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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风落木     兴风之花雨txt下载     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七百三十四章 风沙微服私访记 (一)

    岳州的秋天仿佛短如夏花,夏天与冬天竟好似无缝衔接。

    前几日白天尚可穿单衣出门,转眼就得着裘衣盖棉被了。

    申州以及义阳三关那边的消息恰好在此时传到了岳州。

    绿林中人大举袭击武林大会,申州城内更是魔影憧憧。

    据说冒出好几个积年老魔头,率领魔道中人大肆嚣张。

    起因源于一份闽国的藏宝图。

    所谓闽国宝藏,在江湖上早有传言。

    早先传言宝藏在巴蜀,传得有鼻子有眼,闹出不少风雨。

    惹得江湖人竞相逐夺,硬是搅出腥风血雨,近一年方休。

    最近江湖上又广传辟谣之言。

    闽国用来复国的宝藏,为什么藏在八竿子打不着的巴蜀?

    分明在义阳三关附近的山里。

    取出来就可顺江而下,或逆江而上,或溯汉水,或经申州北上,或于淮水东西。

    总之,天南地北,无可不往。

    这才是宝藏最佳的埋藏之地。

    各式各样的证据林林总总,的确真假难辨,突然广泛传播,至少令人将信将疑。

    关键证据就是正道那些伪君子打着围剿契丹公主的名义在义阳三关开分赃大会。

    是以除了魔道中人四面蜂拥而来,亦惹来了形形色色的江湖人物跑来浑水摸鱼。

    隐谷方面最清楚不过,墨修乃是魔门之魁首,召集邪魔外道简直比喝水还容易。

    打着抢夺闽国宝藏的名义,实际上分明是想把水搅浑,帮契丹公主一行人脱身。

    尤其闽国王室是风沙的附庸,别说似似而非的证据,实锤的证据弄出来都不难。

    知道归知道,偏又无可奈何。

    隐谷推动武林大会是阳谋,风沙召集魔道破坏亦是阳谋。

    正邪势不两立,见面就只剩打杀,没有任何解释的余地。

    申州城内外,以及义阳三关附近,很快乱成了一锅乱粥。

    还是沸腾滚烫可以把米煮烂的粥。

    神仙下凡也无法在这锅乱粥里找出几颗故意掩饰的米粒。

    隐谷方面除了盯紧楚家和准备接应的顺风号,别无他法。

    终于在一日凌晨时分,白日初带头冲锋,马玉怜亲自断后,绘声派人接应。

    萧思速完一行人终于冲破最后地阻截,成功登上顺风号。

    隐谷方面只能黯然收手,眼睁睁看着顺风号欢快地驶离。

    顺风号不仅是风沙的座舰,更是当今最先进的车楼战舰。

    哪怕隐谷上下全部失心疯敢于袭击,也调不来足以抗衡的舰队打赢顺风号。

    何况这段长江上,可称舰队的只有三支,江城水师、岳州水师和中平水师。

    反正都跟隐谷无关,就算隐谷能调战舰来袭,也只可能是挨打的一方。

    简而言之,只要萧思速完一行人登上了顺风号,那就一定会顺利抵达岳州。

    风沙得到信传,大略估算时间。

    顺风号是二十四车的车楼战舰,速度超快,拥有日行百里的疾速。

    他有过叮嘱,让绘声接到人后快些赶回来。

    绘声肯定遵从,哪怕全速行驶对人力和物资消耗极大。

    扣除信传传递的时间,估计最多还有三四天就该到了。

    风沙十分高兴,当天就解除了自我禁锢,出了暖香阁。

    就差站在大街上仰天呼喊:你们都快过来找我聊聊呀!

    风沙入暖香阁至今,已经躲了半月有余。

    如此反常的举动,非但没有惹来围聊,反而把各方吓得不轻。

    情况不明之前,哪一方都不敢接近了,甚至把探哨都收回去。

    隐谷方面的消息几乎跟风沙同步,得到消息后立刻安静下来。

    这一役,隐谷完败,又或者说始终敌视风沙的庞公一系完败。

    王尘子也不算是胜利者,毕竟庞公那一系拥有实打实的实力。

    恐怕不会拱手认错,更有可能恼羞成怒,进而加码也说不定。

    总之,隐谷上层将有一场狂风暴雨,云开雨霁之前,不会有统一的态度。

    在此之前,具体负责的何子虚和司马正也不会再就此事与风沙进行接触。

    因为他们说了不算,上无定调,无法跟风沙商谈任何条件。

    总之,风沙迎来了他到岳州之后,最自由,最平静的时光。

    这半月,他在暖香阁憋坏了,脂粉气太浓郁也是挺熏人的。

    美女看太多,更是会腻味。

    一朝得解禁,立马就出门。

    宫天霜本来想跟着一起玩,被宫青秀阻止。

    她知道风沙这段时间看着欢快,实则郁闷,难得放松一下。

    有她或天雪天霜跟着,风少要顾念她们的感受,又要拘着。

    风沙这一次出门,还是只带着云本真和张星雨。

    云本真最懂主人心意,暗中保护的人手只多不少,却撒得很远。

    除非出现非常意外,否则不会打搅主人的心情。

    风沙并不是去花天酒地,一出门就乘车直奔城南,直接出了城。

    然后转向往东。

    快到中午的时候,行至大桥湖东南方,眼前出现大片良田,一眼望之不尽。

    良田的东南方则是成排的矮舍,并非鳞次栉比,数排成簇,瞧着有些散乱。

    每一簇都是一处坊场,磨坊、工坊、酒坊、屠宰坊等不一而足。

    附近更有高墙栅栏圈着的兵甲作坊,多半是蒲家的产业,少数属州府官坊。

    大片坊场中,有一座高大醒目的衙门,是州府官署作坊,长官岳州作坊使。

    坊场的建筑大多瞧着破破烂烂的,道路还算宽阔,只是实在凹凸不平的很。

    风沙所乘坐的马车的车厢内垫了很厚实的软垫,还是快被颠出了五脏六腑。

    行了一段,还未深入坊场区,实在颠得受不了了,干脆下了马车自己走路。

    云本真和张星雨今天不仅换上了男装,还在主人的要求下束了胸,化了妆。

    而且跟主人打扮得一样,穿得比较朴素。

    奈何天生丽质掩不住,两名翩翩佳公子。

    风沙当然没有两女扮男那么英俊,亦不像两女有种打骨子里透出的清冷感。

    给人的感觉是温文尔雅,而非生人勿进。

    这里乃是工坊区,行人着实不多,遇上最多的是拉货的车夫,扛货的挑夫。

    货车板车往返,全是牛车、驴车、骡车,大多装载满满。

    偶尔遇上骑士带着二三手下飞驰而过,更多是些跟着护卫的轿子嘎吱嘎吱。

    看他们的打扮,要么是工坊的管事,要么是私坊的东主。

    反正没见到乘车的,显然常来常往的都知道这里的路乘车的话根本坐不住。

    就这么吃了一路灰、踩了两脚泥,总算到了作坊署,这条街还是挺热闹的。

    相比路上的车夫和挑夫,这里行人的穿着打扮体面多了。

    街上不止有酒楼茶馆,还有各类铺面。

    虽然铺面都不大,大多窄到好似半间,可是品种实在齐全,卖什么的都有。

    予人一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感觉。

    远远看见商关氏站在一间衣铺门口,见风沙三人从街那边行来,踮脚招手。

    ……

第一千七百三十五章 风沙微服私访记 (二)

    风沙见商关氏人在街上,好像等了很久似的,十分意外。

    前几天跟商关氏聊天的时候,他就决定要私下过来看看。

    可是,并没有特意告知商关氏。

    今晨收到绘声的传信之后,他才决定步出暖香阁。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今天会来。

    商关氏这时匆匆迎上来,十几步距离跑来,居然有点喘,可见心情急切。

    她今天穿了一件翻领短袄,配上腰带至胸下的高腰襦裙,本就显胸。

    加上拍着心口缓着气,瞧着鼓鼓囊囊地弹。

    缓了几口气便向三人福身行礼,俏生生的。

    她见过云本真和张星雨,虽然两女精心改装,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风沙好奇问道:“商夫人怎知我今天会来?”

    商关氏又福身道:“公子帮了这么大忙,妾身琢磨公子得空时应该会想来看看,于是就在这儿守了几天,没曾想真的把公子给盼来了。”

    说话的时候,脸蛋上了两抹潮,过素的衣色,反倒更加衬托容色妍丽。

    风沙见她面上带笑,眸含忧虑,心知自己没由来的帮忙,反倒让人家心中生疑,所以天天守着等他,他还真的来了,自然令人忐忑,不禁失笑道:“夫人有心了。”

    商关氏忙不迭道:“妾身都不知该如何酬谢公子,些许等候又算得了什么呢?”

    与风驰柜坊签单前,她挺高兴,可以缓期还款之后,反而焦心。

    那位漂亮的柜坊女主事不仅盘问她半天,还严厉地要求她保密。

    让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哪会有人无缘无故地帮她这么大忙嘛!

    这不,果然登门“讨债”了。

    风沙微笑道:“夫人如此客气,风某也就不好再推辞了,此来确实有事相求。”

    正所谓升米恩,斗米仇。

    在他看来,施恩其实等同于结怨,只有兼相爱,交相利才是人际交往的神器。

    商关氏见风沙如此说,紧提的心儿果然落下些许,迫不及待道:“公子请说。”

    她宁可人家快点向她提要求,哪怕要求很过分,也总比不上不下吊着强多了。

    风沙问道:“前段时间,像贵家这样接了军方单子的工坊在这里不在少数吧?”

    商关氏本来屏息凝神竖耳朵,就等着他要好处,没想到他居然来了这么一问。

    不免有些呆,眨巴眨巴眼睛道:“确实不少呢!”

    风沙继续问道:“像贵家这样接了军方单子,又找风驰柜坊借钱购料的多么?”

    商关氏不明白他什么意思,迟疑道:“可能吧!”

    无论是开工坊的还是开买卖的,多少会赊些账。

    进物料也好购成品也罢,关系熟了,次次结算太麻烦,通常定期结。

    借钱则意味着缺钱,很可能会导致成群结队跑来追帐,那就麻烦了。

    所以,就算她知道也不便说,太得罪人。

    风沙正容道:“我想知道这里到底有多少家工坊,跟贵家情况类似。”

    商关氏啊了一声,忍不住问道:“公子这是为何?”

    心道风驰柜坊不是把你奉为上宾吗?

    这种事情何不直接去询问风驰柜坊。

    “其实我找风驰柜坊的朋友询问过。”

    风沙看出商关氏心中所想,含笑道:“奈何人家说不会向别人透露我什么情况,也不会向我透露别人什么情况。”

    “不愧是岳州有数的大柜坊,这么严守规矩,当真让人放心啊!”

    商关氏恍然之后还是不解,问道:“公子为何对这种事感兴趣?”

    “我是辰流的行商,家底还算厚实。初涉岳州地界,朋友不多。”

    风沙笑道:“强龙不压地头蛇,没有朋友怎么行,恰好在风驰柜坊还有点关系,别的不敢说,帮人牵个线、过下桥还行,希望能交些好朋友,往后采买也方便点。”

    商关氏听完后掩唇笑道:“这么说,妾身是公子用这法子交得第一个朋友了?”

    人家真有事求她帮忙,而且这件事对她来说只是举手之劳,那真是再好不过。

    悬在半空的心,总算放下了大半。

    还悬空一点,在于她还没拿到货款,欠款尚未连本带息还清,多少担心变故。

    风沙点头道:“然也。”

    商关氏热切起来,笑道:“这事好办极了,妾身晚上就在那边得月楼开上几桌,把公子介绍给大家认识一下,私下里再去点点他们,若有需要,自会求见公子的。”

    不仅是行商,又言明要采购,还是风驰柜坊的上宾,显然身家雄厚不会缺钱。

    也就是说,有可能会找她订货,甚至打开一条商路。

    就算人家不贩衣物,把这种豪客介绍给朋友,那也是有一份人情的。

    这哪是债主,分明是恩公!

    风沙十分高兴,“我打算这两三天就在这里不走了,劳烦夫人帮忙安排一下。”

    他此来,一是想看看公私工坊的真实处境;二来弄清楚情况,好跟绘影算账。

    其实他信任绘影,绘影肯定不会湖弄他,只是难保绘影不被下面人给湖弄了。

    而不被人湖弄的前提是心中有数,手上有账。

    “公子愿意呆几天是好事。”

    商关氏拍着胸脯道:“别看这不大,其实吃喝玩乐应有尽有,不比城里差多少,妾身一定都给安排好了,公子想吃就吃,想逛就逛,想玩就玩,什么都不用操心。”

    风沙含笑感谢。

    “两位姑娘别看这些个铺面窄小,就以为这里货不上档次。”

    商关氏转向张星雨和云本真笑道:“其实这是各家坊场摆在作坊署旁边的门铺,城内所有货物无论高档低档都能在这买到,而且价格便宜到你俩今晚肯定睡不着。”

    其实她最想展示自家铺子的货。

    当然,话说太直白就没意思了。

    商关氏一番话说得云本真和张星雨心花怒放,风沙则听得心惊肉跳。

    哪有女人不爱逛街的,何况还齐全!尤其还便宜!

    果不其然,两女齐刷刷地瞄向主人。

    两对俏目中闪烁的兴奋,亮到风沙都不敢直视了。

    只好苦着脸点头。

    商关氏哎呀一声道:“看你们这风尘仆仆的,走了老远的路吧!哟,都上泥了,这怎么见人呐!”

