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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风落木     兴风之花雨txt下载     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一章 棒打鸳鸯下

    风沙沉吟少许:“你说说情况,我先听着。”

    尽管对任松的提议心动,他还是要照顾云虚的情绪,不愿轻易应承。

    云虚这次真的发飙了,如果硬拦的话,逼得人家气急败坏,说不定真会咬他一口。

    任松琢磨一下措辞,谨慎道:“说起来和风少有点关系,记得也是在这儿,海龙王亲自赐号的那位大厨‘引龙涎’吗?”

    风沙含笑道:“那道相思鲈鱼的确令人回味无穷,当时不光你想抢人,连我都想抢,奈何不好刮海龙王的龙鳞,换做别人,抢就抢了。”

    海龙王名震天下,谁人不知?楚涉听得眉毛直跳。

    任松颌首道:“为了这顿饭,何光答应派人派船,一路护送他回吴越,也算给了海龙王面子……”

    他盯着风沙,说话很慢。

    风沙恍然道:“莫不是他真的趁机走私货?”

    任松苦笑道:“怪他贪得无厌,居然调了三条船,几百号人。”

    楚涉忍不住屏住呼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为一顿饭?三条船,几百人?

    风沙嗤嗤笑道:“利令智昏,真以为大家都是瞎子?”

    “本来也没什么,有风少的面子,又是偷偷摸摸的做,量没人敢多问。却不知怎么,捅给了……很多人。”

    任松叹气道:“现在东鸟朝野剧变,大家无不枕戈待旦,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事情不被捅破一切好说,一被捅破难免群情激奋,生生把他给揪出来了。”

    楚涉脸色剧变。江城会高层和东鸟皇室联系很深,虽然他仅是个小卒子,也知道东鸟朝野剧变一定会影响到江城会。有心想探问,又不敢插口。

    风沙撇嘴道:“咎由自取,活该。”

    任松忙道:“是咎由自取。还请风少一定帮忙搭救。”

    风沙淡淡道:“救他?可以呀~你叫元大帅把那批货吐出来。”

    任松呆了呆,赔笑道:“那非得王广点头不可,现在也就风少还能和他说上话,哪会理我。”

    王广和隐谷一挂的,随着隐谷全面退让,王广就差歇斯底里了。

    若非四灵在朝在野在军都能硬生生压住局面,王广早就开始全城清洗,现在却只能躲在皇宫里做垂死挣扎。

    总之已经和四灵绷得很紧,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楚涉听得两人又是王广,又是元大帅,毫无尊敬的语气,好像说的不是东鸟的皇帝和权臣,倒似与他们平起平坐一般,骇得心肝乱颤。

    风沙哼了一声,斜眼道:“现在知道难办了?我才不信何光有那个脑子,肯定是你唆使城卫军扣货。现在好了,谁都弄不回来,柔公主当然发飙。”

    任松干笑两下,小声道:“我是追悔莫及,徒呼奈何呀~要不这样,我来赔货,还请风少向柔公主说和说和。”

    风沙挑起眉毛,冷笑道:“你哄谁呢?那批货运费就值半船金子,就算你赔的起价钱,从哪里弄那么多稀缺的货?”

    这些物资当然不是市面上能够买到的东西,全是东鸟青龙精心制造的成品及半成品。

    天下之大,仅有四灵出产,再多钱都买不到。

    也就是恒先生那些故旧看在老友的面子上,又各自占着青龙的要职,这才给他女儿苏环硬生生凑来的支持,再想来第二遍都没有了。

    楚涉从来没见过以船论金子的,心中难免浮起怀疑,然而听这一段,似乎煞有其事,当真不像吹牛。

    任松沉默少许,咬牙道:“下次配给我的物资,分一半给柔公主。”

    就是配给江陵四灵的武械。

    风沙耸肩道:“每次分一半,大约算一下也得两三年,这么长时间,谁知道会有什么情况发生。你连我都无法说服,怎么说服柔公主?”

    任松两腮剧抖一下,结巴道:“柔公主本来也就赚个运费,难道还让我陪全货不成。如今分她成品,一次回本绰绰有余,何况她拿过来就能用,绝对不亏。”

    早就知道风沙宰人狠,没想到这么狠,真特么敢开口啊!居然让他赔货而不仅是赔运费。

    风沙也觉得自己下手太狠了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可以做这个中人传话,至于柔公主答不答应……我先问过再说。”

    其实他并不愿意这批货真运给苏环,因为都是成品或者半成品的武械,对建设君山青龙毫无帮助,纯粹给苏环增加权柄。

    待得君山青龙建成,要多少自己造就是了,并不差这一年半年的量。

    风沙总算松口,任松稍舒口气,脸上堆上笑容,比手道:“还请上桌,咱们边喝边聊。”

    风沙欣然起身。

    任松引着他转过屏风,饭桌就坐。

    楚涉有些麻木,脑筋一团混乱,宫天霜推他几把才回过神,透过屏风往那边偷瞄几眼,小声问道:“风少到底是什么人啊?”

    宫天霜笑道:“风少就是风少啦~怎么突然这么问?”

    楚涉声音更低:“我听他们说话,好像提到东鸟陛下的名讳?是不是有些犯忌?”

    宫天霜愣了愣:“我看他一直这么叫啊!”

    楚涉垂目道:“天霜小姐有这样背景深厚的长辈,难怪当初不过失踪一下,竟闹得满城风雨。”

    宫天霜脸蛋红了红:“那次真把风少惹火了,霜儿回来狠狠挨了顿教训呢!”

    楚涉低下头苦着脸。

    宫天霜使劲盯他几眼,奇道:“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样古怪?”

    楚涉摇摇头没做声。

    他是个聪明人,已经察觉风沙不避嫌把他带来的用意,这是隐约展露一下背景,等于无声的警告:

    宫天霜不是他能高攀的女人,两人的身份差距太过悬殊,希望他知难而退。

    今次仅是听个片鳞半爪,似乎揭开了一张巨大黑幕的微小一角。黑幕之外,似乎有个更广阔的世界,隐隐窥看几眼,原来自得的地位竟是那么渺小。

    虽然那位风少一句明话都没说,他已经深切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别看人家待他十分和蔼,真要不识趣的话。别说他,连带江城会恐怕都会跟着倒霉。

    ……

第三百三十二章 上屋抽梯

    吃饭不谈正事,任松专捡些时鲜的趣事聊聊。

    比如原属于香竹帮,城内最大的风月场迎香阁重新开张,似乎换了东家,正大肆从各家挖角。

    不恨坊的赌会临近尾声,筹山已经推高至东西两市共八间临街商铺,就待除夕大场分出胜负。

    三河帮最近大排筵宴,官面江湖从者云集,本来不搭界的两拨人愣是同场同欢,当真蔚为奇观。

    旁人听不出深意和联系,风沙心知肚明,都是他的羽翼,出自他的授意。

    人家能把这些事情串联起来,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威胁。

    任松也没冷落了宫天霜,捡了几件她闯荡的事迹,一口一个“小剑仙”叫得很是顺溜。

    宫天霜十分窘迫,脸蛋已像个熟烂的桃子,都快涨出汁水来。

    她私下得意的很,然而当着风少的面一一揭开,心里清楚的很,什么“闯荡”,那是“闯祸”。

    任松话风一转,似有意似无意的道:“听说王崇两度登门,皆被风少拒之门外,一些人胡思乱想,传出不少风言风语。我也很奇怪,风少究竟是何用意?”

    说的就是武从灵的事。

    四灵希望风沙和王萼尽快联姻,哪怕做个姿态也行,否则还有反水的可能。

    隐谷和王广的期盼自然恰恰相反。

    风沙不动声色道:“那是匹小烈马,不驯一下,难骑的很。”

    任松正色道:“风少千万别误会,我单纯好奇,没有替别人打听的意思。”

    风沙笑了起来:“替人打听也没什么,谁问我我都这么说。”

    宫天霜好奇心盛,忍不住问道:“永王找风少干什么?”

    任松不答,瞧着风沙。

    风沙想了想,轻轻点头。这个没什么好瞒的,身边人迟早会知道。

    任松冲着宫天霜低笑道:“王崇亲自为侄女做媒,你说他想干什么?”

    宫天霜啊了一声,瞧着风沙发呆。

    她心里乱了一阵,决定得把这事赶紧告诉师傅。

    楚涉听得一脸懵比,倍感不可思议。永王堂堂皇储,侄女不就是公主吗?两度登门说媒,还被拒之门外?

    风沙不愿纠缠这事,顺口把话岔开。

    一顿虚情假意的饭,虚情假意的吃完。

    风沙告辞下楼回到大厅,竟然“巧遇”王炳川和王夫人。

    就算任松包下了顶层,找间包厢还是不难的,两人怎么也不该在大厅吃饭。看来一直派人盯着晓风号,见他下船,赶紧赶来。

    王炳川向风沙打了招呼,快步走来:“真巧,又遇上风少了。”

    他红着脸说话磕巴,明显连自己都不信“真巧”。

    风沙嘴上寒暄,目光轻扫王夫人。

    王夫人微不可查的摇摇头,示意不是她的意思。

    尽管风沙将信将疑,面子还是要给的,转目宫天霜和楚涉道:“我还有事,不打扰你俩约会了。”

    宫天霜不依的撒娇:“风少~”

    风沙失笑道:“好好,不是约会。”向楚涉道:“霜儿调皮,还请楚少侠多加照顾。”

    楚涉不敢直视,神情不属的点头。

    宫天霜并没有察觉他与之前不同的细微变化,欢快的拉着他出门。

    风沙瞧着两人背影,目光闪烁几下,然后随着王炳川就坐。

    因为是大厅,又是饭点,加上王炳川似乎特意选了当中的显眼位置,所以周遭有些嘈杂,桌上只有茶点没有饭菜。

    王炳川一坐下便迫不及待的道:“不瞒风少,小弟有事相求。”语气十分生硬,显然不会求人。

    换做别人,王夫人该会插话圆场,然而面对风沙,她仅是媚人的偷瞄一眼,有些不好意的咬咬下唇。

    风沙笑道:“身处异国他乡,本该互相帮助,王兄有事直说,能帮我一定帮。”

    王炳川叹了口气,红着眼道:“刚收到家里的消息,家父病重卧床,小弟心急如焚,想立刻赶回去侍奉榻前,奈何……奈何遇上些碍难。”

    正常传信比秘密渠道慢上很多,风沙和王夫人早就知道的事情,他晚了好几天才知道。

    风沙故作震惊道:“王老爷子病重!这怎生了得!王兄有什么碍难快讲,风沙义不容辞。”

    王炳川见他担忧不似作假,不禁露出感动神色:“大江商行刚刚在潭州铺开产业,实在离不得人,小弟打算让内人留下照看。风少面子大,还望照顾一二。”

    风沙颌首道:“王兄放心,理所应当。”

    “另外……”

    王炳川踌躇少许,有些难以启齿的小声道:“如今兵荒马乱,小弟此次回去怕遇上意外,想请风少和公主说个情,看能不能借几个侍卫……”

    他连说谎都不会,越说声越小,越说脸越红。当然不是担心什么乱兵盗匪,显然是担心兄长暗害。如果有柔公主的侍卫沿途护送,会安全很多。

    他还不够资格随随便便见柔公主,就算见了,也没把握求事情,所以才会找风沙帮忙……风沙明面上还有一个的身份,那就是柔公主府的外执事。

    风沙双瞳幽闪,瞟了王夫人一眼,正色道:“王老爷子为辰流贡献良多,柔公主相当敬重。就算王兄不提,我相信柔公主也一定会保证王兄的安全。”

    肯定不是王炳川的主意。王夫人这是变着法给丈夫拉筹码,亏她想到找云虚借侍卫撑场子。颇有点四两拨千斤的意味。

    王炳川松了口气,勉强笑道:“风少大恩大德,炳川永生不忘……”

    王夫人绷起足弓,桌下轻轻踢他一脚。

    王炳川啊了一声,结巴道:“那个……择日不如撞日,风少您看我现在去求见柔公主,合适吗?”

