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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风落木     兴风之花雨txt下载     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七百一十九章 打正旗干反事

    风沙一直都很重视李含章,不仅仅是因为张星火和夏冬,这小子确实是个人才。

    但凡管过几个人就知道,不是你交代一件事,下面就能办好的。

    不帮倒忙就算可用。

    能干三成就算能干。

    能干五成就是优秀。

    李含章多次证明,他能干到十成十。

    尤其守规矩,不会干到十二成,致过犹不及,使势态失去掌控。

    别看风沙那么多手下,有这种能力的,一巴掌都数不到。

    李含章并不是他的手下,好处是可以当成弃子,随时撇清关系。

    坏处是无法强行违逆本人的意志,硬逼着干其不愿之事。

    让李含章去帮契丹人解围,显然就是李含章打死都不会干的事。

    那就只能使点邪招了。

    风沙把夏冬找来暖香阁,让夏冬设法撺掇李含章参加武林大会。

    一定要在此次武林大会上大展威风,竖立威望,威望越高越好。

    然后,独树一帜,聚拢一批江湖人士。

    不仅要谋求刺杀契丹公主,还要谋求刺杀与之勾结的汉人败类。

    对风沙的话,夏冬毫不意外,哪怕畏惧风沙,还是硬着头皮,坚决拒绝。

    风沙跟萧燕的关系,她并不知情。

    只知道四灵和契丹血仇不共戴天,有此行为实在情理之中。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要通过李含章?

    风沙手下多了,四灵也不缺高手,更不会在乎杀死契丹公主的后果。

    可是,李含章承受担不起。

    风沙知道夏冬为什么拒绝,笑道:“我知道你跟他的关系,当然不会故意害他。这个刺杀只是做个样子,其实真正的目的在于让契丹公主不被刺杀。”

    夏冬一脸懵逼,刺杀契丹公主的目的,是让契丹公主不被刺杀?

    虽然每个字的意思她都知道,怎么连起来说,她就听不懂了呢?

    风沙知道想让夏冬真心配合他,那就必须把前因后果解释清楚,于是耐心道:

    “契丹不久前发生一场政变,你知道吗?”

    夏冬惊讶地啊了一声,摇头说不知。

    火神淀之变的情况,目前仅有各方高层知晓。

    民间的消息通常都是来自商人。

    岳州跟契丹之间隔着整个北周。

    商人押着货物一来一往,最快也要半年以上。

    江湖人消息灵通些,也得两三个月,才能得闻些真假不明的只鳞片爪。

    风沙将火神淀之变的情况大略说了,最后道:“天授帝已死,萌古公主是俘虏,亦是别人送我的礼物,与中原局势无碍,是隐谷针对我搅风搅雨。”

    夏冬听得一愣一愣的,堂堂契丹公主居然只是礼物?还是别人送给风沙的礼物?

    怎么又扯上隐谷了。

    愣了少许,回神后忍不住道:“别人是谁?”

    囿于百家,涂山门根本不敢扩张。

    好不容易得到风沙的支持,可以有限度的开枝散叶,那也谈不上什么势力。

    契丹的情况当然不清楚。

    原来纯狐姐妹在的时候,她的消息非常灵通。

    现在两女一在北周一在南唐,信息自然闭塞。

    风沙不答,岔话道:“江湖上正万众一心,非要刺杀萌古公主,硬拦适得其反,不如顺水推舟,让李含章独树一帜,且要比另一方更激进,更势大。”

    夏冬疑惑不解,欲言又止。

    风沙含笑道:“一旦一股分成了两股,那就只会彼此指责攻讦,甚至互拖后腿。萌古公主不会更危险,只会更安全。所以要李含章越激进越好,抢占大义的高点。”

    扣帽子谁不会啊!

    专扣隐谷的外围势力,谁叫最凶就扣谁。

    就说是契丹奸细,打着杀契丹公主的旗号干着反中原的事。

    再让萧思速完弄点这些人通契丹的证据,保管一查一个真。

    灭他几个满门,就没人敢乱叫唤了,哼哼!

    夏冬见他笑语盈盈,心里直冒寒气。

    “楚亦心会与你们同行,李含章起码可以得到云梦楚家的全力支持。”

    风沙又道:“江湖上的事,三河帮总能说上点话,你是涂山门弟子,面子不小,我再找几家暗中使劲,争取推李含章当盟主。他有了名望地位,娶你就顺理成章。”

    涂山门是拥有上古传承的武林门派,地位仅次于百家。

    夏冬身为涂山门真传弟子,地位非常高。

    论家世,夏家的龙门武馆也算一方豪强。

    李含章无论从哪方面算都比夏冬差远了。

    夏冬想嫁给李含章,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夏冬俏脸一红,风沙最后一句话,说到她心坎里去了,不由她不意动。

    师门和家门都不会同意她嫁给李含章。

    除非她跟李含章私奔。

    那样等于反出家门、背叛师门。

    或者有个很有地位的大人物为两人主婚。

    她一直都指望风沙。

    所以上次风驰柜坊私宴带着李含章出席。

    “此事若成,李含章有功。”

    风沙很清楚夏冬的心思,含笑道:“你也是有功之人,双喜临门,指日可待。”

    夏冬脸色变幻,一时喜形于色,一时犹豫难决。

    事关隐谷和四灵的斗争,她当真不敢涉入其中。

    可是风沙的许诺,又让她万分心动。

    风沙正容道:“你此行无需有任何顾虑,就算天塌下来了,风飞尘一力肩扛。”

    兴风作浪的毕竟是隐谷,夏冬身为涂山门弟子,不可能没有顾虑。

    他既然让人家冲前面打头阵拼命,那就一定要让人家无后顾之忧。

    萧思速完此行,并不是他风沙的私事,事关契丹局势,影响天下大势。

    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夏冬听到“风飞尘”就知道风沙这是以墨修的身份请她帮忙,忙肃容行礼道:“涂山门夏冬定会尽心竭力。回去就跟江主事交接手头事务,跟李含章尽快启程。”

    墨修的信誉是点尘不染的,既然答应扛下一切后果,那就绝不会打半点折扣。

    隐谷如果对涂山门发难的话,墨修自然会出面摆平。

    其实她和涂山门早就选边站了,如今只不过是摆明车马而已。

    这是迟早的事,躲是躲不过的。

    风沙又叫住她,叮嘱道:“李含章侠义血性,非必要,真实目的不必让他知晓,起码事前别让他知道。他尽管放开手脚做他的事,下面自会有人配合你达成目的。”

    要是让李含章知道他明着干反契丹的事,实际上是帮助萧思速完一行人脱身。

    天知道这小子会有什么反应。

    事前先瞒着,事后在慢慢解释吧!

    夏冬面露犹豫之色,显然不想对李含章隐瞒,在她看来这跟欺骗有什么区别?

    她担心李含章不高兴,甚至恨她。

    “就算他理解,又或者看在你的面子上勉为其难,恐怕他也装不像。”

    风沙缓缓道:“事后他若不满,我亲自出面解释,必不让你们误会。”

    义愤填膺,那是那么好装的,装不像就没法扇动多数人,跟隐谷方面打擂台。

    尤其李含章就不是个会装的人。

    夏冬见风沙动用墨修的身份,就知道这件事绝对不是私事,更不是什么小事。

    如今又许诺亲自解释,再推脱的话,恐怕风沙就不会利诱,而是强势压迫了。

    她也好,涂山门也罢,对风沙根本没有说不的资格,闹到这一步,得不偿失。

    迟疑少许,终于答应。

    ……

第一千七百二十章 宫斗之始

    ps:俺明天有事,铁定没空更新,先说声抱歉了!

    ……

    今天暖心阁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衡山公主武从灵。

    武从灵为人高傲,本就因为风沙冷落她而生气。

    风沙冷落她,下面人难免轻慢,服侍不甚尽心。

    更让她气急败坏。

    本来自恃身份,不想来暖香阁这种下贱的地方。

    架不住初云一番分析,告知她剑侍高层多属柔公主一系。

    这时不争,等柔公主到了,那就真的没法争了。

    武从灵来的时候,风沙正同宫青秀商讨名花榜榜单的事。

    一向温婉雍容的宫青秀一下子局促起来,神情莫名地道:“衡山公主身份高贵,来这种地方已有不妥,久留更是不便,你莫要让公主久等了。”

    风沙愿意给她名分,而非放在外面做情人,她已经很高兴了。

    跟人家公主根本没得比,她也不敢争。

    风沙饶有兴味地盯着她,直把她脸都看红了,方才吩咐云本真,“让她进来。”

    宫青秀微怔,略显慌张地道:“我还有点事,先告退了。”

    言罢便起身欲走。

    风沙伸手揽她一下,紧到身边环拥,凑嘴到耳边柔声道:“留下。”

    宫青秀感到他怀抱的热力和喷抚耳朵的鼻息,脑袋嗡地晕乎起来。

    身子立时软了,星眸含羞半闭,柔弱无力地挣扎道:“不要不要。”

    风沙含笑道:“不要什么?不要当姐姐,要当妹妹?”

    宫青秀的身子蓦地僵住,那对美眸慢慢睁大,满是不能置信之色。

    她知道武从灵现在寄人篱下。

    可是,再落魄也是一位公主,哪有名分在舞姬之下的。

    风沙笑道:“她要是不想当妹妹,我就让她当奴婢,天天服侍你。”

    他对武从灵印象极差。

    要不是永宁认为武从灵容易给他诞下子嗣,给他当奴婢他都不要。

    就算栓条链子当狗使唤,武从灵也得认了。

    宫青秀咬唇道:“又乱说话,她毕竟是一位公主,我可消受不起。”

    嘴上如此说,心里止不住欢喜。

    “给我当奴婢的公主又不止一个。”

    风沙不屑道:“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知道你最厉害,行了吧。”

    宫青秀嫣然一笑,又敛容叮嘱道:“等下她来了,别拿这种话伤人。女儿家,嗯,没有不好面子的。”

    风沙亲昵地拿脸蹭一下她的脸,道:“都听你的。”

    宫青秀害羞的很,尽管微微低头,并没有缩躲。

    两人正起腻呢!云本真把武从灵领进门来。

    初云和夜娆跟在武从灵身后。

    武从灵眼见两人亲昵的样子,宫青秀居然还坐着不动,连要行礼的意思都没有,俏眸快要喷出火来。

    她来此当然女扮男装,穿着花里胡哨的劲装,一副江湖世家子弟的打扮。

    腰间还挂着一柄亮瞎人眼的嵌宝石剑鞘。

    瞧着颇有点一言不合既拔刀的气势。

    宫青秀被风沙弄得有些失神,余光发现武从灵,赶紧挣脱风沙地臂缠,福身道:“青秀见过公主殿下。”

    武从灵凶狠的眼神一下收敛至无,笑靥如花,“都是自家姐妹,青秀不必多礼,更不用这么客气,搞得好像外人似的。”

    风沙见她拿捏起来,拿言语压宫青秀,颇为不满,道:“什么称呼,叫姐姐。”

    武从灵一呆,俏眸之中浮现怒意。

    初云在后面轻咳一声,冲风沙盈盈下拜,道:“公主许久不见主人,甚是思念,听闻主人最近遇上些烦心事,不免感同身受,希望略尽绵薄之力,解主人之烦忧。”

    “就是这样。”

    武从灵重新展颜露笑,以撒娇的语气道:“你不要不识好心,一来就凶人家。”

    风沙眼神微闪,面色和缓下来,招呼武从灵道:“坐下说。”

    江城距离义阳三关很近。

    过了江,江北就是云梦。

    江城会够得着。

    他记得珂海娶了王艳之后,跟马玉怜一起留在江城,负责与江城会联络。

    换句话说,调用江城会,不必通过武从灵。

    不过,武从灵若阳奉阴违,事情会很麻烦。

    武从灵好像冲宫青秀示威似的,紧挨着风沙另一侧坐下。

    还想顺手抱住风沙的胳臂,见风沙似乎不悦,愣是没敢。

    心里好生气恼,又要发作。

    初云见状,适时道:“这次平靖关召开武林大会,天下十三帮会尽在受邀之列,真正有能力参与,能及时赶到的,其实没几家。”

    风沙点头,赞同道:“天下十三帮会,巴蜀的川盟独占五家,肯定赶不到的。”

    “闽国覆灭,闽地的长乐帮不复往日兴盛,无力参与。”

    初云掰着指头数道:“海龙王对异族一向很警惕,奈何吴越的四海帮相隔太远,恐怕无法及时赶到。韩通之前攻占江都,江都会遭受重创。”

    风沙明白她的意思了,含笑道:“也就是说,真正参与这次武林大会的大帮会,仅有金陵帮、鄱阳帮、江城会,以及三河帮。”

    除开三河帮,天下有数的帮会,不在南方,就在巴蜀,另有两家在幽云。

    并非北方武风不如南方,只是散为门派,聚不起来。

    侧面说明北方政权比南方政权强力。

    简而言之,地方势力越强,皇权越弱。

    巴蜀没官府,帮会最强。

    “金陵帮和鄱阳帮背后是南唐,隐谷渗透甚深,影响力强大。”

    初云娓娓道来,“至于三河帮的情况,主人肯定比婢子了解。”

    风沙道:“江城以西以南,四灵和辰流王室占优;江城以东以北,隐谷占优。”

    这仅是大略划分,比如在汴州、在两淮运河,四灵占优,根本没隐谷什么事。

    所以,他才会把授衣派去南唐,主持那边的三河帮事务。

    其实就是想让授衣把南唐和两淮运河连通起来。

    将来三河帮拆分的时候,多占一点是一点。

    初云嫣然道:“所以这次武林大会开到最后,应该会变成金陵帮和鄱阳帮联手,对抗三河帮和江城会。武林大会由义阳庄发起,召集许多北地势力,占了地利。”

    义阳庄的背后就是隐谷,召集来的北地的势力的背景,根本不用查都知道。

    肯定跟隐谷脱不开干系。

    这种硬实力略逊人家一筹的时候,江城会的地位举足轻重。

    尤其江城会是离平靖关最近且最大的江湖势力,几乎是半个地主。

    风沙笑了起来,原来初云是绕着弯子,想帮武从灵争地位。

    果然听初云说道:“公主最近闲来无事,调教了些奴婢,都是精选的名门淑女,容貌武功尚可,都还乖巧伶俐,也有些才艺,主人闲来无事,拿来游戏解闷也好。”

    风沙想了想,冲夜娆道:“看你平常服侍公主还算尽心,当个剑侍副首领好了。把那一摊子人都管起来,莫要让一些烦琐事打扰到你家公主。”

    初云摆明是想向往剑侍里面掺人。

    至于这些名门淑女到底从哪来的?

    估计一部分是来自投效武从灵的东鸟世家,另一部分来自江城会的高层卷属。

    还有一部分,八成跟洪烈宗脱不开干系。

    夜娆难掩喜色,眼睛偷瞄武从灵。

    武从灵同样喜形于色,使劲点头。

    初云一开始要她这般这般,她还不情愿呢!

    没想到居然这么顺利。

    虽然她不太明白为什么,但是真的好使啊!

    夜娆一下子伏身在地,没口子地感谢主人。

    初云知机道:“江城会这次一定会竭尽全力,任凭主人随意差遣。”

    风沙扫她一眼,皮笑肉不笑道:“这样最好。”

    ……

第一千七百二十一章 挑三拣四

    PS:俺接下来几天要出差,不能保证更新了,抱歉呐!

