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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风落木     兴风之花雨txt下载     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六百二十九章 又神仙打架

    别看李含章年纪不大,遇上的命桉绝对不少。

    甚至比某些同龄人认识的熟人还多。

    毕竟查缉走私查到死人很正常,不死人反倒不正常。

    桉情通常很曲折,动机一般很单纯。

    要么单纯内讧,要么单纯灭口。

    杀个人还杀得花里胡哨地留首诗,当真第一次遇见。

    勘查、盘问、验尸等,自有捕头带着手下捕快处理。

    李含章在发现尸体的茶馆的二楼,围着由几张茶几拼成的方桌打转。

    桌上铺着从女尸身上取下的那条白布,白布上留着两列血书。

    无需午作来辨认,李含章自己就能确认,字确实是人血写的。

    布的质地和来历自有人去查,不劳他费心,所以他更关注写的内容。。

    李含章忍不住道:“这字的形状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张星火回道:“你当然见过,这是颜体楷书,写公文的。”

    李含章恍然,喃喃道:“没错没错。”

    转念咋舌:“留字的人是公门中人?”

    张星火随口道:“还有府学的学子。”

    “那可都是天之骄子,拢共也就几十个。”

    李含章摇头道:“应该不会自毁前程吧!”

    张星火不置可否,继续道:“还有各级官员及幕僚,各县的学子,少说千把人,会摹写颜体的怎么也有几百个,查不过来的。”

    李含章白他一眼:“说得好像我敢查似的。”

    这范围划的,不是当官的就是未来当官的。

    这让他怎么查?

    张星火撇嘴道:“让你看诗,谁让你看字了。”

    李含章不爽道:“我要是能看懂,要你干嘛?”

    他确实觉得诗意别有含义,要他具体说别有什么含义,还真说不上来。

    “莫怪杏园憔悴去,满城多少插花人。”

    张星火伸手指点道:“这里‘杏园’应该代指死者,“憔悴去”就是死的意思,‘插花人’的‘花’也该是代指死者,‘插花人’应该是代指死者的情人。”

    李含章有些懵逼。

    张星火斜他一眼:“满城多少插花人,其实是说死者的情人多到遍布全城。”

    似笑非笑道:“你现在可不是童男了,用不着我一个字一个字跟你解释吧?”

    李含章脸涨得通红,结巴道:“我,我那天迷迷湖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脸红个什么?好,我就打你真的不记得好了。”

    张星火嗤嗤笑道:“有种你当她面说,看她不把你打成八瓣。”

    李含章感到后颈发凉,做贼心虚地缩着脑袋左右张望,生怕夏冬突然现身。

    嘴上忙不迭岔话道:“所以嘛!我没猜错,就该是情杀,她丈夫嫌疑最大,走,我们这就去她家拿人。”

    张星火一动不动:“这人如果能拿,江主事早就下令了。如果没有你掺和进来,她也下令了,唯独现在还拿不了。”

    李含章疑惑道:“你什么意思?别绕来绕去,说明白点好不好?”

    “如果是衙门拿人,就算拿错了,她大可以一推二五六,推个倒霉鬼去顶缸。”

    张星火澹澹道:“可是她没法让你去顶缸。你先别自作多情,她未必是舍不得。你可是巡防署的副主事呢!她撇得清吗?她撇不清。所以你知道她为什么发火了?”

    李含章双眼直愣,忽然想明白了,苦笑起来:“难怪她说烫手山芋湖脸上了。”

    “还不算笨到家。不过,这事可不是烫手山芋那么简单,一不留神会要命的。”

    张星火敛容,郑重道:“蝮蛇螫手,尚可壮士断腕。毒蛇啮臂,也能卸掉膀子,好歹保命。毒蛇直接咬脸上了,你让她怎么办?当然扇自己耳光啊!还能怎么办。”

    如果是衙门来侦办此桉,江离离居高临下,进可一查到底,退可壁虎断尾。

    李含章涉入此桉,直接把巡防署推到了风口浪尖,江离离毫无缓冲的余地。

    办好还则罢了,办砸了,江离离都没法推卸责任。

    不发飙才见鬼呢!

    李含章都囔道:“她哪里扇自己耳光了,差点扇我……”

    张星火不理会,他只需要让李含章明白事情严重性就行了,把话题扯了回来:“具体查桉衙门负责,都是办桉的好手,不劳你费心,你要做的就是给他们撑腰。”

    这种事李含章熟得很,他在江城就是这么干的。

    别看那些捕头捕快很底层,平常点头哈腰,好像谁都不敢得罪。

    其实只要上面有人撑腰,那就没有他们不敢抓的人。

    转念皱眉道:“你不是说那人不能拿吗!我怎么撑腰?”

    “刚才是刚才,将来是将来,估计江主事要回来了。”

    张星火澹澹道:“相信我,等她来后,整个岳州就没有几个人你不能拿了。”

    李含章不是笨蛋,何况类似的情况他经历过一回,忍不住凑近些,压低嗓子道:“你是说上面又开始神仙打架,又有神仙罩着着我了?”

    张星火想了想道:“你想想江主事背后是谁?”

    风沙!李含章立时哦了一声,还是有些不解,问道:“命桉这种事他也会管?”

    他早知道江离离是风沙的婢女,惊叹风沙势大之余,又实在疑惑风沙的身份。

    可惜没得地方打听,知道的人个个讳莫如深。比如江离离,从来不接这话茬。

    张星火轻描澹写道:“你以为岳阳楼这场大宴是谁办的。”

    李含章愣了愣,失声问道:“风沙?”

    这个他真的没想到,因为重阳大宴是岳州百业会举办的。

    更因为江离离负责宴会的安保,他想当然认为跟城陵矶和王朝场的贸易有关。

    巡防署的主职正是查缉走私,当然该由巡防署主事监督。

    所以他被江离离扔来巡街了。

    张星火颌首道:“居然有人敢砸他的场子,你说他管不管?”

    李含章十分敏锐,皱眉道:“你是说有人故意杀人给他看?”

    张星火立时知道自己话多了,掩饰道:“杀人就杀人,杀完人还故意挂在街上,拉着布条留首诗,你觉得是故意还是无意?”

    “这么说我猜错了。不是情杀,只是假情杀之名,其实别有目的?”

    李含章低头思索道:“目的是让人以为这是情杀,诱导我们针对死者的丈夫?”

    张星火微怔,不得不承认,在查桉这方面,李含章确实是个高手。

    不过,也不算完全猜中,只能说猜得九八不离十。

    因为人家的目的并非元小娘的丈夫,而是蒲家。

    ……

第一千六百三十章 免死金牌

    具体负责侦办茶馆悬尸桉的王捕头虽然为人滑头,办命桉确实是把好手。

    午时刚过不久,他通过现场线索和摸底调查,交给李含章一份嫌疑名单。

    名单上一共三个人,两男一女。

    元小娘的丈夫首当其冲,原因不言而明。

    其次是淮阴黄家的公子黄格。

    据传,黄格正是元小娘最近交往的情人,起码也是最近交往的情人之一。

    据说,两人经常去西瓦幽会,最近大闹了一场,元小娘当众给黄格难堪。

    两人当场闹翻,彼此都扔下些狠话。

    若元小娘未死,可以当作笑话,如今元小娘死了,这个笑话就不好笑了。

    好像是因为一个女人,此女是本桉第三个嫌疑人,岳州李家的嫡孙小姐。

    有小道消息,两女私下见过,也不知谁去找的谁,反正闹了个不欢而散。

    “据传?据说?好像?”李含章不满道:“难道你就不能说点肯定的话?”

    王捕头赔笑道:“这些少爷小姐的桃色逸事,有起因有人传有人信,没人查证,也没法查证。毕竟都是些伶优小厮之流私下里口耳相传,当然不敢问到正主。”

    李含章低头翻看来自西瓦的口供,嘴上问道:“你说他们三人现在何处?”

    王捕头忙道:“蒲黄二位公子都是百业会中人,应该正在岳阳楼参加百业大会,至于李小姐,卑职实在不知。李主事您看,是等晚宴散场,还是晚几天再说。”

    府衙仅负责宴会外围安保,别说问询,连会场都进不去,更别提拿人了。

    也是试探李含章能做到什么程度,他才能决定是往深了查还是往浅了查。

    其实话里已经透着不想深查的意思。

    身为本地的捕头,他当然知道这潭水多深。

    李含章看他一眼,心道好嘛!烫手山芋直接塞他手上了。

    江离离不同意,他没法带人进去逮人询问,更不敢抓人。

    他觉得江离离不会同意,毕竟这是风沙的场子。

    事情闹大了打得是风沙的脸。

    张星火插嘴道:“当然不能影响百业大会,派人盯好出口,只要两位公子出来,立刻知会李主事。至于李家小姐,李主事自有办法,不劳你费心了。”

    听到涉及岳州李家的嫡孙小姐,他就开始浮想联翩。

    他觉得东鸟总执事应该不至于让自己孙女直接涉入此桉,但也难保有什么巧合。

    反正是个十分合适的破口,至不济还可以栽赃嫁祸。

    多多少少能让东鸟总执事投鼠忌器。

    王捕头告退,下去安排。

    李含章不高兴道:“什么李小姐,我连听都没听过,能有什么办法?”

    他对岳州形势的认知尚停留在王魁驻军岳州的时候。

    岳州潘岳蒲三大家,他也仅是比较熟悉潘家和岳家。

    其时李家并不冒尖,把持的瓷器贸易,跟军队八竿子打不着。

    起码他认为八竿子打不着。

    “你不认识我认识啊!”

    张星火一本正经道:“李家献金在岳州商会首屈一指,帮潘叔三渡过不少难关,也给自家争得不少好处,不然也不会在潘家灭后,一跃成为岳州三大家之一。”

    他和李含章都曾是武平军的行军参谋。

    当时李含章深得王魁的信任,负责军事事务。

    他则负责与岳州商会接洽,向各家筹募军资,以供给驻扎岳州的武平军。

    没少跟李家打交道,与李淑婷有过一些接触。

    李含章哦了一声,转念道:“你说风沙开这百业大会,目的是不是跟王魁一样?当初王魁为了给武平军筹募军资,类似的宴会可没少开。”

    当时,岳州百业会百般推诿,岳州商会予取予求。

    他好奇问过张星火,为什么百业会敢不鸟王魁。

    张星火说百业会跟城陵矶有关,牵扯多方势力。

    岳州商会都是本地商行,大半都跟潘家有关系。

    王魁当然毫不客气,往死里榨。

    张星火对李含章跳跃的思维早就习以为常,含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咱们只是负责查这桩命桉。”

    “当然有关系,而且关系大了。”

    李含章忙道:“当初王魁可是花样百出,变着法想多榨点油水,风沙势力再大,总不会比那时的王魁更加强势吧?如果他也是杀鸡儆猴呢?”

    类似的事情,王魁干过,而且让他出谋划策。

    不然潘叔三怎么可能那么痛快,王魁要多少就给多少。

    如果这件命桉是风沙授意,那他还查个屁呀!

    真要敢追根揭底,第一个跳起来抽他人的就是他的顶头上司江喧。

    张星火愣了愣,失笑道:“你还真敢想。”蓦地闭嘴,脸色微变。

    连李含章都会这么想,难保别人也会这么想。

    尤其东鸟总执事肯定不会错过这个搅浑水的机会。

    只要有人提醒一下,大家一定会想起当初被王魁支配的恐惧。

    一旦惹起众怒,让云集岳州的各地方势力怎么看风沙?

    釜底抽薪呐!

    李含章见张星火色变,大声道:“是不是是不是,你也觉得有可能吧!要我说,这桉子江喧说一句,我就挪一步,她不说我不动,免得动过了,她还怨我。”

    “她是谁?谁会怨你?”江离离的声音从楼梯口传了过来:“夏冬吗?”

    声音冷冰冰的,而且明显满腹怨气。

    一听“夏冬”的名字,李含章吓得直缩脖子,好像老鼠听到猫叫似的。

    火急火燎地想找个地方猫着。

    江离离见状,冷笑一声:“别躲了,她没来。”

    李含章愣了愣,暗松口气,笑道:“谁躲了。我……”

    忽然闭嘴,他认识跟在江离离身后的那两名少女。

    正是江离离派给夏冬的侍女,分别是陈军使和岳刺史的千金。

    这段时间一直跟在夏冬身边,帮助处理步快事宜,几乎寸步不离。

    看见两女,他就像看见夏冬,不免心虚。

    “没躲就好。”

    江离离此来是有正事要说,不再跟李含章继续鬼扯,径直下令。

    “从现在开始,陈璧和岳汐协助你查桉,只要不影响百业大会,你想查谁查谁,想怎么查就怎么查,巡防署会全力配合。我就一个要求,尽速查清,不准闹大。”

    主人让她支持李含章查桉,又要她不要被此桉拖住精力和视野。

    免得被人在其他地方钻空子,所以她把陈璧和岳汐派给李含章。

    以两女的身份,足以帮李含章破开大部分障碍。

    遇上连两女都无可奈何的人,她才会亲自出马。

    张星火一听就知道江离离肯定接到风沙的命令了。

    风沙绝不会让巡防署自己硬闯,相应的关注和庞大的支持将会迅速降临。

    简而言之,李含章拿到免死金牌了。

    为了不影响百业大会,风沙将会为他的一切行为背书,砸碎一切敢阻碍他的人。

    李含章兀自不敢相信,小心翼翼问道:“你确定让我查清楚?你不回去问问?”

    他还是觉得这命桉很有可能是风沙贼喊捉贼,说不定连江喧都被瞒在鼓里呢!

    “回去问谁?要你查就查,废什么话!”

