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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风落木     兴风之花雨txt下载     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六十一章 小姨子

    风沙套话套的很技巧,李六郎漏了底还不自知。

    他前后联想,隐约有个念头:那位小姐莫不是李六郎的情人?偷偷摸摸跑来江城和李六郎幽会?

    两人刚才还腻在一起,所以李六郎出来这么晚,身上带着那位小姐的奇香。

    所谓金边金陵旗根本不是什么公主的,乃是李六郎假公济私,把自己的旗帜给情人用以护身。

    思之又觉得荒唐。

    以李六郎的身份,找个情人用得着遮遮掩掩?不惜当街行刺,之后更动用南唐密谍做刺客。

    也就是他视若无物,真要是个落魄书生,已经死透好几回了。

    如此大动干戈,毫无顾忌的在外国杀人灭口,就为了掩盖奸情?

    反正风沙不信。

    昨晚那位死士说死就死,说明忠诚坚贞,无形中也透露出组织严密。

    密谍组织无论对国家还是对势力来说,皆是重器锐器,一时半儿休想培养出来,落地扎根更非一朝一夕。

    不是不能牺牲掉,甚至经常拿来牺牲,然而一定是为了达成更重大的目标。

    总之,轻易不会下达或致令折损的命令,实在不太可能用来干这种上不得台面的私活。

    李六郎这时轻咳一声,回应风沙的疑问:“该是我的车驾,有时为了方便,用金陵旗驱散一些闲人,或许恰好与二公子撞见了。”

    风沙微怔,展颜道:“或许正是凑巧。”

    钱二公子撞见车驾,是他为了探话编的瞎话,李六郎居然把假的当真的认了。

    当然,也不排除李六郎的确坐着一辆持着金边金陵旗的马车在街上走过。

    一番话还算滴水不漏,起码他无法证伪。

    可惜,这又不是判案,讲究证据确凿。管你真话假话,无法抹去半点疑虑。

    李六郎显然不愿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岔话道:“我家夫人喜善歌舞,尤工琵琶,对宫大家仰慕久矣,渴望亲见。还望风东主在宫大家面前美言一二。”

    风沙笑而应承,准备告辞,想了想忍不住道:“莲峰居士果真雅人,待客之茶点独具匠心,以香做弦,以味谱曲,鄙人自诩见多识广,以往竟是闻所未闻。”

    “风东主真乃方家。”

    李六郎目露惊异,转而眉飞色舞,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此茶点乃是我与敏敏日夕研究,茶乳做片,食品闻香。无数尝试,一一搭配,方才选出最妙之方待客。”

    如果某人擅长某事,并且苦心造诣,那么最得意之时,莫过于被行家品出妙处,溢美夸赞。

    风沙称赞几句,问道:“不知那位敏敏何等雅士,鄙人是否有幸讨教一二?”

    李六郎呆了呆,挤出个笑脸:“一宫娥而已,没在身边。”

    风沙盯他几眼:“是吗?那太可惜了。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莲峰居士身边果然尽是能人,一宫娥也有此等妙技。此去江宁府,盼望当面请教。”

    李六郎干笑道:“好说好说。”

    风沙又跟他扯了几句。

    李六郎明显心不在焉,有点赶人的意思。

    风沙知情识趣,起身告辞。

    出门登上马车,行不一会儿,马车忽停。

    莹莹那含笑的脆音传入车内:“敢问可是升天阁风东主的车驾?我家小姐对宫大家一直慕名神往。不知风东主是否有闲,一起吃顿便饭如何?”

    如果换做云本真,这会儿恐怕作势欲扑。不过她为了晚上陪马玉颜赴宴,忙着准备,不在身边。现在是绘声随侍,仅是竖起耳朵,提高警惕。

    风沙憋出个公鸭嗓笑道:“好说好说,敢问何家小姐,好教风某有个称呼,也知个荣幸。”

    莹莹语气说不出的骄傲:“乃是大唐司徒府周二小姐。”

    风沙垂目道:“当真荣幸。”

    司徒位列三公,绝对国之重臣。

    他终于弄明白这位小姐的身份,不是他的小姨子,是李六郎的小姨子……南唐周司徒的大女儿正是李六郎的正妻。

    他来找李六郎的时候,这位周二小姐八成在跟姐夫鬼混,他来之后便偷溜出门。

    李六郎摆明拦着不让她府上露面,她便在街上装作不期而遇。

    风沙不禁联想之前他踏歌而行,这位周二小姐不怕行藏泄露拉他上车的先例。

    只能说这位小姐实在浅薄,又或者骄纵惯了。自己行事不谨慎,事后爱灭别人口。

    莹莹娇笑道:“这么说,风东主是同意了?”

    风沙也笑道:“不同意。告辞。”

    既然不是佳音的妹妹,他自然没什么耐心和好脾气。

    风沙的车驾扬长而去,莹莹气得跳脚怒骂。

    边上马车车帘掀开一角,露出一双怒意盎然的眸子,娇叱道:“不嫌丢人?滚上来。”

    莹莹吓得抖若筛糠,哆哆嗦嗦的爬上车驾,又因手腕受伤,动作难免拖泥带水,神情更见惶急,泫然带泪。待她钻进马车,很快啪啪耳光,隐隐脆响。

    回程路上,风沙连连摇头。

    原来真是为了掩盖奸情而大动干戈,甚至不惜派密谍杀人灭口。

    李六郎尽管纨绔,应该还不至于傻成这样,估计是这位周二小姐自作主张。

    或许下面人上杆子拍马屁,或许周二小姐盗了李六郎的印信,才致如此荒唐事。

    可笑~

    回到闽商会馆,风沙靠上躺椅观望窗外街景,抚摸猫咪一样轻抚绘声。

    过了一阵,吩咐道:“你去联系江城隐谷,让他们派人,以升天阁的名义通过李六郎给周二小姐递封信,就四个字,自尊自爱。”

    他想了想,觉得这位周二小姐明显刁蛮任性,爱由着性子肆意妄为。

    恐怕不清楚升天阁的背景,更不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伤害到宫青秀的名声。

    到时再拿她泄愤也晚了,不如事先警告,让周二小姐知道水深水浅。

    别以为父亲是司徒,情人是皇储就了不起。没有实际的权利和实力,哪怕贵为公主也不过是联姻的工具,一个贵家小姐算个p~

    对普通人来说自然高不可及。对某些人来说,看着喜欢给点面子,看着不顺眼,想怎么踩就怎么踩。

    ……

第三百六十二章 石城山顶

    石城山乃是江城最紧要之所在,石堡黝黝,雄伟高矗,予人固若金汤的气象。

    地势和地理决定了,占此山者占江城,失此山者失江城。

    谁拥有石城山,谁就是江城真正的掌控者。码头那边的军寨衙门,的确仅是空架子而已。

    站在石城山头,往下俯瞰,军寨码头乃至江面一览无余。

    若把目光换成弓弩投石,无需半个时辰,下方这一片尽被夷为平地,江上的行船全被击沉。

    想要攻下此山,必须顶着山顶的弓弩投石檑木,全歼江城水军,攻占沿岸的码头和军寨。

    这江面,绝对红成血海。

    之后再顶着沿山的弓弩投石檑木,由码头攻往长街。从靠江的山头,攻到处于闹市的山尾。

    这一路,绝对血流漂杵。

    然后由山尾登山,继续顶着弓弩投石檑木,拔除一座座镇守山道的碉堡。

    这山道,绝对泥血冲坡。

    最后顶着弓弩投石檑木,仰攻这座巨石堆砌的高堡。

    城堡下,绝对尸山叠垒。

    此等要津自然是江城会的禁地,若非李泽和钱玑面子够大,江城会不会在此摆席宴宾。

    背后当然还有深意,用以威慑李泽,乃至相关各方,让他们亲眼目睹占尽山川形势的高堡地利,以及轻易封锁大江的能力。谁敢挥军攻之?

    当然,这一点不能明说,参宴者自己细品。

    宾客来此不少,真正能体会到这点深意的人恐怕不多。

    除非对江城怀有觊觎,或者精通兵法,习惯以战场眼光观察地势之人。

    更多宾客,还是单纯的观风赏景。毕竟禁地难至,自然好好欣赏。

    山脚下车,谈笑登山,三五成群,好不快哉。

    风沙以三河帮客卿的身份受到邀请,自然和江城驻点的三河帮首领同行。

    此人姓梁,三河帮执桨,比君山舰队的首领执剑海冬青低上一级。

    梁执桨若在舰队里,也就管着一艘战舰一船人。作为江城驻点的管事,手下更少,不过三十余。

    当然,这些仅是三河帮的骨干,随时可以像吹气囊一般迅速扩充。

    毕竟有人有钱,不愁本地召不到人手。也就是驻地新立,还需时间培养附庸。

    尽管梁执桨在三河帮的地位不高,好歹管事一方。在江城,他就代表三河帮、代表帮主伏剑与江城会接触沟通,多少有些牌面。

    加上三河帮旗舰晓风号正停在码头,更泊了一支三河舰队,以及风沙客卿的身份。江城会十分重视,派了一位副堂主亲自接待,陪同登山。

    因为石城山实乃军事重地,所以一份请柬一个人,连护卫随从都不例外。

    马玉颜和云本真的请柬是通过钱玑。钱二公子的面子绝对管用,一弄就是十来份,十分宽裕。

    风沙通过梁执桨弄请柬,一共就三份。除了梁执桨本人,还要绘声。

    梁执桨言说给客卿做护卫,真就劲装短打,一副随从样。以他的身份,只晓得风沙是客卿。

    绘声则换上华服彩裙,给主人做女伴。

    没有随从,没有女伴,这种场合太丢分。

    风沙好歹一样一个,算是保了底。

    宴席摆于山顶,幕天排桌,挂满彩灯。

    山脚时尚是黄昏,登顶后夜幕降临。彩灯与星空呼应,端得明亮绚丽。

    引路的副堂主稍作介绍,便即告辞。

    他能够随到这里,已经给足三河帮客卿面子。如果仅是梁执桨,顶多山脚接待,另派帮众陪同。

    山顶石堡并未完全开放,仅开了两层。一层大厅招待外使等贵宾,二层阳台观景最佳,只接待真正的大人物。

    比如李泽、钱玑、江城会高层等,如果伏剑在此,也能上去。风沙这个客卿还是差了点,顶多进去大厅。

    诸如寻常商贾、帮会之类人等,轻易不会往大厅走,免得自找羞辱。

    唯一例外就是女子,尤其是妙龄少女,除开二层之外,端得来去自如,没谁傻到大煞风景。

    一些身份尚在,可惜家道中落的女子;或者父兄丈夫已经大权旁落的女子,最喜欢参与这种场合,往往最活跃的也是她们……尤其散宴之后。

    风沙没去大厅,还是老习惯,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就坐,转头往右可以俯瞰大江,转头往左则可瞥见二层阳台何种情况。

    他豁去老脸请来的那位司星宗高层,正是阳台上最受瞩目之人。

    刨开真正的实力和势力,论官身、论地位,在场仅有李泽一人高过他,但只要他还没坐上皇位,那就得乖乖的低眉顺目、陪着笑脸,生怕不小心得罪人家。

    否则司星宗观星时不小心观出颗妖星,还凑巧印在他的身上,那才真叫天降横祸,何止百口莫辩,连躲都没地方躲。

    天象可不分北汉南唐东鸟,总归司星宗一家说了算,说你是就是,不是也是。

    这位司星宗高层很买墨修面子,尽管只是出席一小会儿,大半时间都同马玉颜言笑晏晏,抬举和关注之意,简直不能再明显。

    临走前,有意无意的冲风沙笑了笑。

    风沙赶紧回个笑脸,人情记下。

    司星宗前辈走后,李泽还想以押在南唐的闽国王室威胁一下,奈何钱玑、云本真联手护着马玉颜,逼得他愣是没敢开口。

    马玉颜竟是主动和李泽坐了个对脸,颇为疏冷高傲,该摆的公主架子,一点都没有少,好像闽国未亡一样。

    其实心里充满愤恨和羞耻,以及对家人处境的惶恐不安。

    不过,她不能浪费风少一片苦心为她创造的良好氛围,就是要高调的亮相。高调给所有人看,尤其给江城会高层看。

    如果连她都到轻视和羞辱,她的臣民受到的轻视和羞辱只会更多。

    无论如何也要撑住。

    “胡九道!你怎么在这里?”声音十分动听,语气恨意满满。

    风沙微怔,慢了半拍才想到这是他的江湖化名。

    转头一瞧,不禁一呆。

    莹莹,他认识。

    莹莹身边一位容姿极美,浑身配饰繁复且华丽的绿装少女,他不认识。

    再旁边一位身段高挑窈窕的蒙面女子,他不但认识,而且相当熟识。

    尽管脸纱颇为严实,那对外露的美丽异瞳,只要曾经看过一眼,这辈子都忘不掉。

    居然是易夕若。

    ……

第三百六十三章 嗜赌如狂

    风沙颇为疑惑。

    莹莹身边的少女八成是周二小姐,易夕若怎么和周二小姐勾搭到一起去了?