    热情地招呼两女道:“别站这儿了,随姐姐去铺里喝茶歇脚,顺便再换身新衣。都是近来最流行的款式,百八十套是有的,等下上了板子,两位妹妹一次试个够。”

    百八十套?还特么一次试个够?风沙差点晕过去。

    ……

第一千七百三十五章 风沙微服私访记 (三)

    以墨修的视角,万民为土,王朝为树,官为枝干,吏为根须。

    土沃时,树汲土养,茁壮成长,干粗枝密,肥壮自身。

    土瘠时,树汲土养,艰难维持,枝枯叶败,干朽兀竖。

    其上其下,早已缠满茂密的藤蔓,甚至遍布各色菌菇。

    农工商,其实都是土,只是汲取的难易不同,所以顺序不同。

    农土瘠,汲工土,工土瘠,汲商土,商土再汲,无奈汲于士。

    可是,皇权本身就是倚靠士汲土养,两者从同向变成为仇雠。

    皇权成功,延续国祚,称之为革新,王朝也可以因此而中兴。

    革新失败,或立马改朝换代,或在内耗之中被外患摧枯拉朽。

    身为当代墨修,风飞尘希望拔工平士,就得从两个层面着手。

    一是予工政治地位,二是予工经济基础。

    简而言之,一个家庭,几口人的作坊根本无力抵御任何风险。

    火灾水患,兵戈战祸,大病亲亡,结婚生子。

    凡此种种,能让一个富足家庭一夜转贫,艰难维持的家庭直接面临破家之危。

    而要形成一定规模的工坊,非得挹注大量的资金和资源不可。

    风沙让传火司于各地兴建风驰柜坊,本来就是打算干这事的。

    之前给武平舰队筹募军资时,张星雨出了个先货后款的主意。

    这等于是拿军方的单子养大工坊。最关键,绕过了官绅盘剥。

    如果成功,往后可以推而广之。

    可谓揉在风沙心口上,当场就心花怒放了。

    后来他一直都把张星雨带在身边,喜欢得不得了,正源于此。

    结果绘影为了赚钱,居然跳出来榨油,当然让风沙大为光火。

    他本以为风驰柜坊可以摆平所有中间环节,直接让利于工坊。

    结果还是遇上何掌柜这种大欺小的情况。

    这就面临另外一个问题:

    有钱有规模,还要有能力自保,否则会被视为沃土疯狂汲取。

    那就需要政治地位庇护。

    风沙坚持科举考墨经,推动修武经,都是为了提高工的地位。

    着手移风易俗,则是为了扭转工贫工贱那种根深蒂固的印象。

    希望让天下所有父母教导子女之时,认为学工亦是前途无量。

    也可跃龙门,登高堂!谈婚论嫁的时候,工的身份应是加成!

    总之,当不比学儒差。

    至于改变这些所带来的种种影响,到底是好是坏,好多或坏多,其实难以推估。

    一代墨修管一代的事,风飞尘认为自己只有这么大的能力,只打算做这么些事。

    毕竟他是个被废黜主位的墨修,又面临大一统这种可以让墨家直接灰灰的大劫。

    艰难求存尚未必成,只能说尽力而为之而已矣!

    ……

    云本真和张星雨在商关氏的衣铺里换了一下午衣裳。

    风沙这才知道,原来商关氏的制衣坊是制亵衣为主。

    接下军方的单子就是做甲内衣。

    工艺确实不错,款式数不胜数。

    有肩带的心衣,无肩带的诃子。

    露上胸的,袒后背的,还有胸下扎束至过分挺立的。

    各种面料,看起来色彩斑斓。

    不乏透明罗纱,若隐若现的。

    商关氏更是在帘子里面噫吁有声,不停惊叹夸耀。

    直让帘子外等待的风沙幻想连连,竟是热血鼓涌。

    两女长得漂亮,身材又顶好。

    每次换装出来,还摆出各种姿势,无不风情万种。

    奈何外人在侧,不便直接穿里衣给主人看。

    外面多少披了遮羞,反而更让人浮想联翩。

    虽然看着赏心悦目,过程更十分香艳刺激。

    可是光只是看着,还坚持整整一下午,是个男人都会身心俱疲的。

    风沙当真盼着快点天黑,早就想走了。

    尤其受不了商关氏在里面大呼小叫,忍不住把她拉出来问些事情。

    比如现在把门关了,影响多大之类。

    商关氏解释说,除了大客户之外,其实小客户都是天不亮来等货。

    制衣坊的绣娘就那么多,加上布料有限,每天的产量都是有数的。

    先到先挑,先挑先得。

    如果等到天亮再来采买,那就只能挑人家挑剩下的,多半有瑕疵。

    其时,衣物是贵重品,寻常人家,恨不能一年才做里外一套新衣。

    所以,尽管有些瑕疵,还是不乏走街串巷的小商贩或散客来购买。

    毕竟便宜嘛!

    天亮后,就是这类人跑来买,通常如风沙般午前,甚至午后才到。

    跑这么远路出城采买,显然不会是什么有钱人。

    对制衣坊来说,这种钱是蚊子肉,多这一点不多,少这一点不少。

    用商关氏的话讲,就是赚点饭钱,供铺子的伙计挑夫等每日所食。

    商关氏还特意解释,她拿来给两女试穿的衣物都是压箱底的样衣。

    保管没有任何瑕疵,也没有被任何人试穿过云云。

    风沙听着深有感触,这种辛苦钱他在流城时赚过。

    后来地位渐渐高了,好像就再也受不得苦了,回想前事恍如前世。

    就这么一边聊天,一边看两女更衣。

    终于临近晚饭的点,两女这才依依不舍地择选了数套喜爱的款式。

    商关氏死活不收钱,风沙一心想走,又为了让人心安,没有强给。

    这些里衣不值多少钱,关门上板子,陪两女一套套试就是人情了。

    一行四人去到街口的酒楼。

    别看商关氏在城里时唯唯诺诺,在作坊署这边,竟是相当有面子。

    就只是让店里的伙计分头出门向各家打声招呼,晚间竟宾客云集。

    说是摆几桌,结果摆了十好几桌还不够,又在酒楼门外加了两桌。

    少说也有百八十人。

    风沙本想进去,见状吓了一跳,忙停步询问商关氏这是怎么回事。

    他希望小范围地询问,那么很多摊不到明处说的事情就能问清楚。

    眼下来了这么多人,这大庭广众,眼多口杂的,没有人会说实话。

    哪怕有实话,恐怕也都浮于表面。

    商关氏好像并不意外,赶紧解释了一番。

    作坊署这一片的工坊,前段时间大多接了军方单子,且都有欠债。

    眼看债期日益临近,一个个自然慌得像沸锅中的游鱼。

    并不止商关氏在拖门子、找关系,其实大家都在求爷爷告奶奶呢!

    腿都跑细了,腰也跑弯了。

    商关氏估摸,今天在作坊署这边的作坊东家能来的应该全都来了。

    人不在的,留下看家的掌柜或心腹也会来。

    风沙想了想,让张星雨先混进去打探一下。

    张星雨很快去而复返,他这才知道,原来话传来传去,传岔了。

    商关氏只是让伙计说有个能沟通风驰柜坊的朋友过来随便转转。

    结果已经传成:来了个风驰柜坊的高层过来实地看看各家情况。

    摆明是为日后收债打前站。

    难怪眼前这一片鸡飞狗跳。

    ……

第一千七百三十五章 风沙微服私访记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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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关氏显然没有想到,大家以讹传讹,竟然把话传成这个样子。

    赶紧向风沙道歉,又硬着头皮道:“妾身这就去跟他们说清楚。”

    风沙叫住她道:“直接过去否认,没人会听你澄清事实,只会认为你信口雌黄,以后日子恐怕难过。”

    商关氏何尝不知道,这对她的信誉将是个巨大的打击,以后再说话就没人会听,更没人会信了,犹豫少许,咬牙道:“妾身惹得祸妾身去平,绝不会牵累公子。”

    风沙笑了笑道:“你这样说,就说我能请来苏行首,想必对大家有所帮助。”

    商关氏愣了愣,迟疑道:“公子能请来苏行首?”

    语气充斥怀疑,眸子饱含不信。

    风沙含笑点头。

    商关氏见他不似说假话,忍不住道:“据传几任岳州的牧守都是苏行首的簇拥,除了官宴和公演,苏行首从不接受私人邀请,不知多少富豪一掷千金都请不动。”

    顿了顿,又补了句:“听说苏行首清高的很,连达官贵人的面子都不买呢!”

    言外之意,凭什么买你面子?

    风沙不禁错愕,就那个经常被张星雨写满一身艳词的苏冷……嗯,清高?

    他无法把“清高”与苏冷在他心中的印象合而为一。

    把这两个字写到苏冷那具美体上倒还蛮有趣的,下次可以找个机会试试。

    写到哪里好呢?脸上?又或者干脆往下面写一点,一左一右,一清一高?

    “公子初来乍到,不清楚苏行首在咱岳州的地位。”

    商关氏不乏自豪地道:“跟你这么说吧!连军方都要靠苏行首帮忙筹募军资呢!前后加起来十几万贯之多。正因为有了这笔军资,咱们才接了这么多大单子。”

    以她的眼界,并不清楚武平舰队和岳州军方的区别。

    在她看来,苏行首可是连军方都要相求的名妓,背景之深厚,可想而知。

    哪是什么人都能请得动的。

    别说风沙初来乍到,就连岳州本地那些高官显贵对苏冷都是毕恭毕敬的。

    风沙笑盈盈道:“夫人难道忘了,苏行首其实是风驰柜坊的代言。”

    商关氏眼睛一亮,一下子竟热切起来,“对呀!风驰柜坊请的话,应该请得动。只是……”眸子扫视风沙,怀疑他到底有多大面子,认识能请动苏行首的高层。

    风沙敛容道:“你跟大家说就是了,最快明天,最迟后天,苏行首一定来。”

    商关氏见他言之凿凿,从完全不信变成将信将疑。

    毕竟她亲身经历过,人家确实是风驰柜坊的贵宾。

    说这种马上就能验证的大话,好像没有任何好处。

    思索少许道:“若能把苏行首请来,自然是好事。虽然苏行首的身价实在太高,嗯,大家凑凑应该还凑得出来,实在不够……”咬咬牙道:“妾身补上。”

    这次大家能接到军方的单子,归根结底源于苏行首帮军方筹募军资。

    换而言之,苏行首乃是大家的恩人,相信很多人都愿意投桃报李的。

    把苏行首请来表演,一来是酬谢,二来这里也有许多苏行首的拥趸。

    风沙哑然失笑,强调道:“苏行首可是风驰柜坊的代言,如果请她说上几句话,缓期还款还是事吗?风驰柜坊总不会这么点面子都不给她吧!”

    商关氏啊了一声,眼睛睁得老大。

    她只想到请苏行首很贵,并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大好处。

    转念一想,还真是的。

    这样的话,请苏行首的钱完全可以视为托关系的开销。

    各家分担一下的话,仔细算下来,只有少的没有多的。

    便宜赚大发了。

    一念至此,商关氏心中忧虑烟消云散,全部转为兴奋。

    兴奋溢出眼眶,漫到脸上,匆匆道:“公子说的是,妾身这就去跟他们说。”

    腰肢一扭,径直去往酒楼。

    张星雨不待主人吩咐,俏脸凑来道:“婢子马上安排。”

    倒也不用她专门回趟城,主人的卫士虽然离得比较远,确实一直跟在附近。

    风沙嗯了一声。

    云本真十分不满,风门卫士都是她直系属下,要吩咐什么也该是她去吩咐。

    尤其张星雨居然抢在她前面讨好主人,不仅越俎代庖,更忘记了上下尊卑。

    果然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现在这就是近之不逊了,她就不该待张星雨太好了。

    风沙伸手指刮了刮云本真那薄挂怒意的脸蛋,笑道:“今晚让你好好罚她。”

    至于怎么罚没说,反正一定会很香艳就是了。

    他可是憋了整整一下午了。

    云本真立时高兴起来,重重点头,眸彩飞扬。

    她非常在意自己在主人心中的地位,只要是奴婢那就不能超过她。

    最直接地表现就是她可以惩罚别的奴婢,那些奴婢只能被她惩罚。

    至于是真的惩罚,还是情趣那种,她倒是不在意。

    过了一会儿,张星雨回返,说已经交代好了,要求苏冷明天必到。

    另外,小心翼翼地说她自作主张,要求苏冷认真找些应景的歌唱。

    风沙越发觉得她贴心,嘴上却道:“从古自今,颂扬文士的诗词歌赋数不胜数,讴歌工匠的少之又少,你这是为难人。”

    张星雨忙道:“婢子也帮她想想,总能找出些合适的,晚上列个单子给主人看。可惜时间有点紧,不然命题让府学的士子们作词,从中择选个十篇八篇精品不难。”

    风沙摇头道:“欲速不达,过犹不及,太刻意反倒不美。”

    苏冷在岳州簇拥无数,文人士子所在多有。

    以前没少作诗词赠送,想以才华打动佳人。

    苏冷的喜好绝对可以影响岳州文坛的风向。

    换而言之,只要让大家知道苏冷喜欢唱颂工的诗词足矣。

    太刻意肯定惹来隐谷反制。

    适得其反。

    风沙低头思索,抬头定调。

    “昌黎先生的题木居士二首,香山居士的寓意诗五首,有木诗八首,嗯,还有,前唐郭少保的宝剑篇,配剑舞压轴,完美。”

    昌黎先生即韩愈,香山居士即白居易。

    郭少保即前唐太子少保郭元振,一首宝剑篇深得武则天的赏识。

    他挑选的这几篇都是借物言志,稍微沾工的边,又非专门颂工。

    不会引起隐谷的警惕。

    总之,润物细无声,一切来日方长。

    这时,酒楼那边爆发热烈的欢呼声。

    显然商关氏宣布了苏冷要来表演的消息,不出意外,引起轰动。

    风沙扫视一眼,微微一笑。

    这场莫名其妙的晚饭将会立刻变成筹备演舞的晚宴。

    最关键,邀请苏冷演舞需要钱,这就涉及募款。

    有募款定会造帐成册,有了账目他就可以按条寻索。

    远比通过商关氏一家家找来询问快捷方便多了。

    得意自己真是太聪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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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七百三十五章 风沙微服私访记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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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闹腾的晚宴散后,风沙收获甚小。