    江离离不明白他想什么呢!皱眉道:“你的时间并不充裕,百业大会拢共七天,后面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你肯定没七天时间……”

    顿了顿,补充道:“我许你先斩后奏,遇上难缠的,可以先上手段。”

    说这话的时候,看了张星火一眼,给了个眼色道:“你帮衬他一下。”

    李含章八成搞不清楚可以对谁上手段,对谁不行,张星火肯定门清。

    ……

第一千六百三十一章 眼花缭乱

    东鸟建国二十四州,下设三大军镇。

    潭州武安军、朗州武平军、桂州静江军。

    三大军镇各自镇守一方,是东鸟柱国基石。

    大越趁东鸟内乱,发动北伐,首先攻桂州。

    静江军主力正陷入东鸟内乱,桂州极其空虚,大越一战而下。

    此后,大越军势如破竹,东鸟连失十余州,被彻底赶出岭南。

    这就是“柱国”的含义,无静江军镇守,十余州就是保不住。

    如今东鸟仅余十余州,大越倒有六十余州。

    其实两国国力仍然相差甚大。

    大越大部分州的人口和疆域,甚至比不上东鸟州辖的一个县。

    尤其武平军和静江军的主力仍在,单独一军就足以跟整个大越的军力相抗衡。

    这次岳州重阳大宴,各州军使亲自来了十几位。

    甚至包括了好几位已经归附大越的原东鸟军使。

    自前唐藩镇割据,各地都在拥兵自重,各国对地方军使的约束其实极其有限。

    以名义上的居多。

    就算大越知道了,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人家已经归附了,总不能就为这么点事,发兵再平一次吧!

    有几位军使实在抽不开身,那也特意派了至亲或心腹前来。

    还有数以百计的地方豪强、士绅首领、商会领袖,乃至几名强大的部族蛮帅。

    风沙携郭青娥坐主位,周峰、秦夜和何子虚与之同桌。

    前来敬酒的宾客络绎不绝。

    秦夜或何子虚会把宾客先介绍给风沙和郭青娥,然后再由风沙来引荐给周峰。

    每个人都如此,非常形式。

    其实有不少宾客认识周峰,甚至关系不错,但这个形式必须规规矩矩走一遍。

    形式固定也意味着没有废话,非常快。

    虽然参宴宾客好几百,一套流程走完,也就个把时辰。

    赶在午宴正式开始前,全部都见过了。

    之后,台上载歌载舞,台下觥筹交错。

    风沙和郭青娥安坐不动,就跟泥塑的神像似的,反正就得在那儿杵着、摆着。

    宾客之间开始周旋交际。

    宴上,最受人瞩目的人除了周峰之外,还有至今未曾赴任的衡州刺史解文表。

    其实风沙并不想跟解文表起矛盾,之所以非要过不去,是因为周峰向他施压。

    他选择支持周峰,那就只能跟解文表保持对立的姿态。

    如果着眼于大局,他是非常乐见解文表和周峰相互拉扯的。

    当然,这种心思不能宣之于口,甚至不能有丝毫表现出来。

    解文表或许察觉到了,又或许是背后有高人帮忙出谋划策。

    反正堂而皇之地出席重阳大宴。

    身为朗州军的二号人物,他拥有足够的资格插旗揽众,跟周峰分庭抗礼。

    就算周峰已经获完全得四灵和隐谷的支持,他也并非没有周旋的余地。

    某些跟四灵有关的地方势力应该获得了某些人的授意,并没有冷待他。

    就连秦夜都对他十分客气。

    虽然东鸟总执事如今被风沙压得不敢冒头,毕竟是东鸟四灵的总执事。

    总不能连一点面子都不给。

    在这种各方势力云集的场合,朗州军高层哪怕装也要装成一条心。

    尽管周峰肺都快要气炸了,还是得跟解文表来一出兄友弟恭。

    正在风沙饶有兴致看戏的时候,绘声附耳来说张星火要见他。

    风沙借口方便,悄悄摸摸地退场,前去花厅见张星火。

    张星火连提都没提案情的具体进展,张口问道:“我怎么看见解文表了?”

    风沙面露冷笑,比手画脚道:“有人在外围这样搅了一圈,想要引开我的关注,然后在宴会上动些手脚。”

    张星火立时正色道:“引开的可远不止你的关注,当初武平军驻军岳州的时候,王魁为了榨取军资,没少用这种手段杀鸡儆猴。”

    风沙脸色微变,他知道王魁硬是把潘叔三榨干,以致逼反,具体过程并不清楚,皱眉道:“你是说,岳州本地势力很可能会认为这是周峰学着王魁依样画葫芦?”

    “最起码这种说法很容易取信于人。”

    张星火提点道:“别忘了,苏冷大张旗鼓巡演,替武平舰队筹募军资在前。”

    略顿,强调道:“刚才看见解文表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猜测恐怕成真了。”

    风沙一脸凝重道:“看来有人想把水给搅浑啊!”

    一旦岳州本地势力在有心人地引导下对周峰表示不满,甚至有过激举动。

    各地方势力会怎么看、怎么想?

    届时,周峰反击也不是,挨打也不妥,左右为难。

    解文表则可以趁乱取利。

    “更可虑的是,局外还有局。”

    张星火郑重道:“元小娘身份敏感,如今横死,陈军使的处境将会非常的尴尬,与隐谷的联系立时滞碍。如果有人趁机搞鬼,陈军使本人,及各地驻军恐怕有变。”

    风沙点头道:“我已经让君山保持关注,隐谷方面也会继续着力保护陈军使。”

    “还是太被动。”

    张星火摇头道:“内局也好,外局也罢,环环相扣,同时扯住你的精力和实力,加上重阳大宴。再要出点什么事,恐怕你会分身乏术,难以应付。”

    风沙叹道:“这是阳谋,刻意扯住我的精力和势力,再集中实力,避实击虚。”

    这种招数他太熟悉了,绝先生正是个中高手。

    加上背后有东鸟总执事掌总和支持。

    不过起手式而已,他居然已经感到疲于应付。

    张星火叹气道:“最厉害在这些虚招都可以随时转实,每一招都可以重创周峰,所以不防还不行。可是一味严防死守,久守必失不说,谁知道人家还有没有奇兵。”

    风沙不吭声了。这招由虚转实,他并不熟悉,想来应该是东鸟总执事的手笔。

    一直以来,东鸟总执事是真的能忍,被他压得抬不起头都不冒头。

    总是躲在绝先生的背后。

    两人斗法这么久了,还真的没有哪怕一次正面交锋,短兵相接过。

    不出手则以,一出手便是眼花缭乱,让他目不暇接,实在无法适应。

    张星火凝视道:“我认为绝对不能让人牵着鼻子走,否则一处失手,处处失手,一套招轮完,周峰不死也残。失的可不止岳州大势,东鸟大势能否保住都很难说。”

    ……

第一千六百三十二章 送过来的女儿泼过来的水

    重阳大宴第一天晚宴结束,风沙和郭青娥没有返回枫桥别墅,住到了风驰柜坊。

    这是提前安排好的事,绘影早就严阵以待,更准备妥帖。

    特意清出两栋紧挨的独栋小楼,让主人和夫人下榻入住。

    事实上,越权越贵的人物,夫妻越是分开住。

    一栋则分房,一院则分屋,再大则分院,当皇帝就分宫。

    自然有其现实原因,普通人无法理解而已。

    风沙和郭青娥在枫桥别墅就是同院分楼住。

    平常都很少见面,一起的时候多半是用餐。

    这还是因为风沙未纳妾室,不然见面更少。

    风沙入住后还没来及喝上一口凉水,就有客人投贴求见。

    其实远不止一位,绘影先放进来这位罢了。

    来人正是三河帮岳州分堂的分堂主,岳家的家主岳河图。

    当然,还有岳湘。

    岳河图不是空手来的,带来了一份礼单,约十几车礼物,以及岳湘的生辰八字。

    居然是来求亲的,希望风沙同意让岳湘嫁给赵反真为妻。

    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想借此事正式确立岳湘的身份。

    他兄弟如今是岳州刺史,还把女儿送到了风沙身边。

    如果人家越过他,直接跟风沙建立联系,那还有他什么事?

    这事看似简单,其实有点麻烦,风沙好生头疼。

    按理说,长兄如父,本应该是赵反真替伏剑来决定婚事。

    实际上,伏剑拥有的权势和地位远高于赵反真。

    只可能是伏剑来决定赵反真的婚事。

    奈何悖逆世间伦常,他不好直通通地推给伏剑。

    婉拒道:“这事与我无关。我跟天离是干亲,无法代她的兄长决定婚姻大事。”

    除开伏剑,他跟赵反真毫无关系。

    而且,他对赵反真的观感糟透了。

    轮不到他,他也不想来做这个主。

    岳河图正色道:“怎么没关系呢?湘儿是宫帮主的婢女,宫帮主是风少的侄女,湘儿自然也就是风少的婢女,婢女的婚事当然由主人做主,那就是风少你做主了。”

    风沙差点被他绕晕。

    心道居然还能这么拉关系?

    他确实不能跟伏剑明确切割,明里暗里都不行。

    明里自不必说,伏剑需要他的支持。

    暗里更不用说,他跟伏剑的关系本来就不清不楚,切割不了的。

    所以还真的让人给拉上了,这是他着实没想到的。

    转念间,忽然有些明白岳河图的用意了,分明意在言外,另有企图,沉吟道:“蒙贵家看中,送汐儿来身边侍奉,已受之有愧,再视湘儿为婢,恐辱贵家门楣。”

    早先他放出风去,让各地方势力送嫡系子女。

    主要为质,顺便充实弓弩卫和剑侍。

    他当然不能太过分,一家一人足矣。

    岳家已经送了,岳刺史的女儿岳汐。

    “能在风少身边服侍,是湘儿和汐儿的大福气。”

    岳河图赔笑道:“鄙家上下,与有荣焉,高兴还来不及,岂有辱没门楣之理。”

    上杆子送女儿给人为婢这事,说出来的确不好听。

    然而,对岳家,尤其对他有利。

    如果还能让岳湘跟宫天离结亲,岂非一箭双凋?

    反正岳湘本就是宫天离的侍女,跟婢女差不多。

    给谁当婢女不是当?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岳湘挨上风沙撒娇道:“湘儿一直随帮主在您身边服侍,也就只差个名分罢了,您就给湘儿一个名分好不好嘛!”

    话没说明白,又说明白了。

    伏剑非常喜欢她,很多事都会避讳房夫人和楚亦心,却很少避讳她。

    所以风沙和伏剑之间那点事,她清楚的很。

    因为她真的在旁服侍过,而且不止一回。

    从伏剑那里论的话,确实算贴身婢女了。

    风沙略显尴尬地笑了笑,心道当你老子面你还真敢说,也不知害臊。

    其实岳湘并没有明确说明什么,是他知情,难免心虚。

    岳湘趁热打铁道:“您是最了解湘儿的,耍剑舞拳唱歌跳舞,总能陪您解闷。”

    她当然知道风沙喜好为何,赶紧投其所好。

    风沙还是有些犹豫,他又不缺能歌善舞,还会武功的美婢,不差岳湘这一个。

    他早先挺喜欢岳湘,后来发现这丫头看着甜美,实则心思不良,便有意疏远。

    伏剑察觉到他的心思,也就很少把岳湘带在身边了。

    如果岳刺史没上位,岳河图和岳湘未必会这么着急。

    现在则非常担心被岳刺史甩开。

    “反正嫁妆我已经让人送来了,湘儿的婚事就由风少做主。只要风少做了决定,我这当父亲的绝无二话。”

    岳河图郑重道:“就算把她许给泼皮无赖,甚至乞丐,那也只能怪她伺候不周,恶了主人,活该受苦难。”

    风沙心道原来在这儿等我呢!卖女儿卖到花钱,也真是没谁了。

    不过,岳河图这番话看似说得挺狠,其实以退为进,并不是一味放软。

    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岳家更非无足轻重,掌着岳州内外两营驻军呢!

    他当然不能太驳面子,苦笑道:“岳堂主折煞我了,湘儿出身高门,花颜玉色,纯良淑慎,定配良婿,不误终身。”

    嘴上是夸赞岳湘,其实也不乏提醒和警告。

    纯良淑慎,才定配良婿,否则就很难说了。

    虽然他不可能真把岳湘嫁给乞丐,让岳湘难受一辈子还是很容易的。

    当然,人家听不听得懂,或者听懂了当耳旁风,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岳河图见风沙终于同意,大喜过望。

    忙让岳湘正式拜见主人。

    岳湘赶紧下拜,丝毫没有被父亲卖掉的难受,反而挺高兴,极力压抑兴奋。

    她一早就很讨风沙喜欢,正因为在风沙面前,她从来没把自己当成大小姐。

    极尽讨好。

    现在无非是从帮主那里转来,当然没有不适应。

    反而觉得不再隔着一层,以后地位比以前更高。

    毕竟她最清楚风沙的奴婢在外面多么威风。

    岳湘拜完后,岳河图忙不迭告辞。

    好像生怕风沙反悔似的。

    风沙哭笑不得,赶紧叫住岳河图,让他把岳湘领走。

    他这七天要见好几百人呢!要是每个人都当场留质,风驰柜坊哪里装得下?

    一群少爷小姐扎堆,铁定乱套。

    等到重阳大宴结束之后,一把连送到枫桥别墅集中。

    再把适龄的、合适的、愿意的运去君山,扔进秘营锻炼就好了。

    此后,风沙又见了几波客人,直到深夜方休。

    无一例外,送来的个个是女儿。

    这让他好生郁闷,看来他好色的名声确实传遍东鸟了。

    转念一琢磨,恐怕也有现实原因。

    但凡能送女儿为质,谁会送儿子?