    易夕若没有吭声,静观其变。

    人家口称胡九道,说明风少是以另一种身份和人家打交道,她不明情况自然少开口,免得坏了风少的事。

    中午相隔马车交谈,风沙又特意憋了公鸭嗓。莹莹哪知眼前的胡九道就是甩她家小姐脸子的升天阁东主,否则这儿语调恐怕更会高上八度。

    她见风沙不看她,更不理她,更加恼火,告状道:“小姐,就是他。先装落魄书生欺骗小姐,后又叫人打伤婢子。”

    周二小姐若无其事的扫了风沙一眼,别脸转向易夕若,轻笑道:“缘起一时怜悯,让人搭了趟便车。还是上楼观景,别被零碎事扫了兴致。”

    话里挑不出什么毛病,仅是有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油然扑脸。

    易夕若瞥了风沙一眼,淡淡道:“好。”

    两女并肩往大厅而行。

    莹莹展颜道:“小姐说的没错,你就是个零碎,多看一眼,都是给你长脸。瞧见楼上贵人吗?不经意一句话,就能决定你明天吃肉还是咽糠,等着罢~”

    她又转目向绘声道:“女人呐~眼睛要亮,跟错了男人,毁的是自己。”

    娇哼一声,扭腰跟上小姐,身姿步伐像只骄傲的小母鸡。

    绘声满脸不屑,撇嘴道:“贱婢狗仗人势。”

    她也没少“狗仗人势”,完全了解人家的心态,结论当然一针见血。

    梁执桨听出莹莹话语中深深的威胁之意,低声道:“客卿您看?”

    能上二层的人身份一定不低,如果跑去跟江城会的高层嚼嚼舌头,难过的是他这个在地的驻点管事,绝非甩屁股就走的风沙。

    风沙随口道:“无妨,钱二公子与我帮素来交好,由不得旁人乱嚼舌根。”

    其实道理根本不在这里,三河帮背后既站着四灵又站着隐谷,敢动的人不是没有,江城绝对没有。奈何梁执桨尚不够资格知道背景,想要解释就麻烦了。

    不如直接给个听着合理的道理,让人安心就行。

    梁执桨果然放下心来:“小人多虑了。”

    “关心则乱嘛~”

    风沙顺口叮嘱道:“你在江城应该多交朋友、少结仇怨,真遇上事也别怕,咱三河帮的商队一年到头都要经停江城,紧急抽调几船人手的权利你还是有的。”

    梁执桨面露苦笑:“能是能,敢不敢是另一码事。”

    风沙轻笑道:“真要有人告你状,怪你耽误运货,那也是之后的事。只要你占着道理,我替你向帮主说话。”

    梁执桨喜道:“多谢客卿。”

    对他来说,这叫上达天听。客卿在帮主面前随口一句话,远比他在底下哭叫千百声管用多了。

    “帮主与玉颜公主相交莫逆,记得多加照拂闽商会馆……”

    风沙凑近一些,小声道:“他们没有沟通江城会的渠道,遇事求告无门,在你这里则小事一桩,只要处理得当,帮你说话的人就不止我了。”

    梁执桨眼神越听越亮,抱拳道:“多谢客卿指点,小人铭记在心。”

    风沙笑了笑,目光转往二层阳台。

    周家二小姐已经在那儿,正跟易夕若谈笑风生,目光不时去瞄李六郎。

    李六郎躲得远远的,扯着钱玑说小话,根本不敢看她,神情隐约透着尴尬。

    有点意思,这位周二小姐像是故意跑到正式的场合,在情人面前亮相。

    想也知道李六郎现在多么不自在,估计恨不能赶紧逃掉。

    周二小姐忽然盈盈起身,抛下易夕若,带着莹莹切到李六郎和钱玑之间。

    钱玑向来温文尔雅,含笑相迎。

    周二小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就顾着和钱玑说话。

    像是和钱玑很亲昵,和李六郎很疏远。

    似乎都能看见李六郎额上冒着冷汗,一副想走又不敢走的窘迫样子。

    风沙瞧着有趣,瞳珠忽然闪了闪,向绘声道:“我有点事,你陪梁执桨稍坐。”

    梁执桨不敢打听,连声道“请”。

    绘声轻轻点头。这是让她看住梁执桨的意思。

    风沙慢悠悠的起身,慢悠悠的踱步,沿着石堡转边,去到人稀的西北头,负手观江。

    易夕若突然从黑暗中走了出来。面纱遮脸,仅露美瞳,充满神秘的意味。莲步如飘,腰肢摆如风中柳,予人无尽的诱惑。更如猫叫一般,轻轻唤了声“主人”。

    这一段山崖没有灯光,仅有星光,又因石堡阻隔,十分僻静。

    附近零零散散还有些人,多是成双成对的男女,或轻笑或轻喘,氛围颇为暧昧。

    山顶有些大石天然分隔,使得人影绰绰不明,呢呢喃喃的声音更是听不太清。

    易夕若移步贴紧,香肩轻轻触碰着风沙的臂膀,显得十分亲密:“风少在这儿看见夕若,似乎很惊讶?”

    毕竟大庭广众,她偷偷叫一声“主人”意思意思就够了,风少不会跟她计较。

    风沙果然没计较,含笑道:“的确惊讶。你知道她是谁吗?”

    “南唐周司徒的次女,名为周嘉敏。姐姐周宪乃是李泽的王妃。”

    风沙讶道:“是她告诉你,还是你自己查出来的?”

    “只要夕若想知道,她没有法子不说。”

    尽管隔着面纱,似乎依然能看见易夕若唇角那一抹自得的浅笑。

    风沙不禁点头。易门的手段对付个小女子自然手到擒拿。

    “你怎么遇上她的?似乎关系还挺好。”

    “夕若每到一处,必去当地最大的赌馆里转转,看看同行的手段。这不就遇上周家二小姐了吗?”

    风沙奇道:“她好赌?”

    “何止好,简直如痴如狂,犹善叶子牌。前天下午遇上她,一直赌到第二天早上,她一把没赢,非要缠着我拜师,甩都甩不开。”

    风沙失笑道:“原来是不赌不相识。”

    这位二小姐前天下午进的城。算算时间,岂非离开闽商会馆之后就跑去赌馆了?不急见情人,急着去赌牌。有趣。

    易夕若瞧他脸色,小心翼翼的解释道:“她是南唐司徒的女儿,又嗜赌如狂。欲在江宁府开不恨坊,这种人物自然结交越多越好。”

    风沙恍然道:“也是。”

    ……

第三百六十四章 妖女

    易夕若娓娓道来细节。

    这位周家二小姐非同一般的奢侈,绝不仅是出手大方而已。

    不过包一天赌厅,居然要赌馆现行采买一大堆东西装点,尤其痴迷绿色。

    绿丝罗帐装饰周遭,必须嵌有金线;还得购来胭脂衣裳,厅内荷官婢女全部统一淡妆碧裙……等等之类,花样繁多。更自备香炉及奇香。

    好生生一间赌厅,最后竟是垂帘焚香,满厅氤氲,身处其间,如坠云雾。

    风沙听得一愣一愣:“刚才见她裙带衣饰、钗环珠宝均为青碧之色,原来喜好如此。”

    易夕若笑盈盈道:“在赌馆看来,这是最好的肥羊。不怕肥羊要求高,就怕肥羊不够肥。口味越独特越好哄,越好哄越死忠,有钱爱面子,不怕不出油。”

    风沙沉吟道:“你找人做个圈套,让她尽快欠下一大笔钱,卖了她都还不起那种。你帮忙还上,也无需她还你,就当她占有江宁不恨坊等额的份额。”

    这种圈套在南唐做起来很困难,因为有个司徒爹托底。如今在南唐的势力之外,那就好办多了。

    李六郎看起来很喜欢这位小姨子兼情人,说不定真会帮她填补无底洞。

    对风沙来说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这意味着李六郎必须动南唐物资的脑筋。

    之后为了弥补巨额亏空,李六郎别无选择,只能鼎力支持钱玑说服王萼尽快出兵,南唐出钱出物资,以及名义上的支持。

    通过这种完全见不得光的交易,李六郎才能够抹平账目。只待王萼功成之后履行承诺,他便大功无过,什么都遮掩过去了。

    易夕若小声道:“夕若好像跟风少想到一块儿去了。”

    风沙微怔,旋即展颜:“你这个小妖女,心肠坏透了。”

    他猛然想起,易门被江湖人称作日月门,视作魔门,又主营赌馆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勾当。类似的事情恐怕没少干,根本驾轻就熟,哪用得着他来教。

    当然,之后牵扯李六郎的权谋,远非易夕若所能料想。

    易夕若咯咯笑了几声,异瞳闪烁诡艳的芒彩,腻声道:“夕若是小妖女,风少就是大魔头,妖女心肠再坏,遇上大魔头也只能乖乖的祈求疼怜。”

    风沙笑嘻嘻的伸手探入面纱,往她滑腻的脸蛋上摸了一把,回手嗅嗅,指尖馨香。

    易夕若低低螓首,像是羞赧已极,主动把娇躯往风沙怀里挨近了些,略促的鼻息扑在心口,似乎隔着衣衫都能感到喷香的烫热。

    风沙再要逗她,易夕若动动耳朵,低声道:“有人来了。”转头远眺,异瞳异芒猫眼一样发着光,似乎能够洞穿夜幕,又道:“周嘉敏的婢女。”

    风沙点头道:“去吧~”

    易夕若袖中探出柔胰,捏捏他的大手以示道别,姿势优美之极的转身掠飘。明明衣袂破风,偏如幽灵般无声无息,转眼之间倩影无踪,重新融于黑暗。

    此处空留余香,似乎佳人尚在。

    风沙吸吸鼻子,自言自语道:“会轻功了不起吗?”

    他不禁羡慕人家的确潇洒飘逸,琢磨有没有他这种弱鸡也能够修习的轻功。

    四灵继承了墨家尚武之风,各类功法相当厉害,上得了战阵,下得了江湖,否则练不出玄武、白虎两卫。

    奈何墨家极重苦修,筋骨体质不够,连上手都休想。

    想了半天,隐谷或许有,只好打消念头。

    四灵和隐谷有一个重大的理念分歧,争斗了几百年还没分出结果。

    那就是重人还是重器。

    四灵更仗器具之利,隐谷则更修自身。

    如果他这个四灵少主跑去学隐谷的武功,那才叫滑天下之大稽。

    正发着愣,一个无上动听的嗓音背后悠悠:“真巧啊~”

    风沙打了个剧烈的寒颤,咔咔扭回脖子:“青……青雅。”

    宫青雅那对本就令人不敢直视的美眸,突然像刀一样冷厉。

    风沙马上改口:“宫庄主,怎么在这儿?”

    宫青雅冷眸转为冷漠:“杀人。”

    她戴着一副呆板的女脸面具,和她的语气一样,感觉不到半点人性。

    风沙干笑道:“不是杀我就好。”

    宫青雅认真的凝视着他,似乎颇为意动。

    风沙赶紧岔话:“我能帮什么,宫庄主尽管说。毕竟西风山庄从我这儿走账……”语气不乏怨念。

    宫青雅轻哼一声。

    风沙立马闭嘴。他也是情急犯傻,说话没过脑子。

    人,千万别和疯子算账,尤其是一个武功高的不似人的疯子。

    宫青雅道:“我接了单生意,既然碰上你,和你说一声。”顿了顿,加了句:“毕竟你出钱养着西风山庄。”

    她最大的弱点就是西风山庄也就是望东楼,这是她被师傅抛弃、失去升天阁之后唯一的寄托,也是唯一完全属于她的东西。

    云虚就点破一点:一旦杀了风沙,望东楼绝对挡不住报复,一定会被彻底摧毁。何况风沙还欠着她人情呢!人死了怎么还?