    尽管商关氏卖力介绍,这么多人走马观花寒暄下来,一张脸都没记住。

    好在大家对邀请苏冷表演感兴趣,踊跃出资。

    虽然都只出几十两,顶多上百两,所有人的名册总算到手,不虚此行。

    简而言之,这些踊跃出钱的人跟欠风驰柜坊债务的人,应该高度重合。

    当然,这只是风沙推测,具体落实还需要抽样核对一下。

    毕竟百八十家呢!他不可能每家都去查,了解大概足以。

    这件事自然交给张星雨去办,今晚就算了,从明天开始。

    这一大圈交际下来,风沙多少喝了点酒。

    而且酒很一般,脑壳有些疼。

    出门吹了阵凉风,汗发出了才感觉好点。

    商关氏是寡妇,尽管在附近有住宅,那也不便邀请风沙入住。

    早就在这最大的客栈包了一间上房。

    这会儿天色不早,她好像着急回去,想把风沙直接送回客栈。

    风沙左右看看,觉得街上似比城内夜市还热闹,想四下逛逛。

    商关氏无奈,只好找来她的掌柜来当向导,再三抱歉才告辞。

    掌柜姓关,年纪跟商关氏一般大,能说会道,嘴巴就没停过。

    云本真觉得太啰嗦,架不住主人听得兴致勃勃。

    听关掌柜一路说下来,风沙也算大致了解这里的环境。

    作坊署这片有三多,商铺多,客栈多,女人多。

    岳州乃是水运进衡潭的门户,南到南汉都有不少行商跑来采买。

    所以,常年住着一些守着各家工坊订货的客人。

    一小部分是城内的坐商,大多数是外地的行商。

    来就住客栈,经常爆满,好在住上房相对较少。

    不然像风沙这样连声招呼都没打就跑来,临时未必订得到房间。

    这些负责采购的人,要么是东家,那么就是东家可以信赖的人。

    总体上以零零散散的小行商居多。

    相比普通百姓,这些人相当富裕。

    而且很闲,起早订完货就没事了。

    至多三不五时跑去工坊转转看看。

    大都是男人,有闲又有钱,又住在城外,每天寂寞可想而知。

    所以,这里的风月行业非常兴旺。

    提到风月,关掌柜肉眼可见兴奋起来,指手画脚,口沫横飞。

    比起城内,自然远远不如,强在高中低档齐全,而且很灵活。

    没有这个楼那个轩,都是私家挂牌子,不乏曾经风光的花魁。

    这些女人见过世面也有钱,大多在巷里买有宅子。

    奈何不除籍从良,终究是贱人,不能干别的营生。

    风光过的人开销也大,为了不坐吃山空,能多赚一点是一点。

    不过,多半还留着曾经的习惯,挑客人,不是谁都让进门的。

    用关掌柜的话讲,那些大爷也是贱,越不让进门,越是要进。

    风沙听着,只笑不语。

    关掌柜越说越兴奋,突然伸手,横着一指,兴致勃勃地介绍。

    后街还有为数不少的窑子,跟大街上的商铺一样,门脸窄小。

    但是,姑娘绝对不少。

    因为这里的客人以行商居多,多半住在客栈,叫上门就行了。

    亦不乏在客栈长包客房,自然不乏长包姑娘,也有按日短包。

    关掌柜之言,风沙深以为然,他早留意到了。

    这一路逛来,走过的路过的,大多成双成对,甚至一男多女。

    女子未必年轻,也未必漂亮。

    但是,无不浓妆艳抹,着装妖冶之极,举止轻佻,言行轻浮。

    一个个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香气,把整条街都熏得好似脂粉街。

    听关掌柜的话风,明显对后街更熟些。

    因为什么,不问可知。

    风沙听关掌柜越扯越远,大有谈荤论价的架势,岔话道:“铺子在作坊署附近,是有什么讲究吗?”

    “自然而然罢!各家工坊遍布四处,官爷下来难免多跑腿,大家也都不方便。”

    关掌柜笑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慢慢凑到一块儿,没曾想地价越来越高,倒成为身份的象征,不在这里有间铺子,根本不当成自己人。当初小姐她……”

    忽然轻咳一声,闭嘴。

    就这一声小姐,就知道他跟商关氏的关系很亲近。

    应该是商关氏从娘家带过来的心腹。

    风沙没想那么多,琢磨这就是商会的雏形,只是工坊受制颇多,没有足够地位,看似有圈子,其实还是一盘散沙,转念道:“过来路上,看见大桥湖那边有码头。”

    “那是郊南的乘津渡,专走货运。”

    关掌柜遥指道:“官府在南门设了乘津水寨,外备洞庭水匪闯入,内兼水关。”

    风沙颌首道:“也就是说,货船想从乘津渡进洞庭湖,除了要获得作坊署准许,还要白石营同意?”

    大桥湖和乘津寨正是白石营的防区。

    白石营一直以来都由岳州刺史掌控。

    看来除了拱卫州府之外,还负责水关收税。

    关掌柜赞同道:“不错。”

    他忽然想起来,小姐跟他提过,这位风公子是辰流来的行商,会采买些东西。

    难怪会关心这种事呢!

    又赞道:“公子是行家,居然连白石营都知道,看来是有备而来啊!”

    风沙笑道:“初涉贵府,不懂之处甚多,还望关掌柜指教。”

    关掌柜连道“不敢”与“好说”,犹豫少许,低声道:“其实只要得州府核准,白石营那边顶多花些小钱,真正麻烦在后头。”

    风沙正色道:“正是不知道,所以请教。”

    关掌柜说了几句客气话,声音压得更低,“货想出水关,还得巡防署准许放行,公子能请动苏行首,巡防署那边想必不难,进了洞庭湖后,白石营可就管不了了。”

    风沙当然知道洞庭湖归谁管,好似捧跟似地问道:“那归谁管呢?”

    关掌柜道:“当然是三河帮的君山舰队,以前是海大统领,现在好像换人了。”

    叹了口气道:“说起海大统领,真是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八百里洞庭的水匪,那就没有不服的,对过路的客船货船也是真的没得说,所谓上供,不过意思意思。”

    风沙沉默少许,问道:“现在呢?”

    他把海冬青贬去君山秘营之后,现在是初云掌管着君山舰队。

    关掌柜摇头道:“不好说,不好说,不好说。”

    风沙眼神幽闪,笑道:“不好说,是怎么说?”

    “公子也是行内人,应当知道,大家喜欢上供低,倒也不怕上供高。”

    关掌柜又叹口气道:“上供低,抢着走,上供高,绕着走。就怕一时低一时高,上供低时攒一船货,结果赶上上供高,那真是要吐血。”

    云本真和张星雨相视一眼,心知初云八成要倒霉了。

    张星雨想得更多些。

    初云后面是衡山公主。

    虽然二夫人目前还没有名分,毕竟进了门,心腹女官又刚刚升任剑侍副首领。

    这背后,水深得很呢!

    主人未必会管那么深。

    风沙没有接话,心里倍感无奈。

    在他面前那是一个比一个赛着乖巧,他看不见的地方什么牛鬼蛇神直如泉涌。

    先有风驰柜坊,有绘影。现在又是君山舰队,是初云。

    巡防署那边,江离离那里也不见得遂他心意。

    还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真有种按下葫芦浮起瓢的疲惫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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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七百三十九章 风沙微服私访记 (六)

    风沙下午看云本真和张星雨更换里衣,晚宴又喝了点酒,还逛了一下脂粉街。

    加上那个关掌柜说了整整一路风月事,回客栈进屋之后,风沙难免兴致盎然。

    两女又是极尽讨好之能事,竞相争艳,比耍把戏更五花八门,何止目不暇接。

    其中之乐,实不足为外人道也。

    正乐在半途,外面忽然闹起来。

    窗户上的光影狰狞不定,明显是映上了大片火光,说明外面举了很多火把。

    嘈乱的喧嚣之声,说明来了不少人,凶吼怒骂声不绝于耳,说明来者不善。

    云本真和张星雨本想起身去看看情况,奈何一个身不自由,一个身不由己。

    外加愈演愈烈,楼下很快传来打斗声,惨叫声随之峰起,打斗声迅速消泯。

    又过一阵,映在窗户上的光影也没了,有人轻轻敲房门。

    长长短短似有规律,是自己人。

    云本真听到敲门声后,赶紧向主人求饶了好几次,这才得到主人允许起身。

    从一片狼藉之中捡出散落的外衣,让盛放的娇躯重新含苞,过去开条门缝。

    少许后,匆匆返回,迫不及待地重新解脱,使劲挤开张星雨,又回归旧位。

    忙不迭地凑上主人耳朵,把外面发生的事大略说了。

    原来是一伙人跑来捉奸。

    外围保护的风门卫士见他们大张旗鼓,还带着棍棒等武器,担心打搅主人。

    三名弓弩卫装成醉酒的江湖人,故意迎上去与之发生冲突,把人全打跑了。

    云本真没当回事,风沙也是只当成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让两女继续整活。

    第二天清晨,出了大太阳,天气仅是微凉,居然很有点秋高气爽的舒适感。

    这天气,最适合踏青郊游。

    梳妆完毕之后,张星雨拿着昨天募款的名单,带上俩人去忙主人交办的事。

    风沙则领着云本真出了客栈,在附近的巷子里找了个不大的小食摊吃东西。

    他跟商关氏约好了今天去逛逛坊场区,所以选得这摊子可以看见客栈大门。

    直到早饭吃完有一会儿了,云本真都等得很不耐烦了,商关氏才姗姗来迟。

    以往素面朝天的她,今天居然施以粉黛,与她那依旧素朴的服色相互衬托。

    居然别有一番风情,加上她本来就很漂亮,连风沙都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

    去坊场区的路崎岖不平,乘车非常颠簸,一路上又尘土飞扬的,骑行不便。

    商关氏雇来几顶轿子,一人一顶。

    风沙是想来看看实际情况,不想走马观花,坚持骑行。

    商关氏无奈,找来三头驴子,一人一头,又找来斗笠,一人一顶遮挡扬尘。

    她还带上两个伙计随行。

    一行五人,很快深入坊场区。

    商关氏一面走一面介绍情况。

    风沙听得多,说得少,三不五时才问上一句。

    并不拘于制衣,凡路过工坊都问,百货悉知。

    商关氏见风沙非常内行,越发相信他真是行商,这次是真心实意打算采买。

    于是姿态摆更低,言行愈发迎合。

    就这么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商关氏的制衣坊。

    远远看着大小数片房舍,没有栅栏,也没挂什么招牌。

    风沙随着商关氏刚要进去,附近田埂那边突然冒起一群人,手持棍棒冲来。

    一群人大呼小叫,什么“打死狗男女”“贱人该死”“果然小白脸”之类。

    夹杂很多不堪入耳的粗鄙俚语,反正怒气冲冲,骂骂咧咧。

    不少人鼻青脸肿,好像不久前挨过打似的。

    云本真拧起蛾眉,刚要招呼手下赶来护驾,风沙按肩阻止。

    这阵仗看似针对他,其实是针对商关氏,乃是人家家务事。

    清官难断家务事,是非对错外人辨不清的,他并不想插手。

    商关氏化了妆,抹了粉,看不出脸色,匆匆对风沙道:“妾身尚有些家事处理,请两位先进去坐坐,妾身随后就来。”

    同时拿眼色示意两个伙计引路。

    风沙笑道:“那我先进去转转。”

    跟着伙计快步进了制衣坊。

    其中一名伙计并没跟进来,从挨着房舍的一条小道走了。

    走得很急,近乎于跑,八成是去叫人。

    入房舍后,风沙看见成排的女子正在裁剪布料,打眼一扫约莫二三十人之多。

    缝制刺绣等,应该在其他房舍。

    有数名妇人在其中来回穿行,像巡视监督,又或者指点。

    房舍里面比较安静,更突显外面嘈杂。

    剩下的伙计将风沙和云本真领进深处房间,奉上茶水后,便即抱歉并告辞。

    这里相当安静,隔断了外面的吵闹声。

    看着是一间套房,当中隔有屏风,外间待客,内间办公。

    房间不算大,没有什么名贵摆设,只能说精致的很普通。

    靠墙的多层架子上垂着许多布条,颜色繁多,花纹繁多,亦不乏纱或锦缎。

    应该是供人选布料颜色、质地和款式的地方。

    空气中弥漫着很奇异的香味,虽然闻着有些古怪,并不难闻。

    这味道闻着很熟悉,风沙想了想,很像是商关氏身上的香味。

    他之前以为是体香,现在看来,恐怕是各种染料混杂的味道。

    看来商关氏经常呆在这里,身上都被这些香料味腌透入肉了。

    云本真忍不住问道:“外面那伙人,会不会是昨晚来客栈抓奸的那伙人?”

    她觉得没有这么巧的事,居然两次抓奸都让她碰到了。

    这是作坊署,又不是捉奸署,哪有那么多奸夫天天捉。

    风沙回了句“八成”。

    云本真寒着眸子道:“希望她把误会解释清楚,不然,哼……”

    风沙摇头道:“不是误会,恐怕是商家人借题发挥。”

    云本真有些不解,追问主人为什么?

    风沙很宠她,耐心解释了一遍。

    商关氏负责制衣坊,自然免不了跟各色客人打交道。

    迎来送往,十分寻常。

    如果这都能误会,那保管天天有误会,日日都闹腾。

    这个时间点爆发出来,恐怕跟欠债有关系,商关氏的夫家趁机发难而已。

    云本真不光眸子发寒,俏脸也冷了下来。

    觉得商家人当真可恶,居然敢冤枉主人。

    她心里如此想,嘴上便如此说。

    更是气愤不已。

    主人要什么美女没有,哪里会看得上这么个小寡妇。

    风沙淡淡道:“商关氏的借款,我已经帮她拖延了,制衣坊目前没有债务问题,商家人此时对商夫人发难,那是自讨苦吃。”

    云本真恍然,旋即娇笑道:“活该。”

    “你这小丫头,怎么还是这么单纯?”

    风沙失笑道:“动动你的小脑袋瓜子好好想想,缓借款这事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商家人为什么至今还不知道事情解决了?”

    恐怕只有他觉得云本真单纯,也只有他能这么说。

    云本真愣了愣,迟疑道:“商夫人没有告诉他们……”

    “商夫人摆明设了个局,商家人气势汹汹地跳了进来。”

    风沙耸肩道:“这个女人,不简单呢!”

    商家人昨天去客栈堵他一次,今天来制衣坊又撞见了。

    显然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

    要么是商关氏的手下有商家人的眼线,要么是商关氏有意泄露。

    更有可能,兼而有之。

    这是玩了出蒋干盗书。

    ……

第一千七百四十章 风沙微服私访记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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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并没有超出风沙的预计,很快涌来更多人把商家那伙人给围了。

    听见外面突然间安静下来,云本真觉得奇怪,特意找窗户观察外面。

    风沙跟了上来,站在云本真身后,向外打量。

    云本真伸手指道:“那几个领头很眼熟,好像昨天晚宴上打过照面。”

    尽管距离有些远,风沙还是看出商关氏明显更人多势众,占尽上风。

    虽然听不清商关氏正在说些什么,明显神采飞扬。

    甚至予人一种趾高气扬的感觉。

    “我就说吧!这个女人很不简单呢!”

    风沙见商关氏肯定不会吃亏,也就不感兴趣了,拉着云本真回去坐下,笑道:“我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人家亦然。”

    邀请苏冷来表演和化解风驰柜坊的欠债危机其实是同一件事。

    这个档口,大家只能力挺身为发起人的商关氏,力压商家人。

    商关氏则借着昨天晚宴的场合,搞了次串联,同时引动商家人发难。

    引外力干涉家事,强弱之势逆转。

    云本真很聪明,主人一点,她就明白了,不忿道:“她在利用主人。”

    主人不打招呼,苏冷不可能来这里表演,风驰柜坊更不可能给这么多人缓借款。

    结果主人的一片好心居然被这个女人拿来解决自己的家务事。

    在她看来,这就是窃主人之威能,其罪当诛。

    风沙含笑道:“也可以视为借势。”

    云本真忍不住道:“事前先求您才叫借,不告而取,那叫偷。”

    风沙摆手道:“她又没开天眼,哪晓得背后的事。”

    商关氏并不知道苏冷和风驰柜坊跟他的关系。

    在商关氏眼中,他就只是帮忙出个主意而已。

    云本真见主人一直替商关氏说话,忿忿之色尽去,抿唇一笑,神态颇为暧昧。

    风沙看她一眼,露出个无语的神情,有气无力道:“又胡思乱想,别乱来啊!”