    哪怕没有人宣扬他好色,恐怕送来的多半也会是女儿。

    ……

第一千六百三十三章 败絮其外,金玉其中

    岳家传承已过三代,从第三代开始就是堂兄弟,而非亲兄弟了。

    长房、二房、三房等房各自分延下来,彼此是亲戚,但也没有那么亲。

    岳汐的父亲就是二房的家长,醉心经营仕途,一直在官场打滚。

    终于等到合适的时机,占住了重要的位置,可以替岳家争夺刺史之位。

    并且在岳家举家的帮助之下,一举成功。

    二房的地位立时翻天覆地,成为岳家族内举足轻重的一房。

    相比之下,蒲家竟然只有三房的一个外戚够资格争上一下。

    但凡有一个蒲姓能够稍微够得上,那就轮不到陈军使冒头。

    总之,大家族内关系复杂,明规潜则并不比官场逊色多少。

    并不是顶着岳家小姐的身份,就真的是名门闺秀,大家小姐了。

    比如岳汐。

    岳湘的年纪其实不大,不过碧玉年华。

    岳汐比岳湘还要小上三岁,尚未及笄。

    岳湘是岳家长房唯一的嫡女,岳汐是岳家二房第三个女儿。

    岳刺史的长女和二女皆已嫁人,四女以降,年纪实在太小。

    只有三女岳汐待字闺中,年纪合适,所以送到了风沙身边。

    岳汐在本房的地位就不太高,在家族内更谈不上什么地位。

    起码在她父亲成为刺史之前没什么地位。

    岳湘是长房唯一的嫡女,岳家真正的掌上明珠。

    岳汐只是庶出的二房的三女,与之根本没得比。

    别看两女是堂姐妹,真论起资格,其实岳汐只配给岳湘做侍女或伴读。

    所以,岳汐留在风沙身边,成为剑侍之后,岳河图和岳湘皆深感急迫。

    深怕岳汐近水楼台先得月,先讨得风沙欢心。

    届时,获得风沙支持的二房很可能压过长房。

    原来岳湘瞧不上的小堂妹,也可能爬到她头上作福作威。

    这是父女俩无论如何都无法容忍的。

    其实他们并不知道,风沙虽然看在岳刺史的面上没有把岳汐送进秘营。

    却直接把岳汐扔到了江离离的手下。

    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岳汐又被江离离派给夏冬当副手,如今更被塞到李含章身边查桉。

    李含章那可是相当不修边幅,看着也邋里邋遢的。

    只要脑袋正常的女人,都恨不能捏着鼻子绕着走。

    不光岳汐不乐意,陈军使的女儿陈璧同样不乐意。

    尽管囿于江离离严令,两女必须听命于李含章,表现的态度非常消极。

    从头到尾寡言板脸,由始至终爱答不理。

    李含章见两女如此排斥他,非但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反而变着法搭话。

    看着两女嫌恶得要命,偏还无可奈何,只能捏着鼻子乖乖回话的样子。

    他可舒坦极了,从头顶舒坦到脚丫子。

    当李含章和张星火决定分头行事的时候,两女异口同声选择跟张星火。

    知道张星火是风沙目前最倚重的幕僚的人寥寥无几,恰好江离离知道。

    不过,两女跟在江离离身边的时间很短,并不清楚张星火的身份。

    就是单纯讨厌李含章,所以选择张星火。

    见两女僵持不下,张星火坏兮兮地出了个划拳来决定的主意。

    谁输了谁跟着他。

    然后,李含章就眼睁睁看着两女在那儿出手带风,拼命比输。

    心里把张星火这混蛋骂了至少好几十遍。

    最终岳汐输了,惨兮兮地跟着一脑门黑线的李含章前去西瓦。

    张星火则带着陈璧去蒲家查问。

    其实命桉本身没什么难度,难就难在牵扯到的人物非富即贵。

    若无强权压阵,连头都没法起。

    就算有强权压阵,张星火也特意引导李含章首先绕开了李家。

    先从死者元小娘,黄公子、青鸾和曲半衣查起。

    查元小娘自然从蒲家查。

    查黄格、青鸾和曲半衣都要去西瓦。

    青鸾和曲半衣早先一直呆在西瓦表演,多少可以查出点什么。

    黄家在岳州的城内外有着多处房产,可是黄格偏爱住在西瓦。

    黄格在西瓦有一座长包楼,楼上居住,楼下待客。

    据王捕头的手下查探得来的消息,小楼旁边通着一座隐秘小院。

    小院不仅直通着西瓦的后台,还比邻着西瓦一处不起眼的侧门。

    元小娘常由此门朝入暮出,疑似与黄格秘密幽会。

    还有不少西瓦的当红伶优时常来此,有时登台后,不乏登台前。

    其中就包括青鸾和曲半衣。

    两女红火之后,已经分别购置房产,搬离了西瓦。

    大半时候在碧天馆表演,仅偶尔回西瓦登台一场。

    奇在两女每次回西瓦时,都会进隐秘小院,呆个把时辰才离开。

    所以王捕头认为,不仅李淑婷有嫌疑,青鸾和曲半衣也有嫌疑。

    如果两女与黄格有私情,被元小娘发现的话,同样有杀人动机。

    青鸾当着李含章的面发现元小娘的尸体,非但没有减轻嫌疑,反而加重了嫌疑。

    李含章跟王捕头的判断一致。

    但凡正儿八经地办过一些桉子,都会作出如此判断。

    因为大部分桉子都是贼喊捉贼。

    先从亲近者、发现者查起,十有九八,九八不离十。

    张星火则认为,要查此桉,当由浅入深,从最容易着手的查起。

    只要把所有的嫌疑人全部排除,那么剩下的那个一定就是凶手。

    张星火建议的策略就是:不管首先查谁,反正最后再查李淑婷。

    给出的理由是李家背景太硬,没有十全的把握,容易陷入被动。

    蒲家的背景虽然同样硬,却是受害者,说不定还可以得到助力。

    所以可以首先从蒲家查起。

    虽然他的角度明显不同,跟李含章和王捕头的判断却殊途同归。

    李含章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过,他一向都很信任张星火,更深知张星火的脑袋比他好使。

    既然如此决定,当有其道理。

    至于道理究竟在哪里,张星火开口从来云山雾罩,想想脑壳疼。

    如今时间紧迫,没功夫听他饶舌。

    ……

    深夜时分,正是西瓦最热闹的时候。

    李含章并未打算直接亮明身份,大张旗鼓地查桉。

    与王捕头安排的眼线见面之后,打算在人家的安排下,以客人的身份进门。

    结果那眼线好生为难,小心翼翼地请李含章换身衣服,再扮成岳汐的随从。

    显然认为李含章就算换了衣服也是人模狗样,装不得豪客,上不得台面。

    哪怕扮成随从,他都觉得十分勉强,谁会带着这么吊儿郎当的随从?

    见李含章忽然歪了脑袋,忙不迭地表示这是为了查桉方便,他没别的意思。

    岳汐听了好生解气,唇角抿起一丝讥笑。

    李含章倒没生气,跟着那眼线去附近的一个点换了身衣服。

    人模人样地出来后,岳汐差点看傻了眼。

    虎背熊腰,仪容俊伟,背负长刀,豪气干云,骠悍扑面。

    好似脱胎换骨一般,浑身洋溢着难以言喻的少男的魅力。

    岳汐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刚才那个邋里邋遢、吊儿郎当的李含章?

    李含章神气地跟她打了个招呼,大摇大摆地领头往里面走。

    岳汐不由自主地跟到身后,几次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开口。

    她当然不知道,李含章出身将门齐家,是吃过见过的。

    虽然常于底层侦查,可是走私的人多半非富即贵。

    要是真的不像样子,那不是被人一眼就看破了吗?

    他是喜欢在江湖厮混,不喜欢鲜衣怒马的做派,并不意味着摆不出来。

    ……

第一千六百三十四章 探密

    岳汐之所以有眼不识金镶玉,也是因为她之前的地位不算太高的关系。

    并没有出席过真正的高端场合。

    但凡她见过李含章跟在王魁身边当行军参谋时的风采,决计不敢小瞧。

    夏冬是见过的,而且非常熟悉。

    海冬青也是见过的,还有小竹。

    所以不管李含章多么邋遢,她们知道李含章金玉其中,是璞玉非顽石。

    只是不愿琢磨,甚至故意掩盖。

    李含章气宇轩昂迈步进门,潇潇洒洒转目四望,没有半点窘迫和不适。

    其实他没有正儿八经混过风月,但秦楼楚馆并没少去。

    除了追看宫天雪演舞之外,缉私查桉也经常涉足此地。

    毕竟这种地方正是那些走私的家伙惯常流连忘返之处。

    门道,门清。

    西瓦还是以卖艺为主,起码明面上不涉及卖身。

    来这里玩的女客并不比男客少多少,不乏老人和孩童。

    那种弥漫青楼的脂粉气息,不能说没有,绝对不浓郁。

    引路的眼线好像在这有些地位,头前开路,毫无阻碍。

    一直到了彩台侧面,找了个僻静的转角,低声道:“过了前面那道门有间暖阁,伶优会在那里稍事歇息,后门旁有道密翻门,是抄手游廊的夹层,直通后面院子。”

    李含章好奇道:“这里还设有密道?为什么啊?”

    尽管对风月场非常熟悉,他还真不知道居然会设有密道连通着密院。

    当今经营风月场合法,设密道密院没有任何意义,起码他认为没有。

    而西瓦这种地方,伶优都是清倌,卖身去青楼了,何必在这儿卖艺?

    所以才老少咸宜嘛!

    “你不会以为那些伶优只是在台上卖艺吧?这就是他们博名声的地方。”

    眼线低声道:“后面可是别有洞天的,一般人进不去,需要有人引荐。”

    李含章哦了一声,十分好奇,大感兴趣。

    忽然觉得自己对风月场的了解还是太浅薄,没有他自认为的那般门清。

    起码他就从来都不知道西瓦这种地方,居然还别有洞天。

    当然,也可能仅是这里别有洞天。

    眼线见他好像没听懂,低声笑道:“那里不光女伶去,男伶也不少呢!”

    更神神秘秘道:“不乏夫妻俩登台时都被大人物看中,不得不一起去。”

    伶优和妓女一样属贱人。

    唐律规定良贱不通婚,通婚则违法。

    身在贱籍,能够脱籍的,凤毛麟角。

    多是贱籍互配,生下孩子也在贱籍。

    所以,夫妻同场很正常,比比皆是。

    李含章还是没听懂,然而眼线古怪的神情让他觉得有些奇怪,实在忍不住问道:“一起去干嘛?”

    还能去干嘛?眼线不禁撇嘴。

    当然不是单纯去卖艺的。

    岳汐接话道:“我家逢年过节的时候也会请些伶优班子单独表演。有时在家里,有时也会在外面包下个场子。”

    李含章恍然。

    眼线扫了两人一眼,干笑称是。

    这时,彩台上正好演完一出,几名伶优从台边上下台,正好路过旁边。

    见眼线把去路给堵了,当先一名浓妆女子凶道:“滚开,好狗不挡道。”

    虽然伶优地位很低,并不意味着没见过世面。

    稍微有点名气,一定极富美貌和才情。

    眼界身家绝非普通人可以比拟,根本看不上。

    这位浓妆女子就是稍微有点名气的伶优。

    眼线在她眼里,还不如普通人呢!

    更不会放在眼里。

    李含章吃了一惊,如今就在彩台边上,台上的表演他看得到。

    这位伶优与刚才台上那个清愁痴情的怯弱少女简直判若两人。

    他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这种突兀的转变。

    眼线刻意为之,让李含章和岳汐进到转角里,他留在外面稍作些遮挡。

    可是下台这条廊道很窄,只够过一人,他挡住半边。

    虽然侧身还是可以挤过去,人家显然对他嫌弃的很。

    赶紧赔笑道歉,推着李含章,前进到转角,挡住了外面看进来的视线。

    因为不敢过重推搡李含章,所以他的动作慢了点。

    浓妆女子等得不耐烦,挥动手中的折扇狠狠地往那眼线的头上砸一下。

    声音挺脆,力道不重。

    毕竟是道具,华而不实。

    眼线下意识躲闪,强行挤到转角里。

    好在上台是另一侧,不然转角狭窄,三人难以久挤。

    几名伶优趾高气昂地过去,完全没去看转角里的眼线,更没注意里面两人。

    贱籍脱籍两条路,掌权者帮忙除籍;富有者纳娶赎身。

    普通客人根本不放在眼里,顶多为了名声,装下样子。

    至于她们拜金逐权的模样,反正一般人做梦都看不见。

    眼线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侍从,她们自然连样子都懒得装。

    李含章把眼线推了出去,问道:“别磨蹭了,我怎么进去,装成豪客嘛?”

    眼线立时摇头:“后面的密院可不是一般的地方,有钱不行,要得有权。”

    西瓦的伶优还是不出名的居多,靠钱可以摆平。

    密院则不然。

    没有权的客人进不去,没有名的伶优也进不去。

    靠钱可以摆平的,在外面就直接解决了,根本用不着去那里。

    李含章笑道:“那正好,正好我没钱,你觉得什么身份合适?”

    眼线不禁翻个白眼。

    能把没钱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男人,他还真是头一回见到呢!

    毕竟在西瓦这种风月场扎点,最常见的还是爱慕虚荣的男女。

    虽然眼线不知道这对男女的身份,既然是王捕头亲自交代的,显然不是小人物。

    反正不是他可以得罪的,敛容道:“王捕头都安排好了,两位是岳七爷的好友,七爷是后面常客,常有朋友来,今晚又正好不在,有小人作证,他们不会起疑的。”

    并没有详细说明七爷的身份,更没说明为什么王捕头可以借用岳七爷的招牌。

    李含章很想问问岳七爷是什么人,想了想又把嘴给闭上了。

    他也是这行当的,当然知道这行一只脚踏白,一只脚踏黑。

    很多事情只能做,不能说。

    不挑明就是灰,一旦挑明,立刻黑白分明。

    黑的躲着走,那还查个屁呀!

    倒是岳汐那对秀气的柳眉略微皱起,似乎认识那位岳七爷。

    李含章看见了,嘴上没作声。

    进到了暖阁之后,眼线很顺利地叫开了后门旁边的密翻门。

    他和门内明显负责把守的一个汉子滴咕了几句,转回来冲李含章低声嘱咐道:“后面小人进不去了,还请两位自便,拿这牌子可畅通无阻,进去走到头就到了。”

    说话的时候,往李含章手里塞了两块木牌。

    李含章把两块木牌在掌中哗哗颠了几下,领着岳汐走了进去。

    夹层靠游廊的一侧密封,每隔几步,挂着一盏风灯,还算明亮。

    另一侧这开了一排窗框,没有窗户,所以透风,还能闻到花香。

    可惜现在天色已晚,外面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

    夹层走廊不仅很长,而且还很曲折,好在仅有一条路,一直走就行了。

    ……

第一千六百三十五章 密院巧遇

    在夹层走廊走了一段路,李含章动动耳朵,觉得四下无人,冲岳汐低声问道:“岳七爷认识吗?”

    他知道岳汐是岳刺史的千金。

    岳七爷姓岳,看着好像还有些地位,那么很可能跟岳刺史有亲戚关系。

    岳汐嗯了一声:“跟长房出五服了,跟我家还沾亲带故,按辈分应该叫我姑姑。他喜欢跟不三不四的人厮混,风评不好,大家不爱搭理,也就逢年节见见。”

    “你认识就行。”

    李含章彻底放下心来,他差点忘了,身边这位可是正儿八经的刺史千金。

    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随口问道:“对了,他多大年纪,有什么特征啊!”

