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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风落木     兴风之花雨txt下载     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一十一章 斡旋

    风沙的话让方副主事沉默下来。

    许久后缓缓道:“隐谷不乐见潭州因战乱而损毁,不乐见城内百姓遭受池鱼之殃,更不乐见东鸟因为某些人的私利陷入动荡,事实上早有放弃潭州的打算。”

    风沙根本不在意话里那些在他看来冠冕堂皇的废话,径直道:“我是否可以认为方主事这番表态是代表隐谷表态?又或仅是代表潭州隐谷的表态。”

    两者区别很大。

    方副主事一字字斟酌道:“隐谷已经授命我为全权特使,我的话就是隐谷的话。”

    风沙追问道:“我能否理解为是王尘亲自授命方副主事为隐谷全权特使?”

    这点不问明白,他没办法和四灵讲价。

    方副主事面露迟疑之色,沉吟道:“我可以跟风少说是。一旦出了这门,我不会承认。”

    王尘的身份很重要也很特殊,做为隐谷的当代行走,实际上就是隐谷的少主,她是不能犯错的,哪怕错了也是对的,隐谷会替她承受一切后果。

    然而是人就会犯错,不犯错是不可能的。想要不犯错,除非不用负责。

    总之,隐谷不会让王尘事先担责,如果结果是好的,则会事后追认。

    风沙点点头表示理解,笑道:“我希望隐谷还能继续信任我,最好选在适当时机,尽快重返晓风号。我也会尽快取得‘见血封喉’的解药,以表诚意。”

    如果王尘能够回船,那就是一种很鲜明的表态,他面对四灵时将会底气更足。

    方副主事淡淡道:“只要何主事安然无恙,我们没有不信任风少的理由。”

    换句话说如果拿不出解药,此事休提。

    风沙想了想道:“我现在就去联系四灵,方副主事如果有闲,还请暂留晓风号等我的消息。当然,你和贵方人员来往自如,我会下令给予一切方便。”

    方副主事点点头,起身告辞。

    风沙又派人去联系何光,还是约在那家离码头不远的高家茶摊。

    他带着绘声先去等待。

    绘声边墙上挂了一盏灯笼,给茶桌铺上了一层鲜艳的蜀锦,点上了一钵熏香,摆上了果盘点心和一壶热茶,然后在旁伺候。

    何光姗姗来迟,绘声给他倒了杯茶。

    何光显得有些紧张,一口将茶灌下喉咙,抹嘴道:“上面愿意听听隐谷的条件。不过非要我把丑话说在前头,有些事情可以谈,有些事情提了就崩。”

    风沙失笑道:“你尽管把心放回肚子。我刚才问了,隐谷明确告诉我,他们的确有放弃潭州的打算。”

    何光神情顿松,睁大眼睛道:“此话当真?”

    在四灵看来最大的关节就是这个,只要这个条件谈妥,其他什么事情都好说。

    风沙含笑点头。

    何光唔了一声:“那么隐谷总该给一个不可逆的保证,否则光凭风兄红口白牙,兄弟我回去没法交差啊!”

    风沙摆摆手:“别急,隐谷也有条件。第一,立刻撤走城外那支东鸟水军。第二,交出见血封喉的解药。第三,出城的时候,朗州军必须暂时撤开围城。”

    当然是信口胡说,三个条件包括解药那条,其实都是对他有利的条件。

    何光思索道:“第三条我现在就能应承,至于前两条,什么见血封喉,我不知道,听都没听过。至于撤走水军……我做不了主。”

    毒害隐谷主事这种事,就算知道他也绝不会承认。总之,有些事可做不可说,他不会傻到给人露这种把柄。

    “关键正是这两条。”

    风沙正色道:“隐谷向我保证,只要做到这两条,他们便相信我们的承诺可靠,其高层会立刻重返晓风号,一旦随我出城,这个保证不就不可逆了吗?”

    何光微微动容,拿手拍了拍桌面,下定决心道:“听起来的确很有诚意。好,我这就回去联系上面。”

    “等等。”

    风沙叫住他,凑到耳边小声道:“隐谷似乎怀疑朗州军有屠城的打算,嘴上没明说,隐约有试探。偏偏不把这当条件提出来,实在蹊跷,不可不防。”

    “兄弟所虑甚是……”

    何光身往前探:“隐谷一向道貌岸然,什么百姓什么福祉天天挂在嘴边,按理说装也要装点样子,居然绝口不提,不会有诈吧?”

    风沙露出担忧神色,低声道:“我怀疑他们故意不提,就等屠城,之后再大肆宣扬,败坏我们四灵的名声。要知道这种事越描越黑,根本解释不清的。”

    何光悚然一惊,咬着牙道:“果然够阴险的,隐谷尽是伪君子,哼!你放心,我会向上头说明情况,绝不会让他们的奸计得逞。”

    风沙心里暗哼一声,四灵果然有屠城的打算,不然何光的思路不会这么顺,一下就做出此等反应。简直岂有此理。

    别看他和现在的四灵不对付,其实他才是真正关心四灵的人,对四灵近十年来不择手段的恶名深恶痛绝,无法容忍四灵做出此等事情。

    何光走后,风沙又喝了会儿茶,方才慢悠悠的返回晓风号。

    待方副主事进门,他立刻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四灵的态度并没有预料中那么强硬,解药这事似乎有松动,目前难在他们否认此事与四灵有关。”

    方副主事似乎对此早有预料,轻描淡写道:“只要何主事无恙,此事隐谷不会深究。”

    风沙愁眉不解,叹道:“其实这都算小事。你可知道朗州军有屠城的打算吗?”

    方副主事蓦然色变,豁然起身,惊呼道:“什么?”

    风沙跟着起身:“我听到些口风,有了些猜测。王萼为了向蛮人借兵,许诺了很多,偏又不愿真的履约,于是默许蛮军沿途劫掠,甚至默许城破后屠城。”

    方副主事露出极度愤慨神色,怒道:“岂有此理,丧尽天良。如果四灵不能保证城破后的秩序,让百姓遭受浩劫,隐谷没有放弃潭州的可能。”

    忽然深吸口气,一字字道:“实不相瞒,我等已经发出求援,快则十天,慢则半月,各方将会出兵干涉。届时哪怕玉石俱焚,隐谷也非守潭州不可。”

    ……

第两百一十二章 顺手打苍蝇

    方副主事强硬的表态,风沙不惊反喜。

    一旦方副主事将屠城的消息带回去之后,隐谷一定会做出相应的反应,东鸟四灵将会立刻承受巨大的压力。

    只要两边不真的打起来,闹得越凶狠,他才越容易火中取栗。

    待到凌晨时分,何光再次派人约见。

    两人还是在高家茶铺碰头。

    何光虽然脸沉如水,依然掩饰不住眼神的紧张,不及寒暄,匆忙道:“就在刚才,东鸟皇帝急召重臣入宫密商,似乎要有大动作。隐谷想干什么?”

    “不懂了吧!这叫临阵加码。就在双方条件快谈妥的时候,一方突然显示实力,令人不上不下,十分难受。”

    风沙轻描淡写道:“为了防止更大的变故,哪怕隐谷额外提些小条件,我们也只能认了。”

    何光森然道:“他们又提了什么条件?”

    “他们要求我们保证城破之后的秩序,尤其要保证东鸟皇帝可废不可死。”

    何光神情顿时缓和下来,失笑道:“上头的确担心隐谷事后抹黑,许诺约束王萼,至于杀不杀东鸟皇帝……”

    沉吟道:“这是王萼头疼的事,对我们没有影响。留着王广也算个制约,免得王萼得意忘形,忘了谁把他捧上位的。我相信上头不会反对。”

    风沙叹气道:“我就说隐谷怎么之前不当条件提出来,原来在这儿憋着坏水呢!”

    何光冷笑道:“你看隐谷这事做的多冠冕堂皇,什么担心屠城,分明担心王广死了,他们手中筹码赔个精光。”

    风沙正色道:“这正是他们精明的地方。我们答应,他们手中多少留了个筹码,名声更好听。如果不答应,其罪便在我们,他们怎么都不亏。”

    何光冷哼一声,颇为不屑。

    风沙心里暗笑,嘴上说道:“上头还说了什么,水军退不退,解药给不给?”

    何光从怀中掂出个小瓷瓶:“见血封喉的解药,这是两份的量,最好混蜜水吞服,不然能把苦胆吐出来。”

    两份的量是为了让人可以验毒。

    风沙刚想伸手接过,何光把手收了回去,淡淡道:“我们仅是日常备有解药而已,毒不是我们下的。隐谷如果恩将仇报,我们不会认帐。”

    风沙哑然失笑:“这点我可以做保,若是隐谷无事生非,你们来找我的麻烦,我去找隐谷讨回说法。”

    何光满意的点头,将药瓶递来,嘴上说道。

    “至于城外那支水军,还需要点时间,总要等天亮不是。我保证中午之前,他们会尽数撤离。在此之前,我希望隐谷安静下来,并且重返晓风号。”

    这就是制约了,隐谷继续折腾,水军就不会撤走。

    风沙晃了晃手中药瓶,微笑道:“包在我身上。”

    他两边来回撺掇,从四灵手中凭白多要了不少好处。别的不说,光是保住东鸟皇帝的性命,隐谷就欠他一个大人情,简直跟白捡没什么区别。

    回到晓风号之后,风沙并没有着急请方副主事,反而让绘声把孟凡叫来。

    孟凡是个英俊的年轻人,好歹也是旧蜀王室血脉,各方面条件怎么都不会差,奈何罪民出身,恐怕没少吃苦。

    肌肤有些粗糙有些黑,肩膀稍微有些不平,左边高右边低,神情十分怯懦,缩着脖子和肩膀,看着不像个油嘴滑舌能骗女人的家伙。

    风沙歪着脑袋打量他,久久没有作声。

    孟凡趴在地上微微发抖,连呼吸都不敢喘大声。

    绘声站在风沙身后,双手紧张兮兮的搅着自己的衣角。

    她不知道主人叫孟凡来干什么,是不是兴师问罪,又担心孟凡不会说话,惹恼主人。

    风沙轻咳一声:“我本打算把你阉了送回辰流宫里服侍,幸好你有两个好姐姐,知道吗?”

    孟凡低着头不敢作声。

    绘声瞧着心急,勉强压住语气,轻声道:“主人问你话呢!老实回答。”

    孟凡赶紧道:“知道知道。”

    风沙靠回躺椅,缓缓道:“犯了错,不受罚是不行的。我且问你,你觉得自己该受什么惩罚?”

    孟凡抖得更厉害,嗫嚅不语。

    绘声过去与他并肩跪下,哀求道:“孟凡犯了大错,是婢子没教好他,愿意替他受罚。”

    风沙摇摇头:“你呀!就是太惯他,慈母多败儿知道吗?”

    绘声流泪道:“孟家就他一个血脉,求主人开恩饶过他。”

    风沙沉默一阵,柔声道:“饶过是不可能的,不过看在你的面上,我许他将功补过。”

    绘声愣了愣,忙道:“谢谢主人开恩,孟凡一定尽心尽力。”见弟弟还趴在那儿不动,拿手使劲推他。

    孟凡如梦初醒,磕头谢恩。

    风沙嗯了一声,勾勾手指。

    绘声赶紧起身凑过去。

    风沙轻声道:“王龟你知道吧?”

    绘声点头。

    王龟算是剑侍眼中的名人,几次三番得罪、戕害主人,碍于宫青秀的面子,一直奈何不得。

    甚至堂而皇之的混在升天阁里,小日子过得相当快活,主人不发话,谁也不敢动他,顶多来个视而不见。

    云本真恨这家伙恨的牙根痒痒,私下里没少当她面诅咒。

    风沙轻声道:“苍蝇嗡嗡,实在烦人,打了又嫌手脏。”

    绘声俏目一亮,这可是最贴心的活计,忙道:“主人放心,孟凡打小就会打苍蝇,保管让主人耳边清净。”

    风沙摇头道:“我要看孟凡的本事,也是他将功赎罪的唯一机会,你要是敢出手帮忙,我立刻阉了他送王宫当差,懂吗?”

