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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风落木     兴风之花雨txt下载     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七百九十四章 男字女寺

    入夜之后,快到江陵,画舫提前靠岸,转进一个因曲折而隐秘的小码头。

    靠岸登堤后,发现堤坝的

    乍一看很寻常,仔细打量,不是一片,是一口,是一方!

    建筑外围高且暗,中心低却亮,恰好围出了一个好像“田”字的正方形。

    “田”字的

    借着月光隐约可以看见“力”字的建筑和占地,远比“田”字更多更大。

    然而因为灯火稀少的关系,不如“田”字醒目。

    “力”的部分,应该就是段堤寺,而“田”字部分应该是真正的段堤寺。

    段堤寺距离下堤的地方并不算远,一路上是防滑的石子路。

    铺设的纹路粗看并不起眼,跟质量比较好的堤坝区别不大。

    然而细看其铺设的纹路,绝对有园林水准,而且一路渐进。

    隐含着引路之意,明眼人可以追寻跟进,不懂则当面不识。

    岳七爷这一路看着熟门熟路,原因正在于此。

    他还在哪儿故作神秘呢!其实风沙一眼看透。

    渐进的石子路一直铺到“田”字西侧的角门。

    岳七爷那男宠挑灯叫门。

    好像是往错开的门缝里塞了一块牌子,一个比丘开门迎客。

    进去之后,一行人穿过长廊,丝竹声渐渐袭来,袅袅绕耳。

    两旁建筑向中洞开,其内设镂空屏风或薄薄垂帘稍作遮挡。

    隐约可见沿途的每间屋子里都有人,而且绝对不止一个人。

    看不清在干什么,连是站是坐都看不清,顶多分辨动与静。

    大多屋子里都传来乐声或者歌声,正好交汇在当中道路上。

    嘈杂又不乏悦耳,巧妙地形成了一个既开放又私密的环境。

    其设计布局,步道花园,又处处予人有序而非混乱的感觉。

    身处其间,就好像行于幽林,傍清风、过溪水,耳畔鸟鸣。

    非常雅致,不沾庸俗。

    岳七爷不知何时变了摸样,硬是拖着瘸腿,走出雅士风范。

    显然是受到这里的环境和氛围的影响,或者说压制也可以。

    总之,不由自主地融入其中。

    比丘将一行人引入一间不算大的精舍。

    内设香案佛像,其上烛台焚香,还有四名女尼正诵经礼佛。

    见一行人进来,纷纷行礼,然后以女尼之态,行婢女之事。

    一个个面容姣好,神态端庄,气质娴静,身材也特别匀称。

    留意到身材,这才发现其穿着的缁衣与寻常缁衣略有不同。

    并不艳俗,也非暴露,只是收束恰到好处,内***显而已。

    就这一点若隐若现的外显,伴着缭绕的焚香开始撩拨心尖。

    给你倒杯茶,还要顺便介绍一下此盏之意涵,茶叶之精粹。

    最后以典故画龙点睛收尾。

    不细细闻上一下,再来轻轻抿上一口,好像都是种罪恶了。

    不止是岳七爷,连一直落落大方的洛深深都显得有些拘谨。

    好像自惭形秽似的。

    倒是苏苏一直在好奇的左顾右盼,居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风沙看她几次动嘴又作罢,显然想问些话,又觉得不合适。

    有个女尼过去卷起后面的垂帘,原来精舍后面还有个小湖。

    四方步道通向灯火通明的湖心舍,隐约可见其中人影绰绰。

    岳七爷抢在女尼前面介绍说,那里面日夜丝竹,歌舞不辍。

    就连宫大家都曾来此献艺呢!

    可惜现在太晚,如果来早一点,说不定还能遇见名家云云。

    风沙一听宫青秀来过,就知道这里绝不是个单纯的风月场,而是个政治场合。

    宫青秀本人的确不涉政治,但是她干的事、所处的地方,政治意涵通常浓厚。

    要么是苏环的意思,要么是隐谷的司马正。

    在江陵能使动宫青秀的,也只有这两人了。

    可惜天霜这次没来,否则可以问问为什么。

    洛深深这时拉上岳七爷的女宠,挪到夜娆身边,询问是否一起去湖心舍逛逛。

    却没招呼女扮男装的张星雨。

    夜娆见主人没有反对,便欣然而往。

    她胆子小,呆在主人身边令她倍感压抑,有机会出去放松一下,自然很高兴。

    岳七爷刚吩咐完女尼弄一桌鱼糕宴来,眼见三女掀帘行去,扭脸冲风沙笑道:“那边女人去得多,听说连王妃都偶有露面,我们最好还是留在这边。”

    风沙见他熟稔,好奇道:“知道七爷在岳州有面子,没想来江陵也熟门熟路。”

    “这有什么,来过几次就熟了。”

    岳七爷故作淡然,又实在掩不住心内得意道:“这里的一切都是比照中平王室,在寺女尼都是当初随公主出家的宫婢调教的。犯忌的话不好说,兄弟你自己体会。”

    大家打心眼里认为王室就是尊贵的,高高在上的。

    他也不能免俗。

    赏王室之所赏,享王室之所享,不就是体会王室宗亲的感觉么?

    尤其有些女尼甚至拥有女官身份,出家人受到约束又相对较小……

    只能说双重身份,极致享受。

    风沙恍然,给他当奴婢的公主都有好几个,自然蛮不在乎。

    甚至没意识到这里特别之处。

    现在环视一圈,那四个女尼的一举一动,仪姿神态,确实像宫婢,亦如剑侍。

    还有精舍的摆设布置,来的路上的庭院布局,好像真的是比照公主府设计的。

    也难怪岳七爷和洛深深既拘谨又兴奋呢!

    张星雨随着岳七爷的话开始左右打量,不乏拘谨之态,只是不太明显。

    闽地张氏倚靠攀蔓闽王室而起家,家风自然是教导后辈以闽王室为尊。

    出了一任闽王妃后那就更加尊重了,因为抬高闽王室就是抬高自己家。

    家学传承,张氏子弟天然敬畏王室,张星雨亦然。

    也就离经叛道的张星火是个例外。

    岳七爷又摆出神秘兮兮的样子,凑近道:“这里有茶马市,你肯定会感兴趣。”

    风沙赶紧打断道:“茶马太上头,我怕掉脑袋。”

    用屁股想都知道,这是一般人能碰的吗?

    契丹在江陵设回图务,以茶马贸易为主。

    他出茶,契丹出马,颉跌茶号负责运输。

    三家垄断,连中平王室都没有资格掺和。

    岳七爷就是故意语出惊人,好像背景多深,其实单纯吓唬人。

    ……

第一千七百九十五章 江陵本陵

    任何人想把马匹从黄河以北卖到长江以南,必须北周方面点头。

    想也知道北周肯定不同意,而且一定会严厉打击走私。

    然而碍于外务,北周必须对契丹设在南方的几处回图务例外。

    因为江陵特殊的地位和地理,最大的回图务就设在江陵本陵。

    可以贩卖战马那种。

    东鸟、南唐,大越、辰流,乃至地方军使,无不来跑来购换。

    购马的硬通货是绢和茶,而茶比绢更硬通。

    柴兴幼年跟着颉跌茶号的胡商东主贩茶,干得就是这种买卖。

    真正刀口舔血,也实在暴利,而且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马有马。

    从东鸟、南唐到江陵的茶叶,必过城陵矶。

    垄断了城陵矶到江陵的茶叶贸易,就在实际上垄断了购马的“货币”。

    又因为萧燕的关系,契丹在江陵的回图务根本不敢忤逆风沙的意志。

    所以,无论是卖马的份额,还是购马的份额,风沙称得上一言九鼎。

    风沙当然不会管这么具体的事,原来是绘影负责,现在是苏环主持。

    这岳七爷居然跟他谈什么茶马市,简直贻笑大方。

    岳七爷见陈风一个贩茶的,居然对茶马市没兴趣,实在不可思议,忍不住道:“我有个朋友,是荆江会的分堂主……”

    风沙打断道:“这种朋友我倒也有,个个拍着胸脯大包大揽,最后钱花了不少,事嘛通常很难办成。也不能说人家没帮忙,怪只能怪我运道不好。”

    说话的时候笑盈盈,其实一番话指桑骂槐,十分难听。

    岳七爷面色尴尬,心里不满,暗忖你还真是不知好歹。

    给脸不要脸是吧!

    他那男宠不悦道:“你那些狐朋狗友,也能跟我家七爷比嘛?”

    岳七爷脸色微变,厉声斥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掌嘴!”

    虽然他看不透这个陈风,可是人家实打实有钱,此行也是人家请客。

    就算没有张星火这层关系,也不能轻易得罪了。

    他的确不爽,憋着劲想给这小子一个难堪,但不会傻到自己卷进去。

    那男宠哆嗦一下,抬掌来回殴自己耳光。

    啪啪几巴掌下去,脸肿了,眼眶也红了。

    那娇滴滴,低头咬唇的可怜模样,瞧着居然很有点梨花带雨。

    岳七爷还不放过,又逼着他给风沙道歉。

    苏苏盯着男宠脸上涨紫的掌印,见他低声下气的模样,心道你也有今天。

    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坏得很,狗仗人势的事可没少干,看了自然好解气。

    风沙当然不会故意刁难下人,摆手了事。

    那男宠不怨主人,也不恨风沙,就只盯着苏苏看,眼神中满是怨毒之色。

    被地位高的人踩来踩去就算了,这个***胚子居然也看见他狼狈的样子?

    本就涨紫的脸更加滚烫,一种强烈的羞耻感盈满全身,都冲到头上去了。

    岳七爷仿若无事,继续谈笑风生。

    他那女宠不知什么时候退了下去,过了段时间才回来。

    进门之后就给岳七爷投了个眼色,岳七爷心领神会,眼底闪过些许喜色。

    不多时,一个豪迈的笑声从门外力透进来,金石之声震耳,穿透力极强。

    张星雨立时警惕起来,来人好厉害的样子,正面交手,她怕自己打不过。

    “七爷,果然是你,来了,怎么也不跟兄弟打声招呼。”

    这是个浓眉大眼的方脸壮汉,看着约四十来岁的样子。

    一身锦制劲装,既华贵又挺拔,刚踏进门,抢来抱拳。

    璀璨的宝石戒指上下摇晃,一时间竟数不清戴了几个。

    灯烛照耀下,晃得人眼晕。

    岳七爷出席回礼,唤其为“五爷”。

    两人寒暄少许,岳七爷转来介绍风沙。

    五爷一听是个茶商,脸上的笑容变淡。

    眉目之间,浮现倨傲之色。

    听岳七爷说这次是此人请客,又露出了然之态。

    “今天是有一场马市,可是你也知道这牌子多么烫手,我早就稀里糊涂发完了,甚至都忘了给自己留个,早知道七爷你带朋友来,说什么也要给你留上一块。”

    岳七爷本来气不过,想在风沙面前显摆一下关系,见他居然拿腔调,不爽道:“我不信,给我换一句。”

    五爷见他这么卖力,还以为他被人喂饱了,笑道:“今天的牌子半月前就没了,不过算你们有福,恰好来了位贵人。待会儿不要做声,低头跟在后面进去就是了。”

    岳七爷自鸣得意,忍不住斜视风沙一眼。

    却没从人家脸上见到他想见的神态,不免有些失望,又赶紧打起精神询问道:“什么贵人啊?”

    五爷比唇嘘了一声,只做口型,无声道:“高王妃。”

    岳七爷没听见声音,疑惑地凝视其口型,忽然反应过来,瞳孔渐渐缩紧。

    一脸不可思议地啊了一声,又蓦地回过神,结巴道:“这,这,不好吧!”

    那可是高王妃,中平的王妃!

    混进王妃随从?

    如果被人发现,当成刺客?

    那还不当场砍了!

    “我还信不过七爷你吗!七爷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

    五爷微笑道:“这里防卫我负责,本来就要安排人手跟进去,一句话的事。”

    岳七爷有些懵,喃喃道:“这,这,不合适吧!”

    他的确跟五爷关系不错,但也没到过命的交情,应该还没好到这种程度吧?

    五爷继续道:“就门禁严点,进去就好办了,往人群里一钻,不会被发现。”

    岳七爷毕竟是个老江湖,觉得这事情不对劲,心里好生迟疑,并没有答应。

    倒是一直没做声的风沙突然接话道:“合适,怎么不合适?我看合适的很。”

    最近个把月,他实在无聊透顶,陡然嗅到阴谋的味道,连毛孔都兴奋开了。

    五爷见他同意,立时斩钉截铁道:“那好,事就这么定了,我去安排一下。”

    也不待岳七爷回应,径直离开。

    岳七爷愣了半天才回过神,苦笑道:“陈少,你知道他什么意思就答应了?”

    他之所以觉得不妥,是因为五爷以口型提到“高王妃”。

    而他以为风沙没有看到,所以才敢答应。

    其实风沙看得一清二楚。

    要不是因为高王妃,他才不会掺和事呢!

    要知道王妃的行踪不可能随便透露给外人,这个五爷居然让岳七爷知道。

    那就是不打算让人离开了。

    肯定已经把岳七爷和他视为棋子,且是卒子,马上就要硬推他们过河了。

    “我看你们都谈好了,我总不能装聋作哑吧!不然岂不是驳了七爷的面子?”

