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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风落木     兴风之花雨txt下载     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九十八章 朝中有人好做官

    但凡外来宗派想要扎根中原,必定会遭至本土宗派的排斥。

    百家就像一个筛子,某颗不属于本土的奇形豆子想要穿过这个筛子,必须要符合筛眼的形状。

    如果不符合形状又想强行透过,要么被筛眼强行削成符合形状的豆子,要么豆子把筛眼挤毁。

    三武灭佛就是筛眼削豆子,更多次不存于史的佛魔之争,就是豆子毁筛眼。

    消灭**容易,消灭思想困难。

    消灭思想的残酷性,远胜于消灭**。

    把许多人世世代代倾尽所有,毕生追求的理想变成一个笑话,远比一刀砍死他们更令他们痛不欲生,遭至的反抗可想而知。

    要知道,无论哪家宗派都拥有一批狂信徒。

    在狂信徒看来,牺牲乃是达成理想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牺牲绝不止性命,包括爱情、友情、亲情,乃至一切。

    这一切包括自己,也包括除理想之外的一切。

    牺牲壮烈且崇高,求之而不得。

    几千年以来,豆子和筛子多次剧烈碰撞的结果:

    豆子的形状变了,筛眼的形状也变了。

    至隋唐,释儒道三教并立,在思想层面三分天下。

    四灵势力广大不假,那是在世俗层面。

    墨家强调先控己,再控人,尚未把思想扩出四灵的范畴。

    所以,佛家最大的对头是儒是道,是隐谷,并非四灵。

    历史上,类似独尊儒术,废黜百家的事情远不止一次。

    每当面临思想之争,被卷进去的宗派绝不仅一家两家。

    那么问题来了。

    柴兴意欲灭佛,又在四灵大会召开的当口。

    佛家各宗第一反应,应该是联合四灵,至不济也要让四灵保持中立。

    怎么招呼都不打一个,连夜跑了呢?

    除非,佛家认为四灵也参与其中,甚至就是主要推手。

    观六位总执事的反应:六脸懵比。显然跟四灵半毛关系都没有。

    今天是风沙就任北周玄武观风使的第一天,居然就碰上这种糟心事。

    心中的郁闷可想而知。

    身处四灵最高层的议事,面对六位总执事的集中凝视。

    半句话都不能说错。

    风沙只能以经验判断,认为挑起灭佛的势力乃是隐谷。

    其实心里所想的事情更多。

    因为他和隐谷就连山诀达成了共识,并且在四灵大会上当着百家的面敲定。

    连山诀乃是三易之首。

    “易”是诸经之首“易经”。

    “三易”是指“连山易”、“归藏易”、“周易”,分别成书于上古夏、商、周。

    诸子百家的思想学说无不源起于“易经”,儒道法墨等宗派无论如何演变分延,从来没有超出过易经的思想范畴。

    也就是说,连山易这件事本身就涉及了未来思想层面的势力划分,并且隐有摈弃佛家之意。

    说明隐谷的确在考虑相关事宜,灭佛的举动顺理成章。

    风沙在这事上抛开了四灵,单以墨修的身份和隐谷达成了协议。

    六位总执事在百家层面没有半点话语权,顶多在心中狠狠记风沙一笔。

    现在柴兴欲灭佛这事一出,无论以墨修的身份,还是以北周玄武观风使的身份,他都责无旁贷。

    徐玄沉吟道:“赵仪将代四灵向柴兴表态,时间紧迫,迫在眉睫。我等必须尽快统一态度。”

    三位总堂总执事和北周总执事皆端坐不动。

    他们的势力就在北周,无论四灵什么态度,他们都是直接参与者。

    这个表态不好表。

    东鸟总执事道:“应该就此事授予北周玄武观风使风沙全权,让他以最短的时间,获得足够的情报,以供备询。”

    风沙毕竟出身东鸟四灵,东鸟总执事再怎么看风沙不爽,有争权的机会绝不会放过,该出头的时候马上跳出来。

    另五位总执事各自互视少许,皆不吭声。

    之前风沙不过一个小小的流城玄武主事,根本没有插手当地的权力,偏偏合纵连横,总能借用在地的势力,走到哪里哪里就被弄个地覆天翻。

    一旦授以全权,连借势都被不必,直接调就行了,那和四灵少主有什么区别?

    至于“就此事”授予全权。

    挂着羊头卖狗肉的事情风沙可没少干。

    最近一次就在前天。

    居然以大会筹备副使的身份调水师操演于元武湖,差点和唐皇干起来。

    这小子属猫的,但凡有条缝都能钻过去,开这么大个口子,那还了得?

    东鸟总执事轻哼一声,点名道:“徐总执事怎么说?”

    徐玄似乎欠了东鸟总执事什么人情,苦笑道:“我看行。”

    北周总执事迟疑少许道:“我也赞同。”

    三位分堂总执事大面还是一边的,一旦其中两位对某事表达相同的意见,最后一位迫于战线,只要不是太过于损害自身的利益,基本上都会附和。

    朱雀总执事冷冷道:“我反对。”

    玄武总执事和白虎总执事相视一眼,白虎总执事道:“我有限度的赞同,赵仪必须成为风沙的副手,风沙调用白虎必须经过赵仪的同意。”

    玄武总执事点头道:“附议。”

    徐玄眼睛一亮,正色道:“附议。”

    北周总执事立刻道:“附议。”

    东鸟总执事瞟了风沙一眼,无奈道:“附议。”

    这一招有坑。虽然算不上明升暗降,实际上限制颇大。

    赵仪远在北周,先不管他对某事是否同意,等他同意,什么黄花菜都凉了。

    关键在于,风沙往后调用白虎都需要经过赵仪的同意。

    之前,风沙多次透过东鸟总执事调白虎进城,这一条路等于被这一招给彻底封死了。

    徐玄笑道:“五人赞同,一人反对,青龙缺席,此事就此议定。”

    徐玄转向风沙道:“我等现授予北周玄武观风使风沙全权调查柴兴灭佛一事,若不及奏上,可与北周白虎观风使赵仪一同议定,斟酌施行之。”

    这就是四灵最高层次的授命全权特使,如果获得赵仪同意,风沙就拥有便宜行事之权。

    风沙在此,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眼睁睁瞧着天降大权砸到远在千里之外的赵仪头上。

    还真特么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啊!

    ……

第五百九十九章 别人的老婆

    离开开善道场的主院,风沙立马去找王尘。

    不出预料,王尘不在。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无论隐谷是否主谋,都会像四灵一样赶紧聚首脑商议。

    隐谷比四灵还多了一层,毕竟隐谷之首长乐公不在南唐。

    目前长乐公正在北周任太师、中书令,乃是真正实权在握的北周宰相。

    简而言之,事关柴兴灭佛这件事,真正的决策权不在王尘,在长乐公。

    王尘顶多知道点内情,用以统一南唐隐谷的态度。

    风沙也顶多从她身上探到一些她可以告知的情况。

    佛家遁逃,隐谷离场,四灵大会自然冷清了许多。

    越是这样,风沙越要弄热闹,无论如何要撑过第三天,否则本就受创的墨修的声望,将受到更严重的打击。

    期间,北周玄武观风副使也来履职,居然是贺贞。

    一字愁上眉头,两颊白染如缟,三笔中分额心,四肢羸弱形气。

    清丽的容颜遮掩不住眉间的郁郁寡欢,娇柔的体态难以挡下扑面的飒飒凉风。

    风沙也好不到哪里去,发呆发抖差点晕过去,气的。

    观风副使的职位非常重要,作为外来调任的观风使,于在地两眼一抹黑,所以必须有一个熟悉在地的副使才能够顺利的行使权力。

    正使做出决策并为此负责,副使掌理日常事务,乃是第一副使,同时观风使所在地的主事兼任第二副使。

    比如风沙如果到了北周都城,原汴州现开封府,汴州玄武主事将会即刻成为北周玄武观风副使,并通过第一副使完成正使交办的事务。

    如果升任北周朱雀观风使的任松到达开封府,汴州朱雀主事就是北周朱雀观风副使。

    青龙与白虎的情况一样。

    观风使为中执事,副使一般为下执事。

    玄武观风使位高权重,副使一般为同级的中执事。

    这些中下阶执事一般都是熬资历、熬功劳熬上来的,没有通过四灵大会一步登天,再无往上升的可能。

    就算现在有了总执事阶,扩增十四个上执事的位置,他们升任的机会也十分渺茫。

    毕竟十年一度的四灵大会每次都有一批俊杰参与,要升也是这些人先升。

    贺贞乃是堂堂青龙中执事,同阶级的青龙本就高过玄武、朱雀和白虎一头,居然跑来给风沙这个中执事当副手,令风沙十分难受,偏偏无法拒绝。

    因为完全符合四灵的规矩,毕竟贺贞确是中执事。

    实际上又是高阶低配,使得风沙没办法如臂使指。

    青龙的体制本来就是方便四灵之主通过青龙由上至下控制整个四灵,所以特意设下了一些空漏。

    风沙实在没想到,有人会利用青龙钻他的空子。

    贺贞是否听从命令,完全取决于她本人的意愿。

    她乃是青龙中执事,有专属于自己的玄武护卫。

    有独立的资金来源,可以随时接洽当地的朱雀。

    甚至还有武械的来源,毕竟青龙就是干这个的。

    这些属于青龙中执事的标配。

    反正风沙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贺贞的任命显然跟赵仪的任命一样,是来自四灵最高层的压制。

    既压制他北周玄武观风使的权力,也压制他那个全权特使的权力。

    六位总执事一齐授权,乃是除四灵之主外最高层级的授权。

    保证授命全权特使能够在四灵的势力之内畅行无阻,见官大一级。

    相当于观风使之上的巡风使,并且权力的范围扩大到整个四灵。

    巡风者,巡狩述职,往来观风。囊括了观风使的职权,并有了一定的处置权。

    比如可以拿不称职的理由让所属的四灵停职待查。

    风沙现在人在南唐,权力几乎等同于南唐巡风使。

    特使最有别于巡风使的地方在于调动白虎,因为白虎的规矩是只管杀不管问,通过白虎相当于拥有了先斩后奏的权力,绝对人见人怕。

    偏偏这个权力被赵仪分走了。

    好嘛!赵仪是他特使身份的副手,贺贞是他观风使身份的副手。

    这对夫妻联起手来,岂不是可以在四灵的层面把他给完全架空?

    风沙心里万分恼火,勉强压下怒意道:“把你放到我这个好色的纨绔身边,赵仪那小子也是心大。”

    贺贞轻声道:“少主是好人。”

    风沙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你好像很了解我。”

    贺贞垂首不语。

    风沙长舒口气,贺贞就任他的副使已是定局,与之闹僵没有半点好处,轻哼道:“没事你可以走了,有事我会找你。”

    “贞儿想陪在少主身边。”

    “那也要玄音同意。”

    “她会同意的。”

    风沙皱眉道:“你和赵仪差点让她万劫不复,她凭什么还信任你?”

    贺贞柔声道:“公主是好人。”

    风沙笑了起来:“我是好人,她也是好人。好人多好啊!吃苦不喊,吃亏不叫,受罪不怨,受欺不恼。”

    贺贞熟悉风沙,知道他真的发火了,忙道:“只要不背叛仪哥,贞儿仍旧视少主为主,只要少主不危害仪哥,贞儿一定对您千依百顺。”

    风沙和赵仪达成了共识,理论上不会敌对,所以理论上贺贞做为他的副手不会使绊子。

    实际上,贺贞成为他的副手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使绊子。

    风沙敛容道:“你身体不好,千依百顺做不来。“

    贺贞轻挪莲步,离风沙稍近一点,仰着俏脸凝视道:“我已经撤去了贴身护卫,以后贞儿随侍少主的身边,还请少主保护贞儿,好吗?”