    王龟似乎和王尘有点关系,何子虚曾经严厉警告过他,甚至拿翻脸作威胁。如果绘声出手,和他出手有什么分别。

    总之,对付王龟,只能找个小人物,要让隐谷无话可说。

    绘声呆了呆,担心道:“可是,孟凡还这么小……”声音越说越小,既不敢违逆主人,又担心弟弟吃亏。

    王龟的情况她很清楚,在流城也算风云人物了,武功高的很,她若不帮忙,孟凡怎么会是对手。

    风沙掏出何光给的药瓶塞她手里,淡淡道:“让他带着这个解药去见方副主事,就说是我的意思,他必须亲手喂何先生服下。对了,他要先吃一半试毒。”

    ……

第两百一十三章 听说今天情人节?狗粮掺毒庆祝之

    绘声接过药瓶,一听试毒差点没拿稳。

    风沙笑道:“放心,最多难吃吐一阵,死了不了人。”

    绘声这才放下心。

    风沙又道:“另外叫他帮我送份礼物,礼物就是一句话:王萼或许会顾念兄弟之情。记得着重强调‘或许’二字。好了,叫他快去快回。”

    这种事其实没个谱,不到最后尘埃落定,谁也没把握到底能不能成。

    现在只能间接露个口风,将来若是能成,隐谷会记下这个大人情。就算不成,也得记个小人情。

    特意让孟凡送予解药,传达这句话,风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哪怕仅是个中间人,以隐谷的作风,多少会记孟凡一笔恩情,往后只要孟凡不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最起码不会被隐谷视作敌人。

    加上孟凡的确是个小人物,往后若和王龟结下矛盾甚至敌对,隐谷绝不会因为王龟和自家少主有什么关系而拉偏架。

    说是凡事讲理也好,道貌岸然也罢,反正隐谷就这尿性,君子可欺之以方。

    绘声不解主人的意思,仅是牢牢记住,赶紧扯着孟凡谢过主人,然后拽他出去小心叮嘱。

    风沙拍拍手掌。

    巧妍从内室快步走出来,到躺椅侧面并膝席地,垂首聆听。

    风沙懒洋洋道:“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应该很清楚,帮他就是帮你。”

    巧妍轻轻应是。

    “绘声太溺爱这个弟弟,恐怕只会教坏不会教好,你一定要多上点心。他若成材,你跟着沾光,我也记你个好……”

    风沙想了想道:“不要怕他给你耍脸子发脾气,该凶就得凶,该告状就告状,我给你撑腰。”

    孟凡本身无关紧要,要紧的是绘影。绘影执掌他在江陵的势力,上连着辰流,下连着君山,位于中枢通衢之要地,他不得不考虑绘影的感受。

    只要这混小子别惹出什么大麻烦,逼着他挥泪斩马谡,巧妍就算立功了。如果还能安分不惹事,甚至帮些小忙,巧妍就算立下大功。

    “主人恩典,婢子感激在心。”

    巧妍大着胆子道:“那个王龟似乎很厉害,孟凡他什么都不会,吃亏还是小事,就怕不小心丢了主人的面子。”

    风沙哑然失笑:“这就替孟凡讨好处了?都说女生外向,果然不假。”

    巧妍赶紧低头:“婢子不敢。”

    风沙沉吟道:“我给他在升天阁谋个位置,在外面也算有点地位。不过你要把他看牢了,若是仗着那么点权利胡作非为,委屈的是你,我也饶不过他。”

    巧妍咬住下唇,不敢摇头也不想点头。

    在她看来,升天阁再正经也是个风月场,莺莺燕燕实在太多。在里面当差,总觉得名声不太好听。

    升天阁乃是风沙的核心利益,远远凌驾于他的其他势力之上。当然,升天阁本身并没有什么秘密,其实没必要藏着掖着。

    尽管如此,云虚和隐谷仍是千方百计才占些份额,他这次难得开回后门,放孟凡进去,纯粹是给绘影面子。

    瞧见巧妍居然一副不情愿的模样,风沙淡淡道:“既然你不喜欢,那就给他在三河帮谋个职位罢~”

    巧妍小心肝吓得一个激灵,忙道:“主人让他去升天阁,他就必须去升天阁。婢子没有不喜欢,就是想到孟凡他进了众香苑,心里难免有些吃味。”

    她哪敢让孟凡在伏剑手下当差,否则不是被伏剑偷偷弄死,就是最后和伏剑一起死,总之打死也不能和三河帮扯上任何关系。

    风沙笑了起来:“把我这事办成了,我让他三媒六聘娶你过门,给你们封上一份贺礼,往后好好过日子。这小子要是敢欺负你,我饶不了他。”

    巧妍顿时喜动于色,赶紧伏身,连连叩谢,不由自主热泪盈眶。

    她是个下贱之人,根本没资格成婚,就算许给一个眼瞎腿跛的破落户,也就是个陪搭的丫鬟命,更休想做什么正妻。

    主人允许她被孟凡明媒正娶,其实算是变向洗掉她罪民的身份,名义上还是罪民,实际上不是了。

    风沙等她慢慢平静下来,仔细叮嘱。

    “王龟此人挺能折腾的,运气莫名其妙的好。做过流城的巡城司副卫,是个老刑名,武功似乎不错,身边还有几个过命的兄弟,背景更不简单,你要小心。”

    巧妍抹去泪花,挺直上半身,郑重道:“主人放心,婢子知道怎么做,绝不会让他好过。”

    风沙唔了一声:“有办法就好。具体怎么做不必告诉我,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有一点必须要提醒你,对付他可以用我的钱,不能用我的人。”

    他其实并不是很信得过巧妍,巧妍身上的嫌疑远远没有洗干净。

    这女人不是一般的精明,从委身孟凡开始,直到找上晓风号,无不证明她真舍得、真敢赌,赌上了就义无反顾。

    尤其思虑相当周全,虽然被他轻而易举击碎了自信,纯是两人实力地位相差太大,一力破十巧而已。

    然而最后还是选择了她一开始设想的办法,留她在身边用以威慑云虚。

    无论这女人究竟有没有来历,背后有没有别人,用来辅助孟凡对付王龟绝对没问题。

    就算这女人真有什么问题,也算以毒攻毒,物尽其用。

    风沙当了那么久玄武主事,查奸是他的本职,对于抓密谍当然很有心得。巧妍真要是个奸细,一定要让她动起来,不动永远捉不到破绽。

    还不能让她乱动,用她来对付王龟算是一举两得。

    这时绘声回返,瞧了巧妍一眼,凑嘴主人耳边低声道:“方副主事带着孟凡匆匆下船,他……他不会有什么事吧?”

    巧妍虽然低着头,耳朵竖了起来,显然也很关心。

    风沙摇摇头,起身走到窗前,望着东方之既白,心知最后的时刻终于要到了。

    短短一天多时间一顿盲人瞎打,究竟有没有打准,他也不知道。

    心情既激动又紧张,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耍着石担的幼童,不对,他分明是石担中间的那根细杆。

    一头圆石是四灵,另一头圆石是隐谷,两边同样沉甸甸的令人窒息,或许他成功在两边之间找到平衡,又或者当中折断。

    成功与失败,就看今朝。

    ……

第两百一十四章 出城

    随着日头渐高,好消息接连传来。

    王尘带着刚刚毒愈苏醒的何子虚重返晓风号,不久之后何光派人传信,确定开城撤离的时间定在傍晚时分。

    届时攻城的朗州军将会休战后撤,方便潭州打开水闸和城门,并暗示他来安排开城也行,隐谷安排也行。

    风沙没有立即回信,这事要先问过隐谷的意见。

    不知是不是巧合,何光的信使前脚刚走,隐谷的方副主事后脚赶来传讯:城外那支东鸟水军开始拔锚,正在分批撤走。

    顺道邀请他与何子虚会面。

    风沙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这个邀请代表他和隐谷重建信任,甚至更上一层楼。

    尽管回到晓风号,隐谷的人只会呆在升天阁之中。

    升天阁的阁主是宫青秀,她和风沙和隐谷都有着相当紧密的关系,使得升天阁成为一个相对独立又模糊的纽带。

    宫青秀乃是纽带的正当中,左手连着风沙,右手连着何子虚。两人通过升天阁,不但可以携手合作,甚至能够给予对方一定的信任。

    升天阁的重要性当然远不止于此。

    风沙很早之前就开始费劲心血构建看似无关紧要的升天阁,背后当然饱含着诺大的目的。

    四灵和隐谷为了避免全面开战,一直遵循某种默契。

    这种默契实在很脆弱,多年来没少发生误判,造成巨大损失之后,才会惊动双方高层,赶紧出面约束己方,强行休战。

    尽管休战,血仇还是一点一滴的累积下了。想也知道,总有双方高层死活都压不住的那一天,一定会导致惨痛的结果发生。

    升天阁则是风沙设想的一种全新模式,能够让四灵隐谷共生共存,甚至能够彼此合作。至不济也可以作为紧急沟通的渠道,在冲突扩大之前设法终止。

    当初何子虚经过辰流女王的提点,让隐谷占据了升天阁的一成份额,那时他可能没想明白,后来八成有所领悟。

    又或者隐谷通过他的汇报,发现了风沙隐藏很深的目的。

    隐谷一直没有做出明确的表态,仅是默默的参与、静静的观察。

    这次双方剑拔弩张,差点全面开战,到现在何子虚苏醒,城外水军撤退。

    事实证明,此种模式成效斐然。

    隐谷一定会开始考虑,有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当然,还要等目前的情势尘埃落定之后。

    风沙是带着礼物来见何子虚的,一对金灿灿的绾臂金环。

    何子虚一见差点呛住,忍不住咳嗽几声,本来苍白的脸色竟是红润起来。

    送这玩意是有说法的,乃是女子寄托相思之意,意味着思念使人消瘦憔悴,以至于缠臂金环都松脱了。风沙这混小子,总有办法让人哭笑不得。

    风沙嘿嘿笑道:“自从你中毒之后,我可是为君消得人憔悴,到现在还未曾合眼休息呢!”

    何子虚躺在床上,显得有些虚弱无力,用力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岔话道:“升天阁神神秘秘忙活什么呢?刚才青秀大家看望我,问她她不肯说。”

    一听就知道是代王尘问的。

    风沙笑嘻嘻的将那对绾臂金环搁他枕边挨着耳朵,嘴上把安排宫青秀城头剑舞的事说了。

    何子虚被他的举动弄得浑身不自在,听了几句神情沉凝下来,最后道:“既然你如此做,我相信你有一定的把握。这件事隐谷乐观其成,愿意给予配合。”

    与那位方副主事相比,何子虚更信任他,在隐谷中的地位似乎也更高,一件或许要来回扯几道才能定下的事,一口就答应了。

    “爽快。等会儿我让韩晶联系你。”风沙喜道:“看来我这对金臂环没白送。”

    何子虚拿他的厚脸皮没办法,闭上眼睛不做声。

    风沙又问道:“知道是谁下毒吗?我给你报仇。”

    何子虚睁开眼睛,深深凝视道:“这件事我们自己会查清楚,不劳风少挂心。”

    风沙一听就知道有问题,何子虚八成知道是谁下毒,起码也有所猜测,然而不肯明说,也不希望他插手。

    如果当中没有蹊跷,他把这对金臂环吞下肚子。

    何子虚像是不希望风沙继续追问,转开视线,轻声道:“你让孟凡传的那句话我知道了,不知你有几成把握?”