    ……

    自打武从灵搬进枫桥别墅,下榻静虚室,连郭青娥都未见过。

    也就是说,一直名不正言不顺。

    在家里,衡山公主的身份根本没用,没人把她当成正经主子。

    倒似招待客人。

    没人听她的,她谁都招呼不动。

    如果真是客人,那是相当客气。

    作为女主人,何止轻慢。

    如今夜娆成为剑侍副首领,再有人胆敢轻慢,武从灵就可以让夜娆处罚。

    她说的话,不会再被人完全无视。

    还可以通过夜娆安排些心腹侍女于各处司职。

    哪怕只是担任些不重要的职务,甚至仅是跑腿打杂,多少也会有些权柄。

    至少可以把虚静室的管事换成她的人,日常起居不再听凭别人随意安排。

    风沙见武从灵喜形于色,不动声色地下逐客令。

    他和宫青秀还要商谈名花榜的榜单,这是正事。

    各方势力的名单都已送过来,加总起来好几百。

    拢共一百上榜,最起码要筛掉七八成。

    想要平衡各方利益,不是件容易的事。

    拟定之后,肯定还要跟各方来回扯皮,时间有些赶。

    武从灵不高兴道:“人家都来这种地方找你了,你就这样着急赶我走啊?”

    风沙笑道:“你都说了‘这种地方’,怕你不喜嘛!”

    咬字很重,明显讥讽。

    武从灵更加气恼,“我喜不喜欢有什么打紧的,为了见你,还不是来了。”

    风沙阴阳怪气道:“那还真是太委屈你了,是我不对,以后你不用来了。”

    “你……”武从灵脸蛋涨红,脑袋都快气冒烟了。

    她都这么委曲求全了,风沙居然还不依不饶的。

    “当初公主年幼无知,一不留神,打伤了主人。”

    初云突然插嘴道:“公主每每回想当时鲁莽,深感悔不当初。”

    武从灵把头低下来,侧脸依稀可见写满不爽。

    初云彷若未见,继续道:“如今公主跟主人是一家人,总不过床头打架床尾和,些许惩罚,也不过是闺房之乐。”

    风沙才不信武从灵会悔不当初呢!脸色却和缓多了,失笑道:“就你会说话。”

    他生平第一次挨女人打就是武从灵打的

    一拳砸他脸上,直接倒地那种打。

    现在回想,脸还疼呢!

    对武从灵当然不会有什么好印象。

    不过,初云的话有道理。

    心里不爽,床上可劲折腾就是了。

    没必要耿耿于怀。

    初云见风沙笑了,赶紧往武从灵的背上推了一把,示意她张嘴说话。

    武从灵勉强一笑,撒娇道:“人家真的知道错了,这不巴巴跑来给你道歉了嘛!都怪灵儿年少不懂事,你就不要记恨了好不好,大不了,大不了让你打回来好了。”

    这次初云逼着她过来道歉,她当然相当不情愿。

    架不住初云一番话让她的的确确地尝到了甜头

    虽然她不明白风沙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

    不妨碍她开始信任初云说的话,压着本性讨好。

    “既然想留下,那就暂且留下吧!”

    风沙没看武从灵,反倒盯着初云,“我跟青秀还有点正事谈,晚些再去找你。”

    他当然知道武从灵只是木偶,后面拉线的人是初云。

    初云面露喜色,福身道:“婢子恭候主人。”

    初云和武从灵离开后,风沙继续跟宫青秀商量名花榜的榜单。

    他对名花榜非常看重,自然非常认真。

    上榜的人选不仅需要权衡各方的利益,本身才艺也得配得上。

    尤其前十名,要经得起各方面的考验。

    风沙打算先将名单粗筛一遍,筛出百五十人。

    其中半百是他的家伎,也就是北周教坊司送来的那批歌舞伎。

    这些都是隐谷和北周方面共同意属的人选。

    他不会因为正跟隐谷关系微妙而有失公允。

    剩下百人的名单发传回去,相关各方会把这些女子送来岳州。

    最终将从这百五十人中挑出百人,并定排序。

    至于头十名,早已经内定。

    并不是内定给某个人,而是内定给某个势力。

    除了宫青秀和宫天雪必定位列榜首和榜眼之外,剩下八人,四灵、隐谷、北周、南唐各占两人。

    另外,四灵的人选就是风沙来定。

    隐谷和北周的人选则是出自风沙的家伎,所以他同样拥有很大的话语权。

    十名之后的名次,除了四灵、隐谷、北周、南唐之外,还要分给百家。

    够资格参与的百家,至少也会分到一个。

    比如易门就分到一个,风沙也为韩晶的偃师一脉争到一个。

    至于最后名次,那就要看个人发挥了。

    宫青秀就是最好的主考官。

    别看这些女子现在白菜似的任凭挑选,一旦定下名次,各家就会倾注各种资源,往这些女子的身上使劲地堆砌。哪怕是头猪,也能捧成一头嵌满美玉宝石的仙女猪。

    钱财是最基本的,还有诸如贵人褒奖、名楼邀演、名士作词等等,看各方能耐。

    总之,各方在后面各显神通,百花在前面竞相争艳。

    风沙又跟宫青秀商讨了一阵,请宫青秀继续看资料,他则跑去找初云聊聊。

    初云早就包下了一间上房,穿得比没穿多那么一点,点了蜡烛,扫榻以待。

    多的一点是项圈铃铛,初云知道风少喜欢她挂铃铛,所以挑了个声最脆的。

    稍微晃荡一下就轻快的丁零丁零,十分悦耳。

    如果有韵律的晃荡起来,那就好似伴奏,反正绝对不止给人以心灵的慰藉。

    风沙进门不久,铃铛就非常有韵律的响起来。

    过了好长时间,轻重不一的铃铛声变得零星。

    初云低着头服侍风沙更衣,瀑垂的秀发让绽着粉晕的俏脸隐隐约约的迷人。

    风沙连根指头都懒得动,懒洋洋地道:“说吧!绕这么个弯子到底什么事。”

    初云把江城会当成筹码抛出来,等于无中生有,他才不信是为了帮武从灵。

    看初云讨好他的时候多么卖力又多么小心翼翼就知道,初云很清楚这会得罪他。

    初云小声道:“听说柔公主快出巴蜀了,也不知是直接回辰流还是来岳州。”

    这句话没头没尾,风沙听懂了,哼道:“就凭你和武从灵,还想帮我制衡云虚?你是低估了云虚,还是高估了自己?”

    看初云帮武从灵往剑侍里安插人手,他就知道初云显然猜中了他的心思。

    对未来的形势有着明确的判断,分明打算抢占风口,乘着东风扶摇直上。

    风沙的话语听着似乎很轻视,初云却暗喜有门。

    风少要是真的对她没有信心,人根本就不会来,更不会给她讨好的机会。

    就像买东西一样,只有感兴趣的人,才会挑三拣四。

    ……

第一千七百二十二章 就玩

    夏冬带着李含章和楚亦心奔赴平靖关,已经离开好几天。

    风沙这几天见不到何子虚,何子虚也故意躲着不想见他。

    两人都很清楚,如今的战场并不在暖香阁,而在平靖关。

    萧思速完过不了关,风沙就只能向隐谷妥协,反之亦然。

    在两边高层看来,这只不过是一场棋战。

    无论谁输谁赢,无非是对方投子认输,认输就妥协挨宰。

    落到下面,则是一场真刀真枪的血战了,输了非死即残。

    风沙所能做的,无非是尽量让大局更有利于己方。

    比如定下虚实两手之策,明打正旗实干反事之计。

    并提供必要地支持,包括人手、人脉、后勤等等。

    能否成功,还是要看马玉怜、李含章和夏冬,是否得力。

    局布好了、人派去了、支持给了,他能做的,只剩下等。

    以及,玩。

    等待,是一种煎熬,是对耐心地摧残,是对心性地折磨。

    除了以强大的意志硬抗之外,消遣也是必不可少的手段。

    有些人以钓鱼等方法静心,有些人则以放纵的形式排解。

    风沙有时选前者,有时选后者,随心所欲,关键要有效。

    如今在暖香阁这种纸醉金迷的地方,显然后者更为方便。

    别看宫青秀是天下第一名妓,在某些事上那是相当保守。

    愿意同风沙亲近,也允许风沙跟她亲昵,但也仅此而已。

    还想更深入,只能等人家正式进门了。

    何况宫青秀的身份不一般,风沙也希望先得到永宁同意。

    更何况还有神出鬼没的小竹三不五时地冒到宫青秀身边。

    好几次打断两人正在升温的暧昧气氛。

    宫青秀自不免羞赧,风沙则哭笑不得。

    尤其小竹分明以对待情敌的态度对他。

    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至于苏冷,风沙单纯把这尤物当成玩物,觉得挺讨人喜欢的。

    仅此而已。

    就好像一挂手串,盘来盘去爱不释手,盘包浆了也就只是盘。

    谁会对手串起啥歪心思?

    苏冷早就看出风沙把她当成一件文玩,根本没有武玩的兴趣。

    乖巧地把自己当成个物件,精美好看有趣,任凭把玩不乱动。

    风沙的放纵,也就是冲着云本真和张星雨。

    一开始就仅仅只是放纵的放纵,架不住苏冷是真的吃过见过。

    想出了一大堆新鲜花样。

    风沙自认见多识广,竟也不免叹为观止。

    连续几天,风沙除了陪宫青秀,多半时间闷在房里足不出屋。

    日夜挞伐玩下来,铁打的人也受不了,何况风沙体质本就弱。

    再一把一把的补药灌下去,内火过旺,恰好又被小竹看到了。

    不仅把他揪出来一阵训斥,转回头还跑去找宫青秀告了一状。

    宫青秀十分担心风沙的身体,特意找风沙委婉地提醒了几句。

    私下对苏冷那就十分严厉了。

    苏冷很委屈。

    她讨好风沙都来不及呢!哪里敢得罪。

    同样不敢得罪宫青秀,当真是愁死了。

    好在风沙很听宫青秀的话,立刻收敛起来。

    苏冷本来提心吊胆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见风沙又开始玩金叶子格,终于松了口气。

    这个她输起来太拿手了,无非就是脱几次衣服,身上多写点字嘛!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惜风少好像对她并没有。

    宫青秀提醒风沙之后,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她认为自己是好意,也相信风少不会生气,终究还是忍不住患得患失。

    于是准备了一场烤肉宴,想要委婉地道歉。

    烤肉宴设于后院的庭院。

    本来只邀请风沙和小竹,想了想添上苏冷。

    宫青秀在契丹时专门学过北地的烤肉,自认手艺已经有相当火候。

    并且叫上宫天雪和宫天霜给她当副手。

    当然还有云本真和张星雨。

    一共八个人,共吃一头羊。

    宫青秀本来就挺擅长烹饪,羊烤得那叫一个外酥里嫩,滋滋滴油。

    诱人的香气何止扑鼻,简直漫天。

    配上西域来得美酒和解腻的鲜瓜甜果,风沙差点连舌头都吞下肚。

    何况眼前皆绝色,转眸尽温柔,怎一个爽字了得?

    弥漫的喷香,引来了前院的客人。

    升天阁此来岳州没有惊动,知道宫青秀在的人不多。

    整个暖香阁后院都被升天阁包下,外人自然进不来。

    院内防卫自然是升天阁的侍剑,外面归暖香阁负责。

    香气引来的客人有些多,不乏有身份和地位的贵客。

    一开始或许只是单纯好奇,过来看看是什么这么香。

    被护卫拦住,软硬兼施,撒钱都不让进之后,难免生出火气。

    有自视甚高的客人觉得不争馒头争口气,还非要进去不可了。

    暖香阁方面又不能跟大家解释宫大家在此,很快就拦阻不住。

    开始有客人的随从护卫意图强行闯入,把门的侍剑硬是挡下。

    双方动起了手,几名强闯的护卫眨眼之间就被侍剑全部制服。

    不仅被挨个扔了出去,甚至还被有意警告的侍剑摞成了人塔。

    升天阁既是歌坊舞场,亦是武林门派。

    侍剑所学剑术与望东楼根本同出一脉。

    转剑可起舞,扬剑可杀人。

    寻常看家护院之流,对于侍剑而言,根本就不值一提。

    挨着后院入口的中院中庭这里,主楼和东西两侧楼都看得见。

    窗户和外廊挤满了人,更吸引来了一些想就近看热闹的客人。

    侍剑则三五成群,从后院里面赶到门口支援。

    随从挨打的客人觉得在众目睽睽下失了面子,咽不下这口气。

    开始呼朋引伴,一大群人硬是堵在后院门口,非要讨回面子。

    双方对峙起来。

    客人这边很快发现这些带剑少女居然个顶个的漂亮。

    这一下引起了轰动,闻讯赶来的客人也就越来越多。

    风沙一开始并不在意,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大不了的。

    结果外面竟然越发喧嚣杂乱,显然愈演愈烈,忽然会意过来。

    最近暖香阁里盘踞着各方的眼线,一直都在想方设法接近他。

    只是有隐谷方面强行拦着,皆掐死于苗头。

    现在突然之间闹了起来,这就很不对头了。

    要么是隐谷放开拦阻,要么是各家商量好了,打算强上蛮干。

    更有可能兼而有之。

    风沙一念转过,食指勾勾苏冷,吩咐道:“你出去看看,能驱散最好。”

    他向来敏感,嗅到阴谋的气息,动之前自然要探探情况。

    现在眼前就只有苏冷可以露面,也只有苏冷最合适出面。

    苏冷没有多想,她这些天一门心思讨好风沙,已经听话到习惯成自然。

    别说风沙只是让她出去看看,就算风沙让她现在脱个精光,然后出去跑上一圈,她也只会琢磨怎么跑更赏心悦目,让风沙夸她一句:身材不错。

    苏冷现身,让场面迅速安静下来。

    尽管苏冷在风沙面前只是个玩物,在外面她可是炙手可热的岳州风月场的行首。

    在场可有不少客人都是苏冷的忠实簇拥,亦不乏的狂热追求者和痴狂的迷恋者。

    这些天,暖香阁的生意特别好,门槛都快被踏破了,连间空房都没有。

    很多以往包房的客人,如今被迫在人满为患的大堂里看大众看的表演。

    除了多了各方的哨探之外,苏冷最近在暖香阁挂牌驻演也是重要原因。

    虽然苏冷这些天一直没有露面,气氛反倒愈发热烈,只见增,不见减。

    主要也是因为名花榜的消息和情况正在各方合力推动之下,逐步酝酿。

    不仅往高处宣扬,也在往民间渗透。

    苏冷身为岳州三甲金花之首,自然饱受热议。

    起码在岳州没有人会怀疑她不能荣登名花榜。

    大家都很关心她到底能在名花榜上排多少名。

    ……

第一千七百二十三 蠢货

    外面突然闹腾起来,风沙嗅到阴谋的味道,于是让苏冷出门探探情况。

    他设想了多种情况,出乎预料的是,苏冷甫一露面,场面就安静下来。

    苏冷答应大家这就出去现唱一场,立时惹得欢声雷动。

    大半人喜笑颜开,热烈,甚至狂热地簇拥着苏冷离开。

    看他们一个个兴奋的样子,脸上好像写满了不虚此行。

    剩下些许眼线面面相觑,面对一众侍剑横眉冷视,灰熘熘地跟着离开。

    暖香阁东楼高阁,司马正站在窗前俯视这一幕,眉宇间满是阴霾之色。

    目光中闪烁着愤怒,又强行压抑住,吩咐道:“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这一出,正是他的手笔,目的就是逼风沙露面,然后联合各家一起施压。

    结果苏冷一露面,下面居然连个撑头叫嚣闹事的人都没有,就这么散了?

