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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风落木     兴风之花雨txt下载     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七百六十四章 肉袒牵羊

    风沙答应之后,萧思速完喜出望外,拍了几下巴掌,让人呈上礼物。

    一众裹着皮裘的彪悍壮妇汹汹进门,看模样装扮就知道是契丹女子。

    每个彪妇都牵着一名女子,所牵之女均露上体,披羊裘,皮条缚手。

    风沙还没反应过来,一下子涌进几十号人,肉袒披裘的,至少过半。

    他自认吃过见过,还是被眼前场面惊呆了。

    花魁名妓的莺歌燕舞,自然比眼前还要艳。

    他那些家伎私家表演,更是艳到无以复加。

    那也顶多到若隐若现,没有这样赤裸直白。

    极个别如苏冷,也仅是单独私下讨好献媚。

    没当众,还成群结队。

    萧思速完得意地挨个介绍,而且很大声。

    明显是故意如此,羞辱之意,蔚为鲜明。

    她名义上是萧燕的女官,其实是卑微的女奴。

    看着这些以往身份尊贵的女人如今下贱的样子,有一种由衷的快意。

    打头的女子正是太宁王王妃,其后尽是太宁王女眷,郡主王女之类。

    除袒身,装扮都还齐整干净,个个面红耳赤,极其难堪,万分狼狈。

    至于萌古公主,萧思速完抿唇一笑,神秘兮兮表示,主人等下便知。

    不光风沙,夏冬也在场,同样目瞪口呆。

    她随顺风号一起回君山,又随行来这里。

    绘声特意邀请她观礼。

    她为这些女人在申州打生打死,打了一路,自然不会错过。

    只是没想到,她以为的观礼跟眼前的观礼,显然并不相同。

    身为女子,自然又羞又窘,偷看风沙一眼,鼓不起勇气走。

    幸好在场人虽多,男人只有风沙一个,男侍卫都守在外围。

    大厅内外皆是剑侍,这让她稍微好想点。

    相比夏冬,掌春使称得上古井不波。

    在她看来,这摆明是一种祭祀,既然是祭祀,自然有献祭。

    当初潭州遭劫的时候,她也带着女儿、侄女、媳妇祭祀过。

    亏得神女保佑,发下的辟邪神符可以辟易兵乱。

    那些被乱兵破家,饱受摧残凌虐的人家,想献祭都没机会。

    云本真和绘声挨在主人身后,双双揉肩。

    看表情毫不意外,显然知情。

    萧思速完初登顺风号就跟绘声说过了,说这是萧燕的意思。

    昨晚见到云本真之后,又说了一遍。

    云本真跟绘声一样,非但没反对,反而大加赞赏。

    这些女人是萧燕送给主人的礼物,本就是随主人挑着玩的。

    甚至觉得萧燕对主人挺上心,相隔万里都惦记着怎么讨好。

    巧妍和张星雨分别挨着主人左右手席地而坐,服侍吃喝。

    她们两个都隐隐觉得有些不妥,然而又说不出哪里不妥。

    自从巧妍诞下双子,变得谨小慎微,不想招惹任何麻烦。

    甚至都害怕受到绘影和绘声牵连,这时候自然不会冒头。

    张星雨则自觉位卑言轻。

    首领副首领都在,她认为自己没资格作声。

    风沙冷眼看着,想了想,觉得像“牵羊礼”。

    左传有载,郑伯肉袒牵羊以逆。

    总之,这是种投降仪式,也可以用来祭祀、弃权、贽礼等。

    从根子上瓦解其“人性”,成为“牲畜”,任凭宰割那种。

    风沙心思重,觉得萧燕不是单纯给他送礼,此举包藏祸心。

    太宁王死,并不意味着太宁王所代表的那一系契丹贵族的势力瓦解。

    他接下这份礼物,那就必然与之对立,只能站到萧燕一边。

    如果他根本不打算涉入契丹政治,自然无所谓。

    如今他决定涉入其中,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我想不想选边”跟“我能不能选边”,那是完全两码事。

    我可以不选,但你不能让我不能。

    一念至此,风沙相当不爽,面上不动声色,心里默默盘算。

    他觉得这么阴险的连环套,实在不像萧燕能想出来的。

    进而想到这次契丹政变之缜密狠绝,令他都头皮发麻。

    就算他亲自下场谋划,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如此。

    这说明萧燕身边有鬼,而且是千年修为的老鬼!

    萧思速完没想那么多,兴致勃勃地把手中的马鞭扬来摆去。

    不仅给主人挨个介绍,还上下其手,以鞭托戳,含笑点评。

    从牙口到体型,从胎记到伤疤,乃至细微缺陷。

    皆被她一一指出,当众笑言。

    显然真把这群女人当成牲口。

    极尽羞辱之能事。

    一众女眷在萧思速完驯兽般地呵斥中,挨个放下遮羞的手。

    一个个含羞忍耻,神情不乏呆滞麻木,唯独不见半点怒色。

    显然一路上被萧思速完摆弄得没有脾气,没有勇气愤怒了。

    风沙勾勾手指,萧思速完赶紧回主人跟前矮身,巴巴仰看。

    风沙伸手点点眼前成排伏身的诸女,问道:“这什么意思?”

    萧思速完这才发现主人的反应不太对劲,起码没她预想中高兴。

    她的汉话其实非常利索,因为着急的关系,突然变得磕磕巴巴。

    大致意思是,这是契丹风俗,战败的男人杀光,女人和牲口牵回来。

    最好的战利品都要献给主人,主人挑剩下的或者不要的才由下面分。

    听着合情合理,风沙不置可否。

    正因为太合情理,让他顺理成章的别无选择,更怀疑这是人为设计。

    看着紧张兮兮的萧思速完,风沙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有能力、有动机,尤其有野心安排这一切的人。

    萧燕的未婚夫,萧思。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瞬间无可遏制。

    风沙越想越觉得像,越想越觉得是。

    萧思能跟萧燕联姻,其家族显然在契丹非常显赫。

    他跟萧思打过不少交道,尽管每次都赢了,却也次次都让这小子溜了。

    显然拥有足够的智慧出谋划策,其家族应该有足够的实力来推动政变。

    获益也应该仅次于天顺帝和萧燕。

    巧妍凑唇道:“萌古公主在温泉沐浴呢!天冷的很,等久了容易受寒。”

    摆明给萧思速完解围。

    风沙下意识嗯了一声,忽然回神,意识到巧妍话里透露的意思,忍不住咋舌道:“我记得她好像才八岁吧?”

    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巧妍显然把她的主人当成色中饿鬼了,连小女孩都不放过那种。

    其实他就跟身边这些美婢有些胡天胡地,从来都不出去乱搞的。

    ……

第一千七百六十四章 人事无小事

    见主人不喜,力主摆开场面的云本真和绘声深感自讨没趣。

    萧思速完不止失望,还忐忑不安起来,赶紧让人收了仪式。

    这场在风沙眼中十分荒唐的闹剧,便虎头蛇尾,草草结束。

    风沙把萧思速完叫到内室,仔细讯问契丹一些情况和细节。

    加上萧燕密信所载,风沙对契丹的局势有了些了解和推测。

    天授帝共有三子四女。

    其中,长子早夭,三子乃汉女甄皇后所出,甄皇后与隐谷关系密切。

    其次子,以及四位公主皆契丹皇后所出。

    此次,天授帝南征。

    除了带上两位皇后,还带了年仅九岁的次子与年仅八岁的萌古公主。

    真不知道这是去打仗的,还是去郊游的。

    也就难怪契丹五王那么容易被煽动造反。

    同时可知,不管天授帝个人多么喜欢甄皇后,对待子嗣态度则不然。

    更重视契丹皇后所出的次子与萌古公主。

    政变之时,次子不知为何,竟逃得性命。

    萌古公主却被太宁王活捉,萧燕碎杀太宁王之后,人落到萧燕手里。

    三子留在契丹上京,未随父出征,后与诸姐一起被天顺帝借故软禁。

    之所以没杀,是因为天顺帝并没有“造反”。

    起码天顺帝并不认为自己是造反。

    即位前便公开宣扬,是太宁王谋逆弑君,而他杀了太宁王为君报仇。

    然后,顺理成章,兄终弟及。

    真的假的并不重要。

    重要在于,这种态度可以让契丹皇室心安。

    契丹的情况跟中原并不相同。

    连公主都有人、有兵、有地盘,何况诸王。

    若皇室不安,那就不是心乱,而是兵乱了。

    所以,大义还是很重要的。

    政变当时没能假借太宁王之手干掉的人,后来也不便干掉。

    包括天授帝的次子、三子与另三位公主。

    最倒霉的是萌古公主。

    如果当晚她也逃掉,再躲上几天,就不会被萧燕当成礼物。

    只要她避过了风头,人还留在契丹,多得是贵族愿意效命。

    要知道,萌古公主可不光是封号,整个萌古都是她的封地。

    虽然地方偏远一点,但是够大呀!

    加上萌古公主年幼,很容易摆布。

    人又漂亮,被西域各国誉为大漠草原最闪亮的明珠。

    求婚者多如过江之鲫。

    拿来联姻也好,嫁于子侄也罢,怎么算都血赚不亏。

    甚或至来个人地兼收。

    怎不诱人?岂不美哉?

    太宁王妃,及太宁王女眷相比萌古公主,不可同日而语。

    太宁王实锤叛逆,诸子皆诛,女眷永世为奴,不得翻身。

    任何试图改变她们身份和处境的行为,都是在反对萧燕。

    更是在质疑当今契丹天顺帝得位不正。

    而且不是一般的质疑,对契丹来说,属于大逆无道那个层次。

    以前风沙完全不在乎,现在却得好好掂量一下。

    因为通过萧燕,他可以搅乱契丹政治,给中原一统争取时间。

    风沙陷入思索,指尖忽然勾了勾眉尾。

    在旁服侍的云本真使了个眼色,绘声知机研墨,张星雨取笔。

    巧妍一下子就把信纸铺到张星雨跟前。

    张星雨公认字好、画好,最近主人写写画画,都是她来代笔。

    风沙当然不会操心这种闲杂事,自顾自地口述给萧燕地回信。

    因为他怀疑萧思就躲在萧燕身边搞鬼,所以有些话不便说透。

    只明着提醒了两点,不要学武则天登基,也不要学吕后垂帘。

    如果萧燕有云虚一半脑子和腹黑,他砸锅卖铁也要把萧燕推上皇位。

    可惜,萧燕除了心还算狠、手比较黑,实在没什么值得称道的能力。

    不对,惹事的能力还是有的,而且不小。奈何只会惹事,不会平事。

    乖乖的当个刁蛮的长公主,谁也不敢招惹足够了。

    还想再进一步的话,那就是纯纯找死了。

    话到这里,风沙犹豫起来。

    萧燕的意思,萧思速完此来就留在他身边不走了。

    他也应该派人到萧燕身边。

    不光负责两边的联络,还要负责帮萧燕出谋划策。

    最关键,要能扛得住萧思。

    派谁好呢?

    风沙抬头挪动目光,缓缓扫视。

    论能力和性格,张星雨最合适。

    可是萧燕蛮得很,在他身边又早。

    肯定不会服气张星雨这一个新人。

    云本真拿捏萧燕跟玩儿似的,可是这丫头才从北地回来。

    他实在舍不得。

    绘声?

    他怕这蠢丫头把自己蠢死。

    巧妍?

    巧妍感受到主人地注视,心颤一下,直往下沉。

    萧燕把萧思速完派到主人身边,主人一定回派。

    萧燕老早就跟在主人身边了,还是剑侍副首领。

    为人蛮得很,整天惹是生非。

    能让萧燕服气,还能独立应对契丹复杂的情况的人,屈指可数。

    她就是其中一个,甚至算得上唯一一个。

    巧妍当然不愿抛下儿女,从繁华的江南发配去契丹那莽荒之地。

    于是装作没看见主人的视线,打岔问张星雨道:“萌古公主呢?”

    萌古公主温泉沐浴,经过云本真同意,具体安排是张星雨负责。

    刚才她拿萌古公主给萧思速完解围,又故技重施,给自己解围。

    张星雨道:“不知主人何时有空,婢子给公主安排了地方歇息。”

    沧浪居北庄一共有三栋楼通往温泉。

    主人占了苏冷那栋,商关氏占一栋。

    还有一栋紧挨着码头那边,很吵闹。

    上午大家都忙着清扫主人眼前一圈,苏冷带商关氏离开后,房间没人打扫。

    所以,她就安排萌古公主住进码头那栋。

    风沙打量巧妍几眼,却没有吭声。人事无小事,他一时间难以下决心。

    巧妍负责与周峰及朗州军相关的具体事务。

    兹事体大,不是随便换上一个人就能干的。

    就算能力足够,那也远不如巧妍全程参与谈判,了解其中微妙的情况。

    正在这时,有剑侍报说小竹小姐找来了。

    船停进了码头,弓弩卫不敢拦,不敢放。

    风沙立时抬头,左看右看,拿眼神询问。

    小竹怎么会知道他在这里?是谁透得风?

    诸女面面相觑,溜边摇头。

    巧妍突然道:“会不会是柜坊那边透风?”