    风沙微怔,神情转柔:“我向贞儿保证,一定好好保护你,当年之事再也不会重演。”

    贺贞愿意处于他的保护之下,情况截然不同,相当于得到一个人质。

    人家都把自己的老婆押过来,还有什么好气的。

    除非他也拿出身份相当的人质,否则的确应该付出更多的代价交换之。

    如果赵仪敢使幺蛾子,他就敢拿贺贞撒气,看谁更心疼。

    贺贞喜滋滋地道:“贞儿又能侍奉少主了,真好。”

    忽然展颜的眉目间流露出幼时的娇憨模样。

    风沙不禁怔怔地发呆,心下忍不住叹气道:mmp~好像是我更心疼。

    ……

第六百章 囚徒困境

    除了拼命会客,维持百家联谊的热闹,稍有一丁点闲暇,风沙便拼命琢磨柴兴欲灭佛的举动。

    死活想不通。

    向贺贞打听赵仪那边怎么回事,也是一问三不知。

    更难受的是,他已经无法信任贺贞,所以不知她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终于熬到百家联谊结束,四灵大会散场。

    风沙一刻不敢迟疑,灯快船入燕雀湖,过清溪,穿清溪别院,更是难得策马不乘车,一路快马加鞭,从城东奔至城西紫极宫,求见王尘。

    王尘罕见的拒见,何子虚出面接待,还是在月泮池。

    深夜由开善道场出发,至今天光蒙亮,耳边啾啾鸟鸣。

    尽管空气格外清新,湿气太重,露水满襟,十分难受。

    风沙不以为忤,径直问道:“柴兴是否就灭佛一事向隐谷询问态度?”

    何子虚毫不犹豫的回道:“我不知道。”

    风沙追问道:“隐谷作何答复?”

    何子虚毫不犹豫的摇头道:“我不清楚。”

    风沙又问道:“对于此事,隐谷作何猜测?”

    何子虚继续摇头道:“我不能说。”

    风沙没好气道:“一问三不知,信不信我立马绑了你,严刑拷问。别以为这是隐谷的地盘我就不敢动手。”

    何子虚笑而不语。

    这时气喘声随脚步声快速奔近。

    风沙一扭头才发现原来是流火。

    他一心着急赶来,别说换衣裳,连随从都没带,也就一直贴身跟着他的流火跟了上来。

    流火会骑马不善骑马,根本追不上他。

    他居然只带着流火从城郊到城内,孤零零的在街上从城西狂奔至城东,又在月泮池干等了一刻钟,还敢威胁何子虚这个臂上恨不能跑马的隐谷高手。

    实在太危险了。

    何子虚打趣道:“还想绑我吗?要不我让你双手双脚?”

    流火慌张的横剑护到主人身前,气息还没喘匀,脸蛋红通通的,头顶居然还冒着汗气,嗅嗅还挺香的。

    风沙揽着流火的纤腰往后退了一步,歪头抬臂道:“这可是说的。”

    何子虚苦笑道:“怎么忘了你还有手弩。罢了,算了。”

    风沙放下手弩,正色道:“凭咱俩的关系,你总能跟我讲讲你个人对此事的看法吧?”

    何子虚还是摇头。

    风沙叹气道:“忘了告诉你,六位总执事授予我全权负责此事,如果他们离开江宁之前我不能提供足够的情报以备决策,我保不住北周玄武观风使的职务。”

    六位总执事一开始的默契是压着他落选的。

    他设了几个大局,用以借势生势,更没少合纵连横,这个职务其实是他硬生生抢到手的。

    架构总执事阶,肯定涉及四灵最高层对未来的布局,但不可否认,一定有针对他的目的。

    把贺贞安排成他的副手则纯粹针对他了。

    可想而知,只要找到机会和借口,一定不遗余力的把他压下。

    六位总执事授予他一个名不副实的全权特使,时限还短。

    好处没占多少,一旦办事不利,以此为借口撤掉他可是顺理成章。

    何子虚神情凝重起来。

    隐谷的利益在某种程度上和风沙绑了好几圈,风沙失权,隐谷绝不乐见。

    何子虚斟酌沉吟,缓缓道:“不是我不想说,而是真的不能说,我们并没有任何判断,是长乐公的判断,有限知范围。别说我,连少主都无权告知你。”

    他嘴上说不能说,其实已经透露了最关键的情况,显然是故意的。

    风沙双瞳幽芒大炽。

    柴兴透过赵仪询问四灵的态度,也向长乐公直接询问隐谷的态度。

    否则,长乐公从何做出判断?并传到江宁来?

    这件事很有意思了。

    因为这种询问的本身就蕴含着很深的含义。

    要知道柴兴已经决定御驾亲征,消息传到南唐需要时间,就算飞鸽接力连传,这会儿柴兴也该聚兵出城,正在迎战契丹与北汉途中。

    无论如何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多方树敌,且是佛门这种庞然大物。

    难道不怕佛门拖后腿吗?

    柴兴肯定不是想即刻动手,也没有能力即刻动手。

    要灭佛,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需要有庞大的自身实力做为支撑,更需要能够与佛门抗衡的强大势力做刀、做盾。

    柴兴在赌,赌四灵和隐谷正在赌他可以带领北周一统天下。

    那么谁对他、对北周出力最大,未来分饼也就最大。

    如果未来柴兴真的一统天下,那么将有三种结果:

    一方答应一方不答应,不答应的那一方将在未来被皇权联手另一方赶尽杀绝;

    两方一起答应,好处各占一半,未来都能够顺利延续;

    两方都不答应,或许未来会被皇权所限制甚至赶绝,或许不会。

    前两种结果,自己可以把握。

    最后一种结果,必须两方完全互信。

    别说四灵和隐谷本来就是敌对关系,一定会相互猜忌,赌对方答应柴兴。

    就算两方不敌对,甚至交厚,也绝不会把自身传承的命门交给别人决定。

    参与这场赌局的百家越多,大家一起同意的可能性越大。

    所以,柴兴分别向四灵和隐谷发出询问的时候,其实结果已经注定。

    就算出现意外,两方都不同意。

    灭佛这件事打开始就办不成,佛家没有遭受损失,也就受点惊吓,不会傻到跟大一统的皇权过不去。

    柴兴,高人呐!

    也是个赌徒。

    因为这个赌局的前提:柴兴赌大家都赌他能够带领北周一统天下。

    不知柴兴是在赌运气,还是已经知道别人的底牌,认为自己一定会赢。

    风沙去了东鸟,来了南唐,说实话都不看好。

    只要北周比这两国强上一点,风沙会毫不犹豫的赌柴兴赢,并且全力相助。

    矮子里面拔高子,再磕磕巴巴的统一,也总比中原内耗个几百年,再来次五胡乱华强多了。

    思虑至此,佛家诸派突然离开就可以解释了。

    自打收到这个风声的第一时间,佛家已经举世皆敌。

    起码在佛家诸派看来,百家暂时不值得信任。

    如果四灵突然来个一网打尽,抢先奉送投名状怎么办?

    总之,先行龟缩,以观形势,乃是最佳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

    还剩一个极其重要的疑问,风沙仍旧想不通:为什么选佛家当靶子?

    ……

第六百零一章 三堂会审

    风沙劳途奔波赶了一夜,回程途中汇合了带着人手追来的云本真和授衣,一行人到芙闺楼已近中午。

    刚一进门,气氛不对。

    李玄音阴着俏脸坐于厅中,宫天霜神情略急并肩于左,伏剑使着眼色并肩于右。

    云本真和流火相视一眼,不动声色的护到主人身前,授衣则回身挡住房门。

    风沙下意识的缓步,略怔之后拨开两女,笑道:“看这架势,三堂会审?出什么事了?”

    李玄音寒声道:“你还知道回来。钟学士死了,你知道吗?”

    风沙猜到唐皇一定会拿钟皇后的兄弟钟学士开刀,过去寻地方坐下,随口道:“不知道。”

    李玄音娇叱道:“谁许你坐了,站着。本公主要问你话。”

    风沙吓了一跳,且真的跳了起来。

    云本真忍不住道:“公主,主人忙碌数日,一夜奔波……”

    李玄音怒道:“闭嘴,没规矩。”

    风沙忙道:“就是,知道我奔波忙碌,还不快上去放热水。”

    云本真无奈,只好带着流火授衣福身告退。

    宫天霜迫不及待的道:“风少,仪心她出家了。”

    风沙愣了愣,道:“钟仪心?出家了?哪座寺庙?”

    钟仪心是钟学士的小女儿,凝华殿遇上的那个钟新和纪国公夫人钟仪慧的妹妹,也是他安插在李玄音那伙人中的探子,之前被李玄音派到三河帮当检校执法。

    明面上是三河帮中人,伏剑的手下。

    私下里帮李玄音他们调查梁家被人鸠占鹊巢的内情。

    正在柴兴灭佛事件的档口,“出家”两个字很触动风沙那根敏感的神经。

    宫天霜急道:“什么寺庙,是道观。她出家当道士了!”

    一听不是寺庙,风沙猛紧的心弦顿时松了,问道:“有人逼她出家?”

    宫天霜回道:“正是,钟学士被陛下赐死,全族坐诛。她亦在诛连之内,若不想被罚没为奴,只能出家。”

    风沙心道钟皇后被我强行护住,所以唐皇只能拿她的兄弟钟学士泄愤,下手狠毒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没想到这么狠,端得赶尽杀绝。

    所谓坐诛,就是连坐,全族男人全部处死,未成年子女及母女妻妾、祖孙兄弟姐妹,皆没为奴婢。

    钟仪慧已经嫁给纪国公,不在此列。

    倒是钟新肯定在诛连之列,他的妻子连怜也逃不脱,必须设法救上一救。

    毕竟连怜是连氏的姑姑,与闽王马政和马玉颜的关系相当密切。

    马玉颜将来要留在南唐主持很多事情,连怜是个相当好的伏笔。

    并非不信任马玉颜。一来以防万一,二来必须要有个人于附近、于暗处侧翼护持。

    就像布防要有明梢暗哨流动哨一样,没事的时候没事,有事的时候可以化灾解厄。

    李玄音冷冷道:“殿前司亲自拿人,钟仪心不出家,就是个死。”

    风沙不禁皱眉,转向伏剑问道:“殿前司拿三河帮的人?你在场吗?”

    伏剑偷瞟李玄音一眼,小声道:“在,公主也在。”

    她挨了风沙一通教训,风沙走后,她不敢在北苑逗留,匆忙返回晓风号,结果回去不久就撞上殿前司欲登船拿人。

    虽然三河帮是江湖帮派,实际上拥有辰流的半官方的身份,更拥有四灵和隐谷双重背景。

    江湖争斗的时候按着江湖规矩来,一旦涉及政治范畴,伏剑没有权力擅自做主。

    殿前司跑来三河帮的旗舰拿人就属于政治范畴。

    所以,伏剑摆开架势与殿前司对峙。

    她知道四灵大会正在召开,没人敢在这种时候弄出太大的动静,唐皇也一样,只要咬着牙撑到风少回来就好。

    没曾想孟凡那混小子担心钟仪心被殿前司捉走,居然自以为是的跑去向永嘉公主求救,反而坏了事。

    殿前司还吓不倒伏剑,只有李玄音才会把殿前司的行为视作父皇的圣意,绝对不敢违逆。

    简而言之,李玄音不在场,殿前司没可能越过伏剑把钟仪心怎么样。李玄音跑来架梁子,伏剑反倒难办。

    李玄音娇哼道:“要不是他们还给本公主一点面子,钟仪心就不是出家避祸那么简单了。”

    风沙有些无语,摊手道:“既然已经出家避祸,那不就完了吗?”

    “怎么完了?她才多大点?她还没嫁人呢!难道你忍心看着她在孤寂静室之中荒废韶华?”

    风沙哭笑不得道:“我能怎么办?劝她还俗?”

    李玄音恼道:“你怎么那么笨,只要证明钟学士无罪,她不就没罪了吗?”

    风沙差点晕过去,欲言又止好几次,终究忍不住道:“钟学士已经被父皇给宰了。”

    李玄音不耐烦道:“这还是我跟你说的,你能不能说点有用的。”

    “如果钟学士无罪,岂不是说父皇杀错了?”