    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随从很快回报,说这是特使的意思。

    特使就是何子虚。

    司马正脸色更加难看,捏紧了双拳,锤了下窗台道:“请他过来,立刻。”

    “已经来了。”何子虚推门而入,径直走到司马正跟前,与之四目相对。

    司马正咬着牙一字字道:“何师兄,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风沙一开始避而不谈,到后来却理直气壮,直至漫天开口,说明什么?”

    司马正道:“说明什么?”

    “说明他不再避讳跟我们谈这件事,连我们都不避讳,还会避讳别人么?”

    何子虚平静地道:“这些情况我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你了,你传回去了吗?”

    司马正眼神微闪,略有些心虚地缩缩脖子,忽又挺起胸膛往窗外一指,冷笑道:“那他为什么还躲在里面?至今都不敢露面呢?”

    何子虚心道他那是给我面子,没跟我谈崩之前,不跟其他人谈,不然你以为呢!

    你真要是把他给逼出来了,他正好顺水推舟,来个货比三家,说不定还竞价呢!

    奈何给面子这种事,尤其身为四灵中人,王尘子特使,四灵高层给面子这种事,并不是能摆上台面说的。

    司马正见何子虚沉默不语,得意地微笑道:“天下豪杰如今正群聚义阳三关,萧思速完一行人插翅难逃。他除了拼命躲着不见人,还能有别的什么办法?”

    把脸板起,肃然道:“眼看就要把他逼出来,何师兄一道命令,以致功亏一篑。何师兄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吗?我会将今日之事如实上报,上面自有定夺。”

    “这是司马师弟的权力。”

    何子虚轻声道:“上面命令下达前,与风沙相关事务还是由我负责,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司马师弟你不应该,也不能绕开我擅自做主,再有下次,我不止叫停。”

    “何师兄不觉得自己太霸道了吗?”

    司马正冷笑道:“我身为长乐公南宅主事,南方事务都可以过问,有权过问。”

    何子虚凝视道:“别忘了你是程掌院的关门弟子,未来或许还会是他的女婿。”

    司马正是程掌院挑选出来,王尘子请求风沙同意,才到得江陵任职。

    并在两人的鼎力支持下,飞速升任隐谷江陵主事,并掌长乐公南宅。

    如今居然听从庞公派系的命令,跟王尘子过不去。

    岂有此理。

    “我不仅是是师傅的弟子,更是太乙书院的学生。”

    司马正正色道:“我尊敬师尊,却不会背叛隐谷。”

    何子虚脾气甚好,听到这里也不免大怒,“司马师弟是在暗示,我背叛隐谷?”

    司马正耸肩道:“师兄说得哪里话,我什么时候说你背叛隐谷了?没这意思。”

    看他脸上的神色,斜视的眼神,分明就是这意思。

    何子虚强压心头怒火,拧眉道:“师弟若无他事,我这就走了。”

    司马正叫住他道:“如今义阳三关那边正进行得如火如荼,未免让人产生误会,令何师兄解释不清楚,最近应当离风飞尘远点,最好立刻离开这里。”

    何子虚终于压不住心火,怒道:“你是想说我会给他通风报信?”

    “师弟我相信师兄你不至于此。奈何人言可畏,瓜田李下,何师兄应当避嫌。”

    司马正微笑道:“如果那边成功还则罢了,如果未成,恐怕师兄很难解释,嘿,为何十拿九稳的事,居然会功败垂成。师弟我这也是一片好心,为了师兄你着想。”

    何子虚沉默少许,缓缓道:“多谢师弟提醒,我马上离开。”

    司马正含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师兄不愧是师兄,是我等师弟的表率。”

    何子虚行了一礼,拂袖而去。

    ……

    苏冷居然让外面闹哄哄的一群人乖乖退走,风沙得报后百思不得其解。

    让他相信刚才这场面只是单纯的巧合,还如让他相信太阳打西边出来。

    果不其然,何子虚让人请宫天雪出去。

    少许后,宫天雪回转,冲风沙低声道:“何先生说他有事,暂时离开。”

    风沙心念一动,问道:“他还说什么?”

    宫天雪缓缓摇头,似乎想起什么,忙道:“就前几天,司马子正约过他好几次,好像每次都不欢而散,反正每次见他回来后都神情不属的,好像还有点躲着我。”

    风沙叹道:“他还是很够朋友的,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也真是难为他了。”

    苏冷一出马,这场风波化于无形,只可能是何子虚暗中帮了一下。

    身为王尘子的代言,何子虚既不能拦着隐谷针对他,也不能帮他对付隐谷。

    换成他,也只能躲,亦如他现在躲着不敢露面一样。

    特意通过宫天雪告知离开,其实是在表示:仅此一次,没有下次。

    “以婢子看,两人一丘之貉。”云本真哼道:“姓何的装无辜呢!”

    她听绘声说过,司马子正是王尘子的人。

    摆明跟何子虚狼狈为奸,唱红脸白脸呢!

    风沙摇头道:“恐怕还真不是。”

    他了解何子虚,何子虚是君子,根本就不是个玩手腕的人。

    尤其何子虚非常清楚他从一开始避而不谈到后来理直气壮的整个过程。

    既然他已经敢跟隐谷谈条件,当然也不怕跟其他人谈条件。

    联合其他势力,非要把他逼出来这种蠢事,何子虚绝不会傻到这么干。

    八成是那个自以为自己最聪明,别人都是蠢货的司马正,干得蠢事。

    ……

第一千七百二十四 完璧归赵

    自从把香蝶撒出去,风沙就没怎么关注了。

    内有李淑婷为内应,外有二三十精干协助。

    这么多人帮着香蝶策划,围着李探微演戏,就算李探微是钢筋铁骨、木人石心,也会被硬生生泡软了、磨烂了,或早或晚而已。

    事实证明,他还是有些小瞧了香蝶的能耐。

    眼看着香蝶让人使车把狸奴睡足拖进院中,风沙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近乡情怯似地缓慢踱近,不能置信地探指轻触。

    这些猫、这些树、这些山、这些石,这巧夺天工的纹路,滑如镜面的触感。

    风沙收指轻嗅,指尖留香,清香怡人,忍不住颤声呼道:“茶,拿茶水来。”

    云本真纵跃着离开,飞奔着回来,拎来了一壶清茶。

    风沙喘着粗气指道:“泼,泼上去。”

    哗的一响,如浪拍岸,冲刷上茶台。

    “潮汐”顺着边沿和水道迅速退却。

    本来精美绝伦却暗澹哑光的台面瞬间光可鉴人。

    阳光下,灿灿金光,夺目绚烂,像是沙漠中干涸已久的绿洲重新充盈水源。

    一切都舒展开来。

    石石嶙峋、山山浮雾、树树鲜活,群猫灵动,其间有湖,湖面上波光粼粼。

    这才是狸奴睡足的真面目,必须覆水才会显露,茶水最好,越是好茶越好。

    风沙勐地合身扑上去,爱不释手,眼波如湖波。

    两丈多长的茶台天下少有,可他还是不敢相信。

    直到此时此刻,失而复得地喜悦才毫无保留地萦绕满胸。

    没错,确实是狸奴睡足,是他送给小竹,却被李探微横刀夺走的狸奴睡足。

    “它,它……”风沙实在太高兴了,差点连都不会说话了,结巴好几下才道:“你怎么弄回来的?”

    香蝶轻描澹写道:“李探微送的。”

    送?风沙微怔,问道:“为什么?”

    狸奴睡足是真正的无价之宝,李探微千金夺之,可以说占了天大的大便宜。

    就为了得到香蝶,居然就这么巴巴地赠与讨好?

    香蝶看主人一眼,不答反问:“奴婢听他说,这本是主人送给小竹小姐的。”

    言外之意,先为女人一掷千金的,并不是李探微。

    风沙心道好你个牙尖嘴利的丫头,居然敢讥讽自己的主人。

    不过,他现在心情甚好,不想跟这丫头计较。

    干咳一声,道:“到底什么情况,跟我说说。”

    香蝶道:“他想约我,我一直婉拒,他就送礼,一天三小送,三天一大送。”

    她几乎没有任何实际付出,只是给李探微一些看得着摸不着地期盼和遐想。

    李探微就像一头眼前吊着胡萝卜的驴子,拼命追赶,精疲力尽却乐此不疲。

    这不全是她的功劳,群策群力加里应外合,李探微在她眼中宛如赤身裸体。

    风沙听得啧啧有声,心道:“食色,性也。孟子诚不欺我也。”

    虽然香蝶说得非常简略,他猜也猜得到,李探微已经被香蝶迷得神魂颠倒。

    越是付出得不到回报,越是舍不得,无非怕前功尽弃,前面付出全打水漂。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付出越多越舍不得。

    香蝶往狸奴睡足一指:“今天是第九天,他送来这个,约奴婢一起吃晚饭。”

    至今,李探微连她的手都没能碰到呢!

    要不是知道狸奴睡足是主人的一块心病,弄回来一定能让主人开心。

    李探微想约她吃晚饭?那还早得很呢!

    “要是他知道自己百般讨好而不得的佳人,竟拿他送的东西讨好我,嘿嘿!”

    风沙得意地笑了两声,“恐怕半斤血都不够他吐的。”

    最关键,关于狸奴睡足的事情他并没跟香蝶说,是李探微自己告诉香蝶的。

    香蝶也算知情识趣,转头拿来讨好他。

    当初那口闷胸恶气,如今多少出了点。

    “迟早会让他知道的。”

    香蝶见主人洋洋得意,赶紧迎合道:“婢子心里只有主人,他什么都不是。”

    这么肉麻的话,本来她说不出口的。

    今天无非是想趁着主人高兴,为姐妹们讨一点恩赏,哪怕硬着头皮也得说。

    风沙微微一笑,问道:“你毕竟出身枫桥别墅,他就没有半点怀疑过你吗?”

    寻常人当然不知道如今活跃在岳州风月场的伶优有相当一部分是他的家伎。

    可是,这些伶优的背景根本瞒不过明眼人,李探微有心的话,肯定能查到。

    香蝶道:“他从侧面获知枫桥别墅已经枉死很多姐妹,不少姐妹私下颇有怨言,奴婢也是之一,饱受刁难,甚至受罚。他见我郁郁寡欢,敏感警惕,只剩心疼。”

    林羊羊给家伎划定了等级。

    地位低的,三四人同居,无侍女服侍,日常一应供应少且劣。

    地位高则独占一房数屋,侍女多人,过得比贵家小姐还精致。

    林羊羊又放任攀比,鼓励高踩低,不问是非道理,严惩以下犯上。

    很快,储秀院变成斗兽场,大家你踩我、我踩你,无所不用其极。

    香蝶容貌出众,琴艺更出众,奈何性子高傲倔强,不会拍马讨好。

    地位自然不高,早就饱受欺辱。

    其中苦楚,难以言表。

    风沙笑了笑,这个“侧面获知”最是关键。

    如果出自香蝶之口,李探微难免疑虑猜忌。

    让李探微自己查到,自己想到,再有李淑婷从旁帮腔,自然会深信不疑。

    何况香蝶所言不假,东果和林羊羊确实不把这些北周送给他的家伎当人。

    严厉规训,随意欺辱,且放任内斗。

    香蝶忽然并膝跪下,“看在奴婢完璧归赵的份上,主人能否施恩我等姐妹?”

    云本真见主人高兴,本来也挺高兴,闻言立时不悦,森然道:“贱婢尔敢。”

    一个家伎居然敢跟主人提要求,这简直蹬鼻子上脸,反天了。

    风沙抬手制止云本真训斥,冲张星雨吩咐道:“让宫天雪找林羊羊接管储秀馆,以后储秀馆一应事务独立于枫桥别墅。不过,出了枫桥别墅,还是林羊羊负责。”

    储秀馆并不是一处别院,而是由大大小小十五处院落组成,家伎尽居其中。

    相关一切事务都由林羊羊负责。

    如今,日常起居归宫天雪管,外出表演事宜还是林羊羊说了算。

    毕竟名花榜是大事,且大事将近,他不可能临阵换将。

    张星雨应声退下。

    香蝶喜形于色,忙磕头道:“多谢主人垂怜。”

    这一次磕头倒是真心实意。

    谁都知道大小姐温柔善良,以往就没少帮她们这些家伎求情。

    有大小姐照看着,姐妹们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风沙让香蝶起身,柔声道:“时机不到,你恐怕还要受一些委屈,我承诺不变,事成之后,定让你掌总储秀院。”

    只看狸奴睡足物归原主,就知道李探微已经泥足深陷,心疼香蝶。

    这样事情就好办了,只要让李探微更心疼,就会陷得更深。

    最后变成悬丝傀儡,香蝶就是他手中的线。

    届时,他让李探微干嘛,李探微就会干嘛。

    且心甘情愿。

    香蝶对主人的看法多少有了些改观。

    起码不再像以往那样口服心不服了。

    主人本可以对她予取予求,却并不强逼,反而有商有量,说话算话。

    事情办好就有奖。

    哪像林羊羊那样刻薄寡恩。

    果然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看林羊羊的做派,再看主人的态度,不啻天渊。

    ……

第一千七百二十五章 正儿八经的事

    隐谷为了截住萧思速完一行人,推动平靖关武林大会的同时,还放出很多烟幕。

    其用心是用来迷惑马玉怜等人。

    连在地主持的马玉怜都难以准确地判断,何况只能看信传来判断的风沙。

    风沙目前只知道,经过一番激烈地角逐之后,李含章被推举为武林盟主。

    其间,不仅因三河帮和江城会鼎力支持,白日初技惊四座也是主要原因。

    身为道门的黄巾力士,寻真台的剑奴,白日初连大宗师都可以交手一二。

    论武功,整个武林大会根本无人能敌。

    虽然明面上并不站在李含章这一边,然而谁企图冒头,她就找上门打谁。

    几天下来,所向披靡,把所有想竞争武林盟主的江湖人士生生打了个遍。

    打得大家脸无人色,打得群豪噤若寒蝉。

    大会正式召开那天,白日初往台上一站,下面连个敢起身说话的都没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白日初“败”于李含章。

    旁人不知道白日初的来历,隐谷很清楚。

    当地的隐谷主事差点气吐血。

    参与的道门人士则哭笑不得。

    什么叫自己搬石头砸自己脚,这就是了。

    李含章成为武林盟主之后,参与武林大会的江湖势力立时分成了两派。

    围绕着怎么阻止契丹公主一行人南下而开始激烈讨论。

    李含章在夏冬影响下,认为治病先找源,治标要治本。

    契丹公主是标,意图跟契丹人勾结的那些汉奸才是本。

    只要找出来干掉,契丹公主自然无功而返。

    最关键,不会令契丹震怒,对中原发动战争。

    兵戈一起,遭受最多苦难的还是普通百姓。

    这个观点立时获得了三河帮和江城会地鼎力支持。

    北周的江湖势力,尤其零散的江湖人士附议者众。

    包括黄河流域的江湖人士,还有些恰逢其会的燕云人士。

    毕竟契丹若大军来袭,北周首当其冲,燕云也不能幸免。

    隐谷支持的江湖势力和江湖中人,自然持相反的意见。

    双方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开始相互攻讦。

    马玉怜正在寻找空隙,意图暗度陈仓。

    势态看似朝着有利于风沙的方向发展。

    风沙却知道事情绝对不可能这么简单。

    马玉怜最近传来的一封信表明,数千江湖人士在平靖关前不进不退,未去申州。

    可是,申州城内风声渐紧,多了许多来历不明的高手。

    甚至出现在他们的藏身地附近。

    马玉怜觉得这些高手其实是在城内进行拉网式查探。

    一旦遇上强力反击,马上就能确定他们藏身在哪里。

    因此,她派人散在城内阻截,作疑兵之计。

    奈何这些人的武功远远超出江湖的范畴,明显是武林高手。

    甫一接触,就有了损失。

    仅仅一天,竟三死五伤。

    风沙觉得马玉怜的判断没有错,不禁为马玉怜的处境担忧。

    疑兵之计有效归有效,绝对迷惑不了多久。

    每一次阻截其实都是在帮对方排除假地点。

    也等于中了分兵之计,正被人家各个击破。

    一旦死伤过大,哪怕有机会都没实力逃了。

    云本真见主人面露忧色,小声道:“要不要……”

    风沙好像知道她想说什么,打断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除了明面上那些安排,他当然备有奇兵。

    奇兵乃机动之兵,一旦动用,必须成功。

    否则将陷入死局,并非一定会败,只是再无腾挪的余地。

    他相信隐谷肯定也留有后手。

    现在僵局,比得就是耐心,看谁先忍不住将奇兵尽出了。

    云本真见主人脸上忧色不减,给一旁的张星雨使个眼色。

    这些天相处下来,她对张星雨已十分了解。

    别看张星雨平常一副乖乖女的模样,其实比绘声还敢呢!