    知道主人在这里的,除了君山方面和她们几个,只有风驰柜坊的人。

    一想通这点,她就迫不及待地抢先说了。

    如果真是风驰柜坊出了问题,这一番话足以让她把自己跟绘影撇开。

    风沙不置可否,起身道:“好久没见她,还挺想她的,散散心也好。”

    云本真见主人有出门的意思,赶紧拿眼神示意绘声给主人披上外袍。

    又冲炉子努嘴,示意张星雨取几个暖壶揣怀里,待会儿给主人暖手。

    风沙披上外袍,大步出门,刚走到门口,发现身边、身后围了一圈。

    云本真、绘声、巧妍、张星雨和萧思速完之外,还跟上了一行剑侍。

    风沙皱眉道:“都跟着我干什么?没事干了?去去去,该干嘛干嘛。”

    虽然小竹来得有些凑巧,他却觉得来得刚好。

    刚好可以找个与人事完全无关的人散散心,好好琢磨一下人选问题。

    ……

第一千七百六十六章 权力

    沧浪居本质上就是个靠着水道的临水客栈。

    尽管有个码头,码头本身并不属于沧浪居。

    实际上受辖于白石营的乘津寨。

    弓弩卫接管沧浪居之后,立时把闲杂人等清出庄园。

    大家随船而来,排队等候所乘之船出水关。

    当然不是想走就能走的。

    一些人随船去了附近的庄园,还有一些人只能回到船上。

    行经这一段水道的多半是货船,就不是用来方便乘人的。

    舱室狭窄,还多人共挤,居住环境十分恶劣。

    于是不少人被迫跑上甲板或者码头上通风透气。

    可是,昨晚刚刚下过雪,临水的码头那叫个冷!

    这一切的起因,皆源于沧浪居大半夜强势赶人。

    大家自然骂骂咧咧,怨气冲天。

    但也仅此而已,没有人敢动手。

    因为码头有几艘船挂着三河旗。

    每艘船只都是十分罕见的豪华。

    最关键还挂着君山舰队的战旗。

    敢在洞庭流域惹君山舰队的,不是死人就是快死了。

    大家猜测来了一帮三河帮的大人物。

    否则不可能这么霸道、这么豪横,独占一整座庄园。

    北庄与码头仅仅一栅之隔,拦得住人,拦不住视线。

    不少人怀着好奇心,三五成群地挤在栅栏旁边窥视。

    每当有船驶来泊靠,大家都高度关注。

    那几艘三河帮的豪华船只下来不少人。

    有彪悍的武装人士,亦有蒙面的女郎。

    还有蒙得严实的厢式马车。

    不知道车里运人还是运货。

    不管下人还是下车,无不成群结队。

    大家自然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唯一相同,都很兴奋。

    来了这么多人、这么大规模,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不会是小事。

    他们就在旁边,皆是见证者。

    以后吹牛都有第一手的本钱。

    结果等到下午,也没啥动静。

    直到驶来一艘小艇,下来一个少女。

    这是唯一一个独自乘船过来的女人,也是唯一一个露了脸的女人。

    而且还那么漂亮,自然惹人注目。

    有人觉得眼熟,有人突然想起,这不是潘家六小姐吗?

    潘家覆灭之后,独潘六小姐在逃。

    她的画像发遍岳州,满大街都是。

    尤以水陆关口最多,悬赏着实不少。

    但凡混过几天江湖,没有没见过的。

    小竹根本不知道自己就像黑夜中的蜡烛那样无比醒目。

    风沙的手下居然敢拦着她不让进,让她气得叉腰跺脚。

    她连枫桥别墅都随意进出,连远游堂都住过一段时间。

    小小水寨敢拦她,岂有此理。

    奈何这些弓弩卫是风大的直系,都是从流城来得老人。

    风沙带着郭青娥到君山第一件事是挨家挨户上门拜访。

    那就是拜访他们,一个一个把自己的夫人介绍给他们认识。

    他们就认三个人,主人、夫人和风大,连云本真都不会认。

    别说不知道小竹是谁,知道了也不会鸟。

    除非主人也带着小竹挨家挨户拜访一回。

    风沙对小竹一直挺上心的,打一开始是出自感恩之心。

    他无助的时候并算不多,小竹恰好碰上,还给了帮助。

    身世令人同情,尤其潘家之所以覆灭,他是罪魁祸首。

    感恩、怜惜,外加愧疚。总之,小竹在他心里很特别。

    尽管如此,见到小竹,嘴上还是忍不住阴阳怪气,“哟,这不是宫大家的闺蜜,人称叶子姐的潘六小姐吗?不陪宫大家玩牌,怎有空找我?”

    之前他叫苏冷教他金叶子格,很快赢多输少,玩上瘾。

    于是组了个牌局,有宫青秀师徒和小竹。

    他知道苏冷不敢赢他,那也没想到苏冷不是放水,根本泄洪。

    导致大话放了,输个稀里哗啦。

    尤以小竹赢得最狠,嘴巴最不饶人。

    “哟,这不是陈风陈世兄吗?”

    小竹阴阳怪气地回怼道:“不在销魂阁呆着,怎跑来这荒郊水寨吹风?”

    风沙曾经在她的面前自称陈风陈破浪。

    虽然很快透露这是化名,她还是牢牢记住了。

    后来没少以“陈风”之名,指桑骂槐。

    至于销魂阁,指暖香阁。

    前段时间,风沙天天把苏冷叫来作陪。

    她十分吃味,一直颇有微词。

    风沙正打算乘船游湖散散心,直接出了栅栏大门,来到码头上,冲小竹笑道:“你不知道我为什么来这儿,又是怎么找来的?”

    小竹听得气不打一处来,“李淑婷都知道你在哪里,凭什么我不知道?”

    风沙恍然,果然是风驰柜坊那边漏的风,不过跟绘影无关,是李淑婷。

    小竹生气道:“我说怎么这几天不见你,原来寻到好地方,乐不思蜀。”

    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醋味多重,活脱脱一副青楼寻夫的模样。

    风沙领先走向码头,闻言摆手道:“名下一产业,顺路过来看看而已。”

    绘声这时一熘小跑,提前去码头给主人安排游船。

    小竹不由自主地跟在风沙身边,闻言愣了愣,回手指道:“这是你的?”

    风沙含笑点头。

    其实是风驰柜坊的,也不知道是挂在绘影哪个婢女名下。

    不过,他说是他的,相信没人敢不赞同。

    “我说呢!原来都骂你呢!”

    小竹嗤嗤笑道:“不会做事就别做,乖乖收租子不好嘛!”

    “骂我?”风沙有些懵逼。

    小竹抬手指道:“你昨晚把庄子关了吧!水关一下子挤了好多船,航道堵死了,稍微大点的船都通不过,我乘小艇钻过来的,有好几次差点撞到头呢!”

    风沙哦了一声,问道:“辛苦辛苦,实在辛苦,难为你了,这么辛苦为啥呀?”

    他心思重,总是下意识地揣摩人心。

    小竹本来有点眉开眼笑的趋势,听到后面,舒展的眉眼又皱回一团,心道为啥?当然是想你了,想见你!嘴上道:“为了湖上鸥,为了人前雨,为了看雷噼死你!”

    风沙不声不响一走好几天,硬是没得半点消息。

    最后竟然是李淑婷告诉她。

    当然生气。

    好不容易见到风沙,风沙居然连点欣喜都没有。

    居然还反问她,为什么来?

    自然更气!

    风沙见小竹气鼓鼓的模样煞是可人,不禁失笑。

    小竹很单纯,心思没那么复杂,他没必要多想。

    “倒是听说有群江鸥来洞庭过冬,要不咱俩现在去找找?”

    跟在主人身后的云本真忍不住看了眼身旁的张星雨。

    江鸥这事是张星雨在作坊署街走访的时候打听到的。

    还说鸥鸟忘机,“至言去言,至为无为”,夫人一定喜欢。

    如今虽被主人拿来哄小竹小姐,事后一定会记张星雨的好。

    只是张星雨得另想办法让主人哄夫人高兴了。

    小竹的眉梢浮现喜色,旋即又没,扭身不理。

    风沙贴上去哄了几句,语气很宠溺。

    “你没听见我说话呀!水路堵了,过不去了。”

    小竹绷不住小脸,也压不住眉目间的喜色,故作不屑道:“白鸟有什么好看的,不过看你诚心邀请,正好也没什么事,去大桥湖转转也行。”

    风沙笑了笑,努嘴道:“看哪条船喜欢,选一条上了。”

    ……

第一千七百六十七章 小母狼

    君山来了好几艘船,形制大小都不相同,唯一相同,都很豪华。

    君山舰队是购船大户,这两年从襄州和江州船厂定购很多战舰。

    这两家是长江中游唯二可以建造大型战舰,且中立贩卖的船厂。

    实际上,战舰,尤其大型战舰的产量及其有限,一直供不应求。

    君山舰队经常面临订购一批战舰,最后却到手一半游船的局面。

    船是不可能退的,钱也是不可能赔的。

    人家把这些豪华游船送来,摆明就是给舰队的高层赔礼道歉的。

    但也仅是做个道歉的姿态而已,人家根本不愁卖,你爱要不要。

    只要还想继续购船,只能生吞这个哑巴亏。

    海冬青把这些豪华游船当成礼物到处送人。

    君山的中高层,哪怕人手两艘都还有富裕。

    连一些较有地位的教头都能几人共有一艘。

    只不过君山较为封闭,用得机会不多罢了。

    不管用不用,反正船都整齐码在君山码头。

    君山舰队不缺水手,召之即来,来之能用。

    这次不就用上了么!

    江州船厂设在江州,处于江城会治下,江城会则效忠于武从灵。

    正因为有江州船厂这层关系,风沙才会意属初云取代海冬青,接掌君山舰队。

    实际上也默认武从灵把手伸进洞庭流域,进而影响东鸟的朝局。

    还有别的一些原因,不乏延伸,林林总总,短时间内难以遍数。

    总之,人事考量通常多方面,并非某个点很合适,就足够合适。

    ……

    风沙仅随口一说,让小竹随便一挑,没曾想小竹真地挑选起来。

    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看个遍那种挑。

    风沙拖着绵绵的软腿,疲惫地下了第一艘船后,肠子都悔青了。

    恨不能狠狠给自己一耳光,就扇嘴欠。

    小竹十分兴奋,从内饰到外观,从舱室到甲板,反反复复比较。

    那点小女儿心思简直溢到脸上、漫出眉梢。

    但凡长了眼,都看得出她很在意这次约会。

    希望尽善尽美。

    风沙挤笑应付,专门负责点头说“好好好”,只带嘴巴不带脑。

    幸好绘声这丫头贴心,在小竹耳边嘀咕几句,终于把人引开了。

    风沙趁机从船上逃到码头,找了个人少的凉棚歇脚。

    沧浪居大门外,除了栅栏隔开的码头,还有条不见尽头的长堤。

    这条长堤像条走廊,将临水的码头和上下游的庄园皆串联起来。

    堤上堤下,仅有零零星星的人,码头上更热闹一些。

    三五成群的,扎堆赌博的,拥妓喝酒的,拥妓喝酒同时赌博的。

    风沙身处其中,觉得有些嘈杂混乱、很多人盯着他。

    如果女伴足够漂亮,很容易万众瞩目。

    云本真和张星雨就是那种走在街上可以引起成片回头的大美人。

    他早就见怪不怪,习以为常。

    其实从他出沧浪居见小竹那一刻起,他就处于视线交织的中心。

    正因为太习惯,忽略且不知。

    同一凉棚有个笑露大板牙的黝黑汉子凑了过来,笑嘻嘻地盘道。

    果然是跑来借故探询云本真和张星雨的身份。

    两女爱答不理,风沙随口应付,并没有露底。

    大板牙连着几次没跟两女搭上话,也不气馁,继续找风沙搭话。

    突然跑来一个剑侍找云本真附耳。

    云本真又把主人拉到一边咬耳朵。

    原来萌古公主竟然偷偷溜走。

    同样是萧燕送给主人的礼物,萌古公主跟太宁王妃等人不一样。

    主人并未确定萌古公主的地位。

    目前处在客人和主人的侍婢之间。

    大家不敢明着阻拦,不敢来硬的。

    风沙诧异道:“她才多大点啊!”

    八岁,还是个小女孩呢!

    这人生地不熟的,真要是成功逃走了,那才是噩梦的开始呢!

    忽一转念,才八岁,又一直锦衣玉食,不知人间险恶很正常。

    皱眉道:“真胡闹,连孩子都不会带。”

    张星雨小声道:“婢子见过萌古公主,觉得颇有主见,不像个孩子。”

    云本真忽然使劲扯住主人的袖口,又伸手指着栅栏那边。

    风沙转目瞧去,正好看见一匹褐马腾空而起,跃过栅栏。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褐马稳稳落地,直冲码头奔驰过来。

    只看到马鞭侧甩,未曾见马背有人。

    转瞬之间,褐马冲上码头,马鞭左右唰唰。

    一时间,摊如掀叶,人若果滚。

    尖叫声,惊怒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可是谁也不敢硬挡奔马,连滚带爬,纷纷避逃。

    云本真和张星雨合力护着主人逃到船上。

    人刚离开凉棚,凉棚就被褐马给冲垮了。

    这个码头并不算大,褐马一圈冲完,咴咴扬啼。

    入目一片狼藉,一帮人等惊魂未定,面面相觑。

    有几个人回神挺快的,跳着脚破口大骂。

    突然间,先后闭嘴,好像被剪断了喉管。

    褐马的马背上支起个十分娇小的小女孩。

    眼珠乌溜转动,剔透灵动,透着一股野性。

    脸蛋圆圆像猫咪,红扑扑的像刚洗的苹果,可爱之极。

    明显是个小女孩,个头还没她掌中马鞭长。

    往马背上一伏,根本看不见。

    尽管穿着鲜艳的红衣,还以为是红色的马鞍。

    那几个气得跳脚的家伙,满腔怒气登时消了,拍拍屁股,自认倒霉。

    完全没意识到这个还没马鞭长的女孩刚刚骑马在码头冲了一个来回!