    风沙赔笑道:“宫庄主于万军之中斩王萼帅旗,帮了我大忙,应该的应该的。”

    宫青雅点点头:“我来杀李泽。”

    风沙一呆,失声道:“不行。”牵一发动全身,李泽不能死,起码现在不能死。

    宫青雅冷冷道:“我仅是和你说一声……而已。”

    风沙忙道:“不管李泽身价几何,我出双倍,换你不杀。”

    宫青雅道:“我不缺钱。”

    当然不缺,风沙白白养着呢~

    风沙苦笑道:“不缺钱你接什么生意?”

    宫青雅道:“望东楼缺名声。”

    风沙脑筋快:“不管谁出钱杀李泽,我出双倍,换你杀他。名声有,钱也有。”要杀李泽的人,当然不会是小人物。

    宫青雅道:“成交。”霎时无踪,仿佛无痕。

    风沙想追问那人是谁都来不及,不禁扶额,头疼不已。

    这位才是真正的妖女。易夕若与之相比,根本是只剥光的小绵羊。

    想了想,又摇头。

    也是他完全抓住了易夕若的命门,易夕若只能首帖耳。

    要知道,这女人亲手勒死了青梅竹马,并且爱慕她的师兄。

    何止冷酷,根本冷血。

    宫青雅如此怨恨师傅把升天阁传给宫青秀,都没对师妹起过杀心呢!

    真要论起妖女,还是易夕若更胜一筹。

    ……

第三百六十五章 凤凰盛宴

    山顶西北头因为地形关系,是个说小话的好地方。

    高堡挡着主宴排席,乱石隔出相对私密的空间。初春花草繁茂,举头仰望星空,低头俯瞰大江,星光印江,江映星光。

    环境浪漫,氛围暧昧。

    分明是一个天然的幽会圣地。

    远观影憧憧,近身柔腻腻。

    宴会上少不了活跃的妙龄女子,自然也少不了想要被活跃的男子。

    如果说情人如水,那么这里就是凹地,男男女女自然而然的流淌过来,汇聚成池。

    也就风沙拿来谈事,多数都跑来谈情……什么情都有,反正没有爱情。

    连着两女和风沙近身,远处瞧不清近况,只看得到轻晃的叠影,贴的还挺近。

    所以在某些人眼里,他也是一位想要被活跃的男子。

    宫青雅刚走,就有一位女子笑盈盈的补上缺位。

    其实竞争很激烈,因为这种场合一定女多男少,身份不够的男人根本拿不到请柬。

    女人好办很多,但凡家里曾经风光过,借着余荫多半都能混进来。

    易夕若离开的时候,已经有女子盯上,纯是宫青雅不知从哪冒出来,才不得不止步。

    宫青雅一走,又是一番暗争,最终这位浓妆艳饰的女子行快一步,拔得头筹。

    说是妆浓,其实刚好。毕竟星明月暗,淡妆素裹看着未免惨淡,除非真是国色天香,否则重妆非但掩瑕,更添丽色与风情。

    这类场合是有礼仪的。拒绝他人,尤其拒绝一位女子,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风沙只能停步,任凭搭腔。

    这位女子倒是落落大方,一上来就自报了身份家世。闺名婵婵,乃是江城转运使的女儿,然后直接问风沙是什么人,怎么以前从没见过。

    江城转运使乃是东鸟的官职,换在别的地方,尤其类似江城这种水运重镇,一定肥的流油。

    奈何江城实际由江城会全面把持,东鸟派驻的官员基本都是闲职,空有地位没有任何实权,更像发配。

    风沙报了三河帮客卿的身份,直言几天就走,婉拒的意思很明显。

    这位婵婵小姐反而挨近一些,眨着明媚的大眼睛问道:“奴家瞧见风爷似与黄莹起了争执,不知是何缘故?”

    黄莹?风沙微怔,进而恍悟。莹莹~

    “其实谈不上争执……”他忽然来了兴趣:“一点小误会罢了。”

    婵婵正色道:“这女人打小心肠不好,风爷要小心。”

    风沙奇道:“小姐认识她很久?”

    “奴家父亲曾在江州任职,与她父亲同城为官。她父亲草包无能,害得江州城破,南唐大肆掳掠,她全家都被抓走了,如今居然还有脸回来。”

    婵婵娇哼道:“昨天人模狗样的在唐人馆摆晚宴,专找我们这些搬到江城的儿时玩伴,还神秘兮兮的挺得意。主人再能耐,她不过一个奴婢,嘚瑟什么。”

    风沙笑了笑:“她的手腕就是我的手下弄伤的。”

    婵婵微微一愣,顿时更加亲热,娇躯挨紧了些,笑靥如花道:“弄得好,她活该。”

    昨天黄莹欺人太甚,摆开大排场刺激人就算了,说话那叫一个尖酸刻薄。

    当年江州城破,城内的官员多多少少都有亲朋好友死于混乱之中,之后更被东鸟朝廷责难甚至问罪。

    结果黄莹不但在南唐的场子开宴,还得意洋洋的以南唐人自居,对东鸟对江州多有羞辱之语,不屑之意溢于言表,对她们更是极尽挖苦之能事。

    婵婵气呼呼的一通抱怨,期间甚至夹杂几句谩骂。遣词颇为不雅,实在不该出自一位贵女之口。

    风沙静静听了一阵,笑道:“合则留,不合则走。”

    婵婵沉默少许,无奈道:“确有刚强的姐妹不服离席,结果没半个时辰,跑回来哀求黄莹饶过她丈夫……那场面,唉~”

    风沙摇摇头:“荒唐。”

    黄莹一个奴婢,无非仗着主人的势。周家二小姐的大小姐脾气也撒不到江城来,只可能借着李六郎的威。

    一个小婢女居然都能由着性子折腾人,这不叫狐假虎威,什么叫狐假虎威。

    婵婵小声道:“这女人心眼小又记仇。风爷您伤了她……一定要当心。”

    风沙瞟她一眼:“我会小心。谢谢。”

    这位婵婵小姐一番说辞,貌似可怜兮兮,其实更像关注到黄莹和他不和睦,趁机以此套近乎。

    婵婵转上笑颜,把风沙的胳臂抱在怀里,尼声尼气道:“不知风爷想要如何答谢奴家呢?”

    风沙毫无半点不自在,微笑道:“酒家不空不归,赌馆不醉不回,看婵婵小姐喜好。”

    正常该是酒家不醉不回,赌馆不空不归。似乎说反了,其实有门道。

    升天阁毕竟沾着风月场的边,风沙对这类高级交际花的路数门清的很。

    婵婵果然喜动于色,嫣然道:“奴家就知道风爷是花间老蝴蝶。”

    风沙顺着话道:“我很老吗?”

    婵婵撒娇道:“奴家一时失口嘛~风爷要是生气,待会儿随便惩罚……”故意以颤音停住,余意不绝,予人遐想。

    风沙报以轻笑,就这么挽着她回去。

    梁执桨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绘声脸色不太好看,睁大俏目盯着婵婵使劲扫量。

    倒不是觉得被人抢了男伴跌面子,她在主人跟前就没有任何面子。

    只是论样貌,论身段,乃至妆容品味,这女人差她太远。

    主人身边美女如云,怎会瞧上这种庸脂俗粉,莫非腻了想换口味?

    婵婵很不自在,离得近了才发现风爷这位女伴堪称绝色。

    她自认远比不上,连攀比嫉妒之心都生不起,低着头不敢作声,没了刚才的风情万种。

    不过,让她撒手绝无可能。

    城内各式宴会并不算少,然而这么高规格的席面一年到头也没几回,向来凰多凤少,想要凤凰于飞,实在很不容易。

    落魄的贵女多了,风情、才情、容貌乃至手段谁都不缺,想要凰求凤,更看运气。

    往往几个月都勾不来一只过路的飞凤……落地凤自然还是有的,奈何腻则不肥嘛~

    她使尽浑身解数才搭上这一只。

    错过今次,下待何时?

    哪怕厚着脸皮,也要死缠到底。

    ……

第三百六十六章 保护罩

    周嘉敏不光开心还很得意,能够当众吓唬六郎,让他知道自己厉害的机会不多呢~

    至于那个恼人的家伙,居然不是落魄书生,是个江湖人物,还混进这种场合,有些出乎预料。

    不过仍旧小事一桩,毕竟连大厅都进不来,有点身份也高不到哪里去,与各家贵人言谈之中露点委屈抱怨,人家稍微给点面子,顺手就能办了。

    南唐的时候,这一招无往不利,哪怕仅是使个眼色,多得是人抢着操刀。

    没曾想她在二层转悠一圈,人物结识不少,接茬的一个都没有,多是把话岔开,少数礼貌告退。

    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抵制着,甚至反过来压迫她不准这么做。

    李六郎抽了个人少的空当,凑到周嘉敏身边小声道:“你疯了。”

    周嘉敏掩嘴娇笑,嗓音甜腻腻:“怕什么,人家用的化名,挂着金陵帮的身份,这里没人认识我……”

    “我说的不是这个。”

    李六郎一脑门黑线:“好几个人跑来提醒我,让我管管你这位金陵帮堂主的侄小姐,有些人动不得!谁又得罪你了,你要动谁?”

    周嘉敏冷下俏脸:“居然吼我?你吼啊!声音大点,最好让所有人都知道,好姐夫勾搭小姨子咯~”

    李六郎吓得伸指连嘘,慌张的转目扫视,转回脸苦笑道:“我的二小姐,玩笑不能这么开。”

    “玩笑?”周嘉敏娇哼一声:“昨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说来着?对了,我的小敏敏,你比你姐……”

    李六郎腿都软了,就差伸手捂她嘴,忙以咳嗽打断:“不准乱来,什么事回去再说……”

    李六郎余光瞥见有人行来,急忙拉远距离,含笑迎去。

    周嘉敏气呼呼的绞着香帕,重重往旁一甩,本想丢到地上,结果一飘飘到黄莹身上,这下更加气恼,桌下伸手掐住黄莹腰间的软肉,使劲转拧。

    黄莹不敢躲、不敢叫、不敢哭,眼眶痛的红了,还要挤出讨好的笑脸。

    周嘉敏拧了一阵,心口依旧郁闷,美眸瞪着远处的李泽,嘟囔道:“真没用,整个江城以你地位最尊,还有谁动不得?不要我动,我偏要动。”

    黄莹颤着声道:“小姐说的极是,姐夫乃是南唐皇储,以后要做皇帝的,区区一个江城,最大不过城主,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周嘉敏纤纤玉指更加用力:“什么姐夫!叫六郎。”

    黄莹实在捱不住疼痛,低唤出声,慌张掩饰道:“是六郎,六郎以后是皇帝,小姐是皇后。”

    “那就要看姐姐她识不识趣了。哼,这破地方我不想呆了……”

    周嘉敏总算松手:“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那家伙干掉。我要和夕若姑娘通宵叶子牌,待到明早,还让我瞅见那张讨厌的脸,有你苦头吃。”

    黄莹吓得一哆嗦,赶紧应是。

    周嘉敏整整衣衫环配,带上笑颜,找易夕若离宴去赌馆。

    自打幼时起,周嘉敏什么都要压过姐姐一头。姐姐喜欢什么,她就喜欢什么,姐姐爱玩什么,她就爱玩什么,连男人都要跟姐姐抢。

    几乎处处赢过姐姐一头,除了暂时还抢不了的名分和……叶子牌。

    她姐姐撰了一套“金叶子格”,开创了一种全新的玩法。短短几年,风靡整个南唐,甚至连江城赌馆都有了。

    她不甘示弱,当时也弄了一套,奈何怎么推广,始终流传不开,没人爱玩。

    直到遇上易夕若,顿时大为惊艳,这哪是赌技,根本是仙技,各种手法更是无一不精,不服不行。

    可惜这位夕若姑娘素冷淡漠,别说好脸色,连话都没几句,更视金钱为粪土。她显摆了一晚上阔绰,人家根本不在乎。

    偏又实在想学习那神乎其技的牌技,创出一套新的玩法,将姐姐彻底压过。

    于是放下大小姐的高傲和架子,好说歹说,总算让人家对她生出些许好感,答应陪她来这场宴会转转。算是显摆一下地位。

    幸好夕若姑娘尚不能视名利如浮云,终于松口,愿意教授一二。

    ……

    风沙此来参宴的目的就是给马玉颜压场子。

    李六郎有钱玑和云本真镇着,量他不敢乱讲话。

    略次一点的大人物,比如江城会高层,绝不敢驳了那位司星宗前辈的面子。

    至于再次一点的人……只要他坐在这里,那些和四灵、和隐谷多少有些关系,隐约知道他背景的人,将对马玉颜形成一层无形的保护。

    无论谁敢说马玉颜的坏话,哪怕仅是小圈子内的笑谈,都会受到有意无意的驳斥,或者意味深长的提醒。

    再傻的人若一场宴会遇上这种情况三两次,一定嗅出味道,马上噤若寒蝉。

    整场宴会下来,马玉颜没有听到一丝一毫的杂音,诸如“骑马来,骑马去”等香艳的传闻仿佛从不存在,闽国从未亡国。

    诸人真就把她当成正儿八经的公主,恭恭敬敬的对待。

    至于为什么,多数人根本不知道。既然大家都恭敬,自然有恭敬的原因。

    逆大流触霉头的傻事,只有傻子才做。

    墨子兼爱篇有载“楚灵王好士细腰”之典故。

    简而言之,楚王好细腰,朝臣皆勒腰饿肚。

    同篇还载有“晋文公好恶衣”,“越王好勇士”,用以强调同样的道理。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换做现实,江城高层的态度将决定中层的态度,中层的态度将决定底层的态度。

    底层的态度,将直接决定闽人在江城的生存环境。

    这种环境仿佛空气,平常看不见摸不着,习以为常。

    一旦失去,才会知道痛苦,更会懂得珍惜。

    马玉颜离宴之时,特意略绕一下,靠近风沙的席座,轻轻咬着下唇,美眸遥向投注感激,然后离开。

    尽管行为轻微,同桌看来十分明显。

    婵婵忍不住问道:“闽国公主认识风爷?”

