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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风落木     兴风之花雨txt下载     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一十三章 不见兔子不撒鹰

    白沙帮闹这么大动静,风沙心里很不高兴,但也不会表现在脸上,全程含笑致谢,并参加了人家摆设的接风午宴。

    席间听出点意思,白沙帮在本地有对头,乃是占着玉带河的玉带帮。

    玉带河位于镇南,东西走向,与南北走向白沙河大致形成一个“十”字。

    玉带帮的地盘位于镇东南的边缘地带,远不及镇中富庶。

    玉带河与白沙河交汇的十字河口虽然恰好截断白沙河的入江口,可惜没有地利辖制河口,顶多以小艇快舟骚扰之。

    所以,迎銮镇一直是白沙帮做大,玉带帮做小。

    最近,多有江都县的缉私船往复白沙河段,逮拿私盐贩子,而且专查白沙帮的走私船,一查一个准。

    白沙帮的人员倒没出事,货物损失惨重,几乎全到了玉带帮的手里,连盐袋都没换就来个二一添作五,换取白沙帮放开都会桥卡,以入江道。

    辛苦冒死从海边押来私盐,莫名其妙被人卡走一半,还不能不认,否则真就血本无归。

    换谁谁恼火,白沙帮没少跑到江都县疏通门路。

    奈何无一成功,仅是由老关系那儿听到点风声。

    据说玉带帮帮主的亲妹妹被江都县的一位高官收做了小妾云云。

    又有传言说玉带帮帮主献了自己的老婆女儿给人家做情人云云。

    风沙对于这种事情,听听便罢。

    两帮是对头,结怨还挺深,想也知道,哪怕好话也会往坏里说。

    倒是孟凡很感兴趣,一个劲的追问细节。

    林老刘等人说得口沫横飞,端得精彩纷呈,丝毫不顾及有女宾在席。

    白沙帮的帮主也姓林,叫林大方,好像是林老刘的兄长,尚能端着帮主的威严不插话,兴奋的脸色说明对此话题也很感兴趣。

    孟凡这小子借着这个话题,也就是两三杯酒的工夫,已经与人家称兄道弟打成一片。

    话题很快被孟凡故意引偏,气氛由戏虐转为此起彼伏的怒言怒骂,以此套出不少话来。

    原来白沙帮死活走不通门路,已经焦头烂额,再想不出办法,迟早被玉带帮一口口地吞掉。

    风沙恍然。难怪人家对他一行人这般热情,搞得大张旗鼓,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原来是指望借下光,压一压那个江都县的高官。

    白沙帮眼中所谓高官,只是江都县的盐运司知事,真真九品芝麻官。

    吓唬百姓绰绰有余,但凡有点背景的人都不会放在眼里。

    风沙有些哭笑不得。

    平常与他打交道的南唐高官无不三公九卿,好像多如狗似的。

    实际上看看王龟就知道,对于大多数并无根底的小帮派来说,一个连品级都没有,根本不入流的巡城司副卫都算了不得的大人物。

    白沙帮最熟悉的大势力,正是江宁盐帮三大家的梁家。

    陈家作为梁家的后台,居然找白沙帮借船借道,白沙帮自是欣喜若狂。

    作为底层的小帮会,白沙帮并不知道陈家已经风雨飘摇、自身难保,在他们看来,官至枢密副使的陈大人当然是南唐高官,真正的大人物。

    实际上也是,枢密副使就是副相。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别说陈家的朋友,陈家的门子压过一个从九品的盐运司知事绰绰有余。

    对于地头蛇的互斗,风沙并不感兴趣,仅是礼节性的参宴,打算尽快离开。

    毕竟借了人家的船、借了人家的道,后面还有段水路需要人家帮忙。

    所以,风沙话里话外暗示绘声与陈家小姐乃是感情甚好的闺蜜,可以帮忙写张条子,传给陈家。

    陈家再不济,拿捏一个微不足道的盐运司知事小事一桩,根本不用已经随纪国公出使的陈大人出面,陈小姐打声招呼就能给办了。

    白沙帮诸人见风沙这么上道,无不大喜过望,敬酒更见殷勤。

    倒是林大方和林老刘眼底有疑色,面上不太显,每当风沙表示希望尽快离开的话语,皆被有意无意的岔开。

    两人看似豪爽做派,其实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毕竟是干着杀头买卖的私盐贩子,有利捧之,损利捅之。

    打骨子里并不畏惧什么朝廷什么高官。

    风沙不以为忤,由此去江宁总不过半天水程,往返一趟也要不了一天,神神鬼鬼的布置使他争出至少十天半月的时间,着急赶路也不在乎这一天。

    人生地不熟,需要地头蛇引路和护送,否则望山能跑死马,涉水能绕死人,没有必要得罪地头蛇。

    正在酒酣耳热的时候,有白沙帮众跑来附耳急报。

    林大方和林老刘神色皆变,随口说了点客套话,匆匆离席。

    绘声向风沙附耳道:“那人报说河口进来一条来路不明的船,靠了玉带帮的码头,来人颇有气度,似乎来头不小。”

    风沙不动声色的点点头,稍坐少许,找借口离席。

    白沙帮这个都会桥的码头等同于总堂,有铺面、有仓库、有演武场,当然也有客房,可惜没有独院。

    引路的帮众带着婢女安排了三间客房,由风沙一行人住下。

    每间房还安排了三名婢女轮流服侍,另外还有六名帮众随时听差。

    环境简陋的很,看似有些怠慢,实际上白沙帮条件有限,这已是贵宾中贵宾的待遇了,帮主也不过如是。

    孟凡立刻被姐姐赶去独居,绘声随侍主人住当中客房,流火授衣“兄妹”住在隔壁。

    还在展开行李的时候,总堂内外忽然乱糟糟起来,许多白沙帮帮众持着兵刃,纷纷奔向码头、跳上船。

    风沙召来听差的帮众询问情况。

    原来有数艘不明来路的船只将一艘货船击沉于入江口,几乎堵塞了水道。

    对白沙帮来说,这跟侵门踏户没有任何区别。

    更重要是水道被塞,以后往来人货怎么办?

    清理堵塞的水道耗费巨大,并且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段时间大家喝西北风啊?

    白沙帮自然倾巢而出,打算冲过去拼命了。

    要知道他们可是贩私盐的,干得就是刀口舔血的活计,面对同镇乡邻的玉带帮还不敢轻易下死手,毕竟乡里乡亲,转两道弯恨不能都是亲戚。

    对外人那绝对是红刀子进白刀子出,什么命都敢拼。

    ……

第六百一十四章 迎銮有宝

    迎銮镇接二连三来生人、出变故,还都在风沙到来之后不久。

    风沙心内十分警惕,让绘声和孟凡跟去探探情况。

    还是要求两人千万小心,宁可什么都探不到,万不可轻易露了相。

    过了好一会儿,绘声紧张兮兮的回返,怀中抱着一团湿漉漉的衣物。

    风沙见之色变。

    流火和授衣见之,脸上的神情和绘声一样紧张起来。

    绘声将怀中衣物撑开道:“遇袭沉没的正是昨晚何光所在的那艘船,有杂物衣物飘零河上或至岸边,婢子偷偷捞来一件看了,正是侍卫司的罩帽黑斗篷。”

    风沙当然认得这套南唐密谍的制式装束,沉吟道:“原来何光混上了侍卫司的船。”

    绘声忍不住道:“何光干嘛要带人埋伏侍卫司?居然还亲自混上船当内应。”

    风沙没有头绪,唯有猜测。

    既然何光不惜以身犯险,有两点可以肯定:事关四灵;所图非小。

    绘声忽而嗫嚅道:“孟凡怀疑这件事或许跟那艘靠了玉带帮码头的船只有关。他,他跑去打探船上人的身份了,我想拦来着,结果没拦住。”

    风沙摇摇头,没吭声。

    绘声和孟凡这对姐弟好奇心都重,又都爱惹事,还同样记吃不记打,怎么教训都没用。

    区别在于孟凡还算聪明,总有办法给自己擦屁股。

    这小子是个天生的探子,还有韩晶教授的幻术打底,想要藏行匿踪很简单,说不定真能探出个一二三。

    绘声则是正儿八经的蠢丫头,犯了错才知道错,知道错才知道怕,知道怕又只会哭,哭完之后继续错。

    流火沉吟道:“也不知船上有多少侍卫司的探子,一个或者整船都是?”