    鸡飞狗跳,无人能挡!

    风沙有些懵,都不用多想,这位肯定是萌古公主了。

    忍不住看云本真一眼,心道你不是说她偷偷溜走吗?

    人家哪里“偷偷”,哪里“溜了”?

    分明是夺了匹马,然后光明正大地强闯出来,好不好?

    云本真不敢吱声,暗自恼火。

    看来最近太舒服,便松懈了,回去后定要紧一紧皮子。

    真真意义地紧紧,就是抽烂了长好,再抽烂,再长好。

    想得她牙齿都咬紧到响起来。

    萌古公主瞥眼到船上,从张星雨看到云本真,最后落到风沙脸上。

    扬鞭戟指,质问道:“你为什么不见我,我等你好久你知不知道?”

    咬字非常不正,有些发音明显不对,听着就知道是初学汉话的人。

    风沙之前没见过萌古公主,知道她才八岁,真是当成孩童看待的。

    现在看来,年纪小归年纪小,野性十足。

    根本不像一个小女孩,倒像一头小母狼。

    ……

第一千七百六十八章 爱抱蛇的小女孩

    蓦地见到萌古公主,风沙倍感眼熟。

    记得头次见到萧燕,萧燕快马弯刀,奔驰欲削。

    也是闹个鸡飞狗跳。

    如今场景十分相似,只是弯刀换成了马鞭而已。

    萌古公主见风沙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心下不悦,撅起小嘴,质问道:“看什么看,说话啊!为什么不见我?”

    “你以为你有资格问主人是否想见你吗?”

    云本真容不得别人对主人不敬,抢先斥道:“主人想不想见你,主人自有决定,你有什么资格问?从现在开始,闭上你的嘴,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懂吗?”

    她说话又脆又快,萌古公主对汉话不熟,听了个一知半解,不太明白。

    凶巴巴的样子当然看得出来,毫无疑问,人家肯定是对她恶言相向呢!

    大怒鞭扬,戟指云本真,鞭尖点点圈晃,撮唇似分似合,发出嘶嘶声。

    这声音非常怪异,宛如毒蛇吐信。

    整个人宛如发癫,神情非常森冷。

    令人毛骨悚然。

    云本真被她点得莫名其妙,风沙忽然护到她身前,冷眸道:“够了。”

    说话时,双手成爪,左右错动,像是钳住一条正在不住扭动的大蛇。

    实际上双掌空空,什么都没有,偏又活灵活现,好像大蛇真的存在。

    萌古公主露出无法置信的神情,眸子死死瞪着风沙,以磕磕巴巴的汉话颤声道:“你,你放开它!”

    风沙并未松手,反而钳得更紧了些。

    他知道契丹信奉萨满教,猜测萌古公主用得是萨满教的巫术。

    巫术到这种程度,已经算是神通了。

    如果中招者精神不够坚定,那就会深信自己被毒蛇咬中。

    身体产生相应症状,直到自己认为自己被毒死。

    神仙都救不活自绝人。

    风沙好奇问道:“你是萨满教的女巫么?”

    精神异力本质上是种幻术,并非欺骗五感,而是欺骗脑袋。

    一旦可以具现外放,那就无形无质,防无可防。

    萌古公主才八岁,精神异力竟到如此程度,说明天赋惊人。

    不过,任何人在墨修面前玩这种把戏,都等同于班门弄斧。

    萌古公主眼睛死死盯着风沙,嘴里叽里咕噜。

    风沙听不懂她说什么,又问一遍。

    萌古公主不精通汉话,加上年纪不大,绞尽脑汁才把脑袋的话勉强翻译成汉话,“我是蛇语者安平,放开它,好不好?我不跟你作对了。”

    拥有精神异力就免不了反噬。

    她现在就处于反与不反之间。

    人家加把力就反,松下手就放。

    什么叫命悬一线,提心吊胆,她正在切身体会当中。

    风沙这才知道萌古公主叫安平,也不知是人名还是巫名。

    双手一阵扭动,将看似虚无的精神之蛇给安平掷了回去。

    正色道:“这玩意儿很危险,对别人危险,对你也危险,以后别乱用。”

    萌古公主手忙脚乱地接住,摸了又摸,喜难自禁。

    旁人看她眉开眼笑,虚空比划,加上不懂两人对话,都感到莫名其妙。

    风沙则打了个哆嗦。

    别人看不见精神异力的具现,他“看”得见。

    一个小女孩抱着一条五彩斑斓的大蛇上下其手,还亲亲、还贴脸。

    想不恶寒都不行。

    安平身下的褐马好像能够感到大蛇的存在,鼻子喷气,摆头踩蹄。

    显得非常焦躁。

    安平忽然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抱着马头一阵安抚。

    这时,听到外面动静的小竹带着绘声跑上了甲板。

    见码头上一片狼藉,不免发愣,忙问发什么事了。

    风沙一面解释,一面环顾,见码头上的人都看过来,心知此地不宜久留。

    赶紧招呼安平上船来,然后才问小竹选好船没有。

    小竹几艘船挑来挑去,觉得各有长短,犹豫难决。

    上了这艘,觉得那艘才好,看过那艘,又觉得这艘更好,一直没有选好。

    当下情形,与其说是别无选择,不如说是帮她下定了决心,就选这艘了。

    安平非要把那匹褐马也拽上船。

    这是个陌生的地方,这是她给自己抢来的第一匹马。

    她连名字都取好了,谁也别想从她的手中夺走。

    云本真很不高兴,但也没说什么。

    她跟宫青秀去过契丹,知道萨满教。

    关于巫师的传说,在契丹遍地都是。

    她随主人,相信人间有鬼神。

    如今主人说这女孩是女巫,她并不想招惹。

    让张星雨招呼水手启航,她上去负责了望。

    绘声留在主人身边服侍。

    眼看船没去大桥湖,反而往洞庭湖方向,小竹有些奇怪。

    她再一次提醒道,水关那边水道堵了,大船根本过不去。

    风沙回道:“放心吧!挤挤总是能过去的。”

    这就是权力的好处了,可以干成别人做梦都干不成的事。

    而且还不用他来操心。

    云本真放了艘快艇先行,对接乘津寨。

    乘津寨那边,巧妍昨晚安排好了,连夜提拔一个检校都头,接替黄吉。

    检校者,临时也。

    尽管如此,那人也差点欢喜到失心疯。

    乘津寨都头可是肥得不能再肥的肥缺。

    历来都是那些大家族才够资格觊觎的。

    为了把“检校”二字去掉,保管让干嘛干嘛。

    哪怕巧妍让他卖他娘,估计都不会眨下眼皮。

    快艇放出不久,乘津寨水关那边就有了反应。

    剧烈的反应。

    巡逻艇几乎倾巢出动,强行疏通堵塞的水道。

    对于那个检校都头来说,现在敢堵着水道,那就是拦他的官道。

    谁敢拦他的官道,那就不要怨他心狠手辣。

    船动不了?那就上船打人。

    打个头破血流,再来告诉我,能挪不能挪?

    不挪?继续打,打到能挪为止。

    敢反抗?反抗官军,就是造反。

    不是往死里打,而是直接打死。

    反正人和船,总要动一个。

    不动船,就动人。

    很快,本来不能挪的船,一艘艘挪得飞快。

    本来堵塞的水道,竟硬生生挤出一条通路。

    眼看乘津寨数艘巡逻艇护送一艘挂着三河旗的游船过水道。

    大家只敢在各自的船上骂娘,更多是羡慕。

    大丈夫当如是也。

    小竹站在甲板上,目观两岸,眼神迷离。

    她被一种回到过去的熟悉感浸透了全身。

    那时,她还是刺史府的小姐,也是去哪都这样畅通无阻的。

    游船一路畅通,很快出了水关,到了洞庭。

    小竹终于回神,从梦幻的沉浸感中拔出来。

    好奇打量萌古公主,凑上去搭话,还把人抱到自己腿上坐。

    她觉得这个小女孩很特别,她还没见过这么沉稳的小女孩。

    而且脸还圆嘟嘟的那么可爱,揉起来手感真好,亲了又亲。

    风沙一阵侧目,想提醒小竹,这女孩喜欢抱巫蛇又亲又贴。

    想了想终究没说。

    安平非常反感被人抱在怀里,揉来揉去,还亲她的脸蛋。

    讨厌!

    最关键,呆在船上很难受,她的情绪很糟糕。

    很想把这个烦人的女人推到水里去。

    她起码有十三种办法可以干得神不知鬼不觉,跟意外一模一样。

    可是,偷偷瞄了瞄挨在旁边的风沙,撅撅小嘴,继续任凭施为。

    ……

第一千七百六十九章 鸟和鸟人

    午后的冬阳将暖洋洋的光辉轻轻洒在甲板上,惬意且慵懒。

    雪后的洞庭湖景更称得上绝美。

    风沙于船头迎风,见君山在望,看烟波浩渺,心旷而神怡。

    洞庭湖他走过两趟,来岳州也有段日子,还没正经游过湖。

    难得悠闲,打算好好玩一玩。

    云本真在船顶望台俯瞰船头。

    船头的甲板上设了一方榻席。

    除了风沙之外,只有抱着萌古公主安平的小竹。

    张星雨在旁边搭起了画架,时刻准备寻景作画。

    小竹对安平十分好奇,一直抱在怀里问东问西。

    奈何安平不太会讲汉话,比手画脚,咿咿呀呀。

    令风沙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两女居然聊起来了。

    他听了少许,有些明白了。

    小竹明显对异域充满稀奇古怪的臆度。

    其实安平说什么不重要,反正她也听不懂。

    她觉得安平是在认同她、附和她,就够了。

    也因为她只知道安平来自契丹,不知道人家是公主。

    否则态度肯定不同。

    过了君山之后,游船继续往西,向洞庭湖深处行去。

    湖面弥漫白雾,加上小岛多,银装素裹,宛如仙境。

    最关键,成群鸟儿当空翱翔,时近时远,偶尔起落。

    寒霜中透着勃勃生机与灵动,纯净优美,不似人间。

    风沙只看见了美好,望台上的云本真感觉到了危机。

    她发现附近隐隐有些小艇悄悄摸摸地缀上。

    一开始并没有在意。

    游船上挂着三河旗,还有君山舰队的战旗。

    洞庭流域的水匪早就被海冬青盘顺了,现在哪还有人这么不开眼?

    直到形迹可疑的快艇越来越多,似乎越离越近,云本真紧张起来。

    一面让随船卫士警戒,一面派小艇去君山调人。

    刚刚才过君山,来去往返一趟连一炷香都不要。

    君山拥有数座通着洞庭的内湖,其中最大一处位于岛的正南方向。

    风沙设计成码头,这座码头最先建好,君山舰队的精锐驻扎于此。

    传信剑侍持有云本真的手令,无需通过风大,直接调来两艘战舰。

    这一下,宛如虎入山林,一众快艇好像百兽受惊,瞬间四散不见。

    云本真这才放下心来,有空琢磨哪里不对劲。

    她推测,洞庭流域因为君山舰队的首领更替而陷入混乱。

    洞庭流域的水匪其实处于最底端,所以受到的影响最大。

    游船又行驶一段,眼前豁然开朗。

    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平湖,大大小小的岛屿好像鬼斧神工般移至两侧。

    形成一条天然的水道。

    湖是平的,水道不平。

    许多船沿水道排开,以五彩缤纷的画舫居多,不乏游船。

    奇在这么多画舫,居然无一艘载歌载舞,更无半声奏乐。

    场面非常安静。

    这么多艘船,船上不可能没有人,偏偏安静到不可思议。

    风沙见此情况,啧啧称奇,更不免好奇。

    正不明所以的时候,附近振起一片惊呼。

    张星雨眼尖的很,伸手一指,招呼主人往一侧岛屿那边看。

    大大小小的岛屿上方腾起无数鸟儿,鸥鹭翔飞,蔚为壮观。

    风沙忽然明白了。

    人家本地人当然比他更清楚洞庭湖什么时候迎来越冬候鸟。

    更清楚什么地方最适合观赏,都踩着点跑来了。

    果然听小竹道:“再往里走点,我知道有个地方位置最好。”

    听话音就知道不是头一回来。

    风沙忙抬头冲云本真打手势。

    又听小竹道:“待会儿可能会遇上些熟人,你不要说话,我来应付。”

    声音十分小,话音听着怯。

    风沙盯她几眼,从小脸上看出祈求的意味。

    小竹红着脸道:“以为去大桥湖看,结果来了洞庭湖,所以没准备。”

    风沙不懂她什么意思,问道:“准备什么?”

    “还以为你知道,原来不知道啊!”

    小竹岔话道:“每年第一次雪后,通常会迎来候鸟起舞,也不知谁最早发现的,反正每年这个时候,大家都会赶过来,日观鸥鹭,夜眠画舫。”

    风沙笑道:“来者应该非富即贵,最起码要包得起画舫。”

    小竹嗯了一声,又摇头道:“也可以坐客船去大桥湖看,所以刚才才那么堵。”

    风沙恍然,难怪刚才过水关的时候觉得进水关的船比出水关的船多很多呢!