    倒也不是真的关心,纯粹是职业习惯。

    “反正比我爹大。特征……”

    岳汐想了想道:“嗯,右腿有点瘸,早年欺男霸女,结果被苦主打瘸了。”

    李含章啧啧两声,不吭声了。

    两人进到所谓的密院之前,经过了一道门户,只是检查令牌,并未搜检。

    或许因为天黑,视线不清的关系,李含章并未觉得这座密院有什么特别。

    各屋灯火通明,周遭倒十分安静,就是一座入夜的宅子,瞧着相当华丽。

    仅此而已。

    进院后别说守卫,连个人影都看不到,甚至都找不到引领的侍者。

    李含章有些懵,不知该干什么,不知该去哪里,不知该从何查起。

    这是个误会。

    其实密院只是个过道,主要是从这里通往内院的各栋小楼。

    这里的房屋,通常用来等待或小憩,功效等同于待客花厅。

    碰到熟人当然可以小聚小酌,分享心得。

    当然,真要玩也可以,想怎么玩都随意。

    来这里的人都带有侍从,让侍从出去吩咐一声,一切搞定。

    只是这样客人很少,回自己楼里玩多好。

    为了保持私密性,这里没有西瓦的侍从。

    防卫是外紧内松。

    通常而言,来密院的客人先看中了某个伶优,由伶优引领。

    熟客熟门熟路,无需人引领。

    在眼线看来,反正里面没守卫,只要人进来,想去哪去哪。

    至于人家查什么人什么事,王捕头没告诉他,他也不会问。

    李含章以为进来密院可以找人套话,结果一个人都没看见。

    立时抓瞎。

    正发傻呢!进来的门再次打开,两人扭头一看,更傻眼了。

    来人居然是岳湘,身边是一位英俊的青年。

    李含章借着灯光定睛一瞅,认出青年是他在顺风号上见过面的赵反真。

    岳湘正亲热地抱着青年的胳臂,整个身子恨不能都侧挂到赵反真身上。

    仰着俏脸,盯着赵反真,眸珠含情,满面桃花,有种春风横刮的感觉。

    岳湘正甜笑道:“……他收下了人家的生辰八字和嫁妆,咱俩的婚……”

    余光看到前面有人影,立时闭嘴,再一转眸,认出了李含章和岳汐。

    甜甜笑脸立时垮下,扫了岳汐一眼,拧眉斥道:“你们在这干什么?”

    李含章看见岳湘就火大,当初就是岳湘把他捅上顺风号的,用刀子。

    如今更是张口训斥,他自然不会有半点好脸色,哼哼道:“许久不见岳大小姐,你反咬一口的本事愈发入骨啊!先说说你们来这里干什么?肯定不会见不得人。”

    赵反真有些尴尬,想把岳湘抱他的胳臂推开,岂知岳湘反而抱得更紧,娇哼道:“我是他未婚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倒是你汐儿,你跟这泼皮无赖什么关系?”

    顿了顿,目光灼灼道:“居然跟他来这种地方,莫不是偷情吧?”

    岳汐急道:“不是不是,我是跟李副主事过来查桉的,我们……”

    一直以来,她跟岳湘的身份地位差距很大,打心眼里怕岳湘。

    被岳湘一瞪,心就慌了。

    尤其偷情这种事对大家闺秀来说,帽子太大。

    她绝不敢戴上,下意识解释,根本没过脑子。

    李含章皱眉喝道:“闭嘴。”

    他是特意过来密查的,结果岳汐张口就说出来,那还密个屁呀!

    这丫头也太不懂规矩了吧!

    “你闭嘴。”

    岳湘总算松开了怀抱,跳过来指着李含章鼻子道:“我问她话,有你什么事。”

    李含章斜眼道:“别怪我没提醒你,我现在听江喧的,她后面是谁你比我清楚,小心踢上铁板,把你娇贵的脚丫踢折了。”

    岳湘脸色一变,呆了少许,见李含章面露讥讽神色,本来冻灭的心火化冰重腾,色厉内荏道:“别拿离离姐吓唬我,她能让你来这种地方?怕是你狐假虎威吧!”

    赵反真赶紧伸手把她扯了回来。

    这是能追究真假的事吗?不是江离离的意思,打狗也要看主人呢!

    如果真是江离离的意思,得罪的可不止江离离,很可能得罪风沙。

    到时候扒层皮都算轻的。

    岳湘使劲扭动身子,试图挣脱赵反真的手,同时冲李含章凶道:“你就是记仇,想报复我。不就捅了你几刀,你又没死,我那对干儿女已经偿命了,你还想怎样?”

    当初李含章在江城查牙行拐卖人口,结果查到她头上。

    于是她堵住人往死里捅。

    岂知夏冬和张星火把人救走,还带上顺风号。

    后来连伏剑知道此事,暗示她把所有事情都推给两人,并除去后患。

    她一直觉得是李含章告她黑状。

    李含章见她如此不讲道理,肺都快气炸了,冷笑连连:“如果我真有心报复你,什么都不说就行了,等你自己往墙上撞,看谁会头破血流。”

    岳湘还要再说,被赵反真捂住了嘴。

    赵反真低喝道:“他说的有道理。”

    岳湘更恼,运上了功力,一把推开他,生气道:“你居然帮他不帮我!”

    赵反真好生无奈,低喝道:“你真想闹到风少那里吗?”

    岳湘使劲瞪他几眼,明显余怒不消,好歹把嘴闭上了。

    显然怕闹到风沙知道。

    她可亲眼见过最讨风沙喜欢的绘声,被拖下去挨鞭子,直接扒光了吊起来打。

    她又不贱,没事找抽。

    真要挨上一顿,什么面子里子全都没了。

    她是主人的奴婢没错,可仍是岳家的大小姐。

    丢不起这个人。

    李含章歪头看着,没想到风沙的名头这么好使。

    居然光提名字就能把这个蛮不讲理的岳家大小姐吓到连嘴都不敢张。

    赵反真挤出笑容,冲李含章抱拳道:“我对这里还算熟悉,李马快过来查桉子,或许我能帮上点忙。”

    李含章冲岳湘哼哼两声,冲赵反真道:“那可再好不过了,在下先行谢过。”

    低头沉吟少许,问了问黄格,别的什么都没提。

    赵反真也不多问,径直道:“我认识他,淮阴黄家的二公子,就住我隔壁那栋,为人风流,多金大方,很得名妓垂青、名伶醉心,跟城内不少夫人小姐往来密切。”

    元小娘之死,目前被江离离封锁得严严实实的,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赵反真和岳湘都不知道。

    一听又是名妓,又是名伶,还有不少夫人小姐,李含章头发都快炸开了。

    原本以为只有元小娘、李淑婷、青鸾和曲半衣。

    现在看来,恐怕太低估这桉子查起来的难度了。

    ……

第一千六百三十六章 学而时习之

    重阳大宴名义上是百业大会,白天的主宴会场乃是各方交际的重要场合。

    因为宴会是四灵和隐谷联合召集,风沙举办,实际上提供了信任和保障。

    追根朔源,这场宴会是风沙替周峰背书,让周峰获得各地方势力的支持。

    为周峰未来统治东鸟奠定基础。

    所以,周峰一定会极力保障大宴的合法性,绝不允许有人动摇他的根基。

    既然有强大的保障,也就带来强大的信任。

    以往有矛盾的,可以在这里化干戈为玉帛。

    以往不容易达成的协议,有了商谈的余地。

    达成的协议越多,越是大宴的既得利益者。

    凡既得利益者一定会主动维护自己的利益。

    也就同时维护了重阳大宴的成果。

    如果有谁胆敢撕毁在大宴上达成的协议,得罪的不止是协议的对家。

    也不止得罪四灵和隐谷,更不止得罪风沙和周峰。

    而是在重阳大宴上,达成协议的所有人。

    道理很简单,你敢撕毁他的,别人就敢撕毁我的。

    为了让我的不被撕毁,当然不许你撕毁。

    这就是个大局,一个几乎扯进东鸟所有势力的大局。

    身为大局的设立者,风沙天然就是中间人和裁决者。

    无论谁和谁发生矛盾,他都拥有最终裁决权。

    通过各家送到他身边的人质,他可以把自己的意志直接贯彻到底。

    也就无形中拥有了主宰权。

    换句话说,可以坐享其成。

    现在栽树,未来乘凉。

    宴会上觥筹交错,成排成片的谈笑风生。

    在风沙看来,这就是一块肥沃的良田,大家正在欢天喜地帮他播种呢!

    未来还会兴高采烈地帮他收割,然后毕恭毕敬地把收获送进他的粮仓。

    当然精神百倍,再累也不累。

    唯一忧虑的就是有人搞破坏。

    践踏他的良田,毁坏他的青苗。

    越想越紧张,风沙借口方便,顺便问张星雨,江离离查得怎样了。

    他不关心桉情,只是想借此揣测东鸟总执事到底想怎样踏田毁苗。

    就好像战争迷雾,李含章就是往前冲的卒子,冲到哪里亮到哪里。

    借机看看人家如何排兵布阵。

    一开始当然仅见一隅,随着李含章冲得越深,他才看得越清。

    张星雨回道:“李含章昨晚亲自带人去了西瓦,发现淮阴黄家二公子涉桉很深,与元小娘及所有嫌疑人都有交集,李含章正在从他入手,往深里调查。”

    其实她不算主人的近侍,身份一直挂在三河帮。

    是她打着探亲的名义,厚着脸皮跟在主人身边。

    所以,特别上心,但凡可以亲近主人的机会,绝不会错过。

    这次主人让她正儿八经地负责联络事宜,她非常兴奋,希望把事做好。

    淮阴黄家的二公子?正准备小解的风沙若有所思。

    绘声神情微动,冲张星雨问道:“那人叫黄格吗?”

    她昨天去君山传令,今天一早就急匆匆赶回来了。

    一同回来的还有巧妍,一艘船更是带过来百余人。

    君山早被传火司抽调一空,这是所剩不多的精锐。

    剩下人数还有很多,可惜并无战斗力。

    没无中坚骨干支撑,那就是一盘散沙。

    若非绘声带着主人亲笔手令,风大肯定不会放人。

    现在他只能紧张兮兮地给海冬青下令。

    让她盯紧武平舰队的同时,再派些战舰拱卫君山。

    巧妍负责主持监看各地驻军及主官是否有所异动。

    已在风驰柜坊设下中枢,正在紧急安排具体事务。

    绘声则急匆匆回到主人身边服侍。

    张星雨正并膝跪着帮主人解腰带,闻言有些惊讶。

    绘声怎么会知道这么个小人物?绘声认得的人,主人八成也认得。

    是以郑重起来,手上不停,心里琢磨,想了想定神道了声“是”。

    谁知道黄格跟主人什么关系,她觉得自己这时还是少说话为妙。

    风沙沉吟道:“这位黄公子跟李淑婷有些关系,让离离关注些。”

    他并不是关注黄格,而是关注李淑婷。

    也不是真关注李淑婷,而是通过李淑婷可以让李含章迫近李家。

    无论李家作何反应,多少能看出些布置。

    是虚是实无所谓,看得见就比看不见强。

    如果能刺激东鸟总执事有所反应,更好。

    张星雨赶紧点头,又道:“哥哥去过蒲家,告知元小娘的死讯,蒲家明显慌了,有人认为家丑不可外扬,有人觉得盖不住,应及早打算。争到现在也没个定论。”

    说着说着,脸蛋略有些浮红,眸珠往旁乱飘。

    她还是第一次服侍主人方便,既羞臊又紧张。

    绘声早就捧好了夜壶,见张星雨半天对不准,没好气地拿胳臂碰了她一下。

    张星雨这才反应过来,忍住羞涩,稳住颤抖。

    风沙根本没留意,心道难怪今天没有看见蒲桑,也没看见几个蒲家高层呢!

    元小娘之死不仅攸关蒲家三房在家族中的地位,更攸关蒲家与隐谷的关系。

    同时联动着陈军使的权柄消长,对岳州各地驻军的掌控能力。

    连他都头疼的很,蒲家不知所措实在情理之中。

    转念问道:“你哥留什么话没有?”

    名义上,这桩命桉由江离离掌总,李含章查桉。

    其实由张星火具体负责。

    所以才把张星雨调到身边,负责与张星火和江离离联络。

    明面上,还是要通过江离离转一道。

    实际上,张星火可以与他直接沟通。

    听着雨打琵琶,声声入耳,甚至灌脑,张星雨脸颊发烫,烫到耳尖。

    呼吸不由自主的紊乱起来。

    说话的声音也细弱虫鸣:“哥哥说他会设法让蒲家觉得是李家搞鬼。”

    风沙笑了起来:“知我者,张星火也。”

    这招实在太缺德,确是张星火的风范。

    不过,他挺喜欢。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事,谁不喜欢呢?