    李玄音刚想点头,神情剧变。

    敢说皇帝错了,本身就属于十恶不赦之罪,该当诛灭。

    风沙正色道:“钟小姐的境遇我十分同情,奈何她的父亲钟学士打一开始就跳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除了老天爷,谁也没办法救他。”

    李玄音恼羞成怒道:“打一开始你就不愿帮仪心,拖三阻四,诸多借口,不就是从牢里捞个人吗?你又不是没捞过。”

    风沙苦笑道:“你见过乱麻吗?两根纠缠尚能解,一团乱麻无可解,唯一的办法便是快刀斩之。想抽出最早乱进去的那一根,还不伤其余,只能靠老天赏脸。”

    李玄音更不耐烦:“那你斩就是了。”

    宫天霜好歹被风沙手把手教大,总算明白点了,小声道:“风少是说牵扯的乱麻太多解不开,一刀斩了又得不偿失。”

    风沙长长吐了口气,苦笑道:“就是这个意思,霜儿真聪明。”

    李玄音狐疑道:“你跟我讲讲,怎么得不偿失?”

    风沙耐心道:“钟学士下狱,缘起于他推举纪国公为太子。若他无罪,那是陛下立李泽为太子错了?有人保他救他,是否说明李善仍想跟李泽争太子?”

    李玄音有些发愣,旋即使劲摇头。

    风沙心道小姑奶奶总算还知道厉害,继续道:“你告诉我,这一刀怎么斩。连你父皇加两个哥哥一起砍了?我倒是敢试试,怕你不情愿。”

    ……

第六百零二章 阴差阳错

    好不容易把李玄音给说了个哑口无言,风沙总算松了口气,准备上楼沐浴睡觉。这几天像驴拉磨一样连轴转,他实在太疲累了。

    没想到李玄音又道:“不管怎样,也是有人进馋言加害,否则钟学士在牢里呆得好好的,父皇为何突然把他赐死?”

    风沙干笑道:“有可能。”

    他总不能说你最敬爱的母后被你两个兄弟引得秽乱宫闱。唐皇震怒,偏偏钟皇后又被他强行庇护,所以只能杀其兄长解恨吧!

    就算说出来,李玄音也不会信。

    李玄音郑重其事的道:“我不瞒你,钟仪心一直在追查江宁盐帮的梁家,已经查到些端倪,我怀疑是惊动了幕后黑手,故意害死钟大人,连累她无法深查。”

    风沙啊了一声,一脸懵比。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宫天霜接口道:“还是仪心抽丝剥茧,发现其中多有蹊跷。昨天陈小姐突然对楚涉反口,还吵着离开,证明的确有人捣鬼,仪心判断无误。”

    风沙和伏剑对视一眼。陈小姐的母亲和两位姐妹为了救处境不妙的陈大人求到了盘丝洞。

    他为了不让李玄音继续闹幺蛾子,于是让北周邀请陈大人出使,足以解除陈家的窘境。陈小姐一知道此事,不会再冒着要命的风险当什么证人。

    看来是奏效了。

    风沙转目宫天霜,沉下脸道:“我不是让你首秀之前安心修业嘛?你怎么又掺和进来了?”

    宫天霜赶紧缩着脖子缩着肩,偷眼向李玄音投以求助的眼神。

    李玄音忙道:“你先不忙怪她,我的确查到了事关重大的情况,霜儿江湖上朋友多,所以我特意请她帮忙。”

    风沙歪头道:“什么事关重大的情况?”

    李玄音肃容道:“我们顺着梁家那个被人控制的小女儿,查到个秘密聚会,与会者皆是江宁几大家的亲眷,正好都是我们已经确认被人鸠占鹊巢的几家。”

    她的语气略有些得意,隐约又有些显摆,像一个做了好事的小女孩,急切的想要得到父亲夸奖一样。

    风沙顺着话道:“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李玄音笑道:“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奈何聚会相当隐秘,防卫极其深严,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请霜儿帮忙,通过她的江湖朋友混进去。”

    宫天霜忙冲风沙挤出个笑脸。

    风沙食指挠挠皱紧的眉头,实在没力气生气了。

    李玄音俏脸凑近一些,红着脸道:“聚会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就不说了,你知道盘丝洞吗?”

    伏剑悚然一惊。

    风沙停下挠眉头的动作,抬起头正色道:“胡闹,你怎么能去乱七八糟的地方?”

    李玄音愣了愣,忍不住避开风沙的视线,咬唇道:“你别打岔,就说这个盘丝洞,当真神通广大,他们所言之事,触目惊心,桩桩件件,令人难以置信。”

    风沙瞪了伏剑一眼。

    伏剑畏缩的低头。

    李玄音没注意两人眉来眼去,冷下俏脸道:“从买官捞人到灭门夺权,甚至还有污人名声,听着跟假的似的,事后一查,居然都是真的。”

    宫天霜粉脸涨怒,接话道:“我们所知仅是冰山一角,也足够令人瞠目结舌,不止是江湖的乱源,更是朝廷的乱源。”

    李玄音娇哼道:“尤其手段极其下作,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你知道吗?他们为了迫使东鸟的从灵公主屈服,居然肆意编造出种种丑闻,广为传播……”

    风沙猛地抬眉,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联系从灵公主之后,我才知道原来她也在调查此事,而且也查出些眉目。哼,我们一定要把这个邪恶的组织连根拔除。姐夫,你帮帮我们好不好?”

    风沙欲言又止,欲言又止,面对李玄音和宫天霜那两对各具不同风情,又同样漂亮迷人,同样期盼热切的眼神,苦笑道:“好。”

    李玄音和宫天霜喜动于色。风沙愿意帮忙,那就没有什么难事了,任凭那个盘丝洞再恐怖、再邪恶、再庞大,也将被犁庭扫穴。

    风沙心里琢磨的不是干掉什么盘丝洞,而是想趁机把这个以北苑为驻点,以清辉殿为核心,以李泽为首脑的金陵会,来个鸠占鹊巢。

    金陵会的组织结构相当有趣。

    断掉某一张“蛛网”,不会影响到其他“蛛网”,可以轻易来个壁虎断尾,且处处都可以壁虎断尾。

    如果像李玄音这样从下层往上层查,查一百年也查不上去,人家可以很轻易让李玄音查个鬼打墙。

    所有的“蛛网”都在清辉殿的张泪那里汇总,李泽作为首脑被很好的隐藏、保护了起来。

    就算运气逆天查上去了,至多查到张泪。

    别说李玄音能否把张泪这样位高权重的高官扳倒。

    期间,李泽拥有足够的时间收拾收尾。

    金陵会最关键的东西是那本总账,谁拥有那本记载所有人“以权换权”的总账,谁就拥有所有布设的蛛网。

    可以控制每一只“蜘蛛”,敢不从者就是身败名裂。

    何况,其中绝大多数人被人蹂躏的同时也在蹂躏别人,早就泥足深陷。

    简而言之,只要拥有这本总账,可以轻易换个汇总的地方和汇总的人。

    总账不毁,金陵会永不会灭。

    当然,不是谁得到这本总账都有用。

    毕竟“蜘蛛”仰仗父辈余荫的人多,拥有实际权力的人少,便是周司徒口中的“空中楼阁”,绝对禁不住真正的大风大浪。

    必须要有足够的实权作为最后的压舱石,方能保证风暴之中不翻船。

    这个金陵会明显是李泽用来夺权的工具,一旦唐皇被迫迁都。身为监国的太子,李泽可以把这本总账上的人由虚转实,替换掉相当一部分朝堂旧臣。

    又因为是他们子侄辈接任的关系,不会遭至剧烈的反抗,起码不会拼死反抗。

    通过这些人,李泽不必压抑几年,徐徐图之,马上就掌握了朝堂大权。

    所以,风沙十分想得到这本总账,倒不是想自己用。交给周嘉敏也好,毁了也罢,完全可以因形势而动,反正主动权在手。

    ……

第六百零三章 三手准备

    随着四灵大会结束,百家纷纷离开江宁。

    风沙更加紧张,不敢松懈半分,随时应对注定到来的反扑。

    自打抵达江宁之后,风沙渐渐从南唐局势的旁观者变成参与者,至如今已经拥有呼风唤雨的能力。

    过程中,他也得罪了太多的既得利益者。

    少了四灵大会这样个大局压着,也就少了一个大局为重的前提。

    以往人家这也投鼠忌器,那也动弹不得。

    如今前提已经不在。

    包括六位总执事在内,很多人原先不敢做的事忽然间敢做了。

    这些人无不位高权重,没一个省油的灯,真掐起架来连点血都看不见,其实远比江湖上的血拼狠多了。

    最先出手的人是唐皇。

    一位唐皇的心腹重臣当着南唐总执事徐玄的面,希望唐皇将元武湖赏赐给他。

    元武湖对南唐四灵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徐玄当场怼了回去。

    唐皇这种看似莫名其妙的行为,既是一种暗示,也是一种威胁。

    暗示对四灵调动元武湖水师感到不满,威胁他可以收回元武湖。

    本来这种威胁对南唐四灵根本无关痛痒。

    奈何唐郎有情,徐妾有意,两人一拍即合。

    徐玄马上把来自唐皇的外部威胁,转为四灵内部对风沙的攻讦。

    最关键,六位总执事同样对风沙擅自调动元武湖水师极为不满,更对风沙越过四灵,庇护钟皇后的行为感到愤怒。

    这叫什么?这叫吃独食!

    尤其风沙因为这件事,欠了徐玄一个大人情,这个人情压得他连嘴都不敢回。

    只好耍起了光棍,把钟皇后抛了出去,爱谁接谁接。

    谁都不敢接。

    风沙能够接下,是因为他和隐谷拥有相当的互信。

    就算这样,隐谷也加以严厉的监控和制约。

    弄得风沙连钟皇后的面都不敢见,只能通过周嘉敏遥相控制。

    甚至都谈不上控制,顶多算默契。

    四灵要是敢接下,隐谷铁定发飙。

    宁可把钟皇后弄死,也非要阻止四灵插手南唐皇室不可。

    否则,明日的南唐,将是今日的东鸟。

    四灵显然不打算和隐谷正面开战。

    实际上,南唐四灵一直被隐谷压得死死的,根本没有翻天的实力。

    借着四灵大会,隐谷必须要给面子。就算这样,也就弄了个作壁上观。

    所以,钟皇后这个烫手山芋,只有风沙能够拿住。

    六位总执事显然也是虚晃一枪,真实的目的很快表露无遗,借此事施压风沙必须尽快去北周履职,还顺水推舟让他以特使的身份,全权负责柴兴灭佛一事。

    风沙当然不想接这活。如果六位上执事最终决定相助柴兴灭佛,他会被人家顺理成章的变成执行这一决策的刽子手,与佛家结下浓无可解的血海深仇。

    别说几百年,几千年都化解不了。

    这个仇将永远记在墨修的头上。

    如果风沙现在是四灵之主,结仇就结仇了。

    类似这种仇,以前也没少结。

    但是,替别人背锅的事,风沙傻了都不会做。

    四灵肯定不会诚心护持,他自认扛不住佛家各宗的反扑,一定会死的惨不忍睹。

    奈何,他无法直接硬抗六位总执事的一致决定,只能尽力拖延。

    没曾想六位总执事一日三召,日日不缀。

    风沙实在撑不住了,心知人家这是联起手来逼他走呢!