    原来是有人去大桥湖看鸟。

    这应该是当地的一种习俗。

    转念问道:“你还没说准备什么呢!”

    小竹脸蛋浮潮,眸光偏转,小声道:“没,没什么。”又忙去找安平说话。

    风沙见她不愿意说,也没有追问。

    张星雨凑来道:“婢子听人提过,说有一些权贵把鸥鹭齐飞视为鸳鸯成对。”

    风沙明白了,估计是类似七夕的风俗,其实就是些贵胄变着法找乐子罢了。

    小竹以前肯定参与过。

    还有些受到影响的平民,虽然不明所以,但是照猫画虎。

    包不起画舫就乘客船,不敢去危险的洞庭湖就去大桥湖。

    毕竟是白石营的辖区,外有水关隔着,内有乘津寨护着。

    安全的很。

    随着游船深入,开始有路过的船只上的人往船上打招呼。

    全都是冲着张星雨。

    毕竟女画师不多见。

    在船头甲板上正儿八经摆开画架的女画师,那就更少了。

    何况还那么安静、优雅,最关键长得漂亮。

    现在来这儿的船,绝大部分都是画舫。

    少部分则是权贵子弟自家的游船。

    带得姑娘多半是名妓,或者情人。

    显然把张星雨也视为其中一种了。

    招呼搭讪,自然一个比一个轻佻。

    但是,逾矩上船的连一个都没有。

    毕竟这艘船非常豪华,一看就知道不简单。

    何况后面还跟着君山舰队两艘船。

    其实在这附近遇上君山舰队的战舰很正常。

    并没人认为是专门为了保护一艘船而来的。

    这一片属于洞庭流域的核心地段,就是君山舰队的地盘。

    经常会有战船往返巡弋。

    就算这样,每年还是有人连船带人被水匪抓住扣下绑票。

    通常不会有事,大部分都是请进水寨里好吃好喝好招待。

    只要交完赎金,水寨立马放人。

    君山舰队来后这两年环境更好,都特么收成门票了。

    来之前给点钱,保证没人绑票。

    风沙不知道以往情况,小竹往年都来,很了解情况。

    心里很奇怪,往年确实会来不少人,那也没这么多。

    看这里画舫成片排开,数量比往年翻了十倍都不止。

    好像整个岳州的画舫都过来了似的。

    有些画舫明显档次一般,画舫的档次即主人的档次。

    那些游手好闲的家伙不会饥不择食到如此生冷不忌吧?

    小竹脑袋瓜子乱转,眼睛也没闲着,忽然指道:“就是那里,好位置多。”

    云本真看见后赶紧指挥掌舵,让船转向插过去。

    在望台上指挥到一半,眼神蓦地一凝,直接从望台上纵身跃下。

    挨到主人身边附耳道:“婢子看见李探微了,香蝶跟在他身边。”

    风沙眼睛一亮,笑道:“这还真是冤家路窄。”

    顿了顿,下令道:“把船靠过去,最好接弦。”

    ……

第一千七百七十章 爽极

    之前,李探微包下许多画舫,想把顺风号挡在城陵矶外,迫入高桥湖。

    其实他并没有花多少钱,只是找了一帮朋友提议搞一个选花魁的活动。

    将惯例的花车游街变成画舫游水,地点设在城陵矶,自然会堵住码头。

    结果被扯着海鹰旗的君山舰队扫了兴致,闹了个虎头蛇尾,灰头土脸。

    之后的事情就不受李探微掌控了。

    那一帮纨绔子弟倍感扫兴,打算就此散掉,岂知堵到半夜,开始飘雪。

    这一下令大家重燃兴趣。

    每年都有大批候鸟来洞庭湖过冬。

    尤其下雪之后,会出现鸥鹭齐舞的奇景。

    令人惊叹,引人观赏。

    寻常人当然没那个闲情雅致大冷天游湖。

    那些富贵人家则不然。

    久而久之,成为习俗。

    几个领头凑头一看,岳州有名有姓的公子小姐多半都在。

    毕竟这是李探微出面召集的,意思意思也得来凑个热闹。

    城陵矶的画舫包了七七八八,岳州的名妓基本上齐了。

    那就别散了,把画舫归拢归拢,一起去洞庭湖选花魁吧!

    天上鸟翔空,湖上妓齐舞,日后说起来,也是一番谈资。

    风沙乘船抵达的时候,花魁已经选完了。

    这种场面,力压群芳的,未必最美最艳,就是看谁在捧。

    谁都不会跟李探微争。所以,香蝶一枝独秀,独领风骚。

    香蝶却并未露出半点喜色,隐约透着些无奈。

    “李公子,奴家是有主人的,请你不要再这么捧我了。你跟主人关系并不融洽,要是主人知道你这般对我,奴家,奴家会很为难。”

    李探微俊脸涨得通红,低着头不言语。

    最近他一直在寻找一个契机,一个能将住风沙的契机。

    只要能将住风沙,他自信能换回香蝶。

    毕竟香蝶只是风沙诸多家伎中的一个。

    岂知试了好几次,每一次都功败垂成。

    这次画舫堵码头是离成功最近的一次,结果还是没成。

    “我答应你,一定会把你救出来,我李探微说的话,从来都不会食言。”

    当初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多么自信满满,如今想来,就有多么惹人发笑。

    “哪怕你对我千好万好,香蝶也是主人的,身心都是。”

    香蝶叹道:“纵然心有所属,也抵不过主人勾勾手指。”

    她知道李探微想干什么,有她在,李探微不会成功的。

    就算这次没有君山舰队插手,李探微也绝不可能成功。

    开玩笑,十几人帮着她算计李探微,还有李淑婷配合。

    就算李探微是神仙下凡,一身仙骨被会被生生泡烂了。

    “这次只差一点,真的只差一点点……”

    李探微哀求道:“蝶儿你再相信我一次,下次,下次一定成功……”

    他给了香蝶一次又一次地许诺,又一次接一次地食言。

    从自信满满到如今嗫嚅难言,也就十天半月。

    溢满的歉疚和羞愧,把他的自尊心反复摧残。

    在香蝶面前,他甚至不敢抬头。

    深怕看见香蝶眉目间那抹无奈且幽哀的神情。

    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后面甲板传来呵斥声。

    很快有侍从急来禀报,侧后来艘船试图接弦。

    这人话还没说完,又跑来个侍从急忙忙附耳,说在那船上看到了风使君。

    能说出“风使君”三个字,那就肯定是四灵。

    李探微一下子慌了神,宛如偷情被人捉个正着的奸夫,肉眼可见的慌乱。

    一时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一时想把香蝶先藏起来。

    这么来回来回好几趟。

    像热锅上的蚂蚁、像无头的苍蝇,毫无目的地乱撞。

    一众手下都看傻眼了。

    跟着他一起不知所措。

    直到两船接近,船头缓缓并齐,李探微总算回神定神。

    事到临头,躲是躲不过了。

    拼命说服自己镇定下来,默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让香蝶进船舱避一下,又招呼手下摆开场面。

    香蝶已经看见主人,使劲摇头,坚定地挪向船舷,伏身叩拜。

    不管主人是否看到她,她一个家伎,见到主人自然要行大礼。

    李探微见状,黯然无语。

    气自己没用,恨自己无能。

    心疼香蝶可怜,偏又无可奈何。

    这时,两船船头缓缓平齐,两船船舷的间隔仅仅十余步而已。

    反正你看得见我,我也看得见你,眼神好点,连毛孔都清晰。

    偏偏风沙完全没有看过去,仰着脸看鸟,拉着小竹指指点点。

    小竹眼尖的很,一早就看见李探微了。

    李探微之前帮了她不少忙。

    精力金钱花了一大把。

    她又不是傻瓜,知道人家是在追求她。

    当时她跟风沙赌气,气头上没有多想。

    后来觉得不妥,也就少了联系。

    如今撞面,不免有些心虚。

    她心思浅,藏不住事,心虚显在脸上。

    风沙装作没看见,自顾自地仰头赏鸟。

    不知何时拉起小竹的小手,啧啧称赞个没完。

    什么轻盈灵动、修长优美、柔软纤细什么的。

    听着像是夸鸟呢!感觉夸手好像也可以。

    不知是心虚还是心乱,反正小竹并没有挣脱。

    只是脸蛋红到发热,一直热到了耳尖上。

    倒也不是没跟风沙牵过手,抱也抱过,唇也碰过。

    只是从来不曾当众。

    小竹敏锐地感觉到,风沙有当众宣示占有的意味。

    眸子不禁迷离起来,盯着鸟看,却实在不像看鸟。

    两船这么并排挨着。

    风沙这边一直视若无睹,李探微很快就绷不住了。

    尤其香蝶一直伏身不起。

    李探微硬着头皮踱到船舷边,抱拳道:“那是风少嘛!真巧啊!”

    风沙扭头打量几眼,好像才看见似的,歪头道:“原来是李兄。”

    李探微刚要说话,香蝶再行大礼,伏首唤主人。

    风沙瞅她几眼,疑惑道:“你谁啊!头抬起来我看看。”

    香蝶赶紧把脸庞仰起来,方便主人打量。

    风沙装模作样打量几眼,继续装傻,“姑娘你认识我?”

    香蝶叩首道:“奴婢香蝶,主人家养的女乐。”

    风沙恍然,旋即冷脸,“你是我的人?怎么在他船上?”

    李探微实在忍不住了,双手抓紧舷栏,手背青筋都鼓了起来,似欲说话。

    “奴婢还是扬灵歌坊的琴师。”

    香蝶抢先截话道:“这次是受邀参加鸥鹭品花会,侥幸夺魁,李公子助力甚大,奴婢特意登船感谢。”

    李探微听了好生羞惭,憋足的那一口心火,泄了大半。

    他知道香蝶这是故意说得好像跟他萍水相逢,并不相熟。

    否则让风沙知道他心仪香蝶,铁定借羞辱香蝶来羞辱他。

    而他只能看着,完全无法阻止。

    一来跟风沙的身份差距实在大,二来香蝶是风沙的家伎。

    于情于理他都管不了。

    风沙见李探微露出患得患失的神情,心里别提多畅快了。

    之前李探微拿小竹刺激他。

    碍于人家青龙的身份,还是东鸟总执事的嫡孙。

    他拿这小子一点法都没有。

    如今给李探微生造出一个软肋,随时可以拿捏。

    而李探微被香蝶迷住,也就冷落了小竹。

    他的软肋同时解开。

    当然爽极了。

    ……

第一千七百七十一章 君山二三四

    李探微的价值在于青龙的身份和他在东鸟总执事心中的地位。

    亲眼见到李探微对待香蝶的态度,风沙就不再关心这个人了。

    香蝶已经把李探微变成砧板上的一条鱼。

    什么时候开膛破肚,全然在他一念之间。

    可以找个合适的机会,拿这小子交换利益。

    也可以不需要任何理由,为了开刀而开刀。

    愤怒通常源于无能。

    当自己的意志随时都可以得到贯彻的时候,风沙通常很大度。

    以前只觉得李探微英俊得令人讨厌,现在看着居然有点顺眼。

    心情好,玩起来自然开心,接下来好几天都乘游船游湖看鸟。

    他跟小竹的关系更是飞猛进。

    情到浓时,自不免你侬我侬。

    小姑娘毕竟害羞,心里再怎么千肯万肯,毕竟还丢不下矜持。

    风沙虽然主动,但没有那么主动,从来都适可而止。

    一次两次还则罢了,三次四次小竹心里就犯了嘀咕。

    五次六次还稳如泰山,是看不上她么?

    总不能让她一个姑娘家家主动生扑吧?