    只是装得文文静静、瞧着羞臊难抑,而已。

    奈何主人好这一口,她自然随主人喜好。

    眼见主人不开心,赶紧让张星雨去讨好。

    张星雨的脸蛋慢腾腾红了起来,低头矮到书桌底下去了。

    云本真则去旁边倒了碗补药端来,打算喂给主人喝几口。

    风沙意兴索然地摆了摆手。

    这段时间永宁不在身边,没人管着他,难免玩得有些多。

    身体自然虚弱的很,倒也不说不行,只是他阴虚却阳亢。

    外阳越亢,体内越虚,所以临事前必须喝点补药充实下。

    如果没临事的话,那就不能喝,免得过犹不及,喷鼻血。

    云本真见主人没兴致,搁下药碗,书桌角上取来一轴画,慢慢在主人眼前展开。

    挤出个讨好的笑脸道:“雨儿昨晚又画了一幅呢!婢子瞧过了,还算活灵活现,细微处更见纤巧,实在诱人的很,就连婢子见了都心痒呢!”

    风沙来了兴趣,盯着展开的部分问道:“这次是谁呀?”

    自从他发现张星雨画技不错,尤其擅长临摹秘戏图,于是让张星雨画了不少。

    主要是他的侍婢。

    来暖香阁后,只有云本真和张星雨陪着他,玩得再花很快也腻了。

    便让张星雨画些名妓解腻助兴。

    反正暖香阁里有得是漂亮姑娘。

    “是青鸾和曲半衣。”

    云本真手动嘴不停,笑道:“听说她俩最近一直不对付,知道这是给主人看的,难得凑到一块儿,比翼齐飞呢!”

    那些名妓名伶哪怕长得再漂亮,主人也不会碰,一来夫人不会同意,二来嫌脏。

    顶多过过眼瘾罢了。

    好比苏冷最近常来,也仅是陪玩而已。

    正儿八经的事,还是她和张星雨承担。

    风沙冲着秘戏图看了几眼,勾勾手指。

    云本真赶紧把放下的那碗补药又端了起来,喂给主人喝。

    风沙一口饮尽,啧啧嘴随口问道:“她们俩不是在西瓦吗?怎么来暖香阁了?”

    暖香阁最不缺的就是漂亮姑娘,哪怕一天找好几个画,十天半月也休想画完。

    所以云本真不会特意找别处的名伶回来画。

    只可能是两女正巧过来,让云本真撞上了。

    云本真放下药碗,挨上来给主人擦嘴,嘴上回道:“岳刺史今天在暖香阁摆宴,她们奉命作陪,还要登台表演,所以昨晚就来彩排了。”

    她负责主人的安保防卫,别说暖香阁,附近三条街都安排了风门的人盯着。

    只要她想,这三条街内的某只公苍蝇跟几只母苍蝇碰过几次头她都能知道。

    何况青鸾和曲半衣是主人夸奖并留意过的名伶,她当然会留心。

    “岳刺史摆宴?在这儿?”

    风沙皱眉追问道:“因为什么?”

    上一次隐谷挑事,何子虚帮忙化解了。

    有一必有二,何子虚如今又已经离开。

    这不年不节的,岳州刺史跑来暖香阁这种地方摆宴,不由得他不警惕。

    莫非岳家出了什么事?跟隐谷有没有关系?

    云本真见主人对这事感兴趣,正容道:“这次岳刺史宴请的都是本地商界人士,应该跟赋税有关。”

    风沙噢了一声,有些明白了。

    王魁之前屯兵岳州,狠狠刮了一道,他来后岳州又接连生变,府库自然有点空。

    岳刺史上任至今,勉强站稳了脚跟,有余力解决缺钱的事了。

    这事他得帮一下。

    道理很简单,岳州各地驻军虽然大半由四灵控制,钱粮却是由州府供给。

    毕竟名义上都还是岳州的军队。

    东鸟总执事认输后,他通过东鸟四灵,实际掌控这些驻军。

    如果州府没法解决钱粮的事,各营驻军肯定伸手找他要钱。

    如果他解决不好,东鸟总执事再动点手脚,很容易变天的。

    另外,岳家掌控两营兵,岳刺史肯定会优先保障自家军队。

    甚至喂个盆满钵满。

    如果没人干涉的话,肯定撑的撑死,饿的饿死。

    ……

第一千七百二十六章 完事就得办事

    暖香阁后台很硬,哪怕岳州刺史摆宴,也并没有歇业,仅是专门空出一层而已。

    今次受邀参宴的,几乎全是岳州商会中人。

    有别于以城陵矶为中心的岳州百业会,岳州商会都是岳州本地商贾。

    起码根扎在岳州。

    岳州商会和百业会的成员相当一部分重叠,大致区别在行商和坐商。

    百业会的成员大多数是行商,行商以贸易为重。

    岳州商会以坐商为主,就是经营店铺和工坊等。

    但也并不一定,比如唐人馆就是坐商,是岳州商会的重要成员之一。

    可是,唐人馆的重心显然放在岳州百业会。

    主要任务是替南唐照看进出城陵矶的贸易。

    经营风月仅是为了更好完成这个任务而已。

    这种场合需要携女伴出席,风沙觉得张星雨端庄文静,更加合适些。

    于是让云本真在外面等着,就只带着张星雨进去转转。

    张星雨显然很熟悉这种场合,特意换了身大袖衫裙,瞧着淑静典雅。

    未免麻烦,还盘发插簪,做已婚装扮。

    面带几分微笑,打眼亲切,细看疏离,优雅又不失礼貌,贵气逼人。

    名门淑女的风范打骨子里透出来。

    以至于把门的侍从不拦不问,直接放行,佳人过后还不免偷看几眼。

    见张星雨转脸侧颜,像偷窃的小偷被抓个正着,过电似地正襟危站。

    脸上写满了做贼心虚。

    张星雨当然不会留意一个侍从,频频转视主人,笑容中透着些担忧。

    她最清楚来之前自己在干什么,主人喝了补药却直接过来没有尽兴。

    那碗补药药力十分强劲,硬憋着可不是什么好事。

    既担心主人的身体,又忧心自己不讨主人喜欢了。

    不然为什么不等她尽心服侍之后再来呢?

    风沙没心思琢磨张星雨的心思,一个劲扭头打量,想找熟人打听一下情况。

    情况不明之前,他不想直接去找岳刺史。

    这里非顶楼,是个大平层,一眼望去,尽是人头,宴会好像开始有一阵了。

    男宾携女伴加起来少说也有百人之多。

    三五成群凑成小圈子,几个小圈子又形成几个明显的大圈子。

    一众歌舞乐伎在台上卖力表演,可惜台下没几个人投以关注。

    风沙转了半天,居然连一个认识的都没有,直到看见了唐人馆的馆主屈节。

    岳州刺史宴请,屈节当然不会缺席。

    他不仅是岳州商会五位副会长之一,也算是这场宴会的半个东道主。

    毕竟暖香阁是唐人馆名下的产业嘛!

    这种场合自然会被一票人围在当中,应酬繁忙。

    围着他的都是一些大腹便便的家伙。

    一个个穿金戴银、珠光宝气,恨不能把有钱写在脸上。

    携带的女伴倒是一个比一个漂亮,看年纪都不算太大。

    可惜端庄的少,妖冶的多。

    尽管是某某的夫人,或者宠妾,但瞧着风尘气息十足。

    当着自家夫君的面就搔首弄姿,不乏对屈节暗送秋波。

    更大胆的,甚至趁着敬酒,拿纤纤玉指挠屈节的掌心。

    她们的丈夫依旧大拍屈节马屁,一个个好像视而不见。

    身为商贾,有钱归有钱,实在没什么地位。

    哪怕普通的诗礼人家,也不肯让女儿嫁与。

    所以,他们的夫人宠妾多半都是从良的名妓。

    见过世面,撑得住场面,带出来也算有面子。

    最关键,拿得出手,送得出去。

    屈节与诸人谈笑风生,偏偏不作任何回应。

    这些女人多半曾是他手下的花魁。

    但凡入得了眼,该得手早就得手了。

    可是,花魁和别人的妻子的滋味毕竟不同。

    人家巴巴戴上绿帽,自然有事相求。

    他懂规矩,要么不玩,完事就得办事。

    奈何今天实在没心情,也就随口敷衍。

    屈节正想抽身离开,余光忽然跃进一个熟悉的人影。

    定神一看,发现居然是风沙,站在角落,冲着他笑。

    屈节面露喜色,正想打招呼。

    风沙微微摇头,闪到屏风后面。

    屈节略一犹豫,借口更衣,脱身离开。

    三步并作两步,匆匆赶到角落的屏风后面。

    人还未到,笑语先至。

    “风少怎么有兴趣来这里凑热闹?”

    这种宴会档次很低,要不是岳刺史强令,屈节都懒得来。

    岳刺史也就开始露了一面,便即离开,连事情都没明说

    也无需他明说,露面就代表态度,什么事大家心知肚明。

    岳刺史可以走,屈节走不了。

    不管他心里怎么想,明面上不能跟岳州刺史唱反调。

    身为商会的副会长,还得说服各家商户掏钱。

    大家都不想掏钱,当然都跑来求他高抬贵手。

    “来了有一会儿了。”

    屈节笑,风沙也笑,笑道:“屈馆主贵人事忙,小弟我岂敢随便打搅。”

    屈节正向张星雨打招呼呢!闻言心下一慌,忙赔笑道:“瞎忙瞎忙,眼睛最瞎,劳风少久等了,都是我的过错,我……”

    忽然闭嘴。

    原来有两个装饰艳丽的妖冶女子挟着香风转过屏风。

    屈节突然告辞,大家有事相求,当然不情愿,偏又不敢硬拦。

    架不住有心眼灵活的,拿眼色暗示夫人跟过来帮屈节“更衣”。

    而且不止一个,所以她们俩就结伴来了。

    “原来屈馆主不是来更衣……”

    其中红衣女子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是来见,嘻嘻,朋友呢!”

    她以为风沙也是携夫人来求屈节的。

    这种情况她早就习以为常。

    好几次她跟几位夫人在楼上服侍屈节,她们丈夫在楼下凑一桌玩牌呢!

    等她们陪屈节下楼后无需再提,相求的事已成九八。

    另一个彩衣女子拿暧昧的眼神扫过风沙,最终落在张星雨脸上。

    微微一怔,忍不住上下打量。

    张星雨年轻漂亮,青春活力蓬勃扑面,仅略施粉黛便娇艳迷人。

    腿长不说,英姿挺拔,浑身上下还散发一股子贵气。

    她心里不免嫉妒,掩唇笑道:“这位妹妹生得真俊呢!屈馆主真好福气呀!”

    显然也认为风沙跟她们的丈夫是一路货色。

    这么清纯文雅的姑娘,摆明是大家闺秀嘛!

    可如今还不是跟她一样,落在屈节这色胚手里。

    倒要看看待会儿又会是个什么样子。

    屈节有些慌了,赶人道:“去去去,没看我正忙呢!”

    两女挨上来还要再说。

    屈节拉下脸,森然道:“你们走不走!”

    两女终究不敢惹恼他,依依不舍告辞。

    风沙没在意这个小插曲,见两女离开,示意张星雨出去盯着,不要再让人靠近,冲屈节问道:“怎么没看见岳使君呀?”

    屈节苦笑道:“岳使君已经走了。”

    风沙微怔,追问道:“怎么回事?”

    屈节叹了口气,开始大吐苦水。

    向商户加税这事不好做,更不好听。

    最好找个好听的名义让大小商户“踊跃”捐赠,而非以加税的名义缴税。

    岳刺史也是这个意思。

    这件事本该由岳州商会的会长负责。

    奈何会长新晋上任,无甚根基。

    产业就两家铺子,还小的可怜。

    更谈不上什么威望。

    之所以当上会长,全因他是岳刺史的大女婿。

    就凭这位会长,休想让商会的商户乖乖掏钱。

    事情自然落到五个副会长头上。

    另外四位副会长不是跟岳家有关,就是跟李家有关,要么跟蒲家有关。

    这么得罪人,且会惹众怒的事,当然避之唯恐不及。

    就剩他一个冤大头,想甩锅都没地方甩。

    ……

第一千七百二十七章 加税那点事儿

    屈节在那儿抱怨个没完,风沙直接摒弃他认为的废话,只留意他想知道的重点。

    大致明白了目前岳州商会的情况。

    岳州商会的会长自不必多说,无论谁当岳州刺史,这个位置一定会安上自己人。

    五位副会长当中,唐人馆一直稳居一把交椅,就算不是头把,也会稳坐二三把。

    其他四位以前没必要提,现在分别来自岳蒲李三家,及出了岳州防御使的陈家。

    值得注意的是,商会会长是岳刺史的女婿,是岳刺史的自己人,而非岳家的人。

    岳州防御使则是蒲家的外戚,蒲家家主蒲森的连襟。

    也就是说,这两家在商会层面上可以视为岳蒲两家的人,会与两家人共进同退。

    可是,涉及到实打实的利益的时候,那就不一定了。

    岳刺史想对岳州本地的商户加税,显然就已经涉及到实打实的利益。

    底层那些商户无论怎么折腾,其实都无法改变结果。

    真正拥有决定权的,只有岳蒲李三家、岳州刺史、防御使及唐人馆。

    岳刺史肯定支持加税,岳家仅会有限度的支持,毕竟岳家靠州府养着两营兵呢!

