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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风落木     兴风之花雨txt下载     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六章 技巧性赖账

    风大一番介绍还算详细,风沙对君山当下的情况总算在脑中形成轮廓。

    快艇经由君山北面驶往东北角的码头。限于地形,这处码头很小,仅能停泊小船快艇,载运少量人、货,好在易守难攻。

    这一侧尽是悬崖,正值春季枯水,崖底湖浪拍岸,乱石嶙峋如犬牙交错,就算涨大潮,也没有船只能够靠近。来就搁浅,甚至凿沉,也就拦不住水鬼。

    崖顶有几处看似小亭的望哨,附近还伏有暗哨和流动哨,用不了多少人就能把整片岸线锁个密不透风。

    翻过悬崖则是一片山地形成的天然口袋密集阵,小山脉交错纵横,高低错落,是个打伏击的完美地形,凡是懂点兵法都不会傻到往这里冲。

    可以说岸线最长的北侧算是君山最安全的地段,无论形状还是功用,皆类似龟壳。

    唯一稍显薄弱的就是东北角这个小码头,闯过码头之后,经过一道驻点岗哨就能抵达作为秘营的云梦山庄。

    其实是个陷阱,因为这里位于两道山脉包夹形成的长谷之中,地势很低,仅有南北两个窄口。

    只要把口一堵,左右山上居高临下,更设有楼阁状堡垒,无论下面冲进来多少人,那就是一堆肉。

    这座长谷连同北端的小码头,无论所处的方位还是设计的目的,都类似于缠绕龟身之蛇,毒牙噬人,入腹蚀化。

    风大领着风沙在云梦山庄转了转,相同的设施流城秘营也有,甚至连位置都差不多,逛起来似曾相识。

    院落房舍相当坚固,设计更是精巧,能够轻易抵挡来自四面的攻击,然而无法抵御来自山上的攻击。

    南口出去是个内湖,内湖对面就是刚刚筑基的品醇酒楼。

    秘营的少男少女们已经在湖前排排站好,分成多个阵列,每个阵列都有近十个秘营的文武教头肃立在前。

    这群少男少女好奇的盯着风沙一行人,各具神情,甚至还有人交头接耳。显然修习尚浅,一群嫩雏。

    一众教头并不管束,仅是偶尔转目巡扫。

    秘营里熬上几年,扎手的废铁也能炼成顺手的精钢。熬不过去的,根本活不下来,不必急在这一时。

    风沙跟教头挨个道辛苦。

    之后登山,风大专门辟出一座位于山腰的四合院落安置风沙。除执勤之外,教头和弓弩卫都会住在山上。

    韩晶带着孟凡候在门外。她先来一步,先行入住。

    绘影之前已经见过孟凡,绘声和巧妍却是与孟凡多日不见,这次聚首不免兴奋,几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

    风大知机告辞。

    风沙含笑颌首,转头向韩晶使了个眼色。

    韩晶点点头,领他进院。

    院落两进,屋有四栋,一栋少说也有十来间房,就算放在潭州府也算得上宅门。

    进院之后,云本真驾轻就熟的分派房间、守卫和巡逻,最外围还是由本岛的弓弩卫把守,她只管院里。

    韩晶将风沙领到最靠里的那栋屋舍,推门道:“这间房我亲手置弄过了,奈何岛上什么都缺,您将就住吧~”

    风沙扫量几眼:“顶多呆上一两天,没必要那么讲究。”

    韩晶亲昵的扯着他的袖肘,一同入坐,腻声道:“小别胜新婚嘛~您还是多留几天,别那么不近人情。”

    风沙哦了一声:“你说孟凡和巧妍?我没打算带巧妍走。君山风景不错,是个养胎的好地方。你走的时候带上孟凡,他不能离绘影太近,离我太久。”

    韩晶美眸微闪几下,心领神会道:“明白了。”

    眨眼功夫,仿佛褪去花魁的画皮,虽然依旧美姿娇娆,偏偏予人一种诡艳的感觉……既像人又像人偶,似乎少了点人的气息和感情。

    风沙将海冬青的事说了,末了道:“洞庭湖水域的情况就是个缩小的西域,占住商路要道,水寨多如牛毛。定远侯的以夷制夷,放在这里也适用。”

    韩晶静静听完,淡淡道:“形势局势相似,妙用存乎一心。教是可以教,至于她能学到多少、做成怎样,还要看她的资质和悟性。”

    风沙没接话,问道:“来了这么久,有什么特别的体会没有?”

    韩晶嫣然道:“摊子太大,我认为你撑不住。”

    一瞬间展颜的明媚,令人她又鲜活起来。

    风沙脸颊抽动。还真是一针见血,刺到他心痛处。

    “所以我急需青龙开张,多少卖点武械补贴家用。”

    韩晶美目微眯:“这是拿不确定的小收入来赌确定的大花费,风险不可承受。恐怕你是见过海冬青之后临时起意罢~不可能没有别的办法。”

    风沙叹气道:“之前我在江陵吃了北汉一批黑货,加上辰流持续支援,勉强可以撑上一年半载,奈何潭州驻地新建,也是个无底洞。我只能选择干票大的。”

    韩晶好奇道:“愿闻其详。”

    风沙耸肩道:“离开潭州之前,我用城中所有的产业及份额做抵押,赊来一笔巨款。如果三个月之内王萼攻不下潭州,我这几个月就算白忙活了。”

    韩晶愣了愣,银铃般脆笑道:“所以你借钱的时候就打算赖账咯~”

    “别说的那么难听。我担了大风险,更要出大力气。”

    风沙干笑道:“人家也不是笨蛋,算盘精着呢~一旦王萼篡位成功,必定清洗前朝。我拿他们这么多好处,当然要不惜一切代价,咳~死保他们安然无恙。”

    韩晶笑靥如花:“头次听人把勒索讹诈说的这般大义凛然。”

    风沙赶紧岔话:“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你在君山想想办法,设法影响王萼,同时监看朗州军的动向,及时传信给我。绘影的能力还是差点,你主持我才放心。”

    “我哪有什么法子影响王……”韩晶忽然住嘴,若有所思道:“难怪你把武从灵放回去,还以为你多好心呢~”

    心道你个坏蛋真奸猾,语气难免有点讥讽的意味。

    风沙装作没听见:“你通过她透点风,我在南唐也使点力。一定要打消王萼所有的顾虑,坚定他的信心,尽快出兵……”

    顿了顿,苦笑道:“否则我真会血本无归的。”

    韩晶不禁莞尔:“知道了。”

    ……

第三百四十七章 篮子和鸡蛋

    韩晶知道风沙知道她偃师传人的身份,风沙不点破她也不点破。

    像是各自隔着层朦朦胧胧的薄纱说话,彼此间有点心照不宣的意味。

    如果哪天这层薄纱被捅破,其结果只有两个:韩晶以偃师传人的身份成为风沙的附庸,就像易夕若一样。如果她无法接受,那么只能选择离开。

    保持一定的模糊空间,对两人都有利。

    韩晶可以毫无顾忌的给风沙做属下,获取庇护和支持。风沙也可以拥有一位值得信赖和倚重的幕僚。

    两人正事谈完,又聊了一阵风土人情。

    韩晶忽然暧昧的凑近俏脸:“妾身就住您隔壁,两张床仅隔着一堵墙,之前试过了,有些透音。风少记得晚上动静小点,春闺寂寞,容易胡思乱想。”

    风沙哑然失笑,逗趣道:“那你动静也要小点,不然我也难免遐想连篇。”

    韩晶脸颊掠上极美的嫣红,千娇百媚的横他一眼,羞涩道:“人家才没那种坏习惯呢~如果实在熬不住,就来求您施舍爱宠。”

    风沙心叫乖乖不得了,不愧花魁出身,风情明媚,言辞无忌,还真是说不出的撩人~

    韩晶盈盈起身,尽情舒展高挑优雅的美姿,浅笑道:“知道风少事忙,妾身先行告退。”

    转身开门,回眸轻睐,过电般勾人一下,便即缩回,弄得人不上不下的。

    风沙心脏怦怦热跳几下,收敛心绪,微笑道:“绘影来了,等久了吧?”

    绘影一直候在门外,向韩晶行礼,叫了声:“韩先生。”

    她知道韩晶成为风沙的核心幕僚,却不知道原因。印象中韩晶就是个运气极好,被风沙搭救的风尘女子,学问很好,会手幻术,但也仅此而已。

    如今人家居然一飞冲天,搭上高枝,她难免心怀嫉妒,然而两人身份差距太大,她心里再多小九九,也只能恭恭敬敬的提着小心。

    韩晶含笑点头,出门带上门。

    绘影赶紧快走几步,向主人行大礼参拜。

    “两件事……”

    风沙请绘影就坐,比手指道:“第一,听从韩晶差遣,直到她离开。第二,找苏环要钱要物资,有多少要多少。”

    他不能把君山的命脉完全系于一处,王萼那边要韩晶下功夫,其他渠道也不能放过。

    苏环起码在名义上辖制江陵四灵,尤其她还兼任江陵朱雀主事,朱雀一向富得流油,刮肥油简单的很。

    绘影面露为难神色,小声道:“苏环最近忙着帮高权夺权,江陵局势绷得很紧,恐怕没有余力。”

    风沙之前在江陵布局,被他设法废黜的高权又被他给放了出来,然后通过马玉颜使了些手段,终于把高权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离开江陵之前,马玉颜把这层关系移交给绘影,支持高权夺权,最好能够发动政变,成为中平高王。

    绘影实力不足,只能找苏环帮忙。

    在苏环的鼎力支持下,已经尝够人情冷暖的高权像条疯狗一样到处乱咬,而且专咬自家兄弟。

    中平国小力弱,高王面对儿子背后强势的四灵,颇感力不从心,于是扶持另外几个儿子和高权对咬。

    结果被高权生生咬死咬残好几个,弄得谁也没胆子冒头。高权气焰大炽,风头一时无两,最近已经和高王正面杠上,酣斗正欢云云。

    听得绘影介绍江陵的情况,风沙渐渐皱起眉头。

    这是短期利益和长期利益之间的权衡。

    他是以绘影并不算强大的实力,通过苏环放大之后,通过江陵四灵再度放大,最后着落到高权身上,又通过高权王储的身份放至最大。

    等于使用好几道杠杆来撬动中平的局势,若是成功收益倍增,若是失败损失也会倍增。

    如果这时薅苏环的羊毛,很可能影响她支持高权的力道,一旦高权势弱,在王位争夺中落败,绘影必定遭至胜方的敌视和打压,甚至无法在江陵立足。

    他的长期利益将会遭受重大损失。

    风沙沉吟良久,缓缓道:“你代表我和苏环交涉,高权若成功上位,我可以给她一个君山青龙副主事的位置。当然,她要拿出相应的代价。”

    四灵一般是一个主事,下辖三个副主事。除开主事之外,权利最大的就是主持日常事务的第一副主事。

    这个位置肯定是留给风大的,联手另外两个副主事就能把苏环给彻底架空。

    如今交出一个副主事的位置,那就是一个破口,苏环既占据了名义,还有插手具体事务的余地,真正握有了实权。

    所以不由得她不心动,一定会卯尽全力支持青龙的建设,将江陵朱雀的肥油多刮几层以支援君山。

    风沙也是看中苏环没有强大的后台,君山上下又全是忠于他的人,一旦真的闹掰,可以轻易把苏环扫地出门。

    当然,只要还没到撕破脸的程度,有关君山青龙的任何事务,他都必要考虑苏环的态度了。

    谁让他实在缺钱呢!无论如何要先把君山建起来再说,没有这个“一”,后面全是“零”。

    有了苏环垫底,就算王萼那边没能及时攻下潭州,君山的建设依然能够勉强支撑下去,不至于立刻雪崩。

    总之还是那句话: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他宁可少赚,也不愿承担血亏的风险,君山建好就稳赚没赔。

    和绘影谈完正事,风沙严肃的神情就转为轻佻,笑道:“分开数月,有没有想我?”

    绘影两颊飞红,挺秀的鼻子轻轻嗯了一声,模样动人且诱人。

    风沙笑了笑:“你和绘声、孟凡许久没见,想必很多体己的话要说,更要看看巧妍和她肚里的孩子。去罢~我不留你了。”

    绘影忙道:“绘声张罗着摆桌家宴,不知主人是否有空?”