    她不理解风沙犹豫什么,也不好作声,只能生闷气。

    其实风沙心里有数的很,只是在装傻。

    他从来都不缺抱枕暖床,自然不急色。

    何况论容貌身材,小竹也不是很出色。

    他对小竹的感情有些复杂,欲望较少,感恩、怜惜和愧疚较多。

    想给小竹一个身份,那就需要考虑很多事情,并不能随心所欲。

    常在两人身边服侍的张星雨心知肚明。

    自从衡山公主进门之后以二夫人自居,枫桥别墅就成了虎狼窝。

    等柔公主加进来,那就是十八层地狱。

    小竹小姐太单纯,娘家也太弱,就这么进门,很容易死于非命。

    主人看似无情,其实正因有情才无情。

    回到君山之后,风沙带着小竹找永宁。

    顺便把江离离的女儿小镜子从永宁身边要过来。

    小镜子跟萌古公主安平的年纪一般大,正好作伴。

    除开萌古公主的政治身份,也是因为安平会巫术。

    只有把人置于自己的眼皮底下,他才安心。

    倒也不是说永宁对付不了,就是担心,不放心。

    风沙没打算回枫桥别墅,就在洞庭山庄住下了。

    郭青娥一直住在秋月楼,风沙还是住入湖光楼。

    小竹住进了隔壁院子,地方是郭青娥挑选的,而且还亲自取名为青螺院。

    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

    湖光秋水二楼正是得名于此。

    还特意找来以前服侍小竹的侍女,继续服侍小竹。

    显然了解风沙的心思,对小竹爱屋及乌,颇有关爱之心,不乏回护之意。

    没过几天,宫青秀在郭青娥的邀请之下,搬来洞庭山庄,下榻于银盘院。

    宫天雪和宫天霜随行。

    独独没有理会武从灵。

    武从灵等了好几天没等来邀请,自然气歪了鼻子。

    既是赌气,也是安慰自己,反正独占了枫桥别墅。

    不过,她很快在初云地提点下清醒过来,赶紧放低姿态,直接跑来君山。

    没有人给她安排地方住,她就带着夜娆在洞庭山庄随便找了个角落结庐。

    不管郭青娥见不见她,反正早中晚一天三请安。

    风沙根本不理会武从灵,一直忙着处理别的事,

    岳州急需筹措军费,岳刺史身为刺史负责弄钱。

    关键是谁出这个钱。

    岳刺史打算对岳州商户加税。

    然而岳州本地坐商,背后多半连着岳蒲李三家。

    岳刺史上下掣肘,还有陈军使在旁边虎视眈眈。

    岳刺史肯定扛不住抵制,商税最后,不了了之。

    无钱无粮饷,无粮饷乱驻军。

    掌控岳州各营驻军的四灵主官大半受风沙节制。

    粮饷不济,将动摇岳州大势。

    谁占着大势谁就得负责。

    也就是说这事谁都可以推,唯独风沙推无可推。

    他必须帮岳刺史弄到钱。

    这还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他也不可能每都次盯着。

    不光要能解眼下燃眉之急,往后也要能行之有效。

    免得给东鸟总执事可乘之机。

    风沙建立风驰柜坊的目的,就是为了干这种事的。

    所以,在他看来,这两件事本来就是同一件事。

    只是没想到在绘影的执掌下,风驰柜坊疯狂敛财,只进不出。

    而且还针对“工”,极力压榨,完全本末倒置。

    于是把绘影找来大骂一顿。

    张星雨暗查来的账册,差点甩到绘影脸上去了。

    绘影死活想不通,各地传火司都在兴建,到处告急找她要钱。

    主人为什么要她把赚到的钱吐出来?还要负责出岳州的军费。

    这叫什么?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她性子刚强,素来高傲,也就随主人搓扁揉圆。

    既不敢生主人气,更不敢还嘴,又无奈又委屈。

    垂头丧气,却跪得笔直。

    风沙见她口服心不服,哼道:“我说让风驰柜坊弄钱,有说让风驰柜坊掏钱吗?理财之道无非两手,开源、节流。不想节流,那就去想怎么开源啊!”

    一句“蠢货”几乎脱口,见绘影脸蛋涨红,终究还是咽回去了。

    虽然绘影和绘声是亲姐妹,个性却截然不同。

    绘声素来记吃不记打,绘影的自尊心很强的。

    多少要留点面子,不能敞开骂。

    绘影跟妹妹绘声一样,忠心有余,能力不足。

    尽管不明白主人什么意思,并不妨碍她点头。

    好在风沙也没指望绘影,让张星雨去动脑子。

    之前,张星雨曾经就此事问过她哥哥张星火。

    张星火给了些提点,她也就很快想出了办法。

    还是打风月场的主意,让大小商户踊跃捐赠。

    兴高采烈地被收割,而非以加税的名义缴税。

    与当初给武平舰队筹措军资的路数有些相似。

    又不尽相同。

    一番话娓娓道来,绘影眸子异彩连连。

    一下振作起来,倍感兴趣,连连追问。

    只要不让风驰柜坊出钱,坑谁都行。

    绘影以请教为借口,硬是在君山留了好几天。

    当然是为了讨好主人。

    最近一段时间,张星雨跟苏冷学了不少花样。

    令她害羞之余,又不免大为震撼,赶紧补课。

    这天深夜,风沙正忙着有教无类,云本真突然闯来。

    甚至不等主人收势,塞来一封信道:“海龙王病重,钱二公子求援。”

    风沙只觉脑中喀喇一声巨响,仿佛被雷从头劈到脚,整个人都僵了。

    ……

第一千七百七十二章 举世皆敌

    有些人在的时候,感觉不到多么重要。

    不在的时候,却会让人立时眼前一黑。

    好像撑天之柱,将溃一根。

    天将崩、地欲裂。

    海龙王就是这种撑天之柱。

    风沙几乎用抢的,从云本真手中劈手夺信,展开凝看。

    拢共只有几行字。

    除了写明“我父病危”,还提到“三弟”受人撺掇,有割据称帝之心。

    他无力抗衡,艰难自保,所以急向风沙求助。

    末尾几句是夸他七弟,支持之意,蔚为鲜明。

    “割据称帝”四字让风沙的双眼幽芒大炽,射出两道近乎凝成实质的杀意。

    当今三大国看似占据大片疆域,能够真正掌控的地方极其有限。

    各个地方军使,各自割据,还有诸如吴越、辰流、大越等小国。

    一言以蔽之,天高皇帝远。

    大部分的地方势力都位于偏远的边境地带。

    或者说,越边缘,越割据。

    还有刚窃据东鸟政权的朗州军,其实都是天下一统的巨大阻碍。

    吴越占长江之通衢,据出海之便利,近南唐之侧,于富饶之地。

    明明有割据一方,争天下的实力,却始终尊奉正朔,心向一统。

    并且一直都不遗余力地促成统一。

    之前千方百计支援渤海就是明证。

    以及年前陈兵边境,威逼南唐,防止南唐和契丹联手攻打北周。

    这还只是近期的事,几十年来,类似的事桩桩件件,数不胜数。

    给海龙王积累了无比崇高的威望,也使海龙王的地位无可动摇。

    设想天下一统时,吴越国主动归附,当为四方割据势力之表率。

    无论是实际意义,还是象征意义,都大到无以复加。

    望风景从,天下易定。

    如果吴越国抗拒归附的话,则会成为各个地方势力割据之借端。

    一加一减,远不止一。

    海龙王的态度是一定的,他的继任者的态度,那就未必一定了。

    风沙将钱玑的信一字字地认真看完,然后收信闭目,不言不语。

    钱玑的态度非常清楚:支持钱七,反对钱瑛。

    虽然他从没见过钱家七子,不清楚其为人秉性,但他信任钱玑。

    钱瑛乃是明教少主先意明使。

    他对此人印象极差。

    尽管他不知道钱瑛在海龙王病重这件事中扮演什么角色。

    但是,能让钱玑向他求助,说明钱瑛已占据压倒性优势。

    而明教肯定给予钱瑛巨大的支持。

    想让明教不支持,甚至反对自己的少主,难度可想而知。

    风沙思索良久,下了一连串命令。

    传信给马玉颜,让她就近主持针对吴越的一切行动。

    另外,还要保护钱玑的安全,同时听从钱玑的命令。

    而且明确告知马玉颜,可以大开杀戒,他只要结果。

    传信给佛门代言符尘心,要求佛门勒令净土宗警告圣门的弥勒宗。

    净土宗与弥勒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弥勒净土根本就是一家的。

    弥勒宗又与明教秘密结社,密不可分。

    明教以前常冠以佛名,愚民于渐染,佛门对此深恶痛绝。

    却从来没有对明教赶尽杀绝,正在于此。

    如今佛门必须听命于墨修,风沙可以直接命令弥勒宗,影响明教。

    传信易夕若,让她以易门掌教和明教净风圣女的身份阻止明教支持钱瑛。

    以墨修之名传信明教善母,明教不得支持钱瑛,否则四灵会有惩戒行动。

    又以风飞尘之名,写了一封亲笔信,通过何子虚传给隐谷之首王尘子。

    希望隐谷压制明教、支持钱七。

    同时愿以墨修的名义携手隐谷,争取百家支持,压制明教、支持钱七。

    只要四灵和隐谷支持同一件事,各家通常不会,也不敢反对。

    以风飞尘之名传信柴兴和王卜,当全面压制明教、支持钱七。

    给两人的信其实更像是通知,因为两人在此事的立场上跟他并无二致。

    以墨修之名请圣门侧面警告一下弥勒教,同时通过圣明联盟向明教施压。

    弥勒教与明教的关系实在太密关切了。

    就算佛门听从墨修的号令,一层层压到

    弥勒宗也可能只是名义上做个听命的样子,实际上根本不理会。

    不过,弥勒宗属于圣门一支,不可能完全不在乎圣门同道的态度。

    另外,日月门也是圣门一支,也能影响到弥勒宗。

    这样上面

    传信给彤管。

    以北周四灵观风使的名义请求仍在北周代表南唐谈判的南唐总执事徐玄。

    希望徐玄动用南唐四灵,不惜一切代价支持钱七、逼迫明教,压制钱瑛。

    同时,在北周威胁善母的行动将由彤管直接负责。

    最后以墨修之名,通过四灵的渠通令那些位于南唐四灵的墨者携剑束甲。

    如果各方压制因为种种原因都未能成功,那就随时效法荆聂,暴起一击。

    直接把钱瑛干掉,倒要看看明教还能支持谁!

    简而言之,就是以墨修之名下达一道诛杀令,以备万一。

    以及传信给一些可能能够帮上忙的关系人士,请求协助。

    比如让马玉怜直接找秦夜传话,希望秦夜动用南唐四灵的人脉和关系。

    再比如传信给韩晶,希望偃师一脉也出点力。

    还有周峰和朗州军方面。

    东鸟这边虽然无法直接使劲,造点声势也好。

    云虚如今才出蜀地,既然刚从蜀地过了一趟,不可能没有一些影响力。

    应该也可以通过圣明联盟对明教施加些影响。

    巴蜀富饶,又是江湖散管,并无政权,利益巨大,明教不可能不在乎。

    风沙传令之后,又在脑袋里细细盘算了一遍。

    他这些信传一经发散,明教立刻举世皆敌。

    如果还要支持钱瑛,那就是真的找死了。

    人家舍得死,他当然舍得埋。

    他又不介意再给人当一次刀。

    柴兴则巴不得再灭一次佛。

    事关大局,隐谷必定支持。

    两家联手,明教彻底玩完。

    钱玑给风沙发信求助,其实是无可奈何之举。

    他完全没想到,迫于无奈的一封求助信,在不久的将来,差点把明教整个灭掉。

    钱瑛显然也没想到自己二哥的面子这么好使。

    轻飘飘地一封信硬是写出了天崩地裂的威力。

    不过,就算他长了后眼,恐怕也只会后悔自己没能截住钱玑发出的这封求助信。

    反正不会后悔争抢王位。

    ……

第一千七百七十三章 紫金山之战

    云虚离开巴蜀之后,没有直接来岳州。

    先回了一趟辰流。

    于公,见女王述职。

    于私,正式就任四灵的流城玄武主事。

    然后,私下离开,往岳州而来。

    却终究没到岳州,停到了江陵。

    一旦她和风沙,还有何子虚凑齐了,三河帮就会立刻进入拆分流程。

    三人之中,云虚的实力最弱。

    为自己争取到足够的利益之前,自然能拖就拖。

    除了是三河帮帮主,伏剑还是三河船社的尊主。

    三河船社的尊主三年一任,正好到期。

    三人都不反对伏剑继续当三河帮帮主。

    谁来接掌三河船社,三人意见并不相同。

    风沙坚决支持伏剑连任,何子虚推举另一个人。

    三河船社分配的利益,将会决定拆分三河帮的结果。

    尊主这么重要的位置,不可能轻易松口。

    云虚的态度摇摆不定。

    就算她支持伏剑,也不会轻易开这个口。

    否则她的利益如何保证?

    ……

    李重久攻寿州不克,北周朝野上下多有撤军之声,甚至甚嚣尘上。

    柴兴则变成了一个哑巴,不支持、不反对。

    一面授意王卜跟南唐和谈,一面又授意赵仪大造战船,组训水军。

    南唐的求和使节乃是四灵南唐总执事徐玄。

    徐玄当然首要保证自身和南唐四灵的利益。

    所以,双方明里谈一套,暗里谈着另一套。

    南唐皇室在北周不是没放眼睛和耳朵,本不该被北周和徐玄联手蒙蔽。

    奈何南唐在北周地位最高、身份最尊的人物是纪国公李善。

    李泽为了稳固储君之位,杜绝弟弟争位的可能,硬逼着李善出使北周。

    尽管如此,仍放心不下,对李善的怀疑监视、警惕刁难,从来没少过。

    不管李善心里到底怎么想,反正结果就是他把嘴巴闭上了。

    加上洪烈宗娥皇一脉反水,南唐在北周的谍网被连根拔起,陷入瘫痪。

    南唐方面看到、听到的情况,全都是北周希望南唐看到、听到的情况。

    南唐高层成了聋子瞎子,还不自知。

    在此情况下,北周第二次兴兵南征。

    大军直奔寿州,汇合忠武军,将寿州城围之数重。

    南唐方面居然兀自不能置信,无论军事,还是政治,全都来不及反应。

    跟之前攻城不同,这次北周军水师先行。

    自从李重率忠武军攻寿州至今,寿州被困逾年。

    然而,南唐水师一直纵横无敌。

    尽管寿州兵疲,外有援兵策应,往来粮道未绝。

    如今北周水师冲杀而来,不管打不打得过南唐水师,将水路彻底打断。

    淮水不再是南唐水师恣意的游戏场,变成两国水师拼死绞杀的修罗池。

    水路断则粮道绝。

    粮援若是彻底没了,破城的时间就可以掰着指头数出来。

    为了打通粮道,一直仅遥相声援,不敢近前决战的南唐援军被迫分兵。

    驻军于下游濠州的五万大军分出主力舟师,冒险救援。

    溯淮水进驻寿州城北紫金山,列军寨十余,连亘相望。

    更拼命修筑甬道数十里,拿甬道硬通寿州。

    李重抓准时机,率忠武军强攻,斩敌五千,破军寨二。

    强行截断这条欲通寿州的大龙。

    这场胜利多重要呢?