    同时,肯定也不希望自家掏出太多,恐怕更希望羊毛出在别人身上。

    岳州防御使掌兵权,各地驻军名义上归其管辖,看似应该支持加税,实则不然。

    因为岳州大半兵权实际在东鸟四灵手里,四灵不点头,他连半营兵都休想调动。

    哪怕为了争权,甚至仅仅是为自己多争一点话语权,能卡的地方都会硬卡一下。

    陈军使身后的蒲家自然也不想自己掏钱替别人养兵,支持陈军使实在情理之中。

    至于李家,唱反调是一定的。

    东鸟总执事认输之后,那些掌控各营驻军的四灵主官大半受风沙节制。

    各营驻军越是吃不饱,反弹自然越大,各营主官对风沙就会越发不满。

    也就会再次倾向东鸟总执事。

    这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哪怕这些主官再支持风沙,也不能让官兵饿肚子。

    让人先吃饱肚子才是头等大事,拿不出实打实的钱粮,光靠画饼充饥显然没用。

    简而言之,有决定权的六家人中,李家、蒲家和陈家铁定反对对岳州商户加税。

    看屈节一个劲地抱怨就知道,唐人馆虽然话语权不大,显然也在坚决反对之列。

    只是不敢得罪岳刺史,明面上装模作样。

    支持加税的只能算上岳刺史和半个岳家。

    这件事如果没有强权干涉,八成会僵住,在加与不加之间摇摆不定,硬拖下去。

    风沙十分庆幸,这才刚开始加税,他就撞上了。

    如果酝酿一段时间再发现,事情将会非常棘手。

    屈节怨气很大,说得那叫一个口沫横飞,半天不见风沙回应,总算发现不对劲,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探问道:“风少以为小人该如何是好?”

    别看他对风沙毕恭毕敬,其实他是南唐太子的人。

    仅是被强势的风沙压得不得不俯首帖耳。

    碧天馆是太子妃的人,才是真的对风沙言听计从。

    如果风沙非要强迫他违背唐人馆的利益,他可以出工不出力。

    就像应付岳刺史一样。

    风沙对此心知肚明,含笑道:“事缓则圆。如果操之过急,说不定适得其反。”

    不是你一件事吩咐下去,人家就会实心去办的,出工不出力的法子多了去了。

    一旦激起

    无论哪一种,都会重创权威。

    权威这玩意儿得来难,用得快,非到万不得已,不可擅动。

    “风少说得太对了!”

    屈节猛拍大腿,赞道:“小人也是这么想的,奈何口舌愚笨,不能像风少一样,一针见血。”风沙反对,那就好办了,随便漏点风出去,倒要看看谁还敢提加税。

    风沙笑而不语。

    大致情况他已了然于胸,自然有了对策。

    当然不能告诉屈节,免得让人有了防备。

    屈节转了转眼珠,凑近了些,小声道:“听说风少最近召了些本楼的姑娘留画,烟悦轩和碧天馆的姑娘听说了,一个个踊跃的很,都急不可耐想来暖香阁表演呢!”

    风沙最近常召暖香阁花魁画秘戏图的事,他当然知情。

    他不知道风沙怎么会对青楼的姑娘感兴趣,明明身边美女如云。

    琢磨可能是家花玩腻了,换口味尝尝野花的滋味。

    唐人馆最不缺花魁。

    不怕风沙随便玩,就怕风沙不想玩。

    风沙不置可否,笑道:“这里热闹的很,我自己再四下逛逛,屈馆主贵人事忙,不必理会我这闲人。”

    他料定屈节肯定会立马把他反对加税的消息放出去。

    这种场合非常低端,肯定不会提他的名字,提了也没几个人知道。

    可是,抵制加税的意思一定会尽力散发,并且暗示来自某个高层。

    他想看看大家的反应,来决定税加多重。

    屈节见风沙赶人,当然不敢赖着不走,告辞后走出两步,又犹豫回头,低声道:“这里尽是市井商贾,俗气的很,恐有冒犯之举,不如我先陪您四下转转?”

    有人就有圈子,有圈子就会排外。

    没人引荐,铁定碰壁。

    他不担心风沙碰壁,只担心壁被撞垮。

    别看这些人地位不高,七大姑八大姨牵扯起来,关系复杂的很。

    没这些关系,也发不了财。

    风沙可以一把扯光,烂摊子是他收拾。

    “最近想找我聊天的人可是不少呢!”

    风沙把头一歪,皮笑肉不笑,“如果我被人堵住聊天,我一定找你好好谈心。”

    屈节脸色一白,听出警告之意,他当然知道风沙为什么呆在升天阁里不出门。

    实是这场宴会档次太低,引不起注意,否则还不知会有多少探子呢!

    他也没料到,所以没什么准备。

    更心知地位不够,跟风沙交情不到,根本不敢王对王询问,免得无转圜余地。

    不然他也会忍不住打听契丹的局势了。

    风沙说完,拂袖便走,路过张星雨时,撑起了一侧的臂弯。

    张星雨赶紧挽住,亲昵地贴在主人身侧,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两人走进人群不见,屈节才回神擦汗,心道什么找我谈心,分明是把我扒皮。

    赶紧赶去门口,加派人手,加强门禁。

    免得有打算碰运气的别家探子混进来。

    ……

第一千七百二十八章 转圈

    屈节听懂风沙警告,赶紧加强门禁,防止别家探子混起来。

    其实纯粹惊吓过度,理解岔了。

    云本真在外面,自然会加强门禁,根本无需主人专门吩咐。

    如果连这点机灵都没有,她也不可能成为主人最宠爱的侍婢。

    风沙就是嫌屈节嘴碎,让这小子滚边去,别妨碍他体察舆情。

    仅此而已。

    反正结果是好的,屈节果然不敢再纠缠风沙了,甚至躲着走。

    风沙往左边逛,他就往右面闪;风沙去露台,他一定在大厅。

    躲避风沙的同时,信心满满地散发暗示,赶紧抵制这次加税。

    话当然不能说透,有些意思点到就行了。

    也不可能每个人都点到,就点相熟的,自会一传十,十传百。

    本来愁云惨澹的大平层,忽然之间刮进春风,愁云成片散澹。

    诸人似成群结队的喜鹊叽叽喳喳,身边女伴都愈发姹紫嫣红。

    混圈子讲小话的人逐渐少了,兴致勃勃观台上表演的人多了。

    谈正事的少了,戏谑伶优容貌、身材、歌喉、舞艺的人多了。

    心情好,看人就顺眼,风沙混迹其中,多多少少占了点便宜。

    虽然融不进去,起码没有人警惕盯人,见他离近也未曾赶人。

    毕竟岳州就那么大,有头有脸叫得上字号的商户也就那么多。

    彼此间就算关系并不和睦,至少熟识,一个生人其实很扎眼。

    尽管离圈子有点远,好在风沙听力好,总还能听到些真东西。

    不少人都在猜测敢跟岳刺史唱反调的大人物是谁,或者谁们。

    岳州本地的坐商,关系若往上蔓扯,大多会扯上岳蒲李三家。

    对上面的情况不能说了解,起码知道有哪些山头。

    风沙半圈转下来,居然听到了好几个熟悉的名字。

    其中最熟的就是岳湘、岳汐和陈璧。

    三女是大山头下面的小山坡,这种小山坡很多,算是小山头。

    岳蒲李三家子弟,无论男女、纨绔与否都能撑起一亩三分地。

    不过,多半是长房直系一脉,二房、三房等次房旁支并不多。

    岳湘是岳家长房大小姐,一直都很有地位,有点羽翼很正常。

    岳汐家是岳家三房,陈璧家是蒲家外戚,本来还上不得台面。

    两女是随着父亲才刚刚水涨船高,没想到已经插旗立山头了。

    其中有个三四人的小圈子,领头的家伙风沙瞧着还有点眼熟。

    想了半天总算想起来,这不是那个开衣铺的,姓何的掌柜吗!

    人家好像提过,衣铺的东家是岳使君家的汐小姐,就是岳汐。

    何掌柜话中常提他小妹,三句话里倒有两句带上。

    张口就是我家小妹如何如何,跟汐小姐怎样怎样。

    话里话外听着像岳汐的侍女。

    风沙眨眨眼,想不起来,拿眼去瞄张星雨。

    岳汐和陈璧是江离离的手下。

    他当然记不得婢女的婢女的婢女什么情况。

    “她是有个贴身侍女姓何,婢子见过几次。”

    张星雨悄声回道:“听说跟她打小一块儿长大,两人情同姐妹。”

    见主人一脸疑惑,快转脑筋想了想,又道:“岳汐第一次正式拜见主人的时候,她就跟在后面,左边。”

    风沙回想当时情况,哦了一声。

    记得胸挺大,趴着腰压得很低,屁股撅老高,身材貌似不错,其他没印象了。

    忽一转念,冲张星雨笑道:“你倒是博闻强记,连个小侍女都记得这么清楚。”

    张星雨心下大恐,忙道:“新近剑侍不过十余人,是婢子给她们登录的名册。”

    之前岳州大会,东鸟地方势力云集,送嫡系子女到主人身边,其实就是为质。

    包括岳湘、岳汐和陈璧在内,一共十几名男女免于秘营,也无需当侍从侍女。

    直接成为剑侍和弓弩卫。

    人数不多,她又有心留意,所以记得很清楚。

    “没错,确实是你登记的。”

    风沙笑了笑,努嘴道:“走,咱去那边瞅瞅。”

    岳湘、岳汐和陈璧恐怕都不愿对商户加税。

    三女不值一提,关键是能否影响江离离。

    目前是江离离替他掌控岳州官面。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越俎代庖了。

    加税是江离离操心的事。

    应该先看江离离如何应对,再来决定是否干涉。

    张星雨故意慢上一步,偷偷拭去额上的香汗。

    努力平复突来的心慌,支起有些发软的双腿,暗道果然伴君如伴虎。

    东面有个大隔间,常有人进出屏风,很热闹。

    风沙漫不经心地踱步过去,扶到旁边的露台栏杆看下面花园的风景。

    眼神好似不经意地瞟视,耳朵竖起来偷听。

    这是个较大的圈子,常在隔间的有七八人。

    风沙偷听一阵,发现这是李淑婷的小山头。

    就前不久,为了逼李淑婷来见他,他让江离离扫了李淑婷的场子。

    至今门庭冷落,不知道多久才能恢复。

    所以,他们显然坚决反对加税,发现屈节带头抵制,也是最高兴的。

    居然交换女伴作陪,还大喝特喝,开始放浪形骸了。

    张星雨觉得以主人的身份干这种听墙角的事不合适。

    奈何主人竟乐此不疲,听得津津有味,她哪敢多嘴?

    暗忖是不是那碗补药的药力发散出来了,被女人发出的声音吸引?

    有心想装作不经意地挨近主人探一探。

    奈何实在鼓不起勇气。

    一圈转完,风沙对加税的事有数了,等着看江离离的反应就行了。

    本来准备离开,忽见台上两名歌舞伎媚目光转而来。

    居然是青鸾和曲半衣,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登得台。

    两女现在位列岳州风月前三甲,仅仅排在苏冷之后,理应压轴出场。

    难道宴会快结束了?不对呀!看天色这么亮还早啊!

    两女眼中只有风沙,一直盯着不放,终于对上视线,顿时精神大震。

    哪怕旋舞圈转,视线也是忽离倏紧。

    黏如蜜丝一般,亦如笑容般甜津津。

    眼见彩裙飞扬,歌声撩耳,风沙不禁想到刚刚才看过两女的秘戏图。

    两女好像知道风沙看过她们的图画,跳着跳着居然偶有类同的姿势。

    张星雨摹画连环,姿势不止一种,落在风沙眼中,画与人不停重合。

    画上静,这时动。

    好似两只彩蝶从画中飞出来,忽分忽合,上下交错,绕花茎蹁跹。

    风沙心思骚动起来,寻了个僻静空席,坐观两女在那儿卖力撩他。

    画就是张星雨画的,当然知道两女在干什么,红着脸蛋暗啐一口。

    心道好不知羞,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开干这么不要脸的事。

    幸好身有着装,旁人决计看不懂就是了。

    因为这是岳刺史举办的宴会,参宴的这些歌舞乐伎其实是受命而来。

    属于官方举宴,乃是州府正宴,由州乐营全程监管。

    跟平常秦楼楚馆的表演不一样。

    在这里撒酒疯,或轻薄姑娘,很可能会被抓到牢里。

    在场宾客看到精彩处,只能喝彩,不能打赏,或者说没有资格打赏。

    宴会过后亦不能带走。

    或许正因为只能远观不能亵玩,所以气氛非常好。

    台上的表演华艳不妖艳,台下的喝彩喧哗不放肆。

    然而,在风沙眼中,两女越来越勾魂,看着越来越要命。

    他整个人都燥热起来,宛如红炭似的,扑点水就能滋滋。

    ……

第一千七百二十九章 小寡妇

    虽然青鸾和曲半衣是以表演杂剧“柘枝”出名,其实歌舞乐器样样精通。

    拎出来单独表演歌舞,或弹或拨,亦十分出色。

    只不过两人扮情侣演杂剧实在精彩,深入人心。

    尤其曲半衣反串的书生,英俊潇洒,卓尔不群。

    哪怕两女这次仅是单纯双人歌舞,并未有剧情演绎,仍旧扮装少男少女。

    一舞完、一曲毕,博得了满场喝彩,声震房梁。

    奈何今场不便打赏,否则在座尽是豪商富贾,必定掷花如雨,抛绡若云。

    谁都没有留意,两女的视线一直撩于风沙,谢礼下台的时候还依依不舍。

    充满了暗示和期盼,赤裸裸的好像要吃人。

    可美了风沙前面那一片人,被两女媚人的眼神勾得神魂颠倒,心潮澎湃。

    不乏认为两女看上自己的。

    一个个急吼吼地往外廊跑。

    那里通着临时设置的后台。

    今天不便约,可以约明天。

    整个外廊一下子挤满了人。

    风沙才刚起身,闪躲不及,被几个人撞了好几下,连步踉跄,差点摔倒。

    张星雨吓了一跳,赶紧抱住主人,背身挡在前面。

    被抛留的一众女伴薄怒嗔骂,不乏戏谑笑啐,更多嫉妒,亦有暗自神伤。

    回忆自己当年亦是风光无限,如这般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直至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至今梦啼妆泪红干。

    心中难免溢满幽恨,别看今日春风得意,将来恐怕还不如我呢!

    张星雨紧张主人,双手就用力了些,抱得紧了些,贴得近了些。

    回神之后很快发现主人好像动情,心知药力未散,又让青鸾和曲半衣这么勾引,主人哪里受得了,八成已经急不可耐,红着脸蛋,小声道:“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风沙拿手指刮刮她的脸蛋,触感温热滑腻,更觉心动,笑道:“这么着急呀!”