    就是指保住东鸟皇帝性命的传话。

    风沙斟酌道:“大约六成。变数在于王萼此人性情不定,残暴不仁,太易冲动,实在不好预测,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

    何子虚缓缓点头:“无论楚皇是否渡过此劫,只要四灵没有插手推动,我代表隐谷承你人情。”

    风沙等得就是句话,笑着点头,见他倦容浮面,起身告辞。

    回舱后召韩晶面谈一阵,然后让她去找何子虚,又让人传信何光,让他不必费心安排开城。

    他本来要出大量人手设法清空城头,给宫青秀留出演舞的空间,现在有了隐谷的许诺,完全可以弄得堂而皇之。

    以隐谷的势力,能够轻易空下一段城墙,守城官兵不会阻拦,韩晶派人去城墙外面做些布置也会更加顺利。

    随着日头过午,晓风号上越来越忙碌,城内外则越来越平静,显然四灵和隐谷都担心节外生枝,各自收敛,生怕再次造成误会。

    风沙也把萧燕和伏剑召了回来,所有人手几乎全部龟缩到晓风号和辰流号上,进行离城和演舞的最后准备。

    风沙让绘声去准备丰盛的晚餐,他要在出城那时与云虚一起享用。

    就在马玉颜带着人护送宫青秀下船去往城墙的时候,云虚如约而至。

    风沙让所有剑侍都退出舱房,邀请云虚坐到窗口新设的餐桌前。

    他以火折点燃几支蜜烛,坐到对面笑吟吟道:“咱俩难得以情人身份聚餐,今天放下所有戒备,只赏风月,只谈风月,你说好不好?”

    云虚微笑道:“不敢请耳,固所愿也。”

    风沙失笑道:“跟我还拽文,看来仍有些提防啊!”

    云虚伸手拾起酒壶,给他倒满酒杯,嫣然道:“赏风月谈风月可以,不可以喝多几杯就胡思乱想。”

    风沙坏笑道:“怎样叫胡思乱想?”

    云虚脸蛋一红,嗔道:“你现在就胡思乱想了。”

    这时船身忽然剧震动,拔锚出城。

    ……

第两百一十四章 窗外剑舞,窗内**

    轰轰几声雷动,万千彩芒打亮幽沉的城墙,电闪般照亮天空一个曼妙无匹的倩影,如烟雾般缥缈至不可捉摸,好似天外飞仙,又似飞凰栖落于梧桐之梢。

    令人耳麻颅震的爆响陡然消失,天地重归于寂,只剩初升之斜月。

    这一阵炫目彩光之后,眼前陡然一黯,然后再次大放光明。

    一束光柱蓦地破开夜幕下直射城头,与天边皎洁的月光交相辉映,清冷幽绝的照亮城墙顶上一支宛如清水中傲然挺立的素净荷花。

    暗对明,艳对素,给人的眼球形成最鲜明的冲击,直接深入脑海撼动灵魂,令其过电般酥麻。

    没有人能不被这惊骇世俗的现身所震撼,更没有人能不被这旷绝当世的仙姿美态所震慑。

    正在拔营撤退的朗州军没有一个人还能挪动步子挪开眼睛。

    风沙端着酒杯一时忘了喝,酒水洒到身上都浑然不觉。

    他现在明白韩晶说的声效是什么了,尽管有些准备,也实在出乎他的预料。

    最妙先声夺人,将本就绝色无双的宫青秀衬托的好似仙子降临凡尘,深深刻入记忆。

    凡是亲眼见到这一幕的人,恐怕这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一副前所未见并且难以言述的美景。

    云虚一向冷傲自负,居然生出自惭形秽的感觉。

    心里憋了会儿劲,发现自己居然提不起丝毫恼意,不由咬唇推了风沙一把,不无醋意的道:“你说,你到底有没有和她好过,是不是对不起我了。”

    风沙愣了愣,失笑道:“你还不了解我?只要咱俩挂着情人的身份,那种事绝不会越过你。”

    云虚下意识点头。风沙的确心黑手很,然而只要不触犯他的利益,他比某些道貌岸然的家伙规矩多了,顶多口花花……

    忽然越想越不对劲,脸蛋唰地红透:“什么叫那……那种事不会越过我?你……你,我不准你乱来。”

    风沙嘿嘿坏笑,刚想调戏几句,一声不含一丝杂质的甜美长吟打断他的话语。

    城墙上,宫青秀跃身剑舞。

    远远看来其实朦朦胧胧,刚才那一幕又实在太过清晰,所有人的脑海都不由自主的将朦胧处化实,仿佛近在咫尺一般身临其境。

    如幕的城墙突然好似镀了一层白银,镜面一般光可鉴人,一道倩影蓦然跃上。

    就好像宫青秀的身外化身,随同剑舞。

    体态说不出的优雅曼妙,仿佛登顶极乐之巅,令人欢悦无尽。

    巨大的影动挥划巨剑,充满极具压迫的威严,令人几乎窒息。

    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剧烈拉扯内心,意志稍弱的人根本承受不住。

    强烈的冲击仿佛澎湃的海潮,令所有人都被好似大海般的狂热彻底没顶。

    一些蛮兵突然扔下兵器,口中哇啦哇啦,摆出个怪异的姿势不住叩首。

    这种情绪像是感染一般迅速传开,蛮兵很快黑压压的趴下乌压压一大片,而后纷纷跳起来学着剑舞的姿势胡乱比划。

    没有任何美感,倒像发癫般抽搐着打摆子。蛮人笃行巫蛊神婆,立刻把眼前的情况视作了神女下凡,不光顶礼膜拜,而且随之跳神。

    朗州军的情况也差不太多,虽不像蛮兵那般癫狂,同样陷入狂热且激动的情绪不能自已。

    风沙的鼻息也不由自主的粗了些,忍不住想到那晚宫青秀羞答答向他献身的情形,似乎还能感受到那时动人的娇躯、美妙的触感、让人熏熏然的体香和体温。

    这样一位足以令任何人如痴如醉的绝色仙子,只要他愿意,居然唾手可得。

    云虚忽然将一块鹿肉叉在刀尖,重重压他碟子里,抽回的刀尖上还挂着血花。

    风沙一个激灵吓回神。

    云虚抬手给他倒了一碗鹿血,嫣然道:“晚餐是绘声准备的吧?又是鹿肉又是鹿血,她倒是替你多费心思了。”

    风沙赶紧推开鹿血,干笑道:“她是屁股痒痒了,生怕我火气小了打她不够狠。”

    鹿肉就罢了,鹿血这玩意喝了火气实在太大……绘声似乎以为他今晚会和云虚共度**,居然准备了一桌十全大补的全鹿宴。

    这要是全部吃下去,偏还无处发泄,最后非喷鼻血不可。

    云虚显然把这当成风沙的主意,认为他不怀好意,所以一开始就要他别胡思乱想。

    她一直对风沙逼着自己当情人感到不爽,突然发现风沙瞧着剑舞的宫青秀露出心神迷醉的模样,心里又开始吃醋。

    她愿不愿意当这个情人是一码事,被人抢走自己的情人是另一码事。

    强烈的占有欲和高傲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在任何方面输给任何人,尤其是一个女人。

    然而宫青秀的确太出色,头次令她彻底没了信心,关键还提不起任何脾气。可见宫青秀所展现的惊人魅力,连她都抵受不住,居然生不出负面情绪。

    风沙感受到云虚的失落,强忍着诱惑尽量少看窗外的妙景,把更多注意力放在云虚身上,时不时给她夹菜,顺嘴逗上两句。

    云虚心里不禁高兴起来,对风沙的口花花难得没了抗拒。

    居然又把那碗鹿血推给他喝,笑盈盈道:“要是晚上火气大,就找绘声好了,反正你身边剑侍多,我许你随便享用。”

    身为王室中人,对这种事其实不像寻常人一般想法。

    她宁可让风沙和一大堆年轻貌美却地位卑微的女人天天鬼混,无法容忍能够跟她抢名分和位份的女人沾染上风沙。

    风沙听得哑然失笑,再次把鹿血推开,筷子尖点点云虚的餐碟:“好吃你就多吃点,这种话以后少说点。”

    云虚心里更高兴,乖乖低头吃了块鹿脯,挟着筷子拔弄了几下碟里的配菜,羞涩道:“我今晚可以多陪你一会儿,但你不准动手动脚。”

    风沙嗯了一声,重新转目窗外。这次没有看迷幻般的剑舞,视线转远,凝视河面上一艘帅旗飘扬的巨舰。

    云虚随他眼光瞧去,收敛颜色低声道:“放心吧!我亲自筹划多时,做了很多缜密的安排,以宫青雅的武功,想必不会失手。看看天色,时间差不多了。”

    ……

第两百一十六章 营啸

    人上一万,无边无沿。想要万众一心,统领有度,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战场之上,兵如蚂蚁。进靠擂鼓,退靠鸣金,聚阵靠旗号,移阵靠旗摇。

    一切命令出自中枢,中枢就是帅旗。

    帅旗就是军令的起源,更是军心的保证。

    帅旗动,军心摇。帅旗倒,军心散。

    一旦军心溃散,本来井然有序的一窝蚂蚁就会变成一只只无头乱撞的蚂蚁。

    飘扬着帅旗的巨舰正是王萼的座舰,一层又一层的大小战舰将旗舰团团围护在当中,期间更有无数快艇穿插巡防。

    按理说攻城战帅帐不应该设于船上,设在河对岸也比设在河上强。

    毕竟设在岸上只需防备四面八方,设在河上还需防备水鬼。

    然而王萼偏就设了。

    或许认定潭州城无力还击,无法还击。或许贪图船上设施齐全,享受奢侈。

    总之,漏了这么个空当。

    尽管附近无数快艇来回巡逻,水下也布有多处阻截网索,终究比潜入万千军帐更简单。

    很多情况下,越是靠近内层,防备反而越是松懈。

    盖因习惯性的一切正常,会产生一种虚假的安全感,自然而然生出一种侥幸心理,下意识便认为没有人能够通过严密的防备潜至最核心。

    加上宫青秀震撼人心的剑舞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就连王萼自己都忍不住登甲板观赏,遑论其他人。

    巨舰上并没有人发现,帅旗顶上莫名其妙多出一面不算小的铜镜。

    一来都一眨不眨盯着城头,没人会无缘无故抬头往上看。

    二来就算抬头看了,因为角度的关系,边框哑光的银镜在夜空底下实在很不起眼,又有飘扬的帅旗阻隔视线,实在很难发现。

    然而镜面是会反光的,随着夜风晃动银镜反射月光,像星星一样眨眼,忽明忽暗。

    虽然光亮传不太远,附近河岸一个山坡上的望哨还是瞧得分明,于是又摆出一面银镜,挂上树顶。

    浩大的战场之上,本就充满各种光亮,除非特意关注这一点,否则根本发觉不了。

    如果从高空俯望,三个连续的望哨恰好从主战场的边沿蹭过,通过一面面银镜,将这抹闪光直接传递向城头。

    本来剑走轻盈,跃动欢悦的宫青秀忽然变势,剑身恍如瞬移般一寸寸的等距扬起,城墙上的巨大的剑影也一寸寸的抬高。

    城墙面上巨大的倩影高扬剑影,仿佛上古神话中的盘古举斧。

    斧在举高,人在吸气,一旦斧至最高,似乎就将开天辟地。

    本来剑舞优雅,剑影威严。这时优雅尽数收敛,味剩极具压迫感的威严。

    就在所有人以为剑影会升至最高才会下落的时候,巨大的剑影出乎预料的就差那么一点提前下坠,迅如流星,幻出残影。

    很多人吸的那口气随之紊乱,有的人甚至岔了气。

    几乎同时,剑影所指方向蓦地天崩地裂,火光纷腾,仿佛正有一条巨龙翻土前拱,似要破土而出。

    当面之兵顿时惊呆吓傻,甚至都忘了逃跑。

    又一声巨响,一条硕大的火龙果然破土冲天,流焰四溢,斜斜划破夜空,转瞬消失于夜空之中。

    城上城下近十万人无不目瞪口呆,诺大的战场一时间鸦雀无声。

    有人回神很快,眼神追着火龙消失的方向转头回望,顿时如坠冰窖。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很长,或许很短。有人扯着嗓子嚷道:“帅旗……帅旗倒了,龙神将帅旗击倒了!”