    风沙装傻道:“放心,规矩我懂,该花的钱,请七爷提点,只会多不会少。”

    岳七爷回想自己刚才一系列行为,从头到尾连起来看,就是给人点道的呢!

    结果人家还真的挺上道,愿意当这个冤大头。

    这,这,这哪说理去啊?

    下意识往外张望一眼,发现门口站了两名卫士,而且还佩刀。

    这下好了,想走都走不掉了。

    看这架势,如果打算强行脱身,恐怕五爷会换上另一副脸孔。

    ……

第一千七百九十六章 马牌风波

    五爷居然要把生人往高王妃的随从里面安排,这里面显然有鬼。

    岳七爷是个老江湖了,当然不想蹚这滩浑水。

    奈何五爷没留给他拒绝的机会,说完人就走了,留下手下应付。

    不管岳七爷说什么,那几个家伙要么不理,要么硬邦邦怼回去。

    敢用强?人家直接就瞪眼拔刀了。

    岳七爷不傻,知道自己没得选了,只能乖乖顺着人家划得道走。

    更衣的时候,忍了半天,实在没忍住,怪风沙什么都不清楚就敢胡乱答应。

    风沙一直都在装傻,说五爷是七爷的朋友,他信七爷,自然也信五爷云云。

    岳七爷有苦说不出。

    他让人去找五爷来,就是为了在陈风面前显摆关系的。

    现在算不算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全套换完之后,风沙面带微笑,冷不丁丢下一句,“其实你让人去找他的时候,嘿嘿,事情就已经定了,与你我是否答应,完全无关。”

    如雷轰顶,岳七爷愣在当场,呆了半天,眼珠子才重新转动,哀怨了叹了口气,恨不能抬手给自己一耳光。

    五爷的行为摆明是临时起意,抓到谁就是谁。

    而他居然主动送上门,正好被人逮了个正着。

    人家可是混帮会的,跟人讲道理不光用嘴的。

    所以的确一开始就走不脱了。

    你答应爽快,给你留点体面。

    要是不答应,那就帮你体面。

    忽然之间,岳七爷蓦地抬头,盯着风沙发呆。

    只感到通体发寒,手足俱僵。

    他一直把陈风当成羊牯,没想到他才是傻子。

    风沙正拉着张星雨交代事情,余光发觉,转脸过去笑一笑。

    岳七爷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就这么神情不属等待一阵,五爷现身进门。

    岳七爷阴阳怪气道:“上个月五爷去岳州,岳某没有慢待吧?”

    其实他是场面人,不是江湖人。

    为了体面,本应该躲得远远的。

    可是身为掮客,又需要在三教九流都有人脉,都混得开。

    这导致他在岳家风评不好。

    所以他一直认为自己跟江湖人往来,是折节下交。

    竟敢这么对他?岂有此理!

    五爷打哈哈道:“七爷热情好客赛孟尝,小五感怀于心,哪敢忘了。”

    “没忘就好,我记性也好得很呢!”

    岳七爷冷笑道:“他日五爷再临岳州,我一定加倍周到。”

    五爷笑了笑,打岔道:“与七爷同行的还有两位姑娘吧!”

    岳七爷脸色微变,忍不住去瞄张星雨。

    洛深深刚才跟夜娆结伴去湖心亭游逛。

    五爷摆明是把两女当作人质威胁他呢!

    他不在乎洛深深,却不得不在乎夜娆。

    其实也不在乎夜娆,而是在乎张星雨。

    其实也不在乎张星雨,而是在乎张星火,和这个陈风……

    五爷见岳七爷色变,脸上笑容更甚,“还请七爷放心,两位姑娘玩得正开心呢!绝不会有无赖打搅雅兴,这里也很安全,应有尽有,七爷的同伴也尽可安心玩耍。”

    这番话威胁意味更浓了。

    岳七爷拍案道:“怎么,你还要把他们都留下来不成?”

    指他的男宠女宠和随从。

    五爷捋须,笑而不语。

    这个结果,风沙早就料到了。

    他给张星雨交代,就是在交代他离开之后怎么办。

    同时让白日初暂时听命于张星雨。

    所以,这会儿安之若素,含笑圆场道:“进一趟马市不容易,五爷担了大风险。七爷你就别在挑刺了。”

    五爷斜他一眼,更加认定这个贩茶的小子是岳七爷盯上的羊牯,根本不足为虑。

    岳七爷只是担心人被扣下,他担责任。

    见陈风如此一说,瞟了张星雨一眼,心道是他同意把你留下,将来可怪不得我。

    面上皱眉思索,一副艰难思考的模样,最终不情不愿答应了。

    五爷很高兴,态度大变,一下子热情过分,扒着两人的肩膀,称兄道弟往外走。

    出门后就压低了声音,向岳七爷道歉,解释道:“还请七爷别怪兄弟行事孟浪,要不是实在没法子了,小五岂敢得罪七爷。”

    虽然岳七爷余怒未消,终究被他引起了好奇心,忍不住询问原因。

    五爷没有作声,只当先引路转入小径。

    一直行到空旷湖边,挥退随行的随从,扫视一圈,见四下无人,方才解释道:“王妃身边有人私自贩马,巡防署要查,又不敢亲自上,硬推给我们荆江会了。”

    说到后来,脸色别提多凄苦了,甚至连语气都透着苦涩。

    岳七爷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道:“你们荆江会敢查高王妃?我没听错吧?”

    荆江会就是中平王室养的一条狗,没有主人的命令,连舔都不敢舔,何况咬!

    风沙倒是一耳朵就明白了,短短一番话里,其实包含中平王室内斗。

    高王妃背后是高王高融。

    江陵巡防署则是掌兵权监国的十王子高保的势力。

    江陵巡防署查高王妃,可以视为十王子打击高王。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高王妃元氏亦是元大帅之女。

    而元大帅的姻亲,可以直接默认跟隐谷关系密切。

    五爷这时说道:“七爷你知道的,江陵一共四块马牌,没马牌卖马,兹事体大,真要查实了,王妃难逃干系。王妃脱不了干系,还能有我们好果子吃么?”

    岳七爷渐渐紧眉,一脸不爽,心道你们荆江会没好果子吃,关我屁事?

    风沙同样皱眉,他是真的明白五爷正在担心什么,他也不免开始担心。

    江陵的马牌是契丹驻江陵的回图务发放的,早先就是跟东鸟交易马匹的凭证。

    后来给中平王室也发了一块,毕竟在人家王城开买卖嘛!

    再后来北汉有意无意阻挠,于是给北汉也发了一块买路。

    北周代汉,柴兴代郭后,原北汉的马牌由颉跌茶号经营。

    第四块马牌,则是绘影硬逼着北周、东鸟和中平从各自的份额当中匀出来的。

    无马牌贩马其实等于同时损害了北周、东鸟、中平和风沙四方的利益。

    如果想弄死某个人,这个罪名几乎可以绝杀了。

    哪怕这个人是当今高王。

    五爷扒住岳七爷肩膀,咬耳朵道:“那个背着王妃偷卖的家伙我们已经盯上了,奈何碍于王妃,我们实在不便动手。”

    岳七爷把他手掌拍下来,轻哼道:“别绕弯子,要我做什么直说。”

    五爷干笑道:“我是希望七爷能去惊他一下。这事露出去,他肯定是活不成了,所以肯定缀上灭口,待他落单,兄弟带人一拥而上,保护七爷。”

    岳七爷恍然大悟,心道这种馊主意亏你想得到。

    为了不让高王妃沾上私下贩马的罪名,那就以别的名义抢先把负责的人灭口。

    这样,高王妃就跟此案无关了,巡防署也没法追查了。

    荆江会可以一推二五六,顶多领个办事不力的小罪,处罚一两个小人物了事。

    可是,真的就这么简单吗?

    岳七爷使劲盯着一脸热切的五爷,满腹狐疑。

    人家这么大费周章,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吧!

    ……

第一千七百九十七章 江陵马市

    高王妃一行人全部着黑袍,头戴头蓬,搞得神神秘秘的。

    五爷一早就着人送来相同的衣物,让风沙和岳七爷换上。

    他是本处安保的负责人,跟高王妃的侍卫长好像也很熟。

    人家不疑有他,风沙和岳七爷很容易混到了队伍的末尾。

    成功混进马市。

    所谓马市,其实就是此院落深处的中庭。

    环境布设十分优雅,身处其间略感空旷。

    各色嘉宾零零落落,穿着打扮形形***。

    风沙一眼扫过去,除了契丹人,居然还有一些西域人士。

    他对那边的情况不熟,单凭装扮容貌,分辨不清回纥还是党项。

    反正不似汉人,东一簇、西一簇的,与一些汉人聊得热火朝天。

    不用多想,这些西域人士,包括契丹人在内,显然是来卖马的。

    与之热络的那些个汉人,显然是代表各个地方势力过来买马的。

    高王妃步履很快,不等风沙观察仔细,一行人行至风生水起处。

    正面是水,山在水后,要去山前,必走水腰。

    其实池水正中有一条几乎跟池面持平的小路,可以直通假山前。

    高王妃一行人还是从旁边绕过去。

    假山跟前有一建筑,陡然一眼,以为是屋。

    走进去才知道其实是张硕大的方顶榻席,三面开敞,以纱为墙。

    形制与其他榻席差不多,只是更大更奢华。

    软榻硬顶,顶上成排嵌珠,辉光温柔撒下。

    整体背山面水,垂纱撩风,风撩起水雾,雾似轻云,氤氲弥漫。

    人在其间,好似身处仙宫。

    高王妃进去后,随行侍女解开左右的垂帘。

    很快便只剩一道人影,优雅地安坐于帘后。

    一众随从并未跟着进去,留在榻席外警戒。

    风沙和岳七爷甚至连假山都靠近不得,被示意留在水池的外面。

    这正合两人的心意,起码岳七爷暗松口气。

    偷偷碰了碰风沙的肩膀,拿眼神暗示走人。

    他一路上魂不守舍的,心慌意乱都快漫到脸上,实在绷不住了。

    风沙心知事情没这么简单,进都进来了,哪是你想走就能走的?

    一直跟在后面的荆江会头目忽然快步越过两人。

    一路快行至内榻下方,向一个黑袍人行礼说话。

    岳七爷愈发慌乱,暗叫不妙,忍不住往后倒退。

    结果被什么抵住后腰。

    感觉尖锐,略微刺痛,还寒凉,好像刃尖。

    岳七爷吓得扭头打量。

    除了抵他后腰的两人,后面还有三名一同跟进来的荆江会中人。

    摆明都是五爷的心腹。

    岳七爷的脑子这辈子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过。

    心知只要自己乱动,这些五爷的手下真敢动手。

    因为他确实是混进来的。

    相比他这个生人,高王妃显然更相信自家的走狗。

    如果这几人众口一词,非要栽赃他是刺客,他根本没处说理,死了白死。

    荆江会头目恭恭敬敬地领着黑袍人走过来。

    这一幕大大出乎岳七爷的预料,他愈发觉得不妙。

    慌得六神无主,好像一只被群猫逼到墙角的老鼠。

    风沙则暗忖这黑袍人恐怕就是岳州巡防署让荆江会盯上的人了。

    待走近些定睛一瞅,瞧着像个女的。

    斗篷罩住头发,也遮住了眼睛,只露出脸庞的轮廓、嫣红的唇瓣和下巴。

    应该是鹅蛋脸,肌肤是梨肉白,也如梨肉一般水灵。

    等人走近些,风沙仔细打量才发现,好像是个男的。

    风沙看不见黑袍人的眼睛,黑袍人却看得见风沙的。

    见风沙目光放肆,眼神更冷,视线转远,努嘴道:“走,换个地方说话。”

    他之所以急匆匆过来,是因为有人告诉他这两个人可能是十王子的暗探。

    十王子居然动用在荆江会的暗探跟着王妃混进马市,听完之后一身冷汗。

    根本就来不及细想,匆忙过来解决。

    最干净利落的办法自然是杀人灭口。

    奈何这里大有来头,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说了算的,连高王妃说了都不算。

    更何况他了。

    好在这里的防卫由荆江会负责,这就是家里养得一窝狗,可以随意使唤。

    无论如何不能让十王子的两个暗探活着离开。

    荆江会头目心中暗喜,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

    这是荆江会的地盘,只要不在高王妃眼前,杀个把人很容易。

    抢先灭口,巡防署和巡防署背后的十王子就能勉强交代过去。

    反正没有人证了,怎么都扯不到高王妃身上去了。

    而高王妃再怎么生气,也知道他们其实一片忠心。

    荆江会头目和黑袍人各自打着算盘,都着急离开。

    岳七爷忽然扬声道:“你要说什么话,就在这儿说,我,我哪都不去。”

    他如今恐惧已极,脑袋里就剩下一个心思,死活都要待在人多的地方。

    荆江会头目和黑袍人一起大恼,各在心里怒骂。

    奈何岳七爷声音不小。

    不仅附近人看了过来,就连帘幕里、内榻上的高王妃都把视线投过来。

    连风沙都忍不住摇头,岳七爷这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呀!还连累到他。

    一个黑袍侍女匆匆行来,询问何事。

    荆江会头目和黑袍人都不敢说话,又害怕自己不做声,对方却说实话。

    那不是立马坐蜡么?

    尤其荆江会头目还要担心打草惊蛇,以及打蛇没死反被咬一口怎么办?