    风沙摇头道:“侍卫司的密谍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了不起一两个。”

    一个合格的密谍绝对万里挑一,关键还很容易折损。

    通常一个谍网,真正的核心人物也就一二个三四个,铺开的蛛网可以多达几十上百,密织遍布。

    能够让何光亲自出马对付的探子,必定是侍卫司的要角,至少跟初云一个档次。

    又过一阵,孟凡吊儿郎当的进门,瞧他这副欠揍的模样,就知道他带回了收获。

    果不其然,通过偷听下人的交谈,探听到了玉带帮客人的大致身份。

    客人姓张,北周人士,观样貌气度,出身不凡,应该是位官宦子弟。

    明明没有半点商人味道,偏偏弄一个盐商的身份,还扯着三河帮的关系。

    刚刚才出江宁城,乘坐玉带帮的船来到迎銮镇,和风沙的情况相差无几。

    风沙神色一动,向孟凡吩咐道:“你带授衣去认人,一定要小心,不要露相。”

    三河帮自辰流起一路打通水道关口,乃是寥寥几个能够在长江水道上畅行无阻的水帮,就差江都至出海口这一段而已。

    对于水运来说,运得越远,赚得越多。转手越少,获利越丰。

    三河帮掌控的渠道人人眼热,虽然在江宁扎根不久,已是声名远播江南的大帮会,隐有跃入天下十三帮会的架势,很有机会跻身于天下闻名的大帮之列。

    唯一的缺陷在于:三河帮的根基之地辰流国国力孱弱,没有足够的政治底气,又没有类似江城会、江都会那样独霸一城甚至数城的庞大势力。

    如今长江水道上,拥有三河帮的背景还算吃香,很多人愿意挂靠,甚至投奔,不乏小帮会,不乏商贾。

    也有相当一些势力愿意互利。

    在我的地盘,我庇护你,在你的地盘,你庇护我之类。

    北周人士,与三河帮有关系,刚出江宁,还姓张。这个范围很小了。

    孟凡和授衣很快回返,不出风沙所料,玉带帮的客人正是大周驸马都尉张永的大公子张德。

    张德跟他父亲一样,也是司星宗门人。

    那日清明踏青,云虚出面牵线,伏剑与张德,以及大周护圣军右指挥使罗彦的大公子罗欢达成互利的协议。张德的确可以搬出三河帮的招牌给自己用。

    事情有点意思了。

    何光和张德先后出现于小小的迎銮镇,南唐侍卫司的密谍横插一手。

    三方目的为何?是否相同,或者不同?

    风沙思索少许,向孟凡问道:“你说南唐的密谍有没有被何光逮到?”

    “匪船将船击沉后有靠岸搜索的架势,玉带帮和白沙帮先后赶到,双方目前隔着沉船对峙于入江口。既然匪船不肯走,肯定在等何光回返,应该还没捉到人。”

    别看白沙帮、玉带帮平常横行霸道,彼此还互斗不休,亦在乱世之中担负着守护乡土的责任。

    皆因帮众都是本地人,一旦有外人侵门踏户,当会毫不犹豫的一致对外。

    风沙眼睛一亮道:“有道理,你立刻放暗记联系花娘子,请柳仙子出手,务必把人捉到,我要问话。你随从协助。还是那句话,不要露相。”

    柳艳会带着花娘子跟在他附近暗中予以保护,两方约好有紧急的事情,在当地北城门、北镇口、北村口之类的角落地方留下暗记以做联系。

    至于柳艳和花娘子怎么无声无息的跟在附近,不归风沙考虑。

    两女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被追杀的经历更是丰富的很,某些能耐不是他可以想象的。

    当日入夜,堵在入江口的匪船终于退去。

    孟凡终究没能把南唐密谍活着带回来,人家毫不犹豫的自杀了,只从几个随从口中问到些事情。

    原来侍卫司老早就盯上张德了,一直尾随。

    张德以堪舆的名义,跑遍了江宁城内外的山山水水,自然而然引起了侍卫司的高度警惕,派人盯着,实属正常。

    司星宗对外的身份大多是司星官,乃是皇权的禁脔,与侍卫司一起在皇宫内办公。

    张德作为齐不凡齐大人的师侄,侍卫司轻易不敢得罪,虽然尾随,并没有出格的举动和敌意,更像是例行公事的监看。

    风沙眼睛越听越亮。

    张德堪舆就堪舆,侍卫司跟着就跟着,本来很正常,如此下去,不过礼送出境而已。

    何光袭杀侍卫司于迎銮镇,加上之前意图在湖心洲埋伏的举动。

    联想起来,意味深长。看来迎銮镇有宝啊!

    ……

第六百一十四章 宝从何来

    任松现今乃是四灵的北周朱雀观风使,朱雀本就负责情报和敛财。

    玄武也收集情报,主要针对四灵内部,对外关注政情为辅。

    朱雀除了关注政情之外,还会关注军情、商情、民情之类。

    任松与被四灵高层强力压制的风沙不一样,四灵大会尚未召开,他已经开始实质上主持北周朱雀观风使的事务。

    受总堂三位总执事,以及赵仪的委托,任松于江宁就地上任,为北周将来攻打南唐做长远布局。

    除了一些常规的手段之外,任松还特意相请司星宗的张德帮忙勘察江宁城防及内外地理地势,以期寻找易于突破的薄弱之处。

    观星术乃是最上乘的堪舆术,司星宗绝对是这方面的大方家。

    为了有备无患,也为了给处境困难的好友何光解套,任松让其领一队朱雀卫于暗处保护张德,尤其要阻止南唐密谍察觉张德的行为。

    何光出身玄武卫,正是这方面的行家。

    如今终于重获实权,不再提心吊胆,更不必担忧朝不保夕,自然十分卖力,既是报恩,也是求功。

    张德本来就是北周的勋贵子弟,对这件事同样十分上心,在师伯齐不凡的庇护下,几乎跑遍了江宁府内外及周边。

    薄弱处的确发现不少,可惜早就被南唐以布防和修造一一堵住。

    南唐司星宗也不是吃干饭的,尽管与北周司星宗同门,但也各为其主。

    齐不凡敢让师侄到处乱转、随意探勘,自然有着十足的自信。

    张德乃是司星宗的青年俊杰,发现江宁府已成铁桶也不气馁,反而另辟蹊径。

    他遍观江宁左近的山川地形图,还翻阅了很多古史典籍,最终与风沙一样发现了白沙河这条毫不起眼,实则可以绕过江都的支流。

    隋书高祖纪记载:开皇七年,开山阳渎以通运漕。

    通鉴记载:开邗沟自山阳至扬子入江。

    张德考证,扬子就是迎銮镇。

    山阳渎即古邗沟,初凿于春秋末年吴国。

    隋炀帝修造大运河,扩建山阳渎。

    前唐山川变化,长江改道,扬子以南,也就是玉带河,已不能通船。

    槽船不得不绕道扬子以东,就是白沙河。

    此段运河不但曲折迂回,还多为风涛所损。

    几百年间,前唐多次择新地开凿新运河,迎銮镇运河段连同曾经的繁华渐渐湮没于历史之中,成为贩私盐的黑水道。

    其实类似的水道远不止一条,仅是迎銮镇离江宁最近,所以张德由这里开始勘察而已。

    风沙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绕过江都,去到北周都城汴州。

    张德则琢磨着北周水军如何绕过江都,对江宁发起奇袭。

    那么,更需要实地勘察。

    毕竟水道有宽窄、深浅、淤积,还需要考虑沿途人烟是否密集,官府是否关注,容不容易暴露之类。

    总之,保密很重要。

    不仅要找到合适的水道,还不能让南唐知道他找到了。

    奈何,侍卫司盯得太紧,恐怕会一直盯到他离境为止。

    人家是专业的密谍,又是在自己的地盘上,根本不可能甩脱。

    最后,还是何光想出主意,让张德选在风沙离城那天跟着离城。

    何光被风沙坑过太多回,坚信风沙一定能够在万众瞩目之中来个金蝉脱壳。

    届时,所有人的视线都会慌里慌张的盯寻风沙,张德可以趁乱乘坐玉带帮的客船甩开侍卫司的监视,至少可以甩开大半。

    然后,朱雀卫装成水匪于湖心洲设伏。

    张德只需要找个借口让客船绕湖心洲一圈,埋伏将立刻发动,彻底切断尾巴。

    只要失了张德的行踪,朱雀再布下些疑阵,足以使侍卫司查无可查。

    为此,何光想尽办法,提前混到侍卫司的船上,亲自当内应。

    奈何千算万算,没算到江面上的动静闹地那么大,所有的散船皆吓得不敢动弹,最后全逃进湖心洲的夹河过夜,再发动埋伏那是找死。

    不得已等到天亮,眼见张德随同玉带帮的客船进到迎銮镇,何光实在没办法,硬着头皮发起奇袭,将侍卫司的船击沉。

    在入江口外干掉跟随的密谍,顶多让侍卫司疑神疑鬼,做些手脚的话,可以引开他们的注意。

    要是密谍跟着张德发现他意欲在江宁周边勘察水道,一定会有所防备,那么一切全都白干了。

    风沙并不清楚背后这些弯弯绕,仅是通过何光的出现,猜到四灵对迎銮镇相当感兴趣。

    张德的出现,说明北周和司星宗对此同样很感兴趣。

    侍卫司的出现,说明这里有什么对南唐来说十分重要。

    何光居然不怕麻烦,敢在南唐的地头干掉侍卫司的密谍,说明极度不希望南唐知道些什么。

    这么有意思的情况,风沙当然生出十二万分的兴趣。

    反正要在这里呆上一天,说不定能找出点好东西呢!