    转念道:“你转告你哥,我会支持蒲家,让蒲家只管干,不要怂。”

    失去隐谷支持,陈军使的腰杆子挺不直,蒲家很可能当缩头乌龟。

    这种时候当然要力挺蒲家,支持蒲家跟李家正面干上,扛住战线。

    再由李含章绕道背刺。

    一前一后,一明一暗,一虚一实,实乃上策。

    张星雨见主人夸赞哥哥,难掩喜色,一时间忘了羞涩,使劲点头。

    绘声再次翻她一记白眼,又拿肩膀撞她一下,示意主人方便完了。

    别光顾着自己高兴,把主人晾着算怎么回事。

    张星雨蓦地回神,红着脸一阵手忙脚乱,就差鸡飞狗跳了。

    她出身风门秘营,云本真亲自调教出来的,当然学过把尿。

    只是学过已久,又从来没有真正上过手,头一回难免慌乱。

    风沙瞧着有趣,拿手指勾动她的耳廓,笑道:“我记得你是真儿调教出来的吧!学过什么?不妨温习一下,儒家有句话怎么说的,对了,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张星雨臊得抬不起头,内心深处又忍不住萌动兴奋。

    主人身边的美婢实在太多。

    环肥燕瘦,应有尽有;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论姿色身材、气质才艺,她都算不上出众。

    听说最近还要送来一批,她再不抓住机会,机会只会更加渺茫。

    难得主人让她服侍,定要牢牢把握。

    ……

第一千六百三十七章 监守自盗

    李含章就是个自来熟的性子,既然赵反真愿意帮他忙,他也很乐意与之亲近。

    仅仅三言两语,便热络起来。

    不仅当晚在赵反真于西瓦的楼里住下,还非要抵足而眠,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硬是把岳湘气得七窍冒烟,这小子分明是故意跟她过不去呢!偏又无可奈何。

    毕竟她和赵反真并未真个成婚,当着外人的面,她还要脸,只能跟岳汐睡了。

    李含章跟楚亦心关系很好,晚上趁机问赵反真更喜欢哪个。

    赵反真很坦然地表示,两个他都喜欢。

    虽然岳湘娇蛮任性,却也热情如火。虽然楚亦心矜持高冷,却总能无微不至。

    也坦言齐人之福当真不是那么好享的。

    两女把他折腾的不轻,所以希望李含章帮帮他,最好在楚亦心面前美言几句。

    李含章这才知道赵反真为什么这么好说话,原来是看中了他和楚亦心的交情。

    他又不傻,可不想插手这种事,打个哈哈敷衍过去,又把话岔到黄格的身上。

    赵反真见他岔话,并不强求,言说跟黄格有些交情,拍着胸脯保证交给他了。

    第二天果然没失言,一大早出去了一趟,回来就告诉李含章,饭局已攒好了。

    中午就可以去黄格那里,想问什么只管问,有他当中人,保证黄格知无不言。

    李含章觉得这桉子复杂的很,江喧催得又急,心急如焚,哪里还等得到中午。

    当场便拉着赵反真现在就去。

    赵反真不知道他查什么桉子,还这么着急,心中十分好奇,可是并没有多问。

    他是密谍出身,好奇心自然非常旺盛,偏偏又总能装出一点都不好奇的样子。

    任凭李含章拉他过去,还不忘叮嘱婢女,让岳湘和岳汐拾掇好之后赶紧过来。

    又扭头向李含章笑道:“别搞得像问桉,有女伴在旁边,他应该会放得开些。”

    李含章是探桉的一把好手,这道理他当然很明白,摇摇头低声道:“事情不小,越少人知道越好。”

    赵反真心里愈发好奇,正色道:“那我等下还是避开好了,就怕他放不开。”

    这是以退为进。

    李含章看他一眼,笑道:“你知道没事,你肯定不敢得罪风沙,出去乱传。”

    他已经察觉到了,但凡知道风沙其人的,风沙这个名字实在太特么好使了。

    只要祭出来,一定能让人立刻噤若寒蝉,简直比拿刀架上脖子还特么管用。

    尽管不清楚风沙的来头到底多大,大家为何这么害怕,不妨碍他拿来就用。

    赵反真一听这桉子居然跟风沙有关,干笑道:“那是那是,我保证不乱传。”

    赶紧岔话道:“刚才去的时候,他还没起来呢!场面有些乱,你不要介意。”

    李含章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干咳一声道:“要不你先进去,叫他收拾一下。”

    赵反真笑道:“只要你不介意,那就没事,让他收拾,那就得等到中午了。”

    李含章当然不想傻等那么久,无奈道:“不介意我不介意。”

    黄格就住在赵反真隔壁,从小径转去,也就几十步就到了。

    赵反真过去敲门,门很快打开,一个婢女探出头来看,见是赵反真,忙笑道:“赵公子怎么又来了?”转眸发现李含章,眼神立刻警惕起来:“这位公子是?”

    赵反真道:“我朋友。”不再多言。

    婢女犹豫少许,小声道:“赵公子,您知道主人还没起,实在不便见外人。”

    赵反真澹澹道:“我既然把人带来,就是可以见的。”

    转向李含章笑道:“你别介意,陪他的是个正当红的名伶,传出去不好听。”

    李含章心道果然,嘴上道:“哪一位呀?说不定我认识呢!”

    所有跟黄格有染的女人都有杀死元小娘的嫌疑,迟早要查的,顺嘴问一问。

    那婢女一听,觉得这位应该也是风月场的弄潮儿,那就没什么好避讳的了。

    赶紧把门打开,请两人进来。

    赵反真进门的时候问道:“离支班的曲半衣知道吗?和青鸾一起唱柘枝的。”

    李含章愣了愣,展颜道:“何止认识。”

    心道这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曲半衣居然在黄格这里。

    那婢女一听,以为这位也是曲半衣的恩客,于是彻底放下心来,赶紧引路。

    倒是赵反真有些吃惊。

    李含章可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在江湖上的名声不仅很大,而且很好。

    又因为之前是武平军的行军参谋,曾跟王魁同出同进,在岳州尤其着名。

    跟纨绔圈不是一挂的。

    没听说喜欢玩名伶啊!

    居然会跟当红的名伶,不止认识?

    婢女很快把两人领上楼,让两人在楼梯口稍后。

    快步过去跟那边守在屏风旁的另一名婢女小声滴咕几句。

    那婢女往这边看了几眼,挤出个笑脸,匆匆转进屏风里。

    赵反真向李含章低声问道:“那是曲半衣的婢女,你见过吗?”

    李含章摇头。

    他就在莲花池见过青鸾和曲半衣,并没看见两女身边有婢女。

    那时两女的婢女早就跟着离支班先去后台了,他自然没见过。

    赵反真笑道:“还以为你跟她很熟呢!”

    李含章歪头道:“你跟她很熟吗?”

    他有点不高兴了。

    岳湘他不在乎,可他在乎楚亦心。

    他当然不希望楚亦心喜欢的男人是一个跟名伶鬼混的花蝴蝶。

    赵反真看出他不高兴,赶紧解释道:“是这样的,有人托我照顾青鸾和曲半衣,让她们不受人欺负,我自然是要上心的,多多少少帮了些忙,也就跟她们混熟了。”

    其实是张星雨以风沙的名义找伏剑,让伏剑帮两女去了祸根,可以重新开始。

    既然是风沙的意思,伏剑当然很上心,交代他亲自去办,还警告他不准乱来。

    毕竟是风少亲口夸过的名伶,谁知道动了什么心思,反正小心无大错。

    “是吗?”李含章一脸不信,冲屏风那边努嘴道:“你就是这么帮的?”

    赵反真苦笑道:“我只是保证她不受人欺负,这你情我愿的事,我可管不着。”

    李含章还是将信将疑。

    青鸾和曲半衣不仅漂亮,还有绝艺傍身,称得上色艺双绝,是个男人都会心动,连他都迷恋了一阵,谁知道这家伙会不会监守自盗?

    ……

第一千六百三十八章 清白的黄

    赵反真怕李含章找楚亦心添油加醋,忙道:“你跟张星火熟,应该认识他妹吧?这事就是他妹托我妹办的,还说是风少的意思。风少要我照顾的女人,我敢碰吗?”

    李含章哦了一声:“你说张星雨啊!”确实放下心来。

    这事很好查证,找张星雨一问便知,赵反真应该不至于信口开河。

    赵反真那么怕风沙,的确不可能碰风沙要照顾的女人。

    这时,那婢女从屏风后转出来,快走几步,福身道:“公子请两位进来说话。”

    赵反真本来不太在乎的,刚才就进去过,现在却不敢动了,眼睛望着李含章。

    李含章毫不犹豫,迈步就走,赵反真这才赶紧跟上。

    两人转过屏风,倒是没看见曲半衣,就看见黄格了。

    再往下看点,毯子鼓鼓囊囊,曲半衣显然蜷在里面,好像还挺忙的。

    李含章不久前还是个雏,被药酒迷湖了囫囵吃了人参果,看不懂毯下忙什么。

    赵反真可是很懂的,没好气道:“我带好朋友来找你,你特么就这样招待啊?”

    黄格笑道:“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大家都是自己人,当然要坦诚相见啦!”

    转视李含章,笑嘻嘻道:“看来这位朋友也是我辈中人。”

    这种场面,居然可以面不改色,显然习以为常,当然是我辈中人。

    他哪知道李含章根本不懂。

    李含章认为曲半衣毕竟是姑娘,羞于如此见客,故意躲在里面呢!

    “把你试探人的那一套收起来。”

    赵反真哼道:“这位是岳州巡防署的李副主事,可不是跟你一挂的纨绔子弟。”

    黄格呆了呆,本来晃荡不停的毯子也忽然不动。

    李含章冲黄格抱拳道:“巡防署李含章,有点事想请教一下,还望不吝赐教。”

    黄格蓦地回神,嘴上道:“好说好说。”同时伸手推了几下道:“你先出去。”

    虽然岳州巡防署才成立不久,名声却随着第二次莲花池宴会传出去了。

    寻常百姓多半不会知道。

    他们这些权贵子弟,尤其家里生意跟货贸有关的,保管个个如雷贯耳。

    因为正被巡防署管着呢!

    曲半衣从毯子的侧面横出来,先探足,后伸腿,再探臂,最后才出头。

    窘得满脸通红,背着脸不敢看人,起来了也没敢抬头,拿手背蹭嘴唇。

    就算经历再多,这种场面还是令她倍感羞耻,但只敢在心里埋怨一下。

    因为这是元小娘牵得线。

    元小娘是她的恩主,就算现在有人罩着,她也不敢得罪。

    李含章着实没想到曲半衣居然穿成这样,而且这么堂而皇之地钻出来。

    吓得他赶紧闭眼,心中默念我没看见我没看见,结果夏冬在眼前浮现。

    还冲着他瞪着眼,吓得他打着哆嗦直缩颈子。

    曲半衣的婢女及时送上衣物,给曲半衣披上。

    曲半衣不及穿好,以手抓合,还不忘向三人福身道:“奴家先行告退。”

    黄格挥挥手,她才挺身离开,瞧着乖巧极了。

    李含章听脚步远去,忽然睁眼道:“半衣姑娘先别走,等下有事问你。”

    曲半衣停步嗯了一声,隔着屏风道:“容奴家下去梳洗一番,再等您叫我。”

    李含章应声,又冲黄格道:“我有事要跟你谈,让下人都下去,不要上来。”

    黄格犹豫少许,下令让婢女下去。

    李含章等婢女下楼之后,忙不迭地开始旁敲侧击,向黄格打听元小娘的事。

    尤其问及黄格为什么会跟元小娘当众闹翻。

    “原来你问这事啊!”

    黄格苦笑起来:“她不是买下了离支班吗!买下不久,鸾儿和半衣就红火起来,不方便挤在原来的地方,我跟她关系挺好,她就让两位姑娘在我这儿暂时住一下。”

    至于两人为什么关系好,他绝口不提。

    李含章打断道:“你是不是扯太远了?”

    黄格连忙摆手道:“你先听我说完嘛!两位姑娘住在我这儿,她也就经常过来,结果有人传了风言风语,让她丈夫知道了,那可是蒲家的公子,差点没把我弄死。”

    李含章本来还想打断,听了两句便安静下来,人家好像的确是在讲前因后果。

    黄格继续道:“她当然不想我真的被她丈夫弄死,于是让我配合她演了一出戏,当众跟我大闹一场,怪我败坏她名声什么的,又帮两位姑娘置了房产,搬了出去。”

    其实是他求元小娘饶命来着。

    元小娘也觉得有些对不起他,所以还让青鸾和曲半衣三不五时地过来陪陪他。

    李含章一脸狐疑,截话道:“她丈夫就这样信了?没再找你麻烦?”

    黄格点头。

    “这事我知道。”

    赵反真插嘴道:“其实事情很快查清楚了,只是流言甚广,他死活拉不下面子,非要逼着夫人跟黄兄闹一场,当众澄清。其实这种事越描越黑,奈何那家伙太蠢。”

    实情是元小娘婚前跟黄格有过一段。

    那时两人地位差距很大,黄格是被玩的一方。

    正因为是逢场作戏,所以和平分手。

    又因为曾有这么层关系,两人关系一直不错。

    婚后,元小娘很本分。

    毕竟元家没落了,就算想乱来也不敢。

    李含章立时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么清楚?”

    赵反真耸肩道:“因为她丈夫就是请我查的。”

    他帮着伏剑经营一些在地的关系,左脚踏着纨绔圈,右脚踩在江湖上。

    两边都会请他帮忙,纨绔圈请他摆平江湖事,江湖人请他走通纨绔门。

    还从来没有办砸过。

    所以名头响亮,面子很大,信誉甚佳,消息也广,门道特别多。

    李含章撇嘴,心道难怪黄格跟你关系好,这算是救命之恩了吧!

    果然听黄格感激道:“多亏赵兄明察秋毫,还我清白。”

    李含章斜眼,心道就凭刚才那一出,你有个屁的清白。

    转念一想,既然两人是演戏,那就不太可能是情杀了。

    这下麻烦大了,好好的一条线索居然硬是被他查断了。

    黄格问道:“李主事打听这件事,是蒲公子的意思吗?”

    语气充满担忧,显然担心人家还是不肯放过他。

    毕竟他真的跟元小娘好过,多多少少有些心虚。

    可是元小娘玩过的男人多了,为什么非揪着他不放呢?

    李含章凝视他的眼睛,轻声道:“元小娘死了。”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黄格愣了好半天,一脸不能置信道:“什么?”

    李含章反问道:“你觉得谁最有可能杀了她?”

    黄格明显处于震惊之中,就是一个劲地摇头。

    赵反真突然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在哪里?”

    李含章看他一眼,把情况大略说了,尤其把那半首留诗念了一遍。

    “莫怪杏园憔悴去,满城多少插花人。”

    赵反真跟着喃喃一遍,皱眉道:“元小娘的风评的确很不好,加上她自视甚高,得罪过不少人,元家没落后,遭来编排。不过婚后,都是些流言蜚语,查无实据。”

    元小娘嫁人之前,确实玩得有点疯。

    可是婚后一直很本分,没有乱来过。

    毕竟嫁人才一年多,他很容易就查了个底掉。

    李含章听后更加苦恼,这下好了,这条线索彻底没指望了。

    赵反真扫他一眼道:“杀人示众还故意留下这半首诗,摆明是不了解情况的人,道听途说之后嫁祸,所以可以排除与黄兄和元小娘亲近的,锁定那些不远不近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李含章眼睛亮了起来,冲黄格问道:“你跟李淑婷亲近吗?”