    本该一句肯定的话,愣是被他说成打商量。

    王夫人忍不住插口道:“也不知老爷子病情如何,炳川难免归心似箭,还请风少代为通禀,我们夫妻这就去拜见公主。”

    有风沙出面跟没风沙出面自然是两码事。

    王炳川老实,说话不会让人多想。风沙一个没留神果然上屋,只要顺手抽梯,必定抹不开面子,只得一同去见柔公主,柔公主没可能不答应。

    偏偏王炳川实在不会说话,扣好的死结愣是被他打成了活结,她当然赶紧补救。

    ……

第三百三十三章 似巧实拙

    王夫人那点小心思,风沙一个转筋就想明白了,又好笑又好气的横她一眼。

    虽然这小妞是云虚选中的人,不代表她能拉着云虚的虎皮给丈夫当旗,尤其云虚显然很不愿意卷入王家袭爵的风波,这才迂回一下,想拉他下水。

    见风沙斜眼,王夫人半咬嫩唇,明眸媚迷,水灵灵的似要滴出蜜来,香肩微耸,露出娇憨的俏模样,似讨好似撒娇,神态极其动人。

    竟是丝毫不顾丈夫就在身侧。

    也亏得两人并排而坐,王炳川正一脸期盼的瞧着对面的风沙,盼他赶紧应许陪见公主,居然对此一无所觉。

    绘声文静的坐在一边,瞧在主人和王夫人眉来眼去,有些吃味的噘嘴,挑着蛾眉旁睐,心里暗骂骚狐狸。完全忘了自己在主人跟前比她骚气多了。

    风沙很快收回视线,沉吟道:“临近节后大朝,柔公主将受东鸟册封。诸般仪礼,必须齐备,万不能有丝毫差错,所以正忙着排演,概不会客。”

    当然是借口。如果真的连他都见不着,怎么帮任松当中人?

    王家爵位的传袭,乃属王权禁脔。连他都不敢随便插手,云虚身为王储,更需要避嫌。

    他绝不会因为王夫人跑来抛个媚眼设个套,晕乎乎的把云虚给坑了。

    王炳川和王夫人一齐露出失望神色。

    王炳川勉强笑道:“当然是受封要紧,那……那就算了。”

    王夫人小声道:“前日迎香阁重新开张,还在盘整,尚未正式营业。风少是升天阁的东主,风月场的弄潮,不知最近是否有闲,欢迎莅临指教。”

    她仍旧不甘心,想要讨好一下。

    风沙婉拒道:“实不相瞒,最近有要人为我说媒,正苦恼以往不知检点,导致蜚语不断,担心人家小姐多有微词呢!”

    这是提醒王夫人那个赌约。想要帮助可以,离城之前武从灵服软,什么都好说,别尽玩些弯弯绕的小机巧,没用。

    王夫人听出话音,暗叫糟糕。心知这次弄巧成拙,惹风少不快了。

    王炳川讶道:“不知谁家小姐想与风少联姻……”

    却是被王夫人桌下快踹一脚,吓得赶紧闭嘴。

    风沙嗤嗤笑道:“我是风月场的弄潮,名声多少沾荤,正经人家难免疑虑颇多,所以我更要加倍持身守正。王兄你说是不是?”

    王炳川尴尬道:“是是,风少说的是。”

    风沙似笑非笑。

    王炳川结巴道:“不,不是……那个那个……”

    他的脑筋总算转了过来,感觉说“是”也不对,说“不是”也不对。至于到底该怎么说才好,实在转不利落。

    王夫人秀眸含忿,狠狠瞪他一眼,转来俏脸赔笑道:“炳川一向嘴笨,风少大人大量,别跟他计较。”

    “王兄心怀坦荡,毫无鬼胎,正是难得的憨直之人,我喜欢钦佩都来不及,怎会计较。”

    王夫人咬住下唇,不敢吭声。她当然听得出来,人家这是在讥讽她心怀鬼胎呢~

    风沙告辞道:“时候不早,不打搅贤伉俪午饭了。”

    绘声跟着起身,恼恨的横了王炳川一眼,不屑的瞥了王夫人一眼,回眸发现主人已经走远了些,赶紧屁颠屁颠跟上去。

    王炳川摸摸肚子,扬手欲呼侍者上酒菜。

    王夫人粉脸挂霜,气鼓鼓的按桌而起:“你以为真来吃饭的?丢死人了,回去再要你好看。”含怒扭腰而去。

    王炳川呆了呆,跳了起来,快步追上,凑在旁边一路赔笑。

    风沙刚走出半条街,一对男女有意无意的靠近过来。

    绘声扫视一眼,又复垂目。

    男子近身道:“您走后不久,永王进门。玄武卫占住内外要津,无法窥听。”

    玄武卫皆是内卫的行家里手,根本不可能无声无息的潜近他们的防卫圈,除非亮明开打。

    风沙神色不变,随口道:“人可以撤了,不要惊动。”

    那对男女恍若未闻,亲昵的携行,就像街上寻常情侣一样,很快没入人流。

    风沙不着急回去了,带着绘声继续逛街,似乎漫无目的,其实在梳理思路。

    来之前他让云本真亲自带着风门的人手在附近布防,原本仅是以防万一,没料到真探出些东西。

    他刚走,王崇便来,傻子都知道这是针对他的。虽然不知道两人勾搭在一起密谋什么,总之不会对他有利。

    风沙思索少许,转目寻准方向,往斜街里转。

    绘声讶道:“不回码头吗?”

    风沙随口道:“去侧卧当垆。”

    他最近连番拒见王崇,的确过分了些,该是时候缓和一下两人的关系了,起码不能让王崇被任松完全拉拢过去。

    尽管白天冬日,侧卧当垆还似午夜暖春。

    只有盆火亮帐篷,没有窗户透冷阳。炭火噼啪作响,客人不比平日少,胡姬更比晚间多。满是酣醉呓语,侧卧媚笑娇娆。妖姿绰态影重纱,弹胡琵琶旋胡舞。

    风沙也算熟客,迎客的胡姬居然还认得他,含笑问了几句。

    风沙记得上次王崇招待他的“帐篷”不错,于是点了那里。

    胡姬略一迟疑,还是同意了。

    她身份低微,当然不知道风沙是谁,依稀记得东主曾经亲自招待过,应该是有身份的客人,可以进到贵宾才能去的里帐。

    侧卧当垆的东主便是王崇的侍姬夜娆。既然是侍姬,当然没有任何名分,其实和婢女无异。纯是漂亮乖巧,很讨王崇喜欢,就让她打理侧卧当垆。

    沿途,迎客胡姬以异调的汉话清脆的接着询问,无非问问玩什么、怎么玩、玩多少。

    风沙随口拒绝,对过道两侧形形色色的春光叠帐视而不见,对高高低低的异声媚笑更是充耳不闻。

    他刚吃完午饭,吃不消油腻的烤羊,也就叫了几壶冰镇葡萄酒,外加一些果品点心。

    绘声过去把风沙褪下的外氅压在自己褪下的小狐袍上面,然后小心翼翼的挨在旁边跪坐,又是倒酒,又是剥皮,时不时偷瞄主人一眼,满脸胆怯。

    她好歹没忘自己惹祸了,在外人面前主人没做声,不代表私下里不发火。

    ……

第三百三十四章 从灵醉酒

    风沙默默喝了一杯,突然按住绘声探来倒酒的小手,笑道:“怎好劳得孟女侠伺候,我自己来。”

    绘声不敢继续伸手又不敢缩手,在那儿瑟瑟发抖。

    风沙正琢磨怎么教训绘声,一个男人以背用力拱开做门的毡帘,倒退着进来。

    看侧脸,男人年纪不大,身材中等,双手倒拖着一个脸孔涨红,似乎醉酒的少女。

    明明华服锦袍,实在不像个需要亲自卖苦力的人。

    华服青年拉着女子双肘,拖进门后又使劲往里拽了几下,待厚毡垂落,才松手笑道:“我的好妹妹,自从见你第一面,我就想这一天了。嘿嘿~”

    绘声已经轻巧巧的跃起,无声无息的护到主人身前,转目瞧见那少女容貌,不由愣住,扭头去瞄主人。

    这位醉酒少女居然是武从灵。联想华服青年的嘴脸,想对她做什么不问可知。

    风沙脸色阴冷,旋即恢复如常,轻咳一声。

    华服青年显然没想到这里会有人,吓了一大跳,猛地转身,非但没有被撞破坏事的心虚,反而戾气十足的喝道:“大胆,你是什么人?”

    待他视线落到绘声那妩媚撩人的娇容,厉色渐渐消没,露出“如斯极品”的神情。

    目光随即上下巡扫,见得绘声丰腴却婀娜的身段线条,眼神更加炽烈,竟似在毫不掩饰的扒着衣服。

    绘声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风沙观察着青年的容貌,和王振、王崇都十分肖似,不像王振那般枯瘦,也不像王崇那般肥胖,唯有那对略斜的三角眼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心里有些底了,再次轻咳一声:“兄台不告而入,还带着一位醉酒少女,似乎意图不轨。总要报上个腕,看我够不够格行侠仗义罢?”

    华服青年睨他一眼:“你这人说话有点意思,还行。我是什么你也别多问,反正不是你能高攀的。这个女人是你什么人,我买了。”

    风沙哑然失笑,记得当初在不恨坊,王崇对伏剑也是这副急色且霸道的态度,莫不是一脉相承吧~

    “我不担心兄台出不起价钱……”

    风沙伸手把绘声拽到自己怀里,含笑道:“可惜她在我心中乃是无价之宝。”

    绘声双颊浮现惊人的红晕,一对灵动的大眼睛羞涩的睨他一眼,虽是羞答答的,却是流光溢彩,煞是明艳。

    华服青年鼻息不禁粗了些:“看你像见过些世面,该知道话别说满。现在给你点面子,任你在此随便选十位胡姬带走。如果给脸不要脸,我就爱吃强扭的瓜。”

    风沙讶道:“侧卧当垆背景不浅,兄台能做这里的主?莫不是位皇子吧?”

    “皇子谈不上……”华服青年哼道:“别废话,换还是不换?”

    风沙已经摸清了底细,笑道:“的确不该废话。”

    既然不是皇子,那就是王子,不是王萼的儿子,就是王崇的儿子,肯定与武从灵有血缘关系,而且血缘很近,起码是表兄妹。

    居然还敢下嘴?

    难怪偷偷摸摸的亲自上手,看来还知道这种事见不得光呐~

    风沙掌心拍拍绘声香肩。

    绘声心领神会,突然行如离弦之箭,穿花蝴蝶般闪身前掠,纤手一下握住那青年的喉咙,而后错身一拧。

    华服青年顿时以脸抢地,旋身一头栽了个闷哼,额痛鼻酸,眼泪止不住的哗哗流水,使劲仰头睁眼,当然一片模糊。

    绘声娇哼一声,上去就是一个蛮足踩脸。

    华服青年哇哇乱叫,双手乱扒,喉中嗬嗬作响。

    绘声见他居然还敢板动挣扎,迅疾往他心口戳了一脚。

    华服青年声息顿消,嘴巴张得老大,嘴角都快裂开,偏偏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睛睁得更大,连眼珠上的血丝都似要瞪出眼眶。

    整个人僵硬的痉挛抽搐,显然痛入骨髓。

    绘声俯身咔咔两下,竟是硬生生卸掉他两条膀子,再扯住他的后领,拖到主人面前,膝盖顶在背上,揪住他的发髻往后猛拉。

    华服青年整张扭曲变形的脸庞就那么高高扬了起来,无力的翻着白眼,喉结上下挪动,咕咕作响。

    活像只被重重扭住红冠的公鸡。

    风沙抓起葡萄酒壶,随手拍飞壶盖,就那么从他红肿的额顶淋了下去。

    葡萄酒刚从冰盆起取来没多久,还冒着丝丝凉白之气,无论入喉还是上脸,绝对提神醒脑。

    华服青年哆嗦一下,稍稍清醒,开始大口喘气,想要抬手,偏生软绵绵的垂下,根本动弹不得,想要扭摆脑袋,背脊和发根迅速传来快断掉的剧痛。

    风沙抓来一张餐布,在他脸上抹了几把,随时甩开,问道:“武从灵是你妹妹?”