    两人面对面大眼瞪小眼,各自语塞。

    黑袍侍女不耐烦了,冷冷道:“你们还要王妃等多久?”

    黑袍人结巴道:“杨六派人说这二人身份可疑,让小人过来辨认一下。”

    杨六就是随行的荆江会的头目。

    他见黑袍侍女视线转向他,哈腰道:“李侍卫说得没错,这两人确实瞧着眼生,不像会中人,所以找李侍卫问问是不是府上新来的。”李侍卫就是黑袍人。

    尽管机会难得,那也比打草惊蛇好。

    所以他决定把带进来的这两人卖了。

    杨六一众手下心领神会,作势就要一拥而上,把风沙和岳七爷当刺客宰了。

    起码要按住堵嘴,反正不能再让两人说话了。

    岳七爷一时没反应过来,风沙脑子可快,立时道:“这位是岳州岳家的岳七爷,奉族命购马,你们想干什么?”

    在场几个听清楚的人,无不面面相觑,包括岳七爷。

    黑袍侍女忍不住问道:“你们真是来购马的?”

    岳七爷毕竟不是笨蛋,略一愣神之后,疯狂点头道:“就是家里让我来的。”

    先不管真假,保命要紧。

    黑袍侍女瞪了杨六一眼,冲岳七爷道:“江陵马市,童叟无欺。既然是来购马,敬请随意,本家的马牌挂在夜半子时,一共十件上等马具,预祝贵客满载而归。”

    风沙授意绘影逼着三家出让利益,非要插手江陵马市的目的就在这番话里。

    通过购马的“货币”和对份额的影响,他将购马这一行为和马具强行绑定。

    想要购马,先购马具。

    马具就相当于酒榷、茶榷。

    没有,那就是走私,巡防署负责抓,官府负责判。

    制马具的相关匠人,如皮匠铁匠之流,可以得利。

    ……

第一千七百九十八章 阴盛阳衰

    战马也好,挽马也罢,都是重要的战略资源。

    北周明文规定藩镇不得购买马匹等军事物资。

    为此,极力垄断与契丹、回纥、党项等北方游牧部族的马匹贸易。

    同时,严厉打击马匹走私,尤其盯死了往南唐和东鸟的马匹贸易。

    也只有契丹设在南方的几处回图务可以例外。

    然而北周与南唐开战之后,南唐与契丹的马匹贸易完全断绝。

    本就缺乏适宜的放牧地的南唐,立刻失去了最大的马匹来源。

    尽管盛产茶叶,却没地方买马!

    唯一可以绕开北周限制的马市,只剩江陵。

    契丹在长江中游的回图务分别设在三江之江陵、申襄岳之襄阳。

    两地亦设有巡防署,属于三江申襄岳六地联防。

    党项也好,回纥也罢,乃至羌马,必须通过契丹的回图务交易。

    否则就属于走私,保管巡防署见一个抓一个。

    不过,茶马贸易是暴利,自然有人铤而走险。

    下层只能拿命赚钱,上层则有另外一套玩法。

    比如有马牌的四家,可以把来路正的马和来路不正的马混着卖。

    以低价收购走私的马,转手正出,获利巨大。

    恰好中平王室就有一张马牌,而这张马牌归高王一系的人经营。

    这张马牌不仅带来了稳定的暴利,还同时跟北周、东鸟和四灵三方捆绑到一起,带来了不可估量的政治利益。

    十王子高保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名义上他掌兵权监国,实际上外强中干。

    完全仰赖苏环,也就是江陵四灵的支持。

    高王与四灵的共同利益越大,他越是骨鲠在喉,连觉都睡不好。

    必欲除之而后快。

    风沙一直很关心江陵,相关情况就算不够深悉,起码看过简报。

    知道相关方最重视什么,只要是来江陵购马的大户,一律优待。

    而岳州的岳家确实声名鼎盛,一经报名,人家果然不敢乱来了。

    脱身之后,岳七爷瞅准个角落,忙不迭地言说咱们过去喘口气。

    风沙一脸“带不动”的样子,把他硬扯到比较热闹的凉亭附近。

    岳七爷见附近人不少,慌张的情绪总算平静下来,心有余悸道:“这次亏得你,我还以为死定了。”

    “这事还没完呢!”

    风沙随口道:“你我扮成王妃的随从混进来,真就轻轻松松离开没下文了?”

    马市是个很特殊的场合,一旦有了身份,连高王妃都不敢恣意妄为。

    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人家不记挂在心上,只是暂时不方便动手罢了。

    岳七爷又紧张起来,眼神到处乱扫道:“从现在开始,咱俩谁都别落单啊!”

    顿了顿,补了一句,“也别去人少的地方。”

    风沙嘴上应了一声,心道等你想到这点,我们已经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岳七爷刚要说话,脸色沉下,浮上霜容。

    “你还好意思过来,亏我一直拿你当朋友。”

    来人正是五爷,那个小头目杨六紧随其后。

    五爷冲岳七爷笑道:“这里说话不方便,要不找个地方兄弟好好赔罪?”

    岳七爷哼道:“找个安静的地方,方便你灭口么?”

    五爷赔笑道:“

    扭头冲杨六道:“你自己看着办吧!总要让七爷消气才是……”

    “又弄个血肉模糊,吓唬人是吧?”

    岳七爷冷笑道:“收起江湖那套,你们没玩腻,七爷都看腻了。”

    五爷脸上的陪笑顿时绷不住了,浮现出铁青,冷冷道:“七爷你这又是何必呢!,不是岳州。”

    岳七爷没有吭声,脸上怒意未消。

    “我知道错了,这不特意来给七爷道歉么?听说这次是七爷代表岳家来购马?”

    五爷又重新挤出个笑脸,凑近道:“以往不是那个谁么?”

    岳七爷脸色微变,仅剩的怒意顿时没了。

    岳家有嫡系子弟长驻江陵收购马匹。

    要是真以为他一个旁支敢打着岳家的旗号来江陵购马,他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五爷比手道:“七爷,这边请。”

    遥指附近的一张空席。

    岳七爷略一犹豫,下意识去瞄风沙,见风沙没反对,也就跟着走了。

    三人坐定之后,五爷让杨六敬酒赔罪。

    还特意言说,是七爷不喜见血才这么便宜他云云。

    其实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味。

    岳七爷暗暗生气,却终究没有吭声,默默接受了。

    真是个不识时务的人物,也当不了掮客。

    五爷把杨六赶走,又给岳七爷斟了杯酒,正容道:“七爷你可知大难临头了?”

    岳七爷只哼不语,心道你特么又唬我。

    五爷自顾自道:“巡防署硬逼着我们荆江会查王妃,又是谁命令巡防署呢?”

    岳七爷骂骂咧咧道:“你是江陵的地头蛇,你特么问我?”

    掮客这行不用什么都了解,只要能找到了解的人就行了。

    就好像五爷去岳州办事找他,他这次来江陵找五爷一样。

    正因为之前在岳州帮过五爷一回,他这次才会这么自信。

    谁知道人家臭不要脸。

    五爷不以为意道:“现任江陵巡防署的主事,是十夫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中平渐有阴盛阳衰之势,相当多的高层女性亲自掌权。

    不止巡防署,江陵商会、百业会,甚至连荆江会都换了一个娇滴滴的女会主。

    搞得

    “十夫人?”

    岳七爷毕竟是个出色的掮客,一下子反应过来,倾身追问道:“监国夫人?”

    五爷道:“除此之外,中平还有谁敢称十夫人?”

    监国即执掌兵权监国的十王子高保。

    他的夫人季氏跟前世子高权的夫人乃是亲姐妹。

    岳七爷不禁咋舌,心下连道“好家伙”。

    明白巡防署背后是谁之后,整件事简直不能再清楚了。

    什么江陵巡防署逼着荆江会查高王妃的手下走私马匹?

    但凡长了脑袋都知道是监国十王子斗高王。

    岳七爷迟疑少许,问道:“你是监国的人?”

    五爷避而不答,“荆江会只忠于中平王室。”

    岳七爷道:“你绕这一圈,到底想让***什么?”

    五爷笑道:“七爷不是代表岳家来买马的吗!那就买呀!不必担心钱。”

    岳七爷实在弄不明白这小子到底是哪边的,忍不住问道:“还是钓鱼?”

    五爷肯定道:“继续钓鱼。”

    岳七爷追问道:“钓哪边?”

    五爷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道:“谁咬钩就钓谁!”

    ……

第一千七百九十九章 栽下梧桐树,无非引凤凰

    岳七爷是个掮客,当然知道卷入高层争斗多么危险,何况是王室内斗。

    奈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敢生硬拒绝,也不情愿直接答应。

    略一迟疑,打算用“拖字诀”,一语双关道:“下饵之前,先打鱼窝。”

    五爷早就料到岳七爷会耍滑头,微微一笑,轻轻拍了几下巴掌。

    一个劲装女子引领洛深深和苏苏从墙后转出来。

    岳七爷见之一呆,旋即暗怒,又迅速冷静下来。

    洛深深是名妓,是花魁,说白了就是出来卖的。

    卖什么都是卖,卖给谁都是卖,根本靠不住。

    而一个小姑娘跟在身边,则会让人束手束脚。

    这两个人质挑的,当真阴险。

    风沙想得更多。

    洛深深带夜娆去了湖心亭,苏苏则跟张星雨和白日初留在房间。

    不在一处的两个人,却被人分别带过来。

    威胁之意,实在鲜明。

    要挟之意,呼之欲出。

    更说明人家是着意为之,乃是精心设计。

    洛深深好像认识五爷,巧笑嫣然打招呼,千娇百媚地福身行礼。

    苏苏红着脸低着头,一副怯生生的样子。

    五爷笑道:“月余不见,深深清减多了。”

    洛深深媚视道:“五爷还记得开春那首杨柳枝么?”

    五爷嘿嘿两声,脸上露出了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

    吞着口水连道“忘不掉”。

    岳七爷似乎明白什么意思,心里暗骂“骚蹄子”。

    就连苏苏都好像听懂了,头愈发低,脸愈发红。

    风沙一直很留意她,顺便扫视一眼,发现这丫头眼神冷静,显然装羞。

    一个在画舫长大,父母都在乐籍的少女,对这些事早就该见怪不怪了。

    在他看来,这点很好,起码不容易被男人欺骗。

    五爷盯着洛深深又咽下几口口水,反客为主道:“深深你先陪着七爷随便转转,晚些再聚。”好像洛深深不是随岳七爷来,是他请来的一样。

    总之,这话一出,岳七爷更不敢信任洛深深了。

    待五爷告辞之后,岳七爷探后掐住洛深深,哼骂:“***!”

    洛深深反而媚态毕露,娇躯贴了上去,冲他耳朵一阵嘀咕。

    居然让岳七爷由怒转笑,掐变成了拍,笑骂道:“果然贱。”

    他这时也算想明白了,人家从头到尾都给他安排好了。

    看似给他选择,其实根本由不得他选,只能听天由命。

    果不其然,五爷刚离开不久,接连来了好几波人搭讪。

    有卖马具的,有卖死马的,有契丹人、回纥人、羌人。

    一个个煞有介事地谈买卖。

    成不成另说,岳七爷很快成为在场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栽下梧桐树,无非引凤凰。

    凤凰很快来了,穿得也像凤凰一样。

    红衣鲜艳,容貌姝美,神态疏冷,蔑态看人,直冲冲发出邀请。

    那语气,那态度,好像这是你用八辈子苦难才辛苦换来的幸运。

    这做派、这傲气,一看就知道是名门贵女。

    岳七爷一看她就想到了岳家的大小姐岳湘。

    那神态,那口吻,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心里不由自主地打怵,连腰都挺不起来了。

    那忙不迭答应的样子,好像看到骨头的狗。

    苏苏见他艰难地拖着瘸腿努力跟上,觉得好像一条瘸腿的老狗。

    忍了好几下,实在没忍住,咯咯笑出声来。

    洛深深立时转眸,脸上媚笑还挂着呢!眸内寒光刺了苏苏一下。

    苏苏立时噤若寒蝉,身子不由自主颤抖,双手下意识背到身后。

    眼神没见怯懦,身体明显畏缩。

    洛深深调教女儿当然不是靠嘴。

    虽然她的处境比那些干女儿强,可一旦犯错,同样是肉不是人。

    风沙分明看见了,却好像没看见一样。

    苏苏已经是他的婢女了,以他护短的脾性,不该没有反应,偏偏就是没有。

    红衣少女很快领路到地方,让几人留在外面等着,自己先进去禀报。

    岳七爷定神打量一下周遭,顿时打了个激灵,推推风沙,努嘴道:“你看那边,不就是,不就是,刚才那儿么!”

    他示意的地方,正是高王妃所在的风生水起处,与这边恰好隔池相对。

    仔细一看,这边布设与对面肖似,池水如镜倒映,就好像照镜子一般。

    能跟高王妃一边待遇的还能有谁?岳七爷感到自己腿肚子开始转筋。

    洛深深也变得异常拘谨,连大气都不敢喘。

    反倒是苏苏恢复如常,没有比刚才更局促,也没有比刚才更从容。

    少许后,红衣少女出来,把岳七爷叫进去。

    洛深深大着胆子想跟进去,红衣少女拦阻。

    倒也没有说什么,甚至连眼神都没落下来。

    蔑视的态度足够说明一切。

    见风沙站着没动,奇道:“陈爷为何不入?”