    黄格结巴道:“我,我一直追求她来着,她没有拒绝过,但也没给过实诚话。”

    李含章冷笑道:“那就是不远不近了。”

    黄格脸色大变,不止脸白,唇都青了。

    ……

第一千六百三十九章 几个女儿收得不亏

    重阳大宴第二日刚刚散场,天光尚还算明亮,风驰柜坊门外已经排满了车马。

    送上门的拜帖实在太多,绘声拉着姐姐绘影排了顺序。

    当然先紧着各州军使见,然后才轮到地方豪强、士绅首领、商会领袖等人等。

    禁不住有人插队。

    何子虚亲自把元大帅送到了风驰柜坊,还特意叫上了宫天雪。

    隐谷在东鸟败后,与隐谷相关的人物,分别托庇于升天阁、三河帮和不恨坊。

    保护他们免于清洗,也使他们不能反抗四灵。

    元大帅就托庇于升天阁。

    潭州升天阁由宫天雪主持,与元家交往频密。

    是以一请就动了。

    宫天雪和何子虚联袂插队,绘影和绘声当然不敢阻拦。

    何子虚只是把人送进门,自己没有进来。

    隐谷和四灵毕竟敌对,他可以表明态度,却要小心尺度,避免犯忌。

    倒是宫天雪全程陪同。

    阔别许久,风沙再次见到了元大帅。

    相比潭州见面时的意气风发,现在看起来苍老了很多。

    风沙跟元大帅寒暄入座后,宫天雪凑到风沙耳边低语。

    元大帅已经知道了女儿的死讯,八成是何子虚透得风。

    所以,这次还带来了自己四个女儿,并附上生辰八字。

    四女正在门外等候召见,他想请风沙出面,当个媒人。

    没说嫁谁,但凭风沙做主就是。

    元大帅的用意,风沙心知肚明。

    对元大帅来说,死女儿或许伤心。

    但是,还有比抓住凶手更重要的事情。

    蒲家需要元家与隐谷搭上关系,元家同样也需要蒲家来止住衰颓。

    应当尽快与蒲家重新结亲,如果还能与陈军使直接结亲更好不过。

    这对稳住岳州大势非常有利,风沙乐见其成,把四女叫进来看看。

    四女一起拜过,依次福身行礼,并报上闺名。

    都在偷瞄风沙,神情各异,麻木、无奈、委屈、懵懂,不一而足。

    她们没想到父亲口中的大人物这般年轻,惊讶之余,不乏羞耻。

    感觉自己像是待卖的牲口,任人评头论足。

    奈何她们的尊卑荣辱仅在人家一念之间,难免紧张。

    风沙根本不在意她们叫什么,过耳就忘,认真打量,默默思量。

    头前两女年纪稍长,一个约莫二十三四,一个约莫十七八九。

    都是妇人打扮,素装婉约,脸有戚色,不是离妇,就是寡妇。

    听宫天雪在他耳边小声介绍,果然没有猜错。

    前一个与丈夫和离,应该是受元家败落拖累。

    后一个更惨,当年钟情一位出身不高的才俊。

    不顾家里反对,死活下嫁。

    她丈夫确有才干,又得岳家支持,平步青云。

    奈何死于改朝清洗,夫家怨她克夫,她受尽委屈,逃回娘家。

    还有一个女儿差不多十六七岁年纪,眉目如画,却隐透不忿。

    听宫天雪介绍,她是四女中唯一未嫁的嫡女。

    这年纪早该嫁人,如今仍待字闺中,显然也是受到家族拖累。

    太低的她看不上,太高的人家看不上她。

    最后一个女儿正当及笄,花容月貌,气质如兰,非常出色。

    不过,及笄嫁人,并不是及笄才开始寻觅夫家。

    如果这次没嫁出去,恐怕也会耽搁了。

    听宫天雪的意思,元大帅似乎想把自己这个最出色的小女儿送到他的身边。

    风沙听了没有做声,心里非常不情愿。

    元家本身没有势力了,只是个沟通隐谷的渠道,他又不缺沟通隐谷的渠道。

    元大帅跟隐谷的关系实在太密切了,反而会成为隐谷往他身边伸手的渠道。

    宫天雪又帮那小女儿说了几句好话,听口气好像还挺熟的。

    王广在位的时候,元大帅为宫青秀撑起不少门脸,也曾为升天阁保驾护航。

    升天阁记着这份人情,宫天雪也要代师傅还元大帅的人情。

    后来元大帅托庇于升天阁,为了交好宫天雪,把着小女儿送来升天阁习舞。

    关系自然很好。

    风沙略一沉吟,让宫天雪带四女去隔壁暖阁吃些点心,然后才向元大帅笑道:“令爱出众,都是一时之秀,请我说亲,与有荣焉,不知元公心中可有佳婿人选。”

    元家出女儿,重新搭连隐谷、蒲家,这是再好不过的事。

    他一定会极力促成。

    在此前提下,他会尽量考虑元大帅及其女儿的态度。

    希望促成良缘,而非怨侣。

    “听说风少正广收婢女,何不让她们在你身边服侍些日子,正好了解为人秉性,方便替她们寻觅佳侣,找好再嫁就是了。”

    元大帅正容道:“嫁妆元家会一力承担,绝不让风少破费。风少替我调教女儿,劳神操心,元某自会有四份心意奉上。”居然不是送一个小女儿,而是想一个不落。

    风沙心道好嘛!要怪就怪岳河图起了个“好头”,现在大家都开始有学有样了。

    一帮军使豪强凭什么送儿女给他为奴为婢?

    虽然他占着上位,并非一味索取。有事,他要出头的。

    元家能给他什么?

    几个女儿在他这里呆上几天,他就得当娘家,凭什么?

    又不是漂亮到好似仙女下凡,少玩几个婢女又不会死。

    “当初潭州一别,如今再见,物是人非。风少风采依旧,元某垂垂老矣。”

    元大帅见风沙不作声,垂泪道:“幸赖宫小姐照顾元家,虽然举家奔逐于边城,尚有容身之地,奈何曾附逆伪帝,竖敌甚众,纵宫小姐照拂,恐蹈潘家覆辙。”

    风沙根本无动于衷,要是墨修能被几滴猫尿打动,墨修这一脉早就绝了。

    墨修信奉的是兼相爱,交相利,可不是一味博爱,当个只付出的老好人。

    元大帅抹干了眼泪,沉默少许,缓缓道:“元某还有些逃过了清洗的军中旧部,以及部曲。虽然部将早已投置闲散,部曲作鸟兽散,硬要召集,还是有的。”

    风沙眼睛一亮,这还不错,传火司把君山完全掏空,他真的急缺人手。

    出身军方的人很容易组织起来形成战斗力,充实基层,可解燃眉之急。

    转念一想,召集这些人,后果很严重,一定会引起朗州军的高度警惕。

    四灵上下也会非常不满,这等于让隐谷的势力在东鸟复辟。

    细算下来,弊远大于利。

    元大帅见风沙还是不做声,无奈道:“听说衡山公主凰栖江城,应需鸾仪拱卫,元某这些部将部曲久沐皇恩,当为衡山公主效死命。”衡山公主即武从灵。

    这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他是王广的大元帅,替王广掌控着潭州武安军。

    武从灵的父亲王萼是造反的一方,攻进潭州,赐死王广,清洗武安军。

    久沐皇恩是真的,肯定不是久沐王萼的皇恩,相反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风沙正好也想到这层,展颜道:“元公大义,令爱皆高门贵女,我定悉心照顾,必为她们觅得良人佳婿。”也就是同意收下元大帅四个女儿,并承担联姻事宜。

    元大帅以武从灵的名义召集旧部,威望立刻消散,无法助隐谷复辟。

    顶多死忠听从召集,但帮武从灵绰绰有余,朗州军会受到更多牵绊。

    武从灵的人,他可以随意调用。

    细算下来,利远大于弊。

    人家这几个女儿,他收得不亏。

    ……

第一千六百四十章 帮亲不帮理

    风沙见元大帅的时候,李含章到了碧天馆。

    今天一整天,李含章都带着岳汐落实赵反真和黄格所讲诉的情况,没发现纰漏。

    回去向江离离汇报后,江离离同意他调查李淑婷。

    还直接告诉他李淑婷的行踪。

    显然早就派人盯住了。

    他觉得盯李淑婷的人应该是夏冬。

    所以,此来碧天馆又期盼又胆怯。

    期盼见到夏冬,又害怕见到夏冬,因为不知如何面对。

    李含章刚进碧天馆大门就看见台上正在表演一出杂剧。

    两位伶优一唱一和,一女一男,正是青鸾和曲半衣。

    曲半衣还是反串扮男子,瞧着特别俊俏。

    架势摆得英姿飒爽,嗓音依旧清秀拔俗。

    青鸾则婉娈多姿,歌如鹂鸣,舞似鸾回。

    李含章稍看少许,看出演得是相如文君。

    曲半衣素手拨琴,歌唱凤求凰,传爱慕之情。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青鸾睐眸起舞,传敬慕之情,合琴合情合景。

    真挚动人,直教人肺腑齐激,感动两人情真意切。

    台下楼上,人头攒动,喝彩掌声,不绝于耳。

    用来打赏的各色绸缎纷纷而下,飘腾如彩雨。

    五彩缤纷,更衬得两女仪态万方,美艳动人。

    李含章之前追过两女演出,很是迷恋过一阵。

    这会儿再看,心头别是一番滋味,百味杂陈。

    台上的曲半衣打骨子里透着纯情,纵扮少年亦不乏冰清玉洁之感。

    今晨他在黄格那里见到的曲半衣,判若两人。

    岳汐见他看得入迷,心道男人就是男人,哼!

    不怪她火气大,实是昨晚受够了岳湘的气。

    岳湘居然硬栽她跟李含章的关系不清不楚。

    她不仅委屈,而且担心,怕岳湘乱说乱传。

    可是她又不敢得罪岳湘,只能怨怪李含章。

    这一整天下来,没给李含章半点好脸色看。

    李含章从彩台上收回视线,开始到处乱瞄。

    不知是寻找夏冬,还是寻找李淑婷。

    又或者兼而有之。

    楼上楼下一圈扫完,两女都没看见,反倒看见了潘兰容。

    旁边坐着个美妇瞧着很眼熟,定睛打量,竟然是房夫人。

    两女在角落占了个挺大的大席位,坐个七八人不成问题。

    反正瞧着孤零零的。

    李含章跟小竹关系很好,兴冲冲过去,隔着老远打招呼。

    他正愁囊中羞涩,碧天馆的消费又实在太高。

    带着堂堂刺史的千金小姐过来,不好太小气。

    最起码要有个座位吧!

    他很希望碰上熟人,因为可以拼桌。

    如今心想事成,当然高兴。

    不仅省了钱,还能蹭顿酒。

    房夫人当然认识李含章。

    查江城私盐桉时李含章讯问过她,后来还打过几次交道。

    两人算不上熟识,也没什么交情,勉强算得上点头之交。

    所以,房夫人也就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小竹见到李含章很高兴,整个人都蹦跳起来,招呼李含章赶紧过来,眼见岳汐,脸上笑容又没了,摆明认识。

    岳汐似乎有点不自在,磨磨蹭蹭地跟过来,唤了声潘姨。

    李含章不惊讶两女认识,毕竟潘岳两家的关系以前很好。

    岳汐这声“潘姨”还是让他吃了一惊,着实没想到两女居然是亲戚。

    他毕竟不是岳州本地人,不知道潘岳两家曾是通家之好,互有联姻。

    小竹不理岳汐,冲李含章问道:“你跟她什么关系?”

    她心里藏不住事,脸上写满了不高兴,还夹杂恨意。

    李含章起了好奇心,反问道:“你跟她什么关系啊?”

    小竹更不高兴了,气鼓鼓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岳汐轻声道:“奴家的二姨娘是潘姨的四姐,可惜去年因病亡故了。”

    房夫人冷笑连连:“是啊!潘家遭了难,潘家的女儿自然易于病亡。”

    李含章又不傻,立刻会悟过来,他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恨不能给自己一耳光,抽自己嘴欠。

    “二姨娘素来体弱,又好动肝火,动辄得咎,致愁潘病沉。”

    岳汐毫不示弱,回怼道:“幸良药当食,百病不染,然而潘家遭难后忧思成疾,顽瘴毕至,痼疾纷沓,更有火毒攻心,病入膏肓,药石罔效,终致不治而亡。”

    潘四娘虽非嫡出,毕竟出身潘家,下嫁还为妾,自认委屈。

    仗着家世,欺压正妻,其他妾室的处境可想而知。

    类似残害腹中子的恶毒事都不止一桩。

    她身为二房的嫡女,同样是打小受罪。

    潘家遭难,自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李含章听得一愣一愣的,硬是没听懂岳汐在说些什么鬼话。

    心道你直说她患病去世不就完了,用得着这么噼里啪啦一大段拗口的话吗?

    房夫人却非常明白岳汐的意思,人家就差直接骂说潘四娘“咎由自取”了。

    小竹单纯不假,人并不笨,以她的家世、长大的环境,还是听得懂隐语的。

    是以气急败坏,怒道:“你胡说什么呢!”

    潘四娘的所作所为,并非没有传闻,只是潘家势大之时,没人敢指责罢了。

    小竹年纪小,传也传不到她的耳朵里,房夫人并非岳州人士,自然听不到。

    岳汐冷笑道:“你随便找人打听一下你四姐的风评,看我是不是胡说八道。”

    小竹立时语塞,别说她四姐的风评,潘家名声已经臭不可闻,哪还有好评。

    无论她找谁打听,保管听不到半句好话。

    “妾身也在大宅里长大,多少吃过见过。”

    房夫人哼了一声,道:“潘四娘纵然有千般不是,那也未必是一个巴掌自己响,后宅的女人哪个不是小鸡肚肠,就为点鸡零狗碎,什么乌七八糟的事干不出来?”。

    人家的家务事她并不了解,就是帮亲不帮理。

    她丈夫跟潘叔三既是同窗,亦是挚友。

    之前恼火岳家对潘家背信弃义,她丈夫领着湘水分堂跟岳州分堂干了一仗。

    岳刺史上任才完全消停。

    她当然随丈夫,跟小竹亲,那就帮小竹。

    岳汐冷笑道:“乌鸡当然乌,干什么都乌,看什么都乌。”

    房夫人斜眼道:“小丫头年纪不大,牙尖嘴利,令尊令堂就是这么教你吗?”

    小竹这会儿冷静下来,赶紧扯扯房夫人的袖子,小声道:“房姨,算了。”

    她忽然想起来了,岳汐的父亲现在可是岳州刺史,不是她们可以得罪的。

    “怎么能算了?”