    凄厉的喊声打破死地般的寂静。

    他们本就对突然撤营回退感到莫名其妙,城头突如其来降下仙子舞剑,加上一剑出龙击垮帅旗,心中自然而然涌出各种恐怖的联想。

    很多蛮兵忽然狂吼一声,疯癫一般撒丫乱跑,有的瞪着通红的眼睛,看见挡路的人就是一阵胡砍乱砸,打得血肉横飞。

    恐慌和混乱像巨石投水的涟漪一般迅速扩大,很快席卷为滔天巨浪。

    抱头鼠窜者有之,发疯乱杀者有之,横冲直撞者有之,卧地埋首者有之,更有甚者,以头抢河。

    寥寥清醒者就如巨浪中的零星树叶,瞬间卷没。

    “营啸了?”风沙瞧得目瞪口呆。

    以往仅在书里读过的场景忽然当面,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相信。

    军中军规森严,尤其战时,动辄打杀。否则怎能让人压下怕死的天性,直面枪林箭雨。

    所以军中的气氛极其肃杀极其压抑,没有当兵的不时时刻刻提心吊胆,连睡觉都不得安生。全靠严苛的军规强行约束,才能如臂使指。

    营啸就是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激发了大面积的恐惧情绪,从而彻底摧垮了军规。

    在莫明的氛围笼罩之下,进而产生连锁反应,大家都开始歇斯底里,彻底摆脱一切束缚疯狂发泄。

    一定会伴随着自相残杀,胡乱冲撞,肆意踩踏。

    在专修精神异力的风沙看来,这就是精神反噬导致崩溃,后果与学武之人的走火入魔无异。

    这时的人会变得无法以常理揣度。换句话说,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风沙安排宫青雅去斩帅旗,本来仅指望造成一定的混乱,使他出城之后不再受四灵的羁绊,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威慑。

    这次能够临阵斩帅旗,下次就能够临阵斩王萼。

    然而这种事说好听点叫以小博大,说难听点就是剑走偏锋。究竟能不能成,三分努力,七分天意。

    如果成功,面对四灵之时,他将拥有更多腾挪的空间和筹码。

    如果失败,将会面对四灵和王萼的双重报复。他想好了退路,就是更加靠往隐谷,借助隐谷帮忙抵御压力。

    成功收益大,失败损失小,又是宫青雅前去冒险,一旦失手,算是少个心腹之患。这么划算的买卖,傻子才不做。

    唯独没想到结果好的出乎预料,就像美梦成真一样。

    风沙和云虚脸对着脸,眼对着眼,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发现对方都从难以置信的模样变成做梦笑醒。

    咚咚敲门声响,风沙还没应声,何子虚拖着孱弱的身子骨跌跌撞撞的闯进门来。

    一贯的镇定自若的他,不见以往的从容冷静,脸上尽是不可思议,结巴道:“别告诉我这是你们做的!”

    ……

第两百一十七章 逆转

    晓风号和辰流号以及大小几十艘随船早在剑舞快要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出了水闸,然而并没有急着汇入主流,一直停在城外准备接应宫青秀。

    见得朗州军发生营啸,风沙不着急走了。

    这时的王萼考虑的绝对不是该不该继续攻城的问题,而是怎样才能全身而退。

    如今情势发生逆转,王萼短时间内恐怕根本聚不拢溃兵,本来坐而观望的东鸟各地军使一定会发了疯的赶来勤王,更多人则会选择落井下石。

    潭州城围一朝得解,王广摇摇欲坠的皇位顿时稳如泰山。

    没见何子虚赶来问过一声之后,居然难掩兴奋的跑走。显然隐谷要有大动作,准备趁着势头反攻倒算。

    风沙仿佛能看见东鸟上执事暴跳如雷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当初废黜他的时候,东鸟上执事那副霸道不屑且得意的嘴脸,他记得清清楚楚,心中的屈辱感倾尽长江之水都洗不干净。

    后来爱妻死于流亡途中,心中屈辱感已经完全融于恨意,纯是历经大变之后心思阴沉,从不外现罢了。

    这次终于狠狠还击,夺下东鸟上执事到口的一块肥肉,再也无法压抑心底最深处的情绪。

    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那就是“高兴”,如果非要再来一个词,那就是“痛快”。

    忽然间看什么都顺眼起来,本就漂亮的云虚似乎更加好看动人。

    云虚心中的兴奋绝不下于风沙,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这种事情不可能公之于众,然而东鸟君臣一定会记下这个挽狂澜于既倒,比天还大的救国之情。

    对辰流对她都将是莫大之喜。

    以前很多拼尽全力恳求哀求也无法达成的事情,东鸟肯定会大开方便之门以作报答。

    辰流最想要的当然是东鸟皇帝的玉册金印,她最想要的则是东鸟皇帝的正式册封。

    要知辰流地偏国小,又是女子当国,与中原礼法有悖。

    尽管事事遵礼,半点逾越都不敢,奈何始终没法获得中原几个大国的正式承认,类似牝鸡司晨的声讨从没少过。

    她在江陵还能正式朝见中平王,到了东鸟之后,别说上殿面君,连掌礼的正官都见不到,一个小小的偏官就打发了,还爱答不理的。

    就算这样,各种拜礼仍旧像泼水一样洒出去。

    上至重臣显贵,下至掌着关节的微末小吏,一个都不敢漏掉,都是加倍打点,仅是盼着东鸟能够稍微提高接待规格,哪怕高一点都是好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挤破脑袋终于住进了外宾苑。

    虽然规格仅是等同于公主封号中最低一级的亭主,上面还有乡主,县主,郡主,更高才是公主长公主,乃至大长公主。

    然而住进外宾苑就是难得的胜利,相当于得到了东鸟官方的正式接待,随行的礼官肯定会好好记上一笔,将来回到辰流这就是她出访的功绩。

    东鸟朝廷对辰流地位的认定,绝非仅是名义上好听而已,背后乃是实实在在的利益,什么样的地位才会获得什么样的资格。

    光以贸易为例,辰流商人能从东鸟能买什么,不能买什么,能买多少,售价几何,什么样级别的官员接待等等。

    负责接待官员的级别越高,办事当然越顺,受到刁难越少。

    她住进外宾苑之后,辰流的商人总算被东鸟官员当回事,不必和那些走货的散商一样四处钻营,到处碰壁。

    想也知道,这些在辰流各自拥有背景的商人一定会纪念她的好,回国后将会收获大把的支持。

    可惜好景不长,住进外宾苑没几天,王萼提兵来攻,潭州城被重重围困。

    她只好回返辰流号,准备随时逃命。

    如今柳暗花明,她不必再纠结东鸟接待她的规格是亭主还是乡主了,开始遐想东鸟的正式册封。

    东鸟的册封将会给其他几个大国的册封打开一条缝隙,这是花多少钱都买不到的认可。仅凭这一点,她辰流王储的位置就算稳当了。

    女王在上,辰流的朝臣乃至她的两个弟弟,本来明面上就不敢拿女人的身份说事,这下就算私下里也不能作为反对她继位的借口了。

    堂堂中原大国都认了,谁还敢不认。

    风沙高兴风沙的,云虚高兴云虚的。

    两人一高兴就多喝了点酒,毕竟又是情人的身份,没有那么多顾忌,渐渐越坐越近,依偎在一起谈笑甚欢。

    又过了一阵,马玉颜护送着宫青秀登船,风沙赶紧邀见,并让人去请韩晶、萧燕和伏剑,又让绘声在舱厅内摆上早就备下的席宴,准备大庆功臣。

    与宫青秀小叙了一下,请她先去舱厅等候,风沙整整衣衫和仪容,独自去到隔壁的舱房,看望那位为了传信冒险进城的剑侍。

    这位剑侍叫思碧,受伤很重,一手一足算是废了,就算养好之后能够走路握物,也远不如常人灵活,武功肯定废了。

    更别提遭受侮辱,身心皆受重创,怕是往后一蹶不振。

    风沙挥退服侍的婢女,近身给她按揉伤处,宽言安慰几句,并邀请她参与庆功宴。

    思碧没想到主人如此惦记她,还给她这么大的荣耀,心里激动的不能自已,哭了一阵才腼腆的婉拒。

    她知道自己身份低微,更自卑经历,对参与这种场合感到胆怯。

    风沙佯怒道:“难道还要我三请四请,甚至亲自抱你去不成。”

    思碧连道不敢,羞涩的同意。

    风沙召来婢女搀扶,与她一起去到舱厅。

    重要人物都来齐了。

    大家自然以云虚为中心围坐谈笑,除了宫青秀之外,大家都很开心。

    宫青秀心地善良,不乐见城破之后百姓遭难,千方百计想要设法退兵,甚至打算以身殉难。

    实在没想到韩晶的幻术配合她的剑舞,居然弄出意想不到的惊人效果。

    城外的乱况她在城头全看见了,残酷且无序的惨状令她深感自责和忧心,更担心大军逃散之后变为无数乱军,祸害乡里。

    奈何诸人言笑晏晏,这时不好大煞风景,然而笑颜无论如何挤不出来。

    ……

第两百一十八章 水晶球

    风沙和云虚轮番几巡敬酒,象征性的吃了点菜,各自说了些感谢慰问的话,留诸女继续参宴,两人先后告辞离席。

    失败有失败的烦恼,成功有成功的麻烦。

    失败固然损失惨重,成功则有很多事情需要赶紧安排落实。

    何况这次胜得侥幸且出乎预料,导致之前很多后手无法继续,甚至已经不合时宜,必须尽快做出调整。

    云虚忙活什么,风沙现在根本没功夫琢磨,形势的转变使他不必急忙离开潭州,留下才能获取最大的利益。

    同何光合伙吃黑的买卖需要重新考虑。

    他还带着一船契丹间谍和一船勾结契丹人的败类,怎么处置这两船人是个很大的难题。

    另外,潭州无恙,那么设在东鸟的据点自然应该放在潭州城。

    尽管这次迫得云虚出钱设点,然而的人事安排和人员的调拨不能也交给云虚。

    否则这个驻点最后姓风还是姓云就很难说了。

    还要很多事情需要善后,比如赏赐。

    下面的人可以交给马玉颜安排,然而包括马玉颜在内几个主要人物不能假手于人,必须亲力亲为。

    最关键的事情,他和四灵和隐谷的关系经过此次将会发生变化。

    他就好比一颗搁在光滑平板上的水晶球。

    四灵抓着平板往左用力,隐谷抓着平板往右用力,他身处其间只能尽力保持平衡。

    每次发生变故,无论胜败都相当于经历一次倾斜或者颠簸,平板上的水晶球更难控制。

    无论往哪边滚过头,水晶球都会落地摔碎,他则粉身碎骨。

    总之,对他来说,坏事过头一定是坏事,好事过头未必是好事。

    必须小心翼翼的权衡利弊。

    风沙靠在躺椅上发了阵呆,伸手往身边摸甜点吃。

    绘声会安静的候在旁边,主人一伸手就会把食盘恰好递上。

    风沙一摸便即回神。

    绘声丰腴却娇小,云本真则高挑多了,所以两女举盘的习惯各有高低,指尖一触到甜点他就知道换人了。扭头一瞧,果然是云本真。

    云本真的脸蛋上浮起些许红晕,漆黑晶莹似宝石的眼珠泛着粼粼的涟漪,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瞧,呼吸略微紊乱,一副想扑他怀里,又怯生生不敢的俏模样。

    “你什么时候来的?”风沙不禁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云本真的脸蛋。

    他知道云本真极其恋主,甚至到了病态的程度。他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舒服的。

    “才来不久。”云本真鼻息急促几下:“看主人正在想事,没敢打扰。”

    她一来就把绘声给生生瞪走了。

    不光绘声,这些贴身的内侍没有哪个不怕云本真的,面对这位内侍首领比面对主人还战战兢兢。

    毕竟风沙脾气甚好,很少发火。云本真则心黑手狠,非但酷爱酷刑,还相当的精通,知道怎么施加最大的痛苦。

    凡是挨过她惩罚的人,回想起来无不腿肚子转筋、浑身打摆子。连彪蛮倔强的萧燕几次折腾都不得不屈膝服软,其他人自然更撑不住。

    风沙问了几句留在城外战舰的情况,云本真一一答了。

    除了发现那支东鸟水军之后派人进城送信,以及几船送给何光的特产已经交割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大事。

    就一件小事,船上那些难民多是年轻的女人,和一群血气方刚的弓弩卫没日没夜挤在狭窄的船舱里混居,少不了闹出些小麻烦。

    她严厉处理了几个,又强行分了舱,已经管住了云云。

    风沙一听就知道这种事不可能压太久,一味强压迟早出乱子。弓弩卫的规矩比军法还严苛,真要这样持续下去,说不定也会来个营啸。

    风沙思索道:“你作为风门掌教一直仅是个头衔,手下还没人手。我决定把这批弓弩卫连同船上的难民全归入风门……”

    说着起身去到密柜前,解锁开柜取出一个上着火漆的铁匣,然后交到云本真手里。

    “这是风门的架构和宗旨,以后按照风门的规矩管他们。另外,开个口子,允许立功和身处要职的人在风门内部嫁娶,让他们有个盼头。”

    云本真接过密匣抱在怀里,连连头点,难掩兴奋之色。

    风沙想了想又道:“以后每天早上无论多忙,我给你留半个时辰,专门讲风门的事。现在初建,我不强求,以后我要听到成绩。”

    云本真脸上的兴奋之色褪去,忍不住道:“婢子去管风门,谁来伺候主人?”