    就这六个字,风沙就知道人家已经把他们一行人查了个底掉。

    连陈风是个茶贩都知道了,所以默认他不仅想,而且能买马。

    一念转过,风沙回道:“小本生意,难上正席。”

    红衣少女道:“马市贵商,尤贵茶商,陈爷请。”

    茶叶是购马的主要货币。

    就算茶商本身并不买马,手上的茶也会被竞争购马的人竞相收购。

    卖马的当然喜欢送钱的。

    风沙微一颌首,牵起苏苏的小手往里走。

    他好像把洛深深忘了,苏苏没忘,脆声招呼道:“走,一起走呀!”

    洛深深尴尬极了,羞恼极了,又不敢发作,只是勉强挤出个笑脸。

    如果手上抓手帕,恐怕扯破。

    高王妃那边是个方顶榻席,这边则是圆顶榻席。

    同样占地不小,同样三面开敞,同样以纱为墙。

    内设榻席也同样方正,颇有点天圆地方的感觉。

    仔细品品,好像一个充满中原风情的契丹毡帐。

    上首不像高王妃那边内榻遮围,一个男装女子慵懒地斜倚于榻上。

    不仅探出了一双无暇的赤足,还在悠闲地轻晃。

    旁边侍从不少,却无人敢看,起码岳七爷不敢,正埋首深伏于地。

    风沙第一眼就看见了,然后看了第二眼第三眼。

    不是他没见过世面,相反他见过很多,只是都没有这双这么完美。

    男装女子留意到他的视线,居然不以为忤,反而嫣然一笑。

    慢条斯理道:“待会儿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干好有赏,办砸投江。”

    说话间,美目盼兮,眼波流转,风情怡人,没半点威胁感。

    伏在地上的岳七爷却哆嗦一下,趴得不能再趴,都快软成烂泥了。

    风沙知道他在怕什么。

    眼前这个穿着男装且赤足的貌美女子八成就是十王子的夫人季氏。

    光这一个身份就足以把“投江”变成现实了。

    何况这位十夫人还兼着江陵巡防署的主事呢!

    “投江”不仅是现实,还可以在下一刻实现。

    十夫人见风沙还盯着她的赤足看,掩唇笑道:“好看吗?”

    风沙收回视线,反问道:“要我们干什么事?”

    十夫人饶有兴致地打量道:“你想干什么事?”

    风沙这时已经想明白了,这个局就是十夫人布设的。

    让荆江会的五爷出面甩钩下饵,他和岳七爷就是饵。

    先随高王妃的随从混进来,然后又被各色人物围簇。

    最后来这里见巡防署主事。

    这叫什么?先射箭再画靶。

    走私马匹的大帽子已经可以随便往高王妃头上扣了。

    高王妃再不赶来阻止,罪名将直接坐实。

    ……

第一千八百章 凤凰和鸡

    十夫人的布局十分巧妙。

    把人塞进高王妃的随从里,等到混进马市之后,就可以视为高王妃的人。

    此后的一切行为都可以视为高王妃授意。

    再找些人与之配合,马市上引人注目的同时,在证词上也可以相互印证。

    明面上,这事跟巡防署一点关系都没有。

    人是荆江会塞的,证人是荆江会找来的。

    荆江会忠于王室,而且负责这里的安保。

    高王妃不太可能提防,其实也防无可防。

    只要今天来这里,就已经掉到陷阱里了。

    马匹贸易涉及多方利益,走私被抓,后果严重。

    十夫人身为江陵巡防署的主事,正管缉私。

    怎么说呢!人证、从犯和判官都特么是一伙的。

    主犯还能跑得掉?

    虚空射靶,却板上钉钉,连风沙都暗喝一声彩。

    尤其十王子掌着兵权,高王妃甚至没法掀桌子。

    只能被迫在人家私设的公堂上跟人家唇枪舌剑。

    结果还用多想么?

    眼见十夫人的侍女前去找高王妃,风沙估计高王妃听后肯定一脸懵逼。

    在高王妃的视角,一个岳家人和一个岳州茶贩扮成她的随从混进马市。

    然后,她就成走私贩马的主使了?

    换成他,他也懵。

    没过一会儿,水池对面骚动起来。

    高王妃带着一众随从快步绕池奔来,一行人黑袍斗篷,瞧着气势汹汹。

    十夫人派的那个侍女已经被捆了起来,绳子拉着脖子走,踉踉跄跄的。

    两边脸颊高高肿起来,离得越近越刺眼,不像巴掌打的,像板子扇的。

    十夫人见了也不恼,笑盈盈地迎接,娇声道:“姐姐如此装扮,想必不欲惊动,妹妹也不便大礼参拜,还望姐姐宽恕纯儿不敬之罪。”十夫人季氏,名纯。

    “几天不见,十弟妹口齿愈发伶俐了。”

    高王妃睐目笑道:“叽叽喳喳真好听。”

    “姐姐说的是。”

    十夫人笑道:“凤凰落地也是凤凰,鸟儿飞上枝头还是鸟,叫也就听个响。”

    “没错,世人都说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姐姐我是不信的。”

    高王妃道:“凤凰落地也是凤凰,鸟儿飞上枝头还是鸟。”

    尽管是在重复季纯的话,却完全是两个意思。

    不懂的人可能云里雾里,知道内情的人听来,两女的对话无异于刀斧互剁。

    前王储高权的世子妃季氏正是季纯的亲姐姐。

    季纯口中的“凤凰”,自然是指她的姐姐。

    “鸟”则是指眼前的高王妃,暗骂“飞上枝头还是鸟”。

    高王妃更强调那是一只假凤凰,飞上枝头的鸟儿装样。

    更隐语威胁你姐的荣辱在我一念之间,你给我放乖点。

    否则便让你姐她“不如鸡”。

    总之,两女这一番对话等于指着对方的鼻子互相骂鸟。

    亏得季纯笑语盈盈,高王妃也能保持她那副雍容华态。

    高王妃元氏,元大帅之女,出身要比生母别居的元小娘强太多。

    当初苏环抛弃高权,许三王子继位,其妻出身元家是重要原因。

    隐谷跟元家关系密切,比较容易接受三王子,事后也不易反复。

    事实证明,四灵和隐谷确实都能接受。

    总之,元氏这个王妃非常强势,中平朝野都十分敬畏。

    高王妃的威胁,季纯听懂了,但嗤之以鼻,根本不怕。

    姐姐和姐夫一直有大人物保着,哪里轮得到元氏处置?

    “姐姐说得是,纯儿也不信呢!凤凰也好,鸡也罢,最终还是看谁来养。”

    季纯笑道:“神仙的鸡不比凡人的凤凰差,凡人的凤凰还不如神仙的鸡。”

    她姐提过的,以前常跟元氏一起参宴伺候那几个神仙。

    扮得那叫一个花枝招展,更是载歌载舞如同舞伎一般。

    给人家随便看,就差随便玩了。

    这是讥讽元氏别在她的面前装什么王妃。

    把那一层亮丽光鲜剥光之后,还不如鸡。

    高王妃见她揭短,羞恼难忍,强行忍下了,没有接话。

    元家也算高门,身为元家的女儿,还知道廉耻。

    十夫人见把她的气焰压下去,这才满意,话风一转,开始提起走私的事。

    除了岳七爷,那些卖马具、马尸的胡人也被叫来问话。

    风沙冷眼旁观,发现为了把此案坐实,是真的用心了。

    看似不经意地询问,其实饱含大量细节,比如贩死马。

    马匹贸易不仅仅包括活马,也包括死马。

    民间的车马行、官方的驿站是主要来源。

    没有新马来,也有存马死,货源不断绝。

    而且皮、肉比活马更易藏运,便于走私。

    人证的口供中还包含一些看似随口,其实非常详实的数据。

    甚至可以当成情报收集那种。

    如果只看案件记录,这种口供非常可信。

    说明十夫人是真的懂行,或者说她身边有懂行的人。

    懂行的坑起外行人才是最狠的。

    风沙听了一阵,见高王妃居然无动于衷,暗暗摇头。

    这口供一旦公开,高王妃铁定完蛋,连辩解的余地都没有,连他都保不住。

    因为料太足了,为了堵死此路,哪怕仅是杀鸡儆猴,相关各方都不会手软。

    王妃没了可以再娶,开了口子的垄断就像崩开水线的堤坝,堵不住就决了。

    风沙之所以担心高王妃,自然有原因。

    早先元大帅送了四个女儿给他做侍女。

    名义上是侍女,其实就是想请他证婚。

    其中元三娘和四娘受父亲失势连累,一个被夫家休,一个死了丈夫,成了寡妇。

    七娘去了君山秘营,最小的八娘是宫天雪的闺蜜,留在升天阁,平常自由的很。

    不久前在他的主持下,三娘给岳州陈军使做妾,四娘续婚给元小娘的丈夫蒲瑜。

    七娘和八娘皆未婚,前者一时出不来,后者就是不想嫁。

    宫天雪面子大,帮八娘扛住元家逼迫,他也就装聋作哑。

    言而总之,从元家四女那里论,他算是元家的半个娘家。

    尽管不清楚高王妃到底是元几娘,能顺手帮一下的时候,他当然不会袖手旁观。

    何况十夫人这一招可以要命,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高王妃死吧!

    这对中平局势也有不利影响。

    ……

第一千八百零一章 摇人

    正在风沙琢磨怎么插手的时候,红衣少女点到了他,“陈爷,你也来说说吧!”

    关于她的问话,岳七爷已经全部应了一遍,称得上供认不讳。

    问到陈风这里,无非走个过场而已,红衣少女的态度很轻松。

    别看她比较尊重陈风,其实源于江陵贵商、马市贵茶商的风气。

    她从荆江会的五爷那里得知,陈风其实只是岳七爷盯上的羊牯。

    连岳七爷都被她拿捏得稳稳当当,拿捏一个羊牯更是不在话下。

    “说什么?”风沙装傻道:“第一次来马市,什么都不懂啊我!”

    “不懂没关系。”红衣少女微微皱眉,加重语气道:“我问什么你应就是了。”

    眼神逼视,光芒凌厉,似有威胁之意。

    高王妃这边一个白衣少女跳出来娇斥道:“早就觉得不对了,怎么就非要应了?事实怎样,难道就凭你和这帮人自说自话么?”

    “好呀!早就等你跳出来了。”红衣少女冷笑道:“你就是具体经手的人吧!”

    一指白衣少女,“一个你。”又一指风沙,“一个他。”

    风沙饶有兴致地配合道:“我怎么了?”

    “所有人都老老实实交代,唯独轮到你这就开始装傻。”

    红衣少女继续冷笑道:“她又跳出来维护你,你俩要是没关系,说出来谁信啊?这叫什么?做贼心虚,不打自招,你们要不是狗男女谁是?”

    风沙好久都没有被人这么一连串地扣帽子了,非但不恼,反而觉得很有趣。

    白衣少女明显不会吵架,脸都憋红了才蹦出一句:“伶牙俐齿,颠倒黑白!”

    “什么伶牙俐齿?理正则词严,心虚才词穷。”

    红衣少女哼道:“你要不是颠倒黑白,哪里会连话都说不出来。”

    也不待白衣少女反应,径直向高王妃道:“如今人证物证俱在,王妃可以不认,往后朝野自有公论。”摆明想要把事情闹大。

    高王妃不理她,拧着蛾眉冲季纯道:“多大点事就往朝上扯,也不怕人笑话。”

    风沙一听就知道她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以为季纯是因为丈夫的缘故又跟她别苗头呢!

    “纯儿也不想攀扯,奈何兼着官署差事,家有家规,国有国法。”

    季纯见高王妃妇人之见,心中窃喜,面上却一本正经道:“触犯家规情尚可悯,触犯国法断不能容。”

    这话一听,高王妃就恼了,立时反唇相讥:“王室哪有家事,家事即国事。”

    中平王室的女眷自然以王妃为尊。

    王室的家事,她都有权过问。

    如果家规管不了,那她岂不是更管不了了?

    “王嫂教训得是,王室无家事。”

    季纯差点笑迷了眼,又瞬间板起了脸,振衣而起。

    “身为江陵巡防署主事,我不能对私贩走私之事置若罔闻,如今人证物证俱全,王妃也郑重表态,真叫我汗颜。那好,来人,把相关人等全部扣下,羁押待审。”

    高王妃整个人都蒙了。

    眼见四面八方都扑出了卫士,将她的随从纷纷拿下,终于回神怒斥道:“季纯,你敢!你要干什么!”

    锵锵数响,却是那白衣少女抡剑格挡。

    别看她嘴皮子不利索,剑法利索的很。

    几下剑花,每一剑都迅疾刁钻到令人暴汗。

    不过眨眼之间,周围一圈都被硬生生迫开。

    成功把高王妃护到身后。

    风沙早在第一时间就拉着苏苏的手往桌子底下钻。

    位置是他提前找好的,正是个适合看戏的好地方。

    结果一眼就认出白衣少女耍得乃是升天阁的剑法。

    而且很确定是升天阁的,不是望东楼的。

    风沙忍不住打量白衣少女的容貌。

    眼熟,但想不起来,也认不出来。

    没法子,升天阁的美女实在太多。

    数量质量都能与之相提并论的,还有休德馆那近百名家伎。

    反正每天都是一大群美女在眼前晃到眼花,确实记不过来。

    白衣少女剑法奇绝,季纯这边人虽多,一时却拿不下。

    局面僵住了。

    正在剑拔弩张的时候,一个甜美的女声投进来,“什么事这么热闹呀?”

