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鸳鸯灯
风沙送走巧妍,有请思碧,让绘声和萧燕避入内室。
思碧废了一手一足,经过这段时间修养,武功虽然没保住,勉强能够行动如常,仔细看还是有些瘸。眼睛红肿,颊带泪痕,显然刚刚哭过。
风沙不等她拜,就过去牵起她的手,与自己并肩坐下,端详少许,笑道:“精神不错,又是个漂亮的大姑娘了,就是哭哭啼啼的不太好看。”
思碧抹抹眼泪:“婢子不哭。”
风沙握起她残废的右手,不光柔弱无骨,更是苍白无力,叹道:“伏剑都跟你说了吧?你是功臣,我好好待你是应该的。你也要争气,不要自怨自艾。”
思碧眼眶又红了,重重点头,眼泪止不住的滚了出来。
风沙伸手轻擦几下,微笑道:“你不光要照顾好自己,也要照顾好伤残的同袍,我会把他们安置你这里。将心比心,我认为你最合适。”
思碧忙道:“婢子明白了,一定好好照顾他们。”
风沙又道:“想做点事的,给他们找点轻松的事,不想做事的,就安心享受。你不光要照顾他们的生活,更要照顾他们的情绪。你是替我照顾他们,明白吗?”
思碧撑着离开椅子,伏身叩首道:“婢子一定不负主人托付。”
风沙扶她起身:“你年纪也不小了,千万不要委屈自己,要是看中了谁家俊杰,我给你说媒。我家思碧又漂亮又温柔,谁娶了你是他的福气。”
思碧不光残废,还受了侮辱,如果他不出面,根本嫁不出去。
思碧脸蛋白了一下,又慢腾腾的红了起来,小声道:“主人要是不嫌弃,婢子想服侍主人一辈子。”
“我当然不嫌弃你,这不怕你留在东鸟孤单吗~”
风沙柔声道:“我要你照顾人,总要找人照顾你。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我来照顾你。总之想怎样就怎样,跟我说一声就行,我不在就发信。”
思碧羞涩的偷瞧他一眼,微不可查的轻嗯一声,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风沙收敛神情,轻声道:“现在有件事交给你办。这件事必须严格保密,尤其不准传入升天阁……”
遂将花娘子的事说了,末了道:“你要把她看牢了。孟凡可以见她,可以让她做事,但不准发生任何苟且之事,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去问巧妍。”
思碧肃容道:“婢子知道了,这就去办。”
风沙今晚本来有场晚宴,要去元大帅府邸做客,然而上午马赛的事情一发,这场晚宴已经没有参加的必要。
从今以后,很多宴请他都不必理会。因为现在的东鸟,值得他给面子的人着实不多了。
云本真一般会在晚饭之前赶回来,难得与风沙一同吃晚饭。
绘声趁机请了假,想也知道定是跑去操心孟凡的事。
风沙装作不知道,待天色稍黑一点,启程赴王夫人之约。
离船之前,剑侍来报,说王龟已经被易夕若救醒了。
风沙虽然不太开心,好歹也松了口气。既然王龟这次没死,隐谷就记不上他的小黑账了。待得风声过去,再把花娘子放出来咬人也不迟。
因为约了逛灯会的关系,又是私人的邀约,风沙没有带太多随从,仅是带了云本真和萧燕,乘了一架不起眼的小马车,直接到了西城横街。
这里临近城墙和水闸,本是一座倚江小山,道路蜿蜒,慢转上山。
山顶不高不矮,爬起来并不算累,乃是城内少数可以登高望远眺江之地,本就是一处景点,游人喜爱流连。
一开始尚是附近的沿街店铺逢节挂灯,久而久之形成习俗。每逢佳节,这里都会举办灯会。入夜之后各色灯笼亮起,宛如彩龙盘山。
再后来,江面上的游河坊船也开始缠带挂灯行停附近,与岸上灯会交相辉映,端得迷人。
靠山一侧的店铺越开越多,直至山顶楼阁。挂灯也越来越密,越来越绚烂好看,渐渐成为潭州城中最大的节日灯会,吸引众多居民游逛,十分热闹。
风沙来时,天色已黑,站在街口眺望。数不尽的灯笼,望不尽的人头,人人手上提灯,灯形各异,令人目不暇接。
街口有间茶楼,早先和王夫人约在茶楼旁的巷口相见。
风沙等了一会儿,无聊的观看行进人潮。还没人敢让他这么干等着,难免有些不耐烦。
听得身后轻微掌声,王夫人没从街上来,居然独自一人从巷子里走了出来,双手似乎正在拍灰。
穿着装扮竟是大异往先,没有珠光宝气、雍容妩媚,反而显得修长细巧、英气照人。尤其长发未髻仅是轻束及笄,摆明一副少女打扮,好生明艳水灵。
陡然一眼,差点没认出来。
风沙转身迎上去,讶道:“王夫人你这是……”
王夫人扭回头张望一眼,歉然道:“刚才遇上几个登徒子,不得已收拾了一番,倒让风少久等了。”
风沙恍然道:“怪他们眼瞎,光见佳人绝色,不知红妆女将,活该倒霉。”
王夫人咯咯笑了两声:“可惜我带来的灯笼被打坏了。”
风沙哑然失笑:“等下顺便买就是了。”
王夫人惋惜道:“我亲手做的呢!一对戏水鸳鸯,本打算送给风少的。”
风沙轻咳一声:“怎么不见王兄?”
王夫人明眸微闪:“临行前炳川忽有要事,要我代他向风少致歉,并且要我好好招待您。”
“是吗?”风沙一脸不信。
王夫人把俏脸凑近一点:“的确有要事,不过是我安排的。如果故意甩开他,怕他胡思乱想。有他在,说话又不方便。只好出此下策了。”
风沙哦了一声。筹备东鸟驻地的事的确不方便让王炳川知道。
王夫人瞧了云本真和绘声一眼,小声道:“能和风少单独逛逛吗?我安排了一条坊船,在这边码头登船,可以到山那边接我们。”
她顿了顿,加了句:“很重要的事,事关王家……希望跟您单独谈谈。”
风沙想了想,缓缓点头。
……
第三百一十七章 逛灯会
灯会异常热闹,满街游人摩肩擦踵。
沿途不少挂灯形态别致,引得不少游人驻足围凑,观赏笑评。许多人看中心动,跑去附近商铺找寻购买。
更多人三五成群,沿河漫步,手中除了灯笼,还有些精致的小吃。
看似人声鼎沸,毫无隐秘可言,其实相当私密。
正因为四面八方到处都乱哄哄的游人,所以谁也听不清附近的人到底在说什么,人与人离得很近,交谈必须接耳,说小话的情形十分自然,一点都不突兀。
这种境况最适合情侣出游,街上的年轻男女的确很多多。
当今战乱频繁,风气相当开放,没有那么多约束。不少带着孩子的寡妇都可以堂而皇之的嫁入皇室王家,民间更没有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规矩。
相比辰流还是保守一些,起码少男少女不会旁若无人的挽臂牵手,还是适当保持了些许距离。
当然,行于人群之中,难免挨紧推挤,可以光明正大的轻触微分、若即若离,那些情窦初开的男女尽管面臊嘴否,实际乐此不疲。
王夫人就离得更近了。
她这身长裙外缀了一层飘纱,掩住了吸睛的身段,然而稍稍靠碰一下……纱毕竟只是纱,仅能挡住视线而已。
反倒让人不禁在脑海中勾勒出那极其曼妙的曲弧。
两人个头当然一高一矮。
风沙再是俯就,王夫人再是腿长,也必须踮脚扶臂才能凑嘴到风沙耳边轻语,更加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加剧了臂弯与腰肢的碰触。
尤其王夫人一副妙龄少女的装扮,本来就天生丽质,褪去成熟的风韵,仍然是一位青春靓丽的女郎。
无论怎么看,并肩而行的两人都像一对亲昵的情侣。
不过,王夫人说的的确是正经事,而且是很要紧的紧急事。
她今晨收到王家内线的急报,王老爷子忽然病重昏迷。
王老爷子虽然年高,一直精神矍铄,胃口好饭量大,身体健康的很,突然病重,惹人生疑。有人怀疑中了毒,奈何怎么查都查不出来。
这件事目前除了王家高层,仅报给了辰流女王知道。
王老爷子的朋友故交遍布中原,乃是辰流与外间联通的重要人物,只要他还活着,那就是牢不可分的纽带,一旦去世的消息传开,很多关系就会断了线。
就算还能靠着以往的情面维系一段时间,也必不长久。一定会影响云虚的出访之旅。
这件事女王肯定会急信报给云虚,王夫人自然也会第一时间告知。
不过,对王夫人来说,显然更担心别的事。
谁继承爵位?谁接掌家业?如何分家?
原本她仅想先在东鸟站住脚,到时分家也无虞,谁曾想形势突然败坏,这时再不争上一把,什么都来不及了。
王炳川被排挤出大河商行,随同云虚出访,至现在王老爷子疑似中毒,怎么看怎么像一个设好的局。
王炳川远离辰流,处于一种极为尴尬的境地。
如果真是他两个哥哥故意设计,恐怕已经张网以待,如果傻傻跑回去,那就不光是迟一步黄花菜凉的问题,连性命都未必能保住,又不可能不奔丧守孝。
王夫人忽然左右张望一下,嘴凑风沙耳边悄声道:“阿公与我两位嫂嫂过于亲密。总之……您心里有数就行,还请替王家保密。”
风沙愣了愣,皱眉道:“王兄知道吗?”
难怪王夫人非要跟他私聊,这种事多一个人听见都不行。
王夫人听出他话里的隐意,红着脸道:“不知道。我……我没有……”
风沙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
王夫人急道:“我安插人了人,所以猜到一点。我爹曾经救过阿公的命,他老人家从小看着我长大,不会的……”
风沙根本不关心这个,打断道:“所以你怀疑你那两个嫂嫂有机会下毒?”
王夫人咬住下唇,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风沙抬起手,屈指挠挠眉头:“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多少有些明白了,王夫人之所以自曝家短,就是找理由、做铺垫。无论王老爷子是不是被人下毒,她已经认定和王炳川两个哥哥脱不开干系。
既然如此,两人没有资格继承王老爷子的遗产。
总之,就是豪门内斗。
风沙很不情愿插手王家的家务事。
王老爷子乃是辰流的公爵,爵位传承不仅是家事,更是国事,乃是夫人操心的事。如果他胡乱干涉,绝不止是挨埋怨那么简单了。
果然听得王夫人小声道:“我希望炳川继承阿公的爵位。”
公爵袭爵,降一等为侯爵。辰流几乎注定被东鸟正式册封,辰流的爵位在中原也能得到承认。
做个侯爵夫人,哪怕仅是个小国的侯爵夫人那都是相当风光的,身份地位将会有质的飞跃,未来更有了坚实的保障。
风沙用膝盖想也知道这肯定是云虚给王夫人支的招。
别看云虚是王储,在袭爵这件事上,根本不敢插手,连插手的意思都不敢表露出来,这完全属于王权的范畴,由她娘乾纲独断。
所以拐了个弯,想通过他施加影响。
如果王炳川真能袭爵,自然会成为她的忠实簇拥。就算失败,由王炳川的兄长袭爵,她也不会因此彻底得罪一位举足轻重的侯爵。
算盘真精呐~
当初风沙设法给孟凡脱去贱籍,就是为了获得绘影的忠心。
如今王夫人的情况类似。
现在的问题,不是他愿不愿意帮忙,而是值不值得帮忙。
风沙默默走了一阵,王夫人跟着很紧,俏眸充满热切的期盼之色。在旁人看来,倒像个怀春的少女,眼神痴痴追着恋人。
风沙忽然轻笑道:“我一直有件事没弄明白,还望王夫人解惑。”
王夫人有意无意的拿香肩挨上他的臂膀:“但凡我知道,什么都不会瞒风少。”
“我答应柔公主让你做主事,为你前期筹备操心,还要为你丈夫的爵位考虑……”
风沙微微转头,俯视着凝视道:“你能给我什么?”