    李重刚将战果上报,柴兴次日宣诏:下月亲征。

    开春二月中旬,柴兴亲临前线。

    北周战船数百随之入淮水,至紫金山南立营。

    两国舟师大军十多万,隔着紫金山南北对峙。

    北周军没怎么修整,赵仪直接率先锋营出战。

    不日,强破甬道,彻底打断这条大龙的龙骨。

    柴兴随之移营前压,亲自督战。

    皇帝就在背后看着,北周诸将想不红眼都难。

    一个个都跟疯了似地发动总攻。

    仅仅两天时间,杀敌万余,攻破紫金山各寨。

    将濠州来的南唐援军完全击溃。

    南唐水师更被北周水师撵一路。

    也正因为水师逃离,导致南唐军无路可退。

    战死、淹死,以及投降的,总共四万余人。

    南唐于淮南最后一支镇国大军,整建制覆灭。

    如今只剩下各州防御使、团练使辖下的那些役兵杂兵。

    尤其南唐水师最终也没能成功逃回濠州。

    被北周水师歼灭于濠州上游,钟离附近。

    这是南唐于淮水的水师主力。

    覆灭之后,淮水之势,异也。

    从此之后,淮水就是北周水师的天下了。

    对于北周的主力大军来说,那些驻州镇兵本就好像是娇滴滴的小娘子。

    区别在有些穿得稍薄,有些穿得较厚。

    一下没推倒,那就两下,如寿州般来回抽耳光,抽蒙强上,仅此而已。

    而失去水师保护后,那就不是穿薄穿厚的问题,跟脱光了没任何区别。

    还亮在北周如狼似虎的十几万大军眼前。

    结果不问可知。

    三月初,寿州守军兵疲粮绝。

    主将病重不起,山穷水尽了。

    城中监军及副将缚主将出降。

    至此,南唐失寿州,北周得寿州。

    坚守寿州逾年的主将尽管被部下假借名义投降,柴兴还是大加表彰其忠节。

    直接拜官检校太尉兼中书令、天平军军使。

    这位刘将军旋即病逝,柴兴立刻追封为王。

    虽然仅是两字郡王,那也尊崇的不得了了。

    要知道赵重光到死也就混个“国公”而已。

    周峰也不过被北周封了个太尉。

    这事做的,实在太特么地道了。

    谁听了都得赞上一声佩服。

    之后,柴兴开仓赈济灾民,并赦免寿州境内所有死罪以下之罪。

    还有种种举措,无不雷厉风行。

    也就半个月不到,一片狼藉的寿州,稳了!

    ……

    风沙得到寿州城破的消息,已经是半月后。

    赶紧动用所有的渠道给柴兴去急信。

    提醒柴兴别忘了先北后南的平边策。

    收复幽云才是正事。

    钟皇后和周嘉敏的信也很快如雪片飞来。

    全都是求风沙帮忙,从哀求到祈求。

    信一封比一封短,遣词越来越急切,态度越来越卑微。

    风沙一面回信安抚两女,一面逼周峰随便寻个由头,囚禁了北周驻潭州的钦差。

    这是明确警告柴兴,东鸟的形势仍然在他的掌控之中。

    朗州军可以臣服,也可以不服。

    周峰可以当北周太尉,也可以割据称帝。

    如果柴兴不顾平边策,他会毫不犹豫地颠覆东鸟形势。

    到时候,鼎落谁家,还未可知。

    与此同时,风沙发信请韩晶帮衬萧燕,主持契丹事务。

    并且请张星火赶赴幽州具体负责。

    他很舍不得这位好用的军师,奈何迫于形势,不得不。

    天下形势无不牵一发而动全身。

    紫金山之战后,南唐失去寿州。

    下游的濠州,泗州,楚州已经无险可守。

    淮水防线崩溃,只是时间问题。

    风沙研判形势,估摸最快一年,最迟两年,北周将彻底吞下淮南。

    两国之间的战线将会被北周压至长江一线。

    届时,南唐无法对北周形成威胁,正是收复幽云的良机。

    换句话说,他最多还有两年时间,提前为中原收复幽云做些准备。

    也可能只剩一年。

    时不我待,他必须立刻往幽州集中力量。

    ……

第一千七百七十四章 饼店剁饼

    北周军攻下寿州后,此寿州就非彼寿州了。

    寿州的治所正式转移到了淮水对面的下蔡。

    柴兴称原寿州为南寿州,现治所为北寿州。

    天子金口玉言,一言既出,移其地、占其名。

    下蔡成寿州。

    当初,风沙被萧思带着骑兵一路追来下蔡。

    在码头一间酒馆里,再次见到初云。

    那时初云是南唐侍卫司驻北周的密谍首领。

    也是在下蔡,风沙第一次见到彤管。

    彤管是北周侍卫司的首领。

    两边的密谍头头不约而同跑来下蔡,足能说明重要性。

    相比被北周大军围攻逾年的寿州,河对面的下蔡简直是人间天堂。

    尤其北周很早就开始建设下蔡,无数寿州百姓举家逃来安家落户。

    不过,寿州有不少州民心向南唐,听从南唐方面的指令群起反抗。

    依山落草,傍水为寇,劫粮草、杀官兵、袭商队,甚至掳掠平民。

    南唐水师又一直占尽优势。

    使一群乌合之众神出鬼没。

    闹得下蔡及附近人心惶惶。

    若非处于军管,早就乱了。

    所以,下蔡人口不少,市面喧嚣,却谈不上繁华。

    街面上行人行色匆匆,巷弄里不乏作奸犯科之辈。

    “初月出云,长虹饮涧。”

    柴兴来回扭转着脑袋,打量一家酒馆的两边门柱。

    他现在这一身装扮像个市侩的小商人。

    面貌有点憨厚,倒似老实人强装精明。

    饶有兴致地念完左右两柱上左右两联,啧啧道:“你就在这里遇上他么?”

    “后院。”

    彤管跟在柴兴身边,装扮简朴,低眉顺目。

    涉及风沙,肯定多说多错,所以言简意赅。

    赵仪跟在柴兴另一边,含笑比划手道:“听说童姑娘当时让人拿渔网把他罩了,从房顶上硬生生拖下来的。”

    彤管现在化名童姑娘,是化名谢掌柜的柴兴的表妹,赵仪则化名赵九重。

    三人多次结伴微服,倒也没有特意约定身份。

    反正柴兴最大,童姑娘是表妹,赵九重跟班。

    彤管见赵仪揭短,眉头拧紧几下,荡开几缕愠色,暗骂你怎么不去死啊!

    一语双关道:“原来是原来,现在是现在,原来这是酒馆,现在是饼店。”

    饮涧酒馆曾是南唐密谍的据点,就没有寻常人敢接手。

    如今这家饼店是四灵的驻点。

    她是陪同柴兴来此见赵弘的。

    赵弘就是天下第一军护圣营左军使,四灵玄武总执事,大周禁军护圣都指挥使,遥领岳州防御使,赵仪的亲爹。

    柴兴同样一语双关道:“酒馆也好,饼店也罢,能填饱肚子就行。”

    为攻寿州,他放弃攻占的数州,连江都都弃了。

    收缩战线,调集兵力。

    让人把吞下的肥肉吐出来,不容易!

    尤其让韩通放弃江都。

    那是江都,那是江都,那是江都!

    赵弘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幸好及时打下寿州,否则事情棘手。

    赵仪听完,松了口气。

    柴兴是在暗示,愿意让人吃饱。

    那今天的事就好谈了。

    不然他夹在两者中间,着实难办。

    按儒家的说法,总不过君臣父子。

    排名有先后,位置很笃定。

    可是,四灵信奉墨家。

    只要他还想在四灵混,吃儒家这套就有风险。

    一行人入店之后,自有伙计笑脸迎上,把三人往后院里带。

    路不算长,三人各怀心思,都没言语。

    尤以柴兴心思最重,十数军镇参加南征,利益分配很重要。

    攻下寿州后,淮南注定落袋。

    分配恰当,大家齐心合力,再接再厉。

    分配不当,那就你争我抢,手快有、手慢无。

    肯定矛盾频频,至直至天雷地火。

    见到赵弘,就是分配伊始,不由得他不慎重。

    彤管的心里也揣着诸多盘算。

    参加南征的军镇,以四灵和隐谷最多。

    两家各出四镇,百家两镇。

    郭武旧部两镇,却远不如四灵掌控严密。

    她是郭武旧部的代言,这场利益分配与她关系莫大。

    关节在李重。

    想接下李重带来的利益,就得扛下李重惹来的麻烦。

    赵仪也在琢磨李重。李重既属四灵,也算郭武一系,一直由风沙罩着。

    然而,风沙几次损害李重的利益。

    李重想改旗易帜,在四灵换个靠山。

    这种风声,可不止一次传他耳朵里。

    说明是故意放风试探。

    今次攻下寿州,李重功劳很大,却也意味着柴兴猜忌更深。

    收与不收,利弊难测,得好好考虑。

    三人各怀心思,一同进到后院之中。

    赵弘独自站在正中间的花棚下,看似相迎,偏又木无表情。

    甚至连视线都是冷冷扫过赵仪,比看陌生人还要漠视冰冷。

    柴兴视而不见,彤管暗自腹诽。

    早在赵仪攻下清流关之时,赵弘半夜去到城下,打算进城。

    结果赵仪说什么父子诚然是至亲,城门开关却是国事,天亮才开城门。

    这事怎么看都像故意演的。

    演到现在,好像父子俩真的势同水火。哄鬼呢!谁信呐!

    彤管曾好意提醒柴兴谨慎些,结果却挨了柴兴一顿臭骂。

    现在自然选冷眼旁观。

    幸好易夕若没在旁边,否则一定骂她蠢货。

    有人愿意演,有人愿意信。那是因为不演不行,不信就出事。

    愿意演本身就是一种低姿态,非要追根究底,立时一拍两散。

    这几个都是人精,谁还不知道谁啊!彤管自诩聪明,其实最傻。

    花棚下有一张石桌,恰好四张石凳。

    柴兴坐北,赵弘坐西,赵仪不敢坐,束手于东。

    彤管硬着头皮坐南边。

    这场会面,选在这里,就是方便开诚布公谈利益,而非论身份。

    柴兴现在不是皇帝,而是代表皇权。

    她也不是代表她自己,是代表风沙。

    赵弘坐下后,招呼伙计上饼和小菜。

    柴兴与他寒暄几句,忽然指了指彤管,笑盈盈道:“我那妹夫与表兄素来不睦,月前报说表兄异心。一家人嘛!我当然不信,岂知表兄送来唐皇亲笔,蜡丸藏信。”

    彤管颈后的绒毛都立了起来,雪白的额上一层细毛汗

    这事她还是头次听说,心里咯噔一响,暗骂李重蠢货。

    道理很简单,张永跟李重的关系一直不好,水火不容。

    无论张永怎么跟柴兴说李重的坏话,柴兴顶多将信将疑,肯定不会尽信。

    结果李重居然不打自招,把唐皇给他的蜡丸交上去了!

    柴兴忌惮李重,是因为怀疑李重不忠?

    显然不是,是忌惮李重有造反的能力和身份。

    所以李重越表忠心、越示坦荡,在柴兴看来,越是恐怖。

    又是卧薪尝胆,又是忍辱负重,这是想干嘛?

    浑身的毛都炸开了好不好!

    赵弘和赵仪比彤管想得深多了。

    柴兴分明是想要他们解决李重。

    解决李重,肯定绕不开风沙。

    也就是说,只要两人答应下来,就是同意联手对付风沙。

    风沙的代言彤管就坐在这里呢!

    这么赤裸裸,合适吗?

    两人相视一眼,又看了彤管一眼,同时心道合适。

    看彤管满头大汗的样子就知道,还在操心李重呢!

    根本没想到这里有风沙的事。

    ……

第一千七百七十五章 欠债是大爷

    柴兴不仅提及李重,还把李重上交的唐皇密信拿出来。

    唐皇手书的亲笔密信能封在小小蜡丸里,自然轻且薄。

    然而,扔在石桌上,亮在赵弘眼前,竟由种“霜刃示君”的意味。

    寒森森,冷嗖嗖。

    李重任殿前司指挥使的时候,张永还是殿前司都虞侯,给李重当副手。

    一个外甥,一个女婿,一起保护郭武,理应高枕无忧。

    岂知郭武突发急病,临终前特命李重向柴兴行君臣之礼。

    就李重那脾气,没当场掀桌子砍人,自然是因为办不到。

    坏就坏在张永手上。

    从此跟皇位无缘,跟张永势同水火。

    赵弘知道柴兴什么意思,这是找他讨说法呢!

    当初,赵重光趁四灵大会在南唐召开的档口,强推李重上位。

    过程他不清楚,也不重要,反正李重惨淡收场。

    赵重光答应交出所有权力,换四灵保下李重。

    他跟北周总执事商量了一下,同意了。

    最后还是他出面找得柴兴呢!

    柴兴见赵弘无动于衷,冷冷道:“当初你代表四灵要我抬手。”

    之前南唐求和的时候,李重居敢然昧下贡品,甚至包括御服。

    于是他让王卜发信警告风沙,再不管住李重,他就不客气了。

    结果李重非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竟敢跟唐皇私通蜡书!