    此言一出,季纯和高王妃一齐色变,只不过前者是惊,后者是喜。

    猫在桌子

    还顺手把苏苏扯到了身前,直接挡住脸。

    其实他第一时间并未认出这是谁的声音。

    只是觉得这声音耳熟,熟悉到肯定认得,先躲再说。

    “五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女声再度开口,这次声音大上不少,明显是人走进来了。

    从语气听得出来,怀着许多费解和疑惑。

    显然无法理解现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情况。

    风沙透过苏苏的颈侧往外打量,这特么不是程子佩吗?

    这丫头怎么来了?有这么巧么?

    季纯认出了程子佩,慌里慌张道:“啊,程会主您怎么来了。快,都收起来。”

    一片嘈乱的兵器乱响,大家都在手忙脚乱收兵器。

    江陵百业会上一任会主是司马正,再往前是绘影。

    如今百业会的程会主就是司马正的未婚妻程子佩。

    司马正、程子佩和江陵商会的会长苏环,加起来便是中平三巨头。

    虽然程子佩一般不管事,不代表她不能管事。

    扫遍整个中平,都找不出几个敢在她面前放肆的人。

    季纯肯定不敢。

    程子佩没搭理季纯,径直拉着高王妃说话。

    看两人亲昵的样子,明显关系不错。

    以元氏与隐谷的关系,两女交好实属正常。

    风沙侧耳听了几句,原来高王妃跟程子佩今晚约好了见面,心里不由呦呵一声。

    看来高王妃一点都不笨,很可能只是在装傻呢!

    既然提前约了程子佩,那么八成是故意放任事情搞成这样。

    就等着程子佩来收拾季纯了。

    季纯虽然紧张,依然没有放弃,大着胆子插话进去,提及走私马匹一事。

    程子佩非但不以为然,反而有些恼怒:“就这么点事,你搞这么大动静?”

    看这架势,摆明替高王妃出头。

    就这么点事?季纯一听,差点晕过去。

    风沙则暗暗摇头,心知程子佩毕竟年少,不知道利害关系。

    江陵的马市的确没有隐谷的份,但相关各方给足了买路钱。

    拿了好处再涉入,这就坏规矩了。

    程子佩身为隐谷在江陵的高层,理应知道规矩,不应该说这种话。

    尤其不该当着高王妃和季纯的面说,这会让中平王室产生误解的。

    季纯敢设计高王妃,甚至敢当面动手,当然不可能是一时兴起。

    眼见程子佩为高王妃出头,她也摇了个人过来。

    来人来得非常快,就算不在马市,也呆在外院。

    摆明备在事前,视情况而摇。

    一看见这人走进来,风沙更往桌子里面缩了缩。

    来者不是别人,竟是颉跌茶号东主的胡姬小妾舞罗衣。

    虽然颉跌茶号一向不涉入政事,但是谁敢惹啊?

    得罪柴兴不说,还少了一条贯通整个北周的货贸渠道。

    就算不怕柴兴,那也不会跟钱过不去啊!

    ……

第一千八百零二章 狼狈亮相

    程子佩何等家世?

    程家是千年传承的世家,追宗溯源,可以追溯到上古。

    父亲乃隐谷谷主、太乙书院的掌教,隐谷顶层。

    家族世代书香,家学渊源,她本人还是太乙书院的内门弟子。

    身世清白贵重,若非婚约在身,八成会代表隐谷与百家联姻。

    而舞罗衣和她的母亲是胡姬,地位比身在贱籍的乐伎还要低。

    颉跌氏本身也只是一方富商,还是私下走茶的那种地方豪强。

    乱世中与匪无异,加上又是胡商,实在算不上什么正经身份。

    纯粹因柴兴而水涨船高罢了。

    以程子佩的家世,显然瞧不上颉跌氏,更不可能瞧得起舞罗衣。

    舞罗衣也不喜欢程子佩,觉得这女人娇滴滴、端架子、假正经。

    幸好两女的圈子不同,一边多是名士闺秀,一边多是豪强富贾。

    尽管同在岳州,照面不算少,交往却不多。

    就算互相看不上,应该还不至于当面冲突。

    这次好像是个例外,双方都憋着一股狠劲。

    舞罗衣听季纯讲完,先发制人道:“卖马的是回图务,牙院查点验并发茶马榷,巡防署缉私,我们颉跌茶号负责运输,这里面有你们百业会什么事?”

    茶马专卖,百业会明面上是插不进手的。

    实际上,购马的茶多半通过百业会交割。

    百业会什么都不用干,光签单就赚一笔。

    这是过手的油,等于白送给百业会赚的。

    拿足好处还来搅和,那就是打没挨够,欠揍了。

    程子佩不禁语塞。

    她倒没想这么多,单纯被舞罗衣问住了。

    对呀!马市卖马,跟百业会有什么关系?

    跟百业会无关,她这个百业会会主凭什么插手?

    “路遇不平事,自有仗义人。”

    程子佩不肯服软,嘴硬道:“五娘说了,不是她的人,希望巡防署好好审一审,看看到底是谁胆大包天,居然敢嫁祸给王妃。”

    五娘即高王妃元氏。

    “这么多人指认呢!她说不是就不是了?”

    舞罗衣冷笑道:“是不是以后干了什么不好的事,我不承认就不是***的了?”

    程子佩并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好笑的,完全不清楚舞罗衣在笑什么,蹙眉道:“王妃德容兼备,岂是什么人都可以随意指责的?更由不得无耻小人肆意污蔑。”

    猫在桌下的风沙哑然失笑。

    张嘴扣帽子,风格很隐谷。

    不过,舞罗衣是什么出身?

    从舞姬干成小妾,又从小妾干成了主事。

    怎么可能被个丁点阅历的小丫头绕进去?

    “你们夫子不是老说女人和小人一样吗!”

    舞罗衣撇嘴道:“我是女人,你是女人,王妃是女人,女人是小人,小人无耻,你却说有德,到底听你的还是听你家夫子的?”

    她在江陵出生、江陵长大,尽管高鼻深目一副胡女的脸孔,汉话说得可利索了。

    还故意用得本地口音,噼啪啪啦一串完。

    听着又蛮又脆,不乏凶狠,毫不掩饰自己就是在胡搅蛮缠。

    竟然别有一番风情。

    风沙差点笑出声来。

    程子佩脸都青了,再度语塞,嘴唇动了又动,硬是说不出话。

    以她的身份,到哪儿不是被众星捧月,何尝让人怼到这份上。

    舞罗衣转向季纯道:“这里明明挂着马牌,却允许无茶马榷的交易。一旦交割,马向南送,茶往北运,到时候是我们运茶的运错了,还是你们巡防署缉私不利?”

    这番话其实是在说,巡防署需要应颉跌茶号之请调查清楚。

    就是公事公办的意思。

    既然公事公办,那么无论结果如何,两家都不必承担责任。

    任何人阻拦,都坏了规矩,无论结果如何,都将承担责任。

    季纯显得十分兴奋,立时应了一声。

    巡防署本就是掌握暴力的强权官署,又得到舞罗衣地支持。

    哪怕面对中平三巨头之一的程子佩,她也有信心硬干一次。

    如果胜了,甚至仅是没输,都意味着她和丈夫将摆脱桎梏。

    不至于完全仰人鼻息,可以重新拾回王室尊严。

    被人当面怼到这份上,程子佩心火蹭蹭地旺,恼羞成怒道:“我看谁敢动!”

    季纯下意识哆嗦一下,果然不敢继续招呼手下。

    舞罗衣居然面不改色,只是轻轻将手一招道:“全都拿下,无论出了什么事情,颉跌茶号负责。”

    她带来的一众手下蜂拥进来,与季纯的手下一起跟程子佩和高王妃的人手对峙。

    在场人数最多的就是巡防署的步快、马快,武功水准也是最高。

    其次是荆江会帮众,不过多半在外围,除了五爷,没人敢进圈。

    巡防署一旦与荆江会戮力同心,那就在武力上拥有压倒性优势。

    根本不存在打不打得赢的问题,就看敢不敢对高王妃的人动手。

    江陵巡防署自然听命于季纯,荆江会却不想卷进中平王室内斗。

    奈何在场的荆江会首领是五爷,他已经陷得太深,别无选择了。

    舞罗衣的表态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暗一咬牙,把全副身家性命都压到了十王子夫人季纯的身上。

    一声发颤的短哨,招呼外围的手下全围上来。

    程子佩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又一直被父亲师兄和未婚夫宠到天上去了。

    哪见过这种场面,一时竟惊骇到不能言语,人更是不由自主地往后躲。

    “你们好大的胆子!”

    高王妃娇躯发颤,已经出离愤怒,尖声叫道:“难道还敢对本宫动手吗!”

    围上来的一众壮汉无不胆怯,非但没人敢上前,反而不由自主往后倒退。

    季纯也不敢做声,只是偷瞄舞罗衣。

    她一点都不害怕看似凶狠的高王妃。

    还是在畏惧看着十分胆怯的程子佩。

    苏环警告过,四灵不想跟隐谷干仗。

    要是敢惹恼隐谷,四灵更有可能是跟隐谷谈妥,把他们夫妻卖个好价钱。

    如今只能指望舞罗衣顶上去,还要顶得住。

    舞罗衣也不知今天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好像不管不顾,豁出去了似的。

    居然毫不犹豫地下令,把高王妃一行人全都拿下。

    甚至高王妃拦在当中,拿自己阻隔时,还授意手下照其脸扔了一枚暗器。

    感受到冷嗖嗖的锋芒从脸侧划过,高王妃傻了,不敢相信真敢对她动手。

    舞罗衣倒也不是真的毫无顾忌,及时喊道:“有刺客,你们快保护王妃。”

    总之,以保护的名义,把高王妃给扣住了。

    被当作证人的岳七爷和那一溜胡商也都被纷纷拖了出来。

    本来嘈杂且混乱的场面迅速澄清,躲在桌下的风沙和苏苏再也藏不住了。

    一下子被凸显出来。

    几个精壮汉子占住四角,围住桌子。

    风沙当然不想被当成一条死鱼拖出去,抢先一步从桌下探出脑袋,仰脸笑道:“不用你们生拉硬拽,我自己来,自己来。”

    围桌的几条汉子才不理会呢!一左一右扣住风沙的双肩,就要往外硬拽。

    舞罗衣突然以奇怪的语气道:“住手,先放开他,让我看看他的脸。”

    ……

第一千八百零三章 三顺之交

    此行为了隐藏行踪,风沙用了陈风的身份。

    还同张星雨和夜娆一样,化妆改变了容貌。

    然而,声音没变。

    舞罗衣听得耳熟,再一看脸,却陌生的很。

    满心狐疑透眸涌出,迟疑道:“你是何人?”

    风沙拖泥带水地从桌子咱俩可是顺风顺水顺路的三顺之交。”

    顺风自然是指顺风号,乘着顺风号从江城到岳州,可不正是顺风顺水顺路嘛!

    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并没有把苏苏带出来,甚至还拿背把人往里顶了顶。

    舞罗衣倏然盯上风沙的脸,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眨巴眨巴眼睛,再三确认。

    总算从化妆中看出些熟悉的轮廓,忍不住伸手去指,一句“是你”脱口而出。

    风沙怕她喊出自己的身份,惊喜道:“姑娘居然还记得我!陈风死也瞑目了!”

    舞罗衣微怔,旋即反应过来,莲步前挪,一下子抱住了风沙的胳臂,嫣然道:“当然忘不了,我怎么舍得忘呢!”

    暧昧的语气,媚人的神态,哪怕不用眼睛看,用耳朵听,都能让人联想到柔帐、靡香和一张又软又暖又弹的大床。

    在场人等,包括高王妃和季纯在内,无不瞠目结舌,然后各自转头,拼命装瞎。

    舞罗衣的风流在江陵很出名,风月阵仗中那些风流人士都以在她那里题字为荣。

    据说她那风流院里到处都题满了字,从房内到房外,从假山到凉亭,乃至树上。

    无所不至,无所不有。

    身为胡姬,本就没有许多约束,连颉跌氏都不过问,在江陵那就更没人敢管了。

    这种女人,跟谁好上都很正常,是以大家一听,立时把风沙当成了又一个面首。

    也正因为舞罗衣的面首实在太多,多到数不过来,所以也没人太把风沙当回事。

    季纯特意提醒道:“舞姑娘认识他太好了,待下去细细详问,定能获知实情。”

    程子佩怒斥道:“好呀!原来你们认识,还说不是串通好的!”

    风沙有些看不下去了,差点捂脸。

    以程子佩的身份,就算直接拉着高王妃仰着头就走,那也没人敢拦。

    只要把人带走了,是非对错还能绕过隐谷不成?

    奈何这丫头好像一根筋、死脑筋,看这架势,非要当场争出个对错。

    只能说,还是太年轻。

    舞罗衣看也不看程子佩,亲昵地挽住风沙的胳臂道:“你来怎么也不说一声,走,去我哪儿,我给你接风洗尘。”

    风沙精心改装出现在这儿,不仅看了全场,甚至还成为重要的证人。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不管因为什么,先把人带走,否则有害无益。

    风沙略一犹豫,没有让舞罗衣扯动,转目道:“我觉得今天这事应该是个误会,要不散了算了?”