    麻烦在于,何光为了灭口那个已经自杀的侍卫司密谍,似乎进了迎銮镇。

    在这里呆久了,很可能与之照面,有暴露行踪的风险。

    第二天大早,风沙偶染风寒,卧床不起。

    林大方和林老刘好生紧张,要找大夫被风沙婉拒。

    两人今天本来准备了一些游乐节目,打算先把凌公子哄开心了,之后有意无意的与玉带帮的人撞面。

    最好撺掇两方闹些矛盾,借着凌公子的背景狠狠刮刮玉带帮的威风。

    没曾想人家居然病了,自是好生失望,只好转而求其次,邀请陈小姐的”闺蜜”绘声。

    绘声以照顾凌公子的借口婉拒。

    其实是风沙实在放心不下她,担心这个蠢丫头又干出蠢事来。

    好在孟凡说自己有办法让人完全忽略他的相貌和声音,哪怕与何光打照面也不打紧。

    这一听就知道是偃师一脉的神技,风沙不好多打听。

    想了想,干脆把孟凡推上前台,流火和授衣“兄妹”暂时充当他的侍从,让他与张德正面或者侧面接触一下,探听下情况。

    孟凡拿了鸡毛当令箭,兴高采烈的带着流火和授衣,跟着林大方和林老刘当贵宾耍乐去了。

    ……

第六百一十六章 醒酒术

    张德的处境与风沙有些类似,都是见不得光,都有人于暗中保护,同样借助地头蛇进到迎銮镇,也同样被地头蛇寄望背景,压过另外一条地头蛇。

    唯一不同处在于:风沙提前一步察觉,把孟凡推到前台与之打擂台,他成功保持潜行,得以暗中观察。

    白沙帮和玉带帮存了相同的心思,孟凡和张德不出意外的在戏台撞了面,还因为抢好座生了些事端。

    说实话,这种手段实在太低级。

    在帮的人血气方刚,好勇斗狠,尤其当着戏院众佳丽的面,绝不肯失掉面子,一定会闹掰,于是想当然以为所有人都一样。

    没曾想,孟凡和张德几句话盘道之后,非但没有闹起来,反而凑到一桌,倒把那两帮人给撇下了。

    并非因为孟凡有风沙撑腰,什么包票都敢打,什么背景都敢充,实是张德从孟凡的身上嗅到了偃师一脉的味道。

    阴阳一脉与偃师一脉千年之前结下仇怨。

    阴阳家对偃师的手段实在太熟悉,孟凡易容改声的幻术,怎么看怎么像偃师倡技。

    百家中人一旦凑到一起,报恩也罢,报仇也好,那是另一个层面的纠缠,向来高来高往,绝不会扯上世俗人事。

    易门和偃师斗了几百年,双双衰落。

    司星宗则从来依附皇权,倒是很少与偃师发生正面冲突。

    张德发现孟凡身上有偃师的味道,第一反应不是动手,首先要确定偃师一脉现今对待司星宗的态度。

    如果偃师仍旧放不下千年之前的仇怨,从易门扩及到司星宗的话,那没什么好说的,大家各凭手段就是。

    如果偃师没有这个意思,张德不会没事找事。

    哪怕最不起眼,最式微的百家也是很难缠的,而且一缠可以缠你成百上千年。

    张德自认担不起这个责任,更不能代表司星宗挑起这种事端。

    其实韩晶根本没有跟孟凡交底,是以孟凡对此全然没有概念。

    他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又是跑来打探消息的,没两句就和张德打得火热。

    白沙、玉带两帮本来剑拔弩张还在对峙,孟凡居然拉着张德给两帮说和。

    落在张德眼中,偃师传人非但无意找司星宗寻仇,反而有点想要化解仇怨的意思。这可是大功一件,自是大喜过望,立马来了个顺杆爬,开始称兄道弟。

    两帮人面面相觑。

    就好像两伙人约群架,各自叫来后台大哥撑腰,结果两位大哥居然是好兄弟,这架顿时打不起来了,还得围一起喝酒。

    其实两帮人没有深仇,玉带帮劫货归劫货,从来没动过白沙帮的人,白沙帮也仅是想着找后台压过玉带帮一头,从来没有连根铲的意思。

    加上今天还有并肩御敌的情分,话说开了,大家又是乡里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几坛猫尿灌下了肚,居然喝得兴高采烈,尽管骂骂咧咧,气氛相当火热。

    晚间,流火授衣“兄妹”架着醉醺醺的孟凡回来,一进门就将这小子给制住。

    无他,这混小子手脚太不老实了,醉酒之后更是无法无天。

    两姐妹私下里挡下,面上还得强装笑颜,心里早就憋满火。

    憋着劲回来给他好瞧。

    脚跟带上房门,流火一下子从后面以柔术勒住孟凡的颈子,迫使他只能张开嘴。

    授衣劈手夺来桌上的茶壶,揭开盖子往孟凡的喉咙里灌。

    灌点茶水其实没什么,如果水下不去喉管,只能漫在鼻腔里的话那就难受了。

    效果和溺水一模一样。

    亏得两姐妹居然用一壶凉茶造成溺水的痛苦。

    绘声先是发呆后是发急,冲过去推开授衣,拿手去掰流火的玉臂。

    没想到流火弄了个十字绞,两臂一横一竖生生锁死了孟凡的脖子。

    绘声越用劲掰,反而绞得越紧。

    孟凡眼珠子快瞪出来,模样活像一只被踩瘪肚子的青蛙,除了鼻腔里呼噜呼噜的水声,连喉管嗬嗬都不出来声。

    风沙一直不动声色的瞧着,摸了摸鼻子道:“好了。”

    流火气呼呼的松手,尚不解气的照孟凡后腰踹了一脚。

    孟凡摔了个狗啃泥,大口呼吸,大声咳嗽,一个劲的吐水喷水。

    绘声赶紧过去扶起他,给他揉心抚背。

    孟凡总算清醒过来,有气无力的骂娘。

    流火和授衣早就来到主人身侧。

    流火恶狠狠的冲孟凡瞪着眼睛,向主人附耳说事兼告状。

    孟凡还要再骂,被绘声一下子揪住腰间软肉,痛得作声不得,一转目发现风沙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不禁打个哆嗦,立马闭嘴。

    风沙听了一阵,向孟凡笑道:“这叫做醒酒术,看来很有效。你的酒是不是醒了?”

    孟凡心里大恼,怒不可遏的脱口道:“太特么有效了,你怎么不试试!”

    流火和授衣同时拧起一模一样的秀眉,一左一右的抬起胳臂,对准孟凡的脑袋。

    两女虽然出身江湖,经过伏剑和风沙两道调教,已经知道什么时候该用剑,什么该用弩。

    绘声吓得魂飞魄散,扑上去捂住孟凡的嘴巴,带着哭腔道:“他喝多了,说的都不是人话,主人饶过他吧!他下次再也不敢了。”

    风沙歪着脑袋不做声。

    绘声更是惊慌,裙下一脚踹上孟凡的腿弯。

    孟凡立时扑到地上。

    绘声伸手压着他的脑袋,急道:“快给主人道歉。”

    孟凡这时也回过味来,吓得浑身大汗淋漓,这下酒真的醒了,颤声道:“风少,我知道错了,罚我什么,我都认了。”

    风沙含笑道:“不急。你先告诉我,张德此来到底想干什么?”

    孟凡勉强定神,回忆道:“他本来想支持玉带帮取代白沙帮,将迎銮镇走私的渠道完全掌握在手里,现在改主意了,想让两帮联手。”

    风沙笑道:“流火说了,你做的中人,能耐不小啊!”