    这尼玛还能忍,他这皇帝白当了。

    赵弘才不想招惹风沙呢!谁爱惹谁去惹。

    活得太舒坦想找不自在,那也别拉上他。

    见柴兴不识趣,居然接二连三,没完没了,转头催促伙计上菜。

    扭回头,拿筷敲碗,“先吃,吃饱再说。”

    柴兴让韩通放弃江都的时候,他就在江都。

    还是他拍板同意,并跟韩通率军赶来寿州与柴兴汇合。

    如今成功攻下寿州,结果的确对大家有利。

    可是,放弃江都的代价还是要弥补的。

    结果只字不提,还要他招惹风沙?

    当他傻呀!

    赵仪心知父亲不耐烦了,就差直接找柴兴讨要好处了,忙圆场道:“这一上午,尽瞎逛了,也没吃点东西,确实饿了。先吃,先吃点东西再说不迟。”

    伙计很快展着双臂送饼上桌。

    一只手外加胳臂,托住了六个碟子,两臂加起来排满了十二碟。

    总共有四份饼子,八碟小菜。

    划着每人一份饼子,配一荤一素两碟菜。

    一个人一次就上完了一桌,动作干净利索,瞧着也还赏心悦目。

    赵仪大声叫好,还掏出了一角银子打赏。

    他就是想活跃下气氛,希望别闹太僵了。

    伙计堆笑哈腰,千恩万谢。

    岂知柴兴一巴掌拍桌上,把碟里的饼子扔到了伙计面前的地上。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这是四灵的驻点,别看伙计貌不惊人,其实是下蔡的玄武主事。

    之所以低眉顺目,当然是因为赵弘。

    还有北周总执事和风沙,正管着他。

    除此之外,就算招待赵仪,他也不至于如此低姿态。

    四灵更不在乎什么皇帝。

    要不是赵弘有令,院中只留他一个,他已经招呼手下围上来了。

    赵仪和彤管都吓了一跳。

    没道理啊!就算柴兴不爽到极点,也不至于在这里跟赵弘翻脸。

    这脸翻的,翻得两人反应不过来,一时间想不明白。

    赵弘几乎没什么反应,浑不在意。

    最近二十年,皇帝换得实在太频繁,他亲手送走的都不下三个。

    看着走的,一巴掌肯定是数不完的。

    大风大浪经得多了,根本不怕吓唬。

    柴兴这才哪到哪呢!

    甚至嘴角挑笑,不屑于顾。

    柴兴一下子冲到那伙计面前,跳着脚破口大骂。

    居然是责怪店家偷奸耍滑,嫌这饼子又薄又小。

    别说赵仪和彤管,连气定神闲的赵弘都被他搞不会了,三脸懵逼。

    赵弘和赵仪很快会悟过来,柴兴骂伙计骂得凶,显然在指桑骂槐。

    而且总一语双关,嫌四灵吃多拉多,干事不多。

    偏偏两人气不起来,甚至有些哭笑不得。

    因为柴兴是在嫌“饼子小”。

    今天柴兴来的目的就是来给四灵分饼子的。

    分饼子的人嫌饼子分小了,那还能怎么办?

    当然赶紧赞同啊!不赞同是傻子。

    些许口舌之快,赵弘直接无视了。

    如果柴兴愿意再多分点,他甚至可以帮着柴兴一起骂上几句!

    反正挨点骂又不会掉肉。

    彤管很快也想明白了,提着的心儿缓缓放下,重新坐了回去。

    柴兴怒到头上,要赵仪把这家饼店抄了,把店家伙计部抓了,推出去砍了。

    赵仪正憋着笑看戏,闻言啊了一声,重新懵逼,没反应过来。

    柴兴好像怒意盎然,气愤难忍,见赵仪不应,怒道:“你想抗旨吗?”

    面上怒意明显是装的,眼中寒芒可是真真的。

    赵仪不禁打个寒颤,脑中急转几下,忽然沉脸,撮唇吹个长短口哨。

    十几名彪汉飞快冲进院来,迅速排到柴兴跟前,整齐划一地行军礼。

    早先柴兴让赵仪广募天下壮士,取优者为殿前诸班,负责皇帝安全。

    也就是御龙卫。

    赵仪招募的人,多半是护圣营的玄武卫,也就是赵弘的手下。

    司星宗负责招募另一半,还有柴兴自家的心腹侍卫。

    加上四灵,至少有三股势力混杂,彼此间相互制衡。

    赵仪招呼过来的这十余名御龙卫没有一个出身四灵。

    如果对赵仪下达的命令存疑的话,他们肯定会抗命。

    毕竟这是来四灵的地盘,赵仪就算装装样子,也不会挑四灵的人让柴兴不安。

    柴兴收敛怒意,盯着赵仪,看他如何反应。

    尽管两人私交很好,可身为皇帝,他不可能完全信任任何人。

    赵家父子不是爱演父子不睦吗?那就继续演,演成父子反目。

    彤管察觉到当前气氛变化,悄无声息地起身,护到柴兴身侧。

    除开风沙,她跟四灵没半点关系,于公于私她都要保护柴兴。

    赵仪是个明白人,毫不犹豫下令,让御龙卫分头把饼店抄了。

    扮成伙计的玄武主事人都蒙了,瞧着几名御龙卫围来,扭头看赵弘。

    见赵弘木无表情,无奈暗叹一声,束手就擒。

    整个饼铺,掌柜、伙计加打杂一共十几个人。

    一个个很快被捆个结实,拖进院子押成一溜。

    柴兴看也不看,摆手道:“全都推出去砍了。”

    赵仪脸色别提多苦了,苦着脸让御龙卫执行。

    赵弘终于绷不住了。

    本来高高在上的姿态再也摆不起来,只能求。

    替饼店的人求情,请求柴兴宽恕。

    他不得不承认柴兴这小子是厉害。

    明明是被迫分饼,居然都能分出个软硬兼施。

    本来他是找柴兴讨债的,现在从讨变成求了。

    柴兴也不得寸进尺,立马把四灵放弃江都的好处给了。

    缺德在没给四灵,给赵仪了。

    更缺德在,好处是忠武军。

    没错,就是李重的忠武军。

    赵弘耿着脖子、仰着脑袋,一副天人交战的模样。

    就这样噎了半天,脸上浮出苦笑,叹着气答应了。

    彤管的脸色非常难看,几次欲言又止,终究没敢做声。

    柴兴扫她一眼,清楚她心中所想,轻声道:“这事我跟他提过,勿谓言之不预。他怨不得你,更怪不得我。”

    经过数年推动,平边策的暗策顺利贯彻,收复幽云的最佳时机曙光乍现。

    尤其不光中原形势有利,契丹的形势也对中原有利。

    只要他还坚持贯彻平边策,风沙就是最可靠的盟友,还是有求必应那种。

    区区李重,肯定不会计较。

    ……

第一千七百七十六章 先攻者先镇

    最近旬月,发生了两件影响天下大局的大事。

    一是吴越国主海龙王薨,二是北周攻下寿州。

    各方反应没有不激烈的。

    有的鞭长莫及,有的无能为力。

    真正有能力插手的极少。

    风沙就是其中之一,且是竭尽全力施加影响。

    最终的结果是否能够顺遂心意,他也不清楚。

    因为够资格掺和这两件事的势力,至少跟他一个档次。

    焦急等待月余后,好消息开始一件接一件来。

    海龙王第七子成功继位吴越国主。

    如果是钱玑本人想接掌吴越国主,事情简单得不得了。

    无论是嫡庶、长幼,尤其人望,钱玑可谓是一骑绝尘。

    满天下都找不出几个反对的人。

    只是钱玑无心权势,曾多次公开表示不接位。

    钱瑛不知犯了什么傻,居然让好脾气的钱玑怒到跳脚。

    给交好的朋友发求助信,号召大家支持他的七弟。

    为什么求助,钱玑没有写明,估计羞于启齿。

    钱二公子是天下有名的名贤。

    君子如玉,无人不心折,人品比最无暇的宝璧还无暇。

    不仅交游满天下,甚至连知交都有好几个。

    比如风沙和赵仪,跟赵仪更是过命的交情。

    两人帮起来忙来,不问原因,不遗余力。

    风沙跟明教偶有往来,以及一些藕断丝连的关系。

    比如佛门,比如圣门,比如易夕若,比如马玉颜。

    多多少少还有些顾忌。

    赵仪跟明教可没什么交情,下手远比风沙狠多了。

    在北周经营的善母居然拿“离婚”威胁明尊妥协。

    可见快被赵仪逼疯了。

    明尊很快发现,若继续支持钱瑛的话,明教连个安稳的立足地都没了。

    从北周到巴蜀,从辰流到东鸟,从大越到闽地,包括吴越,甚至契丹。

    天下虽大,无处栖身,教徒不少,举世皆敌。

    尽管钱瑛是明教少主,终究无可奈何花落去。

    他没想到一向温柔敦厚的二哥发起脾气吓死人,一言既出,雷霆万钧。

    早知如此,装也要装到继位再翻脸也不迟,现在想来,实在追悔莫及。

    钱七即位时,正赶上北周攻占寿州,肆意于淮南,三路大军齐往南推。

    南唐上下惶惶不可终日,根本顾不上。

    差不多时刻,风沙还收到了谢郭的亲笔回信。

    谢郭是柴兴的化名,而且是非常正式的化名。

    有感谢郭武的意味。

    这个化名不仅可以代表皇帝,而且代表皇权。

    除了表示贯彻平边策之外,还提了两件事。

    李重攻寿州有功,加检校太傅兼侍中,改任天平军军使,庐、扬招讨使。

    江都府降为扬州,先攻者先镇。

    风沙看完后,苦笑不止。

    忠武军军使早先是郭武的旧部。

    李重从归德军到忠武军后,原忠武军军使调天平军。

    天平军是符王的老班底,柴兴摆平是想让两方互耗。

    李重率军攻打寿州至今损兵折将。

    结果也被调任天平军,继续跟符王互耗。

    实在太损了!

    柴兴的损,远不仅于此,庐、扬招讨使的扬就是扬州,还强调先攻者先镇。

    要攻江都,就要攻下濠州,泗州,楚州,经大运河南下。

    等于又把李重当先锋用了。

    只要打头阵,难免有损失。

    另外,江都早先被韩通奇袭攻占,为攻打寿州被迫放弃。

    这是把一块大肥肉从四灵嘴巴里硬抠出来,塞给李重吃。

    风沙想到这里,脑壳疼起来。韩通是北周总执事的徒弟,南征是赵弘领队。

    在两位总执事看来,他在通过李重抢地盘。

    柴兴分明挑动四灵内斗,偏又无可奈何。

    因为李重元气大伤,亟需补充,不可能放弃肥到流油的江都,谁劝都没用。

    实际上,他拿李重毫无办法,人家不听他的,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柴兴信中并没有提,赵仪将接掌忠武军。

    也就是说,在李重看来,是四灵先跟他结梁子的。

    所以,要是李重占下江都,肯定跟四灵矛盾重重。

    李重是风沙罩的,一切行为都是风沙来承担后果。

    这是赵重光的余荫。

    风沙能扛下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乃至五次六次吗?

    一旦觉得李重累赘过头,扛得太累不想扛的时候,就是李重的死期。

    柴兴看似搞了一堆阴谋,其实细细琢磨,都是阳谋。

    他已经对李重已经忍无可忍,开始提前布设绝杀局。

    提前发信知会一声,算是给足风沙面子。

    他把贯彻平边策一事同信诉说,其实也是一种警告。

    如果风沙非要保李重,可能影响平边策。

    这还是非常严厉的警告。

    风沙犹豫半晌,还是决定替李重扛下来。

    之前替李重扛是因为赵重光托付。

    这次则是因为彤管。

    彤管的信随柴兴的信一起送过来。

    信中恳求风沙保护一下她这个喜欢特别作死的表兄。

    风沙这次敢硬顶着柴兴的怒火硬保李重,自然是因为有筹码。

    筹码就是刚刚抵达幽州的张星火。

    契丹的事务由韩晶掌总,幽州则由张星火具体负责。

    韩晶和张星火携手,应该很快就能在契丹打开局面。

    之所以选择韩晶,除了信任和能力之外,也是因为四灵在契丹铺不开势力。

    风沙出资源和人脉,帮偃师在契丹立足,对双方来说是双赢。

    韩晶也确实很高兴,亲自陪同张星火去幽州见萧燕。

    早先她在风沙身边教升天阁诸女和一众侍女识文断字,讲解百家经典。

    还给风沙当过军师,更是核心七人之一,萧燕还是很信任且尊敬她的。

    萧燕本来一直在契丹的上京,接到韩晶的信后,快马加鞭赶回了幽州。

    一见到张星火,她的心里就直犯嘀咕。

    因为张星火的气质跟萧思实在太像了。

    她甚至觉得两人气味都是一模一样的。

    她贫乏的汉话无法准确形容这种感觉。

    只能说比萧思还要萧思好几倍。

    萧燕对萧思的厌恶是毋庸置疑的,翻倍的厌恶让她很想拔刀砍人。

    削成人棍那种。

    奈何这家伙带了主人的推荐信,让她多听建议,还要给与相当的尊敬。

    这世上只有一个男人能让她言听计从,那就是风沙。

    主人发话了,韩先生亲自赶来证实,那就不可能是假的了。

    她也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

第一千七百七十七章 腹黑,而且不要脸

    张星火去幽州,令风沙失去了最重要的一条臂膀。

    不得不亲自处理那些繁杂的日常事务。

    为了以后省心省力,他日夜不辍,劳心劳力月余,终于实设处置司。

    当初设立处置司的借口是“为了接应萧思速完”。

    他亲任处置使,云本真和绘影皆任副使,由云本真主持日常事务。

    使风门和传火司可以统一调度。

    实际上,是想借机分绘影之权,不让传火司一家独大。

    其实,这也不是全然针对绘影。

    无论谁任传火使、执掌传火司,风沙都会这么做,时间早晚而已。

    因为他早就想要建立一个总管机构。

    类似于朝廷的政事堂,或中书门下,也就是行使宰相职权的地方。

    以此统管人事、财政等等,好比三省统管吏、户、礼、兵等六部。

    有别于四灵的执事议事制的平衡和制约,处置司纯粹属于他个人。

    他的态度决定一切,能够以很少的精力完全掌控麾下庞大的势力。

    实设的处置司,由云本真来接任处置使。

    已经前往契丹的张星火、远在南唐的马玉颜和武从灵身边的夜娆充任副使。

    张星火和马玉颜显然不可能真正履行职务,所以只是挂名。

    关节在于张星雨代表张星火,马玉怜代表马玉颜,而夜娆显然代表武从灵。

    绘影毕竟不笨,加上确实事务繁忙,不可能天天随侍主人身侧,随叫随到。

    于是,主动让主人挺喜欢的徐七代表她入处置司。

    入处置司的诸女之中,只有夜娆既是剑侍副首领,又实际任职处置司副使。

    云本真只是掌总,轻易不会过问具体事务,夜娆成为实质上的处置司首席。

    对此,诸女无不大吃一惊,百思不得其解。

    比如巧妍,她近来只想明哲保身,凡是涉及绘影的事情,躲都唯恐不及呢!