    风沙笑道:“以前见过几面,可能瞧我眼熟。”

    婵婵哦了一声,没有多想。毕竟闽国已经亡了,这位公主的名声并不好听。

    然而有了这个诱因,婵婵突然发觉,不少她连仰视都不敢的大人物离宴的时候,似乎都会往这里绕一下,含笑点点头。

    ……

第三百六十七章 就喝酒

    婵婵隐隐觉得风沙的身份似乎不简单,似乎很多大人物都认得他,很快又觉得自己想多了,真要是大人物,怎么连大厅都进不去。

    以己度人,如果她再漂亮一点,父亲的地位再高一点,早就觍着脸混进去了,何必在排宴上转着勾搭飞凤,厅里都是真正的金凤呢~

    随便勾搭上一只,哪怕给人做小妾,甚至当个没名没分的小情人,总强过到处找食,吃了上顿愁下顿。

    马玉颜都走了,风沙自然没有继续留下的道理,稍坐少许,跟着离宴。

    婵婵立刻打起精神,赶紧跟上,不再胡思乱想。

    她早就没了什么少女情怀,更不像懵懂少女那样喜欢遐想,深知悬在嘴边都是假的,吃到肚子才是香的。

    先把眼下这只飞凤顾好,这顿吃饱是为正理。

    石城山的山道几乎与下方主街平行,此街正是江城最繁华的地段。

    从高俯瞰,沿街各家大馆灯火通明。尽管夜已深沉,街面上依旧人如流水车如龙,似乎比白天还热闹一些。

    仅有零星灯火的城北与之形成鲜明对比,俨然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边已至熏人醉的暖春,那边仍旧冻彻骨的严寒。

    婵婵紧跟着风沙,伸指点着山下那一间间大馆挨个介绍,每间大馆主营什么,何种风格,间杂趣闻与风评,口齿相当伶俐。

    不管说的是真是假,听着着实有趣,似乎早有腹案,不像临时随口。

    婵婵着重讲了沿街的赌馆和酒馆,完全略过了风月场。道理很简单,如果介绍风月场,岂非自己跟自己抢生意?

    这些高级交际花与风尘女子最大的不同:卖的不光是自己,还有身份。

    就算没有风月场的姑娘那么漂亮,好歹也是出身豪门的贵女,尽管家道中落,对普通人来说,依然高不可攀。

    一个个知书达理,更不缺才情风情。有冷艳、有温婉、有端庄,那都是自幼养成的气质。

    比之风尘女子,哪怕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风尘女子,予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总之,很良家。

    同路散宴的宾客之中,类似婵婵这样的女人并不算少。单从外貌气质,很难分辨谁是宾客带来的女伴,谁是宴会上刚刚勾搭成奸。

    如果像婵婵一样介绍个不停,那八成就是了。

    沿途女子出众者甚多,婵婵不算太漂亮,难得雍容优雅,令人如沐春风。

    刚才私下相处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一路伴行下来,婵婵远比骨子里就唯诺胆怯的绘声落落大方多了,别有一番风情。

    一行人下了山道,出了岗哨,婵婵问道:“风爷想去哪一家?”

    刚才她介绍了不少大馆,就是为这时准备的。

    她们这些女人毕竟出身不低,还没下贱到把自己直接卖钱,只要为各家大馆引来豪客,大馆自然回以分润。

    豪客心知肚明,不怕挨宰,大馆轻易赚个盆满钵满,所以这些女人通常很有排面,哪怕不带客人也是座上贵宾,更对各家内情门清。

    风沙正是瞧中这一点。他离乡太久,对江城实在不熟,想通过婵婵找一家地道的楚韵馆尝尝久违的家乡风味,于是问及倚翠楼。

    婵婵微怔,旋即笑道:“现在知道倚翠楼的人不多呢!几年前搬到城西巷弄里,风味一直没变,奴家前几天还去吃过,可惜这会儿已经打烊了。”

    风沙惋惜道:“那就在这条街上随便找间酒馆好了。”

    梁执桨忙道:“天色不早,小人该告辞了。”

    客卿风花月雪,他最好别在旁边碍眼。

    风沙点点头,请婵婵上自己的马车。

    他是以三河帮客卿的身份赴宴,自然由三河帮负责护卫。这些护卫来自晓风号上,与梁执桨没什么关系。

    除开乘车的风沙、绘声和婵婵,一行车马八人,沿街缓行。

    几人都没注意到,黄莹正站在道边的阴影里,冲着远去的马车冷笑。

    婵婵指路,马车由主街转入一道宽巷,停到一家古香古色的大酒馆门前。

    建筑样式大气磅礴,仅是门脸就占了半条长巷,仿佛一座缩小的行宫。

    颇为高大的建筑,居然仅有三层,显然每一层都天顶都很高。

    外观简洁,装饰很少,青顶白墙,屋檐不飞,显得含蓄深沉,又不乏浪漫,与整条街巷全然融为一体,颇有点天人合一的韵味。

    完全楚韵风格。

    尤其馆名“遂古”,分明取自屈原“天问”首句: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风沙见之颇为欢喜,冲婵婵笑了笑:“不错,这里挺好。”

    他刚才问及“倚翠楼”,婵婵就带他来到这家遂古馆。

    贵家女子和风尘女子的区别正在于此,风尘女子再怎么装样,毕竟缺了底蕴。****不一定善解人意,就算熟读诗书,也不及人家打小见识。

    护卫留在门外,三人一同进门,一众小厮快步迎上,个个绢纱绛衣,比寻常富贵人家穿得还要好。

    婵婵拉住一个小厮耳语少许,小厮面露喜色,赶紧里走。

    风沙跟着婵婵进馆,装过一个廊道,侍女渐渐多了起来,穿着华丽的曳地长裙,容颜秀雅,黛青直眉。

    每行一段都有一位侍女接手引路,引往楼上。

    阶梯口已经伏有四名侍女,其中三名分别替风沙、绘声和婵婵褪靴扑香,最后一名侍女引领上楼。

    二层阶梯口换衫披纱,三层净手敷脸。

    最后进到一间敞厅之中。当真宽敞,尤其顶高,毫无压抑之感,装饰更见素雅。大厅内布满灯烛,摆有熏香。

    首端高台上有三席并排紧挨,当中案面略高,两边案面略矮。台下一片空旷,两侧墙边分别排有不同的乐器。

    整体看来像是一处缩小的朝殿,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如此场景:君王拥着左右爱妃坐于台上开怀畅饮,乐工于边墙奏清妙之乐,一众宫娥于台下翩翩起舞。

    这种地方看着就知道一定奢侈靡费,一般的富商到这里恐怕腿都软了。

    三人先后入席,风沙当然坐中间,左绘声、右婵婵。一众侍女由侧门鱼贯而入,奉上酒水点心。

    婵婵递来一本小册,笑道:“不知风爷想观何舞?”

    风沙摇头道:“就喝酒。”

    ……

第三百六十八章 死的生不如死

    风沙只喝酒不观舞,婵婵有些失望。

    花费越多,她获得的分润才越多,舞乐歌伎自然最奢华。

    光凭吃喝,又能花多少钱?

    没曾想风沙突然来了句:“此馆既然敢名遂古,不知可有瑶浆冻蜜?”

    婵婵啊了一声,刚还微黯的俏目顿时亮堂起来:“自然是有的,风爷果然行家。遂古馆不光有瑶浆冻蜜,还是以古法冻酿。”

    楚辞招魂有云:瑶浆蜜勺,实羽觞些。挫糟冻饮,酎清凉些。

    因为酿造复杂,加上传承稀少,瑶浆蜜酒本就价值昂贵,瑶浆冻蜜那就更需冰鉴冻酒。维持冰窖,花费巨大。

    简而言之,这酒很贵。至少也与等重黄金同价。非豪门巨贾,别说喝,连听都没听过。

    风沙听得这里果然有瑶浆冻蜜,口水都流出来了,吞咽几口笑道:“上次饮此佳酿还是在……”忽然闭嘴,神情黯淡。

    那一坛瑶浆冻蜜,乃是佳音设法从南唐皇宫里弄来的。

    酒甜,人更甜。醉酒,更醉人。

    婵婵小心翼翼的道:“瑶浆冻蜜一壶五两黄金,要不先来一壶?”

    一壶酒就是三两重,按理说价值三两金,加上她二两分润,那就是五两了。

    五两黄金足够普通人家五年用度,足够包下十八名头牌舞伎跳上整晚。

    最关键,二两黄金够她潇潇洒洒挥霍好几个月。

    “一壶?”风沙打起精神,笑道:“我们三个人呢~一壶哪够,先来一坛。绘声你把金票押上。”

    绘声点点头,纤细的手指由怀中捻出一张。

    旁边侍奉的侍女赶紧将木盘前递,接住金票,拿眼一瞅票额,不仅手软,差点腿软。

    这是东鸟通宝的金票,价值百两黄金,不光各大票号认兑,关键东鸟府库认兑,也就是说可以直接找官府换钱,在江城自然是江城会。

    风沙吩咐道:“以婵婵小姐的名义押在遂古馆,如果今晚没用完,下次再来。记住,不管我什么时候来,瑶浆冻蜜至少要备一坛。”

    那侍女身子打着微颤,使劲点头。

    婵婵脸颊涨起兴奋的潮红:“这位是三河帮的风爷。风爷吩咐的话,你都记住了?一个字也不能少,告诉你们管事去。”

    那侍女赶紧应声退去。明明双手的木盘上仅有一张轻飘飘的票,偏好似重逾千金,端都快端不稳了。

    婵婵急喘口气,挨过去抱紧风沙的胳臂,腻声道:“风爷如此慷慨,奴家什么都听您的。”

    有这一张金票打底,她还要什么脸?什么脸都可以不要。

    “我在江城还要待一两天,婵婵小姐如果有空,不妨做个陪伴。”

    “有的有的。风爷想要去哪,奴家就陪您去哪。”

    风沙把胳臂从婵婵怀里抽出来,顺势给她倒了杯酒,笑道:“先拿这酒顺顺口。”

    婵婵赶紧捧住。

    绘声乖觉的很,立刻给主人满酒。

    风沙举杯道:“那就这样说定了。”

    婵婵与之碰杯,然后一口饮尽,甜甜笑道:“说定了。”

    没过一会儿,一众侍女端上菜肴摆满三席,更有四名侍女合力搬来一方沉重的冰鉴,名贵的红铜雕花,花瓣之间冒着丝丝冷气。

    侍女掀开方头,取坛倒酒。

    酒香浓烈,寒气如云;酒液金黄,澄透见底;稠如蜂蜜,倒酒挂丝。

    入口三味,先甜后辣,随着冷意缓解,醇酒混着甜蜜缓缓在口中混出难以形容的美妙滋味。

    这滋味由舌尖漫至舌底,而后滑入喉咙,在胃中先凉又再翻暖,最后暖气扩至全身,上至头顶,发至四肢。

    似乎连指尖与脚尖都感受到了这佳酿的醇香与甜美。

    风沙回味这熟悉的滋味,不禁神回往昔,一时竟是痴了。

    婵婵在一旁殷勤的劝酒夹菜,不时哼唱几句,唱词多出自花间集。

    花间集词风艳丽香软,多有隐晦暗示,以及一语双关之妙处。

    加上婵婵声媚人柔,竟是给予她不逊绝色的风情。

    衬得绘声就好像一个的确很漂亮也很丰腴的花瓶。

    婵婵不光会唱,按着词意还多有姿态,更是摆臂扭腰、转腕捻指,竟是坐席而舞。

    似有意似无意,动作间衣带渐宽。

    风沙含笑欣赏,并没有阻止。

    婵婵试探了几次,发现风沙没有回应,也就适可而止,巧笑嫣然的继续坐舞。

    总之,艳而不淫,惑而不妖,颇具观赏性。

    不光风沙瞧着喜欢,婵婵自己也很欢喜,有时借着摆手顺势喂酒,有时借着扭腰挟筷夹菜。

    风沙来者不拒,既喝且吃。

    婵婵已经记不起自己上次被人尊重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尤其人家还是位大豪客,本来可以对她予取予求的。

    能够被人欣赏,而非被人亵渎,绝对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婵婵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一个侍女突然匆匆进门,到婵婵身边附耳。

    婵婵俏脸色变,拢了拢垮落的衫裙,凑唇到风沙耳边道:“奴家后阁更衣,去去就回。”

    风沙扫了婵婵一眼,嗯了一声。

    婵婵盈盈起身,一面整理穿戴,一面赶出门去。

    绘声耳朵尖,向风沙道:“那侍女跟她说什么人找她,婢子跟过去看看?”