    风沙含笑点头。

    绘影面露喜色,邀他同往。

    席面摆在偏厅,似乎在等绘影,桌上还未上菜。

    风沙一来,自然占了主位,左绘影右绘声。

    孟凡带着巧妍坐对面,瞧着两个姐姐在哪儿殷勤献媚,一个劲的讨好撒娇,自然浑身不自在。

    风沙不满他在潭州时不知检点,有意刁难道:“听说你跟韩先生学了几手幻术,耍来我看看。”

    ……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下一城

    风沙说话的语气颇为戏虐,无异把孟凡当成了街上耍把戏卖艺的。

    孟凡本就因睹视两个姐姐毫无廉耻的献媚风沙而心生怨忿,闻言更是大恼,一下按桌而起。动作太大,以致椅脚顿地,哐当哆响。

    三女吓了一跳。

    巧妍脑筋转得快,赶紧伸手扯他一把,拍着心口埋怨道:“耍把戏就耍把戏,干嘛动作那么大,差点吓到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造反呢!”

    故作抱怨的同时,使劲打着眼色。

    孟凡一听“造反”两个字,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赶紧顺坡下驴,干笑道:“乱说话,谁要造反了,不就是在船上呆久了,习惯晃来晃去,动作大点嘛~”

    两人一唱一和,想把事混过去。

    绘声嘴唇张启,似乎也想话。

    绘影立时蹙眉瞪她,美眸厉芒锐射,轻轻摇头。

    绘声立马闭嘴。

    风沙将这一切全部纳入眼帘,冲绘影笑道:“你怎么说?”

    绘影粉脸涨红:“孟凡不知好歹,竟然对主人心生怨忿,之后还敢砌词狡辩,该当重罚。”

    孟凡叫道:“姐……”却是被姐姐狠狠的瞪了一眼,怏怏低头。

    风沙瞟他一眼,笑道:“巧妍帮你说话就算了,如果绘影绘声全都帮你,你猜我会怎么想……”点了点巧妍:“你聪明,你来说。”

    巧妍怯怯道:“内外勾连,欺罔视听,其心可诛,取……取死之道。”

    孟凡愣了愣,额上浸出冷汗。

    绘声更是惊得娇躯直颤,这种事她似乎没少做。

    风沙斜她一眼:“你姐比你有良心多了,哪像你,完全忘了分际,要弟弟不要主人。如果哪天有人拿孟凡相威胁,你是不是会宰了我?”

    绘声露出惊惶神情,大气都不敢喘,结巴道:“婢子不敢。”

    风沙哼了一声,冲绘影道:“抽点空教教你妹妹,什么叫疼爱,什么叫溺爱。我可是忍了很久了,之所以一直没下手处理,全因为还念着你。”

    绘影羞赧道:“主人万般宠遇,婢子一定铭记。”

    风沙盯向孟凡:“脱去贱籍才多久,就开始人模狗样了?全亏你两个姐姐悉心侍主,否则就凭你做的那些腌臜事,几个都死挺了。莫非真以为我治不了你?”

    孟凡微微动唇,最终什么都没敢说,丧气的低下头。

    风沙收敛厉色,拿出一家之长的派头,挟筷道:“催催他们,怎么还不上菜,快饿死了。”

    他不发火的时候,远比常人还好相处些,领头说了点趣事,桌上紧张的气氛稍稍和缓下来。

    随着佳肴摆齐,绘影绘声紧着讨好主人,又是夹菜又是敬酒,渐渐酒酣耳热,

    两女皆浮酒晕,脸蛋红扑扑的煞是明艳。

    尤其还是一对姐妹花,尽管容颜相似,性格大不相同,一个娇俏妩媚,一个幽娴贞静,一左一右异常炫目,瞧得人目不暇接。

    风沙被夹在当中,绘影绘声又是轮番劝酒,腻声腻气的推辞不掉,不免多喝了几杯。

    孟凡在巧妍的偷偷怂恿之下,终于大着胆子过来敬酒。

    风沙举杯碰杯,含笑道:“本来我要带你走的,留巧妍在君山养胎,还是韩晶为你求情,让你留久一些,跟她一起走。记得别忘了感谢先生。”

    孟凡呆了呆,他正是想求风沙让巧妍留在君山,免得路途奔波伤了胎气,没曾想韩晶已经替他说情了,忍不住小声问道:“不知韩先生要在君山留多久?”

    其实是想问他能在君山呆上多久。

    绘影和巧妍对此都很关心,一齐转来眼睛、竖起耳朵。至于绘声,她肯定要跟着主人走的,尽管满心不舍,也不敢开腔。

    “韩晶留下来是有要紧事办……”

    风沙正色道:“具体干什么你就别乱打听了。我只能说至少一个月,不会超过三个月。这段时间,你好好陪伴巧妍,别犯老毛病,跑去岳州花天酒地。”

    一个月时间并不算短,绘影、巧妍皆面露喜色。

    两女可不是心里没数的绘声,对于孟凡为什么必须留在风沙身边,其实心知肚明,总之就是个人质。风沙开恩留他这么久,已是意外惊喜了。

    绘影忙道:“主人尽管放心,孟凡要是敢乱来,婢子一定狠狠打他板子。”

    孟凡顿时苦下脸来。他心疼二姐,最怕大姐。二姐再是生气,一哄心就软。大姐说打,那是真会打的。

    风沙含笑道:“你想照看弟弟,我没意见,江陵那摊子不能撒手不管。”

    绘影使劲点头,笑道:“孟凡确实跟韩先生学了几招幻术,婢子看着似模似样,挺有趣的。孟凡你还不赶快给主人露上几手。”

    “算了,刚才逗他玩的。”

    风沙摆手道:“男子汉大丈夫,哪能以技娱人,逗自家姐姐没什么,对外就不好了。只要孟凡你不乱搞、不惹事,我管不着你,懂吗?”

    绘影、绘声和巧妍是他的人,抛开这层关系,他和孟凡其实没关系,就是个带在身边的人质罢了。若非要给巧妍撑头,这小子胡搞乱搞关他p事。

    孟凡微微一怔,轻轻点头,把敬酒喝了。

    风沙跟着饮尽。

    难得在自己的地盘,他自不免放开一些,没有以往那么顾虑,敬酒来者不拒,一杯杯喝下去,竟是少见的喝醉了,一个劲的摇头晃脑,瞳孔都大了。

    绘影见主人差点坐不稳当,赶紧伸手扶住,宣布散席,向守在门外的云本真讨了个好,然后和妹妹一起扶着主人回房。

    帮主人褪衣沐浴暖床,总之亦如以往一样服侍。

    第二天,风沙约了韩晶一起逛君山,除了云本真,绘影绘声也同行。

    上次来时,他已经勘察过君山全岛,这次仅是逛了几处要紧的地方,和韩晶商讨一下或许的空漏,所以很快就逛完了。

    因为四灵聚会已经定好大致的时限,他必须打出足够富余,免得路上出现意外耽搁。细算下来,时间实在赶的很,午饭过后便即离岛,重新登船启程。

    本来押后的那支三河舰队随同晓风号一直泊在君山对面的岳州补给,就是专门等他,这时汇合同出洞庭湖口转入长江,扬帆顺流。

    下一处,江城。

    本部完。

    ……

第三百四十九章 楚天歌

    世人皆知隐里子,就像世人尽知长乐公一样,然而不知长乐公乃隐谷之首,亦不知隐里子实为四灵之主。

    四灵在隐里,隐谷在隐谷。

    很少人知道隐里到底在哪里,隐谷又是哪座谷。

    隐里就在江城流域。

    换句话说,风沙的家乡就在江城左近。

    放舟江心渡,举目皆乱滩,碧水环石绕,独见此山青。

    由此转入支流南渠十数里,进入一片远比洞庭湖小,身处其间仍显无垠的大湖。湖泊南岸山中,便是隐里。

    沿途有残垣古道断壁,乃是先秦楚国的遗迹,早已被岁月所侵蚀,仅留下令人感怆的零碎,对于平常人来说,其实很不起眼,当面不识。

    看似一路通顺,其实自江左那座醒目的青山开始,乃至当下些微的残迹,皆是引路的标识。

    不明白标识的人,只会迷失在山川湖泊之中,永远找不到真正的隐里。

    从长江转入支流,风沙就只带了云本真一人,至如今放舟泛湖,眼波如湖波,波光粼粼。

    “看见了吗?”

    风沙忽然笑了起来,伸手指道:“峰顶如磨盘,峰底如墨汁。老头子跟我说什么人生于世,天地磨之,隐里寓意正在于此,后来我才想明白,全特么胡扯。”

    他笑得喘不过气来,断续道:“他……他就是懒,懒得爬山,所以住在山脚。偏还嘴硬,非要说出一番道理。”

    云本真没敢接话。她看得出来,主人的精神很不正常,亢奋的过分,像一根已经绞得不能再紧的弓弦,弹得嘣嘣作响,似乎稍加一把劲就会崩断。

    弃舟登岸,溯溪逆行,左转右绕,豁然开朗。

    茅屋三两间,半截无蓬,残断倾斜,周遭树冠盖顶,藤枝乱垂,地面杂草丛生,隐约可见受惊的小兽在废墟中悉索乱窜。

    幸好小溪房前淌过,稍稍增添些许清幽静谧的气息。

    就是一处很普通的山间小居,被废弃的猎户采药之家。

    这是隐里?主人自幼居住的地方?云本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未免也太清苦了吧!

    风沙在废墟内外久久逗留,没有什么动作,多是盯着某处发呆,过一会儿又盯着另一处发呆。

    终于走到最里间的残屋,他将怀中的小包掏出来捧在掌心,珍视许久,轻轻放置于腐朽碎断的床榻之上。

    然后他也躺了上去,耳廓轻贴着小包,慢慢闭上眼睛。

    待风沙离开的时候,隐里多出一堆小坟。

    他心头一直承载的那些甜蜜、苦涩、悲痛交杂的回忆和情绪,似乎也一并留在了这里。

    ……

    楚天万里无纤云,楚天南去水冥冥,楚天空阔不知归,楚天春色太多情……

    风沙兴致盎然,大踏步引颈高歌,惹来道上旅人一片叫好声。

    一架绿垂帘的马车沿道边缓行,一个梳着丫鬟发饰的貌美少女探头出帘:“我家小姐听了你一路楚天如何如何,现在想考考你,还以楚天起,就以你为题。”

    风沙瞧她一眼,笑吟道:“楚天城外踏歌声。”

    随着车帘掀开,车厢中散发一股沁人心脾的悠悠香息,他自认见多识广,也从没闻过这等独特的奇香,颇有凝神静气之妙。

    虽未见其车主,仍是不由自主的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位端庄沉静的绝色丽人。尤其丫鬟貌美,姿色俱佳,更易让人联想其主之容姿是否更加出色。

    怪就怪在竟是轻车简从,不怕路上遇危险吗?

    想想他的情况岂非一样?甚至连车都没有。或许人家也有类似的缘故,所以并没多想。

    听得风沙唱吟,貌美丫鬟咯咯笑了几声,一下缩头回去,又一下冒头出来,甜甜的道:“小姐说算你过了,许你搭个便车。”

    风沙道了声多谢,扯着云本真跳上车板,肩并肩坐于车夫身侧。

    风沙凑嘴到云本真耳边,得意道:“你看见了,我就说能搭上车罢~”

    云本真娇笑道:“那是,主人最能耐了。”

    貌美丫鬟又从车帘探出脑袋,问道:“先生夸了一路楚天,莫非就是楚人?听口音不像啊!”