……
第三百一十八章 缨缨好滋味
面对风沙的逼视逼问,王夫人扬起俏脸,视线毫不躲避,正色道:“我已经取得了香竹帮所有的产业。”
风沙愣了愣。
这是昨天他才交给王夫人的考验,还许她任意调配人手财物,以消耗多少来判断她的能力。明明什么都还没来得及拨出,也太快了点吧~
王夫人见他疑惑,含笑道:“潭州府尹是阿公的故旧,昨天我离开晓风号便去找他,答应香竹帮的孝敬以后全部加倍,现在香竹帮已经是我的了。”
风沙不禁点头。
这是拿还不属于自己的未来收益,换得属于自己的现实好处。
看来王夫人不光会用关系,还能用对关系。
仅凭这两点,当东鸟主事绰绰有余。
另外还有一层没说透的意思:王老爷子的关系很重要,所以他应该帮王炳川袭爵。
“我有能力,也有担当,更有忠心……”
王夫人忽然踏前一步拦到前面,脚尖抵住风沙的脚尖,仰视道:“风少可以任意试我,一定包君满意。对了,妾身闺名缨缨,赤骥顿长缨的缨。”
风沙微怔,这么明显的暗示,他当然听得出来,失笑道:“我记下了,说正事。”
缨缨乖巧的轻嗯一声,扭腰轻盈的让开去路,重新与他并肩而行,比之刚才贴得更亲密了些,颇有些小鸟依人的意味。
风沙并没有特意拉开距离,反而凑近了些:“上午马场的情况你多少该看出些端倪,或许有点雾里看花,我跟你讲一下……”
简短几句,前方人潮忽然慢了起来,却是山口收窄,人挤太拢,不方便说话了。
这一段沿街的店铺最多最密,一间大铺面都分成了几个档口,卖着不同的东西。
以小吃居多,兼有花灯和玩具。因为人流缓慢,很多人干脆在附近买点东西吃。
奈何没有可以就座的摊位,于是大家都坐在沿江那一侧。冬日正是枯水期,一片河床露出大大小小的乱石,稍微平坦的石块也都坐满了人。
江面坊船不少,无不张灯结彩,内有美姬作舞,伴着靡靡轻音,正是一道好景。
风沙喜爱清静,对这种环境本就浑身不自在,见状更不愿往前走。
缨缨察言观色,领会于心,轻轻扯住他的肘袖,往斜里横插踱步上了浅滩。
她左右观望少许,寻了一块还算平整的无人岩石,快奔占下,掏出手帕麻利擦了几下,又俯身鼓起雪腮,呼呼吹了几口,笑盈盈的招手道:“来坐这里。”
模样颇为俏皮,怎么看都是个活泼明丽的少女。
风沙过去坐下,似乎不潮,就是有些凉。
缨缨亲热的挨着风沙挤下,有意无意的扭动腰肢,弹性的触感顿时火热起来。
讨好的很自然,一点都不刻意。若是让王炳川看见一向强势刁蛮的妻子竟会这般温柔贴心,怕不是心塞欲死。
风沙反倒嘟囔道:“也不知道先暖一下,坐着冷死了。”
缨缨不恼反喜,这种抱怨说明风少已经把她当作自己人了,娇嫩的脸颊往他肩头挨了挨,眨巴着忽闪的媚眼,羞涩道:“要不我垫下腿?”
风沙摇摇头:“接着刚才说,三河帮有驻点,小麻烦找他们摆平,如果还是受阻,联系不恨坊。不恨坊地位特殊,一旦找了,不准开杀戒,起码你不准开。”
“如果不恨坊也摆不平呢?”
一旦谈及正事,缨缨绝对敛容肃听,深思细问,不玩小动作。
风沙耸肩道:“那就保命要紧,先逃再说。什么都可以丢,人要保住,事后我给你找回场子。”
缨缨喜滋滋的点头。
风沙刚才给她简略介绍了上午那场已经分出胜负的马场暗斗,她聪慧的很,立刻会悟到东鸟局势将会发生颠覆性的变化,风沙将是获益的一方。
她本以为待风沙和柔公主离开之后,就必须自力更生,开始披荆斩棘,没曾想获得两臂强援,且一臂比一臂强。
一旦站稳脚跟,她甚至拥有影响东鸟国势的权利,对于一个有野心的女人来说,没有比掌握权利更令她兴奋的事了。
奈何风沙始终没有应承她王家袭爵的事,显然对她尚有保留。这件事连柔公主都无能为力,她只能指望风沙,于是琢磨着从哪里再加把劲。
风沙又叮嘱了一些细节,扭头张望主街,游人丝毫不见少,反而更多了些,上山的窄口明显比刚才更加拥挤,不禁有些皱眉。
缨缨红唇凑他耳畔,呵气如兰道:“我去买些点心,陪您吃吃东西赏赏灯景,待会儿就会好些。”
风沙点头。
缨缨起身回眸,冲他嫣然一笑,扭腰去了。
风沙摇头。
这个女人总在有意无意的挑逗,讨好的意思很明显,其实他不太喜欢。
不过公是公、私是私,他分得很清楚。既然王夫人有足够的能力,又愿意献出忠心,加上云虚的面子,他找不到任何不用的理由。
至于个人的私下德行,从来都不是他首要考虑的条件。
坐了少许,发现一条坊船一直停在面前的江上,仔细拿眼一瞅,内外舱垂满轻纱柔帐,透出旖旎光亮。
船身各处也挂满灯笼,显得灯火通明。明明内外皆亮,因为外侧更亮,衬得内部光影微黯,细瞧都瞧不清内里情况。
层叠柔纱更是随河风变幻,各具飘态,颇为梦幻,
扫视整船,云本真站在船头,萧燕站在船尾。
枯水期沿岸滩石太多,所以坊船离得稍远看不太清情况,朦朦胧胧看见两女窈窕身姿,视线似乎都落在他身上。
风沙暗暗称赞。
这一段河、岸一道,云本真和萧燕呆在坊船上能够一路相随,始终监看保护,又不会听到他和王夫人的谈话。真要遇上什么麻烦,放下快舟就能冲来帮忙。
前方小山也不算高,凭两女的武功,能够迅速攀岩。
他一直不觉得这位王夫人有多出色,慢品细察之下竟是心细又巧,好滋味倒是渐渐尝出来了。难怪云虚十分自信的举荐,果然是个妙人。
刚想着不会有麻烦,麻烦就来了,不是找他,是找缨缨。
……
第三百一十九章 挨揍
七八个满脸痞相的男人把缨缨堵在对面一家摊铺门口。
其中有两人鼻青脸肿,弓着身子手捂腰眼,冲着王夫人“口吐芬芳”,种种秽语谩骂,不堪入耳。
沿途游人多半忙不迭的绕开,也有些男人面现愤慨,步缓围观。几乎所有女人都面红耳赤,低头小跑。
风沙听得几句就明白了。刚才等候茶楼巷口的时候,王夫人教训了几个登徒子,人家搬来援兵了。
明明被人围着污骂,王夫人好像事不关己,不但泰然自若,且是冷眼漠视。仅往哪儿一站,便是渊停岳峙,盛气凌人的姿态表露无遗,端得气场十足。
无论她瞧向谁,谁的语声不自觉的变小,稍盯一下,竟是胆怯闭嘴。
待冷眸一圈扫过,几个地痞居然没了声音。
风沙印象中,王夫人从来风姿妖娆,一个劲的献媚讨好,还是头次见到这样一面,倒真有传闻中红妆女将的威风。
为首地痞色厉内荏道:“小姐伤了我的手下,多少要赔点伤药钱吧?”
王夫人道:“你想要多少?”
那地痞胆气顿时壮了起来:“五十,不,五百钱。”
王夫人掏出一个荷包,掌心上展开,露出一摞小锭的金银,转眸围观诸人:“在场都是血气男儿,谁打断他们一支手,一锭银子,打折一条腿,一锭金子。”
一阵短暂沉默,忽然间喧腾起来,砰砰一串闷响,几乎拳拳入肉,间杂惨叫哀求。
没过一会儿,金银随手一撒,如同鸡群抢米,诸人纷纷蹿行俯就,原本拥挤的窄口已然空旷清爽。
王夫人俏目露出讥讽之色,从旁取来刚才的购物,翩然退走。没有去岸滩,反而转去山上坡口。
风沙多精明,早就等在那里。
王夫人也不意外,一手拎着装点心的油纸包,一手抓着两杆灯笼。灯笼造型一鸳一鸯,随步轻碰又分,时而交颈,时而腹贴。做工不算精致,勉强形而传神。
风沙含笑道:“你对鸳鸯灯笼念念不忘,做的时候王兄没有起疑吗?”
王夫人浅笑道:“他又不知道我早就打算支开他,还以为我亲手做给他的,激动的睡不着呢~人家真的很用心,光描绘就用了一晚上,可惜被打坏了……”
说着,将鸳鸯灯笼递来。一手两杆,任凭挑选。
风沙没有伸手。
“其实就是个意向,想让风少知道缨缨的心意。”
王夫人也不尴尬,顺势引领照路,羞涩道:“如果对您连矜持都放不开,凭什么获得信任?您想不想得到是一回事,是否任您予取予求,那是另一回事。”
风沙笑了笑,探手取来一杆灯笼。
一个稚嫩的嗓音后方讥笑道:“是否男人都喜欢寡廉鲜耻的女人?”
王夫人猛地旋身,裙摆高扬又落,灯笼杆剑一样横在身前。这一段人很少,也不吵闹,被人逼到这么近,居然毫无察觉。
风沙顿步拧头,跟着转身,躬身道:“小姐又见面了。”
来人回以揖礼,正是王振身边的女道童武从灵。
风沙问道:“此处撞面小姐,不知凑巧,还是特意?”
武从灵那对异常荡漾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单纯好奇,我想见识一下风少救救是什么样人,今天算是领教了……两次。”
明明年纪幼小,偏偏老气横秋,尤其敌意扑面。
风沙不动声色道:“尊师当世高人,耳濡目染,无怪小姐眼界甚高。”
武从灵冷笑道:“你的眼界也不低。之前永王给你说媒,你瞧不上人家,居然敷衍了事,连名分都不肯给,现在可曾后悔?”
风沙心中早有猜测,这时故作恍然:“莫非小姐就是顺天王之女?”