    风沙摇头道:“可能是相熟的恩客,别揭这点面子。”

    绘声噢了一声,继续服侍主人吃喝。

    过了好一会儿,婵婵才回返入座,娇笑道:“劳风爷久等了。”

    婵婵嘴上说着话,顺手给风沙倒了杯酒。

    绘声警惕的很,一把钳住她的手腕。

    婵婵吃痛娇呼,掌中掉出一个捏皱的纸包,纸包落到案几,散开几缕淡绿的晶块,色泽几近透明,看着像细碎的琉璃。

    风沙瞟了一眼,脸色立变:“吸魂夺魄!你怎么会有这种邪门玩意儿。”

    这玩意儿杀起人来一点都不利索。

    然而,无药可解。

    只要吞下一丢丢,就意味着死定了。

    分量越少,死得越慢。短则数天,长则数月。

    出气越来越少,进气越来越慢,到最后每一次呼吸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可以视作活活累死,也可以视作活活憋死。

    这玩意其实不是用来杀人的,是让人死的生不如死的。

    ……

第三百六十九章 准备搞事

    吞下吸魂夺魄的人,只有一种结局:求人结果自己。

    为了死个痛快,什么都愿意。

    尤其极易融水,无色无味。

    撒在江里还则罢了,若是撒在井里,多少人喝,多少人死。

    又因为慢毒,头先看着一切正常,这意味着根本没办法防范。

    世间仅有寥寥几人清楚吸魂夺魄的来历,因为这玩意出自隐谷。

    知道的人不会乱传,传出去也没人相信。

    隐谷身为正道魁首,当然不会有意制作这种邪门的剧毒,其实是炼丹的副产。

    内情如何,隐谷一直秘而不宣。

    然而长乐公曾为此亲自求见隐里子,可见事情严重性。

    隐谷与四灵联手,几乎销毁了所有流传在外的成品。

    唯有一批几经辗转,落入南唐皇室之手,人家就是不交。

    幸好配方没有泄露,用一份少一份。只要不拿来荼毒百姓,仅在秘牢里结果几个死囚,又或者干的神不知鬼不觉。隐谷也无可奈何。

    简而言之,拥有吸魂夺魄的人,一定和南唐皇室关系密切,比如金陵帮和南唐密谍。

    风沙思索间,绘声已经制住婵婵。

    风沙吩咐道:“我要问话。”

    绘声抓起婵婵的头发,生生揪得她扬起脸。

    婵婵尽管吃痛,并不太惊慌,勉强笑道:“风爷别恼,就是些助情药,不信奴家尝给您看。”

    风沙不动声色道:“谁交给你的?”

    婵婵忙道:“风爷英俊大方,又有才情,奴家忍不住动心嘛~真不是毒药,奴家现在就可以吃给您看。”

    绘声掐住她的细颈,冷冷道:“主人是问谁交给你的。”

    婵婵好歹也是大家闺秀,哪受得了这个,哭道:“黄莹,是黄莹。”

    风沙使了个眼色,绘声这才松劲。

    婵婵抽泣几下:“奴家也担心黄莹害您,咬着牙没同意,黄莹找了个侍女灌了一口,那侍女就说身子有些热。奴家看了好一会儿,没什么不对劲。”

    风沙脸色微变,轻声道:“放开她。”

    吸魂夺魄无药可救,那位侍女死定了。

    绘声松开手挨到主人身侧,警惕的盯着婵婵。

    婵婵揉着颈侧,勉强挤出个笑脸:“风爷您千万别生气,奴家知道错了。认打认罚,绝无怨言。”

    风沙没接话,径直道:“把那侍女找来。”

    婵婵略微一愣,赶紧去了。

    绘声忙道:“她说谎,肯定趁机溜走,绝对不能饶过。”

    风沙淡淡道:“无论她说没说谎,都带不来人。如果还敢回来,可以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如果逃了,你亲自把这包药给她塞下去。”

    吸魂夺魄见不得光,偷偷用可以,一旦暴露于明处,隐谷一定追究到底。

    尤其这么惨的死状,太独特太明显,不毁尸灭迹,根本隐藏不住。

    如果黄莹真让一个侍女服了吸魂夺魄,一定会把人带走。

    如果婵婵真带来一位侍女,中没中毒一试便知。

    风沙小心翼翼的把吸魂夺魄收了起来。

    这玩意不能沾手,不能沾水,连汗都不能沾。

    过了许久,婵婵哆哆嗦嗦的回来,并膝跪下,怯生生道:“管事说黄莹把她买下,带……带走了。奴家真的没有撒谎。”

    风沙嗯了一声,问道:“刚才山上,你把黄莹骂了一顿,似乎颇为不屑,怎么又肯听她话了?”

    婵婵略微一怔,急忙回话:“风爷还记得奴家说的那个姐妹吗?”

    “记得,你说黄莹用她丈夫迫她就范。”

    婵婵沉默少许,惨然道:“当着我们的面,黄莹让她自己划了自己的脸。”

    风沙皱起眉头。这叫杀鸡儆猴,足以让任何无力反抗的女子噤若寒蝉,俯首帖耳。如果仅是下点情药,婵婵的确很难鼓起勇气反抗。

    婵婵泫然泪落:“她和奴家一样,明明家里只剩个空架子,还强撑着颜面,偶尔找些恩客补贴用度。脸花了,就完了,彻底完了。奴家,奴家真的害怕……”

    风沙指尖掸去婵婵脸颊的泪花,轻声道:“不准有下次。”

    婵婵使劲点头,咬了咬下唇,细声道:“奴家知道对不起风爷,也知道黄莹可能没说实话。然而实在没有法子,只能怀着侥幸,往好处想……”

    风沙摆摆手:“酒喝差不多,走了。”

    婵婵本以为勾到只飞凤,结果运气天降,竟是勾到只金凤,正喜不自禁的时候,居然弄出这么扫兴的事,算是把人家给彻底得罪了。

    不免又后悔又丧气,更有担心。担心下药不成,黄莹不会善罢甘休。

    有心哀求风沙维护一二,始终没敢开口。

    风沙登上马车,顿了顿步子,扭头向婵婵道:“愣着干什么?难道喝顿酒就完了?”

    婵婵立时喜动于色,忙不迭爬上马车。

    风沙车厢内坐稳,随口道:“遂古馆的金押,你先用着。下次我路过江城,别忘了请我一坛瑶浆冻蜜。”

    婵婵本以为这事没了指望,闻言俏目定定,感激的话不知怎么出口,最终仅是使劲点头,小声问道:“风爷还想去哪玩?”

    “唐人馆。”

    婵婵啊了一声。

    风沙笑了笑:“我知道唐人馆不接待外人,别告诉我你进不去。”

    这些高级交际花在各家大馆很有牌面,几乎没有什么地方进不去。

    譬如遂古馆这种近乎行宫的高级酒馆,明显不会接待生客。婵婵一到,人家问都不问直接放行,更备下贵客才能踏足的贵厅。

    风沙刚才仅是说:不准有下次。可没说原谅婵婵这次。

    如果婵婵敢说进不去,那就旧账新账一起算。如果待会儿表现好,那就算她将功补过,可以考虑既往不咎。

    毕竟婵婵可能真的认为那是情药而非剧毒。

    一个高级交际花,量也不敢沾上人命。

    婵婵迟疑道:“奴家的确可以带人进唐人馆,可是黄莹她……她恐怕会找风爷麻烦。”

    风沙含笑道:“总不会在自己的地盘搞事吧?”

    婵婵恍然,赔笑道:“是奴家愚笨”

    婵婵当真不知黄莹意欲要命,认为不过手腕一道伤的小仇,风爷过去大撒一把金票,黄莹也就不好意思计较了。

    风沙的话其实仅说了半截。

    黄莹不会在唐人馆搞事,他会啊!

    ……

第三百七十章 旖旎乡中的飞禽走兽

    唐人馆的建筑风格和磅礴浪漫且简约的遂古馆自然大相径庭,端得一个金碧辉煌。

    内饰装点更是无处不透着旖旎的氛围,尽显纵情脂粉繁华的气息。

    遂古馆刻意将客人分隔,显得清冷清净。唐人馆则刻意使客人聚集,显得热闹非凡。

    一张张墨黑的榻席点缀于屏风假山与盆景之中。

    宽大的榻席,席地可坐七八人。满目望去,至少两女伴一男,多则五六陪一。

    榻席三面有栏杆,一面开敞口,加上四周装饰精心设计的遮掩,形成一个似开似闭的空间。

    只要客人坐于边角、陪侍的美人稍作遮掩,在外看来那就朦朦胧胧,明明知道在做什么,偏偏如同雾里看花。

    只要五六位佳人围着榻席就座,都不用刻意遮挡,客人可以随心所欲,不虞被外人瞧清。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同一榻席之内,陪侍女子众多的原因。

    有的榻席后面,居然直接有床。垂帘一放,只剩隐约摇影。

    一片片榻席成圈排叠,巧妙的围出中场。

    当中乐女如云,成队奏乐。佳人甩袖,零散独舞。

    一个个皆是容姿身段上佳的美女,穿着鲜艳,配饰极多,稍一动作便是琳琅脆响。看起来繁而不乱、艳而不俗,令人目不暇接,更是眼花缭乱。

    有些男子似乎喝大了,竟是敞开衣襟,直接漏怀,一会儿贴贴这个舞伎,一会儿挨挨那个乐女,小动作不少。

    乐女含笑逢迎,嘴边手上奏乐不停,偶尔跑音,别具风情。

    舞伎则舞态飘逸敏捷,有如鸿鸟惊飞。遇揩油似受惊而走,过会儿又回飞而来。欲拒还迎,似勾似搭,竟比千依百顺的小鸟扑怀更有诱惑力。

    激得一些男子脸红气粗,满场的老鹰捉小鸡。多时扑空,偶尔扑中,竟是一把横抱而起,头也不回的往某处狂奔,颇有点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的意味。

    这副场景,当真荒纵,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作纸醉金迷。

    在此遮窗夜饮,载歌载舞,累了就睡,睡醒放纵,根本连昼夜都会忘记。

    风沙站了半晌,愣是没敢往里走。

    他一向喜爱清净,受不了这么嘈杂的环境,仅在廊口处便各种媚声艳语打脸,再深入些那还了得?