    风沙歪头道:“少小离家,乡音已改。姑娘略微楚音,倒似楚人。”

    貌美丫鬟俏脸微变,生硬的道:“我不是楚人,我跟东鸟没关系。”一下又将脑袋给缩了回去。

    东鸟占有大半楚地,然而并不等同于楚人,因为南唐也占有一部分。

    她竟是分别否认,实在有些奇怪。

    风沙弄了个莫名其妙,不知何处得罪了人家。

    他绝对不会听错。楚音刚烈,哪怕女子说来也脆,尽管这丫鬟拿着软绵绵的腔调,绝对有楚音的底子。

    车轮辘辘,又行一阵。江城终显轮廓,白云之下,黑城矗立,开阔江面上的风帆如成群的跃鲤,威严中不乏繁华。

    因地理的关系,平和的时候,江城乃是商贸重镇,战乱的时候,这里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如今各方势力处于僵持的状态,江城也就成为军镇和商城的集合体,地位举足轻重。

    那个貌美丫鬟再次探头,大眼睛略微红肿,似乎刚刚哭过,小声道:“我家小姐问你,入城去哪里?如果顺路,可以送送你。”

    风沙回道:“闽商会馆。”

    晓风号由马玉颜主持,会在江城停泊几天。她当然有点私心,故意把汇合的地方放在闽人的地盘。

    貌美丫鬟露出轻视的眼神,撇嘴道:“你是闽人?”

    见她这个样子,风沙对她家小姐的背景顿时了然于心,只有刚灭掉闽国的南唐才会对闽人这副态度,摇头道:“与朋友约好而已。”

    貌美丫鬟又缩头回去,似乎正在聆听小姐指示,过不一会探头道:“小姐说别去闽商会馆了,要去就去唐人馆,小姐可以派人把你朋友接过来。”

    风沙婉拒道:“秦人诈楚囚怀王,楚人怜王怨秦人,愤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果然项王灭秦。”

    貌美丫鬟皱眉道:“什么意思?我是问你去不去唐人馆,你在说什么?”

    一个甜美娇柔的嗓音自车厢内腻腻的透出来:“他在说楚人重诺,绝不食言。”

    ……

第三百五十章 人心鬼蜮

    车厢内的小姐果然熟稔典故,明显大有来历,应该是南唐的贵人,轻车简从跑来江城,怕是要做些私密事。

    风沙笑道:“小姐说的是,我就是这个意思。”

    尽管寥寥几语,他已探出人家的来历,其实并非故意为之,纯是习以为常罢了。算是玄武主事的通病,总在不自觉的琢磨人。

    车厢内的小姐沉默少许,柔声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与先生相识也算有缘,那就顺带一路去趟闽商会馆罢~”

    云本真忍不住靠近主人附耳道:“真是个好人呢!”

    风沙斜她一眼,嘴上道:“太麻烦小姐了,进城下车就好。”

    小姐回道:“无妨。”之后便沉默下来。

    望山跑死马,望城差不多,

    明明江城在望,还是从早晨走到下午,期间有次寻了个茶摊点心铺靠边打尖。

    显然是迁就风沙和云本真吃点东西,方便方便。那位小姐和丫鬟始终没有下车,竟是连面都不露。

    这让本来颇有好感的云本真极为不满,认为人家不把她的主人放在眼里。

    她伺候主人吃东西,嘴上嘟哝个不停,末了道:“还以为是个好人呢~看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风沙笑了笑:“想要分辨她是不是好人,其实很简单。”

    云本真尖起耳朵。

    “如果她送我到闽商会馆便即离开,或许是个好人。如果坚持亲自……或者让她的丫鬟送我进门,那就一定不是好人。”

    云本真满脸懵懂。

    “我和朋友约在闽商会馆见面。既然我不是闽人,那么我的朋友就是闽人。别忘了,南唐灭闽,闽人深恨之……”

    风沙淡淡道:“一个南唐人陪我去闽商会馆见闽人朋友,这叫什么?这叫侵门踏户。你想那是怎样一种场景?如果人家再有意无意,阴阳怪气几句,嘿嘿~”

    云本真摇头道:“有玉颜公主在,带个南唐人算什么?难道他们还敢甩主人脸子不成?”

    “我固然不在乎,换做平常人呢?这一招真够阴损的,恐怕惹得朋友当场反目,被坑得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风沙轻咳一声:“当然,现在纯属猜测,或许人家真是好人呢!”

    云本真娇笑道:“听她声音年纪不大,哪有那么多恶毒的心机。何况萍水相逢,无冤无仇的……”

    风沙翻了个白眼。

    小丫头的见识还是少了点,对人心鬼蜮所知不深。如果萍水相逢,无冤无仇就不起害人之心,世间恶事起码能少掉五成五。

    云本真突然啊了一声,可怜兮兮的道:“婢子错了,不是说您心机恶毒。”

    风沙笑嘻嘻的伸手揪她脸蛋。

    停在路边的马车车帘稍稍掀开一角,正巧窥视到这一幕。

    风沙余光瞟见,松手垂目,继续吃喝。

    抓紧吃完,回到马车上。车夫是个没表情的死人脸,点点头挥鞭赶车。

    貌美丫鬟探头笑道:“你们主仆二人关系真好。”

    风沙正色道:“尽管书香门第,奈何家道中落,唯有真儿不离不弃。名为主仆,实乃亲人也。”

    说话阴阳顿挫,文绉绉的。尤其刚才一路高歌,之后又吊书袋。如此一说,的确像个落魄的书生。听着合情合理,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云本真低着脑袋不吭声。她了解主人,既然开始哄人,那就是在给人挖坑。虽然嘴上说人家或许是个好人,其实已经当成坏人应付。

    尽管心下不以为然,自不会拆主人的台。

    貌美丫鬟垂目道:“先生文采斐然,想必志向高远。此去江城,是否想求个锦绣前程呢?”

    “锦绣前程谈不上,谋个营生而已。”

    风沙叹气道:“如今正值百年未有之乱局,武夫当道,文人命贱,尽管胸中诗书万卷,不及人家提刀一柄,罢了罢了,伤心事不提也罢。”

    貌美丫鬟微微一笑:“大唐锦绣,文风浓郁。哪像东鸟,尽是莽夫当朝,先生不该往江城来,应该向江宁去。”江宁府正是南唐都城。

    风沙点头道:“正是要顺江去江宁,所以才来江城托朋友找船。”

    “那真是巧了。”貌美丫鬟掩嘴笑道:“我家小姐正好要去江宁,给先生空出间舱房,不过举手之劳。”

    风沙喜动于色:“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小事一桩。”

    貌美丫鬟瞟他一眼,心中生出鄙夷,忙垂目掩饰:“待会儿你就随同去唐人馆。稍作歇息,便可以登船启程。”

    风沙啊了一声,故作踌躇状:“我这……约了朋友,总要打声招呼,怎好不告而别?”

    “派人传个信就是了。”

    貌美丫鬟甜甜笑道:“我家小姐实是欣赏先生的文采,在江宁多少也有些门路,或许能够帮忙引荐一番,总比先生胡乱闯荡来得好。”

    心道个破落的穷酸书生,还能不上勾?倒要看你这个满口重诺的楚人,到底怎么圆话打自己的脸。

    风沙犹豫半晌,苦笑道:“罢了~君子一诺,快马一鞭。小姐和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唉,不敢劳烦,把我送到城门口就好。”

    貌美丫鬟听得一怔,待要再说。

    那位小姐柔美的声音透帘而来:“奴家没有看错人,先生果有楚人风骨,季布风范。莹莹你进来罢~先生对朋友一诺千金,该当玉成。”

    丫鬟莹莹应了一声,竟是以怜悯的目光扫了风沙一眼,缩头回去。

    风沙眸光闪了闪,故作不悦道:“原来小姐是在试探我。”

    小姐轻声道:“奴家向先生道歉。”

    风沙大度道:“无妨。”

    又行一阵,大道上车来车往,行人渐密,城门在望。

    缴城门税的时候,风沙囊中羞涩,摸了半天也没摸出半块铜板。实际上确实没有,他从来不揣钱,钱都在云本真身上。

    车夫等得不耐烦,代为缴过。

    风沙连连讪笑,一副想要告辞,偏又不好意思的样子。

    莹莹探头出帘,态度比刚才冷淡多了:“上车吧~小姐说送你一程,免得你人生地不熟,迷路那就糟了。”

    风沙这才哆哆嗦嗦爬上车,干笑道:“待会儿见了朋友,一定还给小姐。”

    莹莹嗤嗤一笑,颇为不屑,抖帘缩头。

    ……

第三百五十一章 在江城

    进城之后,风沙左右观察,抛开外间看来雄伟的城墙和繁忙的码头,城内细微之处才能得窥真实的风貌。

    江城的繁荣程度相比江陵明显差了许多,更比不上潭州。

    正值初春下午,暖阳斜照,凉风拂面,最好的游逛时刻。

    街上行人居然还没城外商旅多,无不行色匆匆,少有逗留,更难见妇人,偶尔几个女子,也是发乱衫粗,无不低头拥包,似乎有意掩藏容姿。

    除城门之外,没见兵丁巡逻,倒是陆续看见成队挎着刀剑的蓝衫汉子,衣衫质地相当不错,个个鲜衣挺拔,大咧咧的结伴横街。

    一看就知道是江城会的人。

    车马撞见他们要么绕行,要么缓停待过,显示江城会在江城多么霸道。

    江城会与东鸟共管江城和江州,看来何止共管?顶多名义上还打着东鸟的招牌,实际上由江城会全面把持。

    随着马车快行,街巷一晃而过,有时还能瞥见巷中多人殴斗,兵刃击砍,血沫横飞,明显下死手。

    江城会帮众多数目不斜视,直接路过。少数笑嘻嘻的揣着手,凑近围观瞧热闹。

    马车终于快到地方,闽商会馆的幌子在街尾高高飘扬,稍显破旧。

    整条街看起来乱糟糟的,行人比途中更少,都不像好人,多数带着刀剑,少数腰间鼓囊。

    街边虽然有些许酒楼饭馆,然而门可罗雀,大多还是散开的乱摊子,摊后的摊主个个木无表情,眼神透着阴森。

    马车刚进这条街,所有人便齐唰唰的射来目光,没人招呼没人说话,就是直勾勾的盯着,似乎仅凭眼神就能把马匹车厢全部拆光抢走。

    死人脸的车夫突然从怀中扯出一面三角旗持在手上扬了扬,那一道道阴森的视线,就像被火把点着的蛛丝,成片烧断。

    风沙往旗面上瞟了一眼,金边红底,上书“金陵”二字,字体金灿,笔法飘逸,乃是金陵帮的金陵旗……金陵帮的高层才能使用金边。

    金陵帮雄踞南唐都城江宁府,乃是南唐疆域内最大的两个帮会之一,稳稳占住天下十三帮会的前三。

    除开江宁之外,金陵帮的势力溯着长江往上游蔓开,主要经营长江流域的水运,方向与顺流往下的辰流水帮正好相反,两帮的交汇点就是江城和江州。

    三河帮集合辰流水帮,继承了以往的关系。如今伏剑当然要重新打通一遍关口,金陵帮正是重中之重。

    死人脸车夫既然拿得出金边金陵旗,说明车内的小姐与金陵帮关系极为密切。

    马车终于在闽商会馆门口停稳,会馆竟是大门紧闭,墙面斑驳,门框破旧,风沙瞧得直皱眉头。

    丫鬟莹莹掀开车帘,拿脚踢了踢,踹狗一样催促他快点下车。

    云本真俏眸放出寒芒,风沙轻一拍肩,她才垂下目光,极力收敛。

    风沙下车之后步到门外,左瞧瞧右瞧瞧,门上蒙灰,哪像有人?

    莹莹竟也跟了过来,举起白生生的小手欲拍大门,瞅了一眼又嫌恶的收回来,脚尖哆门,咣咣几下,激起一捧乱灰,吓得她以手掩鼻,直往后退。

    她刚一抬手,风沙就拉着云本真退开了,见灰尘高扬,赶紧又退远了些。

    莹莹边退边咳,慌忙抽出香帕遮掩擦拭,嘟囔道:“果然闽蛮,真脏真脏。”

    云本真瞧她一眼,心道果然让主人猜中了,果然跟过来了,果然不安好心,果然不是好人。

    心里冒出一连串果然,更是觉得主人果然智慧超绝,果然洞悉人心,果然算无遗策,无论什么鬼蜮伎俩,果然都逃不过主人的如炬法眼。

    风沙自然不知道云本真正在心里大拍他的马屁,担心马玉颜是不是出事了,否则约好的见面地点怎么似同鬼屋一般。

    莹莹揪着香帕使劲擦脸,冷笑道:“你是千金一诺,你那位朋友似乎不是。现在可想随我去唐人馆了?”

