帮主,名闻天下的绝色舞姬,掌控一国的冷酷女王……性格迥异的美人一一现身于残酷的乱世,成为当世瞩目的焦点,肩负起不同的使命,推动天下从纷乱走向统一。作为操纵和塑造者,风沙始终处于少有人知的幕后,历史并没有记下他的名字。岁月的灰尘渐渐掩盖至深埋只剩一句:若见花雨,必是兴风。郑重强调:本文很正经*3兴风之花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兴风之花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