    云本真乖巧地噢了一声,低下头给主人轻轻按揉。

    毕竟主人骑了一路驴子,路上又颠簸,难免红肿。

    所以,还顺手上了些药。

    上药当然不能隔着裤子,需要把手伸进去涂抹。

    骑驴会磨蹭什么地方可想而知。

    给这种地方上药且按揉,实在不宜让外人看见,很容易误会。

    何况云本真还女扮男装。

    商关氏匆匆进门瞧这一幕,果然误会了,登时闹了个大红脸。

    忙不迭地低下头退出门去,心慌意乱地将门关上。

    心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人在外面,在她这里。

    隔壁还这么多人呢,就这么急不可耐?

    这得多么好色,才能如此饥不择食啊?

    风沙也没想到商关氏这么快,还以为这么大阵仗,且得闹上一阵呢!

    多少有些尴尬,让云本真赶紧收拾立整。

    过了一会儿,商关氏将门叩响,语气挺平静地轻声问道:“妾身方便进来么?”

    风沙像此间主人般回道:“关娘子请进。”

    商关氏听他不叫自己商夫人,突然改口叫关娘子,不禁一愣,旋即恢复如常。

    于风沙对面坐下,微笑道:“一些家务琐事,让公子见笑了。”

    风沙道了声无妨。

    “公子来此做客,当真蓬荜生辉。”

    商关氏殷勤道:“要不妾身给公子介绍一下这里的……”

    风沙打断道:“我就只是过来随便看看,顺便混一顿午饭,至于生意上的事嘛!之后自有人来谈。”

    商关氏一拍额头,笑道:“瞧我这脑子,这都快午时了,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我家的厨娘在坊区有一号呢!不必得月楼差。”

    吃饭的时候,商关氏又见缝插针谈及苏冷。

    昨晚大家商定后,连夜就把钱筹齐了,她一大早派人送到苏冷的新家逸园。

    逸园和工坊区都在南郊,距离很近。

    没想到传说中特别清高的苏行首非常平易近人,当场表示同意。

    大家都很激动,愿意出人出力,搭建彩台什么的。

    云本真不禁撇嘴,心道这有什么,主人发了话,苏冷当然屁颠屁颠跑来讨好啊!

    说不定这会儿人都来了,

    果然,午饭还没吃完,有伙计兴匆匆来报信,说苏行首人已经到作坊署那边了。

    还说作坊使都被惊动了,亲自把苏行首请进了作坊署。

    听说码头那边也轰动了,恐怕乘津寨的长官都会赶来。

    商关氏听后兴奋不已。

    作坊署自不必提,统管岳州所有作坊。

    乘津寨则掌着坊区通往洞庭湖的水关。

    这个环节要是没打通,任你货再好再便宜,哪怕白送都没人敢买。

    这是坊区最大的两尊佛,得罪爹妈都不能得罪他们。

    一念转过,商关氏跳了起来,招呼伙计道:“快快,快去作坊署。”

    平常她顶多跟作坊署的巡徼打交道,孝敬都只能孝敬到衙门小吏。

    正儿八经的官,几乎连面都见不到。

    现在借着苏行首的光,有机会见到作坊署的正官作坊使和乘津寨都头。

    有了这一面,以后在坊区这一片,她也算得上有名有姓的人物了。

    云本真见商关氏连招呼都没打,直接往外跑,不由发出一声冷哼。

    这时,商关氏人都快跑出门了,总算想起自己正在接待客人呢!

    讪讪回返,连连赔礼。

    “没事,关娘子自便。”

    风沙笑道:“只需留个熟悉坊区的伙计领我们俩四下转转即可。”

    商关氏连道好说,让随行的伙计,就是刚才去叫人的那个,留下来当向导。

    然后又再次道歉。

    云本真冷着俏脸不搭理。

    风沙对“工”非常偏爱,叫苏冷过来就来帮“工”的,当然不会生气。

    还跟商关氏说苏行首跟他有一点交情,提他的名字,多少管点用云云。

    商关氏大喜过望,没口子道谢。

    同样是见面,有人引荐和没人引荐那是两码事。

    最后还是风沙催促商关氏快走,别让人久等,商关氏这才告辞离去。

    云本真见主人如此,心里再不爽,也把气散了。

    风沙慢条斯理地把剩下的午饭吃饭后,领着云本真跟着那伙计出门。

    骑上驴子继续巡逛。

    这伙计是本地人,无论问到哪家作坊,好像都有同宗的亲戚朋友在里面做工。

    说实话,比商关氏还要了解各家情况。

    风沙出身玄武,于密谍是内行,善于从不起眼的鸡毛蒜皮中推测全貌。

    这一趟收获匪浅。

    或许是刚刚参与了商关氏跟夫家公开撕破脸,还争赢的关系。

    这一路上,这伙计提得最多的其实还是商家和商关氏的情况。

    风沙这才知道,原来商关氏是城陵矶一个小帮会的帮主之女。

    难怪有些手腕,而且敢跟夫家争呢!

    有手腕的女人不少,敢跟夫家争的可不多。

    主要在敢,不在手腕。

    通常只有江湖女子敢。

    另外,这家制衣坊其实是商关氏的陪嫁。

    难怪要跟夫家争到底呢!

    图谋寡妇嫁妆,这夫家缺了大德。

    风沙听了恼火,于是便往深里问了问。

    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好歹父亲是位帮主,商家人居然敢欺负人家女儿?

    不怕哪天被人打闷棍扔洞庭湖里去?

    莫不是以为混江湖的只动嘴不动手?

    这伙计明显心向女主人,叹了口气,把原委大略说了说。

    原来商家老爷是个秀才。

    虽说当今文人比武人贱,那也比帮会清贵。

    这门亲事,是关家高攀。

    商夫人的丈夫病故后,头两年还相安无事。

    直到重阳节大宴,城陵矶暴乱。

    好多帮会被摧毁,甚至被屠戮。

    其中就有商夫人的娘家。

    风沙听到这里明白了,重阳大宴时,为稳住岳州局势,他强势封锁城陵矶码头。

    李家等势力联手反制,扇动本地帮会反抗,导致大规模骚乱。

    他毫不犹豫定性为暴乱,授意巡防署以岳州刺史和防御使的名义暴力镇压。

    甚至把几十个帮会首脑押上宴会,当场斩首。

    以为震慑。

    恐怕这其中就有商关氏的父母。

    风沙不由暗叹一声,原来起因在他。

    一啄一饮,似有天定。

    岳州刺史和防御使掌双旌双节,旌以专赏,节以专杀。

    简而言之就是代天杀人。

    商关氏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杀她父母的仇人,其实是他。

    正在风沙感慨的时候,那伙计又压低声音道:“关帮主可不光为夫人开制衣坊,还有其他几处正经产业交给子女,眼看就要洗白了,唉!最终还是没逃过这一劫。”

    风沙默然无语。

    风沙可以感慨,风飞尘绝对不会后悔。

    再来一次,他也会毫不犹豫下令清洗。

    同时,也并不妨碍他开始怜惜商关氏。

    云本真最通主人心意,瞧瞧主人,眸光闪闪,露出探寻之色。

    清洗城陵矶的时候,她不在岳州,不知道前因后果。

    只是觉得主人对商关氏非常上心,如今看着好像还有些怜爱。

    想想这女人勉强有点姿色,弄进来给主人当个暖床丫头好了。

    风沙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他本来觉得商关氏有些手腕,还打算考察一下,收入麾下的。

    现在则彻底断了这个念头。

    人家跟他有不共戴天的血仇。

    收进来方便人家查出仇人是他,然后伺机报仇么?

    见风沙一直没做声,那伙计把话岔开,没再提商关氏。

    风沙没了巡逛的心情,招呼那伙计带路回返作坊署街。

    回返客栈的路上,发现半条街被拦腰封断。

    远远看见得月楼那边许多工匠正爬上爬下,张灯结彩,竖架搭棚。

    显然为苏冷的表演作准备。

    风沙只好从后街绕路过去。

    上了街就不用骑驴了,也没法骑。

    沿街都是窑子,花枝招展的姑娘大白天就排成排,或坐或站。

    每当有男人路过,或笑摇香帕,或脆声轻咳,不乏迎上自荐。

    甚至追在身边,边走边笑边说。

    不过,明显有范围,跟着十几步就会回转,下一个接力继续。

    反正一个个很卖力,也很亲切。

    连女扮男装的云本真都没幸免。

    那个伙计倒是挺享受的,风沙眼尖,看见他的手到处乱摸。

    人家姑娘倒也没生气,多半笑骂着推开,也有故意迎上的。

    竟然有几个姑娘直接往驴背上爬。

    全被云本真驱赶开来。

    风沙见前面的女子沿路两旁排开,延伸到看不见头,有些后悔从这走了。

    这哪里是街,分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街嘛!

    那伙计抽空冲风沙笑道:“这后街又叫廊街,公子知道为什么叫廊街么?”

    作势在风沙眼前写字,一边写一边解释,“一圈姑娘围着郎,不就是廊吗!”

    他本来还有更香艳的解释,好在还知道云本真是位姑娘,不敢说得太露骨。

    风沙哑然失笑。

    心道还真特么是活到老学到老,他做梦都想不到“廊”字还可以这样解释。

    好不容易走出长街,到了客栈门口,风沙让云本真赏了这伙计一点碎银子。

    伙计千恩万谢告辞,直接奔回廊街。

    风沙走了大半天,还真有些累了。

    回房间后,让云本真服侍沐浴,然后抱着云本真睡觉。

    结果刚刚躺下就听到有人敲门。

    云本真只好又披上衣服前去开门,听完了向主人禀报。

    关掌柜跑来说乘津寨都头和作坊使召见夫人。

    苏行首也在,三位已经在作坊署等了很久了!

    他急坏了,询问他家夫人是否跟着一起回来。

    风沙正迷迷湖湖呢!脑瓜子硬是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换句话说,商关氏并没有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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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七百四十一章 风沙微服私访记 (八)

    商关氏失踪,最有可能是商家人干的。

    毕竟商关氏刚刚借众家之力力压夫家。

    商家人家咽不下这口气,实施报复实在情理之中。

    云本真想了想,向主人道:“婢子派人去查一下。”

    风沙摇头道:“无论对商关氏或商家人来说,我们都是外人,有什么理由插手?何况人生地不熟,你知道商家在哪吗?怎么插手?”

    “正值乘津寨都头和作坊使召见的档口,商关氏失踪的消息肯定瞒不住。”

    云本真揣测主人心思,觉得主人非是不想插手,是找不到可用的抓手,思索道:“在两名上官的眼皮底下发生这种事情,事情肯定闹大,主人可以坐观其成。”

    乘津寨都头和作坊使都是本地的实权人物,且有官身。

    人在他们眼皮底下失踪,想不管都得管了,不然官面、民面上都过不去。

    一定会派人一查到底的。

    “苏冷是商关氏邀请过来的,请苏冷表演的钱也是商关氏带头筹募来的。”

    风沙觉得一直干等着太被动,他不喜欢被动,沉吟道:“所以,苏冷可以过问,她是巡防署的行走,官面上应该还有几分面子吧!”

    苏冷在他眼中就是个玩物,并不是很在意,没有深入了解过。

    只知道岳州第一名妓应该还有点面子。

    具体多有面子,他没见识过,不清楚。

    更不知道这种面子能不能影响到官场。

    云本真忙道:“婢子听说岳州不少官员跑她的场子,非常殷勤,不乏高官。”

    前段时间,主人总是找苏冷来暖香阁陪玩,结果引来成群结队的狂蜂浪蝶。

    商贾富绅自不必提,还有些官员想通过苏冷拉关系,全都被她的手下挡驾。

    所以比较清楚情况。

    风沙想了想,想不到除苏冷之外的抓手,颌首道:“有枣没枣打三杆子罢!”

    云本真赶紧点头,起身去找住隔壁的风门卫士,派两个人去给苏冷传个话。

    风沙的确低估了苏冷的地位,在岳州的官场上,苏冷的地位一直非常特殊。

    连续两任岳州刺史都视为禁脔。

    到了岳刺史上任,又成了巡防署的行走,风驰柜坊的代言。

    一脚落在官场,一家踏足商界,居中帮武平舰队筹募军资。

    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用膝盖想都知道这女人背景通天,哪个敢不开眼?