    “这里面写的很清楚。”

    风沙伸手点点云本真怀中的密匣:“风门不与其他人发生任何横向联系,你只听命于我,除了一些特殊情况,你想不留在我身边都不成呢!”

    云本真顿时高兴起来,将密匣抱的更紧了。

    风沙让她打开密匣,取出书折,给她细细讲解注意事项。

    正说了个大概,绘声进门道:“有小艇接近被拦下,来人说是绝先生的特使,艇上一共十人,其中九名水手,没有携带武械。”

    风沙叹了口气,心知麻烦来了,让绘声将人请来。

    出乎预料的是,绝先生的特使态度不是一般的好,既没有愤怒也没有责难,只是希望能和他建立直接联系,最好尽快互派一位联络使。

    风沙立刻猜到绝先生为何有此想法,八成是之前那顿盲人乱打闹的,他也觉得这样不行,太容易产生误判,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绝先生没有发难,反倒派出特使,令他颇感意外,这无异于认输。

    朗州军溃散,意味着东鸟四灵动用诺大力量,精心设下的布局完全破局,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按理说,东鸟上执事应该气得想要生吞他,就算要互派联络使,起码也要先找回点面子,多少逼他低头服软一回。

    看来有什么他还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而且有求于他,使得绝先生必须做出妥协。

    风沙沉吟少许,回应道:“请兄弟帮忙转告绝先生,职下愿与先生城内一晤。具体如何会晤,还请兄弟先去舱厅稍等,待会儿自会派人与兄弟同回。”

    特使点头道:“静候佳音。”

    ……

第两百一十九章 二次问策

    送走绝先生的特使,风沙赶紧请来还在参宴的韩晶、马玉颜和伏剑。

    云本真将事情快速说了。风沙最后道:“正因为情况不明,担心走错步、落错子,所以不得已打扰三位欢宴,还请恕罪则个。”

    韩晶接口道:“我不善揣测人心,又没有沾手具体事务,更不熟悉四灵的情况,恐怕帮不上风少。”

    她曾经被中平的高王储掐着脖子灌酒,差点活活灌死,或许心里留下了阴影,此后再也没有碰过酒。这次参宴同样滴酒未沾,所以反应很快,立刻回话。

    精通幻术的人不懂揣测人心?风沙一万个不信,别说这女人很有来历,还曾经是烟雨楼的花魁呢!哪个花魁不是七巧玲珑心?

    然而人家有意藏拙,风沙并不勉强,微笑点头道:“无妨,韩姑娘旁听就行。”转目瞧向马玉颜。

    马玉颜喝了不少酒,两颊晕红,眼波朦胧,醉态可掬,使劲眯眼眼神也锐利不起来。

    与冒个头就缩回去的韩晶相比,坎坷的经历她十分珍惜眼前的地位,极其希望得到风沙的看重,生怕出岔了主意被打入冷宫,所以坐下后一个劲的喝茶解酒。

    见风沙瞧来,使劲咬住下唇,尽力让已经麻木的脑袋因疼痛而稍稍清醒,清清嗓子才启唇说话。

    “之前咱们和绝先生都如盲人摸象。现在回想,双方都有很多误判,乱打一通,全没打中,反而激化了四灵和隐谷的矛盾……”

    马玉颜本来清脆的嗓音略有些沙哑,思路倒是越说越顺。

    “那时,四灵处于强势一方,尚且担心与隐谷全面开战,如今四灵成为弱势一方,自然会担心隐谷发生误判,所以急着想让风少做为两边沟通的桥梁。”

    风沙轻轻点头。他早就想到了,没有马玉颜分析这么透彻而已。

    仅凭这点,感觉仍有不足,似乎没法完全解释通。

    如今城围已解,横在中间的那道城墙不再是难以逾越的阻隔。

    四灵还是有办法直接和隐谷沟通的,可能远不如他顺畅,也沟通不上隐谷高层。

    总之并不是非他不可,其实没有必要忍气吞声,向他这个罪魁祸首认输。

    风沙扭头向伏剑道:“你来潭州最早,风风火火闯下个丹凤帮主的名头,想必对潭州的情况更为了解,你有什么看法?”

    伏剑在潭州闹这一通是帮隐谷做事,加上手下既有四灵又有隐谷,对两方或多或少有些了解。

    伏剑的脸蛋同样红通通的,也不知是酒晕还是羞晕。

    她总算参与到主人的核心事务,柔公主那边可以交差了,又担心说错话没了下回,所以一听云本真介绍完,小脑袋就一个劲的琢磨,还真有了点想法。

    她和韩晶马玉颜不一样,远没有两女相对独立的地位,陡然参与正式的问策,难免心怯,犹豫着没敢吭声。

    风沙笑道:“我问的是三河帮帮主,不是我家的小伏剑,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想到什么说什么,不怕说错。”

    作为他最疼爱的小婢女,伏剑私下里可以由着性子捣蛋也可以随便撒娇,然而作为三河帮帮主,必须担起帮主的责任,替他分忧解难。

    公是公,私是私,公私一定要分明。最近发现伏剑像是活明白些了,这才召来问策,如果发现她又活转回去,下次肯定没她。

    伏剑壮起胆子,小声道:“四灵最重实利,只要利益丰厚,诸如面子之类全是小事。这次没有大动肝火,反而有意示好,婢子婢子……”

    风沙听得连连点头,见她结巴,鼓励道:“现在你是三河帮的伏少,不要一口一个婢子。说的很好,很有道理,还请继续。”

    伏剑咽了口口水,情绪稳定下来:“婢……我认为只有两种可能。如果不这么做便会损失惨重,又或许会失去还未到手的巨大利益。”

    风沙眼睛一亮,不由刮目相看。

    虽然伏剑说不出具体原因,这个思路倒是相当新颖。

    他一直纠结于当下的各种纷杂的情势,越想越复杂,越想头越疼。剪不断,理还乱,还真没想过彻底抽离出来,直接从四灵的行事风格入手,倒推原因。

    另一个眼睛亮的人是马玉颜,忽然双掌胸前一合,发出啪地脆响,娇笑道:“四灵这场已然落败,虽然没有翻盘的可能,还是有办法不输个底掉。”

    风沙哦了一声,挺身追问:“愿闻其详。”

    马玉颜嫣然道:“保住王萼。”

    一言惊醒梦中人,风沙恍然大悟。

    他之前就拿东鸟皇帝王广的性命让隐谷欠他人情,正是因为保住王广,隐谷扎根东鸟的势力就不至于赔个倾家荡产,将来不得不从头开始。

    反过来也一样,只要四灵保下王萼,想要卷土重来那就容易多了。

    风沙越想越心动。

    保下王萼对他是有很大好处的,何况心里其实并不乐见隐谷盖过四灵一头。

    这事如果设法促成,他将两面逢源。

    不光四灵和王萼买他的好,就连隐谷和王广也得承情,毕竟是他一手主导朗州军溃散的。

    风沙一向雷厉风行,立刻起身向诸女告了个罪,跑去后舱找何子虚。

    没曾想中毒初愈的何子虚居然不在船上,风沙皱了半天眉头,留下一句急事急找的口信,转身要走。

    岂知舱门忽然拉开,王尘微笑着侧身:“风少请进。”

    这女人身上有古怪,只要她一现身,无论身处哪里,都会令人油然心生一种空山新雨后般静谧清新的感觉,似真似幻,如梦迷蒙。

    风沙冷哼一声,眸中幽光蓦然大炽,竟像幽焰一样剧烈燃动。

    颅内仿佛听到一声极其清脆的裂响,一切梦幻好似破镜碎散,成片凌乱。

    两个把门的隐谷高手如梦初醒,转目相视一眼,发现同伴额上冷汗津津,浑身上下像是刚刚大战过三百场,从骨髓里透着无力,不由自主的背靠舱壁。

    王尘淡淡道:“是我不对,风少请进。”

    风沙迈步而入,微笑道:“我也有错,万望恕罪。”

    ……

第两百二十章 义利之争

    王尘引风沙入舱后也不就坐,反而走到窗前,遥望远眺,缓缓道:“谁兴谁衰,百姓皆苦。谁胜谁败,无有不同。或许只待天下一统,万民方能少受些苦难。”

    晓风号泊在城河之上,后方是水闸,前方是湘水,当下窗口正对着攻城主战场。

    天边月皎皎,地上影凌乱。

    宁静清澈的夜空与豕突狼奔的杂嚣形成触目惊心的鲜明对比,配着王尘悲天悯人且充满感情的语调,嗡地一声,拨响人之心弦。

    风沙的确感到王尘之言发自肺腑。

    虽然他并不完全认同隐谷的理念,然而有一点不得不承认,人家如是想,也就如此做。

    隐谷一直奉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愿意先付出代价,哪怕是血的代价,相当以身作则。

    有时候甚至算得上古板,在四灵看来就是傻,傻到食古不化。

    王尘突然来这么一出,显然是想争取他,起码认为他是可以被隐谷争取的,而且绝不是简单的“争取”,或许用“叛变”或者“归顺”更恰当。

    “既然谁兴谁衰,百姓皆苦,那么谁胜谁败,的确无有不同。”

    王尘的感慨算是某种程度的理念之争,风沙当然不肯认同,立刻用王尘的话来反击王尘。

    既然谁胜谁败都一个样,那么四灵胜隐谷败,又有何不可?

    “风少言不由心。”

    王尘螓首轻摇:“我看得出来,风少对四灵越发激进的情况颇有微词。如今的四灵已经完全悖离初心,弃守墨之成规。”

    四灵源于墨。她这番话听着轻描淡写,其实是很严厉的说辞,甚至摇动四灵存在的合理性。

    “义利相合,有何不可?什么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全是胡说八道。莫非不知天下间小人攘攘,君子稀稀。”

    风沙淡淡道:“有义利赏之,无义利诱之,结果总是‘义’。需知能够着手实施方为理想,否则就是梦想。闭目美妙,睁眼疮痍。”

    他的还击更狠,几乎等于指着王尘鼻子骂:你们那套就是白日做梦,永远不可能实现。

    “义”是指道义。四灵认为,义者赏,不义者以利诱其义,并不在意人心真假,只在意事实如何。

    隐谷则认为需得教化人心,义出本意,否则就是假义,假义便有假仁,长此以往,义将不义。

    四灵对此根本不屑一顾,认为趋利避害乃是人之天性,所以世上一定是小人多君子少。

    隐谷初衷是好的,然而真要这么做,反倒使天下间充斥假仁假义的伪君子。

    简而言之,四灵更在意结果,不在意手段。在风沙看来,如今走上了岔路,仅仅追求结果所带来的利益,不再单纯的追求结果本身。

    总之,这是思想之争,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风沙再是不满当今四灵之所为,也绝不可能站到隐谷这边,无论如何要替四灵争辩的。

    王尘神情淡然道:“义、利之辩,古来有之。不是从你我开始,也不会到你我结束。重义轻利为君子,重利轻义是小人。早成天下共识,多言无益。”

    “也罢。我此来的确不是跟你争什么义利的。”

    风沙笑了笑:“既是君子,当讲个礼尚往来。之前我替隐谷保王广,如今事易时转,隐谷是否打算来个投桃报李?”