    孟凡连道不敢,又道:“主要是他有办法。他希望两帮一起疏浚水道,以后走货更多更赚钱,大家一合计,对呀!这样赚的更多,不愁吃不够了。”

    风沙眸光闪动几下,轻笑道:“疏浚水道?有点意思。好了,这次算你立下一功,不用切了陪王龟了。流火你去说一声,叫他们明早备船,天一亮咱们就走。”

    本部完

    ……

第六百一十七章 不应该存在的人

    守江必先守淮,江是长江,淮是淮水。

    北周已经攻下淮水北岸诸州,再欲攻打南唐,必须彻底突破淮水防线。

    首先要攻下淮水中游的寿州,然后顺流攻下濠州,继续顺流攻下泗州,最后顺流攻下楚州。

    一旦北周攻下楚州,南唐的淮水防线全线告破。

    楚州乃是大运河与淮水的交界之处,通过贯通南北的大运河,北周大军旦夕之间就可以兵临江都城下。

    如果还能绕过江都,南唐覆手可灭。

    所以,南唐的存续,其实不在江宁也不在江都,在寿州。

    寿州说是一座城,除开坚固过分的城墙,其实更像一座镇。

    事实上,寿州正是一座军镇,南唐清淮军驻扎于此。

    北周攻打淮北诸州的同时,于淮水北岸及肥水交汇处的下蔡县设立治所,与寿州隔着淮水,收拢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百姓。

    这一招也不知谁想出来的,对百姓很慈悲,对南唐太阴毒。

    寿州长期处于战争之中。北周攻、南唐守的态势十分明显。

    数量惊人的寿州百姓举家逃离,纷纷迁于下蔡县安家落户。

    清淮军使对此暴跳如雷,除了尽力封锁城禁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

    本就不甚繁华的寿州愈发萧条,本来贫瘠的下蔡则日渐喧嚣。

    巴掌之地,居然玩出了“得民心者得天下”的意味。

    下蔡内外到处都在兴建店铺屋舍,除了没有城墙,已经初具小城规模。

    这一段淮水早已被清淮军封锁,无论想去淮西还是淮北,必须由下蔡的肥水码头借道,想不热闹都不行。

    码头上有一间明显新建不久的酒馆,门柱左联上书:初月出云。门柱右联上书:长虹饮涧。

    这间酒馆就叫饮涧。

    风沙一路上与人分分合合、神神鬼鬼,有时候顺利,有时候不那么顺利。

    也被人凑巧截住几回,好在伏笔埋得足够多,总能顺利脱身,再度消失。

    很多人快被风沙弄疯了。

    一个人总是在应该存在的地方不存在,不应该存在的地方突然存在。

    如此几个来回,是个人都会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的判断。

    如果这个人还是你必须要盯住的人,那么你一定会恍惚到怀疑人生。

    至下蔡,路程大约半途,恰好出了南唐进到北周。

    这并非最佳最短最快去到汴州的路线,却是风沙精心挑选的路线。

    这条路如果倒着走,那就是北周攻南唐的路线,且是最佳的路线。

    也就是说,风沙的行程其实是个有解的答案。

    就看有没有人能够抢在他抵达汴州之前解开。

    只要解开答案,那就能挥散一切烟幕,使他显露真身。

    至今,没有。

    风沙心里很得意。把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感觉,实在很美妙。

    直到进到饮涧酒馆,看见这里的老板娘。

    风沙也开始有些恍惚,忽然有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

    如果一个人在不应该存在的地方存在,那么就说明这个人在应该存在的地方不存在。

    “妾身赵虹饮,这里的老板娘,江湖人称赵咪猫,啊!在本地,咪猫就是母猫的意思,咯咯,他们说我走路扭起来像猫,大爷觉得呢?”

    赵虹饮甜甜的笑容十分妩媚,咯咯笑声就和她项圈上的铃铛一样清脆,随着花枝乱颤,风情更加迷人,不止炫目,而且炫耳。

    风沙默不吭声,歪着脑袋上下打量。

    弄不明白情况的时候,他很少说话。

    绘声忍不住问道:“你不认识我了?”

    赵虹饮略微收敛一下笑容,问道:“这位姐姐,我们见过?”

    绘声见她神情不似假装,急道:“初云,我是绘声啊!这是风少,你不记得了?江宁府,芙闺楼,你还记得吗?”

    “我在寿州生寿州长,从没去过江宁府,不知道什么芙闺楼,更不认识什么初云。当然,我可以是初云初月,也可以是初夜初婚,咯咯……”

    赵虹饮往风沙投以媚眼,挺胸道:“价钱好商量。”

    风沙露齿笑道:“由下蔡过淮水,对岸就是八公山,原称北山,因为位于寿州之北而得名,淮南王与八公学仙、炼丹于此,故后人称之为八公山。”

    一番话来的莫名其妙,其实懂的人一听就懂。

    鸿烈宗乃是杂家一支,传承于淮南王刘安一脉。

    淮南王的淮南,就是淮水以南的意思。

    刘安生于寿州,葬于寿州,淮南王庙与淮南王墓皆在寿州城北的八公山中。

    这里对鸿烈宗有着相当重要的意义。

    风沙突然来这一段,是因为突然想到个问题:周宪居然向初云托付后事,而非她的父亲又或者鸿烈宗,那么初云会不会是鸿烈宗弟子呢?

    赵虹饮嫣然道:“这位风少懂得真多,妾身打小在寿州长大,尚不知八公山为什么叫八公山呢!”

    风沙见她不接话茬,便不再作声。

    一路护送初云至汴州的人,回讯没有任何不对,安安全全的送达,日复一日的于暗中护持。

    如果赵虹饮是初云,那么汴州的人是谁?又或者,不是人?

    绘声一眨不眨的盯着赵虹饮,又想说话,孟凡凑头过去抢话道:“我们要入肥水北上,需要一个向导,不知道赵美人愿不愿意屈就,嘿嘿,价钱好商量。”

    江湖人总有门道,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找到当地的黑市。

    这间饮涧酒馆就是下蔡的黑市。

    风沙一行人特意找来,正是希望请个向导。

    淮水北岸的战事不过刚刚平息,下一场大战正在酝酿,正是世道最乱的时候。

    很多地方有大军屯驻,很多水道都被封锁。原来能走通的地方,现在走不通了,今天能走通的,明天走不通了。是以必须熟悉地理,方便改道。

    领路的向导除了精熟至汴州的途径之外,还要了解途径上的门道,更要拥有相当的背景,否则这一路将会波折重重。

    寻常人肯定不成,只有从本地的江湖人里找。

    赵虹饮摇头道:“世道太乱,盗匪太多,最近还冒出一伙契丹马贼在附近劫掠商队,连逃难的百姓都不放过,无论陆路还是水路,怕是没有向导愿意领路。”

    流火和授衣相视一眼。

    绘声忍不住低骂道:“又是这群蛮子,阴魂不散的,讨厌死了。”

    赵虹饮好奇道:“你们知道这群契丹马贼的路数?可以告诉我吗?价钱好商量。”

    绘声偷瞄主人一眼,低闭嘴头。

    孟凡笑嘻嘻的接话道:“怎么,赵大美人不但卖,也买?价钱好商量?”

    赵虹饮娇横他一媚眼,笑骂道:“油嘴滑舌的臭小子,不要学我说话。算你说对了,我不但卖,也买。不过分人,这位风少我愿意卖。至于你,我只买。”

    ……

第六百一十八章 趁乱取之

    饮涧酒馆后院也有房。

    孟凡厚着脸皮死缠烂打,更重要是出了重金,重到让赵虹饮颈上的铃铛晃荡的更加清脆响亮,总算得以入住。

    房是平房,位于侧院,对开六间,一间库房,一间厨房,三间住活计,只有一间空房,两张床。

    孟凡又拿钱砸晕了两个同房的活计,于是又空出了一间房,两张床。

    花别人的钱,孟凡从来不心疼,尤其风少很有钱,也不在乎钱,只要能舒爽一分,毫不在意是不是多花十分。

    一路上,每隔一段都会汇合疑船船队,所以他们手上不止票号,总有真金白银。世道紊乱的地方,这才最硬通。

    跟着这样豪爽的东家,说实话真爽快。

    一行人进房以后,授衣很自觉的留在门外,流火抢先进门扫量环境。

    绘声把还算整洁的房间麻利的拾掇几下。

    风沙刚转到桌后,绘声已经搬来椅子。

    待他掀袍落座的时候,椅子已经摆好。

    绘声拎着水壶,匆匆地出门找水烧水。

    今天流火仍是男装打扮,近身道:“婢子觉得她就是初云。”

    孟凡问道:“初云到底是谁?我怎么不知道?”

    风沙斜他一眼。

    之前初云一直是一条秘密渠道,同时沟通周宪和周嘉敏。

    楚涉和白绫倒是与初云打过照面,肯定不知道底细。

    现在初云不在汴州,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下蔡,还不愿承认身份,傻子也知道蹊跷。

    风沙精通谍探门道,心里想的比旁人都多。

    初云这个曾经的南唐侍卫司密谍,在北周与南唐大战刚息,下一次又在酝酿的时刻,现身于战略要地的北周一侧,化身一个黑市的老板娘。

    这件事本身就令人浮想联翩。

    尤其鸿烈宗的祖庙就在附近,更加令人玩味。

    初云怎么惑过他的耳目,出现在本不该出现的地方。

    最关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又是谁指使她这么做?

    流火偷瞄主人脸色,冲孟凡拧眉岔话道:“你露财了。别忘了这里是黑市,刚才大堂里人不少。”

    自从孟凡在迎銮镇喝多了对她们姐妹俩毛手毛脚,流火对这小子就横竖看不顺眼。

    孟凡干笑道:“所以才要在这里住下啊!黑市门道深,肯定没人敢在这里乱打主意。”

    流火娇哼一声,转向主人问道:“初云隐瞒身份,意图不明。如果待会儿还不私下过来说明情况,咱们应该尽快离开。”

    风沙摇头道:“淮水北岸大战刚休,小仗不断,乱兵流寇比比皆是,没有可靠的向导将寸步难行。我相信初云就算面上不认,私下会上心。”

    流火点头。

    风沙又道:“你现在去找初云买情报,我要知道北周和北汉的战事现在怎样了。记住,她不是初云,她是饮涧的老板娘赵虹饮,一切按江湖规矩来。”

    流火领命退去。

    孟凡回手指自己的鼻子,赔笑道:“风少,我呢?”