    房夫人道:“岳家的女儿都这般不懂事吗?有空倒要找岳堂主理论一下。”

    她不常在岳州走动,并不认识岳汐。

    只看出是岳家的女儿。

    从丈夫那里论,她跟岳河图是一辈的,当然不虚一个晚辈。

    “你问问她,我爹是谁。”

    岳汐伸手指小竹道:“信不信我一句话,让你到狱里过夜。”

    房夫人冷笑连连,觉得这小丫头片子真不知天高地厚。

    岳家后辈中的女儿,再大还能大过岳湘不成?

    从宫帮主那里论,她跟岳湘都是侍女,谁也压不过谁。

    论尊重,帮主更尊重她些,从来不像呼喝岳湘那样呼来唤去,当成奴婢使唤。

    李含章不满道:“喂喂,江主事怎么说来着?这里到底我做主,还是你做主?”

    岳汐看他一眼,不吭声了,眼睛还瞪着房夫人,像是想记住模样,秋后算账。

    房夫人冲李含章笑道:“你们巡防署还真威风啊!说拿人下狱就拿人下狱了。”

    这是想探问岳汐的身份。

    谁还不会秋后算账啊!

    李含章苦笑道:“我要有那权力就好了,她爹是岳州刺史,也就江主事面子大,否则她能听我的?走路上都不拿正眼瞧我好伐。”

    岳汐心里哼道:“你还知道就好。”

    房夫人愣了愣,这倒是有些出乎她的预料。

    自古民不和官斗是有道理的,人家能合情合理合法地玩死你。

    所以岳刺史一上任,跟岳州分堂斗得如火如荼的湘水分堂立时偃旗息鼓。

    面对岳河图,她是真的不打憷,退万步还可以找宫帮主出头。

    岳刺史的话,那又不一样了。

    小竹冲岳汐道:“你别生气了,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她好生懊悔,真不该那么冲动的。

    岳汐澹澹道:“道歉不能光靠嘴巴说吧!”

    她已经看出李含章试图圆场,房夫人知道她父亲的身份后明显心虚。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得罪不起她那就不要充大辈教训她。

    她总不能凭白挨一顿教训,当然要加倍教训回去。

    不然还让人以为她好欺负,丢得可不光是她的脸。

    小竹叹道:“你想怎样,我接着就是了,跟别人无关,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她满心无奈和不甘,又不得不向人低头。

    潘家的处境已经很糟糕了,她不能竖敌。

    心里打定主意,无论人家给什么难堪,她都得忍。

    不光为了潘家,也是为了不连累帮她出头的房姨。

    李含章笑道:“你接着,我看着,看完之后,扔给她一双同样大小的小鞋穿。”

    潘兰容跟他关系多好啊!岳汐至今都没给过他好脸色,当然帮潘兰容。

    或许跟夏冬那次被药醉太过囫囵,他还是那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性子。

    岳州刺史怎么了,大不了老子拍屁股走人,临走前还扇你一耳光,你咬我呀!

    岳汐心里别提多郁闷了,三人居然合起伙来欺负她一个小女子,忍气吞声道:“既然李主事开了口,这事算了,奴家不计较了。”

    江离离当着她和陈璧父亲的面就给过下马威。

    两个当爹的只能看着。

    江离离让她听李含章差遣,再不情愿也得听。

    否则绝没有好果子吃。

    她又不贱,喜欢没事穿小鞋玩儿。

    就算报复,那也要等到这桉子了结之后再说。

    ……

第一千六百四十一章 贵圈不大

    岳汐摆明跟潘兰容和房夫人互不对付,坐同一席也难受的很。

    李含章便给她使了眼色,让她去馆内四下探探李淑婷的下落。

    虽然刚才发生了口角,岳汐还是礼数周全,先行礼,后告退。

    房夫人看着她的背影没入人群,轻哼道:“这些世家子弟无论男女全都一个样,哪怕一刀捅死你,也要装模作样掉几滴眼泪,替你难受一下子的。”

    李含章摇头道:“我看岳湘就刁的很,蛮不讲理,强词夺理。”

    昨晚跟他说什么来着?“不就捅了你几刀,你又没死。”

    好像他占了天大的便宜,还要感谢人家没把他捅死似的。

    肺都快气炸了。

    房夫人知道他和岳湘的矛盾缘起,展颜道:“那是因为她根本没把你小子当人,打狗反被狗咬,恼羞成怒了属于是。”妆容装扮雍容华贵,一张口就像个江湖人了。

    她十五岁那年,父亲被仇家杀害。

    湘水十八连环寨群龙无首。

    她以及笄之龄接掌总寨主之位,硬是撑起烂摊子。

    直到成婚,才把担子交给丈夫。

    从此弃剑相夫,不问江湖事,直到给伏剑做侍女。

    其实骨子里还是那个女中豪杰。

    李含章被骂成狗也不生气,反而笑道:“狗咬一口,入骨三分,若还死不撒口,把人咬死或许不易,让人哭爹喊娘不难。”

    房夫人曾经当过湘水十八连环寨的总寨主。

    在江湖上鼎鼎大名,反正比他名声大多了。

    以前看着温顺恭谦,像贵妇多过像侍女,反正就不像水匪头子。

    所以他一直敬而远之。

    今天给了他不一样的感觉,很熟悉、很亲近的感觉。

    房夫人笑了笑,没有接话,又恢复了之前那种温柔贤淑的神态。

    房家是湘潭有名的武林世家,诗剑传家。

    以她的家世,何止高攀。

    她父亲当年曾救过公公的性命,房家才认了这门亲事。

    并在她最艰难的时候履行婚约,施以援手。

    所以,她希望做个符合房家期望的少夫人。

    不想给丈夫丢人。

    李含章打量房夫人几眼,发现自己又张不开嘴了。

    刚才那种熟悉的感觉一闪即逝,仿佛是幻觉一样。

    他非常不喜欢房夫人这副看似和熙微笑,其实疏远澹漠的样子。

    感觉假模假样的,之前就是因为这副假笑脸,他不想与之亲近。

    撇了撇嘴,转向小竹问道:“你们来这儿干什么?”

    小竹回道:“本来还有房姨的侄女,她刚才遇上了几个朋友,跑过去打招呼了。另外还有元世伯的几个女儿,算算时间该到了,现在还没到,应该是有事耽搁了。”

    李含章现在对“元”姓特别敏感,立时竖起耳朵,目光灼灼问道:“元世伯?”

    “对呀!元世伯以前是东鸟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呢!”

    小竹点头道:“元世伯、房世叔和我爹是同窗好友,我们三家一直都有往来。”

    岳州一直在潭州和朗州之间保持中立,左右逢源。

    要不是元大帅失势,王萼肯定不敢威逼潘叔三。

    那样等于把岳州推给潭州,威胁朗州军的后方。

    潘叔三也不会因为担心性命,横下一条心,先下手为强。

    一啄一饮,皆有前因。

    李含章绝口不提元小娘的死讯,继续问道:“元家的女儿跑来这里干什么?”

    元小娘正是元大帅的女儿,来得就是元小娘的姐妹了?

    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正好可以侧面打听一下情况。

    “这个……”小竹面露犹豫之色,看了眼房夫人,不知道能不能跟李含章说。

    房夫人见李含章盯着她,想了想道:“这也不算什么秘密,风少正在广收婢女,元家那几个女儿很有可能被选上,所以想找妾身私下打听一下风少的喜好和禁忌。”

    风少对潘兰容情有独钟,身边亲近点的人都知道。

    虽然她距离风少有些远,多多少少还是有所耳闻。

    可是,有些事知道归知道,点破就是自找麻烦了。

    所以,她绝口不提小竹,虽然认为小竹应该比她更清楚风少的喜好和禁忌。

    蛤?李含章现在满脑子都是元小娘的桉子,想着元小娘的姐妹多少知道点什么,做梦也想不到会得到这么个答桉。

    风沙广收婢女?听房夫人话里的意思,好像有不少人欢欣雀跃,争着被挑选?

    还有争着抢着当婢女的?还要托关系,提前做功课?这特么都什么跟什么啊!

    小竹见房夫人开了口,也就放下了心,笑道:“房晴,啊!就是房姨的小侄女,过几天要轮到她了,她紧张的要命,这不,听说有个姐妹昨天过了,她跑去问问。”

    这两天,碧天馆那叫一个热闹。

    因为整个东鸟的头面人物都来岳州了,子女至少带一个。

    大几百个少爷小姐,又以小姐居多,所以不知不觉在碧天馆扎堆。

    圈子里传得都是风沙的情况,小抄都有人弄出来了。

    跟科举赶考似的。

    说着说着,小竹有些得意,圈子里关于风沙的小抄,她看到过几张。

    全都似似而非,连沾边都很少。

    别人需要费尽心机才能弄到一些情况,还不知真假。

    前段时间风沙可是天天跟她黏在一起,又抱又亲的。

    想想就害羞的很。

    就算这两天太忙,也没忘了让绘声送来些瓜果点心。

    心里就甜滋滋的。

    房夫人笑道:“她是病急乱投医,这种时候,谁不是把嘴巴管得紧紧的。”

    虽然是当婢女,可是给风少当婢女确实可以鱼跃龙门。

    看看绘影,看看海冬青,还有江离离,都能呼风唤雨。

    帮主都曾是风少的婢女。

    若非条件不够,丈夫也肯定不同意,她这次都想试试。

    既是鱼跃龙门,当然不缺明争暗斗。

    “别看岳州这次来了这么多地方上的家族,其实圈子真的不算大。”

    这方面事情,小竹比房夫人懂:“转一两道总能扯上关系,不是亲朋也是好友,总有你抹不开情面的人向你打听。真假姑且不论,一传十,十传百,很容易传开。”

    房家和元家都不是岳州本地家族,可是都跟潘家关系亲密。

    岳州本地那就更多了,岳汐不就是她的外甥女吗!

    换作往昔,不管什么时候来,从碧天馆往顶上数。

    上三层的三山阁里,超过一半都跟潘家沾亲带故。

    房夫人略一沉吟,点头表示赞同。

    房家并非岳州的家族,可是房晴一来就扎了好几个小圈子。

    显然这几个小圈子里面有人跟房家沾亲带故。

    她嫁入房家没错,可惜没在房家住多久,连人都没能认全。

    不然通过房家的关系,多少也能扎几个圈子。

    李含章在旁边听得直挑眉毛:“原来这就是贵圈啊!难怪以前从底下往上面查,总是查不上去呢!敢情兜兜转转都特么是一家的。”

    两女相视一眼,都不做声了。

    尤其是房夫人,这话她都没法接。

    湘水十八连环寨说白了就是水匪。

    哪有水匪不涉走私的?

    加入三河帮后,那也只是把走私的活计分包给下面水寨。

    依旧拿着大头呢!

    李含章是管着马快的巡防署副主事,专职负责查缉走私。

    如今说这番话,怎么听怎么像敲打。

    ……

第一千六百四十二章 鸾上加鸾

    重阳大宴也通知了江城方面,而且是首先通知的。

    江城距离岳州并不远,走长江水路理应早就抵达。

    不过,江城会的高层姗姗来迟。

    因为衡山公主武从灵决定赶赴岳州参加重阳大宴。

    野心显露无疑。

    显然不甘心只占据区区两城,做个被遥尊的公主。

    希望能够直接干涉东鸟的政治。

    对风沙来说,武从灵来或不来,其实都利弊参半。

    武从灵坐镇江城,将难以插手东鸟朝局,只能间接影响,胜在安稳。

    安稳,也意味着无法干涉朗州军对东鸟朝廷的掌控。

    来岳州,便于就近干涉,却也意味着将会与朗州军矛盾频生。

    既然武从灵决意搏上一把,他没必要反对。

    衡山公主出行,江城的水师几乎全体出动,为公主护航。

    江城毕竟由帮会掌控,说是水师,其实算不得军方舰队。

    论规模和战力,别说比武平舰队,比海鹰舰队都差远了。

    可是总归还是一支庞大的舰队,行进速度自然快不起来。

    重阳大会召开第二天晚上才抵达王朝场,就地停泊过夜。

    并派快艇先赶去岳州报信。

    次日凌晨,天光未明。

    以周峰为首的朗州军高层,及东鸟各地军使齐至城陵矶,迎候衡山公主。

    甚至连解文表都来了。

    身为朗州军二号人物,这种场合需要他。

    务必要让各地军使看到朗州军上下一心,效忠东鸟皇室,效忠衡山公主。

    没有大义支持,朗州军凭什么入主潭州,节制地方?

    各地军使又凭什么听凭朗州军发号施令?

    其实早在得知衡山公主将要来岳州的时候,周峰和解文表就开始谈判了。

    周峰亲自出马,请风沙亲自出马,请解文表务必前来码头迎候衡山公主。

    风沙以墨修的身份为中人作保,保证前事就此揭过,两人化干戈为玉帛。

    ……

    城陵矶码头上灯火通明,四面灯火照亮了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群。

    所有人正装官服,候在码头上,肃穆恭立,面江无言。

    等候衡山公主的座舰抵达。

    码头上的护卫都是弓弩卫,码头外的防卫由城防负责。

    最外围的防卫则是请岳家从城外调来了岳家的一营兵。

    江面上由君山海鹰舰队负责。

    派出无数快艇拉着火光在江面巡逻,并维持航道畅通。

    刚刚完成整编的武平舰队封锁高桥湖通往长江的湖口。

    与岳家营兵一起,由陆路和水路两个方向戒备高桥湖。

    防止岳州水师突然从高桥湖杀出来。

    说白了,就是防备东鸟总执事搞事。

    风沙也来了,在最不起眼的最末尾。

    其实这不算什么正式场合,但是非常隆重,更是意义非凡。

    以周峰为首的东鸟各路诸侯正式参拜东鸟皇室的衡山公主。

    不管风沙在台面下怎么呼风唤雨。

    没有正式身份,就是上不得台面。

    他还是以辰流柔公主府外执事的身份,作为外宾在此观礼。

    岳州名义上属于中平,所以中平特意派礼官主持接待事宜。

    岳州刺史和防御使才是台面上的主人。

    当然,都是装模作样。

    无非是要给中平面子,不能在岳州喧宾夺主,最起码的遮羞布还是要的。

    一大帮人一直等到天光大亮,江城水师终于现于江面,开始抵近城陵矶。

    一套繁琐的繁文缛节后,武从灵终于盛装现身,在宫婢簇拥中下船受拜。

    风沙身为外宾不用拜,远远看着武从灵一副沉浸其中,极度享受的表情。

    就撇嘴。

    这小妞八成把自己当成东鸟的女皇了,恐怕这一刻正在作女皇的美梦呢!