    华服青年显然有些蒙,下意识点头,偏被人揪着头发,根本点不动。

    绘声顶他脊梁的膝盖更用力了些,娇叱道:“主人问你话,说话。”

    华服青年吃痛,连声道“是”。

    风沙问道:“亲妹还是表妹?”

    华服青年正在努力回神,反应不免慢了点,突然感到后脊梁骨居然开始咔咔作响,每一响都像是炸在颅内,不由吓得魂飞魄散,叫道:“表妹表妹……”

    风沙笑了起来:“那你岂非是一位王子?”

    华服青年愣了愣,猝不及防之下被彻底打散的思维总算恢复。

    绘声也愣了愣,一时竟忘了继续用力。

    风沙又问道:“你爹是王崇?”

    华服青年眼神重新凝聚,射出狠厉之色,嚷道:“大胆,还不赶紧放开我,父王的名讳也是你能……啊~”

    却是被绘声再次怼脊,不过这次她不敢像刚才那般用力。对一位王子,她天然感到畏惧。

    风沙示意的目光立刻转为责备。

    绘声毕竟不是胆大包天的萧燕,尊卑贵贱的观念深入内心,然而她当然更怕主人,勉强壮起胆子,继续加力。

    华服青年惨叫道:“我……我要杀了你……”谩骂几句,很快转为哀求:“快松开,快……”

    风沙毫不在意,又取来一壶冰镇葡萄酒,开始自斟自饮。

    华服青年不住惨嚎,一时怒骂一时哀求,总之声音渐小。

    风沙转动目光,寻来一柄割肉短匕叮咚敲碟撞杯,竟是饶有兴致的帮忙和声配乐。

    ……

第三百三十五章 宁死不嫁

    华服青年声息渐小,风沙露出意犹未尽的神色。

    他对武从灵态度冷淡是一码事,有人敢以下作的手段动武从灵又是另一码事。

    起码在外人看来,武从灵已经算是他的女人,如果受到这种侮辱,还是有悖人伦的侮辱。他的脸皮那就不止是沾灰的问题,那是被人扇得啪啪作响。

    若非运气好,正巧撞上,届时家丑不可外扬,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生吃闷亏呢!

    别看他面上神情不显,心中的恼怒何止满溢,简直快狂涛拍岸。

    夜娆匆匆掀帘进来,转目扫视一眼,见得眼前情景,俏脸唰地煞白,娇躯晃荡几下,直接瘫软在地。

    她一个小小的侍姬,不过是永王父子的玩物,否则人家也不会选在这里干坏事,她只能忐忑不安的装作毫不知情,期盼自己不会被人事后灭口。

    岂知迎客的胡姬报说风沙到来,还特意选中里帐。她自然慌得不轻,惊惶赶来,还是晚来一步。

    也怪她心慌意乱,一时思虑不周,认为没几个人够资格去到本就戒备深严的里帐。

    加上这种事有悖人伦,她一心只想掩盖,越少人知道越好,半点口风都不敢漏,咬牙闭眼撑过这一段,过去就过去了,一厢情愿的料想当事双方都不敢宣扬。

    实是算漏了风沙,更没料到人家竟会这时跑来。

    永王上次替侄女向风沙说媒的时候,她就在旁边伺候着,虽然不知道风沙到底是什么人,但观永王对待此人的态度,显然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如今撞见自己的联姻对象居然被人灌醉欲行苟且之事,想也知道,一定会大发雷霆。

    眼前情况果然不出所料,王子凄惨的扑在地上生死不知,显然惨遭毒手。

    接下来必是神仙打架,谁胜谁负不知道,有一点可以肯定:她死定了。

    待她由极度的惊惧之中恢复神智,武从灵已经平躺在案几旁边,身上盖着个淡黄的狐绒小袄,醉醺醺的呢喃呓语。

    王子趴她在身边有气无力的低喘,喉音里挤出无尽的痛楚。

    待她终于想起抬头仰脸,风沙正坐面前,火盆的焰苗长短明暗,照得人脸时阴时晴,好像阎王坐殿。

    人在万念俱灰的时候,通常会由极度惊恐转为极度麻木。

    夜娆明明直勾勾的盯着风沙,然而无神的双眸完全失去焦点,尽管看着风沙嘴唇在动,脑中宛如破锣锐鸣夹杂蝇群乱嗡,根本听不清人家在说些什么。

    风沙连问几句,见她神情木然毫无回应,颇有对牛弹琴之感,终于不再搭理,拉着绘声继续喝酒。

    不知过了多久,夜娆终于稍稍冷静,低着头琢磨怎么保命。

    华服青年似乎也冷静下来。

    他趴在地上,双臂脱臼不能动弹,只能勉强扬起脸,以充满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风沙。

    风沙余光瞟见,转目过来,问道:“还不知道王子殿下怎么称呼?”

    华服青年吃力的发出一声冷哼:“你一定会后悔的。”

    “听你的口气,以为自己还能活下去?”

    风沙笑道:“动动你的蠢脑袋好好想想,我动手前难道没有盘你的道?不知道你是位王子?既然还敢动手,你好好琢磨琢磨。”

    华服青年怒道:“这是潭州,我是王子,你杀我试试。”

    “杀你有什么难的。”

    风沙嘬了口酒,啧啧道:“雁过留声,人死留名。我是一片好心,免得你坟头无碑空长草。既然好心当做驴肝肺,你舍得死我当然舍得埋。”

    华服青年喝道:“你不怕被凌迟处死,全族灭门吗!”

    他是王子!!!不是贱民~他还是不信,谁敢杀他。

    风沙笑了笑:“皇室尊严之所以不可冒犯,是因为冒犯了会死,为什么冒犯了会死呢?你不会真以为皇室的血脉多么高贵,天命所归所以百恶不侵吧?”

    华服青年呆了呆,脸上逐渐流露出真正恐惧的神色。

    风沙放下酒杯,淡淡道:“还行,总算没蠢到家。敢问王子殿下怎么称呼?”

    华服青年色厉内荏道:“你到底是谁?”

    风沙斜他一眼:“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把你当人,你偏要做畜生。”偏头道:“把他左耳削了。”

    绘声十分犹豫,还是抓起割肉刀,过去抵上华服青年的侧脸。

    华服青年感到颅边刃锋冰冷,露出惊惶神色,尖着嗓子叫道:“你敢!”

    夜娆更见惊慌,扑上去道:“不要。”

    绘声握刀的手哆哆嗦嗦,几乎拿不稳当。

    她自幼成长在尊卑分明的环境里,加上天生怯懦,打心眼里认为自己卑贱。对比她地位低下的人向来颐指气使,对比她高贵的人则奴颜婢膝。

    当真不敢对一位王子下狠手。

    风沙不悦的扫她一眼,打算亲自动手。

    本来醉醺醺的武从灵突然摇摇晃晃的冲来,猛地撞开绘声,顺手夺下短匕,反手一刀,戳进华服青年的嘴里。双手交叠,整个按他嘴上,还狠狠压了几下。

    整个过程,决绝果敢,迅若惊雷。别说绘声和夜娆,连风沙都惊呆了。

    武从灵酒意重新上涌,晕乎乎的往旁跌开,只见没入之深,柄尾与唇平齐。

    华服青年瞪大眼睛,瞳珠失去光泽,已经没了任何声息。

    风沙死死盯着武从灵,眸光极度聚敛。猛然体会到当年唐太宗见武媚的感受,难怪非要压她十二年,结果到死还是没压住。

    武从灵尚未完全酒醒,转身扑上案几,胡乱扒拉几下,抓起几个果子,不停的捏烂出汁,往嘴里或塞或浇。

    动作凌乱不堪,愣是把自己抹成了小花脸,然后趴在案几上大口喘气,酒意似乎缓解很多,仰脸冲风沙笑道:“上次你放我一马,这次我帮你一回,不用谢。”

    眼波尽管朦胧仍旧荡漾,竟是十分得意。

    风沙笑了起来:“要么是我杀了王崇的儿子,要么是你杀了自己的王兄。两种结果随便挑选,选哪个你都不用嫁给我,对吧?”

    武从灵笑容不免僵住,没料到他竟一眼看出了自己的用心。

    ……

第三百三十六章 潭水浅海水深

    武从灵虽然年纪不大,偏得聪明、果决。

    不光令风沙想到武媚,更令他想到云虚。

    然而云虚阴柔阴毒,远不如武从灵刚烈刚愎。

    换做类似情况,云虚发觉自己力不如人,肯定什么屈辱都能忍受,往后再来徐徐图之。

    武从灵则直接选择玉石俱焚,宁死也要拖人下水。

    这件事风沙本来占理,谁让这小子居然敢对他的女人动歪心思,更何况还是堂兄妹关系。

    哪怕下重手惩罚,谁也说不出不是。

    人死就不一样了,毕竟这小子没有真的得手,罪不至死。

    武从灵这招其实挺狠的,但是以为这样就能让王崇跟他死命铆上……只能说还是幼稚了些。

    “你知道我这几天过的什么日子吗?没有人搭理我,更没人愿意接纳我,就像一条被人遗弃的小狗……”

    武从灵忽然笑了起来,笑容显得十分怨毒:“其实不是他要灌醉我,是我想被他灌醉……”

    风沙眉毛渐渐立起。

    “……所有人都把我视作你的女人,我就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女人多么肮脏、多么下贱……”

    武从灵笑得很开心,笑得直喘气:“好了,你可以把我这个凶手交出去了。否则只要我还活着,你一定颜面扫地。”

    风沙垂目道:“夜娆,夜娆是吧~你现在派人去找王崇,我就在这儿等着他。”

    夜娆颤抖一下,没敢动弹。

    风沙瞧她一眼:“我知道你担心事后被灭口,所以干完这事你就去晓风号。就算有什么牵挂,之后我替你办妥当。”

    夜娆迟疑的点头,忙不迭的退出去。

    武从灵盯着她出门,向风沙道:“她还帮着堂兄灌我酒,我不信她猜不到之后会发生什么。哼~一条好狗。我肯定她非但不会逃走,反而会拖着主人咬你。”

    风沙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人若作死,天不饶也。我给了机会,怎么选择是她的事……你也一样。”

    武从灵不理人,伸手推开绘声,到矮几旁坐下,继续吃果子,一副生死看淡的样子。

    在她看来,风沙既然没急着逃走,还敢在这儿等着王崇来,那就是打算把她交出去。换句话说,她死定了。

    但她毕竟赢了不是么?不用再像个物件一样被人送来送去,还被弃若敝履。

    风沙拉过绘声吩咐道:“出去弄点茶水来,顺便让云本真接管侧卧当垆。”

    绘声显然还未完全定神,呆了少许才领命退下。

    风沙往武从灵身边挪坐,问道:“你当真不怕死吗?”

    武从灵咬着果子含含糊糊道:“你不怕死吗?现在没人保护你,我一只手就能掐死你,最好离我远点。”

    明明眉秀脸嫩,说起话来老气横秋。

    风沙抬手就是一弩。

    弩矢如电劈,倏然从武从灵颊边掠过,激起鬓边垂发剧抖几下。

    武从灵下一口愣是没咬下,明亮的眸子定定的瞪着他。

    风沙神色自若的重新上弩,随口道:“我不喜欢杀人,让人知道我能杀他就行了。”

    武从灵收回目光,继续咬果子吃。

    风沙拾来个果子擦了几擦,伸手等着给她,嘴上道:“这几天日子很不好过吧?看你似乎憔悴很多,是不是求助无门,反而百般劝你乖巧顺从?”

    武从灵再次停嘴,一巴掌把他手中的果子拍飞,粉脸含霜道:“不用你装好心可怜我。”

    她落得现在这个下场,还不都是风沙害的。

    风沙毫不在意的继续抓来个果子自己吃,边吃边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相对于皇帝那张宝座,一个女儿算什么?”

    武从灵扔下手中的果子,使劲瞪着他。可惜刚才胡乱一把,弄得一脸果汁果酱,瞧着好生滑稽。尽管如此,也不掩天生丽质。

    “他生你养你,让你享受天家富贵,难道你不该报答?”