武从灵娇哼道:“还算聪明。可惜过了这村没这店了,再想娶我,晚了。”
自从父亲决定让她和一个从未听闻的男人联姻,她就满心不情愿。奈何父亲败仗式微,亟需支持,生母亲来哀求,泪涕俱下,她拗不过只能同意。
然而说动了大伯王振,也就是自己的师傅一同出山。
王振之所以反水投往四灵,其实跟她大有关系,算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自认不会被父亲拿来联姻。
她愿不愿意联姻是一码事,被人拒绝又是另一码事。
自然满心不忿,憋着劲想亲眼看见风沙悔不当初的样子。
风沙闻言失笑,果然还是个小女孩,不但叛逆,而且扭拗。
王振临阵倒戈,四灵大获全胜,隐谷决意退让,意味着东鸟局势将发生根本性的颠覆。
一旦王萼再次起兵,朝野上下乃至各地军使必定响应者众。
王广就算贵为东鸟皇帝,也无法凝聚足够的实力反击,被取而代之是迟早的事。
届时武从灵贵为公主,比云虚那个小国公主可是贵重多了,自然高不可攀……起码她自认高不可攀,所以才会以为王萼不会继续拿她跟自己联姻。
“小姐或许不知道成事难、败事易的道理,顺天王越是临近成功,越是担心变数。贵师拥有败事的能力,不才在下也有。”
风沙含笑道:“就算最终事成,难道顺天王不担心贵师再来一次临阵倒戈?何况以贵师的身份,难道就没有野心?只要顺天王不傻,一定会拉拢我镇舱底。”
武从灵花容色变。
风沙瞧她一眼:“小姐虽然机灵聪颖,可惜阅历少了点,想到两步三步,没想到四步五步。不过还请放心,我尊重小姐的意愿,保证不使你左右为难。”
武从灵怒意涨颊,本来兴匆匆跑来看风沙悔样,居然撞上铁板,竟是自取其辱,不免羞愤交集。
她呆立少许,忽然纵身一跃,粉拳一勾打到风沙脸上。
风沙应声而倒。
王夫人根本反应不及。
武从灵啐道:“谁稀罕你施舍好意,更轮不到你来教训我。”兀自不解恨,抬脚欲踹。
王夫人一下回神,扑上去拦截。
她一身武艺乃是家传,竟是大开大合,虎虎生风,明显更适合沙场征战。
武从灵则是道家真传,用劲之巧颇有反震之妙。
王夫人格挡几下,胳臂隐隐发疼,浑身骨架有种松松垮垮的感觉,暗惊这小女孩居然是传说中的内家高手,只得硬着头皮咬牙硬撑。
……
第三百二十章 爱哭的孩子有奶喝
风沙早就一头栽地,侧身撑手,脑袋晕乎半天仍是眼冒金星,好不容易双目清明一点,又被两女穿花般的兔起鹘落给晃了个眼晕。
王夫人毕竟养尊处优,一身武艺荒废很多,对付街面上的泼皮无赖自然手到擒来,对上武从灵这一身内家正宗的功夫,就有些难以招架。
她不住踉跄,不住后退,娇躯软弱处已经重重挨了好几下。亏得武从灵年幼,力气不大,她勉强撑住场面。
武从灵步步进逼,瞅准空隙,飞起蛮足,趾尖蹬上风沙胸口。
风沙本就侧翻在地,这下更是连续翻身,双眼发黑,一口气愣是喘不上来,不由自主的蜷缩辗转,甚至都没发现自己已经濒临崖边。
尽管刚刚登山,没走多远,靠江一侧不高也不陡,坡上乱石还是有的,更别提布满枯木枝干。
风沙比寻常人还要体弱,这要滚下去,不死也去半条命。
王夫人吓得魂飞魄散,咬紧银牙发了狠,硬挡硬拦起来。
她的唇角很快被震出血来,又遭重击一下,往后翻飞。
崖边忽然蹿上一道迅疾的幻影,正是云本真。
她直接扑到风沙身上又揉又掐,那对俏眸却是一瞬不瞬的盯着武从灵,煞意何止凛然,似乎都射出两道显形的寒气。
风沙哎哟一声,总算喘上气。
武从灵被云本真如鬼似魅的身法吓了一跳,更被瞪得一个激灵,顿时停步。
她这会儿也从羞恼中冷静下来,见得风沙左脸拳印,不禁后悔自己冲动,犹豫着该不该退走。
这时,萧燕悉悉索索的从崖便爬上来,二话不说就抽刀,扑上去当头就砍。
她的武艺未必比王夫人强上多少,刀法中的血腥气就浓烈多了,那是真正尸山血海中杀人杀出来的,刀刀要命。
武从灵还是游刃有余,心知这次讨不到好,仍旧嘴硬道:“今次放你一马,下次再敢对我指手画脚,指手剁手,画脚跺脚。”
说话间,萧燕错步连退,她则旋身飘飞。
萧燕认为丢了面子,怒不可遏的拧起娥眉,待要追上去,风沙有气无力的道:“算了,回来。”
萧燕气愤的跺了跺脚,终究收刀回返。
王夫人刚才差点被武从灵击倒,一缓过气便赶紧过来,也不顾地面碎石,并膝跪下道:“都怪缨缨保护不利,甘受惩罚。”
风沙一张嘴有些吃痛,捂着脸嘶嘶抽气:“不怨你。来,扶我起来。”
三女赶紧抢上,合身搀扶。
风沙挺直身体,胸口隐隐作痛,双眼蓦地发黑,晕晃晃几下,勉强笑道:“她毕竟年幼,力气小,我感觉好多了。”
云本真忙道:“回去罢,这里太危险。受了伤也要检查一下。”
风沙摸摸左颊按按心口,感觉好多了,冲王夫人笑道:“你肯定还安排了节目,咱们继续。”
越是失了颜面,越是要视若等闲,耳光可以挨,面子不能丢。只要还撑得住,装也要装得挺起来,否则怎么做人家主心骨。
王夫人怯生生道:“风少睿智,山上有,船上也有,现在登山不便,不如登船?”
风沙立刻接口道:“那就登船。”
三女扶着他踱下缓坡,乘上云本真和萧燕过来的小艇,靠上那艘满是柔帐的旖旎坊船。
穿过层层叠帐,里面竟是别有风月,连自诩见多识广的风沙都不禁眼直。
整艘坊船居然是个大澡堂,宽阔的内舱腾腾热气,充满醇厚的酒香,隐约还有一丝清淡花香幽缭鼻尖。
鲜红的花瓣铺满整座热池,若非池水微有波澜,还以为花海铺地。
更妙此船无顶,夜幕当空,尽是星星点点,伴着热雾缭绕,如梦如幻。
多名轻薄短衬的妙龄少女捧着浴巾跪伏于池畔,个个深绸蒙眼,目不视物,披发散肩,露出酒气蒸红的嫩脸,无不吹弹可破,一个赛一个水灵。
王夫人小声介绍道:“东鸟特产巫神媚,清香不烈,找不到那么多深年窖藏,只好拿十五年的凑数。深冬也寻不到鲜花,只好干花泡发,香气未免差点。”
风沙笑吟吟道:“酒池肉林,纣王待遇。”
王夫人微微一怔,急忙忙想要解释,风沙含笑打断:“我又不是王,不怕被烧死鹿台。很好,我很喜欢。”
王夫人见他的确满脸欢悦,总算放下心来。
云本真附耳道:“酒可化瘀,主人快进去泡一泡。”
风沙摇摇头,吩咐道:“你现在去找绝先生,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限他天亮之前给我一个交代。”
转向萧燕道:“回去找马玉颜调人,把永王府给我围了。记得带满火油和弓弩。王崇若问为什么,就说他包庇刺客。天亮之前不交人,那就踏平烧尽。”
正所谓支点撬大石。
他一直努力维持双方的态势平衡,就是为了牢牢掌握支点,时刻处于帮谁谁就赢的状态。尽管实力最小,分量却举足轻重。
当然,真要横下心押宝一方,对他来说也是不可承受之重。所以仅是做个姿态,警告的是四灵,别以为王振反水就稳赢。
他的态度一旦发生转变,隐谷肯定欣喜若狂,根本无需他刻意借势,保管求着送着帮忙。王广当然更会视而不见,甚至帮忙清场,巴不得他赶紧干掉王崇。
那时胜负就在未定之天了,倒要看四灵敢不敢赌。
风沙的度量并没有那么浅,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打他一顿,还不至于生气,然而此风不可长,有些先例绝不能开,否则以后就没完没了了。
就像堤坝不能漏缝一样,哪怕忽视一条毫不起眼的小口子,随之而来的崩溃已经可以预料。
这个机会也算巧妙更是难得,四灵绝不可能因为一个用来跟他联姻的女人,逼得他反目站队,妥协是一定的。
唯一的关节,在于王振肯不肯不惜代价给他徒弟撑腰。
如果撑腰,四灵必须付出更大的代价换他回头。
如果王振退缩不撑腰,他在无形中压过一头。
反正他这次占住了道理,说破大天也是对他出手在先。闹一闹准没错,爱哭的孩子才有奶喝,不哭还以为你饱了呢!下次更喂少点。
……
第三百二十一章 太会玩了
绝先生发了大火。
潭州四灵正副主事除青龙之外,一共九人,被他连夜叫来府邸,劈头盖脸一阵臭骂。
尤其玄武主事和主持日常事务的第一副主事,更被骂得抬不起头。
绝先生一贯儒雅,这次是真的火了,居然揪起玄武主事的前襟,瞪眼道:“风沙遇刺,下次是谁?是你还是我?你负责内卫,你来解释。”
就像刑不上大夫一样,到了一定层级,必须遵守某些约定俗成的规矩,既是约束也是保护。比如不会遭遇暗杀。
正因为暗杀最简单,谁还拿不出几十号杀手死士,谁还弄不到强弓硬弩?此例一开,你能我也能,你敢我也敢,最后大家一起完蛋。
玄武主事当然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大声道:“全是我的责任,请绝先生责罚。”
玄武第一副主事忙道:“是我分配不周,要罚也该罚我。”
“我不要惩罚,我要办法。风沙一状告到我这里,向我讨说法,还限我天亮之前给他交代,哼!你们干什么吃的,颜面扫地,颜面扫地……”
绝先生重重推开玄武主事:“堂堂潭州四灵,连一位在城的主事都护不住,以后他们谁还敢来述职。你们去到地方,人家是不是也能来个依样画葫芦?”
顿了顿,讥讽道:“我保证,那些个土皇帝让人消失的手段,绝对比你们炉火纯青。”
正副两位玄武主事不敢做声。
朱雀主事小声道:“现在大家都盯着隐谷,防止狗急跳墙,难免人手不足,事发突然,谁也没得到情报……”
绝先生摆手打断,点着玄武主事道:“你说怎么办?”
玄武主事犹豫道:“职下以为,设法缓一缓。王振这次出了大力,还是要维护的。”
绝先生默然不语。风沙就是个刺头,要是那么好说话,他就不会天天头疼了。
朱雀主事轻咳一声:“附议,王振刚刚弃暗投明,实在不好冷了人家的心。”
绝先生皱眉转目,向诸人问道:“你们怎么看?”
诸人相视一眼,齐声附议。
绝先生见他们不见棺材不掉泪,暗叹一声,琢磨说辞。
这时一个玄武卫冲进来附耳。
绝先生眼神转冷,挥手让人退走:“好嘛!风沙真发火了,派人围了永王府。”
诸人皆色变。
绝先生冷笑道:“王振就住在永王府,风沙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指着鼻子告诉我,我不交人,他自己去拿。”
他露出痛心疾首的神色:“内斗,又是内斗,喜欢让隐谷看笑话是不是?形势刚见好转,你们就飘了,以为稳赢了?风沙这一耳光疼不疼?你们不疼,我疼。”
玄武主事怒道:“岂有此理,他要造反!”
绝先生睨视道:“是,他是要造反,然后呢?我现在就派你去救,你看隐谷和王广会不会兴高采烈的打你伏击,然后联合风沙反咬。你去呀!我许了。”
玄武主事顿时噎住。
绝先生叹气道:“行百里者半九十,越接近成功越困难,真为此功败垂成,你们不塞心吗?一个风沙,一个皇位,孰轻孰重难道分不清?”
朱雀主事迟疑道:“王振毕竟举足轻重,真要把他逼急了,会不会再来个临阵反水?”