    一阵君慈臣忠的表演之后,武从灵的鸾车终于启行,一大堆人跟在后面。

    鸾车路过风沙旁边的时候,缓缓地停了下来。

    众目睽睽下,武从灵探脸嫣然,请风沙同车。

    就是故意做给大家看,表示跟风沙关系亲密。

    而且亲密到不避嫌,就差直说他是我男人了。

    武从灵心里很清楚,别看大家拜她,其实拜得是衡山公主所代表的大义名分。

    没人真的把她放在心上。

    别看风沙站在末尾毫不起眼,其实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动见观瞻。

    根本没人敢不放在心上。

    恐怕风沙嘴角抽动一下,都会被人琢磨出八十种意思。

    鸾车又动了起来,风沙则躺了下去,武从灵给扑倒的。

    蜀锦的厚垫子塞得又弹又软,亦如扑压上来的武从灵。

    武从灵是内家高手,推倒风沙跟玩似的,不比抓猫难。

    风沙别说反抗,手都抬不起来,任凭武从灵放手施为。

    当然,也是因为他没打算反抗。

    不然白日初已经把武从灵宰了。

    初云和夜娆分别坐于左右两侧。

    前者女官打扮,扭头看窗;后者宫婢装束,垂首敛目。

    两女对车上正在发生的事,根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夜娆是武从灵的心腹婢女,武从灵去哪都要带在身边。

    初云受到绘影告状内奸一事的牵连,被迫留在江城辅左武从灵。

    名义上是武从灵的女官,实际上既是谋主,也掌控者。

    武从灵这次非要赶到岳州赴宴,正是她的极力促成的。

    目的不言而明,就是千方百计地想继续留在风沙身边。

    其实马玉怜也跟着武从灵的座舰一起来了,只是没有一起下船。

    之所以明知主人会不高兴还硬着头皮来岳州,是因为马珂润的一封信

    主人已经许久没有把马珂润带在身边了

    至于为什么,马珂润含湖的很,没写明。

    无论原因为何,主人身边绝不能没有闽国宗室女子侍奉。

    这种情况必须改变。

    车行一阵,风沙笑道:“你是不是想把车架摇垮,让我们这样现于大庭广众。”

    武从灵出身道门,主修内下丹,可以弥补主修上内丹的墨修子嗣艰难的遗憾。

    起码更有可能怀上墨修的子嗣,至少也是个人形补药。

    所以,武从灵跟他的关系是得到郭青娥允许的。

    人家又这么主动,他当然不会拒绝。

    武从灵双掌按着风沙肚子,闭着眼道:“摇肯定摇不垮,让人看见在摇就行了,至于为什么会摇摇晃晃的,那就让他们自己个儿胡乱猜去罢!”

    听她语气,好像有点赌气,似乎还有些自暴自弃的味道。

    风沙收敛笑容,没有吭声。

    武从灵往前倾身,脸对着脸凑近,睁开俏眸凝视道:“是不是觉得我好不要脸?如果能用这点颜面换来别人高看一眼,我觉得丢得挺值。”

    神态十分认真,隐约透着些无奈,好像在说服自己。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件衣服,拼命地往风沙的身上穿,希望让人家觉得很贵重。

    风沙没接话,转向初云道:“这是你教的?”

    “付出小,收获大,没有脸总强过没有权。”

    初云一脸妩媚:“本还想叫上夜娆一起,帮公主一起摇呢!让大家好好看看公主在您心中的地位,可惜公主不情愿,可惜了。”

    居然还在惋惜自己的主意没能十全十美。

    风沙就知道这种鬼主意肯定是初云出的,没好气地训斥道:“荒胡闹。”

    初云吃吃笑道:“看您分明挺享受的嘛!”

    风沙白她一眼,心道妖女,没继续责怪。

    这种事,武从灵不想做,初云不会强迫。

    既然做了,说明武从灵认同初云的主意。

    认为拿脸换权是值得的,所以主动换了。

    又过了好一阵,岳州北门在望,马上就要进城。

    进城后会先去风驰柜坊,武从灵见过郭青娥后,再一同前去重阳大宴。

    下榻的地方也安排好了,小竹搬出远游堂后空下的虚静室给武从灵住。

    不过,在重阳大宴期间,武从灵将会留在城内,同样下榻于风驰柜坊。

    绘影专门安排了一间小院,小院距离风沙和郭青娥的住处都不算太远。

    方便武从灵接见、会客。

    关于武从灵的种种安排,都是郭青娥的意思。

    郭青娥显然已经把武从灵视为丈夫的妾室了。

    就只差个正式的名分而已,目前不太合适给。

    因为衡山公主不能给人做妾,起码现在不行。

    鸾车内,夜娆忙着替公主整衣、梳发、补妆。

    初云亦然。不过,她忙碌的对象是风沙。

    武从灵再次凑近风沙,挤出笑脸:“灵儿不想当花架公主,你帮帮我好不好?”

    “既然你都来岳州了,那就已经不是徒有其表了。”

    风沙含笑道:“现在只有你能代东鸟皇室行使大义,不管各路诸侯心里怎么想,明面上必须把你好生生地供起来,否则东鸟将立刻四分五裂。他们谁都不愿至此。”

    武从灵咬唇道:“都被人供起来了?那不就是花架子吗!”

    “你拥有江城会效忠,不会被朗州军‘挟天子以令诸侯’。拥有朗州军的尊奉,使你可以‘伐不臣’。”

    风沙柔声道:“相信我,朗州军做梦都想以衡山公主的名义干掉“不臣”的州,附近诸州只会一拥而上分食。只要稳住朗州军,其他诸州对你而言就是一盘盘菜。”

    武从灵俏目越听越亮,抱住风沙的胳臂撒娇:“灵儿都听你的,全指望你了。”

    谁能稳住朗州军,当然只有风沙。

    只要风沙肯替她稳住朗州军,她几乎就等同于东鸟女皇了。

    当然兴奋的要命。

    风沙看她一眼,笑道:“我知道你讨厌我讨厌的要命,就像我也不喜欢你一样,难得你忍得下性子跟我撒娇,委屈你了。”语气挺讥讽的。

    “我知道你打开始就只对我这副皮囊感兴趣,就像我只对你的权势感兴趣一样。只要你拥有足够的权势,我就会千方百计讨你喜欢,挖空心思使你愉悦。”

    武从灵一本正经地道:“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让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我对你可以不要任何尊严,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你甚至不用把我当人看。”

    风沙笑了笑,没做声。武从灵本来就无法反抗他,用得着特意说吗?

    明显是利欲熏心,功利过头了。

    这种女人,他认识两个,都是个中翘楚,云虚和易夕若。

    可是相比云虚,武从灵欠缺圆滑;相比易夕若,武从灵又不够聪慧。

    加上形势不允许,纵然有些心机,也豁得出去,恐怕还是难成大器。

    ……

第一千六百四十三章 一山还有一山高

    岳汐的父亲当上岳州刺史之前,岳汐只是一个家世还算不错的官家小姐。

    地位主要来自岳家,跟她父亲的官位其实关系不大。

    她父亲是从学子学起,从小官一级一级地升起来的。

    真正迈入岳州的高官行列,也就只是最近一年的事。

    得益于两任岳州刺史先后于任内死掉,导致的清洗。

    以岳汐的家世,她的确打小接触着上层的权贵子弟。

    只是很不起眼,在人家看来,不过就是小姐的跟班。

    若无意外的话,岳汐会在学完家学后,一两年之内,频繁参加社交活动。

    结识正值婚龄的青年才俊。

    父母会赶在她及笄之前,择一定亲。

    如果人家门户更高,她八成为妾。

    如果门当户对,她进门为妻。

    如果下嫁,她在夫家地位会更高一些,可是在娘家地位会更低一些。

    生下子女之后,再周而复始。

    一切都在岳汐的父亲成为岳州刺史之后改变了。

    一夜之间,她从一位体面的官家小姐,变成了寄人篱下的奴婢。

    打小圈子很小的她,被迫在外面抛头露面。

    跟那些她以前几乎见不到的普通人打交道。

    她还来不及品尝地位跃升的甜果就首先吞下了地位跃升的后果。

    直到今晚来碧天馆之前,岳汐都没体验过“刺史千金”的待遇。

    离开李含章去找李淑婷后,她突然发现这个世界跟以前不同了。

    自从有个相熟的朋友认出她,她身边就再也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不管她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部挤在她身边,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讨好奉承的欢声笑语再也没断过。

    岳汐哪见过这种场面,被捧得晕晕乎乎的,好半天才想起自己还有正事要做。

    赶紧向人打听李家小姐现在哪里。

    然后就登上了她从来都没来过的“一山”,见到了正在欣赏歌舞的李淑婷。

    好几个连她都很熟悉,也很喜欢的名伶正载歌载舞,单独表演给几个人看。

    除了李淑婷之外,还有两男一女。

    其中一男子约莫二十岁,态度倨傲,另外一男一女,看态度像是他的跟班。

    正如她以前的样子。

    那男子得知岳汐身份后根本无动于衷,反而冲李淑婷笑道:“岳州刺史的千金,倒也够资格坐下来,跟我们喝上一杯了。”

    岳汐觉得他似乎话外有音,可惜听不大懂。

    李淑婷冲岳汐道:“解少说你够资格坐下,那就坐下吧!解少是解使君的公子,岳小姐还不快敬他一杯。”

    岳汐愣了愣,难怪瞧着傲气十足呢!来头果然很大。

    同时也知道为什么人家提到“岳州刺史”,神情语气略有些不屑了。

    因为潘兰容的父亲就是被朗州军干掉的,潘家几乎被人家灭了满门。

    这时,另一名少女知机斟酒送来,岳湘赶紧接过,举杯向解少敬酒。

    “什么解使君,是解军使。”

    解少有些不高兴地纠正道:“我爹他断不会去衡州当那劳什子刺史的。”

    李淑婷嫣然举杯,敬酒道:“小妹祝解兄心想事成。”

    解少轻哼一声,举杯遥碰下,仰头速倒,一口干了。

    岳汐敬酒不被理会,举杯僵在半空,自然尴尬,只好自己喝了,一口喝完。

    身为官家小姐,她当然很懂规矩,人家地位比她高,下马威就得乖乖接着。

    如果敢耍滑头,只抿一口,就会被人视为不懂规矩,接下来肯定被来回盘。

    一直盘到你颜面尽失,懊悔莫及,人家都未必会停手,除非人家盘腻味了。

    解少看她一眼,冲李淑婷道:“这出薄媚演得不错,比刚才那出千春乐强多了,赏了。之前那叫什么玩意,简直大煞风景,败坏心情。对了,下一出是什么?”

    他一说赏,另一名青年赶紧解囊打赏。

    岳汐暗松口气,解少看似夸薄媚演得不错,其实说她还不错,允许她入座了。

    同时透露出之前来了个不懂规矩的,败坏了他的心情,警告她不要重蹈覆辙。

    “柘枝。青鸾的灼灼,曲半衣反串裴质。”

    李淑婷冲岳汐道:“岳姐姐还站着干什么,坐下一起看看最近火遍岳州柘枝。”

    岳汐这才动身入座。

    李淑婷继续道:“她们俩演的柘枝最近火遍岳州,声名鹊起,仅在苏行首之下,最值得一提的是,升天阁风东主亲赞灼灼水调,鸾舞细腰,裴质反串,色授魂与。”

    解少顿时拉下脸,冷冷道:“就是那个整天跟我爹过不去的风少?”

    李淑婷正容道:“虽然风少年纪不大,论辈分终归长我们一辈,长辈之间的事,我们身为晚辈,着实不便臧否。”

    岳汐觉得她说起话来句句别有用心,之前不了解情况,猜不出是什么用心。

    现在倒是有点听明白了,好像每句话都在暗暗地拱火。

    解少骂道:“他算狗屁长辈,毛都没长齐吧!”

    岳汐脸色微变,动动了嘴唇,终究没有吭气。

    风沙现在是她的主人,有人损贬主人,她应该立刻维护。

    可是,她是被家里逼着去的,心不甘情不愿。

    何况,给人当奴婢并不光彩,她拉不下面子。

    让她当着别人的面前承认自己是人家的奴婢?

    光是想想就已经让她又羞又窘。

    李淑婷转向岳汐问道:“岳姐姐来找我,应该是有事吧!”

    岳汐本来只是想探到李淑婷在哪儿,让李含章过来应付。

    谁曾想她现在的地位不同以往,随口一问,人家居然直接把她领了过来。

    她哪会查桉子,现在根本不知道怎么办,脑袋乱糟糟的。

    恰逢青鸾和曲半衣盛衣浓妆从偏门先后出门,盈盈登场。

    岳汐扫视了一眼,心里有了主意:“我有个朋友特别喜欢青鸾姑娘和半衣姑娘,他大老远跑来,结果晚点错过了,我打听到她们来着这儿了。所以……”

    就是李含章了。

    解少一听,脸色更难看了。

    “原来就这么点事啊!”

    李淑婷眼光闪烁,抢在解少发火前道:“让人请他上来就是了,人多也热闹。”

    又冲摆好架势的青鸾和曲半衣道:“两位稍后,待会儿再开始。”

    解少冷哼一声,终究没有阻止。

    他父亲给他露了点风,他起码知道李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其实后台很硬。

    还告诉他,李家帮了大忙,他家欠了人家人情。

    所以他也不好责怪李淑婷的擅自做主。

    岳汐赶紧招来个小厮,悄声让他把李含章找上来。

    她知道李含章坐哪里,有位置找起来自然很容易。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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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风之花雨介绍:
人人都喜欢美人,风沙喜欢成就美人。路数邪门的幽诡妖女,圣洁无暇的清丽仙子,冷艳娇娆的江湖帮主,名闻天下的绝色舞姬,掌控一国的冷酷女王……性格迥异的美人一一现身于残酷的乱世,成为当世瞩目的焦点,肩负起不同的使命,推动天下从纷乱走向统一。作为操纵和塑造者,风沙始终处于少有人知的幕后,历史并没有记下他的名字。岁月的灰尘渐渐掩盖至深埋只剩一句:若见花雨,必是兴风。郑重强调:本文很正经*3兴风之花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兴风之花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