    张星雨脸蛋更烫了,羞难自抑地嗯了一声,低眉垂首,抱着主人胳臂往外走。

    风沙回味道:“刚才她们俩跳得什么舞啊!以前从来没见过,倒是挺好看的。”

    张星雨忙道:“等下把她俩叫来一问便知,顺便再跳一次,让主人一次看够。”

    两女刚才之舞并不成章法,只是把秘戏图上的姿势连起来而已。

    幸亏连起来后别有一番风情。

    只能说,两女确实擅长舞艺,胆子更大,居然当场编舞,真敢赌。

    如果磕磕巴巴难以连贯,在这种场合,有损名声,身价肯定暴跌。

    风沙笑了笑,还要再说,已经到门口。

    有个妇人堵在门口,正在请求把门侍从放她进去。

    这妇人大约二十来岁年纪,容貌气质俱佳,面上未施粉黛。

    脸蛋似乎因着急而红,倒似抹了腮红一般,看着娇美明艳。

    就是唇色有些白,加上暗素的着装无配饰,显得过于清丽。

    尽管衣物质料上乘,还是与这个奢华的宴会场合格格不入。

    听其话语,并无请帖,难怪侍从不肯放行。

    张星雨见主人打量这个女人,忙踮脚附耳道:“看她的打扮,应该是个寡妇。”

    她认为跟在主人身边,最重要是知心。

    主人想要什么、想干什么,等主人说出口就太迟了。

    甚至都不能等主人示意,最好把一切都做到前面去。

    想主人之未想,急主人尚未急。

    这样主人才会觉得她舒服贴心。

    风沙恍然,难怪看着这么素呢!

    又不免暗自摇头。

    就算以他的眼光,这小寡妇也算美人了,怎么就成寡妇了呢!实在太可惜了。

    云本真这时从旁边快步走来,冲把门侍从凶道:“没见客人出来吗!别挡路。”

    这小寡妇一来她就盯上了,在她看来挺可疑的,如果侍从没拦,她也会拦的。

    只是没想到主人现在出来,恰好被这小寡妇堵着路了,当然要把人赶紧赶走。

    两名侍从见这小寡妇楚楚可怜,一直好言相劝,仅不让进门,未曾凶言凶语。

    奈何影响到客人了,没办法只能板起脸轰人走。

    小寡妇无奈让开去路,冲风沙福身行礼。

    风沙回以抱拳,云本真赶紧跟上来。

    小寡妇见风沙回礼,又瞧他斯斯文文的,忽然鼓起勇气,小声道:“这位公子,能否帮妾身传上一句话吗?”

    风沙打量一眼,见她一脸期盼,停步面对道:“夫人请说,只是在下识人不多,未必认识夫人要传话的人。”

    “这位小姐身上的男装就是华衣轩的……”

    小寡妇本来伸手指云本真,见云本真凶起眸子,慌忙把手指蜷了回去,怯怯道:“公子认识这位小姐,也应该,应该认识华衣轩的何掌柜吧!”

    风沙、云本真和张星雨听了都是一愣。

    来暖香阁之前,为了避免麻烦,风沙确实让张星雨和云本真去衣铺换了身男装。

    就是何掌柜的那间衣铺,东主是岳汐,记得当时还跟李探微发生了一点小冲突。

    张星雨这次是给主人做女伴的,当然换上了一身女装,云本真还是穿着那一套。

    云本真立时警惕起来,心道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主人给我买件衣服你都认得?

    莫不是谁家的探子吧!

    风沙并不记得何掌柜的衣铺叫什么,奇道:“夫人怎知她这衣服是华衣轩的?”

    小寡妇忙道:“寒家就是开制衣坊的,华衣轩卖的衣物大半是寒家衣坊所制。”

    本想凑近云本真指出衣服上的标记,见云本真瞪她,立时不敢动了,径直道:“华衣轩在寒家衣坊所制之衣,会在衣领处绣上山纹,行内人一看便知。”

    云本真低头一看,还真有。

    “原来如此。我虽然不太熟悉何掌柜,传句话肯定没问题。”

    风沙一听人家是开工坊的,态度立时变了,变得更加和蔼,笑道:“那边说。”

    墨修认为自己代表“工”的利益,但凡跟“工”有关,他就认为自己有责任。

    尽管代表的是总体利益,通常不会单为某个人、某件事费心。

    可是一旦遇上了,能管一定会管。

    小寡妇跟风沙到了廊道,这边人少,说话方便,心下稍稍安稳些。

    求人的事,谁都不愿当众言说,这位公子显然是在维护她的颜面。

    没想到人家看着年纪不大,行事颇为老道。

    风沙示意张星雨和云本真站开些。

    小寡妇犹豫少许,小声道:“望公子转告何掌柜,说之前他提的事,妾身应了,最好就在今晚,妾身就在这外面等他,一直等他出来。真的不能再拖了。”

    最后一句低低喃喃,好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又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

    风沙通常不喜欢管闲事,这会儿却毫不犹豫地问道:“我能知道什么事吗?”

    见小寡妇色变,明显很为难,又道:“夫人切莫怪我交浅言深,在下在这岳州,勉强也算得上有头有脸,助人为乐无妨,若是推人入坑,在下还丢不起这个人。”

    小寡妇一下子拘谨起来,细声道:“敢问公子是……”

    忽然福身道:“怪妾身有眼不识泰山,打搅公子了,妾身再另想办法好了。”

    低着头惶惶欲离,被云本真拦住,一转身,面对张星雨,吓得她直往后退。

    风沙见她往自己怀里撞来,赶紧闪开,见后面就是栏杆,又伸手挡了一下。

    胳臂自然碰到人家的背上,小寡妇像被火炭烫了一下似的,倏然转身缩躲。

    三个人就这么把她往当中一围,若是从旁边看来,倒像恶少霸凌良家妇女。

    ……

第一千七百三十章 又一个小寡妇

    小寡妇见自己被围,以为遇上了恶少。

    看着面善挺好说话,其实以相助之名,行那威逼之事。

    自不免心慌意乱。

    想逃出不去,想打又不敢,想骂张不开嘴,僵在当场。

    低头缩颈,眼眶泛红,抱臂护胸,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瑟瑟发抖的模样,好似被恶狼按住的小兔。

    风沙突然会悟过来,拿眼神示意云本真和张星雨让开,正容道:“夫人不愿说,那便算了。我住后院浣溪楼,如果遇上实在迈不过去的坎,夫人再来找我也不迟。”

    言罢行礼,扬长而去。

    非亲非故,萍水相逢,就算人家属“工”,他也不会上杆子求着非要帮人忙。

    见风沙离开,小寡妇素净的脸上显出犹豫之色。

    忽然猛咬银牙,使劲跺了跺脚,快步追了上来,唤道:“这位公子,妾身,我,愿意说……”见风沙停步扭头看来,声音一下子细不可闻。

    她不习惯被男人如此近距离地直视,下意识地躲避风沙的目光,脸色阴晴不定,忽而抬头凝视,咬牙道:“中秋节后,寒家的衣坊通过华衣轩接了单军方的生意。”

    风沙本来还漫不经心的,听到这里,眼神顿时一凝。

    这个时间点,又是军方的单子,还跟制衣工坊有关,他已经猜到是什么事了。

    那时,他授意苏冷以巡演的名义给武平舰队筹募军资,其实就是花钱买平安。

    奈何钱不够,于是先赊账不给钱,只给等价的物资,包括军衣。

    张星雨的脸色为之一变。

    她当时恰逢其会,为了在主人面前表现自己,出了个主意。

    绘影听后发扬光大,赊物资送舰队,钱则拿去放贷,等收回印子钱再付货款。

    九出十三归,三个月就能翻倍,等于空手套白狼。

    中秋至今两个多月,差不多三个月了。

    小寡妇继续说道:“寒家衣坊本小利薄,本来接不住这么大单,都怪妾身贪心,实在舍不得呀!于是请何掌柜帮忙,托关系赊了一大笔钱购入棉布等制衣物料……”

    风沙截话道:“九出十三归么?”

    小寡妇脸色一白,垂眸点头。

    风沙问道:“三个月连本带息?”

    小寡妇嗯了一声,脸色更白了,旋即道:“那批军衣早就交割,很快就能回款,前后差不到半月,所以想请何掌柜帮忙说情,拖延一下最好,实在不行算借也成。”

    风沙歪头道:“我猜何掌柜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提了点别的要求,是吧?

    “制衣坊是亡夫的心血,家里还有叔伯长辈虎视眈眈,妾身如履薄冰。”

    小寡妇低下头又抬起道:“如果被人夺占走……”说着,哽咽起来。

    风沙心知她肯定跟亡夫有个儿子,否则绝无可能执掌丈夫的产业。

    一定会被夫家强行收走,甚至可以做主把她给卖了。

    寡母幼子,于群狼环伺中坐占金山,处境之艰难可以想象。

    为了自己和儿子的将来打算,她必须把亡夫的产业死死攥在手里。

    小寡妇见风沙不吭声,眸中期盼的闪光渐渐消散成失望,福身道:“公子为难,那便算了,妾身另想办法。”

    风沙摇头道:“你为什么要托何掌柜找关系借钱?不怕被人设局?”

    单是通过何掌柜接,货是通过何掌柜卖,钱是通过何掌柜借。

    不被玩死是人家心好,被玩死纯属活该。

    他有点不想管这事了。

    小寡妇苦笑道:“公子是贵人,没有拮据的时候,不知道借钱难。”

    为了借到足够的钱买物料开工,她把能押的全都押上了。

    回款就差半月,还款后天到期,如果还不上,制衣坊就被收走了。

    再回款也跟她没关系了。

    届时,夫家的愤怒可想而知,她甚至都不敢去想象后果。

    风沙叹道:“就差这半个月,结果天差地别。当初借钱的时候,怎么没算准?”

    他觉得何掌柜不光觊觎这小寡妇,恐怕更加惦记制衣坊。

    现在跑去相求,只会越陷越深,最后人财两失。

    小寡妇眸中闪起恨意,不过一闪即逝,木然道:“总会有些料想不到的意外。”

    风沙唔了一声,看来不是这小寡妇蠢笨,是另有隐情,追问道:“什么意外?”

    小寡妇并不想说,迟疑少许,还是说了。

    她当然知道自己来求何掌柜帮忙,意味什么。

    心防早就破了,救命的稻草,抓哪根都是抓。

    原因并没有出乎风沙的预料,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的。

    无非是小叔子觊觎寡嫂,强占不成反挨耳光,因此生恨,得不到宁可毁掉。

    加上亡夫跟何掌柜是老交情,衣坊和华衣轩一直关系良好,拆借实属正常。

    她没有多想,更没想到小叔子强结货款,抽空现银。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风沙当然不会听信她一面之词,问小寡妇如何称呼。

    福身回说商关氏。

    风沙让云本真去同层开间房,让小寡妇休息一下,并让云本真陪着。

    他则带着张星雨重回宴会场,径直去找何掌柜。

    何掌柜只是在华衣轩见过风沙一面,并不认识,对云本真倒是记忆犹新。

    顺带想起了风沙,打量张星雨几眼,露出暧昧笑容:“公子真是好眼光。”

    上次在华衣轩,张星雨在楼上陪小竹更衣。

    他只注意到云本真,倒是没有留意张星雨。

    见风沙这次换了个女伴,还是那么漂亮,关键看气质就知道是大家闺秀。

    与这满场的胭脂女伴相比,端得清新醒目。

    何掌柜向同伴介绍道:“这位风公子是潘六小姐的朋友,出手挺大方的。”

    这还是李探微告诉他的。

    出手确实大方,打伤店里的侍女、打坏店内的物件都有加倍赔偿。

    这也说明背景非常一般。

    否则哪有这么好的脾气?

    心里没有把风沙当回事,介绍起来也就漫不经心,态度稍显轻佻。

    他身边三个同伴心里有数了,继续嬉闹呷酒旁观。

    眼神倒是一多半落到张星雨身上,且越看越炙热。

    四人的女伴同样盯着张星雨上下打量。

    见她容貌气质身材这般出众,装饰打扮更见清丽,没有半点腻人脂粉气。

    相比自身,顿显俗气。

    四女心中难免嫉妒,彼此交头接耳,非要挑张星雨的毛病。

    最气人的是,居然挑不出来,只能捡好听的话强夸自家姐妹就是比人强。

    尽管心里都虚,嘴上可不虚,一句比一句刺人,笑容更不虚,似讥似讽。

    张星雨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连余光都不带过去的。

    她跟云本真不一样,脾气甚好,遇上难听的话只是不理,不会想着报复。

    何掌柜不理几个女人叽叽喳喳,询问风沙所来何事。

    风沙径直道:“听说何掌柜不止卖衣裳,还能逢山开道,遇水搭桥。”

    何掌柜也在瞄张星雨呢!闻言倏然收回视线,盯着风沙道:“公子何意?”

    风沙道:“受人所托,搭把手、过个桥。钱不是问题,看何掌柜何时要。”

    “关娘子怎么自己不来?”

    何掌柜脸上肥肉颤抖了几下,眼睛眯成缝,皮笑肉不笑,眼神凌厉。

    风沙一听他直接报上商关氏,就知道这家伙确实给这小寡妇下了套。

    所以笃定人家会来找他求他。

    嘴上道:“开买卖也好,牵线搭桥也罢,图得是钱,钱到就行,何必问人?”

    何掌柜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人凑近些,咬着牙低声道:“公子这样半途劫道,可是坏了规矩了。”

    他费了不少心机,终于把商关氏逼上绝路。

    眼看就要人财两得,当然不甘心功败垂成。

    一旦让商关氏喘过这口气,这个小寡妇也不是好惹的。

    真要是个好欺负的女人,一个带着幼子的小寡妇,早就被夫家吞得不剩骨头了。

    风沙听出威胁之意,笑了笑道:“坏了谁的规矩?何掌柜你的么?”

    敢跟他提规矩?简直笑死大牙。

    有空把岳汐提溜过来,让张星雨在她身上写满“规矩”,一个月之内不准擦洗。

    何掌柜瞪着眼,冷冷道:“不敢。风驰柜坊的规矩,你还想坏吗?”

    这四个字一出,隔间里仿佛吹过了一股寒流,静悄悄、冷嗖嗖了。

    风沙愣了愣,睁大眼睛问道:“你是说,借她钱的是风驰柜坊?”

    他做梦都想不到,顺手帮路人一个小忙,居然也能绕到他手下。

    何掌柜以为风沙怕了,微笑道:“我只是牵线搭桥,做个中人。”

    风沙听他承认,脸都黑了。

    赊购军衣的是风驰柜坊,放印子钱给制衣坊买原料的也是风驰柜坊。

    这么来回一倒手,九出十三归,石头榨出油啊!

    他叮嘱过绘影。

    宁赚大户,不侵小民;宁开条件,不要高息;宁可少赔钱,无需多赚钱。

    当他的话是放屁呀!

    张星雨偷瞄主人一眼,还是头回见到主人脸色这么难看,不像生气,倒像难堪。

    风沙确实很难堪,墨修自居为“工”代言,结果他的手下居然逮着“工”榨油。

    这跟啪啪自扇耳光有什么区别?

    两边脸颊都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他还有些懵,没回神呢!听得一个明显胆怯的男声道:“真是他……”

    紧跟着响起一个悦耳的女声,“就说我没看错吧!确实是的啊!”