    “流火说的对,你露财了。只要走出这个门,恐怕活不过两条街。”

    这时绘声提着热水进门,另一只手还抓这个盆。

    很快倒了一杯水和一盆水,杯水放在桌上,盆水放在桌下,自己也钻下去给主人褪靴烫脚。

    孟凡有些不自然的扭动肩膀,无论见了多少回,每次看到姐姐这副奴颜婢膝的样子,心里总归有些不舒服。

    风沙捧着热水,低头吹了吹热气,刚想入口,忽又抬头向孟凡道:“赵虹饮说附近有伙契丹马贼,想必又是萧思那个混蛋,他肯定会老招重使。”

    这一路上,就属萧思最难缠,怎么甩都甩不掉。他只会一招,也只用一招,偏偏特别好使,每次都管用,深得一招鲜吃遍天的精髓。

    风沙很少动怒,也很少这么直言不讳的骂一个人混蛋。

    萧思是真混蛋。

    他一路上仗着一队契丹骑兵沿途收拢乱兵、乱匪和流民,走到哪里抢到哪里。

    最麻烦也最恶毒在于:他向来以流寇打前阵,自己带着契丹骑兵隐于附近或暗处压后,纵容流寇烧杀淫掠,无恶不作,手段之残忍暴虐,令人发指。

    偏偏这种手段的确可以凝聚流寇,保持士气。

    风沙连睹妇孺遭灾,实在火冒三丈,明知道人家这是故意逼他暴露行藏,还是忍不住组织当地的青壮反击匪掠。

    同样一群人,有人组织和没人组织的情况大不一样。

    没人组织就是一群绵羊,区区几头恶狼就能肆无忌惮的随意蹂躏,绵羊只知乱窜奔逃,寄望恶狼去咬别的羊。

    有人组织也是绵羊,一群绵羊围圈抵角,足以使恶狼无处下口,一群绵羊同向冲锋,甚至可以把狼群击溃。

    既然开了杀戒,那么有一就有二。

    萧思以此试探风沙的行踪,他不需要证据,也不需要见到真人,感觉手法熟悉就缀上,还真让他缀了一路,时常有偏,又仗着流寇广布,能够很快寻来。

    这些流寇乃是壁虎的断尾,说断就断,毫不犹豫。无论胜败,他和那群契丹骑士无损。

    当今战乱不断,尤其淮水流域,乱兵、盗匪、流民满地,在懂行的人手里,聚拢一批简直比散掉一批还要容易。

    契丹人又擅长以战养战,加上驱使汉民为流寇,是以毫不考虑补给,也不在乎掉队,更不在乎伤员,端得来去如风,恍如蝗虫过境。

    风沙着急赶路,没那么多时间在某一地与萧思周旋太久,真要待久了,罩住他行踪的就不光是萧思了,那更麻烦。

    所以他顶多简略的组织青壮抵御匪患,没工夫设计元凶,加上萧思比狐狸还狡猾,稍有点风吹草动,先跑再说,一般二般的手段根本逮不住,只能见招拆招。

    孟凡对此心知肚明,小声道:“下蔡青壮很多,又有官府照应,应该不需我们组织,流寇怕是不敢靠近。”

    “这里有黑市,有黑市说明有江湖人聚集。”

    风沙喝了口水,淡淡道:“你不是露财了吗?不妨多露一点,重金悬赏契丹人的首级,只要契丹人头,认人头不认人。人头来,钱拿去,谁都行。”

    下蔡这个地方很好,介于城与镇之间,又因战事成为一个临时的交通枢纽,江湖人得以聚集。

    流寇不会太畏惧,又因为多有商旅汇入,肥羊太多,也不会离得太远。

    那么萧思也没办法离得太远,否则流寇将立刻作鸟兽散复成乱兵流民。

    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乱而取之。

    ……

第六百一十九章 趁机设伏

    其实来下蔡之前,北周与北汉与契丹联军大战的传言已然纷扰。

    南唐正与北周在淮水流域对峙,下辖诸城镇之内,这方面的情况封锁的很严。

    南唐还有意宣扬谣言,其中不乏荒诞不经之语,偏偏很多人相信,还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亲眼所见,越传越玄乎。

    有说北周大胜,坑杀北汉降军四十万云云。

    也有说北周大败,周皇柴兴被契丹人生俘,马后拖死云云。

    总之,真真假假谁也闹不清楚。

    倒是之前从萧燕那里得到个情报有点靠谱,说是北周的确大胜,契丹也没有败。

    听起来似乎有些奇怪,像假的一样,其实风沙更相信这个情报的真实性。

    萧燕乃是燕国大长公主,不会收到假情报,不可告人的机密情报,萧燕根本不会说,但凡能告诉他的消息,应该不会有假。

    如今从赵虹饮那里买来的情报,证实萧燕所言确是实话。

    北周与北汉、契丹联军大约两月之前大战于高平之南。

    在右军被北汉军击溃的情况下,柴兴亲率亲兵,冒着矢石亲自督战。

    赵仪阵斩北汉骁将张元,北汉大军溃败,纵汉皇亲自舞旗仍止不住溃散之势。

    北周军一路追杀至高平,斩杀军使以上汉将七十余人,几乎将北汉军方的高层一网打尽。

    北汉军尸横遍野,汉皇仅带百余人狼狈脱逃。

    至于契丹人,打开始就是督战观望,北汉军败势稍现,立刻撤退。

    契丹这次来了精骑万余,步兵五六万,号称十万。既然毫无损失,的确不算败。

    柴兴率军乘胜追击,目前大军已经合围北汉都城太原府月余,恐怕这时已经攻破。

    至此,高平之战尘埃落地,北周一战定鼎,风雨飘摇的国势稳了。

    此役大胜,一定会对契丹造成相当程度的威慑,影响契丹南侵的决心。

    其中最奥妙之处在于情报中没有提及的事情,那就是契丹大军的情况。

    柴兴敢合围太原府,说明并没有与契丹大军接战。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北周军展现了强大的战力,把契丹人给惊到了,不敢轻举妄动。

    否则,契丹那号称十万的大军,足以再与北周军硬撼几场,谁胜谁败尚在未定之天。

    这种威慑如果维持好,可以大大拖延契丹南侵的时间。

    当晚,风沙让绘声在酒馆里备了桌酒席,请孟凡喝酒。

    虽然不好明言,他还是感到由衷的高兴,同时也感到由衷的头疼。

    北周大胜,出乎风沙的预料,他本以为会是小胜。

    实在没料到契丹人扔下北汉跑了。

    看来养狗的,的确不会帮狗咬人。

    对于南唐来说,更是晴天霹雳。

    此役过后,北周完全可以腾出手来攻打南唐。

    风沙于南唐呕心沥血布设大局,且是连环局。

    如果南唐扛不住被灭掉,布局恐怕将会崩毁。

    如果设法阻止北周灭南唐,一旦稍有闪失,中原内耗的局面将会加剧。

    如果北周仅是小胜多好,那样他还有一两年的时间。

    一边是个人之利,一边是天下大利,还彼此冲突。

    风沙喝醉了,真想长醉不复醒。

    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流火跑来一阵急摇,言说事态紧急,流寇来攻。

    风沙倏然清醒,外面果然喊杀声大作,听声音似乎有些远。

    随便糊弄着披上外袍,飞快的跑到院里,绘声和流火搭着人梯,粉背香肩以顶脚,把他送上房顶,授衣已在房上,扶住扶稳。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显然不是第一次。

    风沙举目眺望,下蔡东北方边缘处火光冲天,无数晃乱的人影于其间奔逃,喊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县内各处皆生出骚乱。

    很多百姓从梦中惊醒,或奔出门外仓皇逃命,或躲在屋内瑟瑟发抖。

    孟凡一面系着腰带,一边出得房来,仰头叫道:“现在干什么都来不及了,我们快走吧!”

    绘声也很着急,攀上屋顶附和道:“主人快走。”

    风沙充耳不闻,目光缓缓环视一圈,盯上治所方向。

    那边已经亮起十数排火把,大约几百号人,仅分出小队散往四方,多数人聚集不动,一看就知道是懂行的人在指挥。

    下蔡没有城墙,分兵救火那是找死。

    先以斥候探明情况,然后握紧拳头,予以迎头痛击才是正道。

    月光之下,东北角方向已有江湖人物冲去杀匪,十数道兔起鹘落的人影分布于各处,在房舍之间及顶上飞跃蹿腾。

    对付军阵,这叫飞蛾扑火。对付流寇,那就绰绰有余。

    县内到处响起锣声,各处的巡防开始据坊而守。

    虽然一处顶多三五人,也无甚兵刃,拦下零星流寇不成问题,加上在地的青壮,足以挡下小股流寇。

    流火小声道:“流寇突然趁夜来袭,是不是因为白天发布的悬赏?”