“隐谷叛徒,丧家之犬。”
一直没吭声的白虎主事发声道:“他回去能有好果子吃?隐谷赢不赢他都完蛋了。隐谷***貌岸然,最喜欢软刀子诛心,只要他敢回去,保证比死还难受。”
他一说话,风向顿时转变。
玄武主事立刻接口道:“不错,王振的野心不比王萼小,他还指望王萼之后,甚至越过王萼做皇帝。若非呆在隐谷那边毫无希望,他也不会投向我们。”
朱雀主事赞同道:“不错,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隐谷远比四灵遵循伦常礼制,既然王振已经出家,他们已经支持王广,那就绝不会反头。
四灵则更看重现实利益,谁当皇帝的利益最大就支持谁,根本不会考虑王振和王萼是不是同一阵营的自己人。王振当然有可能取而代之,而且机会不小。
最关键,王振在东鸟朝野声望再高,也是孤家寡人,必须获得四灵的支持,否则孤掌难鸣。
风沙不一样,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势力有势力,抛开四灵照样过得很好。
简而言之,相比风沙,王振就是好欺负些。
绝先生故作迟疑状:“怕王振舍不得这个徒儿兼侄女,未必同意交人。”
“王振没什么好不舍的……”
朱雀主事笑道:“王萼本来就打算用这个女儿跟风沙联姻,王振已经同意,倒是风沙没有松口。现在顶多算提前交人,只要人没被风沙弄死,也算联姻成功。”
绝先生沉吟道:“我观风沙为人,这女人八成不会死,只是这样过去,毕竟没有名分,对风沙影响甚小。”
朱雀主事低声道:“王萼有个女儿、王振有个徒弟在风沙身边难道不是事实?管她过去之后怎样,在外面还不是由得我们说。”
绝先生颌首,点住玄武主事,肃容道:“你去警告王振,天亮之前,刺客必须交给风沙。还不是公主呢!摆公主的架子,发公主的脾气,好大的气性……”
……
风沙泡在热腾腾的酒池里,除了半根脖子和脑袋,就只剩往后展开的扶壁双臂,半眯着眼睛,懒洋洋的后仰,舒舒服服的嗅着掺着花香的酒气。
饮酒之妙,在于微醺。如今未饮,已是微醺。
几位妙龄少女沉在池里、拥在身边,给他按揉胸口的肿痛,一个个含羞带臊,美不胜收。
尽管酒池清澈见底,密浮的花瓣无异于遮羞的花毯,少许荡漾开的间隙,更有若隐若现的朦胧之美。
王夫人也换了身轻薄短衬,跪坐在池边,并拢的双腿给风沙做枕头,充满弹性和热力,绝不硌头硌颈。一对纤手挂雾撩水,抚着风沙左脸的拳肿之印。
她居然还找来一位画师,坐于酒池对面执笔蘸彩墨勾描现景,以长绢做纸,偶尔翻转抖展,让风沙观赏进度。
风沙只想说,这女人太会玩了,问过之后才知道,不是她会玩,是王家人会玩。不禁失笑。
……
第三百二十二章 秘戏图
王夫人不光动作温柔,嘴上也专捡讨好的话说。
一副任君随意采撷的温驯模样,联想她在丈夫面前强势的态度,真难把两副脸孔合二为一。
她似乎也故意突显这一点,有意无意的把王炳川的一些琐事挂在嘴边,多有抱怨讥讽之语,甚至不乏一些闺房秘事,**的意味很浓。
这一招还真是挠到了男人天性的痒处,尽管风沙对她这种态度多少有些看法,胸口还是不禁充盈优越的满足感。
天性源于兽性,任何雄性都想压过其他雄性。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你争我夺、厮咬碰撞无非想要占有雌性,尽可能传下自己的血脉。
人兽皆然,没可能抑制,凡是能抑制住这种天性的“圣人”,血脉延传艰难,出现一个,淘汰一个。
如果没有被淘汰,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道貌岸然,言行不一。
告子曰:食色,性也。其实就是指出人兽有类似的天性,乃是事实存在的。
告子曾受教于墨子,当然更贴近于墨家思想。
他曾与孟子在稷下论人性,被孟子记下传于后世。
两人的思想根本对立,孟子本是以批驳的态度。结果以讹传讹,使得一些人倒以为孟子所言了。
起码风沙对告子的人性说是认同的。对儒家那一套谈不上全盘否定,不以为意是真的。
所以他从不刻意放纵,也不刻意压抑。很多在儒家看来绝非君子,甚至有违道德的行为,他往往满不在乎,不会因此有什么内疚、羞愧的情绪。
简而言之,该享就享,该爽就爽。顶多为了现实的利益,做些表面功夫,并且绝对没有儒家特有的伪君子包袱。
酒香熏人,美人醉人,酒液浸之,柔体拥之,熏熏然之后难免飘飘然,朦朦胧胧之间,多少有些纵脱。
王夫人见他神情舒畅欢悦,瞅准机会挥退池水中的少女。
待得蒙眼的少女相互扶持、摸索游开,她才小声道:“缨缨好想做侯爵夫人,风少帮帮忙好不好?”
风沙半眯着眼睛,岔话道:“柔公主帮你担的那单生意差不多快成了,听她说获利全归你,是也不是?”
言外之意,好处已经给得足够多了。既支持她当主事,又帮她谈下初始资金,买她的忠心绰绰有余,凭什么在夫人那边担上关系,帮她这么大的忙?
就凭她献媚讨好,就凭这酒池肉林?笑话。
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女有的是。就算合适的人选的确少点,也绝不是非她不可,主要还是给云虚面子。
王夫人低低应了声“是”,想了想仍旧不甘心,忍不住把唇瓣凑他耳边媚声几句。何止露骨,简直放荡。
别说她好歹也是大家闺秀、豪门贵妇,稍微矜持点的风月场姑娘恐怕都说不出口。
风沙哑然失笑:“怎么,如果我不答应,你还敢拒绝敷衍?”
王夫人撒娇道:“不是不是,缨缨只是祈求嘛~”
风沙撩水不语。
不光是不值的问题,一旦王炳川继承侯爵,王夫人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脱离掌控。如果没有这层身份,王夫人没有任何可能跳出他和云虚的手掌心。
要他帮忙不是不可以,然而王夫人似乎拿不出足够让他觉得划算的代价。
王夫人很清楚这点,奈何除了已经交出去的忠心,真的没有其他本钱,只能更加卖力的逢迎谄媚,期盼把风沙给哄开心了,说不定能够松嘴。
沿岸喧嚣渐小渐没,显然夜深,逛灯会的游人散尽返家。
风沙动动脑袋,笑道:“今天我很开心,这里布置很好,打算留此过夜。天色已晚,王夫人不用管我,想回就回,免得王兄担心。”
他的确很喜欢这里,担心王夫人不敢抛下他回家,所以好意提上一嘴。
人家毕竟是以夫妻的名义邀他出来逛灯会,只是设法把王炳川给甩开而已,当然不好在外面过夜。
“早就安排好了,不到明天中午,他都别想醒过来。我倒要质问他为何彻夜不归,轮不到他来质问我,量他也没这胆子。”
王夫人更凑近了些,在他耳畔吐气如兰,娇羞道:“反正时间还长,风少慢慢享受就是了。”
风沙微微摇头,叹道:“刚在灯会还见你威风凛凛,眉目间依稀有传闻中红妆女将的风采,再看你现在的样子……这些年应该没少苦熬日子罢!”
王夫人怔住,垂首道:“豪门如磨人如豆,哪怕一把铜豆,照样粉身碎骨。炳川懦弱,撑不起脊梁,我不是没曾抗争,唉~总之再也鼓不起少女时的胆气。”
她顿了顿,哀求道:“我真的受够了,早就不堪兄嫂凌辱,还不得不曲意奉承。求风少帮帮忙,缨缨不光这辈子对您忠心耿耿,下辈子也定会结草衔环。”
仅凭言语神情,就知道她对兄嫂的怨念还真不是一般的深,看来的确是被压抑太久了。
风沙非但不肯应承,反而皱起眉头。显然不耐烦她一而再而三的啰嗦聒噪。
王夫人不敢作声,赶紧把那几个蒙眼少女召来服侍,给风沙揉胸顺气。
过了一会儿,对面画师再次展绢。这么长时间,已经勾勒成型,有了大约的形姿。
风沙定睛一瞧,低声笑骂一句,倒也没有多言。
王夫人这才放下心来。
这位画师不是一般的画师,乃是她重金延请的秘戏师。所谓秘戏,不可见天光,只可于闺房中私赏也。
她当然不敢让人乱画风沙。几个蒙眼少女,尤其是她,那就故意戏画了。画好之后让风沙私藏,可以随意观赏、任凭把玩,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满池酒水连带花瓣忽然微起波澜,萧燕穿过叠账走了进来。
她手中牵着个绳头,后面拴着五花大绑,走起路摇摇晃晃的武从灵。
拜过主人之后,萧燕得意道:“她就在永王府,一开始还挺凶的,打伤我好几个人,最后还是王振亲手绑了她,乖乖给主人送来了。”
武从灵那对荡漾的眸子快喷出火来,似乎连酒池都能点燃。
风沙瞧她一眼,淡淡道:“松绑。”
……
第三百二十三章 诛心
风沙一声“松绑”,王夫人吓了一跳。
武从灵怒容满脸,又是近在咫尺,这要是突然暴起,她可拦不下。如果风少再次在她面前出事,今晚努力重塑的好氛围顿时烟消云散,全部白做了。
萧燕也是一愣,见主人目光转来,赶紧过去松开绳头解开武从灵的绑缚。
她早被风沙摆弄得服服帖帖,几乎是下意识的听令,都不怎么过脑子。
武从灵按按身上的勒痕,微微低头,明明闪眸光聚,偏偏不看风沙。
风沙倒是扭头仰脸瞧着她,笑道:“你知道什么感觉最难受吗?被人忽视,被人遗忘。”
武从灵默不吭声,开始揉起酸痛的手腕,很有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意味。
风沙也不在意,继续道:“唐太宗听说十四岁的武氏则天容貌绝美,召入宫封为才人,赐号‘武媚’,和你这时一般大呢~”
武从灵本打算什么都不听,回点力气就拼命,听到这一段,还是不由自主的忍下冲动,竖起耳朵。
“则天大圣皇后晚年回忆当年为太宗驯马一事,想必你耳熟能详,对不对?”
武从灵其实很不情愿理会风沙,竟是下意识的点头,并且忍不住纠正道:“是则天大圣皇帝。”
“是皇帝。”
风沙含笑道:“则天大圣皇帝驯马手段酷烈却有效,太宗夸赞她的志气,颇为欣赏,然而十二年过去,并未施下半点宠爱,则天大圣皇帝还是才人。”
武从灵娇哼道:“那是刚强坚毅,才不会为了争宠而寡廉鲜耻、搔首弄姿,什么不要脸的事都做得出来。”
嘴上说话,眼睛盯着王夫人,水灵荡漾的大眼睛毫不遮掩的射出鄙视,像是在说:“说的就是你。”
王夫人避开视线,脸颊涨红,显然知羞。她的行为何止寡廉鲜耻,根本放浪无耻。
风沙嘿嘿一笑:“自太宗病重期间,则天大圣皇帝和太子李治建立了感情。”
武从灵迷起眼睛,眉心蹙起可爱的波纹:“那是两情相悦。”
风沙笑了笑,又把刚才那句话重复了一遍:“你知道什么感觉最难受吗?被人忽视,被人遗忘。”
武从灵呆了呆:“你到底什么意思?”
“她被太宗忽视了整整十二年,一位少女最青春、最美好、最灿烂、最靓丽、最鲜活的时光,就这么在深宫冷墙之中蹉跎殆尽……”
风沙的嗓音充满磁性:“没有爱情,没有亲情,没有温暖,无人理会,每天只能对镜照看,看着自己的美貌逐渐凋零,志气日益消磨,偏又无能为力……”
武从灵随他嗓音沉浸进去,仿佛感到了宫墙的斑驳潮湿,深宫的阴森冷寂,甚至感受到了白天的苦熬难耐,夜间的辗转反侧。
那是一种永不见天光的绝望情绪。
武从灵不禁打了个寒颤,稚嫩的脸颊苍白起来,颤声道:“你要杀就杀,要关就关,我才不怕你吓唬。”
风沙失笑道:“我杀你干什么?我关你干什么?你可以走了。”
武从灵明眸有些直愣:“你……你到底安了什么坏心?”