    作坊使论品级不过县令,可论实权和油水,肥得不能再肥。

    毕竟整个岳州的作坊都归作坊署辖管。

    包括岳州各县,掌握着岳州经济命脉。

    能坐上这种位置的人,一定很有背景。

    掌兵,且辖管水关的乘津寨都头亦然。

    风沙想送给蒲瑜和元四娘成婚的贺礼。

    让江离离给蒲瑜安排有权无责,油多事少的肥缺,就是这种。

    按理说,这两个位置当是现任刺史的心腹任之。

    不过,江离离为了间接掌权,很多人事沿用前任,并未放开。

    现任的乘津寨都头和作坊使其实都与蒲家有些关系。

    准确说,是与前任岳州刺史蒲桑沾亲带故。

    其中乘津寨都头娶了蒲桑之子蒲琮的姐姐。

    是蒲桑的女婿,蒲琮的姐夫。

    作坊使年纪大些,乃是蒲桑的岳父。

    其女诞下一子一女,长子便是蒲琮。

    蒲家三房被风沙连锅端掉之后,两人失了最大的靠山,难免慌张。

    不过,他们能成为蒲家的亲戚,其家族自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

    要说怕还不至于。

    乘津寨都头姓黄,家族乃是仅次于岳蒲李三家的岳州豪门。

    家族不光与蒲家联姻,与岳李两家和当初的潘家都是姻亲。

    作坊使姓季,家族与中平王室历代联姻,到了这一辈,也有两女嫁入中平王室。

    一是高权的世子妃季氏,一是十王子的夫人。

    高王三子继位后,高权没能当上高王,不过十王子在苏环的支持下掌兵权监国。

    季家并没有失势,还是中平王室信任的岳州家族。

    岳州名义上隶属于中平,谁都要给季家几分面子。

    虽然两人家世甚好,毕竟失了蒲家三房这个关系最近的后台。

    如今与蒲家已经隔了一层。

    一朝天子一朝臣,想要保住现在的肥缺,非得另寻靠山不可。

    为此,没少钻营。

    可是,上面一直没动他们,也就慢慢放心。

    说起来,两人都跟苏冷相熟。

    苏冷曾是蒲桑的禁脔,不仅分别与两人在蒲桑的私房里见过,还一起玩过。

    苏冷不太喜欢两人,奈何身份摆在那里,面子上得应付过去。

    黄都头和季主事倒是十分欢迎苏冷过来。

    除了男人那点心思,也是因为知道苏冷在上层路子很广,可以帮忙拉关系。

    三人在作坊署久等商关氏不至,黄都头和季主事自然很不高兴。

    觉得在苏冷面前折了面子。

    直到商关氏失踪的消息传来,两人脸色更难看了。

    季主事立刻点了作坊署的巡徼务必把人给找回来。

    黄都头则让亲兵从码头那边抽调一队巡逻帮着找。

    作坊署的大街小巷顿时风声鹤唳。

    除了得月楼还在搭建彩台,街上一个行人都没了。

    就连廊街的姑娘都被赶了进去,排着队挨个点数。

    苏冷本来不想管这事,来就是想找机会讨好风沙。

    直到云本真派人传信,人一下子来了精神。

    频频询问两人,

    商关氏在她口中直接变成了姐姐,好像跟商关氏关系多好似的。

    黄都头和季主事并没有多想,毕竟是商关氏请苏冷过来表演的。

    见苏冷这么紧张商关氏,有心卖苏冷面子,可能也不乏讨好佳人的意思。

    反正都给

    严令就这么一层层压下去,很快查到商关氏与夫家上午才发生冲突。

    一直查到晚上,甚至查到客栈,查到风沙这里来,巡徼和兵丁咣咣砸门。

    要不是云本真亮出巡防署的腰牌,一群人差点把风沙绑了押回官署羁押。

    显然事情已经闹大了。

    风沙让云本真派人问过苏冷才知道,原来商家一个不落全被作坊署抓了。

    听说还动了刑,可是直到现在什么都没问出来。

    商家几处宅子也被抄了个底朝天,没有找到人。

    苏冷还说黄都头和季主事下了死命令,明晚的得月楼表演绝不能被耽搁。

    一定要在此之前把商关氏找回来。

    风沙眸光幽闪一阵,忽然抬头问云本真,“会不会是风驰柜坊派人干的?”

    除了商家,商关氏还能跟谁结仇?

    他想来想去,好像只剩风驰柜坊。

    商关氏请苏冷来作坊署这边表演,还光明正大地打着缓还款的旗号。

    这分明是把所有人都给组织起来,抵制风驰柜坊收债。

    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就是干掉领头。

    云本真迟疑道:“应该不至于吧!”

    风沙冷笑不语。

    他让风驰柜坊给商关氏缓还款的确开了先例。

    如果所有人要求比照,风驰柜坊将会损失惨重。

    尤其资金缺口会影响各地兴建,导致更大的连带损失。

    张星雨算过,少则几十万贯,多则上百万贯。

    为此,人都杀得,何况绑架。

    云本真打量主人脸色,小心翼翼小声道:“别的婢子不敢说,绘影应该不知情,恐怕是

    如果真是风驰柜坊干的,这就是在违逆主人的意志,跟主人做对。

    主人养的狗,居然敢反口咬主人!

    主人不发飙才见鬼了,绝不会轻易饶过的。

    她壮着胆子把绘影撇开,已经是顾念姐妹情分,已经仁至义尽了。

    ……

第一千七百四十二章 风沙微服私访记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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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猜到商关氏失踪,可能跟风驰柜坊有关,风沙立时让云本真收拢手下。

    随行的风门卫士全部撤入客栈,非令不准出门。

    一行二十余人,男女各半,立时把客栈内余下的上房全部占满还不够。

    还花费重金清出了紧挨着楼梯的数间普通房间。

    总之,防卫从原先的外紧内松变成了外松内紧。

    云本真了解主人,如果主人发火,发了事就了了。

    如今非但没发火,反而掩藏行踪,那就是想躲在不可见处,等着看戏。

    看风驰柜坊接下来如何在台上翻云覆雨。

    张星雨这会儿也赶回来了。

    她正沐浴洗尘的时候,云本真突然过来,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大略说了。

    云本真跟绘影都出身柔公主府,打流城起就跟着主人,关系素来交好。

    不管僧面佛面都是有的。

    自然有心想拉绘影一把。

    奈何她强在行动,不善谋划,肯定比不上张星雨。

    何况,现在只有张星雨在旁边,只能指望张星雨。

    云本真亲自帮张星雨沐浴,张星雨整个人都懵了,连根指头都不敢动弹。

    但凡出身风门的剑侍,无不被云本真折腾得死去活来,畏惧已深入灵魂。

    现在这情况就好比猫舔鼠背,老鼠没有当场吓尿,就算得上鼠胆包天了。

    听完云本真讲完,张星雨总算定神,一句“郑伯克段于鄢”冒到嗓子眼。

    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发现主人非常喜欢用这一类计策。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对主人如此,对她亦然。

    猜透主人的心思固然是好事,如果敢宣之于口,那么通常就离死不远了。

    犹豫少许,低声道:“主人交办的事,婢子已经查实。那些出资邀请苏冷的人,大多数欠着风驰柜坊的债务。”

    尽管她一天东奔西跑,那也不可能把近百家全部跑完,行得抽样之法。

    至少十几家是跑到了,按比例推估的话,纵然有差,差别也不会太大。

    正因为跑了太久,弄得香汗淋漓,染了一身尘埃,主人许她先沐浴,后禀报。

    云本真听完张星雨的结论,心里咯噔一响,糟糕了,风驰柜坊的动机实锤了。

    张星雨见云本真发呆,赶紧撩起水花,弄出点水响。

    云本真倏然回神,她一直都觉得张星雨喜欢装纯,又惯爱争宠,挺讨厌的。

    现在又突然觉得这丫头还算聪慧可心。

    要是主人听不到这边沐浴的动静,觉得她们俩是在密谋什么,那就不好了。

    张星雨大着胆子凑唇到云本真耳边,“首领放心,婢子知道怎么如实禀报。”

    她看出来了,云首领分明想帮绘影。

    绘影位高权重,真要处置牵连甚广,就算主人想办,也不是说办就能办的。

    何况主人一向宠爱绘影,卷顾不会说没就没,恐怕会重重抬板,轻轻落下。

    这是个顺水人情,不拿白不拿。

    云本真凝眸注视张星雨,见她垂目避开,伸手勾起她的下巴,“别首领首领的,都是伺候主人的姐妹,以后就叫我真姐好了。”

    张星雨哪里敢,起码要是剑侍副首领才敢这么称呼云本真呢!

    云本真不管,伸手把张星雨按住,攥着毛巾高高低低、前前后后一通好搓。

    硬是把张星雨浑身上下搓得跟脸蛋一般红通绽粉,方才住手。

    一面扶着张星雨出浴,一面悄声道:“光靠说不成。”

    张星雨眼波流转,羞难自抑,红着脸点点头。

    她乃是世家贵女,打小含蓄端庄,为了讨主人欢心,强迫自己放下所有矜持。

    本以为已放浪至极,近来得见云首领如何讨好主人,才知道自己还是太单纯。

    要她学着云首领那样子,光是想想,两颊就烫如红炭扑冷水,血都快羞沸了。

    ……

    一夜雨疏风骤。

    日上三竿,风沙依旧微鼾,直到苏冷敲门,睁眼竟然是午后。

    暖香阁那段时间,风沙几乎天天把苏冷找来陪玩,苏冷什么样子他都见过。

    没什么好避讳的。

    直接放苏冷进门。

    云本真和张星雨根本把苏冷当成空气,自顾自服侍主人起床,梳洗,更衣。

    苏冷素来懂事,哪怕昨天就到了,哪怕很想讨好,不得召见,就不敢过来。

    今天主动过来,实在是因为还没有找到商关氏,眼看晚宴临近,拖不起了。

    她不知道失踪的商关氏到底跟风少什么关系,担心误事,只好赶来讲清楚。

    人一进门就伏身伏首,娇腮含晕,羞惭赔罪。

    作坊署和乘津寨是这里的地头蛇,联手都找不到人,肯定怪不到苏冷头上。

    风沙自然不会怪罪,宽宥几句之后,询问苏冷准备的怎么样了,有无彩排。

    事关移风易俗,且是第一次为工发声,他非常重视。

    苏冷晚上要唱的词,每一首都是他亲自挑选决定的。

    这次作为开端,他目标定得不高,只需要不温不火,不引起隐谷警惕就行。

    风沙准备大部分是诗,并不是词。

    于风月场来说很冷门,没有现成的曲子。

    总共不到两天时间,现谱曲肯定来不及。

    好在苏冷就是吃这碗饭的,办法早就想好。

    乐器仅是简单地伴奏,还是以清唱为主。

    也不等风沙开口,苏冷就引颈清唱起来。

    尽管还跪在地上,纤腰一挺,歌声瞬间绕梁。

    风沙一面梳洗,一面聆听,很快就听入神了。

    苏冷的嗓子可以说是天赐,后天不乏努力,技巧炉火纯青。

    居然仅靠着嗓音和技巧清唱,就予人凤吟鸾吹的美妙感受。

    加上人又漂亮,艳帜高竖,在岳州拥趸无数。

    如果这次唱响,他再推动一下,应该可以引导岳州的潮流。

    歌声悦耳动听,风沙迅速陷入兴奋的畅想中。

    仿佛看到不久之后,他选中的这些词流行于岳州大大小小的风月场。

    深入豪门,流于街巷,甚至更为广播,到东鸟,到南唐,乃至北周。

    只要开了好头,往后循序渐进,日积月累,终有一天可以移风易俗。

    风沙一直没有喊停,苏冷就继续歌唱。

    神情随词意变幻,姿态随歌声迤逦,星眸灵动含媚,雪腮扑粉若桃。

    风沙的视线渐渐被歌声引到苏冷脸上,突然觉得她还真是靓丽绝伦。

    尤其是歌唱时有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自信,平添了几分飞扬的瑰彩。

    难得素面朝天,没有化妆,偏偏美艳不可方物。

    尤其那两瓣红唇,饱含韵律地分合,溢出极致的仙音。

    如烈焰般触目,倾听更为动心。

    风沙的心脏重重跳动起来,不由自主地开始遐想连篇。

    他昨晚折腾得够呛,现在腿还有些软、腰还有点酸呢!

    苏冷唱得也不是什么艳曲。

    居然仍旧不免身心燥热,可见苏冷歌唱时的诱惑力多么惊人。

    不愧为岳州风月的行首,一直独占鳌头,稳如泰山,确实名副其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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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七百四十三章 不速之客

    苏冷见风沙看她的目光透出异样的热切,忽然摆臂旋腰,跪坐而舞。

    玉颈左倾右斜,双臂高低屈曲,臀起臀落,兼扭如摆荷。

    眨眼之间,发似瀑垂,襟自前散,领从肩落,袖往肘滑。

    美人如花,含包待放。

    肌肤如玉,皎皎生辉。

    少倾,膝向前挪,掌探风沙。

    倏进倏出,方寸间回环,挟风送香。

    红唇中歌声未尽,眉目间欲语还休。

    如此神态,无非求欢。

    只要风沙勾勾手指,苏冷就会立刻伏上去唱另一种歌。

    风沙不勾手指,那就仅此而已,只诱不惑,绝不过线。

    这正是风沙喜欢找苏冷陪玩的原因,这丫头知道分寸。

    能让人享受将得未得的愉悦,却不会感到搪突冒犯地僭越。

    正在风沙考虑是不是放纵一下的时候,房门哐啷一声开了。

    惊得他旖念顿消,怒目而视。

    “冷儿你抛下我……”

    一个锦袍青年气势汹汹地进门,眼神扫视哦:“就是来见他……”

    话语跟苏冷的歌声一齐中断。

    苏冷自然是被不速之客打断,下意识扭头回看。

    锦袍青年却是盯着苏冷发呆。

    苏冷不仅跪在地上,还离着男人那么近,近到触手可及。

    尤其穿着似袒似露,上袒香肩玉颈,下露白皙长腿。

    回首使娇躯微侧,依稀可见襟口春景。

    如此热情似火的俏样,摆明在勾引嘛!

    之前却对他异常冷澹,自然嫉妒满溢。

    苏冷见到来人,本来含羞浮媚的动人神情瞬间冷若冰霜。

    一双长腿收回裙下,随即盈盈起身,很自然地整顿衣裳。

    从容不迫地掩藏起了一切毕露春光。

    然后冲锦袍公子福身一礼,轻声道:“黄都头何故来此?”

    语气很疏离,态度更疏远。

    风沙立时恍然,原来这个锦袍青年就是乘津寨的都头啊!

    云本真和张星雨则相视一眼,脸色都不太好看。

    以两女的耳力,可以察觉到门外走廊挤满了人。

    隐约还有点甲片碰撞的声音。

    八成是这黄都头手下的亲兵。

    应该训练有素,否则不会来得这般迅勐。

    快到反应不及。

    也是因为她们正在服侍主人,同时聆听苏冷唱歌,导致分神。

    云本真尤其生气。

    她负责主人的安保,结果居然让人破门而入。

    虽然是主人让所有卫士回房,不得命令不得出门,导致人家可以长驱直入。

    可是,她绝对不会认为主人有错。

    要怪就怪这个姓黄的,害她失职。

    “他是什么人,值得你如此对待?”

    黄都头先是狠狠剜了风沙一眼,挪移视线投往苏冷,双眼透出痛心疾首的神色,“我黄吉在岳州也算一号人物,虽然只能让你做妾,可我没夫人,你就是夫人。”

    “奴家自知福薄,当不起黄都头的厚爱。”

    苏冷神态语气非常冷漠,微微侧身而立,非但不面对黄吉,连眼神都不带看他,澹澹道:“晚宴在即,奴家尚有些唱词请教,还有些舞姿修排,请黄都头自便。”

    黄吉轻蔑地扫了风沙一眼,心道原来是个填词改曲的酸丁,笑道:“原来如此,是黄某误会了。”

    苏冷是来填词改曲的,自然少不了演练,刚才的情况就很正常了。

    毕竟登台表演的装束,更暴露的所在多有,姿态也不乏更诱人的。

    一个落魄到在风月场打杂的穷酸文人,哪能跟他比。

    满腹怒气一下子烟消云散。

    苏冷默不吭声。

    她是故意诱导黄吉误会的。

    如此,不会暴露风少的身份,也不会给风少惹麻烦。

    黄吉又道:“我就在隔壁等着,等你忙完,我亲自护送你去赴宴。”

    不待苏冷答应,径自走了。

    显然无论苏冷答不答应,这个护花使者他都当定了。

    亦不在乎隔壁有没有人住。

    没人最好,有人的话,让亲兵轰走就是了。

    云本真面露冷笑,就要跟出门招呼人打架。

    风沙探长胳臂拽住云本真的后摆,指尖在她敏感的后腰上轻轻写几个字。

    他还等着看风驰柜坊的戏呢!不想他这边先开场,从看戏的变成唱戏的。

    所以让隔壁的卫士不要轻举妄动,与人发生冲突。人家要房,让就是了。

    云本真咬咬唇,垂头丧气地嗯了一声。

    “蒲使君刚刚亡故,他居然就把夫人给休了。”

    苏冷担心风沙不高兴,赶紧挨过来并膝跪下,急忙忙道:“至今休妻不过旬月,居然又要纳妾。冷儿虽然卑贱,却也瞧他不起呢!”