    风沙缓缓转动视线,似乎在寻找什么,神情显得异常冷酷:“我还以为得个三两天呢!看来是有人得手,把契丹人给惹火了,居然敢攻下蔡,也不怕崩牙。”

    流火忙道:“这里县兵为数不少,看起来也算训练有素,应该能够抵挡。”

    风沙伸手指道:“你看那边攻势,明显在削皮。这群流寇居然没有四下漫蹿,说明有人就近指挥。”

    流火问道:“现在怎么办?”

    风沙眸瞳闪起幽光。

    流寇目下在外围削皮,并没有深入县内。

    那么只有两种可能:抢一把就走;声东击西。

    如果是第一种,怎么布置都不会影响结果。

    无论对他,还是对下蔡,并没有真正的危险。

    至于第二种,流寇必须要有个发动奇袭的目标。

    不打算击西,何来声东?

    那么目标仅有两个。

    一个是他。

    再一个是治所。

    风沙伸出指头缓缓移动,忽而停住。

    “你和授衣立刻去那座桥边的屋顶左右埋伏,如果发现萧思,以弩射之,一个地方只准射一弩,无论得手与否,三弩即退。如果萧思不在,射为首的契丹人。”

    流寇居然敢攻根本咬不动的下蔡,看来有人气得失去了理智。

    不趁机设伏,更待何时?

    ……

第六百二十章 蝼蚁草芥

    风沙立于房顶紧张的关注事态。

    下蔡治所不知何人主持,还是有点能力的。

    县兵有条不紊分成三股出动,三面合围于东北角。

    出动的县兵人数不算少,胜在集中又敢死战,把流寇慢慢地挤了出去。

    流寇此来只想烧杀抢掠,不想拼命。

    县兵则不然,大多青壮都是由寿州迁来的百姓,家中亲眷和新建的家园就在身后,寄托着他们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有人来抢,当然拼命。

    治所之内依旧灯火通明,却无火把成排,有点虚张声势的意味。

    在风沙看来,更像一个布设好的诱饵,诱敌来攻。

    说明治所官员至少知兵,起码懂得虚虚实实那一套。

    侧面反映了一件事:北周朝廷对下蔡很上心,派了得力的官员前来治理。

    进而可以推测出:北周对河对面的寿州很上心,很可能首攻寿州。

    一旦北周举兵来攻,下蔡将变得举足轻重,成为大军突破淮水的重要支点。

    风沙突然想到了侍卫司密谍出身的初云。

    如果初云就是赵虹饮,那么她来下蔡的目的,肯定不止开个黑市那么简单。

    孟凡忽然抠抠缩缩的爬上屋顶,小声道:“你不觉得这里太安静了吗?”

    风沙微怔,低头往院内扫视几眼,缓缓点头。

    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了。

    饮涧酒馆位于肥水码头,太多人由此借道去往淮北和淮西,不仅江湖人聚集,商队也在此聚集,拥有大量的护卫,码头上也有本地的帮众和大量的水手。

    商队肯定不会跑出去帮忙杀匪,但是流寇打过来,肯定拼命防守。

    附近的院落里,全是剑拔弩张的护卫,也有不少人像他一样登高望远。

    与之相比,饮涧酒馆安静的过分。

    孟凡又道:“我看过了,大堂和后院都没有人,房里的活计也不知去哪了。大堂二楼老板娘那间房倒是还有灯光,我总觉得有眼睛盯着我,没敢靠近。”

    风沙唔了一声,问道:“如果仅凭我们几个人想要毁了下蔡,你会怎么做?”

    孟凡愣了愣,迟疑道:“这,这不好罢~”

    绘声立马伸手去掐弟弟的后腰。

    风沙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说如果。”

    孟凡痛得龇牙咧嘴,苦着脸道:“人数太少,能有什么办法。要我说,要么下毒,要么刺杀。”

    风沙颌首道:“倒也沾上点边。外引敌寇,内以奸细,声东击西,斩其首脑。”

    孟凡忙道:“我做奸细,我做奸细。斩其首脑的活计交给别人好了,不是我怕死,我真没那本事。”

    绘声也急道:“孟凡细胳臂细腿的,挨揍倒是经常,揍人从没有过,更别说杀人了,还是婢子去好了。”

    风沙哭笑不得,摆手道:“我是说或许有人想这么做,又没说我想这么做。”

    绘声和孟凡一同松了口气,孟凡好奇的问道:“谁呀!这么不长眼,不知道风少在这儿坐镇吗?这点诡计,叫班,不对,叫风门弄斧。”

    风沙笑了笑,没有做声。

    北周于高平大捷之后,南唐想毁掉下蔡的动机愈发强烈。奈何清淮军根本不敢渡过淮水,甚至不敢轻易出城,顶多透过密谍使坏。

    手法不外乎外聚流寇,内部破坏。顶多骚扰一下,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

    有了萧思就不一样,他那支契丹骑兵虽然人数不多,个个是弓马精熟的契丹高手,声东击西之后来个奔袭斩首,绰绰有余。

    别说县兵,就是几百名武械精良的精兵也挡不住近百名契丹精骑的突然袭击。

    如果有南唐密谍勾连萧思对下蔡发动袭击,萧思将对县内的虚实洞览无遗。

    如果这个密谍是赵虹饮是初云,居然敢当着他的面干这种事,居心为何呢?

    风沙正想着心事。

    下蔡东西两侧喊杀声大作,火光伴着滚滚浓烟随之冲天。

    东北角也似乎也多了一批流寇,喊杀声倍增。

    可以明显感到下蔡各处慌乱起来,有种被人合围的绝望感。

    这种战法太熟悉了。

    风沙一看就知道出自萧思的手笔,准确说契丹人都喜欢这么干,这是狼群袭羊的战术,东咬一口,西撕一下,迫使你胆战心惊,不战自乱。

    就算你明知道也没有办法,除非也拿得出骑兵与之缠斗或者对攻。

    否则,两条腿就是跑不过四条腿。

    不过,这一招更多是用来袭击外围、侧翼、粮道等,很少敢直攻战阵。

    流寇袭击手无寸铁的百姓还成,根本扛不住县兵,如果无人主持,甚至攻打据守的里坊都很费力。

    契丹人显然毫不担心流寇死光,目的在于让下蔡的县兵疲于奔命。

    由火光看事态,东西两侧的流寇无人引领,很快变成小股漫蹿开来,偶尔攻破一处里坊便一拥而上,坊内的惨况自不必多提。

    这些流寇全然沦为流窜之匪徒,看似声势浩大,其实不成组织。

    如果县兵已经被击溃,下蔡将遭受浩劫,偏偏县兵主力尚存。

    那么覆水难收,这些流寇被县兵,乃至被暴怒的百姓剿灭是迟早的事。

    风沙的目光再度转向治所方向。

    本来灯火通明的治所迅速黯淡下来,附近街巷隐约间有道道人影晃动。

    风沙叹了口气。

    主持治所的人心软了,开始把用来埋伏的奇兵调去支援,再没有足够的胆气请君入瓮。

    熄掉所有的灯火,无非是担心有人趁机攻打治所,或许还安慰自己这是疑兵之计,使敌方狐疑难定。

    这时要做的不是救人、不是救火,要稳扎稳打,主力到得一处,剿清一处,始终保有一支精力充沛的奇兵,谨慎且耐心的防备变数。

    这样的确会死很多人,却能保住更多人。

    一旦己方全部撒开下去,被人拖得疲于奔命,让敌人逮住机会击溃中枢,下蔡将变成流寇的乐园地,百姓的修罗场。

    俗话说,慈不掌兵,正在于此。

    战争的目的是胜利,不是救人。

    胜利就是最大的利益,输了什么利益都将不复存在,起码决定权不在失败方。

    对于遭难的个人来说,的确很残酷,可惜乱世就是这么残酷。

    乱世之中,人如蝼蚁,命如草芥。“蝼蚁草芥”四个字,就是字面的意思。

    ……

第六百二十一章 爆衣

    尽管下蔡治所用兵有误,风沙没有犯错。

    流火和授衣埋伏在袭击治所的必经之路上。

    通往治所并非只有这一条路,仅有这条路可以展开骑兵而已。

    契丹人一定会驾马来袭,这点毫无疑义。

    只要流火和授衣不失手,这批发起奇袭的契丹骑兵一定会撤。

    毕竟他们人太少,在中原腹地赌不起。

    风沙赌的则是萧思亲至。

    月光高升,银纱洒下,被烈火与鲜血渲染,有种异样的美感。

    远方传来激烈的马蹄声,一众骑士疾驰过拱桥顶端的那一刹那,屋顶的风沙看见了马背上的萧思。

    因为角度的关系,仅是侧脸。

    风沙嘴角溢出一丝微笑,他赌赢了。

    就在他笑容绽放的那一刻,两道黑矢在皎洁的月光之下发起闪电的暴击。

    下一刻,左矢入肩,右矢入心。

    不止两矢,还有一箭,带着仿佛厉鬼尖叫的哨声,钉上了头盔。

    萧思还来不及绽放恐惧的神色,整个人往后仰倒,落入重叠的屋檐线之下,阻断了视线。

    风沙微怔,露出思索的神情。

    绘声拔剑娇喝道:“什么人!”