    风沙笑道:“你要知道,他不光是在为自己争皇位,更多人逼着他争,如果他不愿意,那就有愿意的人取而代之。每个人都身不由己,不光是你,他也一样。”

    武从灵眸光有些散乱,很快回神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他自己不愿意,谁还能逼他?难道……难道我对他不重要吗?”

    总算露出气鼓鼓的样子,这才像个少女本该有的模样。

    风沙淡淡道:“你不愿意,可以一死了之。他不愿意,那就死全家。最近这些年,被屠灭的皇族还少吗?你以为为什么?”

    武从灵呆了少许,摇头道:“我还是不懂。”

    “欲壑难填而已。”

    风沙悉心解释道:“小官想做大官,大官想封侯拜相,封侯拜相之后又想称王,如果当王的不想当皇帝,下面这些人怎么办?水沸顶盖,火烧屁股啊~”

    武从灵不做声了。她忽然感到脑袋很乱,或许酒还没醒。

    风沙不再多言,自顾自的喝酒吃果子。

    过了一会儿,云本真拎着茶水,带着绘声进门。

    云本真拜过主人之后,指使绘声清理这一片狼藉,她则警惕的盯着武从灵,愣是插到主人和武从灵之间坐下。

    又过了好久,王崇突然气急败坏的闯了进来。夜娆紧随其后,伸手指着风沙道:“就是他。”

    王崇跳着脚道:“风沙你欺人太甚,我……我跟你拼了。”

    风沙扫了夜娆一眼,冲王崇冷笑道:“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勾搭任松的时候,你就该想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王崇怔住,涨红的肥脸瞬间发白,结巴道:“你……你什么意思?”

    “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在哪吗?”

    风沙斜眼瞟着王崇,心道你还真敢和任松预谋对付我啊!

    当然只是诈言,然而看王崇的样子,显然被他猜中了。

    王崇低下头,眼光促闪。

    风沙挑眉道:“你儿子是我亲手杀的,如果你想报仇,可以动手试试。”

    武从灵倏然转眸,无比讶异的盯着他。

    王崇猛然抬头,脸色阴晴不定。

    “永王府我已经围了三次,哪次有人敢来救你?没那个实力,不要折腾那么多事。人这一口气,短的很呐~”

    风沙起身到王崇身侧,轻轻拍了拍他的肥脸:“潭水浅海水深,哪里能跳哪里不能跳,你心里要有数,否则淹死也就一口气的事。”

    ……

第三百三十七章 哄女孩

    风沙拍完王崇的脸,偏头道:“我们走。”

    与王崇错身的时候,稍稍顿步:“对了,还请节哀顺变。另外,这句话我不希望再对你的遗孀说上一遍。”

    本来互不相干的两件事,他故意嫁接到一起。就是倒打一耙,然而打得有理。

    谁让王崇和任松密谋对付他呢?这是撞他手上了。

    王崇瞪大三角眼,透出无尽的恐惧。

    越是知道多的人,越是知道怕。如今往深里一想,猛然间恍然大悟。

    他和任松合谋对付风沙,不等于卷入四灵内斗吗!结果人家的报复来的迅雷不及掩耳,那边还没商量完,这边儿子已经死了!

    王崇肥硕的身子噗通一下跌坐地上,既悸且怕还有恼。

    心悸四灵果真无孔不入,自己好似不着寸缕。又怕风沙惦记在心,来个赶尽杀绝。更恼怒任松把他扯进这噬人不吐骨头的泥潭深泽。

    武从灵跟在风沙身后,心情远比王崇还要复杂。

    王崇是她亲叔啊!那副把她当作瑕疵的退货,千万百计再要送回去的嘴脸,她永远也忘不掉。

    风沙转目夜娆,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你以为永王一来,我死定了,于是抢在主人之前咬我一口……真是条好狗。”

    夜娆脑中嗡麻震鸣,俏脸上不剩半丝血色,突然扑倒抱住风沙的腿,哭道:“奴婢知错了,呜呜,我……不想死……”

    风沙无动于衷,拔腿就走。

    武从灵嫌恶的盯着夜娆,唇角泛起一丝冷笑:“看你也不想要,不如把她送给我。”

    风沙瞟她一眼,抬脚踢开夜娆,淡淡道:“算你运气好,还有人肯要你。记住,不听话,就是个死。”

    夜娆如蒙大赦,哭哭啼啼的向他磕头,又转向武从灵使劲磕头。

    王崇木然坐地,连眼珠子都没转动一下。

    风沙出得里帐,外间大变模样。

    一个客人都瞧不见,数十位花容失色的胡姬蹲在角落,挤成一堆瑟瑟发抖,像一群被圈养的绵羊。

    风门的弓弩卫把住各处道口,王崇的侍卫全部被打翻在地,一把把短弩居高临下指着他们的脑袋,吓得一动不敢动。

    弓弩卫一开始只是暗中布防,待王崇进得里帐之后,将那一众侍卫给包了饺子。

    所以无论王崇作何打算,最终都只能任凭宰割。

    风沙目不斜视,迈出外走。

    云本真手势招呼,一众弓弩卫持着短弩殿后随退。依序分批,井然有序,气势森然,显然训练精良。

    武从灵瞧得眼花缭乱。突然想起风沙刚才那句话:我不喜欢杀人,让人知道我能杀他就行。

    当时她心里还很不服气,暗嘲他胡吹大气。现在才知道,人家已经完全控制住局面,真的是实话实说而已。

    出得侧卧当垆,武从灵赶前几步,追上道:“我不想跟你走。”

    风沙微微一怔,扭脸盯着她。云本真无声无息的站她身后。

    武从灵深吸口气,挺胸道:“我才不要仰人鼻息,你要么杀了我,不杀我就走。”

    风沙皱眉道:“你真想流落江湖,尝尝颠沛流离的滋味?乱世不是那么好混的,武功再高也摆不平任何事……”

    顿了顿,恍悟道:“你想去找王萼。”

    武从灵冷冷道:“就算被你猜中了。我要亲口问问他,他还要不要我这个女儿。”

    风沙想了想:“我给你备人备船……不准说不。”

    武从灵为之气结:“你……霸道。”

    风沙耸肩道:“你知道就好。”不再理她,转身就走。

    武从灵气得直跺脚。

    云本真在她身后道:“主人待你够好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更别以为自己多么坚强。从人到狗也就几天的事,我见得多了……”

    “大胆!”武从灵猛地旋身,含霜带怒的一掌拍出。

    云本真轻而易举的躲过,反而抓住了她的手腕,掌心忽如烈火灼烫,吃惊之下猛地甩脱。

    武从灵双瞳猛缩:“原来是你。”

    灯会击倒风沙那次,她见过这种如鬼似魅的身法,印象极其深刻。那时山坡夜黑,没瞧清容貌,今次再见,立时忆起。

    云本真揉着掌心,俏眸泛起令人心悸冷意,抬手道:“你走不走?”

    风门的弓弩卫瞬间端起十几把短弩。

    武从灵扫视一圈,冷笑道:“来啊!倒要看你家主人会不会放过你。”

    云本真顿时一窒。除了对主人千依百顺,她少有吃瘪的时候,偏得主人不发话,她的确不敢对武从灵下狠手。

    武从灵见她羞恼,得意道:“有种你射死我。”伸手拽住夜娆,扭头就走。

    云本真又急又气,闪身拦她身前。

    武从灵立时转了个方向。

    云本真再次拦住。

    武从灵一点都不着急,笑盈盈的再转。

    两女像老鹰捉小鸡似的,不停转圈。

    风沙并没走远,瞧着不禁莞尔,过来插到两女中间,笑道:“好了,别闹了。”

    近身向武从灵附耳道:“东城码头有艘客船马上启程,将会途经洞庭,与朗州相距不远。从灵小姐何不搭个便船,一路观风赏景岂不快哉?”

    这艘客船就是韩晶的座船,将要秘密前往君山巡察,由云本真派出风门人手全程护送。

    武从灵使劲板起小脸:“你这是求我?”

    风沙心道果然还是个小女孩,嘴上道:“是,是我求你。”

    武从灵嗔恼的容色稍稍缓解:“我想什么时候下船就什么时候下船,谁都不准拦我。”

    “既然是客船,到了码头,自然随上随下。”

    风沙愣是挤出个笑脸:“就是世道兵荒马乱,前段时间又有蛮人洗劫,实在不安全。所以客船上派有护卫,保护客人的安全。”

    武从灵硬邦邦道:“我武功很好,用不着别人保护。”

    “那是那是。”风沙苦笑道:“不过,人家收了钱,不能保护客人就是失职,往后怎么开买卖?还请从灵小姐可怜可怜那些谋生活的苦命人,赏他们口饭吃。”

    武从灵忍不住望他一眼,故作不经意的口气:“那好吧~”

    她刚刚才见识了风沙对王崇那种令人窒息的霸道压迫,对她竟是这般摆低姿态,耐心婉劝,高傲的自尊心多少得到满足,终于不再硬倔。

    ……

第三百三十八章 云虚下厨

    回晓风号之前,风沙先去见了趟云虚。

    他可以不把王崇当回事,答应任松的事该做还得做,毕竟这件事若撮合成功,好处已经大到他无法忽视。

    云虚静静听完,皱眉道:“何光有那么值钱吗?任松居然肯为他下血本?不会有诈吧?”

    风沙根本不接话,悠然自在的把玩她肩畔的垂发,指尖绕啊绕。

    他了解云虚,就是个财迷。

    价值半船金子的四灵武械,就算前面真有个坑,云虚也会毫不犹豫的跳进去。

    当然,她也有本事毫发无损的再跳上来。

    云虚蹙眉想了半天,握拳虚锤一下,似乎下定决心:“好,我答应了。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别想再担任什么职务了。”

    风沙耸肩道:“人不死就行,其他我不管。”

    云虚美目斜瞟:“他居然能把你说动当说客,看来没少出血,你那一份我也要。”

    风沙摇头道:“事关四灵聚会,仅是口头承诺。究竟能够兑现多少,现在还不好说。没法分,我也不想分。”

    云虚哦了一声,不再多问。

    可以耍小脾气的时候,她绝对耍个没完没了。不该纠缠的时候,她绝对连嘴都不张。

    风沙又将王崇的事说了,叮嘱云虚留个心眼。

    云虚听完点点头,无所谓道:“你放心,他的产业我涉入很深,命根子牢牢攥在我手里,翻不出掌心的。”

    风沙扯来她一缕亮泽的秀发,拿鼻尖轻嗅,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云虚立时会悟自己话语有歧义,露出娇羞迷人的女儿态,把自己头发拽了回来,收敛羞涩,不悦道:“别忘了日子,这几天你不准碰我,更不准胡思乱想。”

    风沙愣了愣,垂目道:“是。”

    云虚香肩往他挨近了些,柔声道:“明天开始斋戒沐浴,我让人熬了一钵白粥,本打算给你送过去。来了正好,免得我再跑一趟。”

    风沙笑了笑:“多谢。”

    云虚拍拍手。

    剑侍送进来一个精致的竹篮。

    “这是一些过霜的果品,都是云柔亲手挑选的,个个饱满丰润。”

    云虚轻轻揭开一角,让风沙看了看,合上软缎道:“今次我实在没法陪你,你一定代我给姐姐道个歉。”最大的事,自然是受封。

    她显然很清楚风沙的逆鳞在哪里,绝对顺着揉,不敢逆着捋。

    风沙接过竹篮,欠身道:“你有心了,她一定很喜欢。”

    云虚含笑道:“其他那些琐碎事、烦心事你都不用操心,我自会替你挡下。”

    风沙再次道谢。尽管这个小美妞有时候挺恼人,还是有贴心的时候。

    当然,前提也是他压得住,否则那就是另一副让人不寒而栗的脸孔了,

    云虚轻描淡写道:“你是在我这儿吃晚饭,还是回去陪武从灵?”似乎飘起一缕若有似无的醋意。

    哪怕风沙和马玉颜上次当着她面表现亲昵,她仍旧一点都不担心,因为两人没有联姻的可能,就算马玉颜和风沙有了亲密关系,也谈不上什么地位。

    武从灵不一样。

    四灵胜利,隐谷退让,随着局势演变下去,只要没有出现太大的变数,王萼篡位几成定局。

    届时武从灵就是正儿八经的东鸟公主,论身份论地位,远远高过她这个还需求东鸟册封的小国公主。

    她心高气傲,不甘心被一个黄毛丫头生生压过,偏又感到深深无力。

    风沙愣了愣,小声道:“你都知道了?”