    原以为侧卧当垆已算开放,胡姬更放得开。今次来到唐人馆,方知一山更有一山高。

    侧卧当垆好歹隔出了完全私密的空间,客人纵情也会放下垂帘,顶多投以灯影,就算觥筹交错也会压着声量说小话。看似嘈乱,耳边其实挺安静。

    哪像这里,各人自顾自的声色犬马,一个赛着一个放浪形骸,根本无羞无愧,近乎无遮无拦。

    婵婵附耳道:“廊尾有处小亭,勉强还算安静,奴家唱小曲给您听。”

    风沙犹豫少许,终于点头。

    无故找茬的事,风沙还真做不出来,没点由头,他真还翻不了脸。

    硬着头皮也要进去坐坐,站到廊口是绝对闹不起来的。

    侍女领着三人穿过廊道,走到尽头,果然有一处小亭,比之室外之亭丝毫不小,附近三面假山,一面开敞对着场中,的确安静很多。

    整座小亭本身就是一张榻席,风沙带着两女入座之后,一众服饰明丽的侍女端着大小铜盆过来侍奉。

    不光敷脸净手,居然褪袜浴足。连绘声和婵婵都不例外。

    女人的脚是相当**的部位,除了丈夫不能给别的男人看。

    两女的脸蛋红通通,羞涩之处并不同。

    绘声身子丰腴又软,总被主人拿来抱枕,还有什么不能给主人看的。之所以害羞,是因为当着别人的面被主人看。

    婵婵的害羞就很单纯了。再怎么样也是出身不低的贵女,发自骨子里的矜持多少还是有的。是否迫着自己放下矜持,那是另一码子事。

    沐足完后,两女赶紧穿袜蹬鞋。

    绘声红着脸缩到主人身侧,就差往怀里挤了。

    婵婵俏脸如同还未完全转红的枫叶,当中虽艳,边缘渐淡。

    娇躯往风沙身边稍稍挨近了点,向侍女吩咐道:“吃喝就算了,来上几个乐女,奏点小乐。”

    刚刚因为下药的事扫了兴致,这时自然会格外注意吃喝。

    婵婵抢着自己先说出来,总比风沙出口好得多,起码不至尴尬,影响气氛。

    风沙没吭声,转目扫量场中各色人等。左瞄瞄、右瞅瞅,很是瞧了一阵,不禁大感头疼。

    这些家伙一个个旁若无人,忙着玩自己的,无不全身心投入,根本不搭理旁人。

    连搭讪都做不到,这要人如何找茬嘛?

    一张张榻席扫过去,各类情况尽收眼底,哪一张风沙都不想碰,甚至连靠近都不想。

    颇有些狗咬刺猬,无从下嘴的感觉。

    风沙忍不住扯着婵婵问道:“这唐人馆一直这样……唔,乱?”

    婵婵小声道:“听说南唐风气如此,江宁府内河上,花舫比货船还多呢!”

    风沙顿时不做声了。

    亏得佳音打小跟着他,这要是丢到此等风气里长大,想要出淤泥而不染,着实困难。

    这时乐女行来,一共五人,皆妙龄悦色,福身后于亭外席地跪坐,姿态或倾或斜,各具风姿;三笛两箫就红唇,或竖或横。

    五女坐姿与位置都很有讲究,随奏乐而微晃娇躯。若是风沙这时想要在亭内做些什么,外面看里面保管朦朦胧胧。

    换句话说,风沙现在看外面也是若隐若现了。

    来此之前他设想了一万种情况打算搞事,结果来之后满眼抓瞎,一脸懵比。

    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被这种情况给难住,当真令人哭笑不得。

    风沙正犯愁呢!场中发起一阵夹杂戏虐的欢呼。

    五名乐女的身子随之左右倾分,倒让风沙向外可以瞧个分明。

    黄莹当先而行,娇笑道:“有点事来晚了,都等急了吧!”

    几个壮汉把两名仅披薄纱的女子推搡至场中。

    见得两女,婵婵花容失色。

    黄莹得意洋洋道:“大家可以下注了。输的那个,人人有份,嬴的那个,价高者得。”

    ……

第三百七十一章 满场荒唐宴

    两个相当漂亮的女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尽全力搏斗,完全没有任何美感,就是纯粹的兽性。

    偏偏在场男人看得血脉膨胀,陪伴他们身边的女人竟也是笑语盈盈,没少献媚似的投怀点评。

    婵婵一直低着头,俏脸一时青一时白,最后终于涨红如血,鼓起勇气向风沙道:“风爷能救救她俩吗?”

    风沙反问道:“你认识她们?”

    婵婵惨笑道:“之前黄莹在这里摆宴,不堪羞辱离席的姐妹不止一个,这是另外两个。她当真一个都不肯放过。”

    风沙摇头道:“这已经不是黄莹一个人的事。现在横插一手,就是跟唐人馆,乃至当下所有人作对,三河帮还没有那么大的面子。”

    婵婵的俏脸瞬间失去所有血色。

    恍惚间,她感到一种遮天蔽日的力量,身处其间,当真渺小,除了任凭鱼肉、匍匐顺从之外,竟是毫无反抗之力。

    看看场中惨斗的两位姐妹,彼此拼死拼活,所争取的结果,不过是被一个人蹂躏,还是被一群人蹂躏。

    风沙又道:“三河帮的确没那么大面子,我有。”

    能够击溃强权的力量,只可能来自更大的强权。

    婵婵听得一愣,不明白风沙什么意思。他不是三河帮的客卿吗?三河帮都没有的面子,他凭什么有?

    风沙突然话风一转:“不过,我为什么要救她们?我与她们非亲非故,凭什么为了她们得罪唐人馆?”

    婵婵心中刚生出些许希望,转瞬间又冻入冰窖。

    风沙意味深长的道:“人一定要靠自己,不要指望任何人的怜悯。未必要有反抗的力量,至少要给别人一个介入的契机。”

    万事万物都是平衡的,有阴一定有阳。

    从平衡到不平衡,仅仅需要一个很小的加力,关键在于加对地方。

    对风沙来说,只有损害到他的切身利益,他才会设法维护自己的利益。

    偶尔也会施些小恩小惠,前提一定是随手可为之。绝不会为了两个可怜的女人,正面怼上唐人馆这种牵扯很广的利益集合体。

    风沙一席话,令婵婵心思活动起来。

    “几位姐妹仅是不给黄莹面子,就遭至如此下场,可见睚眦必报。风爷伤了她的手腕,她肯定记仇,刚才迫我下药就是明证。”

    风沙笑了笑:“所以我不是来了吗?来之前,你还担心黄莹找我麻烦,现在是不是反倒希望她来找我麻烦?”

    婵婵结巴道:“奴家从没这样想过。”

    风沙淡淡道:“想过也没什么。既然我敢来,不怕被人找麻烦。”

    这么明显的暗示,几乎等同于明示。

    婵婵好歹出身官宦之家,立时听懂了。这是让她打头阵,把黄莹的注意引过来。

    然而想得明白,不代表敢做。几位姐妹的下场,令她不寒而栗,没胆子重蹈覆辙。

    婵婵低着头不敢吭气,风沙更是老神在在,听着乐女奏乐,看着两女互搏,竟似津津有味。

    两女显然身体娇弱,扑斗没一会儿就香汗淋漓,从扭打变成滚地,你压我一下、我压你一下,软绵绵的翻来覆去。

    一众男人坐拥温香软玉,一面享受靡靡脂粉,一面戏谑指点喝彩。

    终于有一女力弱被压,无力翻身,意会到自己将输,想到之后的下场,不禁泪涕满面,嘤嘤哭求。

    将胜那女似乎有些心软,稍稍松了点劲。

    结果将输那女居然挺腰而起,反将对方脸面朝下,死死压在地上。

    下方那女先是切齿怒骂,后又急急呼痛,拼命扭摆挣扎,然而气力渐消,止不住的流泪哀求。

    上方那女脸庞渐显狰狞,人家越是求饶,她下手越重。

    一旁观看的黄莹绽放得意的笑容,忽然感到无比满足。

    这不就露出本性了吗?果然下贱,贱人就是矫情,就是欠收拾。

    黄莹笑盈盈的背手踱步过去,宣布胜负已分。

    获胜那女满脸兴奋,失败那女伏地痛哭。

    一众人等开始吵着报价。

    押注赢得人叫的很凶,想要独自享受胜果。

    押注输的人叫得凶狠,想要买来发泄报复。

    在场这些人就没有缺钱的,价码腾腾升高。

    婵婵忍不住叫道:“黄金五……五两。”

    尽管婵婵的声音不大,然而一直都是男人抢着竞价,突然冒出个女声,自然新鲜的很。场面一时安静下来,诸人目光扫视过来。

    黄莹瞧清婵婵,不由微怔,跟着看见风沙,秀眉顿时蹙起,目光闪烁不定。

    有人认识婵婵,不禁调笑:“哟~这不是婵婵小姐吗?什么时候换口味了?”

    婵婵满脸羞窘。在场不少人都是她的恩客,颇有点不着寸缕任凭扫量的感觉。

    有人阴阳怪气道:“五两黄金,你拿得出来吗?别是先卖再买?或是边卖边买吧?哈哈。”

    马上有人跟着起哄:“莫不是你身边那位金凤想要来个双凰齐飞?兄台可真不地道,有了婵婵还不够,居然得陇望蜀,跟大家抢食啊!我出六金。”

    然后七金八金九金一路抬升。

    有人似乎觉得有趣,让身边陪侍的佳人出声喊价。

    有一就有二,众人有学有样,一时间满场尽是娇声脆语。不时咯咯一笑,不时呢呢带喘,显然喊价的同时,还要应付恩客的爱宠。

    婵婵激起的那一丝波澜,一下就被大家抛诸脑后了。

    婵婵仅是个高级交际花,以前都是别人买她,哪有那么多钱跟恩客相争。

    出得五金还是盘算着风爷押在遂古馆的金票,她至少能够分到二十金,拿出五金尽管肉疼,好歹还有很多剩余。

    如今价格已经升到二十多金,再跟着竞价,她就要倒贴。不仅会开罪恩客,说不定不再找她。更重要,难道以后不过日子了?

    付出这么大牺牲,为了救一个其实不算太熟的儿时姐妹?

    风沙忽然笑道:“是不是觉得现实太沉重,付出太多,回报太少,甚至担心往后没了生路?如果连你都不愿意为她付出代价,凭什么要我为她付出代价?”

    婵婵深深垂首,满脸羞愧,急喘几下,猛地抬头道:“二十……”

    风沙摆手打断:“没用的,你争不过他们。”

    ……

第三百七十二章 一把血含泪

    婵婵深感无力,花容惨淡,忽然并膝跪下,哀求道:“风爷您行行好,救救她吧?”

    开弓没有回头箭,婵婵已经硬着头皮喊价,把黄莹的注意引了过来,以这女人睚眦必报的个性,恐怕下一个就轮到她倒霉了。

    求风爷救那位姐妹,其实是救她自己。

    婵婵的哀求,风沙恍若未闻,眼睛一直盯着黄莹。

    风沙真希望黄莹跳出来找他的麻烦,他就顺势搞事。

    偏偏黄莹无动于衷。她不过一个奴婢,仗的是主人的威风,哪有资格在唐人馆找风沙这个明显有背景的人的麻烦,既不能也不敢。

    何况黄莹认为风沙已经服下剧毒,必将死得惨不忍睹,到时就知道后悔了,根本没必要担风险。

    莹莹不动,风沙也没办法。

    如果不去南唐,一个唐人馆动了也就动了,偏偏四灵聚会开在南唐都城江宁府,那是非去不可的,到时麻烦就大了。

    你在外面动别人的地盘,到别人的地盘自然被动。

    总之,唐人馆牵扯不小,不是不能动,必须师出有名。

    婵婵哀求一阵,见风沙没有回应,不禁绝望,眼看报价越来越慢,显然快花落有家,忽然狠一咬牙:“风爷您看奴家价值几何,您买我,我买她,都归您。”

    风沙瞟了婵婵一眼,扬声报价:“金百两。”

    场内顿时安静下来,之前报价一过四十,冲动就冷静下来,开始考虑这么多钱买一个女人到底值不值得。一下抬到百金,傻子才跟。

    黄莹冷笑道:“这位爷眼生的很,报出价,也应该拿出钱吧?”

    黄莹其实一点都不着恼,这女人卖了多少钱都是她赚,当然越多越好,赚风沙的钱岂非更令人开心?