    话音刚落,一张黑网迎面扑来。

    绘声武功不错,一个旋身转出去的同时,拧腰回臂挥剑。

    这渔网风门也有,她清楚这玩意的厉害,知道绝不能被网住。

    剑芒寒动之下,渔网上三根牵绊索瞬间断了两根。

    可惜渔网冲势甚猛,没有偏离方向,将风沙罩了个正着。

    任何人遇上这种情况都会忍不住扬臂阻挡。

    偏偏风沙站得笔直,别说抬手,连眼皮眉毛都没抬上一下。

    尽管渔网配有重物,再重也是网,远远投掷过来,力道有限。

    虽然风沙被渔网冲击得力道晃荡两下,好歹在屋檐上站稳了。

    剩下那根牵绊索迅速扯紧,想把人从房顶上拖下去。

    屋顶不算太高,也就把脑袋摔烂而已。

    就算脑袋没落地,折几根骨头很容易。

    绘声跺足反扑,仿佛移形换影般闪到主人的身侧,掌心剑旋,耀如满月当空。

    最后一根牵绊索噗地一响,当中而断。

    风沙仍旧被扯得一个踉跄,亏得绘声眼疾手快,凑来香肩托了一把,硬生生挡了下来,横剑护到主人身前,紧张地四下扫视。

    不止饮涧小院里冲来一伙人,附近小院里那些商队的护卫也都围了上来,一个个虎视眈眈地持着刀剑,加起来足有好几十人。

    不同处在于,冲进饮涧小院的十余人皆着黑袍罩帽蒙着面,余人则是寻常劲装打扮,与护卫无异。

    绘声板着俏脸,寒声道:“初云,你想干什么!”

    人人冲她冷视,没人接话。

    风沙慢条斯理的转着手腕,解着覆身的渔网。

    孟凡总算回神,赶紧过来帮忙。

    风沙吓了一跳,叫道:“别动,我自己来。”

    这种渔网叫擒龙罩,专门用来生擒高手,交叉处结得都是活结,越挣扎越紧,甚至可以勒进骨头缝,必须以特殊的手法才能解开。

    要是让不懂行的人乱扯几下,他能变成片皮鸭。

    绘声又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叫初云出来回话。”

    风沙突然闷哼一声,连同外袍裹着渔网一起扔了出去。

    下方诸人先是吓了一跳,神情又变得古怪起来。

    风沙匆忙出门,又有裸睡的习惯,其实仅披了这件外袍,这一扔出去,什么都没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被擒龙罩罩住,想要不受伤脱身,只能用这法子。

    亏得三根牵绊索被绘声砍断,否则只要一拽一旋,人即粽子,神仙下凡也只余束手就擒一途。

    这时,黑袍人往两旁分开,走来另一个黑袍人,眼睛很亮很深邃,其他地方看不见。瞧其气派以及余人的态度,显然是这伙人的首领。

    风沙拿余光瞥了一眼,面不改色的伸指点点孟凡。

    孟凡啊了一声,呆了少许会意过来,解下外袍递给风沙。

    风沙披上外袍,束拢腰带扎紧。

    那黑袍人道:“我叫彤管,匪首已死,你走不了,初云是谁?”

    风沙眉头轻跳一下,含笑道:“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不知我猜得对不对?”

    彤管沉默一阵,缓缓道:“阁下见识不凡,看来我没有找错人。”

    风沙摇头道:“你肯定找错人了。”

    “你知道我找谁?”

    彤管的言外之意:否则怎么知道我找错了。

    风沙像听不懂,径直答道:“南唐于下蔡的密谍首领。”

    “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你是北周于下蔡的密谍首领。”

    彤管耸肩道:“看来我没有找错人。”

    风沙笑道:“我言尽于此,现在你人多,我说什么都没用。”

    彤管柔声道:“还请束手就擒,我不想伤你性命。”

    风沙点头道:“好说。请拿把梯子来。”

    彤管又沉默一阵,沉声道:“别耍花样,你会死的。”

    风沙歪头道:“我这婢女有手弩,你也会死的。”

    诸黑袍人应声而动,一层层护到首领身前,慢慢护着彤管后退。

    绘声刚刚抬弩,风沙伸手按下。

    彤管伸手推开诸人,吩咐道:“梯子。”

    有黑袍人急道:“可是……”

    彤管不动声色道:“拿梯子来,我不想说第三遍。”

    两名黑袍人退下去找梯子。

    彤管仰头道:“我管教不力,让阁下见笑了。”

    风沙笑了笑道:“酒馆除了我们三人,没别人了吗?”

    彤管反问道:“你希望还有什么人?”

    风沙就笑。看来赵虹饮连同酒馆的活计跑光了。

    事到如今,如果他还想不明白,枉为墨修。

    这分明是两国密谍的暗战。

    八成正是赵虹饮勾结契丹人使流寇攻下蔡,并作为内应指引萧思袭击治所。

    彤管将计就计,跟他一样伏神射手于骑兵必经之路上,意图刺杀契丹首领。

    那支响箭既是行刺的行为,也是行动的宣示。

    彤管听到响箭,立刻带人发动,彻底围了饮涧酒馆。

    附近都是他们的人装成商队的护卫,说明早就盯上这里。

    赵虹饮恐怕早就发现不对劲,苦于一直无法脱身,于是也来了个将计就计。

    流寇发动袭击的时候,她带人撤走,很有可能通过密道。

    本来酒馆一空,一定会惊动彤管,偏偏有个不明情况的家伙跑上屋顶观战,还派出两人设伏。

    在先入为主的彤管看来,这分明是密谍首领指挥传令的举动,未免打草惊蛇,并没有轻举妄动把两女拿下。

    赵虹饮算是技高一筹,拿人给自己打了掩护,顺利脱身。

    但也输了。

    毕竟萧思被射了两弩一箭,契丹人不可能继续奇袭,只会撤退。

    下蔡保住了。

    ……

第六百二十二章 被爆衣

    暗室狭窄,站不直、躺不下,只能干坐。

    暗室无光,令人难以遏制的生出恐惧感。

    孤独、苦闷、烦躁,令人想发疯、想发呆、想发傻,更想找人说话。

    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感到周遭渐渐升温,如坐蒸笼、如坐针毡。

    当然,对于修炼精神异力,天天感到万鬼索命的风沙来说,这种折磨有等于无,甚至觉得陷入瓶颈的精神异力,居然有了那么一丁点松动的苗头。

    还在高兴的时候,牢门突然开了,两个袒胸的壮汉把他架了出去。

    风沙还挺开心。

    他的手脚上带了沉重的手铐脚镣,真让他自己走路,才真是要他的命。

    过了一道狭长的走廊,被拖到一间刑房。

    全身立马被扒光。

    无论男女,这都是上刑的第一步。

    然后被摆成十字,固定到刑架上。

    一个黑袍人走了进来,一发声就知道是彤管。

    “这里的刑具你也都看到了,你应该可以猜到他们经历了什么。总之,该说的不该说的,他们都说了,你也说罢!你和他们不一样,我想给你留点体面。”

    “如果他们真的都说了,我现在会面对两种情况:你把我放出去,并道歉。立刻把我干掉,并绑上石头沉河。现在都不是,说明你所知不多。”

    彤管眸光闪烁几下,笑道:“我很想知道为什么。”

    风沙顾左右而言他道:“你们应该早就盯上饮涧酒馆了,那么也应该知道我派了两个人去伏击契丹骑兵。她们两个没被你捉住吧?”

    彤管毫不犹豫地道:“捉住了。”

    风沙斜眼道:“你的回答说明你知道她们去伏击契丹骑兵,进而说明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只要让我看她们一眼,你要我说什么我说什么。否则,你在撒谎。”

    彤管沉默一阵,轻声道:“你现在落在我的手里,只有我能要求你,你凭什么要求我?”

    风沙根本不接话,自顾自道:“她们两个没有被捉住,那太好了。我相信很快会有人向你施压,逼你放人,说不定已经有了。”

    “或许吧!我好心告诉你,你可能不知道我的权力有多大。我向你保证,只要我愿意,你活着等于死了,谁求情都没用。”

    风沙很想耸肩,可惜耸不动,笑道:“或许吧!”