    风沙干笑道:“这个,这个……好吧~”

    “磨了一路,真不容易。还没人敢拒绝我家小姐,你是头一个。”

    莹莹抖抖香帕,娇笑道:“小姐说了,两人相争方为器,一人摘取则是瓜,什么瓜呢?傻瓜。现在后悔了?晚了。自己去找船,自己去江宁求前程吧~”

    她边说边退,笑靥如花:“小姐还有话送你:“家里没有千钟粟,那就乖乖为五斗米折腰。安不得饥辘贫苦,那就别啐嗟来之食。”

    云本真一开始勃然大怒,听到后面反而不怒了,冰冷的目光就像看着一个死人,耳朵竖得高高的,就等主人一声令下。

    莹莹退的很慢,下巴扬得很高,似乎十分享受这一刻。

    风沙脸色阵青阵白,五指紧扣心口,一副绞痛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因错失前程而欲哭无泪的可怜人。

    侧面的车帘云淡风轻的放下,遮住了一双透着得意的彻亮美眸。

    莹莹终于上得车架,车夫请叱一声,马车迅速离远。

    云本真忍不住拖着长音嗔道:“主人~”

    风沙神情恢复如常,淡淡道:“一个任性的大小姐,才情还不错,心眼有点坏。似乎自恋过头,认为谁都要遂她心意,否则牛不喝水强按头。”

    云本真恨恨道:“婢子定要把她的脑袋按到水里去,让她喝个饱。”

    风沙摇头道:“算了。”

    常人不知,他很清楚,金陵帮的高层全是南唐皇室,说不定就是哪位公主。

    爱屋及乌,瞧在亡妻的面上,他还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对自家的小妹发恼,甚至饶有兴致的演出小戏让其开心得意。

    也亏得车夫刚才亮出了金边金陵旗,否则他就是另一张脸孔了。

    后面突然咔咔一响,两扇破旧大门忽然洞开。

    马玉颜探出俏脸,见到风沙,喜难自禁,强抑着出门的冲动,一面睁大美目往外扫量,一面匆匆招手:“快,风少快进来。”

    风沙提着的心稍稍回落,带着云本真进门。

    马玉颜赶紧合门,伸手挽上风沙的胳臂,亲昵的宛如小鸟依人,附耳的语气则是惊惶掺杂怨怒,咬着银牙道:“李泽在江城。”就是南唐皇储李六郎。

    ……

第三百五十二章 驸马爷

    李六郎在江城?来做什么?

    风沙微微一怔,轻轻嗯了一声:“知道了。”

    同时转目扫视,大厅内恭恭敬敬的散站着些人。

    除开少许马玉颜的公主侍卫,大多老者和妇人,少数携着幼童,唯独没有青壮,一个个微躬着腰杆,投来期冀的目光。

    马玉颜俏脸露出羞涩的神情,介绍道:“这些都是忠于闽国的臣民,听得风少要来,齐发过来候着。开门晚了点,风少莫怪。”

    风沙见得尽是行动不便的老弱妇孺,心下戚戚然,将马玉颜揽得更亲昵了些,挤出个温和的笑容:“太隆重了太隆重了,大家快请入座。”

    诸人纷纷入席,本来不大的大厅,也就摆了四桌,显得空旷旷的。

    马玉颜坐在风沙身侧,挨个介绍桌上人。

    风沙则挨个敬酒。

    菜肴渐渐送来摆桌,还算丰盛。有幼童馋嘴,吵吵闹闹、椅上乱扭,长辈紧张的按住。显然过得相当窘迫,否则不会连顿饭都绷不住。

    风沙见状,赶紧动了第一筷,大家这才放开。

    老者妇人还算矜持,孩童则的一个劲的往嘴里塞肉。

    潭州的闽人虽然受到排挤和欺辱,多少还有些人手、产业和渠道,抱团起来实力并不算不小,所以一经获得政治支持,立刻鲜活起来。

    观当下的情况,江城的闽人竟像是连日常生活都无法保障了。

    心下正琢磨着,隔壁席有妇人过来跪下,哭哭啼啼的道:“求风少做主,救救我的儿子……”

    话没说完,同桌有老者瞪眼道:“大好的日子,成何体统。”这怒斥看起来更像装样子。

    风沙不以为忤,起座扶妇人问究竟。

    原来江城附近富有铁矿,闽人的青壮全被拉去挖矿,足有千人之多,数月过去,毫无音讯,找也进不去营地。

    想也知道,一旦没了青壮,就凭这些老弱妇孺,日子怎么可能好过?尤其江城的治安明显不咋地,肯定少不了地痞流氓。

    难怪这个闽商会馆搞得像鬼宅一样,既然抗不住欺负,当然只能拼命掩藏。

    再往深里想点,被拉走千余青壮,怎么也有几百号家庭,如今仅摆开四桌几十人,在座更不见年轻的女子……肯定不会没有,只是来不了或者不方便来。

    风沙听完之后,转目将诸人神情尽收眼底,轻声道:“玉颜公主兰心蕙质,必不会对臣民的苦难视而不见……”

    马玉颜接口道:“风少为大家带来了礼物,整整一大船物资已从潭州运抵,正在码头卸货,届时会请三河帮派人押来会馆,按户分发。”

    尽管她主持日常事务,也不能这样乱花风沙的钱,如此当众一说,其实是先上船后补票。

    “正是。三河帮与江城会交好,于江城设有驻点,如今还有一支舰队泊在码头。玉颜公主与辰流柔公主相交莫逆,更与三河帮帮主伏女侠交情甚笃……”

    风沙不但应许而且加码:“三河帮会派人常驻会馆。往后再遇麻烦,大家可以向他们求助。至于诸位家人之事,我来给大家交代,还请少安毋躁……”

    马玉颜喜动于色,众人喜极而泣。

    物资缓解民生之急,舰队意味武力保障,柔公主代表外国支持,三河帮与江城会交好及设有驻点使得求助有门,应许救人则是未来的希望。

    终于不再是无根之絮,一阵轻风就被飘零了。

    风沙显然很清楚这些闽国臣民缺什么,每句话都在抚慰诸人心灵之惶恐之不安。

    散席之后,马玉颜堂而皇之的牵着风沙进到自己的卧房。就是故意做给大家看的,表示两人关系多么亲密。

    众人果然相当关心,一个个偷瞄偷瞟,见状终于放心。驸马爷当然是自家人,那是最有力,也是最可靠的支持……至少可以这样宽慰自己。

    他们心照不宣的将到处欢跑的顽童赶开,免得打扰公主和驸马……叙旧。

    关门之后,马玉颜嘤嘤哭了起来。

    她既痛苦又感激。痛苦自己对臣民的苦难无能为力,感激风沙雪中送炭。

    风沙好一阵安慰,直到马玉颜收声,方才柔声道:“送物资也好,三河帮帮衬也好,毕竟治标不治本。想要长期维持,需得和江城会打好关系。”

    马玉颜抹抹眼泪:“风少说的是。”

    忽又面露迟疑之色:“江城与江州名义上属于东鸟,实际上南唐通过金陵帮涉入很深,仅凭三河帮的面子,恐怕不足。尤其李泽来了,肯定不安好心。”

    风沙皱着眉头没吭声。

    江城会卡着三河帮与金陵帮水运交汇的关口坐地分赃,所以两帮对江城会来说都是大客户。

    两帮如果对上,江城会要么当个中人,要么两不相帮。在风沙看来,这意味着三河帮被金陵帮给平衡掉了……起码在江城会的地盘是如此。

    除开三河帮,他在江城没什么抓手,有力没地方使。无论李泽跑来干什么,他都无能为力。

    要是扯上四灵和隐谷,力量倒是绰绰有余,然而形势会变得相当复杂,绝不是短时间可以摆平的。他顶多呆上几天,没有那么多时间收拾首尾。

    提前抽身不是不行,剩下的一定是烂摊子,最后导致的局面,不可能对他有利。

    风沙陷入思索。

    马玉颜不敢打搅,一面派侍卫陪同云本真回去晓风号落实风沙刚才说的事,一面招呼侍女送来茶水点心,她陪在旁边亲自侍奉。

    风沙想了半天,还是毫无头绪,去到窗前负手,眺望远街,换换心情。

    初春尚寒,尤其随着夕阳渐落,冷风自空旷的街道卷上楼来,窗框咣咣晃响。

    马玉颜取来披风,轻轻地覆在风沙的肩头,亲昵的系着绳扣,神情温柔,动作轻柔,体贴又细心。

    远方街上忽然行来一队车马,十几名大汉护着一架马车大踏步行进。

    街面上那些乱摊子忽然一阵骚乱,一众摊主个个火烧屁股似的跳了起来,毕恭毕敬的躬身行礼。

    就因为马车上挂着海龙王的旗帜。

    海龙王走私盐起家,不光是吴越国主,更是江南绿林道的魁首。过了洞庭影响小了很多,然而越往长江下游,海龙王威名越甚。

    ……

第三百五十三章 时局紊乱

    挂着海龙王旗帜的车驾摆到闽商会馆之前,自有大汉前来叫门,递送拜帖。

    会馆闽人楼上楼下,探头探脑,彼此间窃窃私语,不知是福是祸,显得惶恐不安。

    自从闽国覆灭之后,多长时间了,从来没听过好消息,自然什么都先往坏处想。

    风沙接得拜帖,瞧得署名,顿时喜难自禁,扬帖笑道:“竟是钱二公子,他居然在江城。”

    马玉颜同样兴奋起来。

    钱玑其实是她的姐夫,向来公道持中,在江陵时就曾替她做过中人,化解她和大越刘公子之间的仇怨。

    更是苦口婆心,谆谆劝导,要她为了亲族存续,必须放下私怨,广结善缘。

    君子如玉,令人心折。姐夫的话,她是牢牢记住了。

    风沙带着马玉颜匆匆下楼,扇门打开,迎出门外。

    钱玑双手抱了把折扇,含笑等在马车侧面,见两人出来,遥向行礼道:“风少好久不见,玉颜公主风采不减。”

    风沙和马玉颜一齐回礼。风沙快走几步,奇道:“二公子怎么会在江城?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钱玑俊脸红了红,小声道:“我也是刚到江城,在码头看见了晓风号,想去拜会风少,结果遇……遇上了风掌教。”没有提及来江城的原因。

    云本真一直是以风门掌教的身份与他打交道,他一直爱慕在心,可惜云本真一直对他爱答不理。

    他为人腼腆,又深爱亡妻,所以既不说破,也不强求。还是难免多有关注,在江陵时没少讨好的举动。

    如今当着亡妻妹妹的面,提及心上人,难免感到羞愧。

    风沙恍然,请钱玑进门。

    三人上楼进屋就座,马玉颜亲自奉上茶水点心,叫了声“姐夫”。

    钱玑叹了口气:“玉颜公主不要怪我对闽王室不闻不理,不是不想,实不能也。”

    国家层面的事情,容不得个人私情。就算马玉颜的姐姐没有去世,他想护住爱妻都必须付出巨大的政治代价,更无法干涉南唐如何处理闽王室。

    马玉颜忙道:“玉颜绝没有责怪姐夫的意思。”

    钱玑又叹口气,转向风沙道:“北方的局势,不知风少是否了解。”

    风沙缓缓点头:“郭武代汉,契丹攻龙泉。前者已定,后者未知。”

    钱玑沉声道:“我收到寒家情报,龙泉府肯定撑不过二月,这个时候恐怕已经破城。”

    风沙露出忧心忡忡的神色。不是装的,是真的。

    钱玑又道:“郭武称帝之后,没有暂缓前朝攻打南唐的攻势,反而派大军增援。南唐在淮水北岸的城池全部失守。”

    风沙悚然一惊。

    淮水乃是南唐抵御北方的倒数第二道防线,一旦被突破,北周大军将饮马长江边,江对面就是南唐的都城江宁府。

    长江天险虽然不是那么好飞渡的,然而长江水运必将不稳,甚至中断。

    不过,北周这时应该收到渤海将灭的情报,为了防备契丹,一定会转攻为守。淮水流域很快会平静下来,长江水道更不会受影响。

    天下形势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由不得任何人随心所欲。

    钱玑果然道:“北周屯兵不动,南唐无力反攻。江北应该会安稳一段时间。”

    风沙皱眉道:“我刚刚知道,李泽也在江城,是否和北周休战有关?”