    不光四灵内部逼他,来自四灵外部的反扑同样令人倍感头疼。

    比如李泽。

    风沙正打算布局,从李泽手上篡夺金陵会,李泽的攻击先行到了。

    李泽刻意压下对辰流和马政的册封,还明确放出风声,就是因为风沙。

    这种情况,说明唐皇和李泽在逼走他这件事上达成默契。

    于是,风沙不得不面对云虚的“软语相求”和马玉颜的软语相求。

    这下,风沙彻底扛不住了,硬撑下去,将内外皆乱。

    于南唐的布局大部分收尾,离开倒也无妨。

    于北周的布局尚未敲定,这么过去,风险不小。

    伏剑还在和江都会磋商,尚未打通江都与大运河的水道,不打通这一段水道,与赵仪,乃至张德和罗欢的利益同盟便不算稳固。

    赵仪自不必多提。张德乃是大周驸马都尉张永的大公子,司星宗门人。

    罗彦则是大周护圣军右指挥使罗彦的大公子,四灵中人。

    两人的父亲都是抗击北汉和契丹侵略的主力大将,分量可想而知,实乃北周的地头蛇。

    三河帮的货运船队过不去,风沙与他们就没有实际的利益联系,来自地头蛇的护持将会极其有限。

    另外,风沙只信得过自己的人手,信不过四灵的人手。

    寻常时候,风门的弓弩卫做护卫绰绰有余。

    当今天下大乱,军使割据,流寇、水匪、山贼、乱兵,盘踞各地的大小帮会,北方还有马贼,根本数不胜数,弓弩卫再精锐也绝对不够用。

    经过反复审视之后,风沙发觉自己可以带走的人手极其有限。

    云虚必须等到辰流获得南唐的正式册封之后才能离开。

    云虚不动,三河舰队大部不能动。

    为了确保宫青秀的安全,还有某种程度的象征意义,升天阁只能跟着云虚。

    马玉颜要在南唐主持秘密驻点,以及经略闽地,最近扩张更快,加上已经给了他一批闽人,实在拿不出更多的人手。

    伏剑和云虚倒是一致同意调一支三河舰队为他护航,可惜江都实在是个坎子。

    三河帮一日不和江都会达成协议,三河舰队绝对过不了江都。

    风沙只好做三手准备。

    尽快让周嘉敏和江都会搭上关系。

    齐王和大皇子拼了个同归于尽,江都会失去靠山,正在寻找靠山。

    周嘉敏目前没有正式身份,给予不了江都会所需要的庇护。

    好在事态已经很明显,加上鸿烈宗做中人,足以对江都会造成影响,起码也是忌惮。

    同时请钱玑钱带上伏剑前往江都与江都会高层当面商谈。

    有钱二公子的面子,应该可以说服江都会放开水道,起码放过一支护航的三河舰队。

    如果此路不通,风沙只能随同贺贞,在北周四灵,尤其是赵仪的庇护之下进入北周境内。

    这么去北周,其实很危险。

    很多人急着逼他走,显然希望他这么去。

    ……

第六百零四章 筹备行程

    风沙硬生生顶着压迫,借口要参加宫天霜的首秀,又多呆了几天。

    既然很多人急着逼他走,那就更要安排好了才能走。

    其中一些人只是害怕他继续在南唐搅局,比如唐皇和李泽。

    有些人很可能存心要他的性命,四灵六位总执事都有动机。

    甚至赵仪都不能排除,所以贺贞在风沙眼中是不可信任的。

    过江都走大运河,这条水路无论如何绕不开,之后可以选择的水路很多。

    如果伏有杀招,必是这一段。

    另外,原汴州现开封府是风沙必去的目的地,汴州附近也要万分小心。

    为了途中的安全,风沙拉下脸求了很多人。

    其中有可以信任的,也有仅是相互利用的。

    比如,钱玑和萧燕就是可以信任的。

    钱玑对契丹不是一般的敌视,对契丹人则不然。

    尽管在国家层面上势同水火,其实两人的私交相当不错。

    愿意联手帮风沙这一把。

    风沙特意请萧燕同行,最主要的原因在于到现在还找不到萧思的下落。

    萧思曾经带骑兵于燕雀湖与青龙山之间附近袭击云虚。

    袭击发起的位置离开善道场不远,云虚由南唐四灵总部办事回来的途中,最后逃入青龙山。

    这么一批骑兵,四灵居然找不到。

    从事后得利分析,也是四灵得利,成功杀鸡儆猴。

    这一切,令风沙十分怀疑南唐总执事徐玄藏匿萧思。

    萧思可以带着骑兵袭击云虚,自然也可以带着骑兵袭击他。

    总之,不得不防。把萧燕这个燕国公主带着身边更加安全。

    请钱玑同行的目的差不多。

    海龙王于长江中下游的势力庞大,更是威名赫赫,足以保证去江都的水途绝对平安。

    另外,钱二公子可以给三河帮和江都会当中人。

    风沙还请求纪国公夫妇近日上书唐皇,正式出使北周。

    使他在行程之中多了一种选择,可以用来迷惑人。

    这件事对李泽是一种示好的表示,唐皇则会更加记恨,可能会还以报复。

    风沙权衡之下,觉得唐皇就算想要报复,无非两手:一是通过南唐总执事;一是通过江宁至江都一段的南唐水军截击之类。

    前者已经用了,债多不愁。后者有钱玑坐镇,完全可以无视。

    至多在南唐疆域之内,遇上点官府方面的小麻烦,过了淮水就好了。

    用一点微不足道的麻烦,换取李泽别使绊子,十分划算。

    毕竟李泽掌控江陵会,虽然硬碰硬不够看,下起阴手远比唐皇容易。

    风沙还特意求了趟隐谷。

    王尘似乎已经离开江宁,仍是何子虚接待。

    风沙此来就是请求何子虚同行。

    如今他已经顾不上和隐谷走更近会不会受到四灵高层更多的敌视,首先保住性命才是最要紧的事。

    防备四灵作祟的最好办法自然是拉上隐谷。

    何子虚犹豫半晌,坦言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待办,必须要留在宫青秀身边。

    至于什么事情那就不肯明说了,只是暗示和代言王尘的隐谷行走有关。

    此人事关墨修未来的重大利益,风沙也极度关心,立刻表示理解。退而求次,希望柳艳随行。

    柳艳持着连山诀,无异于隐谷在百家和江湖层面的代言行走,百家对连山诀已经统一看法,目下仅剩江湖。

    带上柳艳或许会卷入一些江湖上的事端,换来隐谷的势力在身边若隐若现。

    相比另一个层次的麻烦,江湖的麻烦真的只是些鸡零狗碎而已,不值一提。

    对此,何子虚答应的很痛快。

    不过,再三强调柳艳只是顺路同行,一切任凭她的心意,不允许风沙打她的主意。

    风沙自然满口答应。

    至于七人核心,云虚迟早要去北周,暂时无法跟来。

    易夕若明确表示带着易门继续随行,也想将不恨坊开在汴州。

    风沙立刻让她透过司星宗的关系单独组建一支船队,和纪国公的出使船队一样,也可以用来迷惑人。

    云本真肯定会带着风门追随主人,这又是一支迷惑人的船队。

    韩晶也答应随行,并且答应风沙接替马玉颜的职务,代为处理日常事务。

    不过有个要求,要带上孟凡。

    风沙自然一口同意,心中暗喜韩晶果然看上孟凡,颇有点传授衣钵的意味。

    孟凡的确很多缺点,某些方面又的确很合适偃师一脉的天资。

    一脉单传的百家很难寻到天资契合的传人,绝对可遇不可求,但凡遇上一个,哪怕不择手段也要收入门下,轻易不会放弃。

    比如风沙到现在都没找到适合墨修传承的人,所以很能理解韩晶的心境,羡慕的同时也很焦急,墨修的传承绝对不能断在他的手里,否则死都不会瞑目。

    至于伏剑,将会带着一支三河舰队同行,起码会一同去江都,与江都会高层商谈合作事宜。

    如果能够谈妥,就能够拥有一支舰队护航,行程会安全很多。

    宫青雅一直神秘兮兮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云虚知道她在干什么。

    如今问及才知道,宫青雅居然已经去北周了。

    风沙吓得不清,上次宫青雅来南唐,受大皇子请托当刺客,要不是他碰巧拦下,差点把李泽干掉。这次跑北周不会又要行刺谁吧?

    对宫青雅来说,杀谁都不难,难在之后惹起的动荡会导致事态无法预测。

    风沙从不怕麻烦,最怕出现无法预测的事态,就算要搅浑水,也该由他来搅。

    于是拉下脸,再三逼问。

    云虚毕竟怕他,实在扛不住,终于还是说了。

    居然是受赵仪的请托,与其同回北周,望东楼更是倾巢而出。

    至于赵仪要请宫青雅干什么,云虚也不知道,还对风沙笑言:反正不会杀你。

    风沙一点都不觉得好笑,反而毛骨悚然。

    四灵会缺杀手吗?当然不会。不提赵仪本身就是四灵的高层,单凭他爹玄武总执事,他岳父白虎总执事,护圣营里玄武、白虎两卫的高手数不胜数。

    就算武功远没有宫青雅厉害,胜在数量众多,并且还有青龙专门造来暗杀的武械。用得着请宫青雅,连带整个望东楼吗?

    这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

第六百零五章 花山飞狐

    黄莹的蓬莱院开张本来只是件小事,宫天霜在此出道首秀,或许会办的热闹一些,层次仍旧不高,更多是宫天霜那群江湖朋友跑来捧场。

    顶着多方压力,几乎快扛不住的风沙十分庆幸还有这一茬,将此视为临行之前,最后准备的机会。

    宫天霜那帮朋友,孟凡、楚涉、白绫等人自然都会来捧场,包括风沙目下最想见到的柳艳,连伏剑都会低调前来。

    风沙还特意下私贴,邀请纪国公夫人钟仪慧秘密会见。

    另外,萧燕很想来,被风沙婉拒。

    燕国公主到来,一定会引起各方高度瞩目,届时又将是个漩涡。

    风沙现在实在没有精力和时间继续纠缠下去,只求脱身越快越好。

    简而言之,这场首秀在场面上可以热闹,弄起的惊动越小越好。

    蓬莱院原是下水门码头附近的河丰帮,距离上浮帮不远。

    河丰帮乃是风沙送给周嘉敏的礼物,周嘉敏又交给黄莹打理。

    这是周嘉敏头一次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势力,往后可以通过蓬莱院培养自己的心腹和人手,更能通过蓬莱院做一些见不得人的私事。

    譬如江城会之于东鸟皇室,金陵帮之于南唐皇室,三河帮之于风沙等等。

    帮派看似很不起眼,其实至关重要,甚至不可或缺。说难听点,像夜壶。

    周嘉敏对此十分上心,又不愿明着宣示自己和蓬莱院的关系,自然不会到场。

    就连蓬莱院的院主黄莹都弄了个专门对外的身份,叫什么蓬壶真人,还真扮出一副女冠的打扮。

    蓬壶者,蓬莱也。

    自前唐起,有太多公主做了女冠,不是为了修行,实是为了方便放荡、豢养面首,后来逐渐成为一种风气。

    或者像钟仪心一样,出家避祸。

    蓬莱院只收女子,入目之内尽是女冠。

    也不知黄莹从哪找来这么多姿色不俗的女冠,虽然端庄矜持,看起来仍旧琳琅满目,赏心悦目。

    黄莹这位蓬壶真人则是含娇含笑,隐透妖娆。

    明明是真人,看着很不真人。

    风沙这次特意扮成胡九道,以江湖人的身份到来,立刻被黄莹引入密室。

    云本真要忙碌风门启程一事不在。

    绘声带着流火和授衣一副江湖女侠打扮,随侍主人。

    蓬莱院正式成立,对黄莹来说实是大喜的日子。

    她不仅开心,而且兴奋,壮着胆子讨好道:“蓬壶是二小姐的意思,既是蓬莱院院主,更是投壶和唾壶。一壶二主,婢子既侍奉二小姐,也侍奉风少。”

    投壶就是以箭投壶的游戏;唾壶又叫痰盂。

    流火和授衣相视一眼,暗忖亏她穿着庄重,看着靓丽,居然这么不要脸。

    好在两女见过黄莹当场吓尿的德性,倒也没有太过吃惊。

    绘声则做了个呕吐的表情。

    南唐风气靡靡,美人壶在贵胄之间很流行,至于美人到底做什么壶,全凭主人的心意。

    风沙所见多矣,也算见怪不怪,不以为意的道:“今天你是主角,想必忙得很,不必管我。纪国公夫人若到,请来见我。”

    黄莹忙道:“天霜小姐正在装扮,已经数次问及风少来了没有,希望您陪着她,婢子该怎么回话?”