    “虽然还谈不上满城风雨,这种事怎么可能传不到我的耳朵里?”

    云虚娇哼道:“我知道你心怀高远,瞧不上辰流小国。可是我毕竟跟了你那么久,你应该考虑我的感受,迟早要给我一个名分,至不济也要给一个交代。”

    风沙嗯了一声:“我记住了。”

    不是他非要把云虚往坏处想,然而依着云虚个性,这是在押感情筹呢!往后再借故耍性子、发脾气,他只能更加容忍些。

    人家好歹也是位公主,将来就是辰流女王,没名没分给他当情人,当然有资格讨要更多的好处。

    两人的利益纠葛太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辰流更是他的根基所在。

    这种羁绊短时间内不可能斩断,甚至永远无法斩断,所以他必须认真考虑云虚的感受。

    云虚高兴起来,嫣然道:“要不留在我这儿吃晚饭?我可以亲自给你炒两个小菜。”

    风沙打个哆嗦,干笑道:“算了,算了,我还有事急着赶回去。”

    他咽过云虚亲手做的“菜”,也吐过云虚亲手做的“菜”。他真心认为吐出来的那摊,或许比云虚做出来的还好吃些。

    云虚人精眼尖,哪能瞧不出怪色,听不出话音,嗔恼道:“我练过了,不但可以吃,她们都说好吃。我甚至把她们倒吊着挨个打肚子,一个吐的都没有。”

    风沙笑容更见干涩,结巴道:“我……我真有急事。”

    云虚俏脸涨红起来,似强忍着怒意道:“人家真的很用心的练过了。”

    风沙叹了口气,以好汉押赴刑场的模样凛然道:“柔公主竟是亲自下厨,真是天大的荣幸,我是一定要细细……那个品尝。”

    仅是说着尝尝,胃里已经开始翻腾酸水,使劲吞咽几下,才勉强把话说完。

    可见上次阴影之大。

    云虚脸上怒色顿如烟消,眉开眼笑道:“我这就去准备。”

    她心里清楚的很,就算塞人吃土,身边那些剑侍也能夸出花来,然后争着抢着再塞几口连说好吃。

    以她的身份,更不适合做给外人吃,也就风沙尝得评得,她才知道自己的手艺到底怎么样。

    至于她自己为什么不尝?

    她又不傻。

    云虚刚出门,风沙就去把云本真叫了进来,问道:“吃过公主做的菜吗?”

    云本真俏脸色变,苍白如絮:“吃……吃过。”

    风沙追问道:“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

    云本真怯生生道:“大约一年前。”

    “跟我说实话,味道怎么样?”

    云本真往房门偷瞄一眼,扭回脸小声道:“没吐出来。”

    风沙差点晕过去。头次听人用这种字眼来评价东西好不好吃。

    ……

第三百三十九章 佳音公主

    美食讲究“色香味”俱全,云虚做的菜……嗯,活色生香。

    风沙尝过之后,称赞这两道小菜好比宫青秀和宫青雅,一个香远益清,一个傲俗奇艳,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翻译成人话,就是能看能闻不能吃的意思。

    他自以为措辞已经相当委婉,还是免不了挨了云虚一顿爆锤。

    回到晓风号之后,他开始深切体会到云本真说的“没吐出来”是个什么意思。

    好比两人爬梯子,一人姓侯、一人姓魏,侯在上魏在下,中间夹着一个他们都厌恶的某种“东西”。

    前者非要把它往下踩,后者非要把它往上推,自然时而靠上时而靠下。

    直到两人僵持累了,一齐从梯子上跌到梯子下,连它一起摔了个稀里哗啦。

    ……

    世人度岁无不张灯结彩,喜庆欢悦,走出小家,同游大街。

    唯有风沙麻衣如雪,身无采饰,披发赤足,孤零独处。

    房不生炭,桌不掌灯,窗门紧闭,安静清冷,一个完全遗世独立的空间。

    风沙的意志和情绪可以轻易贯彻晓风号,船上没有任何欢声笑语,也无人彩妆盛衣,似乎连脚步和呼吸都不自觉的轻上许多。

    整艘巨艋显得素冷悲戚,与码头上挂满彩灯,欢腾喜悦的一众泊船格格不入。

    相隔不远的码头一角,泊有一艘相对晓风号小很多的船只,同样装饰简朴素净,笼罩的氛围也似乎同样清冷哀伤。

    王尘立于船首,素色长裙随风拂扬。

    周身笼罩着一种很独特的气质,极富感染力,如观空山灵雨,胜境如真似幻,令人不由自主的安静下来。

    她身边是文士打扮的何子虚。

    紧蹙的眉川显示他心绪郁结,然而无损儒雅的气质,甚至给他英俊的容颜平添几分动人的沧桑。

    王尘未施半点脂粉的脸庞上浮现一缕无奈的苦涩,启唇道:“潭州之败,其罪在我。我有负师门之托,已经失去扭转乾坤的能力,以致万千百姓又将劫起。”

    错是错,罪是罪。错了必须认错,有罪则需赎罪,轻重结果大有高下,她的地位和名望将会遭受全方位的重创。

    何子虚默然少许,轻声道:“大局仍在酝酿延续,以东鸟的势败换取大局的稳定,这是不得不做出的牺牲。”

    所谓大局就是关于“天命所归之局”的架设。

    连山诀是支撑的骨架,蔓延开的影响是血脉,各家势力及百家的承认用以填充皮肉,隐谷的选择决定脑袋,最终形成无可违逆的大势。

    此局最大的阻碍就是四灵。四灵当然不乐见“大势所趋”的大势被隐谷所掌握,一定会无所不用其极的搞破坏。

    因此隐谷千方百计的争取风沙的支持,与他特殊的身份相结合,弄出一个四灵下不得狠手的模糊地带。

    其用意,无非是保护脆弱的“大势幼苗”茁壮成长。

    这次由升天阁、三河帮、不恨坊联手护住因为隐谷势败,本将遭受四灵清洗的簇拥,就是这个模糊地带的实际体现。

    何子虚认为,如今的退让,是牺牲东鸟的局势,换取模糊地带的安全,进而稳住大局。两害相权取其轻,不得已而为之。或许有错,肯定没罪。

    王尘苦笑道:“子虚贤兄不必安慰我。此回隐谷,我将面壁思过,风沙这边只能劳烦你苦撑大局。”

    何子虚肃容道:“南唐局势比之东鸟单纯很多,最大的变数还是十年一度的四灵聚会。届时四灵高层齐聚,风沙的影响力会被压至最低。”

    隐谷对南唐掌控甚深,四灵尚有自知之明,于是两方形成稳固的默契。

    南唐四灵不像东鸟这样频繁夺权,隐谷也不对四灵过分打压。两次皇位交替皆顺顺顺利,没有生出那么多纷争波折。

    内部稳固,国力自然强大,起码比东鸟强大,尚有余力开疆扩土,不久前灭掉闽国就是明证。

    相较于以武力国,无时无刻的面对契丹威胁的北汉,南唐的军力还是弱上不少,在淮水一线被北汉打得丢盔弃甲,连连失城失地。

    幸好仗着长江天险,又拥有当今天下最强大的水军,加上北人实不善水,北汉始终过不得雷池。

    南唐的富裕程度更是冠绝天下,文风浓郁、府库充盈、贸易最盛,繁华的腹地之内,绝对算得上当今乱世中的人间天堂。

    乃是当今三大国之中整体实力最强的一家。

    正因为各方势力早已在南唐形成平衡,风沙显然没有借力的余地。

    隐谷无法拿出更多的力量予以支持,风沙也不敢一面倒的接受隐谷的支持,不可能像东鸟一样左右逢源,游刃有余。

    尤其四灵高层齐聚,一旦他们的态度达成一致,风沙仰赖的少主身份难以形成足够的威慑。

    何子虚判断,到达南唐之后,风沙的处境将会十分艰难,能够支撑的模糊地带会被极度压缩,进而影响大局的稳定。

    王尘沉默半晌,柔声道:“风少拥有大智慧,或许能够脱出困境。我此趟回去也会向师傅求教,相信他老人家的无上智慧,当能为风少挪出转寰的空间。”

    何子虚透出崇敬目光,坚信不疑的点头:“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帮风少立足。”

    王尘担心他误判形势,赶紧提醒道:“佳音公主虽然香消玉殒,尚有胞妹永嘉公主出落亭亭。风少钟爱佳音公主,难免爱屋及乌,你要多加留意。”

    何子虚愣了愣,忍不住问道:“风少亡妻是南唐公主?”

    王尘压低声音:“佳音公主自幼被秘密送至隐里,与风少青梅竹马,此事甚秘,连宫闱都禁传,后来四灵剧变,更没人敢提了。”

    何子虚脸色凝重起来,他听懂王尘的警告。

    南唐皇帝起码曾经有靠向四灵的倾向,否则何必送女儿到四灵少主身边?