风沙摆摆手:“送从灵小姐下船。”
萧燕比武从灵还迷糊,少许后才恍然应声:“请吧!”
武从灵咬咬银牙:“好,既然你肯放过我,没有趁机羞辱我,我保证不记恨你了。”
“我一直很尊重从灵小姐,婉拒联姻也是事出有因,绝没有瞧不起的意思……”
风沙微笑道:“虽说从灵小姐有些误会,以致动手,也怪我不该用教训的口吻,这里特向小姐致歉。小姐大度,愿意一笔勾销,那太好了,请吧~”
武从灵有些晕乎,摸不着头脑,向他揖礼道:“那就一笔勾销,告辞。”
她提着十二万分小心,随着萧燕下船。
许久之后,王夫人忽然幽幽叹了口气。
风沙偏头道:“是不是在她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王夫人咬唇垂首,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风沙双臂用力,哗哗声浪,身体略微出水,脑袋舒舒服服的更往她紧拢的双腿上靠了些。
“联姻的女人,就不属于自己了。她爹不会要她,她师傅不会要她,没人敢要她,除了乖乖回到我身边,她无处可去,偏偏我也不会要她。”
风沙指尖撩撩水花,柔声道:“天下虽大,已经没有她容身之所。”
王夫人娇躯颤抖起来。
风沙第三次重复之前的话,只是笑容有些阴森:“你知道什么感觉最难受吗?被人忽视,被人遗忘。”
王夫人颤抖更甚,像一朵不胜凉风的小白花。
“武则天用十二年时间想明白了,所以不惜以庶母的身份勾搭嫡子。太宗死后,没有子女的妃嫔全部入寺为尼,凄苦终老。独她拉着李治,鱼跃龙门……”
风沙伸手上溯,反向摸着王夫人依旧娇嫩如少女的脸颊,轻笑道:“我很好奇,你用了多长时间,从当年的红妆女将变成现在这副温顺模样?”
王夫人根本不敢瞧他的眼睛,细弱虫鸣道:“缨缨那时年幼不懂事,以为自己很坚强,直到被娘家拒之门外,走投无路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那么脆弱不堪。”
风沙指尖摸上她的红唇,摩挲道:“我跟你打个赌吧~在我离开潭州之前,武从灵乖乖服软,我亲自给女王去信,保你家王炳川袭爵。成与不成,看你运气。”
王夫人呆了半晌,使劲点头道:“我赌。敢问风少,如果缨缨输了,赔您什么?”
她居然先应赌再问赔什么,显然为了这个爵位,什么都敢赔,什么都赔的起。
风沙哈哈一笑,揪揪她的脸蛋:“如果你输了,临行前再这样招待我一场。说实话,我真的很喜欢,难怪纣王死都不忘。”
他的目的当然不是什么酒池。他是把王夫人当成了磨刀石,武从灵就是那柄被磨的刀。
为了这个爵位,王夫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武从灵用来联姻的身份又能保证王夫人只敢躲于幕后,不敢使下作的手段。
否则武从灵服软成了他的枕边人,王夫人就要担心自己死于枕边风了。
……
第三百二十四章 倒追
风沙派人连夜围住永王府,惊动不小,不知多少双眼睛紧张的盯上。然而不等天亮便即撤走,又不知道多少人满怀失望。
风沙一夜酒池肉林,马玉颜则忙了个彻夜未眠,除了调派人手物资,还得应付接连登门打探风声的各色人等。
风沙刚一回船,她便跑来抱怨。
尽管容色略微憔悴,俏目稍显红通,发髻倒是梳理整齐,配饰精致不乱,衣装洁净得体。显然十分注重形象,哪怕忙碌也不忘梳妆。
就座之后,她向风沙汇报了都有哪些人跑来探风,隐谷动作最快,云虚其次,甚至连任松都派人求见。
这种情况想也想得到,风沙毫不在意,很没诚意的鼓励了几句,就想赶人走。
马玉颜见他敷衍,娇嗔道:“昨晚您倒是享尽艳福,不知玉颜忙得寝食不安。再这样日夜熬下去,脸上都要长皱纹了。”
风沙干笑两声不接话。马玉颜要是不忙碌,他怎么舒舒服服的当个甩手掌柜?
马玉颜美眸睨他一眼:“听说昨夜之事,源起王萼的女儿?”
风沙点头。
马玉颜轻声道:“风少已经答应跟王萼联姻了吗?”
风沙摇头道:“尚在考虑。”
马玉颜脸颊绣上两朵红云:“玉颜有一事相求,不知廉耻,难以启齿,风少勿怪。”
风沙微微一怔,笑道:“请讲。”
“玉颜斗胆,希望向风少讨个名分……”马玉颜声音越说越小,显然羞不可抑。
闽国故旧希望她择一东鸟权贵下嫁,为复国获取支持,她担心影响风沙对自己的信任,所以并没有同意。
待知道王萼想跟风沙联姻之后,她也动了心,而且很有紧迫感。这种事只要起了头,接下来必然更多,到时一个萝卜一个坑,晚了就赶不上趟了。
风沙沉吟不语。
他不想冷了马玉颜的心,奈何他连云虚都没法给名分,马玉颜一个亡国的公主,更没有联姻的价值。
这种事真的身不由己,他必须权衡权衡再权衡,不可能轻易松口的。
“玉颜乃亡国之人,还是……”
马玉颜偷瞄他一眼,脸面苍白起来,小声道:“还是残花败柳之身,名声又不好听,自知高攀不起。只求个小名分,让人知道玉颜是风少的女人就行了。”
她同样身不由己,需要一场分量足够的联姻来安抚闽国亡民之心。如果一直不能给人足够的期望和支持,人心就会慢慢散了。
风沙一字一字的斟酌道:“能得玉颜公主钟爱,是风沙的荣幸。外间若有关于你我何种关系的说辞,我不会当众否认。”
两人绝没有联姻的可能,马玉颜甚至不该对他开这个口。
闽国被南唐灭掉之后,王族尽被南唐圈禁,马玉颜不得不卑躬屈膝。
以南唐皇储李六郎为首的各家贵少不但对她百般凌辱,甚至还得意洋洋的大肆宣扬。
这使得马玉颜的名声在各家高层之中十分难听,比如云虚受大越刘公子影响,对其相当瞧不起,多有鄙视之语。
尽管如此,他还是给了面子。马玉颜能够在外面打他的旗帜,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至多来个笑而不语。
总之,颜面上并无半点光彩,甚至沾灰。
马玉颜对自己的名声和处境当然心知肚明,秀眸射出感激的神色,郑重道:“玉颜往后一定谨守妇道,端庄矜持,绝不给风少脸面抹黑。”
风沙的许诺让她可以对外暗示两人的关系多么亲密,风沙不予以否认,一定有人信以为真。
闽国亡民认为她身后拥有了强大的支持,士气和凝聚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风沙微笑道:“玉颜公主一向贤良淑德,若有人胆敢败坏公主的名声,我第一个不饶过。”
马玉颜芳心一颤,偷瞄他一眼,不似讥讽,羞愧这才松缓,迟疑少许,怯生生道:“玉颜想召集一场闽商聚会,风少要是有空,能不能赏脸参宴?”
就是找个场合向拥护自己的闽国亡民暗示两人的关系。
如果风沙肯表现的亲密一些那就更好了。不过,她连风沙肯不肯赏脸都没把握,不敢奢望太高。
风沙含笑道:“能做玉颜公主的男伴是风沙的荣幸。这样,你以我的名义发帖,邀请一些东鸟的权贵参宴,地位可以高,人不要太多,还是以闽人为主。”
马玉颜露出激动的神色,本因疲倦有些憔悴的容颜,顿时充满生机的光彩,两颊更因兴奋而艳色惊人,挺翘的鼻翼急扇几下,试探着问道:“不如今晚?”
她负责主持和处理日常事务,当然知道风沙昨天已经推掉年前所有的邀约,没有比现在更闲的时候了。纯是担心夜长梦多,想要趁热打铁。
风沙沉吟道:“今晚就今晚。玉颜公主一夜未眠,不免疲倦。我准你一天假,白天好好休息一下,晚上我陪你赴宴。”
马玉颜重重点头,告辞之后,像只快乐的小鸟,轻盈欢悦的出门。
风沙挠挠下巴,起身去书房干活。给人家放假,他当然要自己顶上。
埋首书案一上午,久违的劳碌感重新体验,不禁感叹给马玉颜面子是对的,人家整天这么辛劳,不尽心呵护和维护的确说不过去。
使劲撑了个懒腰,接过绘声递来的香茗尝了一小口,甜津津的。
这间书房由马玉颜使用,陈设摆设以及点品之类自然合乎马玉颜的口味,没想到她居然喜欢喝甜茶。
作为坚定的苦茶党,风沙在心中大加挞伐一番,然后一口饮尽。
这时书房门被人推开,韩晶清脆的笑声随之传入:“又来麻烦你批条子了……”瞧见书案后是风沙而非马玉颜,顿时语住。
门口的护卫都是马玉颜自己的原公主侍卫,风沙临时顶上一天,没必要替换。
看来韩晶跟马玉颜关系不是一般的好,进门居然不用理会侍卫,更不用通禀。
风沙笑吟吟道:“批什么条子居然需要韩姑娘亲自跑一趟?是要人,还是要钱?”
……
第三百二十五章 女人看男人
风沙脸上笑吟吟,嘴上问话不是一般的刺心。
案卷就在手边,韩晶一回话,他立马就能翻出来查阅。
倒要看看韩晶找马玉颜批了人、钱,还是物资。批了多少,批了几次。马玉颜以前怎么从来没汇报过。
“之前给宫青秀布置场景,结余不少跟幻术有关的物资……”
韩晶没有半分打嗝,对答如流道:“我想留着也是留着,堆在仓库里既危险又浪费。于是时不时找玉颜讨要一些练手,免得技艺生疏了。”
风沙微微一怔,让绘声打开密柜取来相关账册,一本一本静静的翻看。
韩晶神情颇为局促,略有些紧张的低头站着,像是等待判刑的囚徒。
风沙大略扫看几本,啪地合上,取来纸张写下纸条,让绘声转交给韩晶。
韩晶接过一瞧,神情瞬间冷静下来,整个人的气质似乎都有了截然不同的转变,简直判若两人,嫣然道:“风少真大方。”
风沙含笑道:“这些东西本来就该给你用,往后再想采买什么,自可随意,如果觉得每月批钱不够,可以找玉颜先斩后奏,事后跟我说一声就行。不用走账。”
这么大的量,什么幻术一个人用十年也用不完,除非成批制作……“人偶”。
墨家精通机关术,所以他一看就明白了。
看破不说破才是好朋友,既然韩晶不愿亮明真实身份,他也不愿勉强。
尤其最后那句“不用走账”,其实是莫大的权利,相当于“便宜行事”。他光是出钱,至于韩晶具体用来干什么,他既不过问,也不干涉。
总之,心照不宣。
韩晶小心翼翼的收起批条,擒着浅笑,一语双关道:“风少对妾身的信任与帮助,妾身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会牢牢记住,种祀不绝,永不敢忘。”
说的是自己,其实暗示偃师一脉。
风沙正色道:“我与韩姑娘共过患难,你帮过我,我也帮过你,友谊浸入血脉。能为韩姑娘帮些小忙,乃是我的荣幸。”
墨家与偃师的交情源远流长,如今偃师落难式微,他作为墨修传人,理当扶持。
韩晶咬住下唇,娇滴滴的福身道:“此生得遇风少,是妾身的幸运,可惜出身风尘,无以为报。风少但有意愿,妾身无不遵从。”
之前易门大阵之中,她以偃师人偶的身份买风沙面子,暂搁与易门的仇怨。
这是她精心设计的机巧,推测出风沙想要收复易门,于是特意三番五次打上易门。
其目的并非真在复仇,在于迫使风沙为了易门,与她达成可以传代的协议。她及传人在某个危机时刻,能够寻求墨修相助。
深重的疑心,使她谁都不信任,包括风沙在内,只相信自己亲手争取的机会。
风沙见她神态妩媚,话语暧昧,又是那副花魁脸孔,不禁失笑。
这小妞真的很敏感,习惯将真实的自己深深掩藏,不愿让人探知,偶尔不经意间显露些许真实感情,又迅速缩回去。
他生出撩拨的心思,坏笑道:“无不遵从?真的吗?”