    他此来江陵是为了逮堵云虚,推动拆分三河帮一事。

    这件事牵扯太多势力和利益,非常复杂。

    如此形势下,自然求稳怕乱。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神色变化,多半露出讥嘲之笑。

    笑这小子不自量力,等着看舞罗衣扇他几个大耳光。

    今天这是什么事?高王妃、十夫人,乃至程会主都卷进来了。

    明眼人都知道三人背后分别站着谁,这是真正的神仙打架呢!

    岂是区区一个面首小白脸能张口的?

    令大家吃惊的事,舞罗衣居然没有发火,反而露出迟疑之色。

    风沙看出她为难,沉下脸道:“怎么,不方便么?”

    舞罗衣俏脸顿时一白,赶紧附耳哀求道:“出去谈谈好不好?”

    明明十分畏惧,居然还是不肯答应。

    风沙不禁好奇,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舞罗衣勉强挤出个笑脸,挽着她径直去到池水畔。

    转目扫视几下,附近的卫士全都忙不迭地散开了。

    散开后都是背对,好像生怕听见什么、看见什么。

    舞罗衣松开风沙的胳臂,苦笑道:“你来得可真是地方,也真是时候啊!”

    风沙问道:“坏你事了?”

    “宫大家还好吗!”

    舞罗衣岔话道:“江陵离岳州不远,天霜找我玩好几次了!天雪也常给我来信,两个坏妮子真坏,知道你来了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白对她们那么好了。”

    “宫大家最近闭关,连我都见不到呢!”

    风沙笑道:“我偷偷溜来的,她们谁都不知道。”

    话锋一转,又把话题扯回来,“到底是怕得罪谁,直接跟我说好了?”

    舞罗衣想了想,小声道:“柔公主,今天这事儿,是柔公主的意思。”

    云虚?风沙听得眼前一黑,怎么哪哪有她?找她却哪哪不见,p!

    晕了少许,冷静下来,自言自语道:“她是不是看茶马贸易眼热,想横插一手?想要就直说嘛!直接找我要,难道还舍不得给。”

    虽然嘟哝声音很小,舞罗衣还是听见了,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风沙轻哼一声,问道:“她现在在哪儿?”

    舞罗衣摇头道:“我就见过她一面,平常都是她身边一个女官传话。”

    风沙想了想,问道:“是叫赵茹么?”

    记得这是个文静俊俏的少女,貌似乖巧,其实心机颇深,一朵白莲花。

    有点像张星雨,但没张星雨漂亮。

    舞罗衣忙道:“好像是茹姑娘来着。”

    这下风沙确认了,还真是云虚搞鬼。

    云虚显然盯上江陵的茶马榷之丰利。

    如果真的眼馋,大可以直接找他要。

    只要找他要,本质上就是依附于他。

    哪怕过分些,他也认了,不会不给。

    自己拿,那就是抛开他……

    风沙眸光闪烁几下,冲舞罗衣道:“你就知道我是陈风,姘头也罢,情人也行,反正跟你特别好,好到让你意乱情迷,神魂颠倒,甚至对我言听计从……”

    说着说着,竟开始比手画脚,显得兴致盎然。

    他发现自己突然占据了优势。

    他逮住了云虚的尾巴,云虚却还不知道他来了。

    这还不赶紧大拽大扯,难得等云虚又溜不见嘛?

    舞罗衣哭笑不得,却也拒绝不得。

    瞅个空子撒娇道:“这都好说,只是柔公主若怪罪,奴家受不起嘛!”

    “你见过猫捉老鼠吗?”

    风沙哼道:“老鼠连动都不敢动,甚至装死,哪还能得记得旁的事?她见到我,就像老鼠见到猫,如果你不想被她缠上,那就快想法子让我早点找到她。”

    ……

第一千八百零四章 云虚的消息

    对于风沙的猫和老鼠之说,舞罗衣不以为然,不置可否道:“柔公主打巴蜀来,你知道吗?”

    风沙当然知道。

    舞罗衣见他点头,又道:“蜀国亡后,川盟和魔联斗得厉害你知道吧?”

    当年辰流与北晋联手,南北夹攻,一举灭蜀。

    北晋时逢内乱,被迫退兵。

    辰流国小力弱,无力吞象。

    两国大肆劫掠旧蜀的人口财富之后,各自撤走。

    巴蜀无主,政治空档,地方势力疯狂内卷。

    最终组成了川盟和魔联僵持对峙。

    风沙对巴蜀的情况还是比较清楚的,但不清楚舞罗衣提这事什么意思。

    舞罗衣继续道:“就因为柔公主走一趟,不共戴天的两边居然和解了。”

    风沙笑而不语。

    负责北周西面边防部署的秦凤军使王景乃是彤管的人。

    王景能够坐稳这个位置,是他想法设法跟柴兴换来的。

    云虚身为七人核心,可以通过彤管指使甚至命令王景。

    再招呼辰流方面配合,可以对巴蜀形成南北夹攻之势。

    当年旧蜀好歹还有十几万大军呢!都被这样被灭了。

    就凭川盟和圣明联盟两个江湖势力,难道还敢反抗不成?

    最关键,这是两股僵持且对峙的江湖势力。

    一心只想待价而沽,根本就不想称王称霸。

    没有政治野心。

    相比反抗,双方更担心会不会因为跪得太慢被对方抢先好不好?

    总之,云虚入蜀之后,被当成神仙一样供起来,任凭予取予求。

    因为在川盟和魔联看来,云虚真的能呼风唤雨。

    舞罗衣见风沙浑不在意,忍不住道:“别人不知道还正常,你能不知道?不是,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啊?”

    风沙反问道:“我应该知道什么?”

    舞罗衣低声道:“柔公主在巴蜀杀性太大,灭了好几个满门,幸好没传到江湖,不然她麻烦小不了。”

    颉跌茶号有自己的情报网,最近也一直往巴蜀方向拓展。

    身为江陵主事,她知道很多相关情报。

    相关事情,风沙看过相关简报,云虚也有来信,多少了解一点。

    云虚刚进巴蜀的时候,当地有地头蛇按照江湖规矩,摆下马威。

    夜郎自大那种,好像还有几个“俊杰”想要凤求凰。

    如果下马威和凤求凰单独拿出来,云虚八成就忍了。

    合在一起,那就不止是威胁,而是侮辱了。

    云虚不光是公主,还是王储,争王位那种。

    她可以无视下马威,但是忍不了当众受辱。

    还是在这种低级场合,要是找不回面子,以后谁还尊重她?

    于是把人一家都拉出来,不管男女老幼,从个高的开始砍。

    最后杀得就剩下一些有姿色的女人,全赏给动手的侍卫了。

    那几个“俊杰”最后才被剁碎喂狗,还是自家女人下得手。

    算是投名状吧!要么动手死一个,要么两个一起死。

    结果并无意外,从此没有冤死鬼。

    至于舞罗衣说“灭了好几个满门”,江湖家族也会联姻的。

    灭了几家后,大家就知道王室为何比他们尊贵了。

    辰流虽小,也是王室,拿江湖那套去对付云虚,那叫搞笑。

    搞笑云虚也不会手软,肯定认为杀完再笑也不迟。

    云虚也确实在来信中画了个活灵活现的笑脸。

    解释说巴蜀局势复杂,想要理顺,必须先立威。

    不狠,不足以立威,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局面越快打开,死人越少。

    还说换成风沙来也一样,无非杀多、杀少和杀谁的问题。

    她正琢磨杀谁的时候,鱼自己跳上砧板了……

    然后接了个逼真传神的笑脸为整封信结尾。

    风沙心知云虚这套说辞非常片面,但他并不打算深究。

    因为他拿云虚没办法,拆分三河帮一事上还有求于人!

    一念转过,风沙纠正道:“不是灭门,是正法。”

    舞罗衣愣了愣,迟疑道:“杀人全家,终究不对。”

    风沙斜她一眼,笑道:“皇帝诛人九族对不对?”

    舞罗衣脸色数变,争辩道:“那都是些十恶不赦……”

    风沙打断道:“柔公主杀得那些也是,所以杀之以正法嘛!”

    舞罗衣不吭声了,认为他在胡搅蛮缠。

    风沙也没有做声,还在考虑巴蜀的事。

    立威之后通常跟着怀柔,而怀柔的事,他当然也知道一些。

    关节就是花蕊夫人。

    当初柴兴一直扣着云虚不让走,当成了人质要挟他。

    而他正是以“花蕊夫人随柔公主去巴蜀”这一理由,使柴兴放人。

    身为旧蜀王妃,花蕊夫人于巴蜀有重大影响。

    只要筹谋得当,可以为将来北周和平收复巴蜀,打下良好的根基。

    想到花蕊夫人,风沙自不免想到关于绝色王妃的种种传闻。

    以虚假居多,真实的情况知道的人很少,他恰好知道一些。

    这些年,花蕊夫人一直身处于北朝后宫。

    几度改朝换代,更历经数帝,皆为嫔妃,荣宠不衰,可见不寻常。

    绘影和绘声已经长得很漂亮了,孟凡黑成那样都有女人追着喜欢。

    不知三人的母亲何等倾国倾城。

    柴兴舍得放这种绝色尤物出宫,可见是个爱江山不爱美人的家伙。

    舞罗衣见风沙莫名其妙显出轻浮之态,不禁撇嘴,心道谈正事呢!居然想女人。

    她跟风沙结识于江城,又乘坐顺风号同行一程,交情的确不错,但谈不上熟识。

    在她眼中,风沙是个有色心没色胆的花花大少。

    挺会撩拨,为人处世也算精明干练,仅此而已。

    对风沙的敬畏源于风沙的身份,而非风沙本人。

    柔公主则不然,一趟巴蜀之行,明面上的动静就很大。

    私下里掀起的腥风血浪,令她这样的知情人胆战心惊。

    风沙也是穿行北周一路南下,却一直默默无闻,没有听说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其实云虚并不是一个高调的人,奈何巴蜀的形势的确复杂,又与辰流旧有宿怨。

    加上时间紧迫,被迫以雷霆手段行杀伐之事,看似快刀斩乱麻,实则流毒无穷。

    风沙一路上则温吞吞的,走到哪里,摆平哪里,真正做到了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结果更是比云虚那一路稳妥多了。

    然而世人蒙昧,多惑于五光十色。

    见多彩便以为精彩,舞罗衣亦然。

    正因为敬畏柔公主,所以云虚这次出面请她帮点忙,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如今不满意风沙的反应,心里便就看轻了几分。

    ……

第一千八百零五章 花间剑客

    跟舞罗衣交谈之后,风沙大略弄清楚了今天这件事的起因。

    最上一层是十夫人针对高王妃,深一层是十王子对付高王。

    再深一层是舞罗衣支持十王子对付高王。

    因为把程子佩拖了进来,还可以视为北周方面拉着隐谷针对四灵。

    归根结底是云虚不满自己在中平得利不够,所以兴风作浪。

    风沙当然很不爽。

    中平的局势本来完全归他主导的,被迫让隐谷咬掉一半。

    现在云虚放着拆分三河帮的正事不管,也要分上一杯羹。

    这叫什么?不务正业好不好。

    于是直言不讳道:“依我看,今天先散了,你带我去见云虚,我亲自跟她说。”

    舞罗衣愣了愣,有些不情愿。

    她把风沙拉出来说小话,本是想拿柔公主劝风沙放手。

    见风沙不同意,还特意捡了柔公主最近的事迹说说。

    没想到适得其反,风沙非但不同意,反对更坚决了。

    她毕竟不敢当面顶撞风沙,以撒娇的口吻道:“哎呀,来都来了,还这么多人,说撤就撤,奴家多没面子啊!”