    如今四灵高层齐聚南唐,南唐皇帝的态度很可能会发生微妙的变化。风沙与南唐的关系更是一个天然的破口,他必须严加注意。

    毕竟风沙是四灵不是隐谷,必须又拉又打,帮助的同时也得加以警惕。

    总之,绝不能让东鸟的败势在南唐重演。

    ……

第三百四十章 时局危殆

    风沙斋戒陪伴亡妻的时候,时轮并没有停转。

    宫青秀过来陪了他一小段,向佳音公主献了一段舞,便即告退。

    最近她也忙得很。为了庇护挂靠升天阁的一众隐谷附庸,升天阁必须要在潭州设立分阁。

    这个分阁主要还是由隐谷主持,风沙当然不肯涉入太深,为了避嫌,甚至都不会过问,一切事务都需宫青秀亲力亲为。

    毕竟是升天阁第一个分阁,宫青秀相当看重,不但精心挑选一批侍剑和婢女,还让宫天雪暂时留下几个月,直到步上正轨才能离开。

    她又应云虚之邀,从晓风号带着升天阁移置辰流号,何子虚也会带着隐谷所属随同,当然还有仍在养伤的王龟。

    云虚这个小算盘打得的确很巧妙。

    这是有意借助宫青秀在东鸟朝野和潭州民间的崇高声望,以及升天阁护佑隐谷遗留势力所导致的影响,来提升她这个刚受东鸟册封的辰流公主的待遇。

    东鸟皇帝王广果然应允,答应亲率领百官为柔公主和宫大家送行。

    韩晶已经带着孟凡离开潭州。

    同船还有一心想回朗州找父亲王萼的武从灵。

    韩晶会在君山留驻一段时间,为君山青龙的建设作出贡献。

    毕竟拿了风沙那么多好处,人家更是待她至真至诚,她多少要留下点偃师技艺,以作报答。

    与此同时,伏剑已赴通山镇,召集泊在那里的三河舰队,由她亲自率领,先一步赶去江城。

    由潭州去南唐都城江宁府,最快是经水道走长江,必过洞庭湖、江城和江州。

    伏剑此行既是为同路先行的韩晶压阵,免得苏环或者任松指使江陵四灵弄什么幺蛾子,更是为风沙和云虚打前站。

    按道理、按身份,风沙应该和任松一起随着东鸟上执事赶赴江宁府,他当然有意避开,免得寄人篱下,打算乘坐晓风号带着风门最后走。

    泊于潭州下游的那支三河舰队则用来压阵,会在他离开潭州之后随即启程。

    斋戒一天,陪妻一天,待风沙出关,已是深夜。

    云虚正在准备启程,天一亮王广就会率百官前来码头送行,所以她和宫青秀实在太忙碌。

    三人仅是少少的见了一面,说了几句话,风沙便即告辞,连夜去西城横街的小码头。

    随着武从灵离开,王夫人彻底输了赌约,失望之余,自然想要牢牢抓住最后一次讨好的机会,于河上坊船再次设下酒池肉林,邀请风沙赏光。

    风沙赶来登船,不光王夫人在,思碧也在。

    思碧留在潭州开产业照顾伤残的同僚,本身势力很弱小,少不了王夫人的保护和扶持。

    两女早早就搭上了关系,最近没少往来,这次王夫人能邀来风沙,其实还是思碧的面子。否则风沙想要个酒池肉林还不简单,不缺这一个现成的。

    今晚王夫人并没有找来一群妙龄少女,除了外围的护卫,整座酒池除了风沙这一个男人,也就云本真、绘声、思碧和她自己。

    王炳川已经赶回辰流,她再无半点忌惮,同着三女一样换上极其轻薄的短衬,酒池内外服侍。

    相比极力讨好的王夫人,风沙更加心疼思碧,亲昵的抱在怀里给她按手揉足。

    不吝啬最大的关爱,担忧她没人照顾过不好,要她多多给自己写信,无论遇上什么委屈碍难尽管提,没有碍难也可以说些体己的话,他一定封封阅、细细回。

    也是故意做给王夫人看的。就是要让王夫人知道思碧不光是他的心头肉,更拥有密奏权。成事或许不行,告状绝对一告一个准。

    思碧剑侍出身,一直卑微的很,之前因为进城送急信,不光遭受侮辱,更是手足残废。尽管随之得到荣耀,心中还是忐忑不安,消沉了好久。

    没曾想主人并非做做样子,过段时间就抛诸脑后,真的对她体贴关爱,照顾的无微不至。

    尤其开心主人竟然让她掌管事务,没有把她当成一无所用的废人养起来。

    分别在即,思碧自然不舍,更加卖力的服侍主人,希望他欢喜。

    总之,思碧在池里当抱枕,王夫人在池上当垫枕,云本真和绘声则一左一右当靠枕。

    风沙笑嘻嘻的占了会儿便宜,忽然收敛神色,沉声道:“还有件事你俩记在心上。”

    思碧和王夫人一个仰脸一个俯身,皆竖起耳朵聆听。

    “辰流有一些契丹奸细,还有一批勾结他们的汉人败类……”

    云本真和绘声相视一眼。这些人和萧燕关系极其密切,甚至算得上手下,难怪主人这次没带她在身边。

    “……迫于形势,我一直腾不出手把他们给处理掉,名单会在我走之前交给思碧。”

    风沙冷冷道:“手段要密,必须让人查无可查,最好死于帮派内斗、江湖仇杀之类。这件事不急,可以慢慢来,保密为先……”

    他说着说着沉默下来。

    最近得到的绘影急传的情报,契丹皇帝御驾亲征,大军势如破竹,围住了渤海国的上京龙泉府。

    辽东之地距离中原腹地的东鸟太远,消息传来需要很长时间。

    这个时候,龙泉府很可能已经被攻破,渤海覆灭。

    契丹身后再无掣肘,必将对中原北方造成巨大的威胁,进而深切影响中原的局势。

    尽管镇北王郭武称帝,并且改汉为周,然而北汉并未完全消亡。

    刘光世的弟弟本是河东军使,据以河东一十二州,向契丹遣使,自称“侄皇帝致书于叔天授皇帝”,求取契丹册封。

    之后的情报虽然还没传来,不过契丹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很有可能会趁着郭武新立、北周不稳,联手北汉南下打击。

    内有肘腋之患,外有强敌压境。如果郭武一个没撑住,接下来那真就是一马平川,契丹人可以直接饮马长江边。

    虽然风沙实在鞭长莫及,仍旧感到忧心忡忡,设了想了很多对策,全部需要借力打力,唯一能够直接使上点力的,那就萧燕了。

    他只能更加善待之,寄望某个关键时刻,放萧燕回去影响些事情,就算于大局无改,起码小处要占个先手。

    ……

第三百四十一章 在河之舟

    云虚带着辰流的船队离去,繁忙的码头稍显空旷,所以晓风号这一艘巨艋出得水闸,显得尤其醒目。

    风沙这一去,就好像移开了一座压顶的泰山,潭州上下不知多少人松了口气。

    当然也有人陷入彻底的绝望,比如王广。

    对于王广来说,风沙的离去意味着最后一个可以扭转败势的变数彻底消失。

    两方对抗其实就是一种平衡。身为皇帝,帮助任何一方都能压制另外一方。

    可惜王广乃是隐谷扶持上位,他的势力和隐谷的势力深深捆绑在一起。

    随着隐谷愿赌服输,抽身而去,其势力要么蛰伏要么托庇,他得不到任何助力,等于被生生抽走了半身血液、半身筋骨,再也无力压制四灵。

    平衡彻底打破,往一边倾斜。

    四灵魔焰大炽,必定开始肆无忌惮的夺权。待到他虚弱到某个程度,王萼就会带着朗州军来给他致命一击。

    风沙才不会理会王广的死活,难得有兴致从舱房里钻出来,跑到后甲板上晒晒太阳。

    他并没有乘坐晓风号,选了一艘经过改装,看着像客船的中型战舰作为座驾。

    晓风号被他让给了易夕若,用以安置不恨坊和易门,以示重视和尊重。

    易夕若很兴奋,因为与易门同属阴阳一脉的司星宗居然派出高层随行。

    司星宗专精天文历算,从古至今皆属皇权禁脔,地位比之如今衰落的易门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这次随行,无异于正式承认易夕若身为易门掌教的正当性。

    这让一直苦于门内不服的易夕若倍感喜悦,尤其她的确得位不正,本就十分不安,这下终于可以放下心来,安心带着门人离开根基所在的潭州。

    有司星宗背书,她不必整天提心吊胆,担心家里不稳当。大大方方的让易云的徒弟许柔贞接掌潭州的不恨坊,代她主持易门山门。

    风沙一听就明白,司星宗知道东鸟即将发生剧变,这是借着观礼四灵聚会,为将来铺垫后路呢!无论东鸟这边结果怎样,总之有备无患。

    刚过新春,河风仍寒,更显得日照和暖,风沙难得这般悠闲无事,可以懒洋洋的靠在躺椅上观风赏景。

    云本真依旧不在旁边伺候,她掌着风门,自然也管着这艘战舰,还要训练那些男男女女。

    尤其风门中仅百名女子本是从蛮兵手中救下来的镇民,什么都基础都没有,她没少费心调教,至如今才勉强堪用。

    萧燕也不在。

    她性子野的很,平常喜欢到处乱窜,没少在城里惹是生非,上了船驶上河,突然彻底蔫巴了。仗着武功好,勉强没吐,却是打死也不动,整天猫在房里睡觉。

    唯有绘声跟在旁边,当然还有抱着肚子的巧妍。

    绘声根本顾不上风沙,更多时候都在服侍巧妍。

    她对巧妍肚里的孩子,比巧妍自己还要关心。

    哪怕巧妍仅是挑挑眉毛,她都恨不能扑上去查个遍,生怕人家惊着凉着。

    风沙见着有趣,斜斜伸手探进毯里,轻轻抚摸巧妍的肚子。

    绘声很想把他的手拽出来,偏又没那个胆子,战战兢兢的瞄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道:“主人手冷吗?婢子给您捂一捂。”

    风沙哈哈一笑,收回手道:“算你会说话,那就捂捂罢~”

    绘声拿小手捉住主人的大手,红着脸抱在怀里。

    巧妍打趣道:“绘声姐体态丰腴,骨架又小,最柔软不过,怎么捏怎么舒服,怎么抱都不咯人,连婢子都爱不释手,难怪主人离不得。”

    绘声有时候会在晚上照顾她,两女没少睡在一起。

    听得巧妍调戏,绘声脸蛋更红,主人的确很喜欢拿她当抱枕。

    “不光身子软和,还乖巧听话,这点比孟凡强多了。”

    风沙笑道:“那个混小子,没少让我头疼,也不知韩晶能不能管住他。如果韩晶找我告状,我是一定要罚他的,到时你俩可别求情。”

    绘声忙道:“韩先生学问好,又会幻术,孟凡特别尊敬,从来不敢逾矩,一定不会惹恼她的。”

    风沙斜眼道:“他不敢惹恼韩晶,倒没少惹恼我?”

    绘声吓得双腿一软,咚地一声跪在那儿直打哆嗦。

    巧妍赶紧圆场道:“那是主人大度,孟凡少了些敬畏。韩先生下手重,孟凡难免更怕些。下次孟凡再不听话,主人狠狠罚他,婢子绝不求情。”

    绘声一听急了,正想要反驳,巧妍投个她眼色。

    她偷瞄主人一眼,不敢作声了。

    风沙哑然失笑,心知巧妍这一招叫以退为进,当然不会计较。

    又聊了几句,绘声不住向巧妍打眼色。

    巧妍轻咳一声,小声道:“花娘子在云首领那里呆长了总归不好,孟凡回来怕是要埋怨了。求主人开个恩,让婢子管着她。”

    原本是思碧看着花娘子,离城之后就转到了云本真手里。

    云本真的手段,一众剑侍哪个不知,人落她手里,那就不能算人了。

    巧妍巴不得花娘子被云本真折腾出个好歹,奈何绘声私下找她向主人求情。她当然不愿得罪绘声,只好捏着鼻子说了。

    风沙想了想,摇头道:“不行,她就是个花痴,根本管不住自己,如果一个没留神发起疯,伤了你怎么办?就让云本真治她,还不信治不住她了。”

    巧妍心下赞同,奈何经不住绘声使劲打眼色,只好继续求道:“要不让绘声姐管着她?花娘子要是有个好歹,孟凡恐怕会记恨婢子一辈子。”

    风沙唔了一声:“是我不好,没有替你着想。”转向绘声道:“你就多费点心,把她给我看住了,更要设法收服,我留她还有用。”

    花娘子是个老江湖,武功好、善使毒,又和王龟不共戴天。哪怕仅是放她出去露个脸,都能让王龟吓个哆嗦,还不会惹得隐谷找上门,总之绝对好用。

    绘声高兴的应了一声,有些急不可耐的道:“婢子现在就去找真姐要人?”

    风沙若有所悟的瞥她一眼,轻轻点头。

    绘声急忙忙跑进船舱。

    风沙摇摇头,冲巧妍道:“要是哪天受不了,跟我说一声,我想个办法把她解决掉。什么仇怨都在我身上,保证孟凡怪不到你。”

    巧妍大为心动。

    ……

第三百四十二章 再过洞庭

    离开潭州府,行船于湘水,风沙失去了晒太阳的兴致。

    全因沿途太多荒废的村镇,满目疮痍,不见活人,瞧得人黯然神伤,不忍卒睹。

    尤其在繁荣的潭州呆了许久,差点忘记乱世的残忍和恐怖,一时间很不适应。

    顺水行船远比来时溯水快上很多,不过两日便至初入东鸟疆域的那座小镇。

    那时风沙带着弓弩卫和一**淫掳掠的蛮兵打过一场,在镇中救下了近百名女子。

    如今这些女子全部加入风门,临近家乡自不免希望靠岸下船,祭拜亡故的亲友。

    风沙表示理解,然而绝不同意。道理很简单,怕染瘟疫。

    镇里死了那么多人,不止成千上万的镇民,还有数百蛮兵,无人收尸,无人掩埋,已成鬼镇。

    冬天还强点,如今初春转暖,必定疫疠滋生,进去那是找死。

    风沙最看重风门,这些女子也着实可怜,为了安抚人心,或者说邀买人心,他没有强行约束,反而亲自出马耐心的劝导。

    最终让晓风号继续赶路,他的座船则停在镇外码头的河面上,可以遥相祭奠。

    足足三天时间,愣是没有动弹,诸女激动的情绪才算平静下来。

    期间连殿后的那支三河舰队都追了上来,不得已只能让他们超越先行。

    舰队是有行程的,启程前按行程贮备食水。

    风沙的座船加水手也就三四百人,省省还能勉强多撑几天。

    殿后的三河舰队则拥有战舰大小二十几艘,几千人要吃要喝,怎么省口粮都无济于事。

    尤其沿途村镇皆被战乱摧毁,没有补充的机会,一旦出现食水短缺,各种风险将会急剧增加。

    三河帮毕竟是混江湖的帮派,无法靠严苛的军规维持士气,撒起野起来难以约束,瞬间就能来个四分五裂。

    总之,独他这一艘落到最后,没了舰队压阵,行程安全难以保证。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既然想邀买人心,那就要付出代价。