    钱玑赞道:“风少当真敏锐。”

    风沙瞧了马玉颜一眼,垂目道:“南唐似乎有个习惯,北方失地,就从其他地方找补。上次是闽国,这次莫非是……东鸟?不会瞧上江城和江州吧?”

    马玉颜娇躯剧颤。

    “有可能……”

    钱玑也瞧了马玉颜一眼:“风少随同柔公主刚从潭州来,想必对东鸟的局势了然于心。寒家在东鸟没什么势力,只知道大概情况,想问问风少的看法。”

    四灵中人对外向来极端保密,钱玑并不清楚风沙的真实身份,仅是觉得这个人神秘的很,而且神通广大。

    他隐隐约约往百家遗脉上猜测,可惜一直没法确定,也不敢胡乱探听,免得犯了人家忌讳,反正绝对不仅是辰流柔公主的外执事那么简单。

    风沙沉吟少许,极其谨慎的道:“王萼会在近期再度起兵,胜算颇大。”

    别看短短一句话,字字千金。

    钱玑脸色微变,往前倾身,郑重问道:“此言当真?”

    风沙一字字道:“隐谷愿赌服输。”

    区区六个字,含义深的很。几乎道尽了东鸟剧变的原因,以及谁才是幕后黑手和胜家。

    钱玑软绵绵的往后跌坐,呆了半晌,长长吐出口气:“东鸟内乱,南唐若趁机攻之,中原的格局将为之改变。唉~天下纷扰,何得安宁。”

    风沙心急如焚。如果南唐派兵攻打东鸟,王萼未必再敢造反。就算起兵成功,如果被南唐趁乱灭掉,他在潭州抵押的那些产业岂不是全部归别人了。

    一定要想办法阻止,而且必须尽快。

    他忽一转念,问道:“李泽跑来江城是想为南唐攻打东鸟铺路,二公子来江城又是为了什么?”

    “刚才大庭广众没好说……”

    钱玑忙道:“我还是代渤海筹措物资的。就算龙泉城破,渤海各个部落依旧打算与契丹人周旋到底,他们派了密使向父王求援,父王表示鼎力相助。”

    风沙愣了愣,肃容道:“海龙王大仁大义,令人感佩。渤海勇士热血抗暴,必须支持。需要我做什么,二公子尽管开口,不能也能,义不容辞。”

    牵制住契丹就是给中原争取时间,帮助渤海就是帮助自己。

    钱玑苦笑道:“如果衮衮诸公都像风少一样胸怀天下,何惧契丹人侵门踏户。”

    北周欲打南唐,南唐欲打东鸟,东鸟总在内斗。反正当世三大国从来各怀鬼胎,各忙各的,谁都不愿意搭理他。

    他也不会自讨没趣,所以专门找些相对独立的小势力,诸如辰流、中平,一些地方军使,以及江城会这种大帮派打打秋风。

    亏得海龙王威震天下,他周转一圈,大家都给面子,多多少少贡献一点。尽管如此,还是筹措艰难,小笔流水稀稀,难见大笔涌涌。

    ……

第三百五十四章 无本买卖

    听得钱玑吹捧,风沙腼腆一笑:“天下富庶,莫过南唐,既然李六郎也在江城,要不想个法子再让他慷慨一回?”

    上次在江陵,他和钱玑就通过宫青秀的演舞坑了……不,使大家踊跃捐赠了一大批物资用以支援渤海。李六郎正是出钱最多的那一个。

    钱玑苦笑起来,张嘴欲说话,忽然会意到什么,瞧了马玉颜一眼,赶紧闭嘴。

    马玉颜察言观色,忙起身告辞:“风少和姐夫慢聊,玉颜尚有点事要办。”

    钱玑有些不好意思的歉然一笑。

    待马玉颜退出之后,他才叹气道:“李六郎实在太过分,不怪玉颜恨他,我也恨……很不是滋味。偏得我还有求于人,这次来江城其实也是跟着他。”

    风沙恍然道:“谁让他有钱呢?就该好好宰他,使劲宰他,就当为玉颜公主讨点利息。”

    心里不禁感叹,为了支援渤海牵制契丹,钱玑四处奔波,到处求人。本来以他的身份,谁都会奉为座上贵宾,哪用得着巴巴的追着人跑。

    明明心疼马玉颜,明明记恨李六郎,偏偏只能袖手旁观,甚至故作不知。

    “玉颜是位好姑娘,像她姐姐一样温婉娴淑。”

    钱玑盯着风沙,低声道:“还请风少一定善待她,莫要轻视她。她那时也是……也是身不由己,不得不屈从,实在莫可奈何。”

    风沙愣了愣,钱玑显然误会了他和马玉颜的关系。

    他没有解释,仅是轻轻嗯了一声。

    马玉颜跟定他了,没有选择的余地。

    一旦失去他的支持,闽国遗民根本看不到任何希望,人心将很快散尽。

    “风少猜测李六郎是想为南唐攻打东鸟铺路,我认为对也不对。”

    钱玑收拾情绪,敛容道:“要我说,更像是个前哨。毕竟南唐刚刚惨败给北周,东鸟同样国富兵强,远非闽国可以比拟的。”

    风沙的心思顿时活泛起来,赞同道:“不错。上次王萼起兵,南唐不也派了军队想占便宜吗?可惜没赶上趟,这次情况估计差不多。”

    如果南唐不是全面出兵,仅是想占便宜的话,事情就好办多了。占谁的便宜不是占,可以占王广的便宜,自然也可以占王萼的便宜。

    上次王萼便私下向南唐称臣,还保证大功告成之后不再称帝,换得南唐发兵,使得东鸟各地的军使个个据城自保,不敢轻易调兵勤王。

    只要这次价码出的足够高,南唐就不是影响王萼出兵的阻碍,而是莫大的助力。

    钱玑声音压低了些:“既然是前哨,无非三种功用:一是查察情况;一是疏通关节;一是为大军囤积物资。”

    风沙哦了一声。钱玑显然打上了这批物资的主意。

    他想了想,问道:“江城名义上还属于东鸟,李六郎怎么会跑来这里囤积物资?他傻了?”

    一旦东鸟和南唐出现摩擦甚至战争,处于交界处的江城和江州将首当其冲,长江水运会遭受重创。

    包括东鸟和南唐在内,沿江没有任何一个势力乐见。

    为了避免这种糟糕的情况发生,东鸟故意让出一半治权,与江城会共管江城和江州,做出一种中立的姿态,使两城不受战争的影响。

    实际上,江城会和东鸟皇室的关系千丝万缕。虽然不像金陵帮一样由南唐皇室直接掌管,那只是重视程度不同,不代表控制力弱。

    江城会实在不太可能完全倒向南唐,更不可能帮南唐囤什么物资。只要南唐敢囤,江城会就敢吞。

    钱玑失笑道:“李六郎当然不傻。他来江城无非是想就近看看东鸟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再来决定准备多少物资~我当然跟着人跑,追着物资有什么用。”

    风沙干笑道:“原来如此。”

    钱玑红着脸道:“风少主意多又妙,还请帮忙想个法子。”

    江陵那一次,当真吃到饱。尽管多方势力各伸黑手,雁过拔毛,还是海量富余。

    之后他东奔西跑,口水说尽也没有一次弄来那么多,不免盼着风沙再来个如法炮制。

    风沙正缺钱,对这批物资同样眼红的很。想了想,还是觉得支援渤海牵制契丹更加重要,按下贪心沉吟道:“想要打动李六郎,也难也容易。”

    钱玑正襟危坐:“愿闻其详。”

    “身为皇储,最想得到什么?”

    “当然是皇位。”钱玑忽又皱眉:“这个……这个,我着实不能插手。”

    要是手插错,或者漏了风,南唐就该转头打吴越了。

    风沙笑道:“所以二公子不是来找我了吗?”

    钱玑眼睛一亮,复又一黯:“不是信不过风少,奈何……难,险,危。”

    风沙淡淡道:“又不是帮李泽抢皇位,送给他功绩足矣。”

    钱玑愣愣问道:“怎么送?”

    “李泽有钱缺功绩,王萼造反缺支持。”

    风沙嘿嘿一笑:“二公子何不做个中人?拿李泽的支持说动王萼出兵,拿王萼的称臣说动李泽出钱?妙在王萼不缺钱,二公子缺……就当跑腿费了。”

    之前王萼在江陵亲自和李六郎密谈,开了称臣求南唐支持的先例,再来一次又有何难?现在无非缺了一个两方都能够信赖的沟通渠道。

    钱玑嘴巴张大,半晌没能回过神,好一会儿才结巴道:“这,这,这……”

    连“这”了几下,愣是没“这”出个一二三。

    风沙咳嗽一声:“成则大赚,败无损失。也就跑趟腿的事,试试又不会掉块肉。跟做买卖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上家买了卖下家么?”

    老头子教过他,利益源于信息不对等。所以他最喜欢当中人,因为可以两头赚。

    钱玑苦笑道:“做买卖也要先买后卖,风少说的可是无本买卖。”

    “怎么无本?”风沙斜眼睨视,心道你爹当年凭着胆大血勇,晒海盐走私发家,那才叫一个无本万利呢!

    嘴上继续道:“二公子的名望就是本钱,真正的金字招牌。何况跑腿乘船不需花钱么?时间更是金钱,我的朋友。”

    其实他才是真正的无本买卖。动动嘴,钱玑跑腿。若是王萼顺利出兵,潭州那批抵押出去的产业不就保下来了吗?

    ……

第三百五十五章 邪气

    任凭风沙劝说半天,钱玑仍旧踌躇不应。

    显然他觉得“本小赚多”是不对的,心内充满负罪感。

    风沙琢磨少许,来了句:“这批物资用来支援渤海抗击契丹,无论如何都比用来中原内斗强吧?”

    这句话最终打动了钱玑,他咬着牙做下决定,双手压着扶手挺身而起:“好,我这就去找李六郎,就当一回说客。”

    风沙诶了一声叫住他,搓着手干笑道:“那个,我还有点事相求二公子。”

    钱玑收步道:“风少请说。”

    风沙将闽人青壮被拉去挖矿的事说了,着重描述了留守的老弱妇孺多么凄苦受欺,希望钱玑出面施压江城会。

    钱玑还以为风沙相求,必是什么大事难事,一听便应承道:“我这去要人,量江城会不敢不给我面子。”

    马玉颜是他的小姨子,他帮不了马玉颜,帮帮这些闽国遗民还是义不容辞的。

    “矿洞繁劳,难免伤亡,何况被拉去挖矿的青壮绝对不止闽人一家。一无所悉的时候家属还有个盼头,一旦噩耗变成现实,必定群情激奋……”

    风沙见钱玑不晓得厉害,赶紧解释道:“为了治安计,江城会绝不敢轻易松口,更不敢轻易开放人的先例。否则有一就有二,一旦闹腾起来,绝对没完没了。”

    钱玑呆了呆,惭愧道:“是我把事情想的太简单。没曾想风少居然熟稔政事,还望指教。”

    风沙笑了笑:“总之要给江城会台阶下,比如咬死某个矿洞的总管得罪了二公子,二公子纨绔脾气大发,非要弄死他不可。”

    钱玑听得一愣一愣的。

    “既然是私仇而非公事,那么谁敢不给二公子面子?救矿坑里的人,那仅是顺带而已。”

    风沙一本正经道:“无论矿洞发生过多少惨事,都是那坏总管做的,与江城会无关。二公子是大发慈悲,更是替天行道。首恶死了,怨气散了,事就止了。”

    钱玑苦笑连连:“只要能救人,纨绔就纨绔吧~”

    他算是听明白了,风沙的意思就是随便拉一个矿坑的总管开刀。

    这人是谁,他见过没有、认不认识,根本不重要,就是以此开个口子,专救闽人。口子开的小,黑锅总管背,台阶也有了,江城会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只是这种手段,实在透着股邪气。

    钱玑是苦着脸走的,马玉颜则是笑着进来。

    闽国和吴越接壤,两国向来交好,海龙王的威名在闽地深入人心。

    会馆的一众闽人发现来客的马车挂着海龙王的旗帜,既紧张又兴奋,待她出来之后,有年高德勋的老者壮着胆子凑来问东问西。

    一听居然是海龙王的二公子登门拜访风沙,自是大喜过望,把消息口耳传开。

    诸人闻知之后,竟是欢声雷动。原本尚有些许疑虑,终告烟消云散,为公主找了位好驸马而感到欣慰,为终有靠山撑腰而倍感欣喜。

    马玉颜话里明显夹了私货,俏脸含着动人的羞涩,一口一个驸马爷,当然是以转述诸人的口吻。

    风沙听得哑然失笑,忍不住开始口花花:“我这驸马爷名不副实,干着驸马爷的差,没享驸马爷的福。”

    马玉颜绯红瞬间抹颊至耳尖,晕着流转的眸星,娇嗔道:“风少~”不像拒绝,更似撒娇。

    风沙笑嘻嘻的加了句:“要不现在?”