    风沙有些不悦,皱起了眉头。

    舞罗衣进一步挽住他的胳臂,尼声尼气地贴脸道:“好久不见,你想不想我呀?反正我好想你,时间不早了,也别到处走了,就这找个地方,奴家陪你多喝几杯。”

    吹气如兰,语气暧昧,充满诱惑,令人浑身酥麻至腿软。

    风沙笑了笑,不置可否道:“跟我来。”

    身子往前一动,舞罗衣那丰腴的娇躯居然像棉絮附着一样随着动,轻若无物。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风沙居然又转了回去,进去便道:“散了散了,都散了。”

    舞罗衣身子略僵,有心想松开臂弯,把风沙推开,却反而被风沙揽住了腰肢。

    不仅揽住了细腰,还堂而皇之摸上了她后面的挺翘,还是一抓一把浑圆那种。

    就当着在场这么多人的面,还毫无顾忌地捏了几下。

    胡姬作风素来以大胆著称,舞罗衣也不例外。

    换在平常,她说不定还会扭动几下,咯咯笑上几声。

    现在不一样,她非但笑不出来,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风沙下手非常重,绝对故意的。

    没有半分旖旎,分明是种威胁。

    不管舞罗衣的手下也好,巡防署的步快也罢,乃至荆江会中人,无不看傻眼。

    大家摸不清这个小白脸跟舞罗衣到底是什么关系。

    一个个不由自主地给风沙让开了路,手中的兵器也纷纷垂了下去。

    风沙直接揽着舞罗衣插到高王妃身边,身子一转,另一条胳臂揽住高王妃的腰,笑道:“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太过片面,齐人之福不就是双至嘛?嘿嘿。”

    这一下满场哗然,又迅速安静到可听针落,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风沙口中说着不着四六的话,脚步不停往外面走,眼神寻觅苏苏。

    看见了五爷,看见了岳七爷,甚至看见了洛深深,就没看见苏苏。

    刚才仗剑保护高王妃的白衣少女不知何时跟到了他的身后。

    高王妃的一众手下见状,也都纷纷推开包围,各自跟上来。

    这么多人行动,动作脚步声悉悉索索,两边却无一人说话。

    高王妃这边想着快点离开,舞罗衣那边都盯着舞罗衣,指望舞罗衣明确下令。

    尤以十夫人季纯最迫切,人都追到舞罗衣身边了。

    眼神在舞罗衣和风沙,乃至高王妃身上来回打转。

    神态焦急,嘴唇动了又动,想说些什么。

    舞罗衣不敢反对风沙,又不想表示同意。

    只能以沉默表达自己的不满和默认之意。

    反正看起来就是木无表情的样子。

    刚才一直维护高王妃的程子佩这会儿却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风沙,一脸疑惑不解的样子。

    她认识风沙,但只见过几面,算不上熟悉。

    加上风沙这次扮得太好,她实在认不出来。

    甚至连眼熟都谈不上。

    当下的情形,令她十分疑惑,觉得舞罗衣应该是受到熟人的挟持。

    在不明白情况之前,隐谷并不方便涉入。

    她不动,麾下的隐谷高手自然也就不动。

    一帮人眼睁睁看着风沙带着人走了出去。

    来到巨大的席榻外面之后,地势立时开阔,高王妃的一众手下迅速散开。

    以白衣少女为中心,护住了风沙、舞罗衣和高王妃的前后左右。

    与后面追出来的那一大帮人形成了对峙。

    两帮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快要转出静池,高王妃那边的红衣少女突然拦到前方,平剑平眉娇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胆敢劫持王妃和舞姑娘。”

    这一阻拦,季纯那帮人立刻找到主心骨,呼啦啦加快步子围了上来,重新包围。

    高王妃心里慌张,使劲盯着舞罗衣,指望她说话。

    舞罗衣根本不搭理,好像打定主意,一言不发了。

    高王妃无奈,只好去看风沙。

    风沙笑了笑,抓着舞罗衣的大手用了几下力。

    舞罗衣猝不及防,忍不住哼出声,双颊鼓晕。

    眼波流转,浮泛媚态,俏眸挂雾,嗔视风沙。

    风沙抬动下巴,示意她说话。

    舞罗衣咬着下唇,反把臀送。

    一副任君随便采撷的样子,但是休想让我开口。

    红衣少女见状,红着脸暗啐一口:“歹人休得无礼,放开舞姑娘,饶你不死!”

    说话间,挺剑更进一步,剑尖邀指风沙的咽喉。

    白衣少女从后面跃上前来,同样拔剑平指,眼睛盯着对面,嘴上冲风沙小声道:“她爹是十王子的首席剑客葆光子,一手归真剑名扬巴蜀,威震秦凤,你小心点。”

    风沙微微一怔,问那红衣少女道:“令尊是葆光子?是陵州判官葆光子吗?”

    陵州是旧蜀之州,判官不是匪号,而是官职名。

    旧蜀亡国后,原本的州官或死或逃。

    威震秦凤,说明曾经往北逃到秦州、凤州,如今又在江陵,可见颠沛。

    不过,州判官不是什么大官,他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当然另有原因。

    红衣少女挺剑挺胸道:“知道就好,劝你赶紧束手就擒,否则把你大卸八块。”

    风沙不禁失笑,“我素来喜爱花间集,令尊多有名篇载其上,令人爱不释手。”

    花间集多是艳词,收录葆真子六十几篇,不光文采斐然,显然也是风流中人。

    至于剑法什么的,他一点都不关心,甚至都不知道葆真子会武功。

    似乎还挺有名的。

    想想也是,旧蜀被灭时巴蜀大乱,如果武功不高,恐怕逃不出来。

    红衣少女听风沙提及花间集,脸蛋立时涨得通红,好像十分嗔恼的样子。

    风沙很兴奋,没留意她的神态,笑道:“今天不是时候,他日再去拜见。”

    花间集乃是旧蜀词人所作之合集,目前还在世者寥寥无几。

    传入辰流后,对辰流影响巨大。

    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多少都会上几篇。

    其中他的贡献也不小。

    因为最开始是他让宫青秀唱花间集的,连着升天阁一起红了。

    ……

第一千八百零六章 柴公子请坐

    风沙跟红衣少女搭完话,不待反应,扯着舞罗衣、挽着高王妃,与之错身而过。

    红衣少女只感到眼睛一花,人就不见了,空留怒红涨在脸上,硬是来不及反应。

    待得回神,发现白衣少女当面紧盯着她,更多人从她身侧鱼贯而过,没法阻拦。

    红衣少女眸中射出鄙夷之色,冷笑道:“你不是一向自诩你们元家是高贵门第,瞧不起我这流离之女么,你那贵为王妃的姐姐被野男人当众搂跑了,高门廉耻呢?”

    听她的口气,不仅与白衣少女相识,似乎还有些旧怨。

    白衣少女露出羞恼之色,咬着牙道:“我们元家的事,还轮不到贱婢说短长。”

    红衣少女脸上冷笑更甚,“在场这么多人呢!你还能把大家的嘴都堵上不成?”

    白衣少女迅速冷静下来,冷冷道:“那也未尝不可。”收剑入鞘,昂首便走。

    与红衣少女错身而过的时候,还故意拿肩撞肩。

    尽管只是蹭了一下,确实把白衣少女给撞开了。

    瞧着的确有些霸道,细品分明是小姑娘在赌气。

    旁边人不少,两边都有,但没人敢搭腔,甚至纷纷把视线转开装聋作哑。

    白衣少女乃是高王妃的亲妹妹,红衣少女的父亲则是十王子面前的红人。

    刚才顶上有明确命令,大家再不敢上,硬着头皮也得上。

    现在上面都没做声了,眼见两位大小姐争锋相对,谁不装傻,谁是真傻。

    风沙不知后面的小插曲,径直扯着两女出了内院,回到中庭,松开高王妃道:“今晚就呆在这里,好好休息一晚上,哪儿都不要去了,也不要跟外面联络。”

    这不就是囚禁么?舞罗衣和高王妃听了之后都有些懵,怎么又救又囚的。

    不明白风沙什么意思。

    风沙冲舞罗衣道:“从现在开始,把这里锁了,许进不许出,王妃启行再开。”

    舞罗衣反应过来,风沙分明是在隐藏行踪,于是招呼手下到身边,低声吩咐。

    再是不满风沙霸道,她也不敢在这种事情上疏忽大意。

    否则风沙之后但凡有点闪失,她再长一百张嘴也休想撇清。

    不过,这里毕竟是荆江会负责安保,终究绕不开季纯。

    于是去找季纯打商量。

    高王妃盯着风沙一通打量,满心狐疑地问道:“请恕妾身眼拙,当面不识高人,敢问这位公子何人,因何相助?”隐约透着怒意。

    毕竟揽她腰的行为实在太过分,关键还是当众。

    有季纯在,肯定瞒不下来,甚至搞得满城皆知,她这个王妃的名声一朝尽毁。

    奈何舞罗衣的态度表明陈风此人的身份非同小可。

    加上现在也未脱离险境,她暂时还不敢卸磨杀驴。

    这时候,白衣少女快步按剑行来,怀着同样的怒意,拿森冷地目光审视风沙。

    她是元大帅最小的女儿八娘,跟宫天雪特别要好。

    在升天阁只“学”不“舞”,不必像舞姬一样抛头露面。

    也无侍剑之职,无需执侍剑之务。

    曾经随父亲和姐姐们拜见过风沙。

    但那是低着头偷瞄,当然瞧不清楚,后来也仅惊鸿数瞥。

    就算风沙不改扮,恐怕也认不出来。

    风沙更认不得元八娘,以为她是高王妃的侍卫长,是以对侵略的视线不以为意,冲高王妃柔声道:“王妃尽管安心,我让舞罗衣下道钳口令,今这事不会传出去。”

    他算是元氏的半个娘家,该帮忙的时候不会袖手。

    不过,元氏的另一半娘家是隐谷,他有点信不过。

    高王妃见风沙答非所问,暗恼更盛,可一番话却又切实解去了她心头的担忧。

    负担一去,疑虑丛生,又试探了两句。

    风沙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言明身份。

    那边,听舞罗衣说完,季纯瞠目结舌,怒极反笑。

    她是来弄高王妃的,现在却让她保护?还要求保护到明天?

    她的确怕苏环,怕程子佩,怕司马正,但是并不怕舞罗衣。

    得罪舞罗衣的后果确实非常严重,但还不能直接把她怎样。

    图穷匕现,却没能成功,高王妃回去之后肯定会还以颜色。

    如今偷袭变成强攻,大好的局面付诸流水,换谁都不甘心。

    既然打定主意一干到底,季纯也就不在乎舞罗衣的态度了。

    硬是狠下一条心,招呼人重新围上,这次连舞罗衣一起围。

    这里巡防署和荆江会都听她的,其实她已占尽地利和人数。

    无非是顾忌舞罗衣的身份,不敢斥诸武力,不代表打不赢。

    如今放下顾忌,顿觉天高海阔,一声下令,围个水泄不通。

    舞罗衣没想到适得其反,自然恼怒。

    季纯不待她发火,一本正经下了个封门令。

    内容就是舞罗衣刚刚才要求的,从现在开始,段堤寺封寺,直到明日午时之前,所有人许进不许出,也不许任何人与外间联络。

    舞罗衣气得脸都红了,命令是同样的命令,受限的人大不一样。

    本是她用来约束别人,现在变成季纯用来约束她们,岂有此理。

    风沙也没料到风云突变,这位十夫人居然真豁出去了不管不顾。

    心中倒也佩服她果断。

    想了想,跟按刀围来的几个步快表示,希望跟十夫人说几句话。

    别看几人按刀,其实并没摆出凶神恶煞的样子,相反态度很好。

    要不是季纯强令,他们也不想跟一帮达官显贵过不去。

    是以都很好说话,风沙的话飞奔着传到季纯的耳朵里。

    季纯本以为把这个陈风的来历查了个底掉。

    看到舞罗衣对此人的态度,显然还差得很远。

    她想了想,一面下令把舞罗衣和高王妃等人分开安置,一面让人把风沙请过来。

    动舞罗衣她还不敢。

    打开始想扣高王妃也不是想动人,就是想通过高王妃给高王扣走私马匹的帽子。

    借上面那帮神仙的神通废掉高王而已。

    所以扣人就行了,没必要也不敢虐待。

    本来舞罗衣一开始是跟季纯一起对付高王妃的。

    现在却反过来跟高王妃一起被抓了。

    元八娘本来还想拔剑反抗,被高王妃冷笑阻止。

    本来她还挺害怕的,现在有舞罗衣陪着她一起,她反而不怕了。

    贪心不足蛇吞象,连舞罗衣都敢得罪。

    倒要看看季纯怎么把自己给活活撑死。

    季纯是个果决的女人,一切忐忑不安在下令之后立刻抛诸脑后。

    寻了个石桌坐下,等风沙走到跟前,头也不抬道:“你肯定不是舞罗衣的姘头,我见过她的姘头,一个赛一个魁梧,就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饿死她也不会吃的。”

    风沙道:“我也觉得我不她的菜,看她装成喜欢我的样子,我比她还难受呢!”

    “不是她的姘头,却能让她言听计从的人……”

    季纯总算仰起脸,翻着黑白分明的眸子道:“你姓柴,来自洛阳,对不对?”

    风沙心道原来是把我当成柴兴的亲戚了,失笑道:“我说不是,你肯定不信。”

    这个身份挺有趣的,装一下倒也无妨。

    季纯见他如此回答,反而更加坚定这就是柴家人,心里一下稳了,优雅地起身,微笑着福身,正色道:“妾身的确不信,柴公子请坐。”

    ……

第一千八百零七章 装神像神,扮鬼像鬼

    风沙之前路过洛阳的时候,曾经派人详细调查过柴家。

    甚至查到柴老官人与四灵、隐谷高层在洛阳秘密结社。

    名为“鹿柴会”。

    郭武暴毙,柴兴即位,鹿柴会发挥了不为人知的作用。

    正因为对柴家比较了解,想装成柴家公子一点都不难。

    季纯请风沙这个“柴公子”坐下之后,小心试探道:“若知道柴公子南下游玩,这一路怎么也得好生安排一番。”

    从洛阳往南有两条路线。

    经许州,申州,过长江至江城,再溯长江至岳州入东鸟,风沙就这么走的。

    经南阳往襄阳,由江陵去岳州,入东鸟,南至大越出海,或经桂州至安南。

    中平对后一条路线影响很大,好生安排绝非空话。

    “什么迁居洛阳,分明是囚禁好不好!天下知郭,何曾知柴?”

    风沙真把自己代入了柴家的公子,哼道:“别说南下,柴家要敢迈出洛阳半步,信不信弹劾的奏章能把人给活埋了!”