    没奈何,风沙选择混进行经的货船船队,结伴同行。

    不是所有人都请得起护航的战舰,于是零散的货船扎成松散的船队,以壮声势。小股的河盗难以下口,遇上大股的水匪,也有机会逃跑。

    临时拼凑的船队顺着湘水渐渐靠近洞庭湖水域,大家都紧张起来。

    八百里洞庭,河道纵横,地形错综复杂,不光是多家势力重合的边缘地段,更是东鸟去往长江的必经水路,自然是水寨扎堆的地方。

    各家势力皆无力清剿,甚至偷偷派人据岛扎寨,自己来做水匪。

    江湖有言,东鸟千水寨,八百在洞庭。可见危险。

    之前来时,护卫君山的那支三河舰队全程护送出洞庭,风沙当然不慌,如今混在一盘散沙的船队里,不由得他不紧张。

    开春了,过完冬的鸟兽急着找食吃,过完冬的水匪自然也一样。

    夜间过洞庭十分危险,船队本该在附近找码头过上一夜,早上再结伴前行。

    奈何沿途城镇皆被战乱摧毁,没人敢随便靠岸泊船,一股脑的全冲了进去。

    刚进洞庭湖不久,船队周围就跟上不少小船快艇,远远吊着,也不靠近。

    各船除了死命往前赶路,似乎也没别的法子。

    这一招叫狼驱羊群,轻而易举就让扎堆的船队分成了前中后三段。

    船小船快跑在最前,船大船慢自然落后。

    至于一众水匪是打算击头截尾还是来个拦腰斩断,谁都猜不到。

    没人是傻子,大家都知道抱团最安全,可惜一盘散沙,都在赌自己的运气好,别人的运气差。

    风沙的座船由战舰改装,相对于一众货船,属于中不溜的大小,真要加速,绝对可以冲在最前面。

    然而冲在最前面,过狭窄水道时太容易撞上陷阱,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所以还是处于船队中段好些。

    随着夜幕渐渐降临,四面八方都浮现重重船影,潜伏的狼群终于龇出利牙、亮起锐爪,开始围捕落单的绵羊。

    天色愈黑,嘈杂愈密。各处都响起厮杀声和惨叫声,偶尔也有猛然蹿起的火光。

    风沙运气不错,仅遇上零星的水鬼和小舟,弓弩卫轻易摆平。

    这就是装成客船而非货船的原因,起码不会成为大股水匪的首要目标。

    前方湖面突然乱了起来,月光下隐约可见一艘艘船只正在奋力转头,似乎正作鸟兽散。

    前方该有大股水匪,否则他们不会连冲冲都不试,直接调头逃跑。

    云本真瞧得心急,指挥战舰转向,风沙赶紧拦住,下令道:“架弩绷弦,全速冲过去。”

    云本真颇为不解。

    “水匪目的是劫船抢货,不是败敌,这么把船都冲散,累死也追不上几艘……”

    风沙耐心解释道:“所以这是摆起架势赶羊入圈,重兵必在附近设围,前方只是装样。不是说没有危险,起码比其他方向更容易闯破。”

    如果他所乘真是货船,也一定会赌运气往附近跑,因为肯定冲不过去。

    战舰就一样了,船上装有重型军械,只要不遇上大股水匪,尚有一战之力,至少有逃跑的机会,冲个虚架子并不算难。

    战舰很快越过一众逃窜的货船,迎面果然有几艘大船跟着十几艘小船。

    虽然没挂灯火,月光下依然看得清船身风帆修补拼凑的痕迹,种种装设明显不像正经船只,更没有什么武械,主要进攻手段就是冲上去接舷。

    甲板上人影不少,也看得见兵刃反光,显然都是些持械的水匪。

    风沙刚想下令迎击,忽然睁大眼睛,瞧得目瞪口呆。

    湖面尽头处连天通明,竟是一眼纳不尽的整片船只,毫不掩饰的燃满灯火,排成先后数道船线,黑压压的船影拉渔网似的沿着湖面篦过来。

    甲板上高低腾耀的焰光照亮武械的锐芒,形制无不狰狞骇人,显得杀气腾腾。

    分明都是些正儿八经的战舰,绝非水匪那些只能用来接舷战的破烂船可以比拟的。后方居然还有一艘大型战船压阵,哪里是什么水匪,明显是一支舰队。

    ……

第三百四十三章 虚惊

    远方舰队迅速迫近。

    风沙为了强闯,刚才下令全速前行。

    算算距离,无论转向还是减速都已来之不及,反而会被困在一众水匪船只当中。

    到时失去速度,船距又太近,什么武械都不管用,人家必定群起接舷,来个蚁群咬死大象,所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冲。

    湖波远比河滔平定,战舰顺水扬帆,无异于风驰电掣,很快直插水匪船阵。

    风沙的命令是哪艘船欲似接舷便先打哪艘,没曾想居然没有任何一艘匪船有靠近的意思,不像是进攻,更像在逃跑。

    反倒是前方的舰队立刻做出反应,左右前突,当中缓行,标准的雁翎阵,摆明打算包饺子。

    风沙发了急,对面可不是水匪,全是武械精良的战舰,明显训练有素,再乱冲下去那叫找死。

    没奈何,他只能下令道:“下帆、抛锚、点灯、挂三河旗。”

    在洞庭湖摆得出舰队,肯定大有来头。既然武的不行,那就只能来文的,看看能否套上点关系,至少让人家生出忌惮。

    毕竟三河舰队刚过去没多久,总归还是有点威慑力的。

    对面舰队见风沙座船点亮灯光、下帆减速,也跟着减速,保持雁翎阵的同时,也在保持武械的攻击距离,派出两艘快艇分从左右直插迫近。

    风沙瞧得心中一沉,对面显然是打水战的老手,居然一点反击的余地都没给他留,就算想拼个鱼死网破都使不上劲。

    云本真忽然兴奋道:“不是敌人,是三河舰队。”

    风沙愣了愣,瞪着眼睛使劲的瞅,果然在快艇上看到了三河帮的旗帜。

    两艘快艇上的人显然也看见他下令挂起的三河旗,发出一阵欢呼声,其中一艘迅速由直插变成缓速斜靠,另一艘则当场掉头,赶回去禀告。

    过不一会儿,来人登船拜见,三个很精壮的劲装汉子。

    他们明显所知不多,说是海执剑特意来迎接风客卿。

    风沙在三河帮明面的身份就是客卿。

    执剑则是三河帮的中层,偏武。同级偏文的叫管事,负责主持一些产业。

    风沙又问了几句,原来殿后的三河舰队赶到洞庭湖水域撞见正在巡逻的那支护卫君山的三河舰队。

    他们急着赶去岳州补给,所以才委托同帮兄弟帮忙接人。

    之后就一问三不知了。

    过不多时,三河舰队靠了过来,最大的那艘旗舰放下一艘小艇。

    上来一位劲装女子,面貌姣好,相当英气,眉目间隐约有些冷峻,伏身拜道:“婢子冬青,拜见风少。”

    云本身打量她几眼,向风沙附耳道:“瞧她有些眼熟,应该是公主的人,肯定不是剑侍,顶多是个侍婢。”

    风沙含笑点头:“我们见过面的,流城望风阁。海执剑还记得吗?”

    他也是刚刚才知道海冬青姓海,伏剑以前只跟他提过叫“冬青”。

    这个海冬青乃是伏剑在三河帮的亲信,之所以能够掌管君山的三河舰队,还是他向伏剑提议的。

    那时他还特意通过伏剑转交一块风字徽押,方便主持君山青龙的风大调遣舰队。

    海冬青见风沙居然还记得她,不由喜出望外:“记得记得,风少还和婢子说过话,说一看婢子就知道是柔公主教出来的。婢子永远不敢忘记。”

    之前她一直是伏剑的侍卫长,伏剑在三河帮驻地旁边专门给风沙修建了一座望风阁,正是由她护卫,显然深得伏剑信任。

    按理说以她的地位,顶多知道风沙是三河帮的客卿,根本不清楚背后的身份。因为和伏剑离得近,所以才心知肚明。如今既是异常兴奋,又是战战兢兢。

    风沙笑了笑:“舰队总归不好铺开太久,你回去旗舰坐镇,我要去趟君山。”

    海冬青很想留下了多呆一会儿,犹豫少许还是应声退走。

    三河舰队很快摆开护卫的架势,把风沙的座船护在中间。

    这支三河舰队仗着战舰众多、武械精良,没少到处清剿水匪,乃是洞庭湖一霸,附近的水寨就没有不认识的。

    如今跑来闹这一通,一众水匪受惊不小,生怕惹得祸事上门,急忙忙撤回,那些几乎落入虎口的货船算是逃过一劫。

    总算有舰队护航,风沙安心许多,一觉睡到天亮,梳洗完毕之后,跑上甲板吃早点。便吃便赏景,当真烟波浩渺,心旷神怡。

    赶到君山怎么也得一天时间,正好可以尽情赏阅早春的洞庭。

    风沙吃得半饱,看看天色,让绘声派人请海冬青。

    海冬青很快乘舟赶来,伏身席拜。

    风沙招手道:“过来坐这儿,陪我聊聊天。”

    绘声搬来张椅子放到风沙的躺椅旁边。

    海冬青难掩兴奋之色,有些拘谨的坐下,仅占了小半边椅子。

    风沙递给她一块点心,笑道:“之前见了伏剑没有?”

    海冬青双手接过,谨慎的答道:“见了。帮主问了洞庭湖的情况,婢子一一答了,帮主提了些想法,婢子打算一一施行。风少如果想听,婢子说给您听。”

    风沙摆摆手:“三河帮的事归伏剑管,我只想知道和君山有关的情况。”

    “婢子从未踏足君山,仅是负责清剿附近的水匪,护航运送物资的货船,疏通岳州的官府……”

    海冬青一字字斟酌道:“仰赖帮主的教诲和本帮的威望,加上手下兄弟尽心尽力。有些小波折,没有大麻烦。”

    风沙失笑道:“这个马屁我记住了,下次见到伏剑,一定转告她。”

    海冬青忙并膝跪下,颤声道:“婢子真是实话实说。”

    风沙点点绘声:“你看,柔公主教的,跟你简直一个模子。”

    绘声笑了起来,腻声道:“做奴婢的,自然要时刻记着讨好主人,不能惹主人生气。”转向海冬青道:“别怕,主人跟你开玩笑呢~”

    风沙含笑颌首,让海冬青起身回坐,沉吟道:“我看洞庭湖的水匪多如牛毛,是不是怎么剿也剿不干净?”

    海冬青暗松口气,使劲点头道:“婢子少说也灭了十处水寨,结果转眼回去,居然又长出一茬,丝毫不见少,而且藏得更深,剿不胜剿。”

    ……

第三百四十四章 洞庭定远

    洞庭湖水匪太多,剿不胜剿,势必会对君山造成威胁。

    风沙难免心生忧虑,想了想问道:“伏剑怎么说?”