    投桃报李?王尘恍悟,立刻想到王萼。

    以她的心性都忍不住露出苦笑。哪曾想风沙明着争辩暗里挖坑,她居然就那么走进去了。

    这时不同意岂非承认自己是个小人,刚才说的那番话全是扯淡。

    风沙笑盈盈的抱着臂膀,倒要看王尘想做君子还是要做小人,或者干脆做个伪君子。

    王尘神情恢复平静:“当初王广迫于朝议,不得不派出禁军出城平叛,结果虽然溃败,实际掩护了另一支奇兵。虽然仅有几千人,溃兵之中打个伏击,不难。”

    风沙脸色微变。

    “算算时辰,这时应该已经截住仓皇逃跑的王萼,王萼的生死仅在其兄长一念之间。”

    风沙本意想让隐谷按下王广,使其不要出兵讨伐王萼,实在没料到人家早就埋好伏笔,之前只是无力回天,而今情势一变,这颗死子立马变成杀招。

    肥肉都已经到了嘴边,马上就要吞下肚子。这种情况想让人家吐出来,实在不太可能。

    隐里子说的果然没错,机会的确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风沙神情肃穆起来,缓缓道:“那么王……王姑娘打算婉拒我了?”

    “恰恰相反。”王尘扬起脸庞,深深凝视:“那支奇兵会围而不攻。风少将有半天时间与四灵磋商,届时一句传话,陷围自解。”

    风沙颇感出乎预料。

    这等于是煮熟的鸭子主动扔掉,王尘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奈何他只能点头。否则等着王萼被杀,四灵再也求不着他,态度一定会来个剧烈翻转,届时他必须付出更大的代价才有办法扭转。

    风沙刚走,那个方副主事从内室踱步而出,不解道:“小姐何以要答应他?放走王萼,后患无穷。”

    “风沙和四灵之间有着难以弥合的裂痕。四灵越是奈何不了他,这道裂痕就会越大。所以我们要尽量帮他……”

    王尘忽然展颜笑道:“对四灵来说,他就像靴子里的一颗石子,石子越大越硌脚,如果还踩不碎、扔不掉,自然越踩脚越疼,最后恐怕连走路都走不稳。”

    她算不得绝色,然而气质异常出众,看着恬静自然,十分出尘,突然露出顽皮的模样,令方副主事瞧得一呆,旋即摇头哑笑。

    “要是让他听到小姐把他比作靴子里的石子,怕不是要气炸了。”

    王尘吐了吐舌头,赶紧收敛笑容:“我看的出来,风沙和其他四灵不一样,虽然邪里邪气,然而天良未泯,心中是有底线的,而且严守底线,可以交朋友。”

    方副主事顿时肃容。

    王尘这番话透露的意涵相当重要,算是正式奠定了隐谷对风沙的看法。

    将会彻底改变隐谷往后对待他的态度,再也不仅是通过何子虚在局部地方小心翼翼的合作兼试探。

    ……

第两百二十一章 小船里的大风浪

    从王尘那里回来,风沙默思片刻,让云本真把绝先生的特使再度请来。

    这位特使等候多时,早就有些不耐烦了,勉强挤出个笑脸:“风少可是已经选定联络使的人选?”

    风沙淡淡道:“我决定尽快与绝先生当面会晤,联络使就不必选派了。请兄弟赶回去禀告一声,职下将立即放舟当中,恭候绝先生大驾。”

    特使愣了愣,皱眉不语。

    这个风险太大,要是风沙心怀歹意,暗藏水鬼怎么办?

    虽然他觉得此种情况实在不太可能发生,然而绝先生地位太高,没人敢冒万一之风险。

    风沙很清楚这位特使心里在想什么,说实话他还担心绝先生的水鬼呢!

    两边坏在已经失去互信的基础,通常这种情况想要面对面的真诚交流,短则扯上十天半月,长至几年十几年都有可能。

    想当初他为了和隐谷建立信任,长达十年时间在辰流占住优势却处处放水,从没过下狠手。

    要知他与何子虚早就认识,彼此还相当熟识。就这样仍旧付出了三河帮以及升天阁的份额,然后联手搞了绝先生一顿,这才扯出那么点信任。

    总之,世上最难建立的就是信任,最容易摧垮的也是信任。

    不过,风沙这次愿意冒险,因为他手中握着的筹码很重。但凡有一丝机会,四灵绝不可能放弃王萼。

    “这样,我另派条小艇让兄弟回去传话,我就带一个侍女,随你的人上你的船,放舟当中,静候佳音。”

    特使绷紧的神情顿时松了,笑道:“如此也好。”

    这等于自为人质,所有的风险都是风沙承担,他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风沙带着云本真同上甲板,登上特使的船,另外派条小艇给特使使用。

    两船同行,到了河道入湘水的口子,风沙这艘船泊停,特使继续前行。

    深夜涨潮,河水湍急,又是艘小艇,处在河水正当中,摇摇晃晃十分不稳。

    艇上除了风沙和云本真,尚有九名水手,拼命的摇桨稳住船身。

    单论体质,风沙就是个弱鸡,别说站,连坐都坐不稳,只好把云本真当成人肉拐杖,差点整个儿按在怀里。

    云本真面上羞怯心里欢喜,要是私下里主人也这么对她多好,偏偏旁边那么多碍眼的人。

    她羞涩的感受着主人的胸口不时蹭蹭她的脸颊,不时又瞪起眼睛去凶偷瞄过来的水手。

    一众剑侍里,就属云本真模样最俏,比绘声差了点妩媚,多了些清丽。

    如今缠着一段红扎巾挡住额心的火焰纹,配着浮晕的脸蛋,完全压下了狠厉的气质,说不出的诱人。

    反正这副又凶又怯的模样弄得人心痒痒,一众水手反倒偷瞄的更厉害了。

    当然少不了羡慕风沙,心道这凶巴巴的美娇娘要是被我这样抱在怀里,怕不是浑身骨头都酥麻了,美得魂都飞到天上去。

    好在他们都是四灵的人,很清楚玄武主事的地位,不敢乱嚼舌根。

    风沙根本顾不上享受什么香软在怀,脸面一下青一下白。

    他坐惯了稳如泰山的巨舰,突然这一剧烈晃荡,差点晃出苦胆,要不是在外人面前必须死撑住面子,他能拉开云本真的衣领全吐进去。

    幸好绝先生来得很快,背负双手长身立于船头,月光之下,青衫飘飘,方巾摇摇。瞳眸炯炯,似比月明。虽然年长,依然说不出的俊逸潇洒。

    风沙死死咽下几乎漫到唇边的酸水,勉强挤出个笑脸踩上艇头,遥向行礼,嘴上向云本真道:“你留在这里,不要轻举妄动。”

    云本真十分担心主人的安全,嫩唇微分,似欲相劝,转着娇滴滴的莹眸瞧瞧左右水手,又紧紧抿唇。

    她眼尖的很,来船和这艘小艇差不多大,颠簸程度也差不多。

    主人要她扶着才能站踏实,对面那个老头子居然连肩膀都没晃动分毫,双脚像是在甲板上生了铁铸的根。

    显然武功很高,随便一伸手就能把主人给活活掐死。

    风沙不理会云本真怎么想,两船一并就撑着她的肩膀跳过去,行礼道:“确有十万火急之事非得立刻面见绝先生不可,深夜搅扰,万望恕罪。”

    绝先生摸摸胡子,含笑颌首,微微侧头吩咐道:“你们都过去,我要和风主事密谈。”

    船上水手纷纷起身,一个接一个跳上风沙来船,本就不大的小艇几乎快压沉了。

    云本真不满这些男人向她挤来,得了主人命令又不敢跟过去,手上凶狠的下了暗劲,眼睛可怜巴巴的瞄着主人,就盼着主人回心转意,带她一起。

    几个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挨近的水手,突然间张口突目,作势像吼,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甚至连挤到嗓子眼那口气都吼不出来。

    一个个缓了半天才回过气,然后像活见鬼一样忙不迭的往旁边乱挤。

    本来挤满人的狭窄小艇,居然硬生生空出个极其富裕的空间。

    后面尚有水手不明情况,还往里钻。

    云本真娇哼一声,劈手夺过一把硬木长桨,从头开始捏。

    一时间木粉簌簌,漏出指缝,随河风张扬。木浆很快软成一段晾干的粗面条,得意的晃在手中摇啊摇。一对俏眸则煞意盎然,左右横扫。

    她认为自己一切都属于主人,旁人沾她分毫那不就是给主人难堪吗?

    敢让主人难堪,死了是活该,受罪算便宜。

    她脑袋瓜里想的东西总是和正常人不一样,自己倒是笃信不疑。

    总之,谁敢动上哪怕一下,就认定想沾她便宜,认定是跟主人过不去,于是长桨化棍又化鞭,狠狠地抽上去,不过腰不下腿,专门抽中间。

    很快,所有水手都像这木桨一样软了,木屑扑面迷眼都不敢伸手乱抹。

    风沙已经离远,不知道云本真又在那儿捣蛋,憋着酸水将王萼可能已经被困住的事情说了。

    绝先生静静听完,叹了口气,幽幽道:“若非如此,去的不会是我特使,而是一支要你命的舰队。”

    风沙恍然。心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难怪表现的态度出乎我的预料。

    ……

第两百二十二章 听调不听宣

    绝先生所知的情报显然远超风沙,肯定经过缜密思量之后,才做出按下报复,主动接触的决策。

    风沙既感到庆幸又相当失望。

    这是丧失理念的结果,一切以利益为重,其他考量全部靠边。

    或许能够带来丰厚的短期利益,然而长此以往,迟早分崩离析。

    风沙叹了口气:“昨日种种,譬如湘水逝波。我不记恨,你不记仇,同心戮力,共渡难关。”

    他想趁机揭过往日的恩怨,起码名义上不再和四灵对立。

    绝先生朝他凝视打量,嘴角露出一丝令人难解的笑意:“我能否理解为你带了隐谷的条件?”

    这时卷起一股急浪,艇身剧烈摇晃。

    风沙脸面唰白,胡乱抓住船沿。

    绝先生哑然失笑,身体微不可查的往下一沉,整艘小艇像是立刻压上了一块沉重的舱石,忽然间稳如平地。

    风沙抹了抹额上冷汗,苦笑道:“实不相瞒,当年遇上些劫难,染上了重病,虽是侥幸活命,却是伤了元气,体质比寻常人还不如。”

    绝先生不动声色的颌首:“我就说你好歹也是玄武主事,怎会不通武功,原来是有前因。”

    在他所知当中,风沙是没有来历的。知道风沙这个名字的时候,风沙已经是流城玄武主事了。

    作为特任上使赶赴东鸟之前,他曾经查过风沙的底细,以他在东鸟四灵的地位,居然什么都没查出来,只隐约晓得此人在四灵上层很有背景。

    然而风沙犯了很多四灵大忌,背景再是深厚,有些事哪怕仅是沾上点边,恐怕早就被消失了。

    直到最近,东鸟上执事才稍稍漏了点口风。

    很多原先想不通的事情豁然开朗,对待风沙的态度也有了根本性的转变。

    刚开始说什么要你命的舰队,纯属吓唬。他心里很清楚,这种决心东鸟上执事轻易下不了。

    艇身恢复平稳,风沙总算喘顺了气:“我没有带来隐谷的条件,我带的是隐谷的授权。王尘原话:只要我一句传话,陷围自解。”

    他无法确认王尘这么大方到底打什么主意。

    这种时候,诚实才是化解未知阴谋最有效的方法。装腔作势或者虚张声势,那都是自己给自己挖坑,迟早有一天会把自己给埋了。

    绝先生本就炯炯有神眼眸顿时像河波的反光一样粼粼闪烁,少许后道:“看来你心有疑虑,似乎在怀疑什么。”

    “我怀疑很多。譬如是否蒋干盗书?故意借我之口,诱导四灵落入什么埋伏。又或者一出离间计,意图让我和四灵生出间隙。”

    风沙苦笑道:“奈何这是阳谋。四灵能不救王萼吗?我能不帮四灵救王萼吗?既然非救不可,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绝先生静静听完,似笑非笑道:“隐谷对你还需要离间计吗?”