    马玉颜顿时羞难自抑,本就娇艳的两颊竟是肉眼可见的滚烫,似乎都能看见其实根本看不见的丝丝热气。

    风沙瞧得有趣,再要逗上几句,敲门声忽响。

    应门之后,马玉颜的护卫进来行礼道:“本街的蛇头亲自送还过去的孝敬,还附带奉赠一份礼物,言道不知会馆有海龙王庇护,万望恕罪云云。”

    马玉颜没想到钱玑登门竟还有这等好处,绽放的笑颜令那护卫不禁眼呆,赶紧垂首,免得亵渎公主。

    风沙随口道:“加倍还回去。跟他讲清楚,闽商会馆已经不缺这点钱,缺的是面子。”

    侍卫偷眼瞧着马玉颜。

    马玉颜早已收敛喜态,端庄的颌首:“正是如此。”

    侍卫应声出门。

    马玉颜转来俏脸,喜滋滋道:“风少来之前,玉颜尚在一筹莫展,不知怎么为大家纾困。风少来之后,立刻拨云见月,一切都明朗起来了。”

    风沙没接话,思索道:“钱二公子和……和李泽到来,江城会必会举宴接风,我认为你应该参宴。”

    马玉颜花容瞬白,右手指甲扣紧左掌掌心,呆了少许,垂首道:“是。”

    风沙柔声道:“你这次亮相十分重要,如果各方都对你表示尊重,江城会瞧在眼里,自然不敢再鱼肉江城的闽人,连带江州的闽人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马玉颜散乱的明眸渐渐坚定起来,一双柔胰反而扣得更紧,吸气道:“是。”

    随着接触越来越多的闽国遗民,见着无穷无尽的艰难困苦。有人向她祈求相助,有人对她怨恨谩骂。

    她的心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再像原来那样单纯的愤恼羞怒和无力的顾影自怜。

    父兄无能,南唐残暴,以致国破家亡,她身为闽国公主,自幼享受着万千臣民的供奉和尊敬,理当为了陷于苦难中的臣民作出任何牺牲。

    不就是一场宴会吗?不就是直面李泽吗?只要能为大家争得一片安宁,要她干什么都愿意。

    风沙沉吟道:“我让云本真随你同行。不用担心李泽,他不敢对你怎么样。”

    当初云本真以风门掌教的身份在江陵频频亮相,他通过升天阁替风门拉上了隐谷背书。

    所以,在各方高层眼中,云本真乃是获得隐谷承认的正派掌教、正道前辈,自然颇为忌惮,不敢轻忽,更不敢得罪,足以镇住场子。

    马玉颜俏眸透出炽热的感激,轻声道:“风少悉心爱护,玉颜身无所长,自知无以回报,只能奉出赤诚忠心,愿为门下走狗,但凭随意驱策。”

    “这可是你说的。”

    人家一番表忠心的话明明很正经,偏偏风沙一脸不正经的坏笑,让人不想歪都不行。

    马玉颜脸晕似醉酒,娇滴滴的点头。

    ……

第三百五十六章 朱颜改

    当晚,风沙真的把马玉颜当成“门下走狗”给“随意驱策”了……就是字面的意思。

    过程不足为外人道。当然,玩笑的意味更浓。

    马玉颜本来既害羞又期待,最后弄了个哭笑不得。

    换做别人这样对待她,她一定倍感屈辱。

    唯独风沙不一样。

    无论心灵上、情感上,乃至实际上,她都无比依赖人家,已经到了须臾离不得的程度。

    所以她无法拒绝风沙对她做任何事、要她做任何事,甚至暗暗鼓励自己更加主动些、更加大胆些,偏又自感汗颜,只敢偷偷想,不敢明着动。

    第二天大早,云本真带着三河帮的人手入驻闽商会馆。

    会馆一扫多日的阴霾盖顶,打开久未开启的大门,大家雀跃的忙着内外清洗,准备数月以来头次营业。

    这条街本来就是江城的黑市街,往来没有等闲人,背景不够根本撑不住。

    闽国靠海吃海,闽商总能弄来些奇珍异宝,所以会馆就开在了这里,向来收入不菲。

    闽国亡国之后,壮牛顿时变成了肥牛,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油被刮了一层又一层,不光无力搬家,也不被允许搬家。

    苦熬到现在,终于得见曙光。诸人纷纷奔走相告,召集流落城内的族人,救济的救济,赎身的赎身。

    估计用不了多久,冷落许久的门庭将会重新热闹起来。待得青壮回归,哪怕三河帮人手撤走,也拥有了自保的能力。

    马玉颜每天要处理很多事情,白天会赶回晓风号,晚上才回来。

    倒是风沙在闽商会馆呆下了,堂而皇之的霸占了她的闺房。

    懒觉睡到大中午,风沙踱步下楼,想要出门逛逛街,好些个人自告奋勇,欲为领路。

    闽人风俗,抱团排外。

    看来众人真的把他视为驸马,当成自家人般毫不见外,恭谨中透着亲热的氛围很容易就能感觉到。

    风沙笑而婉拒。

    隐里离江城很近,也就一天半天的脚程。奈何隐里子奇懒无比,能躺绝不坐,能坐绝不站,这点路程能要他的老命。风沙如今的懒散绝对算得上徒承师业。

    不过他幼时倒是活泼好动,没少跑来江城转悠,对城中的情况相当了解。

    十余年过去,街景变化不大,屋舍店铺似乎稍显破旧了一些。

    陪在身边的女人也从青梅竹马的爱侣,变成了巴巴讨好的云本真。

    江城作为商业重镇和军镇的集合体,城市的布局与当世很多大城不一样,比如潭州、江陵都是越往城北越繁华,最北边就是皇宫和王宫。

    江城则是越往南越繁华,城北是繁忙的沿江码头,以及外强中干的军营军寨,名义上管着江城的官府衙门也坐落于此。

    码头再往南,便是苦力挑夫多居的堆挤矮房和爱逛的花街柳巷。

    城北城南的交界之处自然而然形成了一个黑白混杂的灰色地段,闽商会馆正处于此间。

    最繁华的城南,最热闹的大街,就是江城会总堂所在。

    昨天风沙正是由南门进城,发现城内治安不好,为了避免招惹麻烦,今次专挑大街走。

    沿街巡逻的江城会帮众态度十分鲜明,无论巷弄中怎么乱,他们都不爱搭理,甚至凑去瞧热闹。只要闹到主道上,那就会立刻按刀,摆出翻脸的凶样。

    风沙走这一段已经发现数人从巷中奔逃出来,只要踏足大街,追击的人立刻停步,有一个人甚至满身是血的扑在街面上。

    过路的江城会帮众拉住他的手脚准备再扔回去,他喘着粗气从怀中掏出一个鼓鼓的小皮囊。

    几人翻开看了看,一个个喜动于色,七手八脚的把人扛起来走了,走不一段,帮忙要了辆板车,直送医馆。

    风沙看这一路,情绪相当低落。

    江城街景应犹在,内里风貌朱颜改。强烈冲击着他原本甜蜜的回忆,以及对家乡的憧憬。之前多么渴望归乡,现在就有多么失望。

    浑浑噩噩的走着走着,街上车马多了起来,路人穿着光鲜起来,霸道的蓝衫大汉几乎不见,街头巷尾不再乱糟糟,行来行往的男女多见欢颜。

    风沙精神一振,笑指道:“前面街口右转,有一家倚翠楼,虽然名字香艳俗气,其实并非风月场,乃是一家百年老字号,专营楚地佳酿佳肴,风味非比寻常。”

    沉默一路的主人突然间兴致高昂,云本真跟着兴奋起来,笑道:“那就去尝尝?”

    风沙含笑点头,步子不免急促些。

    转过街口,皱起眉头。

    那边矗立的门楣和印象中倚翠楼的风格大相径庭,根本没有半点磅礴浪漫的楚韵,反而显得绮丽柔靡,真像风月场一般了。

    风沙沉着脸走近,仰头观匾,轻声念道:“唐人馆。”

    云本真小心翼翼道:“或许搬家了,婢子找人问一问。”

    风沙摇头道:“既然来了,进去看看。”

    送他进城的那位小姐提过“唐人馆”,尽管这个小女子心地不太好,然而很可能是他的小姨子,所以他的脾气出奇的好。

    对其真实身份更感到好奇,一直想要确认一下。

    结果还未进门就被人拦下,把门的汉子还算彬彬有礼,言说只招待唐人,恕不对外营业。

    风沙试着报上莹莹的名字,把门汉子像是根本没听过,仍旧拦着不让路,边上几个人围了上来,脸色也冷了下来。

    风沙想了想,试着提了提自己昨天才坐过一辆携有金陵旗的马车。

    诸人神情微变,彼此相视一眼。领头那人请他稍等,遣人进去禀报。

    过不一会儿,通禀之人匆匆出门,向头领附耳。

    头领眸光闪烁,冲风沙抱拳道:“上面还是不许。不是小人为难少爷,这年头兵荒马乱,骗子难免多些。小人不说少爷是骗子,或许少爷也是被别人给骗了。”

    这么明显的指桑骂槐,谁都听得出来。

    云本真拧起秀眉,冷冷盯着他。

    风沙有些意外,笑道:“或许真遇上骗子了。抱歉,告辞。”

    云本真不甘心瞪着俏眸扫视几眼,追着主人离开。

    两人行出没多远,云本真附耳道:“有人跟上来了,两面包夹,不安好心。”

    ……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上门招祸

    “你怎么知道不安好心?”风沙莫名其妙,向云本真问道:“就凭他们两侧跟着?”

    他不就想去唐人馆看看,提了提金陵旗马车吗?用得着派人追上来……不安好心?

    云本真余光回瞟一下,小声道:“臂不摆摇,手不离腰,这是随时拔刀的姿态。”

    还要动兵刃?风沙皱眉道:“我们逛我们的,不管他们。”

    这里是繁华的城南,不是乱糟糟的城北,无论谁敢当街动手,江城会绝不会坐视不理,起码在这里吃饭逛街是安全的。

    奈何游耍的心情全被破坏,随便找了个小饭馆,随便点了几个菜,食不知味的随口尝尝,怎么尝都不是熟悉的家乡滋味。

    云本真忽然拔出一柄短匕反握,手横在桌上,以袖掩之。

    风沙跟着抬头注视。

    一个正在靠近的汉子顿时缓步,以最慢的动作,掀开腰间一块佩徽。

    云本真没有收刃,仅是点点头。

    那汉子小心翼翼的靠近桌对面,左右张望一下,垂目低声道:“职下江城玄武上卫赵驰,有人欲行刺风主事,两人尾随,一人似欲刺怀。该当如何处理?”