    绘声听得主人报价,从怀中抽出一张金票,随手卷筒,短箭般飞掷。

    轻飘飘的金卷一下竟是一掠十数丈,咄地轻响,咄到黄莹脚前地板上。

    黄莹微微色变,弯腰拾起,展开一看,顿时笑靥如花:“如果再无报价,这朵花就要被这位爷摘走了。”

    少许一阵,无人应声。

    黄莹让人把那女子给风沙送过来。

    众宾客安静一会儿,纷纷钻出脂粉团,彼此间交头接耳,互相打听这个冤大头是谁。

    黄莹足尖踢了踢仍伏在地上哭泣的败女,俯视道:“还趴着干什么?快去求客人宠幸,一座都不能落。再撒懒,我把你一家老小都押来围观。”

    那女子吓得浑身打摆子,连呼“不要”,哆哆嗦嗦的爬起身,抹着泪往最近的榻席,似乎恍惚失神,走得跌跌撞撞。

    婵婵正在安慰刚被买下的女子,转目瞧见这一幕,有心相搭救,满目祈求的瞧着风沙,又不知怎么开口。

    风沙伸手一指:“去,那女人我看上了,给我带过来。”

    婵婵先是一喜,后又一惊,小心翼翼的问道:“风爷也要买下她?”

    风沙歪头道:“不是说人人有份吗?我出钱最多,理当享头筹。愣着干什么,去把人给我拽过来。”

    婵婵露出怯懦的神情,咬着唇慢慢挪步,实在壮不起胆子直面黄莹。

    绘声忍不住笑道:“怕什么,你现在是主人的人了,如果受了欺负,主人能眼睁睁不管?”

    婵婵愣了愣,猛然想起她买一送一,把自己卖给人家了,脑子一团乱麻,思绪理不清晰。

    绘声把婵婵拽到身边,附耳道:“你是真笨还是装笨,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如果那女人敢动你一根头发,信不信主人拔了她全身的毛。”

    婵婵脑中灵光一闪,立刻醒悟过来。

    实也是当局者迷,否则这么简单的事情,她早该想明白了。

    婵婵略一犹豫,向风沙小声道:“风爷真……不怕她吗?”

    风沙笑了笑:“我以为你刚才卖自己的时候活聪明了,没曾想还真是一时情急,病急乱投医啊!安心去,我的胳臂再细,也比你的腿粗。”

    婵婵颤声嗯了一下,深深吸进口气,鼓起勇气大步行去。

    婵婵算是想明白了,她就是个过河卒子小刀剜心,就是让人吃的。只有她被人家吃了,风爷才能抽车将军。

    风沙向绘声道:“我得了杀手锏,只要闹将起来,稳赢不输。就怕黄莹欺软怕硬,挨了巴掌都不敢响。所以你要快要狠,一旦动手就要往大了闹。”

    杀手锏就是“吸魂夺魄”。

    这玩意儿杀的每个人,其实都可以算到隐谷头上。南唐皇室私下用就用了,只要干的干净隐秘,隐谷不知道也无可奈何。

    然而一旦亮到明处,隐谷一定发了疯的追究到底。别说掀一个唐人馆,就算把李六郎给掀了,隐谷都会无条件力挺。

    不得不说,风沙瞧人很准。

    婵婵鼓着胆子气势汹汹的跑去生生拽人,黄莹竟是呆呆看着,居然愣是没敢做声。

    一副奴婢心态表露无遗,强权面前阿谀奉承,碰上弱小就往死里欺负。

    黄莹显然不明白婵婵为什么突然这么大胆,变得畏缩起来,不仅不敢上前阻止,反而往后退躲。

    倒是被抢了到嘴肥肉的那个富态中年人发起恼来,跳着脚辱骂,揪住婵婵的头发,来回甩着耳光,声声脆响,见婵婵还护着不松手,便开始上脚踹。

    婵婵哪经得起这般重殴,不光晕头转向,更被蹬翻在地,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嘴角也流出血来,痛哼急喘,吁吁无力。

    黄莹见风沙并没有为婵婵出头,胆子吹气囊似的一口鼓足,急忙忙跑近围看,骂道:“贱婢也敢逞能。”

    绘声刚想动,风沙按住道:“等等。”

    黄莹转眸盯来风沙,仔细打量几眼,露出个挑衅笑容,然后瞅准空子,伸手扇了婵婵一耳光。

    婵婵早就被打木了,根本分不清这一耳光是挨谁的。

    绘声又想动,风沙再次按住:“再等等。”

    黄莹见风沙不敢干涉,顿时再无顾忌,蹿上去踩住婵婵一只手,尖着嗓子道:“快,扒了她,让她们姐妹有福同享。”

    风沙眸光幽闪起来,冷笑道:“不等了。”

    ……

第三百七十三章 花瓶

    绘声得了主人命令,一下飞掠过去,沿途劈手夺来一把琵琶,圆底木腔“梆”地一下,将那富态中年人一脑袋砸翻,琵琶顺势折“啪”,击上黄莹的脸蛋。

    中年人毕竟身宽体胖,尚能抱头而蹲。黄莹身材娇小,顿时宛如一扎倾斜的稻捆应声侧翻。

    琵琶如雨点一般落下,两人蜷在地上抱头打滚。

    弹奏琵琶向来弦震木腔,这会儿木腔震弦,嗡嗡促响,和着惨叫的男声女声,倒是相得益彰。

    绘声威风凛凛的转抡琵琶,举轻若重,仿佛赶羊。

    中年人很快抱头鼠窜。

    黄莹则似受惊的羊羔到处乱蹿。

    偏偏琵琶如栏圈羊,不管哪个方向,每每当头痛击。

    黄莹被砸得晕头转向,无头羊般原地打转,惊惶的挥着双手拦挡,更下意识的捂护痛处。

    当然多数挡不下漏空,身上软处无不嗡啪有声,疼得人宛如抽搐,哭啼乱叫。

    绘声貌美娇艳,身段丰腴有致,动作干净利索,打起人来竟也显得婀娜万千,眼眸更如秋水行波,勾人的紧。

    这一场比之刚才的两女烂仗,论香艳自然远远不如,论精彩则有过之而无不及。

    妩媚的绘声透着勃发的英姿,举手投足无不透着动人的魅力。

    在场诸人先是瞧得目瞪口呆,后又纷纷露出色授魂予的神情,身旁一众女伴好生嫉妒。

    风沙平常并不待见绘声,觉得这丫头胆子小不说,小心思还多。

    如今见诸人瞧绘声的眼神个个透着灼热,突然间看绘声顺眼多了。

    琵琶很快打烂,绘声随手甩开,一对小手拍着莫须有的掌中灰,娇哼道:“风少的人你也敢动,是否活得不耐烦了?”

    婵婵和那败女总算回神,相拥相扶撑着起身,像两只受惊鹌鹑一样躲到绘声身后,神情仍旧惶恐不安,显然惊魂未定。

    黄莹比两女更糟糕,双眼挂着泪花,无神的瘫坐地上,一个劲的缩颈蜷身,双手兀自空舞,好似击打仍未停止一般,口中连声哭叫“不要”。

    绘声俯身就低,脸对脸扇了黄莹一耳光。

    黄莹一下抽醒,那对雾蒙蒙的瞳珠总算开始聚焦,仰脸颤声道:“你……你好大的胆子。知道这是哪里,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吗?”

    绘声翘着下巴尖,根本不屑一顾,天大地大也没自己主人大。

    黄莹伸手抹了把眼泪,仿佛蛰了一下,倍感吃痛,指尖轻触脸颊,发觉已经肿起,不免又惊又怒,捂住肿脸,转目瞪向绘声,定睛一瞧,失声道:“是你。”

    自打下了山,一直到遂古馆,黄莹始终跟在后面,自然认得绘声。

    绘声娇哼道:“你动了风少的人,总要给个说法。”

    黄莹脑子有些乱,心道什么风少?不是胡九道么?

    绘声见黄莹不吭声,叱道:“发什么愣,说话。”

    黄莹被吓得缩紧脖子,旋即回神,色厉内荏道:“不知哪位风少,我怎么动他人了。”

    绘声侧让身子,以目光指引,嘴上说道:“婵婵已经把自己卖给风少了,你居然敢动她,是否不想活了?”

    黄莹立时瞧见了小亭中木无表情的风沙,心下一惊。

    先是搭便车的落魄书生,后又是江湖人胡九道,现在成了什么风少。

    越是神秘,弄不清路数,黄莹的胆子也就越小。

    主人在背后看着,绘声明显肆无忌惮:“贱婢哑巴了,说话。”

    一声“贱婢”脆声脱口,语气说不出的得意。

    黄莹捂着半边脸小声道:“这位姑娘想要什么交代?”

    绘声见黄莹服软,不免神采飞扬:“人我要带走,你我也打了,你不会记恨吧?”

    黄莹毫不迟疑的道:“不会。”

    绘声笑道:“不会就好。”

    黄莹垂下头,目光闪烁怨毒。

    绘声向婵婵道:“把她扶着,跟我走。”

    三女在诸人神色各异的注视中回到小厅。

    在场这些人当然都清楚唐人馆的背景,居然有人敢在这里闹事,摸不清路数的时候,谁也不敢随便出声架梁子。

    绘声一路昂首阔步,颇有些志得意满,抬眸发现主人并无半丝喜悦的神情,反而脸沉入水,心中咯噔一响,小声道:“风少,人带回来了。”

    风沙脸上木无表情,心里火冒三丈。

    他是来搞事的,不是来救人的,绘声显然把主次弄反了,坏了他的好事。

    之前胜女和败女生了龃龉,这一离近,彼此瞪视。也不知谁小声嘀咕起了个头,两女竟开始泼妇般对骂。

    若非婵婵慌忙拦住,恐怕又要扭打起来。

    风沙默默起身,扭头就走。

    绘声慌张的跟上。

    两人一走,三女顿时傻眼,立刻不骂了,逃命似的先后追来。

    那边,黄莹仅是死死盯着,毕竟没敢阻拦。

    一行人出得唐人馆。

    风沙停步马车前,转脸向婵婵笑道:“刚才买啊卖的全是玩笑。实在太晚,我让人找马车送你们回去,明天中午我派人请你,咱们还要尝尝倚翠楼呢!”

    婵婵露出激动的神色,颤声道:“奴家一定恭候。实在不知道怎么感谢风爷。”

    风沙摆摆手,点了个三个人给婵婵做护卫,然后钻进马车。

    绘声跟着进来,怯生生的并膝跪下,可怜兮兮的偷瞄主人。

    风沙微微侧靠,闭目休憩。

    此来唐人馆,是有明确目的的,绝不仅是为了下毒一事泄愤而已。

    唐人馆牵扯很大,尽管握有杀手锏足以掀摊子,并不代表掀了摊子不会得罪人。

    除非真到你死我活的程度,否则越是有掀摊子的能力,越是不能掀。

    越是能掀而不掀,人家心里越有数,自然会投桃报李,对之后的南唐之行大有裨益。

    所以,风沙让绘声出面对付黄莹,希望把更高层的人逼出来,事情则局限在很低的层面,留出回旋的余地。

    绘声的脑子显然都长到其他地方去了,居然自以为是的把事情给解决了。人都救了,黄莹也服软了,别人还出来个p呀!

    如果换做云本真,早就干净利索脆,搞得血光糊糊,逼得人家想不露面都不行。

    ……

第三百七十四章 灭口

    风沙在马车上生了会儿闷气,忽然睁开眼睛,阴阳怪气道:“孟女侠很威风嘛!”

    绘声忙挪膝挨近一些,讨好道:“婢子全是仗着主人才有那么一丁点威风。”

    风沙翻了个白眼,不吭声了。

    他平常也没少教训绘声,奈何当真记吃不记打,尤其经不得夸,上半句刚夸完,下半句就能把你给活活气死。

    当抱枕倒是完美胜任,除此之外,只剩当花瓶还行了,起码看着挺养眼。

    车马回到闽商会馆,上了楼进了屋,马玉颜居然还没就寝,坐在桌旁掺着瞌睡,一个侍女陪在旁边伺候。

    马玉颜单衣披发,素面朝天,薄纱遮不住凝脂的肌色,娇颜在半截烛光下尽显嫣红。

    绘声轻手轻脚的合门,然后帮主人褪下外袍。

    那侍女赶紧行礼,然后轻唤公主。

    马玉颜惊醒过来,一面起身一面揉眼睛,迎上来道:“风少回来了。”

    风沙奇道:“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马玉颜露出娇羞妩媚样儿,指尖轻轻拽着风沙的袖口,小声道:“风少帮了人家这么大忙,当然第一时间感谢。”

    风沙被马玉颜牵着去到桌边,两人并肩坐下。那侍女和绘声一起去打水。

    马玉颜道:“还有就是宴会上姐夫私下跟我讲,待得我国的青壮回归,他就立即启程,至于启程做什么,神神秘秘的不肯说,只让我转告您。”

    风沙唔了一声,答道:“跟王萼出兵有点关系。”

    马玉颜的姐夫就是钱玑。

    钱玑要做的事就是给李六郎当说客,说服王萼出兵。自然不好跟马玉颜提李六郎。

    马玉颜冰雪聪明,一点即透,浮晕的脸蛋忽然苍白起来,不自觉的低下头,双手绞紧,指尖发白。

    风沙赶紧岔话:“宴会上还有什么事吗?”