    风沙坦诚道:“我承认勾搭隐谷,那是为了自保。换做绝先生你,恐怕也一样。”

    “脚踏两只船并不容易,望你好自为之。”

    绝先生淡淡道:“至于王萼之事,你尽管传话。隐谷手段高明,我们四灵也不是吃素的。真要赶尽杀绝,那就鱼死网破。”

    风沙郑重点头,旋即挤出个笑脸:“不管怎样,我这中人好歹辛苦一番,绝先生你看……”

    绝先生没有笑,比出三根手指:“一,往后做什么事提前说一声。二,隐谷做什么事提前说一声。三,有些事我会通过你说一声。”

    这结果并没有出乎预料,风沙心知自己这个中人身份算是落实了,起码短时间内不会拿他开刀。

    两人谈妥条件,气氛好多了。绝先生招呼他坐下,拾起浆划动起来。

    风沙也抓起一支船浆,似模似样的跟着划。

    绝先生目视前方道:“这次四灵大会的时间地点本来已经确定,如今看来不成了,可能会延期到明年初,地点或许会改在南唐。”

    风沙没敢吭声。

    十年一度的四灵大会一直由六位上执事轮流承办,今次就该在东鸟,具体位置就是潭州府……

    现在这种乱况,那是想也休想。

    东鸟上执事支持王萼篡位,八成是想在诸位上执事面前露个脸,结果现在露了屁股,心里肯定恨得牙根痒痒。

    他已经占足了便宜,应该赶紧低头做小,免得被人撒气。

    绝先生又道:“东鸟上执事此次欲举荐的两位青年俊杰,还空缺一位人选尚未全定。这段时间你乖乖留在东鸟,千万别到处乱跑。”

    风沙微微动容,轻轻嗯了一声。

    这就是洒糖了,东鸟上执事想用这次举荐的名额换他安分听话。

    十年一次,二个名额,只选青年俊杰。年纪轻轻成为主事的人本就不多,一辈子一次机会,错过就没,想也知道多么珍贵。

    一旦被选定,注定由中层晋阶高层,不必守在地方苦熬功劳,与会者还注定不会成为高层博弈的牺牲品,相当于挂了块免死金牌。

    他本来已经不做指望,没想到东鸟上执事这么舍得,不由他不心动。

    这一手十分高明,往后除非像这次一样危及到他的生死存亡,否则再做什么决策,难免会因此患得患失。

    起码明面上要跟东鸟上执事同一步调。

    “我有我的顾虑,望绝先生理解。”

    风沙陈恳道:“丑话说在前面,虽然我名义上是东鸟四灵的下属,然而听调不听宣。当然,我会尽量保证听从调令。”

    绝先生沉默一阵,缓缓道:“你不胡乱应承,倒让我看到一些诚意,我可以代上执事做主答应你。不过你必须安分守己,不能像流城江陵一样肆意妄为。”

    风沙干笑道:“绝先生还不知道我?人不来惹我,我从不惹事。”

    绝先生冷笑道:“我也把丑话说在前面。上执事已经对你很恼火了,如果再火上浇油……或许你手段高明又逃过一劫,或许逃不过。”

    这话听着很轻,实际很重,算是最后通牒。

    风沙肃容不语。

    河上有雾,看不长远,循着隐约的船火,终于到了分开的那艘小艇。

    离得再近一些,风沙和绝先生同时愕然。

    风沙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然后和绝先生面面相觑。

    ……

第两百二十三章 善后

    风沙随那个老头子离开后,云本真不免忧心主人安全。

    想着这一船人多少是个隐患,最好尽快搞定。真遇上什么变故,要让那个老头子没了帮手。

    奈何主人叮嘱她不准轻举妄动,那么杀光肯定是不行的。左思右想,干脆在船上玩起了赶青蛙的游戏。

    从前她当青蛙的时候就十分羡慕赶青蛙的人,想着总有一天也赶上这么一把,现在正好遂了心愿。

    被她捏软的船桨当成棍子,一众水手排着队像青蛙跳过中间横高的隔板。跳过去轻轻抽一下,跳不过去重重抽十下,叫声不脆不响,二十下。

    不是没有水手反抗,而是反抗的结果更惨。

    船上多了几个半死不活的太监之后,剩下的全部乖乖趴下了。

    云本真坐在边沿,得意洋洋的摇晃着棍子,不嫌青蛙少,就嫌船太小,没法像公主府那样满院乱赶。

    风沙和绝先生见到满船的水手趴在那儿又跳又叫,自然目瞪口呆。以他们有限的智慧,根本无法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

    云本真眼尖,瞧见主人回来,立刻起身甩甩棍子,一众水手如避蛇蝎般左右分开。

    她则一眨不眨的盯着主人的表情,只要发现丝毫不对劲,她就要动手了。

    一众水手见得绝先生返回,顿时如蒙大赦,胆气也壮了,一个个红着眼睛,恶狠狠的瞪向云本真。

    云本真根本不屑一顾,示威似的晃晃棍子,水手们立马脸色惨白,下意识的缩肩弓身,忙不迭的往后避退。

    两船很快并靠,绝先生黑着脸问道:“怎么回事?”

    风沙轻咳一声,抢话道:“小丫头耍把戏,没什么大不了。我还着急赶着给先生办事,您看?”

    孰轻孰重,绝先生当然分得清楚,深吸口气,缓缓道:“别忘了我刚才说的话,我不会再说第二遍。”

    风沙听出威胁之意,赶紧赔笑道:“那是那是,绝先生亲自教诲,职下铭记在心。”

    绝先生冷哼一声,招呼水手上船。

    风沙规规矩矩的行了礼,然后跃回船上,狠狠瞪了云本真一眼,故意大声道:“快划船,绝先生有要务待办,要是出了岔子,他老人家能把你们扔河里喂鱼。”

    一众水手果然老老实实的划船,与来时最大的不同,就是再也没人敢偷看云本真了。

    回到晓风号上,绘声低声道:“何光刚才派人传信,说是出了变故,那件事等等再说。”

    风沙哦了一声,看来苏环通过她父亲恒先生的故旧讨要的那批物资并没能成功启运。

    这件事还是要放在心上的。

    一来他要在潭州呆下去,与何光的关系必须维持。

    二来这批物资想来不少,多少是赚。

    三来这批物资如果落到苏环手里,对君山青龙的话语权会大很多,他当然不乐见。

    风沙在躺椅上靠下来,做了最后的思量,然后让绘声亲去向王尘传口信。

    绘声刚出门,他整个人忽然瘫软下来,积聚多时的疲惫蓦地席卷,一直紧绷的精神瞬间松懈。

    闭着眼睛喃喃道:“今晚怕是进不了城,如果明天潭州还是不开闸,让云虚出面……”

    云本真赶紧点头,见主人渐渐发出轻微的鼾声,跑去取了被子盖上,又去把暖炉加了炭拨烧更旺,然后给他褪了靴子用怀抱暖脚。

    如今深秋刚过,已如初冬,虽然南方不比北方,没那么天寒地冻,然而河面上还是很潮很冷的。

    风沙似乎感觉舒服了些,扭动几下肩膀踩了踩脚,突然呓语般问道:“你刚才在干什么?”

    云本真愣了愣,小心翼翼的道:“婢子担心他们会对主人不利,所以提前动些手脚。”

    风沙并没有睁眼,微微皱起眉头,粗声粗气道:“我问你干什么,没问为什么。”

    云本真吓得身子一颤,结巴道:“赶……赶青蛙,柔……柔公主以前很爱玩,有时候赶青蛙蹦跳,有时候赶狗咬人,婢……婢子总是被赶,还没赶过,所以……”

    风沙翻了个身,手枕着耳朵侧躺,嘴里含含糊糊的嘟囔几句,似乎骂人。

    他一听就知道云虚在玩什么把戏,类似的把戏他也玩,只是没有像云虚这般没有底线。

    简而言之,类似驯兽。以挫磨尊严、折磨**的方式,让服从主人变成深入骨髓的理所当然。

    云本真虽然学得有模有样,其实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行为看似残忍残酷,本心并非故意恶意。

    云虚这小妞才是祸根。

    真是造孽啊!

    云本真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主人似乎不是骂她,扑通扑通乱跳的小心肝渐渐放下。

    岂知风沙又闷声道:“绘声回来跟她说一声,待那艘船回到城内,尽快找个机会放把火烧掉。”

    那艘船是指装着汉人败类的船,他让绘声在船底凿了很多孔洞,以蜡封上。如此遇上稍大些的风浪,必沉无疑。

    契丹人本来就不太在乎他们,到时船沉河底,像是行船遇险,难以查出死因,最后肯定不了了之。

    然而现在情势扭转,这些契丹奸细怕是不会走了,这种证据最好快点泯灭,否则会惹出麻烦。

    刚想到契丹人,萧燕蹑手蹑脚的推门进来。

    虽然云本真不点头没人敢乱闯,然而她毕竟是剑侍副首领,非要硬着头皮进来,把门的剑侍也不敢拦她。

    云本真果然瞪起俏目,做了个抽鞭子的手势。若非正给主人暖脚,她就不光是作手势了。

    萧燕没少在她手上受罪,吓得双腿发颤,勉强挤出个十分僵硬的笑脸,凑她耳边小声哀求道:“我就问主人一句话,问完就走……”

    风沙翻身躺平,半张眼皮瞧她一眼,笑道:“既然出得城,算你大功一件。”

    萧燕顿时容光焕发,腰板似乎都比挺了些“主人说话算话,我……婢子感激在心。”却是被云本真瞪了一眼,赶紧改口。

    “先别急走。”风沙起身坐直,问道:“你那些同族是否打算返城?”

    萧燕迟疑少许,缓缓点头。

    风沙眸光幽闪起来,笑道:“我打算出钱买一段时间的情报,你帮我做个中间人。”

    ……

第两百二十四章 特色?嗯,特色~

    风沙难得舒舒服服的休息了几天。

    大半时候都在睡觉,准确说是补觉,毕竟前几天几乎一刻没合眼,实在撑不住了。

    他估计自己要在东鸟待到明年开春,如今形势对他非常有利,应该没有什么烦心的事能够烦人,于是打算趁机散个心,就在潭州尝尝美食,附近逛逛美景。

    再次走上潭州街市,与初来的情况大不相同。

    已经压抑很久的潭州城似乎提早过了春节,本来肃杀死寂的城市一片欢腾。

    住家商铺无不张灯结彩,一直躲在屋内不敢出门的百姓全都涌上大街,男人游逛,妇女采买,孩童戏耍,鞭炮沿街入巷,一直响个不停。

    不少大户人家甚至打开门禁,设下流水长宴,任由路人进来吃喝。

    风沙与云本真、绘声和伏剑同车,风沙掀着车帘不住向外打量。

    马车是三河帮的,护卫也是三河帮的,今天的行程就是伏剑安排的,毕竟她在潭州闹了这么一通,已经有了在地的人面,大致情况还算熟悉。

    风沙难得这么悠闲的吃吃喝喝逛逛了一整天,心里很满意,眼看日头将落,马车不是往码头行,随口问道:“这是去哪?”

    伏剑笑道:“我在城内最大的赌馆不恨坊包了一个贵厅,让主……让风少试试手气。”

    风沙笑了笑没有吭声,他并不爱赌博,然而伏剑一番好意,没必要扫兴。

    伏剑看出主人兴致不高,忙道:“不恨坊乃是天下十大赌馆之一,别具特色,别说辰流江陵没有,各地有名的赌馆全掰着指头数一遍,也算得上独树一帜。”

    风沙来了兴趣:“什么特色?”