    她才不要给黄吉做妾呢!

    一个连自己老婆都不保护的人,又怎么会去保护一个小妾?

    哪怕黄吉口绽莲花,说破大天,她都不信。

    “等等……”风沙一脸疑惑,“蒲桑死了,跟他休妻有什么关系?”

    他不是岳州本地人,当然不清楚那些错综复杂的联姻关系。

    也就知道一些比较上层的关系网,黄吉离上层还远得很呢!

    苏冷当然清楚,解释道:“他早先娶了蒲使君的女儿为妻。”

    风沙哦了一声,心道原来是蒲桑的女婿啊!

    他的确灭了蒲家三房,可是并没有搞株连。

    老弱妇孺一个都没动,当场就把人给放了。

    黄吉显然是担心引火烧身,仍然坚持休妻。

    只能说小人一个。

    苏冷显然很瞧不起黄吉,讥讽道:“若非白石营归刺史辖管,蒲家的手伸不进,就凭黄吉胆敢休蒲家的女儿,乘津寨都头这个位置,他早就赖不下去了。”

    顿了顿,又道:“他之所以会对冷儿大献殷勤,其实就是因为冷儿得风少疼怜,蒙江主事看重,忝为巡防署的行走,能够说上些话。”

    按惯例,白石营由岳州刺史直辖。

    如今,实际上听命于岳州巡防署。

    乘津寨隶属于白石营。

    也就是说,江离离对乘津寨的人事任免有很大的话语权。

    甚至有最终决定权。

    这情况,寻常人一般不清楚,以黄吉的家世,应当了解。

    风沙笑了笑,道:“难怪你不怕他,原来是他有求于你,是他怕你。”

    他知道江离离从来没把苏冷当回事。

    对外人而言则雾里看花。

    想当然认为巡防署的行走肯定与江离离关系很好。

    苏冷又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八成会故意模棱两可。

    不承认不否认,谁来问都只暗示,不明说。

    让人觉得背景通天。

    “等冷儿说不上话,他肯定弃若敝履。”

    苏冷道:“说不定不明不白地失踪,甚至死了也说不定。”

    风沙看她神情就知道,这恐怕不是什么猜测,而是真的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果然听苏冷冷冷道:“他曾经给不少花魁赎了身,一开始姐妹们都还挺羡慕的,后来才知道有失踪的,有自杀的,没一个活过一年。可见有些人多么丧心病狂。”

    身在贱籍的女人,艳名再炽,再受追捧,再有钱,也仅是对小民小吏优越。

    但凡有点权势的,都不敢得罪。

    尊严廉耻什么的,早就被反复捏碎揉粉。

    应该什么都能忍受住。

    竟然还是熬不住自杀。

    她甚至不敢想这是遭遇了什么。

    ……

第一千七百四十四章 花魁风采

    苏冷此来作坊署这边赴宴参演,当然不会是一个人过来。

    除了仆役和侍女之外,还一有支乐舞班随行,名为秋色。

    秋色班名义上属烟悦轩,其实专给苏冷一个人伴舞奏乐。

    身为岳州风月场的首席花魁,苏冷的动向更有引领作用。

    随同而来的各色班子足有十好几支。

    囊括岳州三大楼,暖香阁、烟悦轩和碧天馆,以及东瓦和西瓦。

    尤以东瓦的最多,除了乐舞,还有杂剧、杂技,乃至角抵等班。

    若非时间太紧,作坊署又在城外郊县,数量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有名的班子自有红火的台柱名妓,无需蹭苏冷的名望。

    跟来的大都是些不太出名的杂班,亦如早先的离支班。

    尽管如此,场面总算是撑起来了。

    临近傍晚时分,整条作坊署街好像赶集一样热闹起来。

    什么相扑、角抵、杂技、傀儡戏,沿得月楼熘边排开。

    欢声笑语,锣鼓喧天,引得大家不由自主地出门上街。

    四下一打听,方知是苏行首带队表演,立时引起轰动。

    各家客栈很快空荡荡,连廊街的姑娘们都跑来凑热闹。

    对她们来说,此生所能企及的巅峰就是岳州第一名妓。

    现在的苏冷就是贱籍女人的终极梦想,再多也不敢想。

    学学人家的言行姿态、着装化妆,哪怕沾沾运气都好。

    作坊署街附近的居民很少,可是住在客栈的行商很多。

    少说也有几百人,加上随行的扈从及女伴,肯定破千。

    一下子全都聚在这一条街上,蔚为壮观。

    哪怕一年一度的大集,作坊署这条街也没这么热闹过。

    放眼望去,人头簇簇;行在其中,摩肩接踵。

    人数相比城内那些年节的大集会,颇有不如。

    甚至比不上三大楼,以及东西两瓦日常场子。

    质量上,毫不逊色。

    毕竟呆在这里的人不是行商就是工坊的东主。

    也不乏附近庄园的庄园主。

    这些富绅都是真正的土豪。

    住在郊外,平常没什么娱乐,手头又很宽裕。

    难得在门口碰上一场盛事,一个个康慨解囊。

    反正比自家花钱从城内请班子上门便宜多了。

    客人有钱又舍得,瓜分客人的班子却不算多。

    那些站街的杂班不一会儿就赚了个盆满钵满。

    班主自是喜笑颜开,一众优伶也是愈发卖力。

    以前怎么不知道城外还有这么一处聚财的好地方?

    跟着苏行首果然没错,人家吃肉,他们也能喝汤。

    打算以后也三不五时过来赚一圈。

    得月楼对面就是作坊署,作坊署门口有个大广场。

    以往堆满临检待税的货物,动辄数十上百车,可见占地之广大。

    如今清理一空,搭了个大彩台,周围围着八个大小不一的看棚。

    好像八卦似的。

    岳州城内最大的露天彩台设置于碧天馆外,可以容纳千人之多。

    这个彩台比碧天馆那个还要大上一圈,挤个千百五人不成问题。

    可是能入看棚坐观的,顶多几百。

    负责维护秩序的是作坊署的巡徼。

    本来看棚是先到先进,巡徼头目见来人太多,竟开始漫天要价。

    赶来的富商土豪着实不少,又大多带着女伴。

    为了点面子,根本不在乎钱,居然开始竞价。

    很快把价格抬到了足以令寻常百姓瞠目结舌,认为有钱人真傻的程度。

    乘津寨的将领看着眼红,非要强行插上一脚。

    巡徼当然不敢跟当兵的顶牛,只好让出一半。

    两方为了寻找商关氏,硬是忙活了一天一夜,结果却无功而返。

    还各自挨了上官臭骂,本来憋了一肚子火气。

    如今居然大捞了一笔,火气顿消,喜笑颜开。

    商关氏代表近百名工坊东家将整个得月楼包下设宴。

    结果作坊使和乘津寨都头横插一脚,硬是把彩台设到对面广场。

    最佳观赏位置当然是得月楼的三楼,可以居高临下,坐宴欣赏。

    自然要留给,也只能留给作坊使和乘津寨都头这两位当地主官。

    一众工坊主只能挤在二楼和大厅。

    至少百来号人,根本不可能坐下。

    得月楼东主干脆让伙计撤掉桌椅。

    大厅和二楼的地板铺上席子,摆上小几,留出过道。

    参宴的宾客全部都得席地而坐。

    感受肯定不好,勉强挤下罢了。

    本以为这就安排好了,结果还是低估了岳州第一名妓的号召力。

    跟着苏冷来的不光有诸色杂班,还有一帮走马章台的贵胃子弟。

    不知从哪得到了消息,居然扎堆赶来。

    男男女女,无不锦衣骏马,趾高气扬。

    带着一群随从,强行冲进人群并赶开。

    满街行人根本不构成阻碍,就像刀切豆腐一样分开,好不威风。

    一帮纨绔大喇喇地直冲到得月楼门外,一群狗腿子呼喝着进门。

    进门就开始大肆赶人。

    霸道归霸道,却也真的舍得砸钱,只要走人每人就给五两银子。

    不肯走,那就挨大耳刮子,也是五个五个的来,抽到你走为止。

    这些纨绔连同随从一共才二三十人。

    连三楼都坐不满,居然要包下整楼。

    明显钱多到烧手,撒钱不为别的,就是不想跟下等人混在一起。

    五两银子就是五千钱,百来十人算下来,至少要花掉五十万钱。

    尽管参宴的工坊主不差这五千钱,架不住那些狗腿子真敢打人。

    看人家的架势就知道来头不小,被打了只能自认倒霉。

    大家虽恼,奈何商关氏失踪一天一夜,至今不见踪影。

    本来就人心惶惶,不知道生了什么事。

    自然没人敢领头,被迫走人。

    明明是他们筹钱设宴,邀请苏冷,却被连续鸠占鹊巢。

    搞到现在,甚至被赶上大街,连酒楼的门都进不去了。

    大家出门却没走,耐心等待作坊使和乘津寨都头过来。

    倒要看看两位上官发现自己的位置被一群纨绔占了,怎么收场。

    在他们看来两边都不是好东西,最好狗咬狗咬起来,越凶越好。

    当然,也就只敢在心里这么想想,绝对不敢说出口。

    一个个挤在门口,伸长脖子,等着看热闹。

    当下赌博之风盛行,甚至有人偷偷开赌盘。

    赌那些纨绔吃瘪,还是作坊使季主事吃瘪。

    赌乘津寨的黄都头吃瘪的人并不多。

    乘津寨的官兵跟着巡徼找商关氏找了一天一夜,闹得鸡犬不宁。

    大家敢跟巡徼理论一下,毕竟低头不见抬头见,平常没少上供。

    总有些情面。

    相比巡徼,大家自然更畏惧军方。

    作坊使似乎收到消息,一直没有露面,倒是黄都头领着一队亲兵来了。

    仿佛海啸声沿街而作,渐渐由远及近。

    到近处才知道,原来苏冷正在其中,立于花辇,仪姿优雅,微笑招手。

    沿街无论男女,无不你推我挤,争看她的风采。

    端得夹道欢呼,齐声震撼,甚至不乏尖叫声。

    可见这位岳州第一名妓确有风华绝代的魅力。

    要不是一圈官兵护送,枪矛锃亮,大家不敢近前,怕不是一拥而上了。

    ……

第一千七百四十五章 餐前甜点

    风沙跟苏冷同行,云本真和张星雨自然寸步不离跟在主人身边。

    随行卫士一半男一半女,男的多半英俊,至少英武,女的个顶个漂亮。

    全部扮成了秋色班的人,竟是毫不突兀。

    风沙就走在花辇边上,尚是头次见到苏冷这么受欢迎。

    苏冷美丽的脸庞上也充满了自信,隐约还透着些傲气。

    与他往日对苏冷的印象大不相同。

    不得不说,这样的苏冷远比乖巧听话的苏冷更迷人些。

    那一群纨绔也从酒楼内跑了出来。

    五男两女一共七个人,笑嘻嘻的上前跟黄吉打招呼,明显熟得很。

    又齐齐围上苏冷亲热寒暄,欢天喜地把苏冷迎进酒楼。

    那些工坊主无不失望,他们集资邀请苏冷,并不是为了看表演的。

    是希望身为风驰柜坊代言的苏冷帮忙说话,能让他们晚点还欠款。

    如今钱花了,他们却被赶出了酒楼。

    跟苏冷说不上话,甚至都没法近身。

    当然着急。

    奈何是商关氏联络苏冷,邀请苏冷。

    如今商关氏失踪,苏冷认识他们是谁?

    风沙在两旁人群中看见一些眼熟的脸孔。

    都是在得月楼参宴时,商关氏引荐过的。

    一个个显得十分焦急,不乏摆臂踮脚,呼喊着苏行首,表明有话要说。

    可是这一路行来,很多人都狂呼乱喊,而且说什么的都有,现在亦然。

    他们的呼喊声完全淹没在欢呼声中,顶多换来苏冷扭脸过去颌首微笑。

    仅此而已。

    急得大家直跳脚,奈何苏冷周围不仅围满了纨绔,外围还有官兵保护。

    根本靠近不得。

    为了不引人瞩目,风沙和云本真、张星雨临行前化了妆,改变了容貌。

    就算相熟的人也要离得很近才能认出来,不然这时肯定会被大家叫住。

    尤其张星雨昨天跑了十好几家呢!她长得又漂亮,人家想忘掉都很难。

    苏冷一行人刚一进门,那些官兵立刻把住了大门。

    有性急的工坊主想跟进去,奈何人家根本不听言语,直接挥刀鞘赶人。

    人群中也传来一些讥讽声,想进去见苏行首的人多了,你算老几之类。

    沾苏冷的光,风沙不仅带着云本真和张星雨进门,还直接跟上了三楼。

    立时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猫着。

    张星雨小声问道:“婢子出去支应一下?”

    外面那些工坊主没身份、没地位。

    但凡有一个人够资格进来,能跟苏冷说上句话,事情就能够解决。

    偏偏这些工坊主就是进不来。一道不高的门槛,硬是拦住近百人。

    风沙摇头道:“不急再等等。”

    不见兔子不撒鹰,这才哪到哪呢!