韩晶挟着香风转过书案,半边香躯半挨半坐的靠贴他的身侧,神色自若的拿香肩抵着他的臂膀,探出一对素手取笔蘸墨,然后温柔的塞他手里。
风沙执笔微笑道:“,看来我福气不浅。”
韩晶更往他倚紧了些,凑唇到耳旁柔声道:“妾身本非良家,没有那么多矜持,只要风少喜欢,想怎样都可以。”
风沙笑了笑,继续批阅书折。
韩晶乖巧的帮他取来放回,又或者研磨沾笔,神情姿态无不风情万种,果然不愧花魁出身。
门外响起侍卫的声音:“宫大家。”随即敲门声,宫青秀那梦幻动听的嗓音,柔和的响起:“风少您在吗?”
风沙顿时有些手忙脚乱。
韩晶噗嗤一笑,盈盈起身,站到他身后。
风沙赶紧整理衣衫,正襟危坐,向绘声吩咐道:“快去开门。”
宫青秀轻挪玉步,进得门来,美眸在风沙和韩晶脸上转了几转,迟疑道:“韩姐也在啊~”
不怪她多想,实是风沙太正经了,正经的不像风沙,怎么看怎么像一只刚偷完腥的猫。
韩晶欠身道:“妾身还有些事,不敢打搅风少和青秀大家。”
风沙赶紧点头,起身相送,韩晶暧昧的勾他一眼,含笑退走。
宫青秀亦如往常,很自然牵住风沙的袖口,陪他坐下,忽然凑近俏脸,冲着他的襟口领口轻嗅几下。
风沙神情尴尬起来。
宫青秀美眸微黯,轻垂螓首道:“青秀此来,是有事求教风少。”
风沙干笑道:“请说请说。”
“元大帅通过何先生邀我参宴,也想邀请风少。我拿不定主意,更不敢替您做主,特来问问。”
凡是跟政治沾边的事,宫青秀一定会问过风沙,风沙不点头,她不会涉入。
风沙想了想:“你可以出席,我就不必了。”
何子虚是借此试探他的态度有无转变,顺便通过此宴宣示有些什么人托庇于升天阁。
宫青秀微不可查的嗯了一声,又道:“霜儿最近和那位楚涉楚少侠关系十分要好,风少是否知情?”
王龟虽然被易夕若救回性命,仍旧陷入昏迷。
宫青秀把他安置在升天阁内,让宫天雪和宫天霜轮流服侍。
其实也是一种保护。她对风沙和王龟之间的恩怨心知肚明,只要人还在她这里,风沙就不会采取任何行动,这点面子她还是有的。
楚涉时常赶来陪护,与宫天霜显得十分亲近,宫青秀瞧在眼中,这才发觉两人关系似乎很不寻常。
风沙笑道:“这事我知道,也打听过了。楚少侠在江城有位青梅竹马的未婚妻,霜儿也是知道的。两人性情相投,交好也正常。”
宫青秀凝望着他的脸庞,低声道:“霜儿看那位楚少侠的眼神,是女人看男人的眼神。”
风沙愣了愣,迟疑道:“不会吧~”
宫青秀垂眸道:“青秀知道这种眼神,不会看错。”
……
第三百二十六章 亡妻忌日
风沙很疼爱宫天雪和宫天霜两姐妹。
宫天雪性情贤淑温柔,像极了宫青秀,无需他多费心。宫天霜则活泼好动,总是调皮胡闹,他操心更多,自不免更加偏爱一些。
听得宫青秀断言,他有些生气,皱眉道:“怎么,难道她还想给人做小?”
宫青秀大有深意的瞟他一眼:“升天阁名声再大,毕竟也是风月场,只要两情相悦,给人做妾也没什么不行。”
风沙使劲摇头道:“她年纪小不懂事,姬妾哪有什么地位,入了门受了欺负,哭哭啼啼才知道后悔,那时就晚了。”
宫青秀幽幽道:“或许她心甘情愿呢?”
风沙沉着脸道:“不行,绝对不行,我不同意。”转向绘声道:“去把二小姐叫来。”
他和宫青秀毕竟年纪相近,加上宫青秀的确美若天仙,一手剑舞更是风化绝代,拥有任何男女都难以抗拒的魅力,难免令人想入非非。
加上两人的关系相当密切,所以多少有点暧昧。
对宫天雪宫天霜两姐妹就是单纯的疼爱了。
一是因为宫青秀的关系爱屋及乌,二是打小看着两个小丫头从小不点长成大姑娘,没少倾注心血,手把手的教导。
自然像宝贝一样捧着哄着,心疼的不得了,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哪能容忍别人欺负。
宫青秀忙道:“等等。”
绘声停步,偷瞄主人。她十分清楚宫青秀在主人心中的地位,甚至还要超过柔公主,她可不敢违逆。
宫青秀小声劝道:“正值叛逆的年纪,越是拦她,怕适得其反。”
风沙恍悟,拿眼神示意绘声算了,思索道:“我来想办法,让那个楚涉自己滚蛋,哼~明明有了未婚妻,还到处沾花惹草。”
宫青秀美眸飘他一眼,眼神媚态横生,简直迷死个人,像是在说“还好意思说别人沾花惹草”。
风沙瞧得心中剧荡,更是老脸一红,赶紧岔话:“你这次参宴,代我向元大帅致歉,不是我有意推脱他的邀约,实是当前势态不允许我跟他走太近。”
宫青秀轻轻点头。
她刻意挑了时间,闲聊几句,便是饭点,留下陪风沙吃午饭。
席间风沙谈及几件趣事,都是几次宴会中听到宫青秀的仰慕者那些絮絮叨叨。
说着不禁得意,那些人只能狂热的遐想,唯他可以付诸实现。
宫青秀早就习惯风沙对她口花花,羞涩的神情多是因为风沙转述别人爱慕之语,倒不是因为风沙偶尔插口调戏几句,甚至捋锊她的发梢、勾勾她的脸蛋。
她感觉的出来,风沙其实相当喜欢她,然而撩拨归撩拨,始终不肯投注感情,甚至相当逃避。纨绔的姿态下面,分明隐藏着郁深的心结。
就像躲在一副硬壳之中,习惯性的探爪出来挠上几把,一旦感到身子探出太多,又会受惊般猛缩回去,似乎对某种疼痛心有余悸,深怕再次受到伤害。
宫青秀给他添了碗热汤,似有意似无意的问道:“记得风少从来不过新年,在潭州是否有什么新的打算呢?”
本来笑语晏晏的风沙顿时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哑声道:“没有。”
宫青秀小声道:“正好我也没事,可以陪陪您吗?”
以往新春佳节她都有演舞,今年有些特别,她不好与东鸟皇室和朝廷涉入太深,倒是难得空闲下来。
风沙摇头道:“还是算了。”
他很少拒绝宫青秀,尤其还拒绝的这么干脆。
宫青秀深深凝视着他,美眸包含无比复杂的情绪:“青秀也想陪陪夫人,和她说会儿话。”
虽然风沙从来没说过,她猜到这是风沙亡妻的忌日。
风沙面露犹豫的神色。
宫青秀柔声道:“青秀还想单独给夫人表演剑舞,说不定她会喜欢。”
风沙终于动心,双瞳突然间无比温柔,轻轻道:“她一定喜欢。”
宫青秀佯装平静道:“那就说定了。”
她忽然发觉讨好风沙的亡妻,居然比讨好风沙还管用,芳心涌起难以形容的滋味。
宫青秀离开之后,风沙继续埋首书案,然而始终静不下心,跑去窗口看了会儿河水,云虚派人来找他讨要请柬。
风沙向那剑侍问了几句,不禁感叹小美妞果然不是吃素的,马玉颜早上才以他的名义安排人发请柬宴客,云虚下午就知道了。
这场宴会仅仅局限于潭州的闽人和少数东鸟权贵之中,明明跟云虚没有任何关系……耳目还真是灵通的过分。
长江水道下游因战乱有不稳的倾向,辰流未免水运中断,影响民生,急缺一批用来海运的货船和护航的战舰。
本来云虚和大越的刘公子已经商谈的差不多了,奈何云虚那时获得东鸟册封,作为东鸟敌国的王储,刘公子不可能再处于她的保护之下,只能急忙离开。
这件事便半途夭折。
经过风沙的提醒,云虚打起了闽国沿海船厂的主意,近段时间没少和马玉颜拉关系。想要参加这场闽人的宴会也在情理之中。
云虚参宴,对马玉颜来说是件大好事,意味着她并非孤立无援,没有任何外国承认。
哪怕辰流国小,对于已经亡国的闽国来说,已经是十分难得,且仅存的支持了。
云虚将会担上大风险。
南唐在东鸟的驻使绝不是吃干饭的,马玉颜以及在东鸟的闽人更是他们尤其关注的目标,这种事情不可能听不到任何风声。
如果云虚仅是四灵的玄武副主事,怎么跟马玉颜交好都行,甚至像风沙一样给予庇护都行。
然而她还代表着辰流,支持马玉颜一定会在国家层面得罪南唐,对她接下来出访南唐的行程将产生严重的负面影响。
看来云虚对长江下游的局势很不看好,担心水道水运随时中断,所以急着想要购买海船,否则不会这么不惜代价与闽人套近乎。
至于她从何做出判断,肯定与辰流布在中原的情报网有关……这正是王老爷子为什么举足轻重的原因之一。
这张网风沙绝对不能沾手,否则夫人一定立刻翻脸。他顶多找云虚讨点需要的情报,云虚不会主动给。
……
第二部 展翅东鸟 第三百二十七章 云虚之怒
风沙难得作为主角参与一场宴会。
全程陪在马玉颜身边,与诸位宾客谈笑晏晏。
整场宴会充满独特的美食,古朴的装饰,富有闽国气息。
马玉颜以闽国公主装束盛装出席,一直与风沙亲昵的交臂,小鸟依人的挨在身边,看着既亲热又幸福。
不光有东鸟权贵参宴,连辰流的柔公主都低调出席。
参宴的闽国亡民情绪十分激动,不少人潸然泪下,激动地不能自已。
亡国的苦楚,没有尝过的人永远无法体会,那是无处不在的欺辱和轻视。
就像身处凛冽的寒风暴雪之中,失去温暖篝火的笼罩,更看不见丝毫春暖花开的预期。拼命的抱团取暖,身边人还是一个接一个的活活冻死。
除了痛苦的忍受,只能默默的流泪。
现在好了,终于有了遮挡风雪的帐篷,虽然很小也很挤,多少有了喘息的余地。
说得更直白点,公主有了男人,他们有了靠山,再有人仗势欺人,无需低声下气。
虽然他们大多数人并不知道风沙到底是什么人,然而参宴柔公主和那些东鸟显爵对风沙的态度,无不证明这是一位大人物。
少数对风沙的身份,以及当下东鸟局势还算了解的闽国旧臣,更是激动地不能自已。甚至开始得陇望楚,遐想是否能够借势复国。
风沙给足了马玉颜面子,除了表现关爱之外,还帮他们与在场东鸟的人士牵线搭桥。有了这层庇护,起码那些欺软怕硬的小吏和地痞不敢随意侵门踏户。
云虚态度更佳,一心就想通过这些闽人和闽国沿海的船厂搭上关系,收获颇丰。
人家感念她在这种时候的大义支持,当真是要怎么样就怎样,什么都好说。
当下就有好几个出身泉、漳二州的闽商自告奋勇,愿意替云虚跑这一趟,甚至连定金都不用付,船到港之后再来谈价钱。
云虚得了便宜还卖乖,把这几个人拉到风沙面前挨个介绍,就是要他着重照看的意思。
反正她得好处,风沙出钱出力。
尽管哭笑不得,风沙还是应承下了。
一场宴会本该宾主尽欢,半途有剑侍到云虚身侧附耳,云虚神色不动,再到风沙身边附耳。
风沙同样神色不变,心中却是一沉。
运给苏环的那批物资,出事了。
云虚负责押送。物资已经转移到码头仓库,打算趁着新年热闹,偷偷上船走私出城。
就在刚才,仓库被城卫军给抄了。
因为这事,风沙跟何光差点撕破脸。
现在出事,八成与何光乃至任松脱不开关系。
因为城卫军的重要性,各方涉入都很深,想要调动,牵扯甚多,四灵和隐谷起码知情。
这批物资等于曝光,各方瞩目之下,再想拿回来,难如登天。
风沙和云虚都维持了风度,一直不急不躁的呆到深夜宴散,出门登上同一架马车,两人的脸色才一齐垮下来。
马玉颜老早就瞧出不对劲,忍不住问道:“出什么事了?”