    伏剑抿嘴一笑,神秘兮兮的道:“您去了就知道。”

    风沙失笑道:“小丫头还卖关子,好,我去长长见识。”

    绘声插嘴道:“但凡赌馆都沾帮派,别是那个讨厌的香竹帮罢~”

    香竹帮之前和三河帮结了仇,进城时又给风沙弄了点麻烦。伏剑那时正巧带人打了个伏击,将香竹帮的高层几乎一网打尽,还亲手宰了人家几个堂主。

    “不恨坊的后台是柴刀帮,听名字就知道两帮不对付,实际上的确不对付。我打伏击那么顺,就是柴刀帮在花竹帮的卧底透的信。”

    伏剑想了想,加了句:“柴刀帮和三河帮是老关系,我一来就接上了。”

    三河帮当初在辰流吞并了不少水帮,所谓的老关系就是原来人家的关系,她这一趟顺手接过来不少。

    风沙点点头:“待会儿你领头,我就是伏少的朋友,跟在旁边见个世面,别又婢子主人什么的秃噜出来。”

    伏剑嫌主人这一句反复啰嗦,嗔道:“知道了。”

    马车又行一段停了下来,风沙掀帘一看,上方正是不恨坊的金招牌,陡一眼就知道堂皇气派远非辰流的赌馆能比。

    他抢先下车,束手候在旁边。

    云本真跟着下来,绘声出来时还顺手搀了伏剑一把。

    伏剑轻咳一声,端起了帮主的架子。

    一个锦衣女子忽然从旗杆下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娇笑道:“伏少可算来了,奴家等久了呢!你看,手都冷僵了。”

    伏剑显然和她相熟,笑道:“艳姐居然亲自等候,伏剑好生过意不去。”

    艳姐眼珠滴溜溜的转过风沙几人,腻声腻气的道:“这位小哥一表人才,想必就是伏少的朋友了。敢问怎么称呼?”

    风沙笑道:“一表人才不敢当,在下姓胡,胡九道。见过艳姐。”

    艳姐明显是个人精,似乎瞧出他在胡扯,不过并没说破,笑盈盈道:“胡爷快请进,里面都安排好了,就等你来玩。”

    风沙的确好奇伏剑说的特色,跟着迈步而入,进门第一眼就发现这赌馆的确有点意思。

    寻常人或许瞧不出门道,落他眼里,这富丽堂皇的大厅分明就是一个阴阳五行阵。

    一张张赌台对应阴阳卦象,装饰物什乃至植物构成五行相生的循环,整体布置还隐约有点大九州的格局。

    五行就罢了,九州格局乃是阴阳一脉独门秘传,绝非流落到江湖上什么帮派门派能够弄出来的。

    这间赌馆乃至这个柴刀帮肯定与阴阳家脱不开关系。

    阴阳一脉汉末就已经不名于世,至今千年无闻,其实没有彻底消泯,仅是分支太少太散太过式微,没想到居然跑来开什么赌场。有点意思。

    风沙心里立刻有底了,这里跟四灵跟隐谷肯定扯不上关系,没有必要担心太多,舒舒服服玩一场就是了。

    各个古老的宗派传承之间其实有些约定俗成的规矩。

    如果起了冲突纷争,你可以杀也可以灭,然而在此之前不会轻易涉入别人的地盘搞事,尤其面对已经式微的宗派,强势一方会更加谨慎。

    四灵、隐谷这样旗鼓相当的情况,彼此间才会少掉很多顾忌,起码不用担心不小心用力过猛把对方给连根铲了。

    如果某天哪方彻底落败,另一方就算恨意滔天非要赶尽杀绝,也会睁只眼闭只眼给对方留点旁支末根。

    毕竟谁都没法保证自己一脉永盛不衰,何况往上数代,大家或多或少都能扯上不浅的交情,所以有些事情没人会做绝,有些规矩该守还得守。

    随着艳姐往里走,风沙发现这里的荷官女侍浑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能不露就不露,领子竖的高高的,连手上都带了缎滑的指套。

    然而严实过了头,各具妖娆美妙的身段曲线简直比没穿更一览无余。

    还都是些绮年玉貌的美女,姿色气质俱佳,几乎不逊色于升天阁。

    艳姐扭头瞧见风沙眼神愣愣,不禁掩嘴娇笑:“胡爷第一次来,奴家顺路给你介绍一下玩法好了。”

    风沙轻咳道:“在下不善赌,没那么讲究,随便玩玩就好。”

    艳姐嫣然道:“怪奴家没说清楚,不是赌牌的玩法,是赌馆的玩法。喏,瞧见荷官侍女腰间配牌了吗?”

    风沙转睛一扫,每个女子腰侧都挂着个配牌,有的金光耀眼,有的银光闪闪,也有亮泽的新铜。每面配牌上面还刻有数字,几乎都不相同。

    所有配牌唯一相同处就是做工极其精致,一看就出自巧匠之手。

    “上面的数字对应筹码,不能多也不能少……”

    艳姐露出暧昧且妩媚的笑容:“只要恰好赢够对应的数字,她这一天就归你了。当然,这仅是其中一种玩法,太多介绍不完,待会儿边玩边说。”

    ……

第两百二十五章 资生堂

    风沙一听艳姐介绍玩法,不禁暗自苦笑。

    这玩法不是一般的巧妙,稍微想想就知道,如果某个赌客瞧上某个女子,筹码不能多不能少必须刚刚好,那么既要会赢,更要会输。

    一来一去,流水般的花钱绝不仅是翻倍而已,恐怕翻十倍百倍都不止。最关键赢钱赢的高兴,输钱特么也会输的开心。

    美色乱眼,赌性惑心,两者相辅相成,又来个相合相生,不光让人赌红眼,同时让人迷了心。

    这一手还真有点阴阳家的味道,然而用到这里……风沙心里只有一句mmp~

    他不由回想起望风阁床头柜里伏剑给他备下的那些奇怪制具,这次又把他领来这个的确“特色”的赌馆。

    看来在伏剑心目中,他不仅是个纨绔大少,还是个特别好色的纨绔大少。

    伏剑浑然不知自己马屁拍上了马腿,饶有兴致的冲艳姐道:“如果始终没赢个刚刚好呢?赔了巨资,人没到手,想必会有不少人闹事。”

    艳姐笑了笑:“柴刀帮比不上十三帮闻名天下,然而在这潭州城里尚有点脸面,何况还有三河帮这种实力雄厚不逊十三帮的好朋友,大家多少会给点面子。”

    这女人很会说话,自傲的同时又捧了三河帮一把,怎么听怎么舒服。

    伏剑微微一笑,矜持不语。

    “不恨坊的易东主为人仗义,人称易云涌,乃义气云涌之意……”

    艳姐稍稍缓步,以风沙恰好能听见的声音对伏剑小声道:“真要遇上手风一直不顺的朋友,怎么也不会让人失望走空。”

    伏剑听出暗示,含笑点头,转脸向风沙道:“风……咳,胡少尽管一试手气,顺便赏阅群芳,今天的花费本少全包,输了算我,赢了算你。”

    风沙笑呵呵道:“伏少豪气,不好矫情,那我却之不恭了。”

    在外人面前他一向很给伏剑面子,甚至比伏剑还在乎她这个三河帮主的面子。

    “伏少的朋友就是奴家的朋友,伏少豪气,奴家不好小气……”

    艳姐俏目发亮,柳腰柔摆、莲步轻挪,香肩往风沙膀上轻碰又分,媚眼媚声的道:“就送胡爷一盘银筹,价值千两通宝,算是奴家的见面礼好了。”

    由于动荡多年,战乱频繁,铅铁之钱笨重携带不易,商贾往来贸易,经常陷入“无钱可用”的窘境。

    东鸟开国皇帝纳大臣善谏,铸造通宝于境内流通,又在天下各地置设钱栈,可以随时兑换东鸟通宝。

    加上东鸟盛产棉纱、茶叶与丹砂等硬通货,尤以茶叶闻名天下,出货量又大。手上握有通宝,大不了再往东鸟跑一趟换成货,怎么都不会赔。

    久而久之,大家都认东鸟通宝,所以相当值钱。如果兑换成黄金,千两通宝大约相当于三十两黄金。

    哪怕对于身家富裕的人家来说,这都算是一笔可观的财富了。

    伏剑浅笑道:“我替胡少谢过艳姐慷慨。”

    艳姐见两人淡然的模样就知道人家根本瞧不上这点小钱,暗里咬咬银牙,娇笑道:“这仅是奴家个人的心意,另外还有金筹一盘,算是敝帮给胡爷的见面礼。”

    一盘金筹价值黄金百两,作为初次见面搭个交情,怎么算都足够豪爽了。

    要不是她瞧出伏剑十分重视这个胡九道,还真不舍得这般下本。

    当然,开赌馆的最不怕送筹码,就怕你输不起。总之,他们绝不会赔的。

    风沙摆手笑道:“艳姐实在客气,在下实不敢当。”

    这时一行人已经穿过大厅和廊道,转到东北角的贵宾堂内。

    不恨坊共有八个方位八座贵宾堂,每座贵宾堂又下设七间小赌厅,每间小赌厅各有各的赌法赌具,任由赌客选择喜爱的玩法。

    艳姐引路的这间贵宾堂名为“资生”,风沙一看就知道取自坤卦。

    坤者,地也。乃元始之德,指大地资生万物。

    这个取名很有含义。

    然而坤不利东北,卦意东北丧朋。朋乃上古贝币,贝十枚一串为朋,也就是钱。

    这间资生堂偏偏设在东北角,有趣。

    艳姐看出风沙并不善赌,于是直接领到玩骰子的方大厅,这个玩法最简单,不教都会。

    因为伏剑包了场子的关系,厅内只有荷官和女侍没有赌客,大小十几桌,加起来几十人,衣着更加华贵,剪裁更为贴身,容貌更是靓丽。

    自有女侍迎上来为几人褪去外袍,送上筹盘。

    更有女侍捧上茶水点心和美酒,站得稍微远点,贵客若是想要取食某种,一个眼神她们就会近身服侍。

    “不知伏少是想与胡爷互玩,还是想与客人对赌。当然,都是有身份的贵人,绝不会辱没了两位。不恨坊只抽水头,胜负自理。”

    艳姐介绍道:“若想求个清净,不恨坊也可以安排馆内人陪两位玩玩。”

    伏剑偷眼瞧了瞧,见主人没什么反应,于是笑道:“自己人玩太没意思,与旁人对赌又嫌吵闹,我看不如艳姐留下来耍耍,输赢是个乐子,权当一笑。”

    “好呀~伏少这是吃上奴家了。”艳姐媚笑道:“也不怕胡爷打翻醋坛子。”

    她瞧伏剑老是偷瞄这个胡九道,心中不免揣测两人的关系,打一开始便有意无意的试探。

    伏剑俊脸红了红,嗔道:“艳姐你又乱说话,我不找你了,把你们最漂亮的当家荷官请来,陪胡少玩几把。”

    艳姐顿时弄不清两人的关系了,如果真有暧昧甚至是情人,怎么都不会给自己相好的找漂亮荷官作陪。

    她脸上笑容不减:“伏少喜新厌旧,奴家可是会伤心的。”

    嘴上这么说,手上招女侍耳语,让当家荷官赶紧过来。

    然后引着两人去到一张赌桌前面对面坐下,解释道:“夕若姑娘尚要妆扮少许,奴家先陪两位玩玩。不知想玩什么?”

    这是试试两人的赌技到底怎样。

    风沙干笑道:“我当真不会赌,不如就摇骰子比大小好了,一翻两瞪眼,也算爽利。”

    艳姐哑然失笑:“都是好朋友,不好隐瞒,骰蛊若在奴家手里,要大就大,要小就小,要几点有几点,胡爷怕不是会输惨了。”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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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风之花雨介绍:
人人都喜欢美人,风沙喜欢成就美人。路数邪门的幽诡妖女,圣洁无暇的清丽仙子,冷艳娇娆的江湖帮主,名闻天下的绝色舞姬,掌控一国的冷酷女王……性格迥异的美人一一现身于残酷的乱世,成为当世瞩目的焦点,肩负起不同的使命,推动天下从纷乱走向统一。作为操纵和塑造者,风沙始终处于少有人知的幕后,历史并没有记下他的名字。岁月的灰尘渐渐掩盖至深埋只剩一句:若见花雨,必是兴风。郑重强调:本文很正经*3兴风之花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兴风之花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