    苏冷与诸人少聊一阵便即告辞。

    准备去对面彩台后台化妆更衣。

    临行前,拿眼神询问风沙要不要一起过去。

    后台是化妆更衣之所,按理说男子不能进。

    风月场的规矩,非常重要的贵人,可以进。

    那里风光无限,却也给了讨好贵人的机会。

    风沙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再美的风光,看多了也就腻了,后台这种地方,他都快去吐了。

    单个美人又美又香,若成群扎堆的话,那就晃眼睛、冲鼻子了。

    苏冷有些失望,转念又顿步,把一位手攥马鞭的少女叫到一边,咬耳朵。

    说话的时候,还引着视线领少女往风沙这边看了几眼,然后才告辞离开。

    苏冷刚下楼梯,那少女便走过来。

    上下打量风沙,一对眸中透出很明显的失望之色,皱眉道:“你是苏姐的叔叔?辈分还挺大,就是这模样,太不俊了。”

    风沙呆了呆,苏冷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也呆里呆气的……”

    少女摇着马鞭道:“算了算了,你们三个多听话少说话,不要随便跟人乱搭腔,本小姐保你们无事。对了,本小姐姓魏,有事招呼一声就行。”

    风沙恍然。

    苏冷担心这里有人不长眼恶了他,所以找了个交情好的,帮忙照拂一下。

    难怪能够长红不衰,显然不光是靠着歌喉、脸蛋和身材,以及魅惑手段。

    确实有过人之处。

    这事办的很合他心意。

    魏小姐见风沙不吭声,心想这小子怎么这么呆板,居然连声道谢都不会。

    本来她还想旁敲侧击询问一下苏冷的日常和喜好。

    突然没了兴趣,甩鞭走人。

    黄吉快步迎上去道:“冷儿把你拉一边说什么呢?”

    魏小姐冲风沙努嘴道:“不知苏姐哪里来的土亲戚,还是叔叔,瞧着有点气质,没想到居然不知礼数,八成是找上门打秋风的,苏姐就是让我照顾一下他们。”

    黄吉笑道:“他身边那两个丫头倒还有点姿色。”

    虽然云本真和张星雨女扮男装,瞒不过明眼人。

    尽管还故意化妆,弄丑了点,架不住天生丽质。

    苏冷在的时候被掩盖过去,苏冷一离开,立时突显出来。

    不光黄吉发现了,在场有不少炽热的视线频频扫去打量。

    魏小姐心里暗骂色胚,撒娇几句,希望把黄吉哄开。

    黄吉现在想保住乘津寨都头这个肥缺,有求于苏冷这个巡防署行走。

    一听是苏冷亲戚,念头疯狂转动起来。

    面上卖魏小姐一个面子,没过去搭讪,拉上一个白脸青年窃窃私语。

    他的确不想得罪苏冷,但并不妨碍他唆使别人使坏。

    届时,他可以视情况或遥控威胁,或“英雄救美”。

    魏小姐没想到黄吉变得这么好说,倍感意外。

    她还以为要费半天口舌,甚至被占点便宜呢!

    转头打量云本真和张星雨,总算发现两女女扮男装。

    在场这些公子哥都是些什么货色,她可最清楚不过。

    这才知道苏冷给她留了两块烫手山芋。

    果不其然,很快有个公子哥带着两个随从前去搭讪。

    魏小姐打眼一瞧,不禁面露苦笑。

    这一帮人里就两个人她不想得罪。

    一个是黄吉,另一个就是李家这位四公子。

    要说怕倒还不至于。

    既然混在一起玩,地位相差就不会太悬殊。

    可是,得罪了终究还是很麻烦。

    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继续赔笑。

    李九是个好色好赌的废柴,奈何太会投胎。

    有个妹妹叫李淑婷,有个哥哥叫李探微。

    李淑婷管不了兄长,李探微则不然。

    身为李家嫡长子,乃是李家第三代的接班人,一回来就把李四修理得很惨。

    倒也不是李探微对弟弟做了什么,光是他的存在就足够让李四欲哭无泪了。

    论长幼尊卑,李四是庶出的弟弟。

    论能力,嗯,如果吃喝嫖赌也算能力的话,恐怕李探微给他提鞋都不配。

    长辈闲聊时随便比比,就能让李四郁闷到窒息,于是更加放纵麻痹自己。

    仗着家世,愈发无法无天。

    刚才得黄吉指点,发现了一对女扮男装的璧人。

    瞧着好像并不是很漂亮,然而气质很纯很良家,远非风尘女子可以比拟。

    李四看了几眼就心痒难耐,顺嘴打听了一下,原来两女都是苏冷的亲戚。

    难怪有点姿色呢!

    苏冷并不怕他,所以他想尝得岳州第一名妓的滋味,只能频频一掷千金。

    他也不怕苏冷,所以苏冷的亲戚弄就弄了,正餐吃不到,吃点甜食也行。

    ……

第一千七百四十六章 事态升级

    对面彩台乐声奏扬,一众舞伎登台暖场,引发震天欢呼。

    这边李四凑来搭腔,撩云本真和张星雨,视风沙若无物。

    两女似木凋泥塑般,从头大尾充耳不闻,表情都没变过。

    魏小姐见两女态度冷澹,怕她们得罪李四,挨上来周旋。

    她是一片好心,然而旁边观之,更像是与李四一唱一和。

    李四毫无自觉,一直侃侃而谈。

    一时说上次买了苏冷几多花红,一时又说送了什么礼物。

    转头又从怀中抓出了一把豆子撒在桌上,说请两女品尝。

    这把豆子一颗颗圆滚滚、金灿灿的,居然是一把金豆子。

    两侧烛火映照之下,十分晃眼。

    风沙笑道:“李公子实在大方,咱也不好拂了人家好意。”

    张星雨嗯了一声,小手往桌面一抹,一半金豆子就没了。

    云本真亦是探玉掌拂过,将桌上剩下的金豆子席卷一空。

    拿完金豆子,两女继续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半点反应。

    李四本不免有些呆,金豆子一撒,向来无往不利。

    再矜持的女人,就算没有喜笑颜开,至少会道谢。

    更多则是媚颜讨好,随他予取予求了。

    他还从来没见过这种无动于衷的情况。

    魏小姐见气氛有些僵,笑道:“这把金豆子瞧着也太逼真,看着跟真豆子似的。这是哪家金铺的手艺,都可以以假乱真了。”

    她先入为主地认定风沙等三人是苏冷家的穷亲戚,把金豆子当成铜豆子了。

    这也算正常,寻常百姓平常只用铜钱,别说金子,一辈子都未必摸过银子。

    李四回笑道:“还真让你给说着了,这是风影金铺的手艺。”

    魏小姐抿唇笑道:“原来如此,是小妹孤陋寡闻了。”

    她是真的喜欢苏冷,苏冷在的地方,她多半会跟去。

    风影金铺开张的时候,苏冷也去捧场,她当然也在。

    如此说,就是为了提点风沙,免得让风沙恶了李四。

    张星雨知机向主人附耳道:“风影是风驰柜坊旗下的金银铺,开张不到半月。”

    主人在暖香阁这段时间,她替主人掌理四方文书。

    传火司的事,必须交给主人过目。

    风驰柜坊的事,绘影若处理不了,自己会找主人。

    再往下的事报上来,她通常只扫一眼。

    亏得她博闻强记,否则这点鸡毛蒜皮,真还记不住。

    风沙微不可查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柜坊拥有大量的金银,放着就是积压。

    所以,通常会开设金银铺,让积压的金银重新流通。

    根本是拿别人的金银来赚自己的钱,真真无本万利。

    不过,另开字号,一些账目就可以绕开管账的思碧。

    这点得留意一下。

    李四见两女居然还是无动于衷,显然不是真傻而是装傻,终于有些恼了。

    人往云本真的身边靠,笑道:“如果姑娘不喜欢金豆子,我这还有别的。”

    云本真根本不看他,低眉垂目往后缩躲,挨到主人身边。

    李四贴了个空,不恼反喜,这娇怯的模样实在太勾人了。

    本来还想进一步抓住云本真的小手,有人高声唱名,作坊使季主事到了。

    单论实权,作坊使根乘津寨都头差不多,虽然官小,毕竟掌兵,还负责水关。

    若论职位,作坊署跟白石营乃是一级的,归岳州刺史直辖,比乘津寨高多了。

    尤其季主事辈分高,在场这些男女,全都是季主事的晚辈。

    世家子弟可以放荡,可以不羁,可以纨绔,唯独不敢在辈分上乱了尊卑。

    各家私下里或许各有矛盾,可能没少相互捅刀子,明面上通常不会乱来。

    何况,当下场合比较正式。

    一个个纷纷起身行礼,有唤世叔的,亦有叫世伯的,甚至有喊外叔祖的。

    显然彼此间沾亲带故。

    季主事是蒲桑的岳父,黄吉是蒲桑的女婿,两人辈分差了去了。

    风沙想了半天都没整明白两人到底算是什么亲戚关系。

    何况黄吉已经休妻,按理说跟蒲家没有关系,跟季主事更不再是亲戚。

    奈何黄吉的脸皮也是够厚,依然毕恭毕敬行大礼相拜,唤“曾王父”。

    若是从黄吉的前妻论,季主事乃是黄吉的外曾外祖父。

    其实两人平常没这么讲究,几乎平辈论交。

    如此称呼,如此大礼,给足了季主事面子。

    季主事显得很高兴,以长辈的口吻一一寒暄,最终在簇拥中坐了首席。

    彩台那边很快得到消息,季主事刚入座,苏冷便在千呼万唤中始出来。

    大家都以季主事为中心围坐在露台那边,聆听天籁,欣赏妙舞。

    风沙乐得被人忽视,猫在窗台边,猜测风驰柜坊给他准备了什么好戏。

    窗台并未正对彩台,大部分时候都只能看到苏冷的侧身和侧颜。

    然而,五官轮廓和身材曲线在灯火映照下凹凸有致,竟比直面更加迷人。

    苏冷动听悦耳的歌声引发了一波又一波的狂热。

    那对勾魂摄魄的剪水双童扫到哪里,哪里便响起成片吞口水的声音。

    有些血气方刚的少年红着脸大声嘶吼,定力稍弱点,无不神魂颠倒。

    甚至不乏真倒的,在人群之中引起短暂的骚乱。

    下面这些人相比楼上的世家子弟,这辈子见过的美女可能还没人家的美婢多。

    档次更是差远了。

    就算经常寻花问柳的,那也去不了顶尖的风月场所。

    陡然得见岳州第一名妓的风采魅力,确实难以自持。

    苏冷连歌数曲唱毕,暂时告退,下去休息、补妆、更衣。

    余音萦耳不绝,妙姿挥洒不尽,美颜残留脑际。

    楼上楼下,无不顿然忘我,沉浸在其中出不去。

    楼上诸位男子无不射出渴求的目光,追寻着苏冷那曼妙的背影。

    他们都知道,苏冷乃是两任刺史的禁脔,再是渴望也止于渴望。

    如今不同了,虽然苏冷的后台好像比以前更硬,却是三名女子。

    巡防署的江离离,风驰柜坊的孟绘影,以及扬灵歌坊的林羊羊。

    不担心遭来嫉妒,敢于公开追求。

    眼见苏冷倩影消失,连风沙都不禁感慨,如此佳人,实在可惜。

    但凡苏冷出身稍好,定是世家子弟梦寐以求的佳侣。

    当不至于沦为玩物。

    忽然有剑侍来报,云本真听完向主人附耳道:“附近被包围了,个个飞檐走壁,还携刀带剑,应该是江湖人士。”

    风沙眼神一凝,皱眉不语。

    他本以为风驰柜坊再过分,顶多私下弄些见不得光的事。

    比如绑架、恐吓,就算杀人,那也只敢偷偷杀。

    不相信风驰柜坊敢公开搅局,尤其还是苏冷在场的时候。

    毕竟苏冷是风驰柜坊的代言,不至于让自家代言当众难堪吧?

    云本真低声道:“婢子让人去抓个舌头?”

    心里不禁为绘影担忧。

    这次陪主人微服私访,起因只是一点小事。

    若是当时直接认了,主人顶多把绘影找来略作惩罚。

    还是香艳那种。

    没想到风驰柜坊为了利益,居然越来越过分。

    她眼睁睁看着事态步步上升,偏又没法阻止。

    ……

第一千七百四十七章 苏冷的穷亲戚

    云本真提议去抓个舌头,风沙有些心动,沉吟道:“不要打草惊蛇。”

    只要动手就有打草惊蛇的可能。

    可是他觉得事态开始超出掌控。

    不能再干等着看戏了。

    心态之所以转变,是因为风沙开始切身感受到自己的意志受到层层阻碍。

    别说贯彻到底,连两三层都透不过。

    甚至被扭曲,跟他意志相左。

    这是实力太弱时,海纳百川造成的恶果,势力杂而不纯。

    他早就试图解决,奈何没有足够的,只效忠于他的人才。

    解决之道,唯有秘营。

    在此之前,见招拆招。

    等到苏冷再次登台的时候,一个剑侍悄悄上了楼梯口。

    云本真过去交谈几句,赶回来禀报道:“一伙绿林人,全是重金雇来的亡命徒,他们不知道雇主是谁,目的是捣乱,趁机趁乱绑走一些人。”

    说话的时候,拿出一本小册子展开,在主人眼前翻动。

    小册子是从抓来的舌头身上搜出来的。

    雇主给的,每人都有一本。

    这是本画册,每页皆有画像,还有简短描述。

    大约十来页,画了十来人。

    方便按图索骥,照像绑人。

    风沙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这种作风像极四灵,弓弩卫和剑侍与四灵一脉相承,风驰柜坊亦然。画册上的人物,一个个也十分眼熟。

    正是商关氏曾经给他引荐过的工坊主,且是领头的那些。

    这本小册子显然出自商关氏之手,说明她确实被人掳走。

    云本真小心翼翼地偷瞄主人脸色。

    她不明白主人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为了一个商关氏,肯定不至于此。

    应该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虽然她不理解,并不妨碍她跟主人同仇敌忾。

    风沙确实出离愤怒。

    驱使绿林人当众暴乱,趁机绑架。

    这已经超出商业范畴,涉及政治了。

    分明是堂而皇之地破坏岳州的秩序。

    要知道,岳州的秩序是他重建并维持的。

    再度生乱,将会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尤其没想到竟是他的人破坏他的秩序。

    张星雨盯着画册,若有所思道:“或许只是想找个介入的借口。”

    她说话很小心,没提谁想介入。

    云本真见主人发怒,急忙追问道:“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张星雨犹豫道:“苏姑娘是风驰柜坊的代言,她的场子若是出了事……”

    “风驰柜坊可以正大光明地插手。”

    风沙恶狠狠截话道:“贼喊捉贼。”

    一面绑票,一面抓绑匪,趁机恐吓那些工坊主。

    如果欠债人非要主动还钱,连他都没法干涉了。

    “不能再等了。”

    张星雨提醒道:“这里离城太近,又是货贸要地,一旦生乱,后果严重。”

    最近两年,岳州连续动乱,商贸锐减,民心思定。

    上至高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乃至各行各业,无不遭受重创。

    甚至包括最顶尖的几个世家。

    潘家、蒲家、李家、岳家,谁家不是损失惨重?