    柴家搬至洛阳后,无皇亲之名,有皇亲之实,甚至比皇亲国戚还有权势。

    因为“柴家”到底算什么,于北周是禁忌,提都没人敢提,更别说管了。

    代价是柴家人不能离开洛阳,起码无法光明正大离开,其实与囚徒无异。

    季纯是王室中人,当然知道其中禁忌,也非常理解柴公子为何满腹怨气。

    就好比身为王妃却无名无分,还见不得人,换成她,她也恼。

    但是仍然有些怀疑,“听公子口音,似有楚地风韵。”

    柴家是河北望族,柴家的公子说话怎么楚腔楚调的?

    风沙貌似随口道:“当初又不止三弟一个跟着颉跌老鬼来江陵这边贩茶。”

    柴兴于柴家行三,他呼之为三弟,明显是以兄长自居。

    按年纪,他比柴兴小上不少,论相貌,那更是嫩多了。

    然而,理直气壮,毫不脸红。

    忽然皱眉,斜视道:“你什么意思?我早就说了我不是,是你不信。”

    他是江城人士,乡音不改,当然楚音,硬掰没用。

    只能硬抛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再凶上一下,反客为主。

    季纯果然心虚,哎呀道:“妾身娘家在岳州,听公子口音,倍觉亲切。”

    风沙面上愠色散淡,赶紧打岔抱怨道:“真不知道你们闹腾什么,你们这一闹,我那个护卫,还有那两个婢女都找不见了。”

    却没提岳七爷和洛深深。

    不是自己人,在旁边容易露底。

    季纯忙道:“妾身这就让请来。柴公子大可放心,他们不会有事。”

    “不要再提什么柴公子了,提了也没人会承认的。”

    风沙怨气满满道:“我姓陈,耳东陈,乘风破浪的风,只是走货的茶商。”

    他越是跟柴家撇清关系,在季纯看来,反而更可信了些。

    会意一笑,嫣然点头,叮嘱身边人以陈风的名义去找人。

    苏苏一下就找到了,张星雨和白日初也很快被领了过来。

    张星雨和白日初往身后左右一站,风沙立时有了安全感,坐态歪成慵懒。

    故意把苏苏抱到了自己腿上,摸猫咪一样摸脑袋。

    装公子嘛!当然要有公子的做派。

    季纯仔细打量几眼,认出张星雨和白日初都是女扮男装。

    无论气质、容貌,还是仪姿,两女显然非比寻常。

    尤其张星雨的举止动作,神态神情,隐约带着宫廷礼仪的痕迹。

    民间不可能有这种婢女,恐怕中平王室都没有这么出色的宫婢。

    于是更加确定柴家公子的身份,斟茶敬茶,寒暄几句之后,把话题转回正事道:“陈公子当然不会参与马匹走私,但是与公子同船的那一男一女,可就不好说了。”

    她希望柴公子站到她这一边。

    只要柴公子定论,舞罗衣只能默认。

    隐谷也不会跟柴家对着干,高王妃主导马匹走私就算板上钉钉,进而钉死高王。

    “同船的男女”就是岳七爷和洛深深,隐约有点威胁加试探的意味,只是不浓。

    风沙对她的小九九心知肚明,笑道:“我跟舞罗衣关系不错,胳膊肘不好拐。”

    他心里多少有些发虚了。

    不管他扮得多像柴公子,还是有破绽,破绽就是岳七爷和洛深深。

    通过两人可以侧面打听到不少细节,未必能否认“柴公子”,却足以让人生疑。

    不好不是不能,季纯觉得有门,忙正色道:“回纥和羌人那些马都在襄阳交割,再由契丹人在江陵的回图务代他们卖,这转手一道的便宜,何必让契丹人赚走?”

    襄阳是东征西讨、南征北伐的战略重镇,更是南征的最佳路线,没有之一。

    实在敏感,连带附近都三不管,名义上各有归属,实际上自治。

    逐渐形成联防机制,就是最初的三江申襄联防。

    这局面,倒让契丹的回图务钻了空子。

    风沙听完,立时抛开游戏的心态,十分认真地盯着季纯,心道柴家往襄阳伸手,跟柴兴伸手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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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关生死存亡,别说朗州军和南唐,连他都会炸毛。

    怀疑柴兴放弃平边策的暗策,搁置北伐,先统一南方。

    届时,东鸟和南唐将被迫联合抗周,北周将陷入两线作战。

    契丹将获得喘息的时间,中原将错过收复幽云的宝贵时机。

    季纯显然想不了风沙那么深,更意识不到她的提议多脑残。

    单纯觉得便宜干嘛让契丹人占,不如送给柴家公子当人情。

    她什么都没出,也无需丈夫付出代价,就弄来这么个强援。

    心里还挺得意的,得意都透到了脸上。

    风沙使劲瞧了季纯好一会儿,最终认定她只是蠢,并非坏。

    杀心散淡,提点道:“契丹人在襄阳垄断马匹贸易?还没人管?听就知道水深,我这趟就出来玩儿的,哪儿不能玩儿,干嘛要往水里跳?”

    季纯认为这是婉拒,无奈道:“陈公子不愿为证那便算了,还请暂留个三两天,等这边事毕,妾身一定郑重道歉。”

    风沙道:“如果我一定要走,而且一起要跟舞罗衣一起走呢?”

    季纯苦笑道:“能得罪的,不能得罪的,妾身今天全得罪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好像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张星雨听出威胁之意,忙护到主人身前。

    风沙扒开她,问道:“怎么走到黑?你是敢杀我呀!还是敢杀舞罗衣?”

    “岂敢。”季纯道:“只是与公子同行的一男一女是重要人证,公子不愿作证,那就只能委屈他们了,三木之苦恐怕逃不掉。”

    为了坐实高王妃走私,她设了这么个局。

    眼看就要收网,却发现鱼太大兜不住了。

    为了不鱼死网破,她也只能把大鱼放掉,逮着唯二的两条小鱼,往死里逼。

    风沙不在乎岳七爷和洛深深的死活,季纯威胁不到他。

    这时,一个侍卫快步而来,匆匆向季纯附耳。

    季纯的脸色迅速冷下,美眸发寒,森冷的眼神仿佛一连串冷箭,扫射风沙。

    风沙暗叫不好,八成露底了。

    ……

第一千八百零八章 李逵遇李鬼

    季纯冷嗖嗖盯着风沙,忽然展颜道:“说来也巧,北周一位贵人亦来本舍购马,陈公子未必晓得,但是柴公子一定认识。”

    言外之意,不认识你,你就是假的,你不认识,你也是假的。

    她掌着巡防署,手下不缺问讯高手。

    岳七爷和洛深深很快竹筒倒豆子,把风沙一行人的情况抖个干净。

    感觉实在不像柴家公子,但毕竟不敢确定,得最后证实一下。

    风沙哦了一声,不动声色道:“是吗!”

    他的身份的确经不起查,但是并不在乎被人揭破。

    现在他更好奇季纯口中的“北周贵人”到底是谁。

    “已经让人去请了。”季纯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好整以暇道:“一会儿就来。”

    完全忘了不是风沙主动装成柴家公子,打一开始就是她一厢情愿这么认为而已,见风沙一点都不慌张,补充道:“这位贵人可是非同一般,舞罗衣绝不敢造次的。”

    话外音,舞罗衣罩不住了,怎么还不见你慌张?

    风沙难掩好奇,拱手道:“倒要请教。”

    季纯突然有些拿不准了,身体又坐正了些,轻声道:“正是大周莒国长公主。”

    风沙还以为听错了,忍不住又问一遍。

    季纯加大嗓音,重复一遍。

    风沙确认之后,皱眉不语。

    郭武一共四个女儿。

    大女儿乐安,以齿龄排辈,行三。

    二女儿寿安,也就是彤管,行四。

    三女儿永宁,就是郭青娥。

    四女尚在襁褓。

    当初为了与他联姻,追册郭乐安为莒国长公主,柴兴追册永宁为梁国长公主。

    而郭乐安确实亡故。

    季纯见风沙呆住,以为风沙怕了,微微一笑,又摆出看好戏的心态和姿态。

    风沙回神,皱眉道:“莒国长公主不是追册的么?”

    追册就是追封的意思,死人才需要追封。

    就连郭永宁都不会以梁国长公主的身份公开活动。

    从哪冒出一个莒国长公主?不是骗子还能是什么?

    居然敢冒充永宁的亡姐,这事他得管。

    季纯心道这小骗子还知道追封?嘴上回道:“皇家的事,外人哪里知道。”

    又故作神秘道:“据说莒国长公主和梁国长公主都薨了,其实都没有呢!”

    风沙欲言又止,终究没忍住道:“既然贵客莅临,夫人居然还搞出这么大场面,甚至动了刀兵……”

    季纯的脸色随着他的话变得非常难看,脸若寒霜道:“你不是跟舞罗衣很熟嘛!等下让她告诉你到底为什么。”

    风沙好生疑惑,却没有追问。

    反倒是季纯忍了几下,硬是没有忍住,冷笑道:“你当我和她今天干什么来着?又是谁在当中撮合?结果倒好,她居然翻脸不认人,弄得现在骑虎难下,哼!”

    风沙听得一愣一愣的。

    舞罗衣刚才分明跟他说,针对高王是云虚在搅风搅雨。

    听季纯的话,中人不是云虚,是这个假的莒国长公主。

    到底怎么回事?

    还没等风沙琢磨清楚,有侍女匆匆步近,向季纯附耳。

    季纯豁然起身,快步迎向步道。

    刚到转角,一行人正好转出来。

    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映入风沙的眼帘。

    身形颇高,身材纤侬合度,素衣简饰,气质绝俗,体态说不出的曼妙。

    脸覆重纱,露出些许肌肤,白皙盛雪。

    与黝亮的眸珠相衬,齐发着迷人的光。

    也就只看一眼,风沙差点转不动眼珠,喉头生咽一口,这才缓劲回神。

    发现舞罗衣和季纯分别伴在此女左右。

    季纯正跟此女咬耳朵。

    舞罗衣快行一步,抢先到风沙面前,神情焦急,低声道:“没想到长公主也在,你要帮我作证啊!奴家真是看在你的面上才收手的。”

    风沙见她也提“长公主”,而且毫无怀疑的意思,问道:“什么长公主?”

    舞罗衣愣了愣,忍不住道:“你不知道……”

    更凑近些,冲季纯身旁那美女努嘴道:“你夫人的姐姐,莒国长公主啊!”

    见风沙好像不认识,赶紧又补了一句,“柔公主亲自介绍的,还能有错?”

    风沙听是云虚介绍的,眼光顿时促闪几下,心里破口骂娘,嘴却闭上了。

    云虚这小妞太特么缺德了。

    撇开他在中平搅风搅雨不说,甚至连背锅的人都提前找好了,就是柴兴!

    所以找个假的大周长公主顶在前面,摆明应付他的。

    亏得这时遇上,要是木已成舟,云虚扫清首尾,他想发飙都找不到正主。

    季纯请“长公主”入座之后,挥退随侍,然后冲舞罗衣道:“当着长公主的面,还请舞姑娘把事情讲清楚,还有他……”

    纤指点住风沙,哼道:“到底什么人,跟你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敢坏事。”

    舞罗衣动了动唇,却没敢作声,只是可怜巴巴地看着风沙。

    颉跌氏跟柴兴关系再密切,那也大不过皇亲国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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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底她就是个小妾,长公主真要办她,颉跌氏不会出头。

    事关云虚,风沙没心思玩耍,也不想放任事态继续,更不想继续深查下去。

    真要是查到云虚头上,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突然肃容,视线扫过季纯,又盯上“长公主”那黝黑透亮的美眸,淡淡道:“我是风沙。”

    舞罗衣揪紧的心儿立时放下。

    她到现在还认为“长公主”是真的,甚至更加确信无疑。

    否则风沙也不至于非要表露身份来帮她缓颊。

    “陈公子不是柴公子么?怎么又突然姓风了。”

    季纯冷笑道:“我看你不是姓风,而是装疯。”

    舞罗衣倏然看向季纯,俏眸睁大,朱唇分张,一脸震惊。

    她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之前的绘影也好,现在苏环也罢,显然没把季纯当回事。

    恐怕连提都没提过“风沙”。

    否则季纯现在两条腿不可能还绷得住,膝盖也不可能不打弯。

    风沙没理季纯,冲“长公主”道:“今天的事到此为止。”

    云虚的人不可能不认他,不管这个“长公主”是谁,他发话那就得听话。

    “长公主”直勾勾地盯着他,没有任何反应,好像陷入呆滞。

    “还到此为止呢!”

    季纯见“长公主”没做声,讥嘲道:“长公主在,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舞罗衣总算回过神,忙道:“还不快闭嘴,这是风少,绘影小姐的主人。”

    别看她这次跟季纯闹得不愉快,其实平常关系还算不错。

    眼见季纯居然埋头往死路上狂奔,无论如何要拉上一把。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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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风之花雨介绍:
人人都喜欢美人,风沙喜欢成就美人。路数邪门的幽诡妖女,圣洁无暇的清丽仙子,冷艳娇娆的江湖帮主,名闻天下的绝色舞姬,掌控一国的冷酷女王……性格迥异的美人一一现身于残酷的乱世,成为当世瞩目的焦点,肩负起不同的使命,推动天下从纷乱走向统一。作为操纵和塑造者,风沙始终处于少有人知的幕后,历史并没有记下他的名字。岁月的灰尘渐渐掩盖至深埋只剩一句:若见花雨,必是兴风。郑重强调:本文很正经*3兴风之花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兴风之花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