风沙将事说了,末了道:“你亲自去见王夫人,叫她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他和云虚都答应将这批货的利润给王夫人筹备东鸟驻点的初始资金,大约占三成之多,足以让任何人铤而走险。未免意外,必须要警告一下。
马玉颜赶紧叫停马车,下车办事。
待她走后,云虚阴着脸道:“肯定是任松干的好事。你不是说他替何光撑腰吗?既然你驳了他面子,难道就没有丝毫防范?”
风沙斜眼道:“货在你手上,为什么是我防范?”
云虚顿时噎住,旋即嗔恼道:“你帮我把货弄回来,不然我去宰了他。”
风沙哑然失笑:“好呀!你去,我保证不拦。”
任松堂堂一位玄武主事,云虚只要敢宰,四灵就敢把她五马分尸。
云虚一时气言,被生生堵了回来,不由恼羞成怒,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野猫,张牙舞爪的扑他身上,恶狠狠的咬上他的肩膀。
风沙很配合的叫痛求饶。
云虚真要动手,十个风沙也死完了,到底不敢真把他弄疼,闹了一阵更像撒娇,终于觉得很没意思,坐回去闷闷不乐道:“这批货是不是讨不回来了?”
风沙仅是龇牙咧嘴的揉着肩膀。
云虚露出心疼神色:“你帮忙想想办法嘛~”
风沙摊手道:“不管此事是谁主导,摆明是一种我得不到,你也别想得到的心态。事都做绝了,我有什么办法。”
他能想到,云虚当然也能想到,纯是舍不得罢了,沉默少许,又道:“便宜王广了。”
城卫军乃是元大帅的地盘,王广作为东鸟皇帝当然受益。
别看隐谷全面下风,这种已经吞到肚子里的肥肉绝不可能再吐出来。
其结果八成是就地入库,城卫军发笔横财。
风沙苦笑道:“知道四灵为什么处处被隐谷压上一头了吧?你看人家这事做的,宁可便宜隐谷,也要让你我吃亏。”
云虚更郁闷了。
“这批货何光只是个牵头人,身上担了很多关系。如果被你偷偷运走,他没法交代,一定死得很惨。”
风沙沉吟道:“如果被隐谷抢走那就不一样了,转移了矛盾和视线,推得一干二净。这一手挺高明的,换做是我,恐怕也会这么做。”
云虚气鼓鼓的道:“你怎么帮他说话?眼睁睁看着我吃哑巴亏?”
风沙见她难得露出可爱的模样,伸手抚摸她的脸蛋。
云虚冷下俏脸,顿时寒罩霜至,威严凛然。正常人别说碰她,瞧她一眼都会直打哆嗦。
这气势一放即收,忽然转过俏目,亮闪闪的盯上风沙:“我明白了,不弄清他的动机,哪知道从何下手。”
风沙含笑点头。小美妞的确聪明,一点即透。
云虚的眼神突然收摄,聚闪的寒芒凌冽渗人,语气淡淡的道:“我知道怎么做了。这事你别插手,我要亲自来。”
她向来喜欢躲在风沙背后,能不出力绝不出力,这次居然跳到台前,可见心中之恨,已然满溢。
风沙微感愕然,然后不禁打个哆嗦,吸吸鼻子为何光默哀。
看看云虚调教的那些剑侍,就知道死也别落她手里。
……
第三百二十八章 孟凡和花痴
眼看除夕将至,街上越来越热闹。
因为启程在即,很多事情要安排打理,比如马玉颜、云本真、易夕若,甚至思碧都各有各的事忙,风沙反倒越来越清闲。
以往这个时候,他会在升天阁消磨时间,如今王龟呆在那里养伤,他是绝不会去的。
宫青秀在排舞,宫天雪和宫天霜要照顾王龟,几乎没空陪他,弄得人穷极无聊,又闷闷不乐。
幸好巧妍怀着身孕不方便乱走,也没什么事做,倒是时常过来陪他,一齐聊聊天喝喝茶,遐想孩子的未来。
孟凡成天不在,搞得他像是孩子父亲一样。
风沙终于忍不住了,问道:“王龟都躺下了,孟凡这混小子还往外跑什么?是不是又开始胡搞乱搞了?”
绘声想要张嘴,被他冷冷瞪回去。
巧妍甜甜笑道:“主人这次还真错怪孟凡了,他想跟韩先生想学幻术。韩先生本来不肯答应,拗不过他死缠烂打,终于松口,最近他都在闭关苦修呢!”
其实这是她的主意,孟凡每天游手好闲快活的很,哪愿意沉下心学东西,又因为思碧看管的严,孟凡没法和花娘子亲近,嘴上阴阳怪气,没少发脾气。
最后她拉着绘声搬出主人连唬带骗,孟凡这才勉强答应。
孟凡别的本事不行,缠起人来一套一套的,一旦铆上,连韩晶这种心思深沉的女人都扛不住。
韩晶看着风尘妩媚,一副八面玲珑的名妓做派,实则腹黑的很。尤其幻术这玩意用来整人最适合不过,装神弄鬼起来,能把人活活吓死。
孟凡很快就尝到苦头,被折腾的叫苦不迭,偏偏想逃都逃不掉。
他轻浮归轻浮,性子还挺倔的,居然咬着牙撑下了,跟着韩晶学了几手之后,忽然发觉幻术不光能用来害人吓人,也可以用来哄女人啊!
这一下如同醍醐灌顶,打开了新的天地,竟是苦心熬练,没几天就有模有样,回来没少逗巧妍和姐姐开心。
巧妍捡些孟凡玩的戏法说了,咯咯直笑。绘声也忍不住说了几个,笑得比巧妍还开心。
风沙双瞳幽幽闪烁,含笑道:“孟凡出息了,我对绘影也就有交代了。你俩做的很好,尤其巧妍,实在苦了你。既然孟凡学艺没空照顾你,我来照顾你。”
他心中所想跟两女都不一样,幻术算什么,小道也。如果孟凡能够从韩晶那里学到偃师技艺,哪怕仅仅一手两手,那真是大大的惊喜,对他太有利了。
巧妍脸蛋红了红,羞涩的摇摇头。
风沙扬眉道:“担心孟凡吃醋啊!我让绘声盯着我,他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姐姐。”
巧妍忙道:“他有什么资格吃醋,婢子先是主人的人,然后才轮到他。”
风沙失笑道:“说的我跟什么似的。对了,花娘子最近没闹腾吧?”
巧妍和绘声相视一眼。巧妍细声道:“思碧姐偷偷告诉我们,原来她……她是个花痴,根本不能没有男人,关在房中都……都快疯了。”
风沙愣了愣,皱眉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已经私下夕若姑娘看过了。这是病,由不得她。”绘声红着脸蛋,凑他耳边小声解释。
风沙嘴巴渐渐张大,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真是长见识了,还有这种病。关不住就捆着,捆不住就吊着,还治不了她了。”
巧妍垂目道:“思碧姐已经捆了,夕若姑娘也开了药,至于治不治得好,说不准。”
绘声接口道:“夕若姑娘还说这种病药石难医,用巫术或许可以试试。”
风沙哦了一声:“你们可以去问问韩晶,会幻术的多少会点巫术。”
偃师人偶就是机关术和巫术的结合,韩晶身为偃师传人肯定精通巫术。
风沙想了想又摇头道:“算了,我就随口这么一说,不必当真。”
他忽然想到花娘子如果被韩晶治好,易夕若一定会感到奇怪,进而怀疑到底谁会巫术,说不定就会盯上韩晶。
偃师一脉最重要的就是身份保密,不是喜欢装神弄鬼,而是不能不装神弄鬼,一旦亮于明处,人家可以直接找正主斩首,到时多少人偶也白搭。
虽然他以墨修的身份说和,使得这一代的易门和偃师达成和平,多少还是会有些风险。他作为中人,必须为韩晶的安全考虑。
巧妍拉拉绘声,绘声赶紧扶她起身,去到内间打理。
有孕在身,自然经常不舒服,来来去去很正常。
这几天风沙陪着她也习惯了,待两女出来,沉吟道:“还是让孟凡回来陪你,总不在你身边也不是个事。”
巧妍转转眼珠,轻声道:“机会难得。韩先生可是很少答应人的,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这是想让风沙出面,亲自跟韩晶打声招呼,那就什么都好说了。
风沙摇摇头没做声。他仅是基于关心,随口那么一提,听出巧妍话语中的暗示,也装作没听懂。
越是希望孟凡从韩晶身上学到真东西,他越不可能介入此事。对于百家来说,这是犯大忌的。
一切都要看孟凡的资质和性格能否让韩晶满意,他顶多乐观其成。
风沙不接话,巧妍略感失望,试探道:“如果孟凡学有所成,主人给他安排点正事好不好?”
绘声露出热切的眼神,比巧妍还关心。
孟凡只是在升天阁挂个闲职,银钱倒是不缺,何况她总是偷偷资助,奈何这位置干到底也出不了头,根本没有前途,她当然希望弟弟在主人这里谋份正差。
风沙继续摇头。
如果孟凡真被韩晶看中,传授了偃师技艺,那就要看韩晶意思,他不好越过做主。
如果不成,就以孟凡这三脚猫的能耐,还是老老实实在升天阁混日子罢~
巧妍扶扶肚子,撒娇道:“要不让孟凡给主人做侍卫,您身边都是剑侍,有个男子有些粗活累活也方便些。”
风沙嗤嗤笑道:“就凭他那几手?”