    何掌柜扭头看来人一眼,脖子立时僵了,舌头也像打结了,“瑜,瑜少……”

    好似鸡飞狗跳,隔间内的男男女女纷纷跳了起来,堆着笑、哈着腰打招呼。

    有叫瑜少的,有叫蒲少的,也有叫副会长的。

    风沙扭头打量。

    来人是一男一女,男的三十来岁,瞧着有点眼熟,站在屏风边上,明显很紧张,还有点拘谨,似乎在犹豫进不进来。

    女的二十来岁,着装很华丽,配饰满衣裳,长得挺漂亮,眼睛闪着光。

    一只手抓着男子的手腕,一面冲着风沙笑,一面把男子往隔间里面拽。

    风沙使劲瞅了两眼,无论男女都没认出来。

    好在张星雨认识,忙附耳道:“元大帅家的四娘,她和姐姐三娘都住在别墅里,等着主人给她们指婚呢!”

    风沙想起来了,元三娘和四娘受父亲失势连累,一个被夫家休,一个死了丈夫,成了寡妇。七娘去了君山秘营,最小的女儿是宫天雪的好友,留在升天阁学艺。

    三娘四娘住在枫桥别墅,等着他指婚,重新把蒲家和隐谷的关系连上。

    当初让两女自己选,一在陈家,一在蒲家就行。

    后来听说三娘想给陈军使做妾,四娘好像看上了蒲家二房的长子蒲瑜。

    就是她那惨死的妹妹元小娘的丈夫。

    想到这里,风沙突然认出来了,眼前这个胆怯的男子,不就是蒲瑜嘛!

    记得这小子性子挺野,胆子挺大的,怎么现在变成这个怯懦的模样了?

    风沙正奇怪呢!元四娘终于把蒲瑜拖进隔间,推他道:“愣什么,快叫人呐!”

    蒲瑜缩着脖子叫了声风少。

    元四娘明显不满意,裙下绣鞋飞起,踢到蒲瑜小腿肚上,拧眉道:“没吃饭嘛?大点声。”

    蒲瑜一个踉跄,赶紧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大声道:“风,风少!”

    元四娘还不满意,作势挥蛮拳,凶道:“你结巴什么,不会说点好听的。”

    尽管风沙情绪不佳,还是挤出个笑脸,“算了算了,蒲少不必多礼。”

    元家的这四个女儿都是他的侍女,并非侍婢,就是单纯的侍女而已。

    离他有点远,平常也见不到。

    如今一见四娘,觉得确实是个飒爽的女子,颇有些将门虎女的威风。

    难怪当年敢顶着家里地反对,硬是下嫁给出身不高的丈夫。

    元四娘见风沙发话,这才善罢甘休。

    把蒲瑜的手腕甩开,冲风沙笑道:“主人您怎么会来这个乌烟瘴气的鬼地方?”

    何掌柜等人本就看傻了眼,见元四娘突然管风沙叫主人,全都目瞪口呆。

    蒲瑜乃是岳州商会的副会长,元四娘最近天天出现在蒲瑜的身边。

    虽然时间不长,在商会这个圈子里却是大大有名,如雷贯耳那种。

    能把岳州小霸王,喜欢到处播种,人称蒲公英的瑜少收拾成哈巴狗的女人。

    想不出名都不行。

    ……

第一千七百三十一章 旺夫的贤内助

    元四娘突然问风沙为什么会来这里,还把这场宴会形容成乌烟瘴气的鬼地方。

    风沙心道你还真是心直口快啊!扫视何掌柜等人,见他们一个比一个神情古怪,不禁失笑,回道:“你不也来了么。”

    “这不是陪他来的么……”

    元四娘一边回话,一边近身,弯下腰麻利地整理坐榻,“不然谁来这种地方。”

    滴咕的时候,坐榻整理好了。

    并扶风沙坐下,双手从后面搭上风沙肩膀,顺势矮身,轻按缓揉,问力道轻重。

    从整理到揉肩,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自然而然,好像理所当然,没半点突兀感。

    本就目瞪口呆的何掌柜等男女诸人更是连嘴巴都合不上了,一个个全去看蒲瑜。

    岳州小霸王之所以叫岳州小霸王,自然是干过很多霸道的事情,并且广为流传。

    当着某人的面,强迫人家情人,甚至老婆,这应该是岳州小霸王才会干的事吧!

    怎么现在反了?

    几人脑袋都乱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像马上能看到蒲瑜暴跳如雷的画面。

    张星雨早就乖巧地让到了一边,小心留意着蒲瑜的反应,防止这小子反应过激。

    令她意外的是,蒲瑜没什么反应,还是那样畏缩,甚至不敢直视,只偶尔偷瞄。

    元四娘的行为,令风沙感到意外,其实元三娘和四娘只是他名义上的侍女而已。

    毕竟一个被夫家休,一个“克”死丈夫。

    就算重新嫁人,在夫家的处境可想而知。

    两女在他这里挂个名分,再由他来指婚,他就是娘家人,没人敢欺负。

    大庭广众下,元四娘当着未婚夫的面这样服侍他,面子上确实过不去。

    “听说这里他相好不少呢!”

    元四娘好像没意识到任何不妥,给风少揉肩,同时道:“他还死活不想来呢!哼,那奴婢就更要来好好瞅瞅。”

    这事做的,这话说的,实在生勐。

    连风沙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了。

    “这一进门……”

    元四娘忽然睁大眼睛瞪向蒲瑜,娇哼道:“扑腾扑腾飞来的彩蝶着实不少啊!”

    又低下头,撅起嘴,冲风沙委屈巴巴地道:“主人您可一定要给奴婢做主啊!”

    风沙眼神微闪几下,想明白了。

    元四娘是故意当着蒲瑜的面,显示和他关系亲近,表示自己是有主人罩着的。

    其实就是狐假虎威。

    想通这点,立时配合地沉下脸,冷冷打量蒲瑜,皮笑肉不笑,“蒲家门风甚严,蒲公子家教良好,应该不至于此吧!恐怕是有些人一厢情愿而已。是吧蒲公子。”

    其实他就见过元四娘几面,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否则刚才也不会认不出来。

    看在元大帅的面上,顺手帮一下的事,那就顺手帮一下好了。

    蒲瑜显得非常畏惧,紧张得直冒冷汗,结结巴巴地道了声是。

    元四娘冲风沙道:“您看他怕您怕成这样,肯定是做贼心虚。”

    风沙心道这元四娘真是厉害,倒打一耙的本事,炉火纯青呐!

    忍不住想笑,硬是憋着,皱起眉头,作不悦状道:“蒲公子,你怕我什么?”

    他觉得元四娘挺聪明的,行事颇有领军大将之风。

    这次八成是无意中发现他也在这里。

    哪怕明知两人不熟,还是跑来争取机会。

    抓得住战机,该出手时,毫不犹豫。

    看见赢面,马上乘胜追击,非要把蒲瑜一次压服。

    蒲瑜的脸涨得通红,吭哧吭哧老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我挨过您婢女打。”

    这事风沙记得,那还是在西瓦,蒲瑜以为他是元小娘的情人,急忙忙跑来抓奸,结果被绘声制住,硬生生打晕了,当时蒲瑜根本没在怕的,还扬言报复来着。

    现在这么怕他,肯定不是因为挨打,八成是从家里得知了他的身份背景。

    毕竟元四娘选择跟他联姻,这就涉及到跟隐谷的关系,必然扯上四灵。

    自然不能说出口,否则就不是挨打,而是会要命了。

    只好说被打怕了。

    还算聪明。

    元四娘的嘴角翘了一下,轻咳一下强抑住,伏上风沙肩头,好奇问道:“主人,哪位姐姐打得他呀?因为什么呀?”

    这事她还不知道呢!要是知道是谁打的,以后可以拉来扯大旗。

    找主人的婢女帮忙,当然比找主人帮忙容易多了。

    像今天这种良机,不是轻易能碰到的。

    风沙摆手道:“些许误会,不必再提。”

    冲蒲瑜道:“我想四娘以后再也不会找我抱怨你,是吧蒲公子?”

    他无需放什么狠话,对蒲瑜来说,他的话就是律令。

    元四娘是个很聪明的女人,有了这道律令,收拾蒲瑜跟玩儿似的。

    蒲瑜脸色煞白,除了使劲点头,竟连话都不会说了。

    何掌柜等人听着对话,神情愈发奇异,一个个忽然变得战战兢兢起来。

    有心想走,又不敢动,更没人敢说话。

    看在场那些大富豪如何拍屈节马屁就知道,商会的副会长绝非小人物。

    何况他们几个在岳州商会中属于末流人物。

    就算想把老婆送给蒲瑜玩,都挤不进圈子。

    几人见蒲少都在这位风少面前这般摸样,用膝盖想都知道这是大人物!

    何掌柜想到自己刚才居然还敢威胁人家,吓得腿都软了,一个劲地抖。

    暗骂自己当真有眼无珠,几次照面,居然都没认出真佛。

    风沙起身道:“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元四娘忙道:“奴婢送您出去好吗?”

    风沙含笑点头,携张星雨和元四娘欲转出屏风。

    他没有再理会何掌柜,因为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何掌柜并不知道他跟商关氏的关系,经此一遭,不可能还有胆子继续坑商关氏。

    甚至会把商关氏当祖宗一样供起来。

    路过蒲瑜的时候,元四娘慢下步子,凶巴巴道:“我去送主人,你在这儿等着,在我回来之前,不准你跟别的女人说话,否则我就……”恶狠狠地挥几下秀拳威吓。

    神情语气活脱脱是个吃醋的小姑娘。

    风沙含笑扫了眼蒲瑜,心知元四娘这是标准的先扇你一巴掌再塞给你一把甜枣,蒲瑜这小子被完全拿捏住了,这会儿心里肯定是甜滋滋的。

    这也说明,元四娘虽然用了些手段,却是真的想跟蒲瑜好好过日子。

    否则人都被彻底压住了,没必要再表示爱意。

    这是个旺夫的贤内助。

    难怪她那个出身不高的亡夫可以平步青云呢!

    蒲瑜这小子挺有福的。

    风沙领着两女出了门。

    刚一出门,元四娘就从趾高气昂变成了低眉顺眼,碎步追到风沙身侧,小声道:“主人迁就,奴婢感激不尽,以后一定全心全意向着主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张星雨看在眼里,默然不语。

    这番话大有深意。

    元大帅让女儿嫁入蒲家,其实是重新勾连隐谷和蒲家。

    元四娘显然知道自己拥有什么能让主人感兴趣。

    这女人比那些想凭美色诱惑男人的女人实在高明太多。

    她定要牢牢记下,好好学习。

    ……

第一千七百三十二章 有事张星雨干,没事

    张星雨没有猜错,元四娘的话确实引起了风沙极大的兴趣。

    本想直接去找商关氏,略一犹豫,让张星雨又在隔壁要了间房,跟元四娘聊聊。

    事关隐谷,风沙当然不可能明着要求元四娘当奸细传消息。

    以元家跟隐谷那么密切的关系,他不可能完全信任元四娘。

    进门后懒懒靠坐,一面享受元四娘贴心服侍,一面问蒲瑜。

    主要是探问蒲瑜对这次商会加税一事的态度。

    身为岳州商会的副会长之一,蒲瑜的态度就是蒲家的态度。

    蒲家的态度能够影响陈军使。

    答桉并没有出乎预料,蒲瑜确实持反对态度。

    要不是元四娘“无事生非”吵着闹着非要来。

    蒲瑜根本不会出现,就算来了,也来得很晚。

    岳刺史早就离开了。

    他那个当商会会长的大女婿显然没什么担当,又或者知道自己无法服众。

    岳丈刚走不久,跟着熘走。

    只有屈节这个冤大头想甩甩不掉,想走走不了,硬着头皮留下来撑场面。

    没想到会碰到风沙,风沙还支持抵制加税,肯定会让屈节深感不虚此行。

    元四娘发现风沙对这事感兴趣,又不明白他到底支持还是反对,小心翼翼问道:“主人需要奴婢做什么吗?”

    略微一顿,自信道:“蒲瑜在商会说话还管用。”

    风沙摇头道:“蒲瑜只是替蒲家占位置的纨绔,个人态度其实无足轻重。”

    元四娘咬咬唇,似乎有些不服气,欲言又止,终究没忍住道:“他是有些好色,好在还算有点担当……”

    她正在跪在一旁给风沙捏腿,说话的时候,略有些用劲,话没说完便反应过来。

    赶紧松手,低头连声请罪。

    其实她不擅长干这种服侍人的活,看着还算有模有样,其实捏得一点都不舒服。

    包括刚才替风沙捏肩揉背。

    风沙不禁失笑,调笑道:“这还没进门呢!就这么急着替未来的夫君说话了?”

    元四娘红着脸蛋不吭声。

    风沙倒是挺喜欢她的性格,聪明爽直又不乏手段,打量几眼,示意她继续按揉,笑道:“你还别不爱听,我想怎样,轮不到他,他够不上。你够得上,可以帮他。”

    “主人要奴婢如何,直接吩咐就是了。”

    元四娘垂目道:“奴婢是主人的奴婢,自然无不顺从。”

    风沙听她话里透着倔强,跟之前的表现大相径庭,心知现在不是装样了,笑道:“加税这事,未来还有变数,我没工夫时刻盯着,你帮我留意一下,有事找雨儿。”

    张星雨听主人提到她,赶紧向元四娘欠欠身。

    就这?元四娘本以为风沙会提隐谷有关的事。

    她承载着隐谷和蒲家的关系,所以她认为自己很重要,起码风沙无法无视她。

    甚至有求于她,需要拉拢她。

    突然只要她做这种鸡毛蒜皮,她一时有些愣。

    风沙起身道:“既然你看上了蒲瑜,我乐得玉成,等你成婚,自有贺礼奉赠。”

    言罢,径直而去。

    出门之后,勾勾手指。

    跟出来的张星雨赶紧把耳朵送上。

    “跟离离打声招呼,等蒲瑜和四娘成婚,要蒲瑜入仕。”

    风沙随口道:“安排那种有权无责,油多事少的肥缺。当我庆贺新婚的贺礼。”

    张星雨出身权贵之家,从小耳濡目染,对官场事并非一无所知,相反相当熟稔,提醒道:“这种位置不多,通常一个萝卜一个坑,安进去很困难,拔出来更麻烦。”

    能坐上这种位置的人,未必多有能力,关系网肯定又韧又密。

    拔一个人容易,拔一张深根的网,难。

    她觉得主人奖掖过头了,明明元四娘什么事都没做呢!

    就算这事办成,那也不值得如此重奖。

    这时,两人走到隔壁门外,风沙微笑起来。

    这就是张星雨和绘声不同的地方,张星雨不仅有办事能力,而且超强,还贴心,知道何时该提醒,用起来确实顺手。

    最关键,长得漂亮,身材又好,多才多艺,还很有情趣,很会讨好。

    简而言之,有事张星雨干,没事,咳……

    风沙轻咳一声,定神道:“反正就要重赏,让离离办就是了,遇上麻烦找我。”

    小事重奖,只有一种原因:拉人下水。

    常在河边走,注定要湿鞋。

    鞋子湿了,就不会再矜持裙子湿。

    裙子湿了,就不会再矜持泡水里。

    人都泡水里了,再来担心淹死的问题,那也难以回头上岸了。

    总之,要得就是元四娘湿鞋。

    张星雨没法,只好应了一声,实在好奇原因,暗忖要不要去找哥哥询问一下。

    想想还是算了。

    张氏是闽王室的外戚,最清楚内侍结交外臣是大忌中的大忌。

    哪怕是她亲哥哥,尤其是她亲哥哥。就只寻常见面都很犯忌。

    自从她到主人身边,兄妹俩几乎没有见面。

    虽然哥哥就在枫桥别墅的外院,距离很近。

    风沙进门的时候,换上了一副阴沉的脸色。

    商关氏等了这么长时间,本就很忐忑不安,门一开就急切迎上。

    打量风沙的神情,心里咯噔一响,勉强笑道:“劳烦公子传话,妾身感激不尽,不知何掌柜何时出来,妾身早做准备。”

    云本真见主人在那儿惺惺作态,不禁想笑,当然不敢笑出来,强行忍住。

    心中琢磨主人是不是看上这个小寡妇了,否则怎么会花费心思装模作样?