    上卫乃是四灵最基层的小头领,往上一阶就是侍从阶,比如下侍中侍上侍。

    何光就是玄武上侍。多数四灵止步于此,没有极大的功劳和机遇,光凭苦熬资历,升不上执事阶。

    上卫之下的中卫下卫仅能算是最普通的四灵众。人数最多,地位最低。

    所谓刺怀,就是装作不经意的迎面撞上,同时以暗藏的利刃刺击心口。

    这是在闹市之中刺杀的方式,很难防备,凶手也很容易趁乱脱逃。

    只有像玄武卫这种专业的内卫,才能够防患于未然。

    “不要惊动他们,使点绊子,让刺杀意外中断。”

    风沙身为玄武下执事,还是执掌一方的主事,更是东鸟上执事选中参与四灵聚会的两个人选之一,无论他是否要求,当地的玄武一定会派出高手全程护卫。

    别人若到他的地盘,他也有责任依据不同的阶级、不同的情况,进行不同程度的保护。

    所以他并不惊讶玄武卫突然现身,实是惊讶他到底怎么得罪人了,多大仇、多大怨,居然要在闹市里下杀手,也不怕事情闹大。

    赵驰轻轻点头,又道:“刺客好像出自唐人馆,恐怕无法深究,风主事还请小心。”

    唐人馆算得上半个外使驻地,各方都不会轻举妄动,更不会插手其中……你敢在自己的地盘动别人的驻地,别人自然也敢在自己的地盘动你的驻地。

    总之,这种地方拥有很多特权,算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闽国未灭之前,闽商会馆也有类似的地位。

    风沙道了声多谢。赵驰退走。

    云本真恨恨道:“定是昨天那个坏女人,您果然没有看错她。明明跟她无冤无仇,不过同路一程,她陷害不成,还敢下杀手,可恶。”

    “那位小姐明显大有来头,竟是轻车简从,说明在行秘事,不愿让人知晓。”

    风沙叹了口气:“毕竟萍水相逢,从头到尾连面都没见到,她不认为我能够搅起什么波澜,所以昨天走了就走了。今天是我自己找上门招祸了。”

    人家显然真的以为他是一个家道中落的落魄书生,哪知道他认得金陵帮的金陵旗,可以推测出来历。

    今天他跑来唐人馆提及此事,人家该是担心身份和行踪暴露,或许还会怀疑他是对头派来的探子或耳目,才有如此举动。

    看着似乎顺理成章,亡羊补牢。其实自作自受,不讲道理。

    昨日他踏歌而行,乃是姜太公钓鱼,直钩无饵,就为搭个便车而已。

    真有秘事要做,就不要咬钩啊!咬了钩不说,不遂心意,便起害人之心。偏又瞧不起人,自以为把他羞辱一番,心满意足的走了,不屑当场灭口。

    现在发现不对劲,又急忙忙派出杀手。

    装腔作势,幼稚虚荣;恣意妄为,自命不凡。佳音打小便秀外慧中,温婉贤淑,怎么会有这样一位俗不可耐的妹妹。

    莫非不是她妹妹?

    不是南唐公主,怎么拥有金边金陵旗?

    一顿本来就不是滋味的饭菜,吃到一半更不是个滋味。

    或许是目睹家乡迥别期盼的关系,风沙竟是远比往常脆弱很多,握着筷子唉声叹气,尖端在碟子里划拉来去,实在吃不下去。

    云本真瞧得心疼,讨好道:“我刚才看见街那边有座小山,不如登高望远,说不定心情会好点。”

    “那座山名为石城山。听名字就知道,乃是以山做城,以石头垒寨,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此山头临大江,以之为锁;尾插闹市,以此为钥。”

    风沙笑道:“占此山者占江城锁江道,失此山则失江城失江道。别说跑去登高望远,靠近一点都会被人给打出来。”

    云本真见主人笑了,忙赔笑道:“婢子向来蠢笨,哪及主人博学多识。”

    风沙横她一眼:“别忘了身份。”在外面的时候,云本真是神秘的风门掌教,一口一个主人婢子成何体统。这要让钱玑看到了,那还得了。

    云本真啊了一声,忙收敛神情,俏脸板起寒霜,庄重的正襟危坐。

    风沙提起兴致,又吃了几口,实在吃不下了,要了杯茶消食。

    正吹着热气,小喝几口,一个靓丽的劲装少女大咧咧的坐到对面。

    风沙陡一眼没认出来,使劲瞧了几下,才恍然道:“莹莹姑娘。”

    云本真的手第一时间再度按上桌面,掌腕压着短匕,外面看不见端倪,其实随时可以暴起一击。

    莹莹笑盈盈道:“你们主仆二人倒还真悠闲,不急着找船了吗?”

    她跟在唐人馆的打手后面压阵,岂知两路三人都遇上了麻烦。

    过路的挑夫失手打翻了潲水,好几个人躲之不及,被淋了半身,那杀手也在其中,别说再行刺杀,方圆之内没有人不捏着鼻子躲着走的。

    另外两个被巡逻的江城会帮众给怼住,居然以不准当街持械的理由,要他们交出腰刀,或者回返唐人馆。

    ……

第三百五十八章 兼相爱,交相利

    不让闹市带兵器的规矩自然是有的,哪国哪城都有。

    然而当今乱世,除了安分守己的平头百姓,携刀带剑的人多了去了,真要管绝对管不过来,也就对弓弩这种远程军械才会强势杜绝。

    奈何江城会在城里霸道惯了,除了高来高去的江湖人还不太敢招惹,城里的地痞流氓和各家零散出来的护卫,那就没少以此为由头来个敲诈勒索。

    三个打手居然全部扑街,还扑的莫名其妙,莹莹躲在后面瞧得心急,这才忍不住现身。

    风沙笑了笑道:“其实我与真儿小姐并非主仆,实乃至交好友。行走江湖多有不便,不得已欺瞒。还望莹莹姑娘赎罪则个,另外代我向贵家小姐道歉。”

    莹莹神情微变,蹙着柳眉上下扫量,一脸不信道:“你是江湖人?”

    风沙抱拳道:“鄙人胡九道,江湖人称胡九刀,重新见过莹莹姑娘。姑娘若还是不信,可以向江城会的楚涉楚少侠打听一下。”

    “你认识楚涉?”莹莹神情古怪起来。

    风沙歪头道:“听姑娘的口吻,似乎跟楚少侠相熟?”

    莹莹轻哼一声:“他未婚妻是本姑娘的手帕交,契若金兰……”发现自己失言,赶紧闭嘴。

    风沙似无所觉,笑道:“青衫水罗刹名震两江,没曾想竟是莹莹姑娘的闺中密友。既然是手帕交,看来莹莹姑娘是江州人咯?”

    伏剑曾经提过,楚涉的未婚妻人在江州,江湖上小有名声,人称青衫水罗刹,她爹就是楚涉的师傅,乃是江城会的高层。

    两人不但青梅竹马,还是指腹为婚。

    至于这位青衫水罗刹姓甚叫甚,他就不清楚了。

    莹莹脸色剧变,怒道:“你才江州人,你全家江州人,江州人没一个好东西,卑鄙肮脏,无耻下流,男人都是贱骨头,女人都是……”

    听她一串污言秽语,越说越过分。男人听了摇头,女人听了掩面。

    简直不敢相信种种污浊不堪的字眼,居然会出自这样一位花容月貌的少女之口,而且一骂就是一城人,比泼妇更泼妇。

    风沙静静听完,淡淡道:“伤心之人自有伤心之处,看来莹莹姑娘曾被江州伤得不轻。至于受过何等创伤,从姑娘激烈的言辞之中,或许可以略窥一二。”

    云本真噗嗤娇笑。主人骂人真狠,还不带脏字,颇有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意味。

    莹莹俏脸都快满涨出血,双眸射出无尽恨意,叱道:“撕烂你的贱嘴。”两指倏然带风,直勾风沙面门。

    旋即惨叫一声,捂腕踉跄,连退好几步。

    云本真拈花般两指捏着短柄,刃芒衬亮她的冷眸,刃身好似花枝作颤,原本附着刃锋的丝丝滴血,瞬间如同飞瓣。

    下一刻,莹莹的侧脸现出一道斜斜的血线,猩红刺眼,甚至挂上长长弯弯的睫毛。

    她明明看到血滴迎面,有意闪躲,岂知念头还未及转完,脸上便是一凉,愣是没能躲开。不禁发呆,连手腕的剧痛一时都忘了。

    她又不傻,知道自己遇上真正的江湖高手了。

    正值饭点,饭馆里客人本就不少。

    莹莹越骂越恶毒,客人多半都是江城人,与比邻的江州同处江城会治下,多少沾亲带故。

    一个个听得火冒三丈,又不好跟一个小女子计较,听得风沙暗讽刺人,各自解气。

    见得莹莹动手之后自取其辱,大家心里暗爽,兴匆匆的看着热闹,居然没一个人跑去街上找江城帮的巡逻。

    云本真那只仿佛柔弱无骨的纤手反握住匕首,刚还冷漠的目光火一样燃烧起来,盯着莹莹慢慢绕桌,饥渴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只待剥皮的小兽。

    每次捕获猎物,她都忍不住兴奋,且是极度昂然的那种兴奋。就像猫咪喜欢玩弄老鼠一样,不一点点的彻底玩腻玩透,根本舍不得吞下肚子。

    风沙转目扫视饭馆诸人,伸手拦住云本真,轻声道:“江湖事,江湖了。胡某随时恭候姑娘找回场子。告辞。”

    大庭广众之下,他不能不顾忌影响,所以把事情定义为江湖恩怨。至于莹莹回去会不会添油加醋,升格矛盾……估计是肯定的。

    他正好前一笔、后一笔,加起来算个总账。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自是憋了一肚子火。

    风沙原本打算在家乡多呆几天的,现在则着急想走了。

    中途,回了一趟晓风号,以墨修传人的身份,拉下老脸去求了随同晓风号的司星宗高层,希望给马玉颜撑撑脸面。

    司星宗并不止东鸟这一支,凡是称帝之国必有分支,驻于皇宫替皇帝监看天象。哪怕皇帝天天换,他们永远在那里。

    总之,司星宗的地位神秘且崇高,和皇权牢牢捆绑在一起。尽管拥有官身,很少涉足世事。如果适当抬举一下马玉颜,绝对没人再敢轻视她。

    到了傍晚,马玉颜赶回闽商会馆。

    风沙面色不渝的靠在躺椅上对窗望天。

    云本真挨在旁边伺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还在惋惜到手的猎物飞走了,不怪主人拦下她,只怪猎物翅膀硬。

    马玉颜乖巧的贴上去,小声道:“接风宴已经定下,明晚石城山。”

    风沙凝滞的瞳珠终于闪烁起来,正色道:“好好把握这个机会,一定要骄傲的亮相,摆足公主架子。我已经做了安排,会有足够分量的人挺你。”

    马玉颜感激道:“风少为我们付出良多,不光玉颜铭记在心,闽国上下也永不敢忘。”

    风沙笑了笑,冲云本真道:“你以风门掌教的身份陪同玉颜公主参宴。我有两点叮嘱:维护玉颜公主的尊严;保护玉颜公主的安全。”

    云本真赶紧应是。

    “明天我会以三河帮客卿的身份出席。”

    风沙转向马玉颜:“若无意外,就当我不存在。若有意外,我给你压场子。什么都别担心,什么都别害怕,天塌不下来。就算天塌下来,我替你去顶。”

    他拥有许多忠心耿耿的属下,愿意为他做任何事,甚至愿意为他去死。

    这些死忠当然不会是大风刮来的,是他以不惜血本的悉心维护换来的。

    真正奉行“兼相爱,交相利”。

    ……

第三百五十九章 比犬还狗

    风沙正经的时候很正经,不正经的时候也很不正经。

    谈完正事又去撩拨马玉颜。

    马玉颜被撩得芳心乱跳,脸如蒸蟹。

    心中既羞且怨,明明什么面子里子都放下了,偏得人家仅是浅尝辄止,难道真要逼人自推自荐吗?当真羞死人了。

    云本真倒是瞧得心中欢喜。相比之下,主人对她可是过分多了,说明更喜欢她。

    风沙正撩得开心,马玉颜的侍卫来报,江城会有人门外求见,自称潭州晚辈。

    风沙微微一怔,会意来人定是楚涉,八成为未婚妻的闺中密友讨场子。

    他和楚涉其实没什么交情,两人唯一的纽带就是宫天霜。

    既然不算自己人,风沙移步楼下,找了间厅房单独接待。

    楚涉带了一干手下,却独自进门,起码说明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别人表现友善的时候,风沙通常也很友善,待奉茶仆役退出之后,笑道:“本以为楚少侠还在潭州,否则此来江城一定登门拜访,求个地主之谊。”

    之前潭州之时,借着与任松谈事之际,他稍微显露了一下背景,希望楚涉知难而退,不要再动宫天霜的脑筋,也不知道这小子是否知情识趣。

    他要操心的事情太多,没法一直关注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

    楚涉恭敬的道:“风少肯赏面子,是楚涉的荣幸。如果风少还要路过江州,小子一定善尽地主之谊。”

    风沙笑了笑:“楚少侠夤夜来访,莫非是为了莹莹姑娘?”