    风沙失笑道:“她一个大姑娘,又是化妆又是更衣,我一个大男人跑去算怎么回事?这样,绘声你去陪着霜儿,要她不要紧张。”

    两女应声退去。

    流火忙着奉茶,授衣取来点心喂主人。

    风沙边吃边喝边发呆,忽然问道:“你们姐妹俩好像混过几天江湖吧?”

    流火和授衣一.asxs.头。流火道:“在蜀地。”

    “江湖人都有外号,你们有吗?”

    两女的脸蛋一齐红了。

    流火细弱虫鸣道:“那时年幼不懂事,说来羞死人了。”

    风沙好奇道:“说说看,我保证不笑。”

    授衣嗔道:“主人每次说不笑的时候都在笑。”

    流火拽妹妹一下,害羞道:“那时大家管我们叫花山飞狐,婢子是大狐,授衣是小狐。”

    花山?风沙沉吟道:“那就出身峨嵋了,系出何派?”

    流火回道:“武阳龙尾派。”

    风沙眼睛一亮:“大彭正宗,难得难得。这么说你俩学得是导引术了?难怪身体那么柔软,咳咳~”

    龙尾派乃是大彭遗脉,不算百家,精通烹饪和养生,善导引行气之术,乃是除佛道内功之外,为数不多的仍属内家正宗的武林门派。

    尤以柔体术独树一帜,最厉害的是贴身缠斗。

    一掌之距,纵弱女也能绞杀壮汉,十分厉害。

    所以,尽管派名阳刚,其实派中以女子居多。

    擅烹饪、擅养生、擅柔术,还是名门正宗,龙尾派的女弟子乃是蜀地俊杰梦寐以求的佳妻。

    其中不乏嫁于武林世家,或者帮会的高层,甚至像流火和授衣一样本身就出身于武林世家。

    总之,龙尾派在蜀地很有影响力。

    流火和授衣没想到一向不关心江湖事的主人居然对龙尾派如数家珍,不由露出吃惊的神色。

    风沙奇道:“既然善柔术,为什么天天拎把剑?”

    流火回神道:“婢子尚会家传剑术。”

    风沙恍然道:“对对对,差点忘了,纯狐执法出身武林世家,你们家传的不会是寒王剑法吧?”

    上古纯狐氏乃夏王后羿之妃,与寒浞勾搭成奸,后羿捉奸在床,结果被寒浞反杀于榻,而后寒浞篡位为王。

    风沙提及“寒王剑法”其实颇有些玩笑的意味。

    没曾想两女齐声讶道:“对呀!主人怎么知道?”

    纯狐家对外只说家传剑术,从没提过“寒王”之名。

    她们本身对纯狐氏的上古典故并不知情,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年代又已久远,相关典籍早已轶失。

    除非拥有百家传承,保有上古典籍,并且苦读熟稔,否则谁知道几千年前发生过什么事。

    风沙干笑道:“随口猜的。对了,你俩会柔术,岂不是可以摆出正常人摆不出的姿势?怎么不早点说,嘿嘿。”

    两女服侍风沙有段日子,没少当抱枕,哪能不明白主人坏笑的意思,顿时臊得面红耳赤,手都不知往哪里摆了。

    不仅神情神态一模一样,手足无措的动作居然也一模一样,迷人之态倍增。

    ……

第六百零六章 疑船之计

    风沙不会无缘无故地打听流火和授衣的武功根底,想知道早就问了,轮不到现在。

    实是觉得去北周的路途未知的危险和掣肘太多,颇有些危机四伏的感觉。

    尤其六位总执事明显有意把柴兴灭佛一事往他身上压,等同于下了杀手。

    只是杀人不见血而已。

    既然动了杀心,那么风沙就不能排除人家抛掉顾虑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可能性,至不济也可以来个借刀杀人。

    毕竟十年一度的四灵大会刚刚结束,正是墨修对四灵的重要性最低的时候,不得不防备有人铤而走险。

    哪怕此行有一支三河舰队护航,相对于四灵,以及一些明里暗里敌视他的势力来说,仍旧微不足道。

    人家可以轻而易举的正面围剿,正面击溃。

    如果三河舰队过不了江都,那就更加危险。

    所以,只能另辟蹊径。

    只要敌人杀不了他,随他同去北周的所有人都是安全的。

    如果他死了,所有人都会一起跟着完蛋。

    合则必死,分则两活,风沙愿意赌上一把。

    来个微服简从,化妆潜行。

    以此避开更高层面的麻烦,尽量将麻烦压低到江湖层面。

    那么熟稔身边人的实力就相当重要了。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现在难得知彼,那就更要知己。

    风沙看似调戏流火授衣姐妹,其实是在仔细的探询两人的武功根底乃至细节,做到心中有数。

    正撩拨着,纪国公夫人钟仪慧来了。

    风沙已经派人跟纪国公通了气,纪国公出使北周就在近日,此时再见钟仪慧,无非是商量一下具体细节,想要把这一支出使船队变成疑船。

    希望纪国公保留一间或者几间密舱,做出他随船偷渡的样子。

    他可以偶尔搭上一程,然后又离开,弄个时有时无。

    疑船不止这一支,包括易夕若的易门,云本真的风门,三河舰队等等,越多越好。

    疑船路程不同,时间不同,也可以时快时慢,甚至变换先后顺序。

    不一定非要乘船,遇上合适的地理环境,比如两河曲蜒抵近处、某支流转向折远处,完全可以由陆路抄近路,从这一支疑船船队,换到另一支疑船船队。

    目的在于让人拿不准他的行踪,无法发起必杀一击。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无比困难。

    船队的调度,地理的熟悉,影响行船的种种因素。

    包括天气、水文、甚至在地势力的影响,都会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每一次错误都会导致行程耽搁、逗留过久,使他暴露在危险中的时间变长。

    四灵的探子无孔不入,想要天衣无缝,必须要得到疑船主人的通力配合。

    比如纪国公。

    风沙是来求人的,所以姿态摆得很低。

    先是抱歉没能救出钟学士和钟大公子一家,又明确告知钟二公子钟新夫妇已经被他强行保下,并在未来将一直护持下去。

    钟仪慧从来都是那副文静的样子,眉目间总是积郁着散不去愁绪,如今不仅愁绪更生,娇弱的神情之中更多了几抹难以言明的哀伤,轻唤姐夫,轻声感谢。

    风沙叹气道:“仪心的情况我已经知道,我会保护她,什么时候想还俗都可以。这次天霜首秀,也邀请了她,她的朋友都在,或许能够帮你劝慰开导一下。”

    钟仪慧轻轻点头,又道了声谢谢。

    风沙这才扯回话题,问道:“那么关于我之前的提议,纪国公有什么回应吗?”

    “得亏姐夫指点迷津,使得七郎能够出使北周,不至陷入兄弟阋墙的泥沼,七郎和仪慧皆心存感激,报答都来不及,本不敢多提条件……”

    钟仪慧露出难以启齿的羞赧神情,细声道:“奈何七郎处境艰困,到北周之后更是举目无亲,只有姐夫可以依靠,所以,所以……”

    “明白了。”风沙正色道:“在我抵达汴州之前,实在做不出什么像样保证。但那之后,我保证纪国公必定有所依仗,我会尽力维护他的安全,给他撑腰。”

    “谢谢姐夫,姐夫的大恩大德,七郎和仪慧一定铭记在心,这件事一定办好。”

    其实钟仪慧仍有疑虑,奈何七郎已经是砧板上的一块肉,大势之下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如果七郎到了北周,两国再度发生矛盾、冲突,甚至战争,七郎的处境可想而知。

    最关键是,太子很有可能故意导致这种情势发生。

    难得姐夫有事相求,无异于仅剩的救命稻草,她不抓也得抓,不信也得信。

    风沙看出钟仪慧心中的疑虑,宽言安慰几句,送她离开。

    他的处境十分不妙,起码在抵达汴州之前,不会比纪国公强上多少。

    他本身的实力相对来说并不雄厚,一直玩着左右逢源、借势生势的戏码,使得自己处于举足轻重的位置,让任何一方都不敢对他轻举妄动。

    这个戏码的前提是有势可以借,可以拿一方平衡掉另一方。

    最近内外逼迫,造成的事态是他被人给平衡掉了。

    目的就在于逼他离开南唐。

    这个目的本身就足够风沙感受到致命的威胁迅速逼近,难免高度戒惧。

    尤其去汴州的途中,根本无势可借。

    抵达汴州之后,才有机会借势北周各方的势力,乃至皇权。

    否则,根本找不到足够的势力能够平衡掉庞大的四灵。

    至于南唐这边的形势,必须要等到周嘉敏成为太子妃,并且地位稳固;马玉颜经营南唐和闽地有了一些可观的成果。他被平衡掉的事态才会逐渐扭转。

    届时,他将在此拥有实打实的实力,而非借势。

    往好处想,他牺牲了自己的安全,使得在南唐种下的几根幼苗有了生根发芽的时间。

    只要他还活着,没人敢动他的势力、他的人。

    也就是说,绝对不能给人一网打尽的机会,不能让六位总执事联合唐皇李泽等人继续蓄势。

    现在人家还仅是逼着他走,待蓄势到一定的时候,多方的默契完全达成,那将是无可阻挡的必杀一击。

    ……

第六百零七章 侧翼不侧漏

    好戏开场,宫天霜登台。

    这是她的出道首秀,宫青秀要求她不能靠任何人的帮助,必须一切出自自己的策划、编排、布置等等。

    风沙坚信宫青秀正于某处偷偷观看,为了不让宫天霜紧张,又或者有所依赖,故意不现身而已。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白衣飘飘,黑瞳妖娆,掌绕素剑,披发如墨瀑,旋泼。

    黑白分明,对比鲜明,唯一色彩,便是红唇。

    也不知宫天霜从哪的来的灵感,以无形之敌,攻有形之她。

    明明身边空无一物,仿佛真有众魔环绕,四面八方向她猛攻。

    拧腰,侧肩,仰俯,回旋,女性体态之柔美表露无遗。

    反削,勾崩,斜挑、连刺,潇潇剑如雨,风骤雨更急。

    剑啸引心跳,心跳膨热血,热血漫眼眶,眼眶目佳人。

    佳人黑瞳黑发,白衣红唇。

    十步杀一人,节奏凌厉,充满韵律。

    伴奏弹琴的琴师是何子虚这小子,琴技似乎有了点进步,铿锵悦耳,倒是畅快淋漓。

    凡宫青秀下场演舞,恍如梦幻精灵、迷蒙仙子落凡尘,不管她离你多近,心中无不油然生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距离感。

    仿佛遥望雪山之峰巅,憧憬看似近在眼前,实则远在天边的纯粹的纯净。

    单以剑舞的意境,宫天霜太过写实,与她师傅起码差了两个层次。

    在场多数都是江湖人,快意恩仇,豪迈激昂,倒是契合了心境,很轻易达成了共鸣。

    不止如痴如醉,好几个家伙竟是跃身登台,与佳人并肩同战无形之敌,居然还能引起一片喝彩。

    尤以楚涉那小子最激动,要不是身边的白绫冷着俏脸,恐怕也会掠上去与之同武。

    宫天霜来者不拒,于诸人之间左旋右飘、剑刺剑削,倒像正和一众伙伴并肩御敌。

    台上情况乱糟糟,风沙差点晕过去,手捧的香茶顿时不香了,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柳艳瞥他一眼,笑道:“天霜小姐性喜热闹,为人豪爽,爱交朋友,天生适合江湖。”

    风沙顿下茶盏,冷冷道:“柳仙子,柳女侠,柳姑娘,江湖好混吗?我的艳姐,柳副帮主?”