    风沙站在门口没往里走,不答反问道:“贵家能接军方的单子,想必产业不小,怎么没入岳州商会,连一场宴会都进不去?”

    商关氏以为他没帮上忙,觉得丢了面子,所以才这样没话找话。

    只好打起精神,耐下性子解释道:“想加入商会,需要连年缴税到一定的数目,最关键,需两位商会成员举荐,由会长与副会长批准,举荐的人越多越容易成功。”

    说着,叹了口气道:“寒家只会制衣,很难结交上层圈子,也就些熟识些衣铺,这几年付出不小,本来有些机会,奈何这两年岳州有些乱,关系废得废、断得断。”

    风沙不吭声。

    岳州这两年的乱,跟他脱不开干系。

    上层轻微变动,对底层影响都很大,何况两年换了三任牧守。

    剧烈变动的不光可是官场的人事,上面换一人,下面换一茬。

    人家辛苦几年甚至十几年打下的关系,可能一夜之间全白搭。

    话匣子一打开,商关氏就止不住了,苦着脸,开始大吐苦水。

    风沙静静地站着,安静地听着。

    他很久没有聆听底层的声音了。

    离底层越远,做决定就越冷酷。

    忘记了那一串串数字其实意味着一批批有血有泪的人的悲欢离合。

    不知讲了多久,商关氏终于会悟过来,她跟一个萍水相逢的纨绔讲这些干什么?

    转念惊呼一声,忍不住往门外走,急声道:“糟了糟了,何掌柜是不是走了!”

    风沙跟在她后面,笑道:“你找他干什么,我刚才碰到了风驰柜坊的一位主事,把事情说了,人家同意缓到贵家衣坊回款,只是息钱还要继续算。”

    其实他已打定主意,要让绘影把鲸吸牛饮的息钱全部吐出来。

    不过,这事要通过风驰柜坊正式办。

    如果仅针对某个人打招呼,那就形不成规矩,之后还会照旧。

    风沙见商关氏一脸不能置信的神色,抬手打了个响指。

    离得最近的张星雨立时近前。

    “算算时间,人应该回去了。”

    风沙一本正经,说得跟真的似的,“招呼已经打好,就让雨儿陪你去一趟柜坊,把契约签了就行。”

    ……

第一千七百三十三章 别人的女神,主人的

    风驰柜坊和暖香阁都在西市,一在街头一在街尾,皆是位于道口的好地段。

    长街虽长,也没远到需乘马车,何况街上行人太多,车行未必比走路更快。

    张星雨还是带着商关氏乘了马车,不走长街,走侧街绕道而行。

    主要是她刚才给主人做女伴,一身服饰过于华丽,实在不适合走在大街上。

    商关氏难忍好奇,旁敲侧击打听风沙的身份,探问两人的关系。

    张星雨以略显冷漠却不失礼貌的微笑应对,根本不漏半点口风。

    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坐态行姿无不说明出身高贵,予人高高在上的疏离。

    凡世家子弟打小就会遇上很多别有用心地亲近,同性异性都有。

    以她的家世容貌,心慕者自然不少,男女齐全。

    所以,她很清楚怎么礼貌地婉拒搭讪。

    商关氏心中生出仰望感,渐渐不敢言语,甚至都不敢拿眼直视。

    脑袋里胡思乱想,暗嘲自己刚才乱想什么呢!

    有这样出色的女伴,风公子怎么可能看上她?

    竟还怀疑人家对她生出不轨之心,羞死人了。

    两女相顾无言,车厢再宽松也是封闭环境,气氛不免有些尴尬。

    起码商关氏觉得尴尬,只能转着脑袋,装模作样打量车厢布设。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她的身家比上不足,比下倒绰绰有余。

    眼界多少有点,见过些好东西,起码认得。

    这车厢内的布设摆设看着不太起眼,其实件件精珍。

    随意摆在几上的茶盏居然都是岳州窑的贡品青瓷,有钱都买不到。

    张星雨留意到她的眼神,微笑道:“茶需慢灼,不如品酒。”

    说着,从翻格里拎出酒壶。

    商关氏看那水晶酒壶酒杯,以及澄透瓶中金灿灿的稠浆,壶体还溢着丝丝寒气,肉眼可见的香醇和昂贵,吓得她忙不迭摆手道:“不,不用,不用了。”

    张星雨也不强求,将翻格平回去,掀帘一角,往外看了一眼,道:“快到了。”

    商关氏跟着瞟了眼窗外景色,心道还远啊,哪里快到了?

    岂知马车直接转进一所大宅的侧门,连停都没停,车刚到门口,门就打开了。

    张星雨适时解释道:“柜坊有专门接待大户的独院,主事主理,可以特事特办。不必走正门,去挤柜台。”

    商关氏恍然,脸上不禁露出向往神色。

    什么时候,她也能有这份尊贵体面呢?

    马车一直驶进一间清幽的院落,直到楼前缓缓停下。

    十几个美丽的侍女如云而来,洒水净地,抛花漫空。

    清凉的香风细细中,精致马凳摆好,服侍两女下车。

    这架势,唬得商关氏僵在车架上,死活不敢往下走。

    眼见张星雨毫无不自在,斜阳照上娇躯,不仅玉颊生辉,浑身都发光。

    高贵圣洁的气息扑面,宛如女神降临到人间。

    商关氏自惭形秽,更为胆怯,头都不敢抬起。

    张星雨不理商关氏,径直问道:“孟主事呢?”

    “说来也巧。”

    搭手搀扶的侍女恭敬道:“张先生刚到不久,主事正接待,马上就来。”

    先生是很尊的称呼,达者为先,师者之意。

    风沙身边可称先生的,也就只有上一任军师韩晶,及现任军师张星火。

    说话侍女是剑侍,不认得商关氏,张星雨也未介绍,说话便十分谨慎。

    张星雨一听哥哥也在,十分高兴,忍不住问道:“他来这里干什么?”

    她知道哥哥负责安排武林大会的奇兵事宜。

    应该没工夫出门游逛。

    那剑侍回道:“奴婢不知。”

    张星雨本来就动念想见哥哥一面,刚才觉得不妥硬是按捺住了,现在近在迟尺,实在按捺不住了,把那剑侍拉到一旁,把主人交代的事情说了。

    又回转冲商关氏道:“事情已经交代了,夫人随她去签单就是。我还有事在身,不能奉陪了,完事后柜坊会派车把你送回去。”

    她说话命令口吻很足,根本不予商量,直接定了。

    商关氏唯唯诺诺应声,忐忑不安地随着侍女进门。

    张星雨则去找张星火。

    刚走到院外,绘影气冲冲地出来,俏脸铁青,好像不忿之极。

    见到张星雨当面,不禁一愣,缓下步子,挤出个笑脸迎上道:“妹妹来得正好,好好劝劝你哥哥,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你应该知道,我孟绘影也是得主人疼爱的。”

    就前几天,她还熘去暖香阁,陪了主人一晚呢!

    主人疼她,都没让张星雨参与,独留她过夜呢!

    张星雨拉住绘影双手,笑嘻嘻道:“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主人一向疼爱姐姐,昨晚还说婢子不如绘影姐胸怀宽广呢!”

    说话的时候,一对俏目故意盯着绘影的领口看。

    脸颊恰好浮起一抹嫩粉,笑容则含着三分揶揄。

    绘影脸蛋立时浮晕,啐道:“你这小妮子,尽说些没羞没臊的浑话。”

    却是没有不高兴了。

    张星雨的话让她想起来,现在是张星雨天天陪在主人身边,昨晚还侍寝来着。

    虽然她资格老,还位高权重,又得主人喜欢,那也不能轻易得罪现在的宠婢。

    “婢子羡慕姐姐嘛!”

    张星雨凑近悄声道:“姐姐平常都吃些什么,让主人爱不释手,念念不忘……”

    “去去去,小骚蹄子还说上瘾了。”

    绘影红着脸笑骂一句,倒也没觉得意外。

    她们这些侍婢不管在外面看着多正经、多端庄,或高冷,或清高。

    私下里陪主人什么样子谁还没见过谁啊!

    反正既不正经,也不端庄,更冷不起来。

    什么不要脸的羞事都敢做,平常可以臊死人的话,那都是抢着说。

    转念奇道:“对了,你怎么舍得离开,没陪在主人身边呀?”

    张星雨敛容道:“主人只是差婢子陪一位夫人来办点小事。”

    “让你亲自陪同?事情还小得了么?”

    绘影睁大眼睛道:“谁家夫人这么大面子啊?”

    绘声现在不在主人身边,张星雨就是实际上的外务大总管。

    虽然名不正言不顺,那也没人敢小视。

    用官场的说法就是见官大一级,主人要她亲自来办的事,一定小不了。

    张星雨道:“主人行事必有深意,婢子不知,也不敢妄加揣测。”

    “主人吩咐的事,再小也是大事。”

    绘影反握住张星雨的手,笑道:“妹妹能不能透露一点,让姐姐有个准备。”

    张星雨迟疑少许,把商关氏的事说了。

    至于商会加税的种种,一个字都没提。

    绘影听得心直往下沉,忍不住道:“就没有通融余地吗?”

    这件事看着很小,其实很大。

    这个口子不能开。

    只要开了一个,到时一传十,十传百,所有的商户都跑来要求延期还款怎么办?

    风驰柜坊是赊款买货,现钱拿去放贷,收回款后再付货款。

    如果放贷收不回来,货款又拿什么付?

    张星雨是明白人,何况这主意就是她出的,当然清楚其中关窍。

    她相信主人比她更清楚关窍,还是这样做,必有不得不的原因。

    应对办法当然还是有的,比如让商关氏闭嘴就行了。

    或利诱,或威胁,对付小小的商关氏根本手到擒拿。

    她当然不能帮绘影出主意对付主人,所以只能摇头。

    绘影无奈离开,打算亲自去见见商关氏,再想办法。

    张星雨看她匆匆远去的背影,隐约觉得不妥。

    终究没有叫住提醒,径直进去小楼里找哥哥。

    见面不及寒暄,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

    包括商会加税的事。

    越说越忐忑,身为主人的贴身侍婢,这样泄露主人的事,她心中不安。

    张星火一直安静听着,听完后含笑道:“见便见了,说便说了,没什么大不了。安排元四娘的未婚夫蒲瑜入仕,是针对隐谷布局,本来就是我的事。”

    张星雨心道对呀!

    这方面的事务,本来就是由哥哥负责。

    就算她今天不说,明天主人也会让她转告给哥哥知晓的。

    “至于小功重赏,通常就一个目的:请君入瓮嘛!嘿嘿,风少是看人下菜碟呢!元四娘看上蒲瑜,必有原因,原因不重要,知道她肯定在蒲瑜身上下过功夫足矣。”

    张星火嘿嘿道:“仅赏元四娘,元四娘有元大帅罩着,可以轻易脱身。赏蒲瑜,元四娘会患得患失,难以立刻脱身,犹豫之中,泥足深陷,再想脱身,悔之晚矣。”

    张星雨恍悟点头。

    “至于另外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我早就知道。”

    张星火轻描澹写道:“只要顺势而为,并无大碍。”

    张星雨听不大懂。

    商会加税、给商关氏缓还款,怎么看都是毫不关联的两件事。

    怎么是一件事呢?

    张星火道:“两件事归根结底,针对的是风驰柜坊是孟绘影。”

    张星雨啊了一声,忍不住道:“不至于吧!”

    她知道给商关氏缓还款会让绘影很难办,但也谈不上针对吧!

    如果主人要绘影怎样,随便吩咐一句足矣,用得着绕弯子嘛?

    商会加税的事跟绘影更是八竿子打不着。

    “思碧接掌风驰柜坊的账目,更让李淑婷一个外人掌监察权,还借故设处置司,云本真主理,从财物、监察、人事三方面分孟绘影的权。”

    张星火耸了耸肩道:“孟绘影居然还在拼命捞钱,她以为自己是在帮主人赚钱。其实风沙成立传火司,目的根本不在钱。她连这点都搞错了,不倒霉才见鬼了。”

    其实他这段时间三不五时就跑过来敲打绘影,今天也不例外。

    当然是风沙的意思。

    可惜孟绘影自恃受宠,他仅仅光靠暗示说教,一直收效甚微。

    看来今天发生的事终于让风沙忍无可忍,准备亲自下场敲打。

    张星雨缓缓点头,把哥哥这番话当成教训,牢牢记住,以后别重蹈绘影覆辙。

    张星火又道:“商会加税的关节不在加不加税,而在谁出这个钱来充盈府库。”

    张星雨聪明的很,一下恍悟,“主人不赞同对商会加税,是想让风驰柜坊出!”

    难怪哥哥说这两件事都是针对绘影呢!

    两件事堆在一起,所需花费巨大,各地的风驰柜坊又在建设之中,耗资巨大。

    绘影决计拿不出这么多钱,怕不是要被逼得上吊。

    等等,不对呀!

    张星雨转念问道:“这会影响风驰柜坊,进而影响传火司吧!”

    为了建设传火司,主人已经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绝不会允许建设有损。

    张星火呵呵道:“让风驰柜坊出钱,又不是要风驰柜坊出钱?”

    张星雨一脸懵逼,这是人话吗?她怎么听不懂?

    “我猜风沙是想让孟绘影知道,钱不是这么赚的,也不是这么花的。”

    张星火并不解释,只啧啧道:“看来他还是很疼孟绘影的,否则直接换人了事,没必要大费周章。当然,更有可能是担心牵连太广。”

    毕竟绘影是柔公主一系的人,妹妹绘声,弟媳巧妍都占据高位。

    牵一发而动全身,并不是风沙想动就能动的。

    真要是动了,将会被迫清洗一片,伤筋动骨。

    只能徐徐图之。

    他心知肚明,其实风沙早就开始徐徐图之了。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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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风之花雨介绍:
人人都喜欢美人,风沙喜欢成就美人。路数邪门的幽诡妖女,圣洁无暇的清丽仙子,冷艳娇娆的江湖帮主,名闻天下的绝色舞姬,掌控一国的冷酷女王……性格迥异的美人一一现身于残酷的乱世,成为当世瞩目的焦点,肩负起不同的使命,推动天下从纷乱走向统一。作为操纵和塑造者,风沙始终处于少有人知的幕后,历史并没有记下他的名字。岁月的灰尘渐渐掩盖至深埋只剩一句:若见花雨,必是兴风。郑重强调:本文很正经*3兴风之花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兴风之花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