    “正是。”

    楚涉苦笑道:“不瞒风少。黄小姐的父亲乃是家父的救命恩人,这一趟楚涉不得不来。”

    风沙哦了一声。

    原来莹莹姓黄,不止是楚涉未婚妻的手帕交,与楚涉关系也很亲近。

    “她的父亲本是顺天王部将,原江州防御使……”

    楚涉叹了口气:“可惜多年前不幸战死沙场,全家皆被南唐俘获。黄小姐其时年纪尚幼……唉,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原来她进了南唐皇宫。”

    顺天王就是王萼。

    风沙恍然道:“原来如此。”

    这场败仗当年轰动天下,他尚且记忆犹新。

    此仗导致长江水道中断长达半年之久,对上下游的贸易及民生影响巨大。之后东鸟便扶持江城会共管江城与江州,正是为了避免状况重演。

    难怪这个女人对江州充满深仇大恨。

    作为败将之女,自幼以俘虏的身份进到南唐宫廷。

    期间遭受多少屈辱自不必提,更会受到敌视和警惕,地位比最卑贱的奴婢还卑贱。

    迫于生存环境,必须极力表现忠诚和驯服,自然需要拼命的仇恨、怒骂、抹黑故国、故地、故人,换取那么一丁点认同和略微的喘息。

    无论一开始是不是装的,经年累月下来,假的也会变成真的,且是根深蒂固,深信不疑。

    这种情况其实很常见,风沙身边就不少,就好像云虚那些剑侍。

    譬如绘影绘声,尽管身为旧蜀王室,对旧蜀的故地故人完全不屑一顾,甚至羞耻自己的姓氏和身上流淌的血脉。

    面对主人则卑躬屈膝,一心只想着献媚讨好,插上尾巴保管摇得比犬还狗。

    不是没有刚毅不屈的人,仅是没有存活下来的可能。

    楚涉不知风沙心中所思,继续道:“刚才她让人找了我,要我帮忙查查胡九道,我知道这是风少的化名,担心其中必有误会,这才连夜登门,希望化解一二。”

    风沙根本不信莹莹仅是让楚涉“查查”胡九道。江城会作为地头蛇,楚涉想弄清楚中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并不算难,恐怕对其言行颇不以为然。

    奈何人家的父亲是他父亲的救命恩人,他不可能不理不管,于是硬着头皮想当个中人,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风沙一念转完,沉吟道:“楚少侠和我家霜儿交情甚好,我就倚老卖老充个大辈。这件事水很深,好心相劝楚少侠,最好别沾手。”

    楚涉急道:“风少……”

    风沙摆手打断:“黄小姐自幼进了南唐宫廷,有可能到处乱跑吗?现身江城,意味深长。希望楚少侠多多思量,不要被上代的恩情蒙蔽了眼睛。”

    一个出身宫廷的奴婢,背后当然是有主人的。

    江城会再是装成中立,那也是东鸟皇室一手扶持的,楚涉若是和南唐皇室相关的人牵扯过深,连累的就不光是他自己了。

    楚涉脸色阵青阵白,好一会儿才敛容抱拳道:“风少一席话,令人豁然开朗。小子明白了,这就告辞。连夜赶回江州,最近不来江城。”

    知轻重,听人劝。风沙对他的印象好上很多,含笑回礼道:“慢走不送。”顿了顿,加了句:“路上小心。”

    之后返回楼上。

    马玉颜和云本真皆脸挂寒霜,正凑头说着小话。

    见得主人进门,云本真赶紧过来并膝跪下,羞愧道:“刚才来了刺客,婢子无能,被他逃了。”

    “不怪云首领……”

    马玉颜忙道:“此人轻功甚好,还带有飞爪,一勾远墙就没影了。隐约有人追上去,云首领说那是江城的玄武卫,估计待会儿会派人过来说明情况。”

    “一面叫楚涉查我,一面派杀手跟来。不光欲杀我而后快,连楚涉也信不过。”

    风沙冷笑道:“看来真是所图甚密,不愿暴露身份和行踪。我刚才琢磨,楚涉此去恐怕遇险,稍作提醒,也不知他是否进耳。”

    云本真恨恨道:“婢子这就回去调人,把唐人馆一把火给点了。”

    风沙摇头道:“算了。”他马上要去南唐国都,做这种事叫自讨麻烦。

    云本真怯生生道:“婢子办事不利,求主人狠狠惩罚。”

    风沙笑了起来,过去靠上躺椅,拍拍自己的腿面。

    云本真眼睛亮了起来,手足并用像小犬一样飞快的爬来趴上。鼻息粗粗,俏目紧闭,黛眉蹙蹙,身子颤颤。看着像害怕,又似兴奋。

    更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小马鞭高捧过头,等着主人探手取之。

    马玉颜招架不住的露出动人之极的羞态,装模作样的扭头望向窗外,偏又忍不住回眸偷瞄。

    ……

第三百六十章 菩萨蛮

    江城玄武的回报有些出人预料。

    逃走的刺客不光是个高手,而且是一位死士。城内兜兜转转一圈,居然让极善追踪的玄武卫暴露了行藏,发现无法甩脱之后,毫不犹豫的自戕。

    除了自杀的举动很不寻常之外,从他身上没有搜出任何不寻常的东西。那些零零碎碎的物什,仅能说明这是一个身手高明的飞贼。

    虽然实在没有证据,玄武卫还是很谨慎的给出一个猜测:南唐密谍。

    这种猜测用不着别人给,风沙用鼻子都能想到,忽然间对那位小姐和她来江城的目的生出了极大的兴趣。

    南唐在江城最重要的人物自然是李六郎。钱玑说过了,李六郎此来是为南唐打东鸟做前哨的,那位小姐来此的目的是否与之相关呢?

    事关一大批抵押出去的潭州产业,风沙难免对这件事情特别上心,想了想让云本真备下拜帖,打算亲自见见李六郎。

    隐谷在南唐的势力根深蒂固,四灵很少搞风搞雨,名声还是一如既往的败坏,根本见不得光。

    南唐没有像东鸟那样,双方斗得白热化,直接伸手皇储,几乎都快浮上台面。

    所以,李六郎更熟悉隐谷,对四灵向来敬而远之,顾忌归顾忌,很少打交道。

    当初风沙从李六郎手中讨回马玉颜,乃是通过苏环以四灵的名义施压,李六郎并不知道这是他的意志,更不知道他究竟是何人。

    江陵的时候,他在好几个宴会场合与李六郎打过照面,换做寻常人,这么久过去,谁记得他是老几。

    幸好他还是升天阁的东主,升天阁背后站着隐谷,李六郎对此心知肚明,足够他撑起脸面了。

    第二天大早,便以此身份,送上拜帖,登门拜访。

    拜帖送进去没多久,风沙就被人毕恭毕敬的请进来奉茶水点心。

    茶自然是好茶,且非同一般的好,点心更是清芬扑鼻,或饼饵或羹汤。

    妙在各具香息,飘腾缭绕,以鼻先后不同嗅之,竟是缕缕分明,仿佛奏乐之琴弦,足以组合成一首味之妙曲。

    风沙还未见过以茶点香气做文章的奇思妙想,不禁动容,更是以欣赏佳作的心态细品细尝。入口清香,回味甘美,堪称茶点双绝。

    可惜一喝就是好几盏,一吃更是论碟论碗,再好喝好吃肚子也撑不下。

    这才发现自己似乎等太久了,李六郎居然还没露面。

    吃人嘴短,何况如此佳品,风沙耐下性子,静静等待。

    又过一会儿,李六郎入厅行礼道:“尚有要事繁忙,劳烦风东主久候。”

    一身素青长衫,端得斯文儒雅,不算英俊,气度不凡。仅观此等风貌,决计想不到他带着一群纨绔羞辱马玉颜的嘴脸。

    “我对宫大家一直心向往之,自江陵一别,每每午夜梦回,皆是翩翩舞影,剑光依旧凌厉,偏得好生动人,当真叹为观止啊!”

    李六郎目射憧憬,似乎宫青秀就站在眼前。

    风沙笑而回礼:“鄙人此来正为宫大家……”

    忍不住嗅嗅鼻子,从李六郎身上闻到一股熟悉的奇香,一时不及细想,续道:“宫大家已随柔公主赶赴江宁府,还需得郑王多多照拂。”李六郎封为郑王。

    李六郎正色道:“我早已醉心经籍,志在山水,不问政事。一心向道,时时玄修,风东主叫我莲峰居士就好……”

    风沙哑然失笑。难怪这小子搞得立立整整,斯斯文文,原来是照着隐谷的喜欢摆出模样。

    就像个被夫子登门抽考的学徒,看着就知道战战兢兢,一本正经。

    李六郎拍了顿隐谷的马屁,赶紧把话扯回来:“得闻宫大家欲行江宁,本想中途拜会,奈何沿途错过,当真不胜惋惜。若非尚有要事,恨不立刻回飞。”

    风沙眉头微跳一下,他忽然想起来了,这股令人深刻的奇香,在那位小姐车厢附近闻到过。这种香味十分独特,颇有凝神静气之妙,以往闻所未闻。

    怎么李六郎身上也有?莫非两人刚刚在一起?香味这般浓郁,看来不仅仅是“在一起”那么简单。

    李六郎不知风沙心下腹诽,自顾自将宫青秀吹捧一番,的确像是真情流露,话语间手足竟是为之摇摆,看来当真喜欢。

    说着说着,他忽似想起什么,道了声“稍等”,急匆匆进去,又急匆匆回转。

    取来一本小册,晃了晃笑道:“宫大家人美舞好,偏得伴乐……啧啧,我亲自谱写一曲,或许可以般配宫大家绝伦之剑舞,望风东主转交。”

    他似乎取曲谱急了些,小册中夹着一笺香纸斜斜飘落。

    风沙一眼扫去,瞧个分明。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墨迹很新,似乎落笔没过多久。内容很艳,偷情形象跃然扑面。

    李六郎脸色为之一白,赶紧遮身挡住,更把曲谱递前,干笑道:“宫大家一曲剑舞兵退蛮人,堪称倾国倾城。吾国上下心向往之,翘首盼之,何人敢言照拂。”

    风沙总算收回视线,伸手接过,淡淡道:“这首菩萨蛮当真别致,睹之令人身临其境,莫非出自哪位佳人新作。不光才情过人,更是动情颇深呐~”

    李六郎见他不提曲谱专扯艳词,结巴道:“实是我刚作不久,也就是静极思动,孤久思情,没……没什么才情佳人。”

    骗鬼呢~风沙才不信,试探道:“昨日偶遇钱二公子,他说无意中瞥见贵国公主也来到江城,他认为眼花看错,随口那么一提,让我顺便问一下。”

    李六郎愣了愣,迟疑道:“不会吧~”

    风沙盯他神情不似作假,眸光隐约幽闪,笑道:“或许真是看错了,二公子并没见着真人,就是看见一辆持有金边金陵旗的马车,猜测或许是贵国皇室。”

    李六郎脸色发生变化,很努力的将剧变压至微变。

    风沙尽收眼底。这小子不知道有公主来,然而确实知道有这样一辆车、载着某个人,而且不希望别人知道这个人。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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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风之花雨介绍:
人人都喜欢美人,风沙喜欢成就美人。路数邪门的幽诡妖女,圣洁无暇的清丽仙子,冷艳娇娆的江湖帮主,名闻天下的绝色舞姬,掌控一国的冷酷女王……性格迥异的美人一一现身于残酷的乱世,成为当世瞩目的焦点,肩负起不同的使命,推动天下从纷乱走向统一。作为操纵和塑造者,风沙始终处于少有人知的幕后,历史并没有记下他的名字。岁月的灰尘渐渐掩盖至深埋只剩一句:若见花雨,必是兴风。郑重强调:本文很正经*3兴风之花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兴风之花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