    柳艳脸颊微微一热。

    她在别人面前都端得起柳仙子的架子,唯独在风沙面前端不起,因为风沙太清楚她的根底。

    当初在潭州不恨坊,她作为易门的外围,柴刀帮的副帮主,其实就是个交际花,还被易云逼着牺牲色相,接待当时也是扮成胡九道的风沙。

    风沙没有轻佻,没有轻视,没有施舍的怜悯,平等的相处,朋友般尊重。

    那时两人的身份差距很大,她心里很感激。

    后来逃难途中,不知为什么奇遇不断,结识了很多大人物,甚至结为忘年交。

    原本需要仰视的人,原本不明白的事,完全褪去神秘的蒙纱,发现不过如此。

    唯有一个例外,就是风沙。

    随着她的地位越高,所知越多,近来更是与百家搭上了关系,本以为可以看透的风沙,反而愈发神秘。

    就好像每次以为自己已经登顶,打算一览众山小的时候,发现高峰之上还有高峰,仰望高峰之高峰,风沙的面容依旧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的含笑俯视。

    风沙发觉自己失态,收敛神情道:“我不喜欢霜儿在江湖上厮混,这不是她的未来。我希望她一生安康喜乐,不会遇上危险,不必为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烦心。”

    柳艳轻声道:“她是风少的侄女,宫大家的徒弟,伏少的师姐,身份高贵,前途光明。一位名门闺秀,整天和那些风尘奔波的人混一起,的确跌份,不像话。”

    风沙听出讥讽,叹气道:“我也在江湖上混过,没有瞧不起江湖人的意思。正因为混过,所以知道水深水浅。她明明不必再混一遍,为什么要再混一遍?”

    柳艳愣了愣,正色道:“我知道风少心疼侄女,但是保护太过,并非好事,不禁挫磨,往后必吃大亏。总有一天她要展翅高飞,你不能保护她一辈子吧?”

    风沙怒道:“怎么不行!别说保护她一辈子,保护她下辈子都绰绰有余。”

    柳艳嫣然一笑:“听何先生说,风少最近遇上些麻烦?”

    言外之意:你自顾尚且不暇,如何保护别人?

    风沙敛目道:“不错,我近期要去北周,或许有人不希望我平平安安的去。”

    柳艳问道:“是什么人?”

    风沙摇头道:“不好说。”

    “是不能说,还是不知道?何先生请我护送一程,我总要知道对头是谁,也好有个防备。”

    风沙沉吟道:“是很难说,因为我也不太确定。”

    柳艳不再追问,又道:“关于行程,你有什么安排吗?如果没有,不妨听听我的安排。别的不敢说,应对追杀,我是行家。”

    风沙道:“请讲。”

    “一明一暗,我打算带着花娘子暗中跟随,你也小心一下行藏,那么盯上你的人不会太多,就算被人盯上,你吸引了注意,我可以来个黄雀在后。”

    “你这法子多付不同心的多伙人还可以,如果对付一伙人,成功一次你就会变成人家首要针对的目标。其时我不知道你出事的话,会更加危险。”

    柳艳自信道:“想盯上我,没那么容易。想要杀我,没那么简单。”

    风沙想想也是,隐谷绝不会放任柳艳被人干掉,有隐谷的护持,沿途的四灵必定颇多顾忌。

    事实上,任何一位总执事都不敢动用诸如玄武卫、白虎卫等直属势力对他下手,不会傻到让别人和自己人知道此乃四灵所为,因为后果实在太严重。

    四灵指使所属某某干掉墨修!

    这种事一旦宣扬开来,四灵将会彻底失去正统性,内部也一定会闹出大乱子。

    所以,只能借刀杀人,比如指使某地头蛇,甚至动用驻军,最好还能栽赃嫁祸给隐谷。

    有柳艳这样一个拥有隐谷背景的人物隐于暗处做侧翼盯着,足以使四灵更加投鼠忌器。

    因为某些背地的勾连,旁人不清楚,休想瞒过隐谷。

    届时宣扬一下,六位总执事加起来都绷不住。

    ……

第六百零八章 子虚乌有

    人人都在热切的关注宫天霜,很少有人在意琴师何子虚。

    何子虚收琴入套,背负于背,往风沙眺了一眼,又看了眼风沙身边的柳艳,默默的转过后台,进到中庭花园。

    一位容颜靓丽的女冠正软弱的肩倚廊柱,那对秀眸怔怔无神,望着花园中的池塘发呆。

    何子虚来到附近,柔声道:“仪心道友,我是乌有。”

    钟仪心仿佛从梦中惊醒,有些手忙脚乱的行礼,神态语气似乎说不出的吃惊:“何先生!你是乌有!真人让我见的人是你!”

    何子虚悠悠道:“子虚者,乌有也。凭你的聪慧,早该猜到。”

    钟仪心幽幽道:“我虽然入了天印观,尚未拜师入教,仍未身心顺理,未受经戒符箓,未过静室缘法,尚放不下凡俗尘务。难怪真人不愿传道。”

    “他非是不愿,实不能也。你的机缘不在唐,在周。”

    钟仪心啊了一声。

    “古有女真薛练师,不知何许人也。居南岳寻真台,外示同尘,内修至道,后于云龙峰冲举,尸解出‘仙传拾遗’,拥有此寄物者,便是你的机缘。”

    钟仪心忍不住面露讶色。

    冲举者,飞升成仙。凡尸解者,皆寄一物而后去,或刀,或剑,或竹,或杖,也有宝典。

    何子虚的意思:钟仪心与女仙薛练师一脉有机缘。

    对于钟仪心来说,等于拜入了仙家,半只脚踏上了仙门。

    对一心入道的人来说,那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天大机缘。

    钟仪心非但不喜,反而迟疑道:“我以戴罪之身入天印观,恐怕无法离开。”

    何子虚淡淡道:“汴州兴建洞真宫,正在招收道职,其中就有你。近日我会抽空去天印观传你‘仙传拾遗’,算是为你筑基吧!”

    这是以道家的门路,绕开了唐皇的雷霆,使得戴罪出家的钟仪心可以光明正大的离开南唐去到北周。

    钟仪心犹豫半晌,低声道谢。

    她一直是个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家祸之后历事甚多,到处碰壁,也算尝遍了酸甜苦辣。

    家破人亡之后,又要离开这辈子都没有离开过的家乡,心中不免百味杂陈,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两人分头离开,孟凡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像鬼一样无声无息,凝望着钟仪心转进的园口处发呆。

    他这不是轻功,是从韩晶那儿学来的幻术。

    准确说他以为这是幻术,其实是偃师巫术。

    连何子虚这样的超级高手都没能发觉有人在旁边偷听,厉害可见一斑。

    孟凡一直觊觎钟仪心的美貌,才不管人家是不是出家,趁机甩开花娘子,特意跑来献殷勤、表安慰,看能不能趁虚而入,结果听到何子虚那番云山雾罩。

    天生的敏锐,加上对钟仪心的兴趣,让他觉得这件事情并不简单,于是便留上了心。

    至于那边的宫天霜,演舞挺快活,玩得挺快心,下台之后连妆都没卸掉,和她那群江湖上的狐朋狗友们混在一起谈笑风生。

    风沙干等半天,宫天霜也没有过来的意思。

    绘声过去催了几次,宫天霜忙着招呼朋友,只说等等。

    风沙着急安排离开的行程,很多事情待办,待会儿还约了钱玑,只好先行离场。

    为了安全起见,他没办法把所有人招到一起告别,都是顺路碰上一面,顺嘴说上一声。

    云虚、宫青秀、马玉颜,包括萧燕等,莫不如是。

    没曾想居然没机会跟宫天霜道个别。

    风沙心里闷闷不乐,勉强打起精神找钱玑约好了出发的时间,又去找韩晶商定过江都之后的行程细节,看怎样才能安排的神神鬼鬼。

    偃师一脉皆是装神弄鬼的行家,韩晶对此非常感兴趣。

    一开始尚是风沙说,到后来被韩晶兴致勃勃的拽着推演,想走都走不了。

    直到半夜,风沙才回到芙闺楼,进院便吓了一跳。

    院内到处都是箱子,大箱小箱铺了一地,捆着绳子上着锁,好似搬家。

    李玄音在房内指挥着侍女继续打包。

    风沙愣愣的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你不是要去北周吗?出这趟远门,要带的东西不少呢!”

    风沙无奈道:“用不着。”

    “你懂什么,到路上这也缺、那些缺,干什么都不方便的时候,那就晚了。”

    风沙叹气道:“我不是说了轻车简从吗!你告诉我,这些东西往哪装?”

    李玄音嘁地一声:“你是说了,但我不信。就你这个懒洋洋的大少爷,出门不带上几十个人,恐怕你连路都不会走。”

    风沙哭笑不得地道:“就我,绘声,流火和授衣,四个人刚好。”

    李玄音俏脸瞬间冷下,会说话的美瞳寒芒闪闪,像是质问:我呢?

    风沙干笑道:“事到如今,我不瞒你,此次出行很危险,为了以策万全,我不能漏了行踪,带的人越少越好。”

    李玄音狐疑道:“什么危险?”

    风沙想了想,附耳道:“四灵高层有些不稳,我这个被废黜的少主首当其冲。”

    李玄音被他的嘴唇凑这么亲昵,不禁面红耳热,刚想发火,闻言发呆,忍不住道:“真的?”

    风沙使劲点头。

    李玄音凝视他少许,忧心忡忡的道:“那可怎么办。”

    风沙心里暖和起来,笑道:“只要我不死,你不会有事……”

    李玄音拧眉打断道:“我当然不会有事,我问你怎么办,我能帮什么忙?”

    风沙就摇头。

    “我告诉你,我是代姐姐管着你,想甩开我,门都没有。”

    李玄音顿了顿,加了句:“还有宫天霜。”

    风沙愣了愣。

    “宫天霜从宫大家那儿听说你要走,特意跑来求我带上她同路,我都答应了,你不会让我食言吗?本公主的的面子往哪搁。”

    风沙心道难怪霜儿不急着陪我,原来是以为跟我同行呢!积郁的不开心瞬间烟消云散,又不免有些哭笑不得。

    “把你们都带上,我还藏什么头露什么尾,那不是等着人家打我伏击吗?不行,绝对不行。”

    李玄音不悦道:“我不管。你已经把我姐扔下了,难道还想把我也扔下?”

    风沙顿时闭嘴,好半天才道:“帮个忙。”

    李玄音气鼓鼓地道:“不是扔下我就行。”

    “扮成我。”

    ……

第六百零九章 风去楼空

    风沙突然在江宁城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芙闺楼,风沙别院,人去楼空。

    行李全然不见,物什全然不变,仿佛他从未来过一样。

    江宁内外,从皇宫,到南唐四灵总部,不同的地方,雪片般发出相同的命令:盯住钱玑。

    目下整个江宁城,唯有钱玑的船队最安全,没人敢查探,没人敢盘问,更没人敢动手。

    长江中下游流域至出海口,乃至沿海水道上,海龙王就是无冕之王。

    海龙王打个喷嚏,江面海面狂风暴雨。

    风沙想平平安安的出江宁到江都,唯有随着钱玑走。

    钱玑正好带着船队返回吴越,必定过路江都。

    世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如果连这点门子都想不到,那就不止是蠢的问题了。

    唐皇也好,李泽也好,徐玄也好,自然都不是蠢货。

    各方心照不宣,把这条生路弄成了一个口袋阵,等着风沙钻进去。

    钱玑的船队由上水门出城之后,顺江而下,过幕府山,过燕子矶。

    江北的河心洲夹河突然驶出一支小型船队,显然早就泊在夹河里。

    船队包括一艘大型货船,三艘中型货船。

    三艘中型货船一前一后一侧翼,另有小型战舰若干,给大型货船做护航,于江面展开队形,与钱玑的船队并行。

    钱家多得是经验老到的水手,很快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货船船队,分明是扮成货船的战舰,甲板上不似蒙货,似蒙着一架架重型军械。