    这才安稳没几天,实在乱不起了。

    风沙冷静下来,吩咐道:“动作要快,下手要狠,万不要惊动。”

    他突然发觉,这场戏他看不起了,因为代价实在太大。

    云本真轻悄悄退下,吩咐手下去阻止那群亡命徒捣乱。

    鉴于主人地吩咐,她直接下达了格杀令。

    “一定有人在附近监看。”

    张星雨谨慎地劝阻道:“如果打草惊蛇,恐怕难寻主使。”

    绘影是否知情,是否主使,其实尚在两可之间。

    可是,一旦找不到主使,这口黑锅一定会扣在绘影头上。

    她日前阅信得知,柔公主将出巴蜀,说不定直接来岳州。

    这时动绘影,是非常不明智的行为。

    风沙轻声道:“找不到就不找,现在不能乱。”

    他对苏冷当下这场表演,寄予了开创移风易俗的厚望。

    一旦生乱,损失的不光是岳州的局势,已经涉及礼乐。

    惹恼的并不是风沙,而是风飞尘。

    风沙是有感情的,风飞尘,无情。

    张星雨盯着主人的侧脸,忽然触电似的垂眸低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主人这种无喜无怒的神态,令她十分畏惧。

    她不知道为什么畏惧,就是打心眼里害怕。

    感觉现在的主人像木头、像石头,甚至像鬼、像神。

    反正横看竖看,怎么看都不像人。

    苏冷这时唱完白居易的有木诗八首。

    在震天响的欢呼喝彩声中再度告退。

    在场不乏富贾豪绅,纷纷慷慨解囊。

    侍女在彩台上连番谢赏,某某郎君赏红绡几多,某某员外赐彩锻几何。

    真正的重赏自然是来自得月楼诸人。

    多到令人瞠目结舌,引发成片惊呼。

    他们这帮人太有钱了,所以定有自己的规矩。

    中场休息或演出完毕才能打赏一次。

    且是同时暗赏,送过去后,人家当众谢赏的时候才知道其他人赏多少。

    谁打赏最多,谁就是今天的幸运儿,能坐在苏行首身边,谁都不得抢。

    刚才大家已经打赏过一次,这是第二次,魏小姐独占鳌头,好生得意。

    李四打赏仅次于她,不爽道:“你一个女人跟我争什么?赢了能怎样?”

    论富有,李家乃是岳州首富,岳蒲两家加起来都未见得比李家更有钱。

    奈何李四在李家地位不高,尽管名下的产业不少,可是平常开销更大。

    他这次费了不少心思才让大家不跟他争,没想到魏家小姐突然冒出来。

    魏小姐似笑非笑道:“你赢了又想怎样?”

    李四干咳一声,道:“苏行首素来擅唱风花雪月,靡靡小调,突然间风格大改,我当然好奇,想要请教。”

    诸人见他道貌岸然,个个笑出声。

    黄吉嗤嗤笑了两声,“你刚才求大伙让你一次的时候,苏行首还没开唱呢!”

    李四羞窘道:“是不是你撺掇三娘给我使坏呢?”魏小姐行三。

    “跟我有什么关系?谁让你以为今天稳赢的。”

    黄吉含笑道:“居然敢当着三娘的面用一把金豆子戏弄苏行首家的亲戚。嘿嘿,少了这把金豆子,你还想赢她?”

    另一位公子凑来打趣,“不是兄弟们不帮忙,怪就怪你太嚣张。”

    陪主人猫在角落的张星雨向主人附耳道:“黄都头故意挑火呢!”

    果不其然,李四的视线凶狠地扫了过来。

    他这帮狐朋狗友身份不相上下,加上有交情,谁也不想得罪谁。

    柿子找软的捏,他也只能怨怪风沙三人。

    李四的性格和脾性,在场没有人不清楚。

    这次赢了还则罢了,如果没赢,李四铁定拿苏行首那三个亲戚撒气。

    毕竟是李家公子,只要不太过分,苏行首只能认倒霉。

    不过,李四跟苏行首肯定再无可能。

    他们巴不得少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个个看破不说破。

    魏小姐也没做声。

    她打一开始就瞧不上苏行首这三个穷亲戚。

    若非苏行首叮嘱,她才不想搭理呢!

    何况她还因为三人跟李四赔了半天笑脸,想想就来气。

    反正她保证苏行首回来前人没事就行了。

    至于三人后面怎样,跟她有什么关系?

    ……

第一千七百四十八章 扑朔不迷离

    君不见昆吾铁冶飞炎烟,红光紫气俱赫然。

    良工锻炼凡几年,铸得宝剑名龙泉……

    一首宝剑篇压轴,苏冷仿佛从画中走来的绝色女郎,还是穿着很少那种。

    黑发如瀑,肌肤胜雪,红唇过刃,黑眸映心。

    动听却无形的歌声仿佛能显出缤纷色彩,将捧奉的宝剑渲染得无比鲜艳。

    宝剑锋芒毕露,胴体婀娜柔美。

    像一尊巧夺天工的象牙剑架,宝剑因她而贵重,她因宝剑而风华。

    “龙泉颜色如霜雪,良工咨嗟叹奇绝。琉璃玉匣吐莲花,错镂金环映明月……”

    歌声中,宝剑弧行,随高张裙角肆意飞扬,真似琉璃玉匣吐莲花。

    媚态里,长腿开分,跟闪闪寒芒一起乖张,就如错镂金环映明月。

    彩台周遭,满满当当,无论男女,都不能将目光从这颠倒众生的画面上挪开。

    绝色入目,举止神情勾人,仪态万千勾魂。

    妙音入耳,非常干净清新。

    诱惑与纯净形成鲜明对比。

    哪怕心似铁打,这时也如火锻,融成铁水。

    连风沙听了、见了,心儿都不禁火热躁动。

    与宫青秀的剑舞相比,苏冷的剑舞有一种特异的风姿。

    少了空灵,多了艳俗。

    但不可否认,空灵意味着曲高和寡,艳俗才喜闻乐见。

    风沙离三楼诸人那么远,都听见好几下吞口水的声音。

    一个个看得目不转睛,相当忘我。

    视线火热地追着苏冷飘逸的裙角四方流转。

    实际上,苏冷的舞姿自有奥妙处,从头到尾含而不露。

    以风沙的目力都没曾看清过。

    也正因为一直犹抱琵琶半遮面,将露未露。

    反而予人远超于春光毕露的诱惑。

    歌声倏止。

    妙舞终终。

    过了好半天,掌声忽然震天轰响,大家不自觉地喝彩赞颂。

    雷鸣般的掌声中,苏冷谢礼下台,之前那侍女又出来答谢。

    大家延续着未散尽的意乱情迷,热血涌动,纷纷掷以打赏。

    得月楼这边,几个世家子弟本来商量好了,让李四赢这次。

    结果魏小姐居然非要跟李四争个胜负,想要强行压过一头。

    李四之前用掉了一把金豆子,按理说不太可能赢过魏小姐。

    岂知李四不知找谁私下借了一笔钱,居然在最后一把扭转。

    这种行为其实坏了大家约定俗成的规矩,魏小姐自然大怒。

    奈何没抓到现行,李四得意洋洋,打死不认,她也没办法。

    很快,又有歌舞伎登台,唱着讨喜的终曲,伴送观众离场。

    很多人赖着不走,期盼等到苏冷再次露面。

    其中,有沉迷至今还无法自拔的,亦有商关氏召集来的工坊主。

    奈何苏冷从彩台往得月楼,仍旧有官兵护送,任谁都靠近不得。

    眼见人渐渐散去,风沙总算松了口气。

    云本真的手下还算得力,终究没有让那伙亡命徒闹起什么风雨。

    过了少许,有剑侍回来禀报,说一共杀了十八个人,无一漏网。

    对风门来说,这些绿林中人跟毛贼差不多,他们甚至没人受伤。

    就是处理尸体有点麻烦,所有弓弩卫都留下了,顺便清理痕迹。

    另外,问出了商关氏所在。

    云本真话到这里稍微顿了一下,小声道:“人关在作坊署后院。”

    风沙微怔,目光倏然投向作坊使季主事。

    季主事正与诸人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呢!

    不知是不是城府太深,什么都看不出来。

    风沙不禁皱眉,意图捣乱的绿林人士同时又是掳走商关氏的人。

    身为作坊使,作坊署这边乱了,能有什么好处?

    显然没有,这对作坊使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所以,这事应该跟季主事无关。

    不是季主事的话,还有谁能把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关进作坊署呢?

    张星雨也在琢磨这事,向主人低声道:“黄都头来后呆在作坊署,除了作坊使,他也能将人藏进官署,没人敢查他的随员。”

    顿了顿,补充道:“商关氏之所以前去作坊署,正是因为黄都头和季主事召见,商关氏也正是在前去作坊署的途中失踪的。”

    绑架的前提就是知道行踪。

    黄都头和季主事都能知道商关氏的行踪。

    不管商关氏是他们哪个派人绑架,反正最后都是贼来捉贼,当然死活找不到。

    风沙想了想,想不通,“为什么要绑走商关氏?”

    风驰柜坊的确有理由绑架商关氏,黄吉和季主事有什么理由?

    他觉得当中差了一个重要环节,奈何一时间想不明白。

    张星雨同样很费解,答不上来。

    风沙沉吟道:“你现在带几个人潜进作坊署,把商关氏救回来,查清楚谁干的,记得手脚放轻些,不要惊动。切记留活口。”

    这件事在他眼里,变得越发错综复杂。

    他没耐心,也没那个工夫细细梳理了。

    幸好找到了商关氏的下落,可以通过讯问绑匪,然后倒着推。

    拔出萝卜带出泥,倒要看看幕后到底是谁,又到底因为什么。

    云本真一直插不上话,赶紧冲张星雨道:“我给你派几个最得力的剑侍。”

    张星雨没动身,迟疑道:“我们人手太少,主人安危更加要紧,不如先行离开,等婢子查清楚再说。”

    十余名弓弩卫去处理尸体了,十余名剑侍她还要带走一半去救人。

    加上云首领就剩七八人保护主人。

    对付巡徼还则罢了,黄吉手下是正儿八经的官兵。

    甲胄齐全的很,就靠几名剑侍,很难护主人周全。

    风沙一点都不担心,不屑道:“我就在这里等着。”

    云本真和张星雨实在不放心,又一起劝了几句。

    风沙把脸一垮道:“我说话不管用了?”

    这话实在太重,两女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劝。

    张星雨刚走,苏冷便到了。

    云本真趁机把剩下的七名剑侍从二楼带了上来。

    有苏冷开道,把着楼梯和廊道的黄吉亲兵自然不敢阻拦。

    苏冷一上楼便转着圈答谢诸人,除了季主事外,大家纷纷离席还礼。

    直到苏冷到李四身边坐好,诸人方才重新入席,显得非常尊重。

    李四神采飞扬,左顾右盼,好生得意。

    苏冷乃是红透岳州的名妓,自然深懂讨喜之道,更懂看人下菜碟。

    几句话下来,不着痕迹地捧赞了李四,亲切中又不乏礼貌地疏离。

    直把李四挠得心花怒放,偏又被苏冷的态度所慑,不敢太过亲近。

    急得他抓耳挠腮,他花了那么多钱,总不能一点便宜都占不到吧?

    想要动手动脚,皆被苏冷不动声色化解。

    苏冷素来懂事,知道自己的身体属于谁。

    风少想不想要她是一码事,愿不愿别的男人碰她又是另一码事。

    本来求了魏三娘帮忙,这次力争头筹。

    结果事与愿违,居然让李四赢了。

    只能摆高姿态,免得风少不高兴。

    大家见李四猴急,话中不免带刺。

    嫉妒之意表露无疑。

    唯有黄吉神思不属,没怎么开口。

    与之前张狂的做派判若两人。

    风沙瞧在眼里,越发起疑。

    黄吉此刻确实心乱如麻。

    日前,巡防署传来消息。

    乘津寨和作坊署的主官要换掉其中一个。

    于是,他跟季老头想不决裂都不行了。

    他早就跟蒲家划清界限。

    论关系,论辈分,根本比不过季老头。

    只能另想办法。

    奈何想破脑壳也没有想出来。

    黄吉正绝望的时候,风驰柜坊一位女执事突然找到他,让他帮点小忙。

    答应事成之后,风驰柜坊将会支持他。

    黄吉十分不解,风驰柜坊后台很硬,他不明白什么事还需要请他帮忙。

    听人家说完才知道这是一块烫手山芋。

    风驰柜坊想要对付一些人,本来都是一些小人物,解决起来容易的很。

    奈何他们居然请动了苏冷。

    风驰柜坊不能明着跟自家代言过不去,只能偷偷委托别人出手。

    也就找上了他。

    黄吉当然也不想得罪苏冷,苏冷不光是风驰柜坊的代言,还是巡防署的行走。

    正位置不稳的档口,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那位女执事好像非常清楚他现在的处境。

    威胁说,他若不肯帮忙,就去找季老头。

    这下,黄吉想不答应都不行了,只好以观看苏冷表演为由,赶来巡防署。

    并在那位女执事授意下,以召见之名,绑商关氏于半途,藏匿于作坊署。

    迫使商关氏交代出那些带头抵制还款的工坊主。

    黄吉本打算趁着派兵寻找商关氏的时机,挨家挨户警告。

    岂知季老头似乎嗅出味道,居然发散作坊署的巡徼随同。

    只得另想办法。

    黄吉也不甘心被一个小女子玩弄于鼓掌之间,更信不过此女做出的承诺。

    偷偷遣心腹以重金请来一伙亡命徒,埋伏于得月楼附近。

    待苏冷表演时,趁这些工坊主聚集,来个一网打尽。

    被亡命徒揉搓一顿,保管让干嘛干嘛,肯定比口头警告管用。

    最关键,一旦引起骚乱,季老头这个作坊使铁定到头。

    黄吉越想越觉得妥帖,越想越自觉聪明。

    如此一来,就算人家最后矢口否认,他的位置也能保下来。

    岂知直到苏冷表演结束,预想的混乱并未到来。

    让巡逻去查探,埋伏的地点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将近二十个刀口舔血的亡命徒消失的无声无息。

    一身冷汗,津津而下。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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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风之花雨介绍:
人人都喜欢美人,风沙喜欢成就美人。路数邪门的幽诡妖女,圣洁无暇的清丽仙子,冷艳娇娆的江湖帮主,名闻天下的绝色舞姬,掌控一国的冷酷女王……性格迥异的美人一一现身于残酷的乱世,成为当世瞩目的焦点,肩负起不同的使命,推动天下从纷乱走向统一。作为操纵和塑造者,风沙始终处于少有人知的幕后,历史并没有记下他的名字。岁月的灰尘渐渐掩盖至深埋只剩一句:若见花雨,必是兴风。郑重强调:本文很正经*3兴风之花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兴风之花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