    一直没有涉入其中,消息不太灵通,是以想不明白为什么。

    大家谁不知道主人从来不待见武从灵,甚至连面都懒得见。

    怎么突然之间,恩宠无限了?

    她十分后悔自己最近太低调,结果处置司没她份,居然连情况都闹不清楚。

    初云倒是窥见到一点点门道。

    处置司的高层中,跟柔公主有关的人物,只剩云本真和绘影。

    而且两女明显是明升暗降了。

    这个结果,很可能跟赖在江陵不动弹,一直只来信、不来人的柔公主有关。

    风沙摆明是在扶持武公主对抗柔公主。

    最明白情况的人是张星雨,张星火临行前,给她把处置司剖析得清清楚楚。

    别人都雾里开花,靠想靠猜,她则一览无余,明明白白。

    那些负责具体事务,又未能入处置司,如纯狐姐妹,江离离等。

    她们原本直接听命于主人,现在听命于处置司,其实等于降级。

    总之,处置司权同宰相,成为权力中枢。

    ……

    寿州得手之后,柴兴并未乘胜追击,反而选择班师回京。

    紫金山一役看似一战而下,月余功成,好像很容易似的。

    其实北周已经竭尽全力,聚各军之合力,方得暴起一击,一举成功。

    不仅占得淮南地理优势,更击溃了南唐在淮南仅剩的一支主力大军。

    不过,正因为淮南已经成为嘴边的肥肉,参战的北周势力无不垂涎。

    财帛动人心,大家就像闻到鱼腥的猫,个个蠢蠢欲动,按捺不住了。

    本来被柴兴拧成一股的各方势力,有松动之势。

    驱虎吞狼,古来有之;二桃杀三士,屡见不鲜。

    人心齐,泰山移;人心不齐,可能被各个击破。

    利益重新分配,摆平各方之前,柴兴显然不想轻启战端。

    落在各方高层眼中,这是胜而不骄,王者之姿。

    大家无不心怀顾忌,乃至敬畏,不敢漫天要价。

    深怕过分让柴兴惦记上,以后被人家秋后算账。

    就连向来不畏惧皇权的四灵都有些打怵,顺从得不得了。

    当然,也是因为赵家父子全都偏向柴兴的关系。

    南唐除了赶紧遣使求和之外,还干了件让各方侧目的事。

    那就是指使江都会焚毁江都,并驱离江都士庶百姓离城。

    江都乃是长江转大运河北上淮水,沟通黄河的起始要地。

    而三河帮干得就是连通长江、淮水和黄河的买卖。

    只有三河帮东西畅通、南北无阻,所以获利巨大。

    风沙之前把授衣派去南唐,想把南唐和两淮通过大运河连成一片。

    等到三河帮拆分,可以独占南北水运贸易。

    授衣干得很不错,已经统一两淮帮会独占。

    如今江都被付之一炬,对三河帮影响很大,对授衣的影响尤其大。

    毕竟利益独占的时候,代价也要独自承担。

    风沙当然不会等到授衣撑不下去发求助信。

    赶紧让伏剑予以支持,又命令马玉颜出手。

    跟伏剑可以直说,给马玉颜的命令则是通过马玉怜。

    然后,正式由处置司发布命令,再通过传火司传递。

    除开江都被焚,中原进入了难得的平静期。

    风沙和何子虚都觉得这个空档正好用来拆分三河帮。

    奈何云虚还是能赖就赖,使劲地拖。

    三天往来四封信,找了六个借口,反正打死不挪窝。

    其实远不止这三天,云虚已经硬生生拖了三个月了。

    风沙十分了解云虚,何子虚则是头次真正见识到云虚的另一面。

    腹黑,而且不要脸,跟那个优雅高贵的柔公主根本不是一个人。

    哪怕没有损害她的利益,仅是没有让她占到太多便宜那都不行。

    出门不捡钱就算亏,捡少了都算亏,撒泼打滚也不能亏。

    脸算什么,好处给够,她能论斤卖给你。

    没法子,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风沙跟何子虚通了个气,他前去江陵堵云虚。

    何子虚则留在城陵矶,张网以待。

    之所以一走一留,那是有原因的。

    之前,风沙跟何子虚一起去江陵找过云虚。

    临行之前,当然先发信告知。

    结果云虚竟同时来岳州,正好跟两人错过。

    而且发信质问两人为什么不在,是不是故意躲着她云云。

    两人无可奈何,急忙忙返回岳州,结果云虚又回江陵了。

    留下封信怪风沙。

    说什么跟她不心有灵犀,无缘无分不爱了,吵着要分手。

    风沙看完信后,哭笑不得。

    他身边大把云虚的人,云虚要知道他的行踪跟玩儿似的。

    摆明故意为之。

    这种幼稚的小花招,云虚也不脸红。

    看信上飞扬的字体,显然还很得意。

    ……

第一千七百七十八章 江传二女游

    云本真、孟家姐妹,巧妍,思碧,乃至伏剑,都出身柔公主府。

    她们跟云虚打断骨头连着筋,并不是自己忠于主人就能切断的。

    没有人可以独自包揽任何事,随着位高权重,把熟人找来身边。

    一开始仅限于那些关系好的好姐妹。

    到后来,认识就行,好姐妹的好姐妹都行。

    再怎么说也知根知底,比什么都不清楚强。

    一层层的关系网就这么无孔不入地铺开了。

    从风沙出辰流至今,双方早已经水乳交融。

    势力的纠葛,比他和云虚的关系更加亲密。

    两人的剑侍,甚至侍女,几乎可以互通。

    风沙非常清楚,不管他在辰流以外拥有多大的势力,“根都在辰流”。

    除非雷霆万钧,铁血拔除,否则需要漫长时间,才能从下至上大换血。

    他早就开始着手换血,可并非一蹴而就的事。

    哪怕新血源源不断,也可能源源不断地姓云。

    最好的办法不是让“云”断流,而是拉一压一,让“云”无法独大。

    风沙经过通盘考虑之后,最终选择了武从灵。

    选和不选武从灵都可以说出一番道理,让他下定决心的就一个原因。

    武从灵跟云虚是一类人,但是比云虚好控制。

    这次秘密去江陵逮云虚,风沙故意没带云本真和绘声,带上了夜娆。

    还有张星雨。

    张星雨实在能干,文能书画理事,武能打架暖床,他喜欢得不得了。

    为了防止云虚提前得到消息,他让永宁帮忙掩饰,虚构闭关的假象。

    最近几年他忙着纵横捭阖,的确荒废修炼很久了。

    为了避开云虚的耳目,风沙没有直接从君山码头走,潜入岳州出城。

    像大部分过路岳州的旅客一样,走城陵矶坐客船。

    也因为这里是东鸟总执事的地盘,连他都耳目闭塞的很,云虚亦然。

    隐谷那边,只有何子虚知道他的目的和目的地,并不知道他的行程。

    张星雨有随主人微服出行的经验,化男妆、换男装,扮得似模似样。

    夜娆曾是王崇侍姬,生得妖冶,扮婢女显得太艳,于是扮成了小妾。

    她还是头一次要跟主人朝夕相处,从神情到身体,无处不透着拘谨。

    这次出门不便带太多人,风沙让白日初现身跟随。

    身边有个携带武器的卫士,路上可以少些小麻烦。

    做卫士打扮自然女扮男装,那一头惹眼的白发拿黑幞头仔细包裹住。

    白眉描黛,似剑入鬓,凸显亮眸深邃,英气勃勃。

    打眼一瞅,一位英俊却冷峻的佩剑少年跃入眼帘,容貌隽秀且迷人。

    尤其肌肤实在雪白,还是那种充盈着健康光泽的白。

    加上唇红唇润,与肌肤相衬,真真明眸皓齿少年郎。

    一行四人在城陵矶码头溜达一圈,白日初扮得卫士还不是最引人瞩目的。

    毕竟码头上的男人要远远多于女人,夜娆妖娆的体态才真地吸睛。

    不仅引来了一道道轻浮且兴奋的目光,还引来了此起彼伏似挑逗的口哨。

    夜娆本来就拘谨的很,如今更加紧张,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夹着腿走路。

    当初她能成为王崇的侍妾,纯粹因为长得漂亮。

    又因为乖巧听话,识文断字,王崇便让她抛头露面,打理酒馆侧卧当庐。

    武从灵用她,原因也是如此。

    总之,她家世普通,胆子很小,瞧着就像猎物,看着就好拿捏。

    得亏白日初佩剑,加之行若轻云,摆明轻功在身,一看就知道不好惹。

    否则码头上的人大多在帮,不会只拿眼睛随便看看,仅吹吹口哨而已。

    码头附近有紧邻的客栈和酒馆,还有成排搭好的凉棚,摆着方桌条凳。

    零零散散坐着些等待开船的客人,有喝酒的,有喝茶的,也有吃饭的。

    风沙找临水的馆子,挨着窗边坐了,窗外几个歇脚的挑夫,喝酒聊天。

    一个个兴高采烈,眉飞色舞,七嘴八舌,说得是火神淀之变。

    这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

    萌古公主如今和小镜子结成玩伴,太宁王妃都学会伺候人了。

    可是听人家在那儿活灵活现地讲来,好像昨天才发生的一样。

    当真绘声绘色,历历在目。

    民间的消息通常来自商贾。

    商贾押着货从北地来岳州,这一趟跑下来,差不多半年时间。

    江湖人消息灵通些,也得两三个月。

    现在这个时候,是应该传到民间了。

    不过,知道,并不意味着广为流传。

    关心柴米油盐的人远比关心契丹的人多得多。

    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日常行止,不过一坊之地,万里之外,与我何干?

    所以,也就是些消息相对灵通的挑夫,喝了点小酒,闲聊之。

    聊得还都不是什么正经事,他们显然对香艳野话更加感兴趣。

    提到最多居然是萌古公主和太宁王妃二女。

    所言之语,大多荒诞不经,全是奇谈怪论。

    除了“契丹公主”和“契丹王妃”不算错,几乎没对的地方。

    尤其言辞露骨,充斥俚语污言,不乏怪笑连连。

    张星雨和夜娆相顾红脸,风沙则听得暗暗摇头。

    关于太宁王妃的下场,人家虽是乱说,跟现实倒也差不多。

    萧燕给太宁王妃重新起了个名字,译成汉话是母狗的意思。

    问才知道,太宁王妃本姓箫,跟萧思一家的。

    据萧思速完透露,太宁王妃和萧燕自幼交好,好得跟亲姐妹似的。

    结果为了萧思,太宁王妃竟给萧燕下药,时间在火神淀之变之前。

    亏得手下营救及时,不然萧燕就跟萧思提前完婚了。

    风沙从中品出点别的味道。

    他越来越觉得是萧思暗中谋划,居中串联,甚至撺掇五王造反。

    太宁王之所以会对萧燕深信不疑,恐怕是源于萧思和太宁王妃。

    萧燕这个小蛮妞显然觉得好姐妹背叛了她,所以没留一点情面。

    先把人家丈夫骗出来割肉碎杀,然后又把人送到他这里当奴婢。

    还要起个下贱的名字糟蹋人家。

    不过,风沙觉得音译的名字念起来太拗口,叫母狗又不好听。

    加上喜欢狸猫,于是取狸奴谐音叫丽奴,听起来又像鸟儿了。

    好歹是王妃,下场的确惨兮兮,没比那些挑夫臆想的强多少。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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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风之花雨介绍:
人人都喜欢美人,风沙喜欢成就美人。路数邪门的幽诡妖女,圣洁无暇的清丽仙子,冷艳娇娆的江湖帮主,名闻天下的绝色舞姬,掌控一国的冷酷女王……性格迥异的美人一一现身于残酷的乱世,成为当世瞩目的焦点,肩负起不同的使命,推动天下从纷乱走向统一。作为操纵和塑造者,风沙始终处于少有人知的幕后,历史并没有记下他的名字。岁月的灰尘渐渐掩盖至深埋只剩一句:若见花雨,必是兴风。郑重强调:本文很正经*3兴风之花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兴风之花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