    警讯长鸣,旗号急摇,钱家船队大小数十艘战舰货船陡然缓速,迅速展开战斗阵型,霸住上游。

    更有数艘小型战船斜里横江,前后交错以期断后,阻击对方回抢上游。

    钱家使者跳上小艇,驶去接洽,或者说质问。

    水师作战,上游就好像陆战的高地,谁占住高地,谁就占住了优势,射得更远、冲得更快,更加省力。

    另一方想要抢回优势,必须顶着巨大的牺牲仰攻,事倍功半。

    使者小艇尚在江心,后方江宁城水门方向,遥遥驶出另一支小型船队,同样一大三小共四艘货船。

    三艘中型货船也是一前一后一侧翼护住大船。

    不管这支船队真正的目的为何,实际上断了钱家船队的后路,同时占住了上游。

    钱玑立时发觉自己遇上埋伏,唯一的生路就是以最快的速度顺流前冲,免得受到侧翼与后方的两面夹击。

    钱家不乏擅长水战的将领,马上阻止这个命令,强烈建议二公子立刻弃船登岸,先逃回岸上,再来决定是否逃回江宁。

    钱玑学富五车,博古通今不假,奈何不通战阵,不明白为什么。

    现实很快给了他答案。

    前方江道转折处,又一支小型船队缓速似泊的遥遥现身,同样一大三小共四艘货船。

    三艘中型货船,也是一前一后一侧翼护住大船。

    整体俯瞰江道,这三支船队一前一后一侧翼围住了钱玑的船队。

    这下子,别说三支船队的货船好似战舰改扮,就算真是货船,仅凭这三面包夹,哪怕一艘艘船头硬撞,都能把钱玑的船队分割击溃。

    钱玑的船队加起来大小二三十艘,其中光战舰数量就多于对方三支船队的总和,居然还未开战便已败了。

    其间也有十余艘过路的货船被卷进来,一艘艘忙不迭的打出降旗,或者争先恐后的靠岸,或者惊慌失措的打转,居然予人一种瑟瑟发抖的感觉。

    好在三支船队并未逼近,似乎没有发起进攻的意思。

    钱玑正在犹豫是否登岸的时候,那个跳上小艇的钱家使者回返。

    带来了一面旗帜。赤底黑印,蛇绕龟身,龇牙吐信,极其传神。

    正是四灵玄武旗。

    使者言说:此乃四灵的船队,护送重要人员北返,恰好与二公子同行,绝无歹意云云。

    以钱玑的身份,当然知道四灵的存在,也知道四灵大会不久前刚刚开完,暗忖三支船队,还是北返,莫不是玄武、白虎和北周四灵高层的座驾?

    海龙王是个狠人,四灵在吴越境内扎不下深根。

    尽管不怕四灵,钱玑也不敢就这样得罪四灵高层,攻又不敢攻,逃又逃不掉,只好硬着头皮,下令启航。

    三支船队一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更像是一种护航。

    钱玑见状不禁苦笑,他在风沙面前吹了大牛,没想到甫一出城就被打了耳光。

    仅凭当下情况,可以轻而易举的推测出江都已经设好了口袋。

    这三支船队就是赶耗子进口袋的三根乱棍。

    只要风沙敢在江都下船,口袋口立马扎紧。

    那么风沙只剩一条生路,那就是过江都而不入,随他回吴越。

    届时江都之门彻底关上,还想北上去汴州,很难通过江都走大运河,陆路太遥远不切实际,只余海路一途。

    风险大不说,绕路也远,路上再遇点类似的阻碍,恐怕半年一年都到不了地方。

    好一通乱棍,隔空挥人不打实,半点血光都不见,谁在面对谁知疼。

    钱玑叹气道:“四灵果然厉害,我空有一身力气,居然想帮忙都帮不上。我和风少打赌,是我输了。愿赌服输,伏少有事说事罢~”

    伏剑含笑道:“除了当个中人之外,风少还希望二公子帮忙演场戏。”

    钱玑奇道:“好说好说,什么戏?”

    伏剑神秘一笑:“容我先卖个关子,待会儿二公子就知道了。”

    钱玑更加好奇,与伏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明显心不在焉。

    又过一会儿,风沙进舱。

    钱玑发怔道:“你,你……”

    风沙先是一礼,粗声粗气道:“钱兄别来无恙。”

    钱玑结巴道:“永嘉公主。”

    李玄音旋身转了一圈,张臂展示风沙的衣服,微笑道:“二公子你看,我扮得像姐夫吗?”

    钱玑起身绕圈,上下扫量,啧啧有声:“只要不近观,应该看不出。嗯~好像哪里不对。”

    李玄音和伏剑相视一眼,齐声追问:“哪里不对?”

    钱玑笑眯眯道:“风少一向慵懒,哪有公主这么俊秀精神,应该搬张躺椅上甲板,长倚不起喝苦茶,该有七分像,如果还有美婢相伴左右,那有九分。”

    两女一笑颜一脸红,一咯咯一轻啐。

    ……

第六百一十章 神神鬼鬼

    给风沙布口袋的不止四灵,唐皇和李泽也插了一手。

    三河舰队本就被迫分得很散,于江宁附近的支流码头停泊。

    伏剑本想聚集其中一小支带去江都给风沙护航,没曾想南唐水军有所调动,以防备水匪等名义占了河口设卡,以种种手段阻碍河道。

    三河舰队除了一些小型战舰和寥寥中型战舰,泰半连支流都出不来。

    晓风号出城之后,聚来护航的中型战舰居然连一掌都没过。

    目前晓风号是韩晶主事,也挂了个三河帮客卿的职务。

    韩晶一点都不着急,安坐于巨舰顶层望楼,有时远眺江岸,兴致勃勃的对岸边比着纤指,有时又低头持炭笔,在一副巨大的山川地形图上点来点去。

    这张山川地形图是风沙成为观风使之后找北周上执事讨要的,其上内容成于十年之前。

    韩晶此行还有一个任务,纠正地形图上河道的偏失。

    风沙叮嘱她尤其关注大运河的水道变化,及淤堵之处,此乃重中之重。

    任务的奖励就是这张还算详细的山川地形图。

    对懂行的人来说,这是价值连城的宝物,给几座城都不换。

    从无到有穷几十,甚至上百年的时光,也就成这一副地图。

    期间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财力物力,丈量大江南北,深入戈壁荒漠,跋涉高山险谷,探险雪川冰原,遍行沿海航道。

    除了当世三大国之外,只有四灵、隐谷等富可敌国,组织遍布天下的庞大势力,才能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撑起这种看似无谓的巨大消耗。

    就算这样,仍旧错误百出,就算错误百出,仍是无价之宝。

    其中四灵更在意扩展地图的边缘,隐谷则偏爱详细中原之内。

    四灵之内,这件事一直由青龙主持,风沙被废黜之后,来自其他三卫的支持小了很多,十年来地形图非但没有扩展,甚至没有大的修改,仅有细节处的微调。

    这时,有弓弩卫进门禀报道:“不恨坊的船队已经出城。”

    韩晶微不可查的点头,问道:“风门三艘船目前的位置?”

    弓弩卫回道:“云掌教的座船已经去追钱二公子的船队,另一艘尚未出城。”

    其中还有一艘打着三河帮的旗帜,混在晓风号身边,做护航状。

    因为不恨坊的船队与晓风号前后脚出城的关系,只要打上不恨坊的旗帜,很快就能混到不恨坊的船队里。

    韩晶饶有兴致的问道:“你猜风少会在哪艘船上?”

    弓弩卫使劲摇头,就算想猜也不敢猜。

    韩晶心道墨修就是墨修,耍起这些神神鬼鬼的把戏,丝毫不逊色于偃师。

    多支船队皆设有密舱和假扮的人,偏又是为明。

    三艘本就处于暗处的风门船只用于往来各个船队之间,乃是暗下之明。

    真正的暗处在于风沙自身,他在哪个位置,哪里就是暗,其他全是明。

    本来做起来相当复杂的事情,通过三艘风门的船只,一下子简单起来。

    无论因为天时、地势、人为的因素导致某支船队超前或者延误,三艘风门的船只就是缓冲,差距不是太过,都能以此藕断丝连。

    过江都后,支流多,风沙偶尔还会走陆路抄近路,届时其他船队皆明靶。

    做起来简单,意味着不容易出错。倒推起来复杂,别人很容易出错。

    但凡稍微变化一下三艘船的顺序快慢,连熟悉内情的她都难免晕头转脑。

    徐玄果然正晕头转脑,情报像雪片般飞来,虽然他笃定风沙一定会与钱玑同行,还是很关注最近出城往江都方向的船队。

    尤其关注与风沙有关系的船队。

    结果一下出城一大串,搞得人目不暇接。

    除了钱玑的船队之外,晓风号、不恨坊、契丹使团先后有船队出城,南唐的出使船队他也十分关注。

    因为纪国公的关系,这支船队和钱玑的船队一样,没法细查。同样也只能乱棍包夹,慑以围赶。

    江都乃是必经之路,设好了铁桶口袋阵,不管风沙如今在哪艘船上,进了江都全部现行。

    为了防止风沙提前下船,抄近路绕过江都。

    徐玄特意指使在地帮会沿江与码头巡逻,留意外地生人,尤其一男多女。

    也仅能如此。

    别说四灵,连在地的官府也下不到乡镇。

    这仅仅是预作防备,其实徐玄并不担心。

    本就人生地不熟,不走正路走小路,只会把自己绕晕。

    荒山野地,无路多险,野兽横行,渺无人烟,饿死也走不了多远,迟早要回归人间正道。

    正在各方紧锣密鼓,甚至摩拳擦掌的时候。

    风沙正优哉游哉的乘着一艘不大的客船顺流东去。

    钱玑的船队被人包夹的时候,这艘船惊慌失措原地打转。

    风沙则津津有味的倚窗观看。

    谁也想不到,他居然会指使孟凡跑去找南唐五鬼的陈家二房,通过陈家的关系,登上了一个小帮派的客船。

    四灵大会前日,陈家母女三人因陈家困境,跑来北苑相求盘丝洞。

    韩二、严老三和马老四借此试探风沙的能耐。

    风沙答应让北周使团会指名要求陈大人随同纪国公率领的使团出使北周,足以解除陈家的窘境。

    这是恩情。

    那日,陈家母女三女受到百般侮辱,他正是在座观众。

    这是威胁。

    之后,陈家母女被孟凡领到值房安置。

    所以,孟凡很容易就和她们搭上关系。

    倚恩亦胁,没可能不千依百顺。

    风沙这是钻了金陵会的空子。

    金陵会特殊的组织结构,可以轻易保证此事隐秘性,起码暂时不虞人知晓。

    陈家曾是梁家的靠山。

    梁家是江宁盐帮三大家之一,

    江宁盐帮皆是水陆要角,梁家更是龙头,熟识很多与之相关的大小水帮。

    在这些不入流的小帮会眼中,梁家的靠山陈家无疑是通了天的庞大势力。

    风沙细细寻觅山川地形图之后,由众多小帮会之中,精心选择了白沙帮。

    而后通过陈家的关系,搭上了白沙帮的客船。

    白沙帮乃是迎銮镇的地头蛇。

    迎銮镇处于江宁下游不远处的北岸,有一条很不起眼的小支流白沙河穿镇而过,直通樊良镇畔樊良湖。

    樊良湖位于江都城北,是大运河水道之一。

    也就是说,这条水路可以把江都完全绕过。

    虽然这条路实在很偏僻,确实有镇有人烟。

    ……

第六百一十一章 夜泊

    与风沙同船的客人基本上都是迎銮镇的镇民,或去江宁采买,或去见见世面。

    一共大约四五十人,有男有女,也有孩童,大家都对押船的白沙帮众敬畏的很,显得谨小慎微,船舱里说话都不敢大声。

    因为陈家的面子,白沙帮众对风沙一行人很是客气有礼,本就不多的舱房愣是腾空两间,使风沙一行五人不必像同船的客人一样七八人挤一间舱房。

    从江宁城到迎銮镇本来用不到半天时间,偏偏江上的形势忽然乱了,且不止乱一次,几乎每一支稍大点的船队出城,都会乱上一阵。

    弄得江上那些零散的货船客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押船的首领是一个袒胸黑毛的壮汉,名为林老刘,据说是白沙帮的护法,笑容很憨厚,眼芒很锐利,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个狠人。