他单纯喜欢身边人看着漂亮养眼,真需要身手好的男护卫,弓弩卫那里要多少有多少。
……
第三百二十九章 秘派
风沙似乎瞧不上孟凡,不肯安排位置,绘声和巧妍都很失望。
巧妍心眼多,半是撒娇半是试探道:“孟凡总埋怨我地位高他太多,觉得很没面子,不如把婢子这个剑侍副首领让给他做好了。”
剑侍首领自然是云本真,最近她忙着操弄风门,实际上由绘声、萧燕和巧妍三个副首领负责近卫。
巧妍有孕在身,萧燕懒得操心,具体事情都是绘声在管。
作为风沙的贴身近侍,绝不只是管着两队剑侍而已,除了能够直接调动一部分弓弩卫,间接支使的人那就更多了。
升天阁、三河帮、不恨坊,乃至柔公主那边都可以说上话,如果打着风沙的旗号,连四灵和隐谷都会买面子。
别看她们在风沙身边仅是个婢女,走出去那就是“钦差”,不但权利大,人也风光,是个很贴心的差事。
之前萧燕成天不着家,在城里到处撒野,甚至跑去找永王王崇的麻烦,偏偏没人敢管。正是因为打狗看主人,不是惹不起她,是担心惹到风沙。
总之,巧妍绝对不舍得让出这个位置,以此扯话,纯粹想给孟凡讨好处。
风沙哑然失笑:“都说女生外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想要当我的剑侍,可以呀!挨上一刀,做个女人……就怕你舍不得。”
巧妍两颊臊热,低着头不敢做声。
风沙想了想,又道:“正好我要请韩晶办点事,如果你不怕闺房冷清,我让她带上孟凡。”
巧妍和绘声相视一眼,不禁兴奋起来,一齐使劲点头。
韩晶虽然没什么实权,却是正儿八经能够参与主人核心决策的人物,需要她亲自去办的事情,一定相当重要。孟凡随行,肯定沾光。
风沙见两女同意,顺嘴把话题扯开。
韩晶将会先他一步悄悄离开潭州赶去君山,进行秘访,看看君山青龙这几个月到底弄成什么样,全程由风门负责护送。
除了韩晶和云本真,谁都不知道此行目的。
今天是萧燕在舱外执勤,突然进来附耳道:“绝先生派人急禀,说何光被关押起来,之前所有归他领管的事务全部……嗯,怎么说来着,好像是暂止。”
风沙缓缓点头。虽然尚不知过程,肯定跟云虚脱不开干系,而且肯定只是开始。这个小美妞要么不下手,下起手来比谁都狠。
萧燕出门后又很快进来:“任松希望你去一趟楚韵馆,来人说很急。”
风沙微微皱眉。看来任松与何光的关系当真不一般,这种时候居然还愿意搭手。
巧妍赶紧找个借口,起身告辞。
风沙让绘声相送,转向萧燕道:“跟他说我答应了,另外你立刻联系云本真,让她亲自带人在楚韵馆附近布防,不要露痕迹。”
一是以防万一,免得任松狗急跳墙。二是支开萧燕。
萧燕毕竟是契丹人,有些事务可以参与,有些事务不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那根弦,风沙一直绷的很紧。
这次出门赴约,他非但没有乘马车,甚至连护卫都没有多带,身边仅仅跟着绘声一人。
这是让时刻盯着他的各方心里有数,这是办私事,不准备有任何大动作。
沿途悠闲的游逛,感受街上新年临近的热闹氛围,同时也是留给云本真布置时间。
绘声长得漂亮,尤其体态丰腴,一身淡黄的狐袄浮凸有致,百花褶裙及地迤逦,身披缀绒大氅。
一路行过,不知惹得多少男人目不转睛,更不知激起多少女子怨恼的偷掐男伴。
绘声在主人面前唯唯诺诺,在外面脑袋扬得老高,像只骄傲的小母鸡,对射来的一道道灼热目光根本不屑一顾,仪姿莲步宛如秋菊傲霜,反倒更加引人眼球。
公共场合,风沙向来很给身边人面子。
两人就像一对逛街的情侣,风沙在沿街的小摊上买些小玩意送给绘声。
当然,都是绘声掏钱。他出门从来不带钱。
旁人瞧得好生新奇,哪有送东西给姑娘,还让人家自己出钱的,偏得这位俏美妩媚的佳人居然还兴高采烈,视若珍宝的抱在怀里。当真男羡女妒。
风沙便走边逛,忽然停步,脸色阴沉下来。
对向街边,宫天霜抓着一把花里胡哨的玩意,脸上是欢悦的神情,身边是含笑的楚涉。
两人肩肩相倚,亲热的靠在一个糖摊跟前,附近居然没有跟着任何护卫。
宫天霜似已挑中喜欢的样式,目不转睛的观看摊主以勺浇舀着热糖来回勾划,喜滋滋的瞧着图案渐渐成型。
风沙驻步盯着,满脸阴霾。
绘声偷瞄主人一眼,赶紧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喘。
风沙偏过头,厉声道:“我让你设法赶他走,这就是你办的好事?”
绘声吓得双腿发软,不住哆嗦。若非大庭广众,街上人来人往,她差点趴到地上尿裤子。
虽然她胆子小,心眼一点都不少,既不愿得罪二小姐,主人吩咐的事又不能不办,于是玩了个机巧,想要两面讨好。
非但没去找楚涉,反而向宫天霜通风,叫她留神注意,主人正盯着呢~
她自己怕主人怕的不行,便以为宫天霜也会和她一样。主人都不高兴了,那还不屁颠屁颠的和楚涉断绝一切关系,这辈子也不见面。
实在没想到会有今天这么一出,还被主人逮个正着。
糖摊的摊主终于浇出一朵温热的糖花。
花枝精致,瓣蕊细致,绽放挂露,真好似娇艳欲滴。
楚涉取来付钱,含笑送给宫天霜。
宫天霜羞答答的接过,小脸蛋红扑扑地,煞是娇艳可人。吐着舌头轻轻舔了一口,露出蜜到心里的欢悦笑颜。
然后伴着楚涉继续逛街,那对俏眸突然转闪,掠见街对面的风沙,不禁傻眼,笑容顿时僵住,下意识的停步。
楚涉顺着她的目光,同样瞧见风沙,神色微变。
风沙早已收敛厉容,轻轻招手。
宫天霜忐忑的挪步过来。
楚涉紧随其后。
宫天霜有气无力的耸搭着小脑袋,就像做坏事被家长抓住的孩子一样,背着双手、蹭着脚尖、红着脸蛋,低低叫了声“风少”。
楚涉神情尴尬,跟着叫了声“风少”。
……
第三百三十章 棒打鸳鸯上
风沙亲昵的抚摸宫天霜的头顶,含笑道:“又和楚少侠见面了。”
楚涉小声道:“我只是陪天霜小姐逛街……”
宫天霜忙道:“对对,只是逛街。”
风沙并没有深究,笑了笑道:“那还真是凑巧了,我也陪孟女侠逛街。”
宫天霜见他似乎没有生气,胆子大了起来,好奇道:“风少怎么有兴趣出门?”
在她心目中,风少一直比猪还懒,能躺绝不坐,能坐绝不站,居然跑出来逛街,真是难得一见。
风沙揉揉她的脑袋,打趣道:“怎么,许你和楚少侠约会,不许我和你绘声姐约会么?”
楚涉俊脸通红,吭哧不言。
宫天霜当然清楚风沙和绘声的关系,既然还会口花花就说明没有生气。
她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一双小手倒是紧攥衣角,羞嗔道:“风少又乱说话,谁和他约会,就是逛街。”
风沙宠溺道:“好好,不是约会,是逛街。既然同是逛街,不如同行?”
宫天霜心里很不情愿,话到嘴边变成点头。
楚涉只好跟着点头。
风沙杵在中间,宫天霜自然不敢跟楚涉靠得太近,缩到绘声那边,显得没精打采。
自从上次短暂一路,楚涉就觉得胡九道,不,风沙这个人神秘的很,他问过宫天霜,也私下找关系打听过。
哪知宫天霜一问三不知,逼急了就发蛮,总之不肯多说,只说是疼爱她的长辈,如师如父,必须尊敬云云。
以江城会的势力居然都没查出究竟,除了知道此人乃是升天阁东主,与三河帮伏少关心亲近,和王龟王师伯似乎是情敌之外,旁的居然什么都没打听到。
风沙越是神秘,楚涉越是小心,虽然看面貌两人年纪似乎没差多少,他还是毕恭毕敬,视同长辈对待。
实际上风沙自有一派悠然自得的气度,往哪儿一杵,寥寥几句,便使人不由自主的恭敬起来。
楚涉随步缓行,小心翼翼的答话。
一行人不知不觉行到楚韵馆外。
虽然离中午尚有点时间,风沙很自然的领头进门。
任松早就派人守在门口,已经等得心急火燎,见他进门赶紧迎上来道:“风少这边请。”
楚涉以为风沙事先定了位置,没有多想。宫天霜却是认出这人腰间的饰带,分明是四灵中人,忍不住凑风沙耳边道:“风少约了人吗?那霜儿不打扰了。”
风沙含笑道:“是熟人,无妨的。”
任松跟他那么久,一直是升天阁的管事,后来还取代他执掌过一段时间,当然是熟人。
宫天霜起了好奇心,跟的更紧了些。
任松包下了楚韵馆顶层所有房间,每个楼梯转口和厢房门口皆有便装的玄武卫把守,一个个神光聚敛,彪悍的气息透体扑面。
每当风沙离近,挨个垂目垂首。待得风沙错身,又复鹰视狼顾。
楚涉被一道道慑人的目光刮得后颈竖毛,非但不敢对视,连大气都不敢,心中惊呼哪来这么多高手,竟然给人当护卫。
走到廊道最里间,门口的两个玄武卫左右推开扇门。
风沙迈步而入。
任松起身相迎,见得他身后的宫天霜和楚涉,微微错愕,迅速挤出笑脸:“风少终于来了,天霜小姐好久不见。”
宫天霜见到他也是一愣,乖巧的行礼,脆生生道:“任主事。”
任松含笑点头,转向风沙道:“风少拖家带口,这是要吃穷我呀~”
他想跟风沙私下密谈,没料到风沙居然带这么多人来。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分明有拒绝的意味。
风沙自顾自找张椅子靠坐,懒洋洋道:“就是要吃穷你,如果舍不得,我现在就可以走。”
任松跟过去干笑道:“吃吃,风少爱怎么吃就怎么吃,只要我还剩一两银子,绝不会只用半两。”然后招呼几人就坐。
当着外人的面,他不好明说,这是暗示准备花血本救何光。
两名玄武卫送进来热茶点心。绘声没有落座,抢过来再给风沙和宫天霜端上,然后退到后面服侍。
气氛竟不知不觉的肃穆起来,楚涉偷瞄绘声一眼,有些坐立不安。
他和绘声打过几次交道,这位孟女侠论模样论气质绝不逊于任何江湖名姝,突然摆出婢女模样,他一时无法接受。
风沙嗅了嗅茶香,吹了吹热气,然后抿了一小口,冲任松笑道:“用心了,难得你小子还记得我喜欢喝什么。”
任松正色道:“我可以忘了爹娘姓什么,不敢忘了风少爱喝什么。”
风沙搁下茶盏,淡淡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任松皱起眉头,转目扫视几人,见风沙根本无动于衷,犹豫少许,还是小声道:“这次想向风少讨个人情,还请一定高抬贵手,放那臭小子一马。”
风沙摇头道:“实话告诉你,他惹的不是我。”
任松愣了愣,试探道:“柔公主?”
楚涉神情微变。
他一个江湖人,离着当今各家势力的高层很远很远,最近跟着王龟多少见了点世面,然而听着一位“公主”就这么从人家嘴里冒出来,还是不禁心颤。
“新仇旧恨,本来要一把连算在你的头上,奈何动不得你,只好拿你的手足开刀了。”
风沙嗤嗤笑道:“她的个性手段你是了解的,绝不仅是斩断那么简单,你越是痛不欲生,她越是快活享受。”
任松脸色瞬变铁青,十分难看,思索少许,勉强挤出个笑脸:“风少若肯从中周旋,我愿意……”咬咬牙道:“愿意明年鼎力相助。”
风沙不禁动容。
他和任松乃是东鸟上执事选中前去参加四灵聚会的两个人,虽然注定进阶高层,也并非无所竞争。
到了南唐之后,既是伙伴也是对手。不光要联手与其他上执事选派的俊杰争秀,他们之间也必须分出高下,以决定将来在四灵同辈之间的排序。
越临近高层,斗争越激烈。一旦压过一头,占住先手,几乎就是终生压过。
任松居然肯为了何光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倒要风沙刮目相看,没想到这小子还有情有义。
他的确很心动。任松甚至都不用相让或者相助,只要不拖他后腿,这笔买卖就算得上大赚特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