    海冬青小声道:“帮主臭骂了婢子一顿,说我只会杀人不会用脑。”

    风沙笑道:“她又动了什么脑子?跟我讲讲。”

    海冬青小声道:“帮主让婢子以后少杀点人,多招点附庸,记住‘恩威并施’四个字……”

    声音更压低了点:“帮主还让我多拉拉偏架,帮愿意附庸的水寨打对头、抢地盘。”

    “不错。”

    风沙眼睛亮了起来:“有一点记住了,三河帮绝对不干杀人越货的事,也就居中做个调停人。”

    海冬青一脸懵懂,显然没弄明白。

    风沙一本正经道:“比如某家水寨抢了别人的货,我们要帮人低价赎回来。如果有谁不肯拿赎金,或者拿了赎金不肯还货,那就联合附庸的水寨灭了他。”

    其实就是定规矩,把抢劫变成收过路费。坏事都是一众水寨去干,三河舰队又当又立,这边做好人,那边拿分成。

    海冬青似懂非懂的点头。

    “伏剑也算历练出来了,那句‘恩威并施’说的很好。”

    风沙沉吟道:“凡是愿意成为附庸的水寨,暂时不要跟他们抢利益,还要允许他们从你这里买物资买武械,价格要公道,但不许任何一家超过你的实力。”

    水寨用抢来的钱找三河舰队买武械,君山青龙不就可以开张了吗?买来武械再去劫船抢地盘,三河舰队的附庸不就越来越多越壮大吗?

    只要雪球滚起来,那就会越滚越大。如果能统一洞庭湖所有的水寨,不光过手的利润肥得流油,掐着东鸟至长江的水运关口也能拥有影响局势的能力。

    做起来肯定没那么简单,然而以君山舰队的实力,多少能占下一块饼。

    海冬青啊了一声,结巴道:“婢子……婢子没那么多东西,也没那么大权力。”

    风沙淡淡道:“我说你有你就有。如果你能在洞庭湖闯下点名堂,我相信伏剑会让你成为堂主。”

    海冬青愣了愣,露出激动神色,跪低伏首道:“婢子一定加倍努力,绝不辜负风少的赏识和抬举。”

    她仅是三河帮执剑,还是个副的,仅管着一个小型舰队,再往上还有正副执法,之后才是分堂堂主。

    能做到堂主那就算一方诸侯了,诺大的三河帮里也是举重轻重的大人物。

    风沙扶她回座,偏头道:“书房有一套红封的‘群书治要’,取来其中‘后汉书’。”

    绘声应声退走,过不多时双手捧来书册。

    风沙郑重接过,转交给海冬青,肃容道:“你要仔细研读班梁列传,看看定远侯如何在西域翻云覆雨,或许对你有些帮助。”

    海冬青双手过头,跪地接册,而后紧紧抱在怀里,使劲点头。

    风沙展颜笑道:“我再给你找个好师傅,姓韩。她有空会去找你,你要毕恭毕敬随她修习,让她着重给你讲讲定远侯的生平事迹,保管你终生受用不尽。”

    其实也是给海冬青找一个后台。

    韩晶乃是他重要的幕僚,可以参与最核心的决策。

    有了这个大靠山,海冬青无论在君山青龙还是在三河帮内,都将顺风顺水,有助于这支君山舰队获得足够的支持。

    如果海冬青成功替三河帮在洞庭湖扩展出势力,也能反哺空有地位没有实力的韩晶。

    包括他在内,绝对算得上多方多赢。

    之后,风沙一直拉着海冬青聊天。

    海冬青给他介绍了沿途的景观,说的相当细致。从她的措辞当中不难发现,完全是以水战的视野讲诉。

    或许是有意为之,想要表现自己的能耐。

    路过某处还会指指点点,说那里藏有水寨,她是如何剿灭,遇上过哪些麻烦,她又如何解决云云。

    风沙听得津津有味,很少插嘴。

    这是个很干练的女子,自有一派女将风范,手段虽然有些蛮强,然而不乏精明,还怪会讨好人的……好像云虚教出来的人就没有不会讨好人的。

    两人一直聊到中午,一起吃过午饭,风沙打了个哈欠,海冬青才依依不舍的告辞。

    天色稍晚,舰队连转几个水湾,进到一处半封闭的小湖,舰队由小湖分批散入附近支流,风沙的座船在旗号的指挥下,泊靠小湖岸边的码头。

    海冬青复又登船,解释道:“君山最近加强守备,不许任何外船靠近,我的也不例外,只能他们派船来接。从这边过去,有两个对外的码头,分别运人运货。”

    风沙一听就明白了。

    韩晶此去秘访,肯定千方百计钻空子溜进去查探情况,要么已经被察觉,要么已经亮明身份,君山这才加强了戒备。

    风沙叫上云本真和绘声,当然还有挺着肚子的巧妍,带着一行剑侍和弓弩卫,随海冬青下船。

    风沙担心巧妍的身子,尽管路窄坡陡,还是让海冬青弄了辆拖货的无顶小马车,专载巧妍。绘声跟在旁边照顾。

    沿途可见数处倚坡建立的山寨扼守要津,颇具规模,守备相当深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听海冬青介绍,这里原本就是一处水寨,被她硬生生夺了过来,风大派人帮忙修缮了一下,成为这支三河舰队的驻地,用以拱卫君山。

    这里不光有三河帮众,风大也派了少量人手驻扎,除了每个哨口留有监看之外,一共三个对外的码头分别驻有一小队弓弩卫。

    所以他到来的消息,已经传过去了。

    风沙连连点头。风大老成持重,或许开拓不足,守成绰绰有余,办事的确令人放心。

    待赶到码头的时候,一队弓弩卫已经排排站好,齐相行礼。

    风沙挨个慰问,言必称辛苦。

    过不多时,几艘挂着引路灯的快艇分波而来,艇首俏立一位身段高挑的女子,披风飒飒,倩影窈窕,甚至眼熟。魁梧的风大站她身后更衬得她体态玲珑。

    绘声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忍不住扑前几步,扬手欢叫:“姐姐~”

    ……

第三百四十五章 君山近况

    来人自然是绘影。

    主人要路过君山的情况早已密信传来,她是从江陵赶来述职的。

    风沙含笑看着快艇,招手示意。

    快艇很快靠岸,绘影和风大跳下船来,一齐下拜。

    风沙挨个扶起,笑道:“数月不见,绘影越发靓丽,风大你却是苍老多了。”

    他身边一直有一明一暗两套人马,明的就是从云虚那里换来的剑侍,暗的就是弓弩卫的老班底,风大正是他们的首领。

    别看他平常似乎跟剑侍更加亲近,单纯因为美女养眼,用起来舒服,其实弓弩卫才是真正的内卫。

    剑侍算是贴身服侍,外一圈则归弓弩卫全权负责,随时都能切到他身边。

    剑侍中唯一的例外就是云本真。

    云本真的性格有严重的缺陷,恋主过了头,甚至到了变态的程度,所以他对云本真相当信任,让其掌管风门。

    风大则是亲信中的亲信,追随他的时间最长,不但劳苦功高,而且忠心耿耿,否则也不会赐姓为风。

    风大见得风沙也十分高兴,连脸上刀疤都扬展开来,然而个性内敛,向来少言寡语,仅是露出个笑脸。

    绘影偷瞄妹妹一眼,随之盯上了巧妍的肚子,美眸透出激动神色,赶紧收敛垂目道:“婢子好想主人。”

    风沙笑了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上船,去君山再说。”

    一艘小艇坐不了那么多人,他很善解人意的让绘影绘声姐妹俩和巧妍同乘,他则带着云本真上了风大的船。

    其他护卫上了另外几艘小艇,周围护卫跟随。

    路上,风沙拉着风大说了几句体己的话,然后问道:“韩晶可是到了?”

    每位重要人物的任命,都会有密使分派告知给各处的首领,该知道的知道,该建立联系的建立联系。

    他身边几个核心人物,不光风大,连留守辰流的几个头头脑脑都很清楚。再比如王夫人就会和绘影搭上关系,对接情报网。

    听到风沙提及韩晶,风大脸色苦了下来:“韩姑娘可是把那群小崽子给折腾惨了,有几个胆子小的,都尿了裤子。”

    风沙来了兴趣,问道:“她都做什么了?”

    风大苦笑道:“前些日子,岛上开始闹女鬼。我当然不信,后来次数一多,不信也得信了,只好组织人手抓鬼,结果始终抓不着,于是封了岛拉网……”

    风沙嗤嗤笑道:“笨办法也是办法,然后呢?”

    偃师最擅长装神弄鬼,人偶更是声东击西的神器,绝对神出鬼没。如果仅凭拉网搜索就能被人抓到,那才真是见鬼了,偃师一脉也传不到现在。

    风大脸色发苦:“然后?什么然后?没有然后。韩姑娘突然出现在我房里,向我亮明的身份,笑我布防千疮百孔,白瞎了风少设计的珍珑局。”

    风沙安慰道:“她是百家中人,手段层出不穷,防不住也很正常。既然发现空漏,堵上就是了。”

    风大垂头丧气道:“韩姑娘的确给了份简图,让我赶快修补。”

    风沙点点头,往云本真伸手。

    云本真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掏出贴身藏好的一叠图纸,紧张兮兮的双手抓着递过来。

    风沙接过,转交风大,正色道:“我抽空把剩下的图纸都设计完了,尤以主寨和几处阵眼最复杂,你要参研透了方能着手修造,不允许有半点差错。”

    风大郑重点头,同样贴身收纳。

    风沙叮嘱道:“要密。工匠分区分批,最要紧的地方,你亲自动手。该灭口的时候,绝不能手软,抚恤要厚之又厚。如有死士,厚养全家,万事优先。”

    风大肃容应是。

    风沙又问道:“苏环有什么情况?”

    风大忙道:“苏小姐大约半月来上一次,监看山腹挖掘的进度,最近一次还在半月之前,顺路押来一批物资,可惜都是武械半成品,短时期内恐怕用不上。”

    “挖空山腹,毕竟旷日持久……”

    风沙沉吟道:“这样,先在依山靠水的内湖边设立普通的军械作坊,尽快满足三河舰队的需求,另外通过海冬青外售。你不管她卖谁,只管记账。”

    风大道“是”。

    风沙继续问道:“跟我说说君山的情况。”

    “辰流支援的第二批人手早就到了,目前除工匠之外,全岛人手八百余,其中武职六百余,文职一百余,秘营各门教头八十余。”

    风大低声道:“潭州秘密押来的那群少年,还有我通过各种渠道收来的少男少女以及孩童共二百余,已经在云梦山庄开始秘营训练。素质不错,折损较少。”

    云虚之前从王崇那里连蒙带骗弄到了一批三等牙行货,都是犯了大罪的官员和权贵的家眷,质量相当上乘。

    其间虽然颇有波折,风沙还是分到不少好处,其中少女全被升天阁收纳,少年则秘密运来君山

    “……码头及各处亭台哨口早就建完,试茗茶楼和品醇酒楼刚刚筑基,铜墙寺需铜太多,正在加紧筹集。洞庭村尚未开始,唯有云梦山庄建设一半勉强堪用。”

    风大掰着指头道:“最内的两层防卫圈已经撑起,铜墙寺不建好,最外圈的防卫无法依托成型。不过除非军队攻岛,防止渗透绰绰……那个,咳~还差点。”

    他忽然想到,韩晶不就来去自如吗~自以为严密的布防,竟是被人视若无物。

    风沙笑道:“轻重缓急,先后顺序,拿捏很好,辛苦你了。”

    风大红着脸不做声。

    风沙岔话道:“江陵四灵没弄什么幺蛾子吧?”

    风大收敛情绪,摇头道:“孟主事通过苏小姐和他们打交道,目前还没有把手伸到君山来。”

    绘影是江陵驻点的主事,这个驻点单纯是个情报中枢,以弓弩卫为中坚的人手并不算多,仅是以遍布全城的产业打掩护,为各个据点做支撑。

    当时风沙就要她无需冒险发展势力,情报通畅就是胜利,目前看来做的还算不错。

    任松不可能没有针对的举动,绘影还能撑住,只可能是苏环帮忙挡下了风雨。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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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风之花雨介绍:
人人都喜欢美人,风沙喜欢成就美人。路数邪门的幽诡妖女,圣洁无暇的清丽仙子,冷艳娇娆的江湖帮主,名闻天下的绝色舞姬,掌控一国的冷酷女王……性格迥异的美人一一现身于残酷的乱世,成为当世瞩目的焦点,肩负起不同的使命,推动天下从纷乱走向统一。作为操纵和塑造者,风沙始终处于少有人知的幕后,历史并没有记下他的名字。岁月的灰尘渐渐掩盖至深埋只剩一句:若见花雨,必是兴风。郑重强调:本文很正经*3兴风之花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兴风之花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