    走私盐的就没有一个不狠的,不狠的早就死绝了。

    林老刘特意登门向风沙致歉,言说要等等看看,也不知今天能不能赶回去。

    同时送来些江宁特产的糕点,以及一些清水酒水,以示歉意。

    从江宁到迎銮镇不到半天的水程,再怎么藏私货、吃水深、船速慢,早上出城,午后铁定能到。

    所以,船上根本没有准备多少食水,也没有过夜的被褥,仅是简陋的铺盖薄毯。

    林老刘送来的点心酒水,似乎是押船的帮众或是自己采买的手信,虽然都是些很便宜的东西,看着还算精致,也是一份心意。

    风沙表示感谢和理解。

    大家出门在外,尤其是在帮押私盐的人,最怕沾惹莫名其妙的麻烦。

    别看这些人心黑手狠,绝不会没事找事,事不关己的热闹更不会凑。

    宁停十天,不闯一回,这是规矩。

    既然他是客人,自然要客随主便。

    结果这一等,等过了一整天。

    几乎每一支稍大点的船队出城,都会闹出些乱子,甚至不乏金陵帮的舰队围上去查船。

    搂草打兔子,似乎查到些走私船,大大小小的水战居然也有三五场,前后江道都被舰队截住。

    白沙帮这艘客船的舱底也压了些私货,见状连动都不敢动,生怕让人家瞧出蹊跷,追来围剿。

    风沙一直倚在窗口冷眼旁观,心里最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不由庆幸自己选择小帮小船混出城,没有选择跟随船队。

    显然大家根本想不到堂堂风少居然这么不顾安危,仅带着寥寥护卫上路。

    钱玑的人的船队成功吸引了大半的关注,剩下这些使许多人噤若寒蝉的惊扰,其实仅是以防万一的举动。

    待得天色渐黑,江宁城水闸落下,金陵帮的舰队随之散去,本来瑟瑟发抖的一种散船纷纷逃入河心洲的夹河之内停泊。

    因为前方燕子矶的江道有个急转弯,惊涛拍石,汹涌澎湃。

    稍大点的货船或许还敢顶着风险入夜后强过,小点的船只根本连试都不敢试,只能进到夹河过夜。

    小船夜宿江岸,破船漏风,没有被褥,加上夜雨又起,尽管晚春近夏,还是很冷。

    风沙和流火、授衣住在最里间,隔壁是孟凡和绘声,隔壁的隔壁呼噜声此起彼伏,居然毫无阻碍的透到风沙听见,可见舱房的隔板有多薄。

    绘声和孟凡乃是亲姐弟,没那多避讳,舱房本就不大,于是挤在一起睡。

    孟凡这小子或许是风流惯了,迷迷糊糊地睡到半夜,居然对姐姐动手动脚。

    绘声则是给主人当抱枕当惯了,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猛然发觉不对劲,一下子惊醒过来,自是又推又掐,把孟凡弄到拼命求饶。

    授衣倚到窗口值夜,隔壁的情况听得清清楚楚,一个劲的摇头。

    流火则合衣背身缩在主人的怀里,耳朵竖的老高,不时还动上一下,粉红且嫩,十分可爱。

    风沙饶有兴致的打量少许,凑唇去碰了碰,感觉有些烫,好奇道:“怎么这么害羞?换了地方,睡不习惯?”

    流火红着脸悄声道:“孟凡好像睡迷糊了,手脚不老实,正挨绘声姐的教训呢!”

    风沙愣了愣,不禁有些头疼,开始怀疑带这小子同行,是对是错了。

    过了少许,流火又道:“那位林护法在上甲板叮嘱些事,好像是担心有人趁乱打劫,要大家小心防备。”

    授衣美眸闪闪的盯着窗外湖心洲,接口道:“不是好像。岸边灌木丛里的确有人鬼鬼祟祟地藏伏,数量似乎还不少。”

    流火愣了愣,扭头向主人道:“婢子出去看看。”

    风沙松开手,低声道:“江湖事江湖了,能不露面就别露面。”

    流火应了一声,起身出门。

    隔壁舱房,绘声没了动静,显然也发现岸边不对劲。

    又过一会儿,流火回返道:“是一伙水匪,应该早就藏在湖心洲劫落单,肯定没料到会来这么些船,恐怕不敢动手。”

    风沙放下心来,问道:“绘声好像跟着你出门了,她人呢?”

    “绘声姐在附近的船上发现熟人,想去确认一下,让我先回来。”

    风沙猛地坐直,皱眉道:“胡闹,立刻把她找回来。”

    流火刚刚应声,绘声匆匆进门,脸上神情有些古怪,至床边附耳道:“我看见何光了。没有看错,确实是他。”

    何光乃是潭州玄武上侍,潭州之时经常代表四灵与风沙打交道。

    尽管帮风沙做了不少善后的事,风沙还是不喜欢这小子。

    后来,何光唆使潭州城卫军扣了云虚一批货,因此得罪了云虚。

    云虚一向睚眦必报,于四灵内部使了些手腕,差点把何光逼死。

    亏得何光与任松乃是同出秘营的至交好友,任松找了风沙当中人说和作保,下了血本为何光赎命,云虚这才高抬贵手,放了何光一马。

    何光之后的情况,风沙就不清楚了。

    为什么跑来江宁附近,还出现在这里?

    风沙脸色微变,冷冷道:“那么他也看见你了?”

    绘声忙道:“没有没有,婢子很小心,一直藏在暗处,借着灯火看清他的样貌,他不可能发现我。”

    ……

第六百一十二章 凌风凌十雨

    何光的出现令风沙大为警惕。

    不管何光来此抱有何种目的,实乃四灵中人,又认识他。

    一旦让何光发现他的存在,精心准备的一切烟幕全告烟消云散。

    风沙顾不得向擅自跑确认的绘声发火,追问道:“他什么装扮,来这里干什么?”

    绘声小声道:“就是寻常打扮,拎盏灯在舱窗边上左右晃荡,不知道在干什么。”

    流火和授衣脸色皆变。

    流火忙道:“这是水匪惯用的招数,派探子混上客船货船,查清货是什么货,客人肥不肥,夜间以灯火发出讯号,指引同伙行动。”

    授衣接着道:“看来那艘船被水匪盯上了。突然这么多船因故泊在这里,水匪不可能动手,应该会等到明天后天,等到那艘船落单为止。”

    两女混过江湖,对这些江湖门道门清的很。

    风沙疑惑不解。

    何光好歹也是玄武上侍,就算遭贬,也不会沦落到当水匪吧?

    还从东鸟跑来南唐当水匪?

    无论何光因为什么缘故出现在这里,肯定与任松脱不开关系。

    风沙继续问道:“有没有可能是针对我们这艘船?”

    流火摇头道:“水匪的探子必定混上肥羊的船,不弄清虚实不会轻易下手。”

    授衣接话解释道:“咱们这艘船皆是迎銮镇上人,除了我们,没有生人。既然都是乡里乡亲,不太可能有别人的探子,所以一定不是水匪的目标。”

    风沙想想也是,这要是做探子露了底,镇上全家跟着完蛋。

    何况水匪拼命是为了求财,不是为了拼命而拼命。

    如今一大批散船泊在夹河这种狭窄且两头堵的水道里,这时还敢亮相劫掠,大家为了自身的安全都不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想不联手灭掉他们都不行。

    现在的问题在于:何光真是单纯给水匪做探子吗?

    绘声怯生生的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道:“要不,婢子偷偷过去干掉他?”

    风沙狠狠瞪了她一眼,敛容道:“你还不嫌乱啊?从现在开始,你和孟凡改装改扮,轻易不要露面,流火和授衣也要小心。”

    绘声和孟凡不仅认识何光,彼此还挺相熟,只要打了照面,没可能认不出来。

    流火和授衣则是来江宁之后才到风沙身边,毕竟时常随侍,保不准何光暗中见过。

    绘声回舱房帮弟弟改扮。

    流火和授衣则互相改扮。

    两女是一对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也一样的漂亮。

    一披发除衣,风沙仅能靠痣的位置分辨姐姐妹妹,站远一点就认不出了。

    据伏剑说两女唇色不同,风沙愣是没看出同样嫩红,哪个更嫩哪个更红。

    双胞胎姐妹显然惹眼,所以风沙让流火男装束胸,扮成一对双胞胎兄妹。

    两女年纪不大,经常束胸对身体不好,偶尔可以交换一下。

    反正谁兄谁妹,谁姐谁弟,谁也看不出来。

    至于风沙,早就扮成了江湖人,不是胡言胡九道,而是凌风凌十雨。

    论衡有云:风不鸣条,雨不破块,五日一风,十日一雨。

    谓之五风十雨,乃是风调雨顺的意思。

    风沙以此为化名,也有期盼此行一切顺利的意思。

    至于凌风,更有乘风而起的意思。

    或许真是化名起了作用,尽管一夜难眠,好在一夜无事。

    天刚蒙亮,泊在夹河的船只纷纷启程。

    昨天江宁各方如临大敌,今天江面上平静多了。

    显然大家认定风沙已经于昨天混在某支船队中离开江宁,所以他们的视线将随之转往江都。

    除了莫名其妙在附近出现的何光,风沙似乎成功避开各方的视线,由明转暗。

    江都足以把各方的目光拖住十天半月,起码短时间之内没什么好担忧的。

    风沙趁机在船上补了一觉,未到午时,白沙帮的客船已至迎銮镇。

    迎銮镇,出南门,慢步游,走河西,到码头,都会桥下水悠悠。

    都会桥是一座高大的石拱桥。

    桥面坡度很陡,且一边高一边低,小型货船可以轻易穿过。

    桥上居然有住家,还有商铺。

    住家、铺面占了大约一半的桥面,往西连接一所大宅自带的前院小码头,往东连着白沙帮的盐铺、仓库及码头。

    过了都会桥,就是白沙帮的码头。

    自打看见都会桥的第一眼,风沙就发现玄机。

    桥上的铺面住家恐怕是白沙帮用来沟通河西与河东的走私暗道。

    贩私盐很赚钱,这块流油的肥肉无论搁在哪儿,必定召至各方的垂涎,逮到机会绝不会放过盘剥,甚至不乏明强暗夺,暗道八成因此而来。

    沿海的淮盐可以由大运河进白沙河,至迎銮镇暂存,而后转长江水道运到江宁,完全绕过了江都,避开官府的重税和地头蛇的剥削。

    同时也避开了江都与江宁之间一大段长江主水道,从迎銮镇至江宁城仅不到半天的水程,被劫被查的风险都会小上很多,获利更会丰厚不少。

    风沙细观地形图时发现了这条不起眼的捷径,本地自然也有胆子大的聪明人,白沙帮恐怕就是以此支流贩私盐起家。

    这点获利在三河帮看来微不足道,对一个不大的小镇来说,绝对是一手遮天的存在。

    迎銮镇的确不大,白沙帮占着镇上沿河最大的都会桥码头,阖帮上下也就百十来号人,在本镇已是数一数二的大帮派。

    都会桥就是关口,完全卡着白沙河的入江口。

    白沙帮不点头,片板休想由此入江。

    甫到码头,风沙吓了一跳,码头上壮汉列队,袒胸露毛,身板笔直。

    船沿触岸那一刻,锣鼓齐响,两队舞龙伴乐腾跃,于队列中来回穿梭。

    居然还有一群浓妆艳抹的“美女”,个个媚笑满脸,捧花摇动,腻声脆迎。

    显然因为陈家的关系,白沙帮把风沙当成了贵宾中的贵宾,早有帮众快艇回报,全帮上下安排好了场面,一大早就候在码头等船来。

    风沙差点当场凌乱,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种场景。

    他千筹划万琢磨,想要来个微服夜行,知道他行踪的人越少越好。眼前这一出,恐怕全镇上下没人不知道打江宁来大人物了。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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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风之花雨介绍:
人人都喜欢美人,风沙喜欢成就美人。路数邪门的幽诡妖女,圣洁无暇的清丽仙子,冷艳娇娆的江湖帮主,名闻天下的绝色舞姬,掌控一国的冷酷女王……性格迥异的美人一一现身于残酷的乱世,成为当世瞩目的焦点,肩负起不同的使命,推动天下从纷乱走向统一。作为操纵和塑造者,风沙始终处于少有人知的幕后,历史并没有记下他的名字。岁月的灰尘渐渐掩盖至深埋只剩一句:若见花雨,必是兴风。郑重强调:本文很正经*3兴风之花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兴风之花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