    马玉颜尽力收束心神,点头道:“易夕若也出席了,带她进来的那女人有些奇怪。听人介绍说是金陵帮贾堂主的侄女,我总觉得她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风沙轻咳一声,将周嘉敏和李六郎的双重关系说了,易夕若的事也没必要瞒马玉颜。。

    马玉颜的神情愈发不自然。

    风沙只好再次岔话:“马上就要启程了,该结的首尾快些结清……”

    这时那侍女和绘声打了水来,一左一右给风沙擦拭身上的酒气。

    马玉颜偷瞄一眼,脸蛋又红润起来,垂首道:“结的差不多了,舰队的食水明天肯定能补满。算算时间,柔公主的船队肯定已经过了江州,驶入南唐境内。”

    风沙听出马玉颜语气中流露的忐忑,沉吟道:“你要是实在不愿去南唐,不如留在江城?”

    马玉颜摇摇头:“我一定要去。”

    风沙宽慰道:“你放心,到南唐之后,我一定竭尽所能,尽量改善闽国王室的处境。”

    马玉颜神情黯淡,勉强振作精神,感激道:“风少的大恩大德,玉颜这辈子肯定报答不完,希望下辈子还能结草衔环。”

    风沙笑了笑,又道:“今晚也算因祸得福,我手上握了一个南唐皇室的大把柄,如果运用的好,一定能够帮到你。”

    然后将“吸魂夺魄”的事细细说了,也说了本来在唐人馆搞事的打算,说的时候还不忘狠狠瞪绘声几眼。

    绘声这才知道自己坏了主人的事,使劲缩着颈子,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了,更卖力的给主人擦拭胸口。

    马玉颜面露喜色,明媚的大眼睛亮堂起来,琢磨道:“一个婢女,居然拿的出如此干系重大的剧毒,还敢对您下手,只可能出自周二小姐的授意。”

    风沙叹气道:“本来想逼迫唐人馆高层露面,既然没能成功,那就得再想办法。如果直接向隐谷通报,等等白白浪费这招杀手锏。”

    马玉颜思索道:“此事最好在启程之前搞定,这样进入南唐疆域之后,会少掉很多麻烦。”

    风沙点头道:“咱们要赶行程,没可能留太久,江城恐怕来不及了,只能在江州想办法。你明天联系易夕若,设法让周嘉敏同行,至不济也要哄她赶去江州。”

    马玉颜赶紧点头。

    这件事对她来说尤为重要,能否帮帮被押在南唐的闽国王室,就要看周嘉敏能否为她所用了。

    周嘉敏本身并不重要,然而是沟连南唐皇室的渠道。

    空有杀手锏其实是没用的。

    就好像绑票一样,人质在手还需联系上人质的家人,并且向人质的家人证明人质在手。否则只有放人和撕票两种选择,根本没办法讨赎金。

    渠道畅通了,“吸魂夺魄”的威胁才有效力。

    届时为了避免隐谷打上门找麻烦,南唐皇室必须做出妥协,或多或少而已。

    两人凑着头商讨一阵,定下了好几套办法,到底用哪种,还得看具体情况。

    终于商量的差不多了,夜已越发深沉。

    两人各自安歇。

    马玉颜睡在外间,一直辗转反侧睡不着。

    这两天都是和风少同屋,中间连门都没有,仅隔着一道薄墙,难免遐想连篇。

    忽然敲门声响,马玉颜的侍女顿时惊醒,跳起来跑去开门,脑袋凑出去听了一会儿,合门返回,告知出来的绘声。

    风沙强撑开朦胧的睡眼,闷闷问道:“什么事?”

    绘声忙道:“四灵报,楚涉乘坐的客船半途遇袭,护卫折了两个,他也受了重伤,被玄武卫救下了。四灵认为还是南唐密谍出手。”

    风沙眸光锐利起来,冷笑道:“周嘉敏为了掩藏行踪,还真是舍得下手啊!实在有些奇怪,虽说她和李泽的关系见不得人,也不该紧张到如此程度吧!”

    王公贵胄类似的花边多了去了,只要不明目张胆,不肆无忌惮,不被摆上台面,大家都会睁一眼闭一眼当作没看见,谁还不知道谁啊!

    远不至于连番杀人灭口,何况还派密谍出手。

    莫非周嘉敏此来除了幽会姐夫,还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风沙一直觉得周嘉敏这个女人浅薄的很,难道看走了眼?

    ……

第三百七十五章 随便认丈夫

    马玉颜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笑道:“风少真有先见之明,之前就猜到楚涉会在途中遇刺,让玄武卫护送一程,果然言中。”

    绘声赶紧扶主人起身靠坐床头,顺手往腰下塞了个软枕头。

    风沙摇头道:“那时做此猜测,单纯认为周嘉敏此来江城必有要事、秘事,所以杀人灭口。待知道周嘉敏和李泽的奸情之后,我以为自己猜错了,想多了。”

    马玉颜以优雅的姿势并腿斜坐于床沿,嫣然道:“风少没有猜错,也没有想多,或许是不熟悉周嘉敏和她姐姐周宪。”

    风沙正色道:“愿闻其详。”

    “周宪乃是江宁府家喻户晓的才女,惊才绝艳,实在很了不起。奈何女儿身,且天妒英才,竟是先天心衰,受不得太大的刺激。”

    风沙恍然。周宪如果知道自己的妹妹偷了自己的丈夫,恐怕当场气死。难怪李泽和周嘉敏要拼命隐藏奸情。

    马玉颜续道:“周嘉敏嫉妒姐姐才华的名声更加有名,处处都要压过姐姐一头,依我看她巴不得姐姐死。”

    风沙愣了愣,刚才的想法瞬间推翻。

    马玉颜话风一转:“唐皇和皇后几乎把周宪当亲女儿一般宠爱,周宪进出宫禁比进出郑王府还要简单。只要李泽还想继承皇位,周宪绝不能出半点事。”

    风沙噢了一声:“原来如此。”

    马玉颜分析道:“周嘉敏估计看穿这一点,以奸情相威胁,足以从李泽手中换得很大的权利。”

    风沙缓缓点头,表示认同。难怪周嘉敏使得动南唐密谍,拿得出吸魂夺魄。

    这位周二小姐当真不简单,居然这种迂回的方法换得了实权,了不起。

    是他小瞧人了。

    马玉颜轻声道:“李泽继位之前,恐怕周嘉敏比李泽还热衷掩盖两人的奸情。李泽继位之后,恐怕周嘉敏第一件事就是干掉她姐姐,取而代之,自己做皇后。”

    风沙沉吟道:“宪者,敏也。周二小姐叫嘉敏,这个名字该不会是她自己取的吧?”

    “风少果然敏捷。”

    马玉颜赞道:“周嘉敏本名周敏,非要压过姐姐一头,于是自取名嘉敏。当时在江宁闹得沸沸扬扬,敢当面叫错者,无不挨了顿教训。久而久之,就成真了。”

    风沙笑道:“幸好她好赌,否则易夕若还搭不上她。”

    马玉颜跟着娇笑:“不是她好赌,是周宪善赌,曾创下金叶子格的玩法,风靡大江南北。周嘉敏为此流连赌馆,时间一长,难免痴迷。”

    风沙叹气道:“人之执念,必是弱点。难怪易夕若把她哄得团团转,全因她执念就在压过姐姐一头,只要勾到痒处,的确很容易入瓮。”

    风沙嘴上叹着气,心里很高兴。易夕若正在给周嘉敏设套,让她欠下一大笔钱。

    周嘉敏对李泽的影响越大,李泽越有可能私调南唐的物资替她还账。

    届时,李泽只能代表南唐鼎力支持王萼发兵,用这种方式掩盖亏空。

    钱玑拿到了支援渤海的物资和钱,风沙在潭州府抵押的那批产业也算保住了,算是双赢。

    两人谈完正事,马玉颜似乎不想走,坐在床边扯闲篇。

    不知不觉从床沿当中挪坐到了床头,红着脸蛋与风沙肩并着肩。

    香肩似有意似无意的贴上风沙臂膀,不光能嗅到清新的体香,更能感到清晰的透纱热力。

    绘声一直缩着脖子偷瞄,见状赶紧把马玉颜的侍女拽到门外。

    咚咚敲门声再度响起。

    绘声正竖着耳朵偷听内室的声响,这一下做贼心虚,不免吓一大跳,赶紧跑去开门,探头听得几句,俏脸色变。

    绘声关门后踌躇少许,硬着头皮进到内室,不敢抬头乱看,小声道:“夕若姑娘派人传信……”

    说到半途还是忍不住拿眼偷瞟。

    主人和玉颜公主的姿态与刚才并没有什么不同,仍旧肩挨着肩靠在床头。

    风沙哪还看不出绘声那点小心思,失笑道:“愣什么,说事。”

    绘声啊了一声,忙道:“城内最大的赌馆呼卢居将周家二小姐给扣了,抓到她输红眼出千。夕若姑娘说她已经撇清关系,当时不在。”

    风沙和马玉颜相视一眼。

    风沙笑道:“易夕若动作够快的。还有什么情况。”

    绘声回道:“夕若姑娘说这间赌馆是江城朱雀开的,绝对可以把周二小姐咬死,希望风少私下打个招呼,让呼卢居给她面子,仅扣人要钱。”

    风沙掀毯起身:“更衣。”

    马玉颜神情略显失望,掩饰道:“夜凉有风,多穿点。”

    绘声和马玉颜的侍女一起服侍风沙穿衣。

    风沙连夜去找江城玄武主事。

    这是一笔双赢的买卖,朱雀拿钱,易夕若拿住周嘉敏,坑的是李泽。

    玄武主事没有不同意的道理,立刻联系朱雀主事,朱雀主事则联系呼卢居。

    四灵向来高效,一层层传达也不过用了半个时辰。易夕若及时赶来,以同行的身份捞人,周嘉敏仅是受了惊吓,倒没吃什么苦头。

    只是仍不能走,先要还钱。

    周嘉敏一开始还很倔强,尽管不敢暴露真实身份,扬必称报复。

    呼卢居直接报上了她的身份,让她找李泽讨钱。

    周嘉敏立时知道自己撞上铁板。人在南唐或许还有点办法,如今偷偷跑来东鸟境内,当真任人拿捏。

    没奈何,只好从身上取了信物,写了封亲笔信。

    易夕若找了个借口离开,转进密室之内。

    她在外面一张淡漠脸,异瞳古井不波,像只爱答不理的猫咪,进来之后异瞳瞬变妩媚,像只腻人撒娇的猫咪。

    对比太过强烈,加上面纱掩住不逊于宫青秀的绝色容颜,显得若隐若现,当真极富诱惑。

    风沙心口竟热腾起来,忙压住情绪问道:“原以为你会让易门出面下套,没想到你会利用四灵。”

    易夕若柔声道:“这笔钱实在太大,也实在太烫手,易门恐怕吞不下,只好找个肚皮够厚、肚子够大,不怕烫死撑死的。”

    风沙觉得有道理,转念奇道:“我看周家二小姐还算精明,输红了眼尚可以理解,怎会傻到出千?又不是在南唐,由她无法无天?”

    易夕若浅笑道:“易门还有点小手段,别说让她红眼出千,让她随便认丈夫都行。”

    风沙哦了一声。看来易门被江湖人视作魔门是很有道理的。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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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风之花雨介绍:
人人都喜欢美人,风沙喜欢成就美人。路数邪门的幽诡妖女,圣洁无暇的清丽仙子,冷艳娇娆的江湖帮主,名闻天下的绝色舞姬,掌控一国的冷酷女王……性格迥异的美人一一现身于残酷的乱世,成为当世瞩目的焦点,肩负起不同的使命,推动天下从纷乱走向统一。作为操纵和塑造者,风沙始终处于少有人知的幕后,历史并没有记下他的名字。岁月的灰尘渐渐掩盖至深埋只剩一句:若见花雨,必是兴风。郑重强调:本文很正经*3兴风之花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兴风之花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