    彤管似乎恼了,声音转冷道:“无论什么人,进到这里都不能算人了,不再有廉耻尊严,只能像狗一样活着,如果会摇尾巴,会讨欢心,或许能赏你根骨头。”

    风沙歪头道:“我那两个随从呢?”

    彤管眼睛一亮,笑吟吟道:“我劝你往后不要打听他们的下场,知道多了会心痛。”

    风沙嗯了一声,道:“那我不打听。”

    彤管又道:“那位姑娘是位难得的美人,你肯定很喜欢。我向你保证,用不了多久,你会哭着求着把她献给人随意享用,她也会哭着求着让人随意享用。“

    风沙失笑道:“大姑娘家家,说这话也不嫌害臊。”

    彤管取来根鞭子叠握在手里,缓缓走近几步,持鞭勾住风沙的下巴,目光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凝视道:“你好像比我更不害臊。”

    风沙无所谓道:“你迟早会成为我的婢女,到时候还要服侍我沐浴呢!有什么好害臊的。”

    那两个袒胸的壮汉齐声喝道:“大胆。”同时握拳,击往风沙的腹部。

    彤管伸鞭拦住,另一只手掩唇咯咯,略微俯仰,银铃悦耳。

    这才是她的本音,相当动听,之前显然都是压着嗓子说话。

    那两个壮汉似乎听呆了,还从没见首领这样笑过。

    风沙静静听了会儿,加了句道:“当然,前提是你要够漂亮,不如取下蒙面,让我看看你的脸呗!”

    彤管笑得喘不上气,缓了缓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知道我是谁吗?居然敢让我给你做婢女。”

    风沙立刻接话道:“正是不知道,所以才向姑娘请教。”

    彤管娇笑道:“想套我的话,有那么容易吗?”

    风沙跟着笑了两声,道:“不如这样,你问我一句,我问你一句。我答上句,你答下句。如果我不说,你也可以不答,反之亦然。我方便,你也省事,怎样?”

    彤管横他一眼,甩开鞭子轻哼道:“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风沙微笑道:“这仅仅是个游戏,你不答应没关系。我这儿给你留着,什么时候想玩了,之会一声,随时奉陪。”

    彤管深深凝视他一会儿,柔声道:“你这个人挺有趣的,我看得出来,你不是一般人。好,这个游戏我陪你玩了。你们两个,出去。”

    两个壮汉相视一眼,出门掩门。

    风沙含笑道:“你主我客,你问我答。请。”

    彤管想了想,问道:“初云是谁?”

    “初月出云,长虹饮涧。我怀疑赵虹饮是初云,她不承认,我没办法确认。”

    彤管当然知道饮涧酒馆门柱的对联,不仅有种恍悟的感觉,难怪听到“初云”两字,感到很熟悉,原来因为这个,又不免懊恼自己怎么没想到呢!

    彤管追问道:“赵虹饮是什么人?”

    风沙歪头道:“该我问你了。另外,你不必拿自己知道答案的问题试探我,一来我未必知道,可能仅是猜测。二来提问的机会很宝贵,小心后悔。”

    彤管轻哼一声,好似有些不屑的道:“你问吧!”

    “你嫁人了吗?”

    彤管失笑道:“嫁了。该我了,赵虹饮是什么人?”

    风沙笑了笑,回道:“我猜测她是南唐密谍的首领,还是因为你的出现,让我确定了这个猜测。”

    彤管将信将疑的扫量他。

    风沙露齿笑道:“如果你想问我怎么猜到的,我可以拆成一百个答案,答到巨细无遗,让你确信无疑为止。”

    彤管又哼一声,道:“该你问了。”

    “你有几个孩子?”

    彤管眸光剧闪一下,缓缓道:“我没有孩子。”

    风沙笑了起来:“有趣。”

    彤管冷冷道:“哪里有趣了?”

    风沙正色道:“如果这算问题,那我可要答了。”

    ……

第六百二十三章 跟儿子差不多大的母亲

    彤管深吸口气,咬着牙道:“不算。我重新问你,你是什么人?”

    “这个答案很多,可以算成十八个,也可算成八十个。我劝你捡重要的问。”

    彤管怒道:“你,你耍无赖。就这一个问题,你必须全部答出来。”

    “我藏上几个答案,你也分辨不出来,何必呢!你最关心的无非是我和南唐相关的部分。”

    彤管冷静下来,点头道:“好,我重新问。你在南唐有什么身份?”

    风沙摇头道:“我在南唐没有任何身份。”

    彤管更怒:“我不信。”

    “我答的都是实话,信不信在你不在我。其实无论真话假话,既然回答,都有目的,如果以假话骗人,一直被问下去,一定适得其反,反而会证明一些事情。”

    彤管愣了愣,点头道:“有道理,该你问了。”

    “你的丈夫有子女吗?”

    彤管沉默少许道:“有。”

    风沙又笑了起来:“有趣。”

    这个女人没孩子,丈夫有孩子。已经找到弱点了。

    彤管面纱动了动,差点忍不住又想问“哪里有趣了?”愣是强压下来,寒声问道:“你来下蔡,什么目的?”

    “仅是路过。”

    彤管冷笑道:“我姑且当真话听。”

    风沙露出个无所谓的神情,问道:“你丈夫最大的子女,年纪比你大多少?”

    彤管面纱促动一阵,气鼓鼓道:“你能不能问点正经的事情?”

    风沙嘿嘿笑道:“你没答就提问,本该受罚。可惜现在你说了算,所以我只能算了。现在可以说了罢?”

    彤管垂目道:“差不多大。”

    风沙又道了声有趣。

    自己没孩子,丈夫有孩子,跟年纪最大的孩子差不多大。

    emmm~

    说明是妾。

    彤管喘了几下粗气,以岔话的语速,急切的问道:“你,你叫什么?”

    风沙心知她已经慌了,微笑道:“凌风凌十雨。你丈夫的子女管你叫什么?”

    彤管吁了口气,笑道:“叫我母亲。”

    风沙歪头打量。

    正妻才能被子女称为母亲,一个小妾哪怕是子女的生母也只是姨娘。

    小妾成为正妻的情况凤毛麟角,就算正妻死了休了腾出位子,丈夫多半也会重新选个门当户对的女子作为正妻,把小妾扶正的可能性很低很低。

    唐律疏议有载:以妾及客女为妻,徒一年半。

    也就是说,如果有人将妾室扶正做了妻子,将服刑一年半。

    彤管略显得意的道:“该我问了。既然你不是南唐人,在南唐也没有任何身份,为什么南唐纪国公会为你交涉?”

    这问题乃是绝杀,足以证明风沙撒谎,她可以趁其慌乱,动刑逼供。

    “我与纪国公有生意往来,失去我他会损失惨重,自然帮我说话。”

    风沙面上不显,心里轻松很多。

    纪国公出面与北周官府交涉,证明流火和授衣并没有被捉,且至少与一支疑船船队取得了联系。

    只要不在自己人眼中“失踪”,他的安全就有保障。

    看似孤立,实有强援。

    彤管没想到绝杀一击被风沙轻易混过,抬眉道:“原来你是个商人。”

    风沙不置可否,继续问道:“你丈夫的原配去世多久了?”

    彤管哼哼两声:“她活得好好的。换我问,你来下蔡,打算去哪里?”

    风沙不答反笑道:“原来你是寿安公主,不对,现在已经晋封为晋国长公主了,失敬失敬。”

    柴兴乃是郭武的干儿子,郭武的女儿就是他的干妹妹。继位之后,妹妹得到晋封。

    彤管霍然后退,惊怒道:“你,你怎么知道?”

    无异于承认。

    风沙笑道:“我还没问,长公主又问了。”

    彤管惊疑不定的盯着他,完全没察觉他跳过了一个问题没有回答,颤声道:“你问。”

    风沙笑嘻嘻道:“你和你儿子张德的关系好不好?”

    确认彤管的身份,问话已经问完了,现在纯是调戏。

    张德的父亲是北周驸马都尉张永。

    张永乃司星宗弟子,原有发妻。

    郭武称帝之后,把唯一尚存的女儿嫁给了张永,可见亲厚和倚重。

    高平之战,正是张永先行率兵前去接战,可见也受到柴兴的信任。

    彤管穿着不露身形的宽大黑袍,胸口居然清晰可见的起伏,显然心绪很乱,好一会儿才不冷不热的答道:“还行。”又追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作为密谍首领,她当然很清楚被人套出身份意味着什么。

    本来是她审讯人,莫名其妙变成被人审讯,难免生出恐惧感。

    风沙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正妻没死还能做正妻的女人,唯有公主,没有例外。周皇儿女太小,年龄不对,郭皇仅有一女存活就是寿安公主,我没猜错吧?”

    彤管盯了他很久,缓缓道:“你没有猜错。这个游戏我不想玩了。”

    风沙又想耸肩,发现还是耸不动,轻咳道:“没关系,我还欠长公主一个提问。这儿先留着,知会一声,继续奉陪。”

    彤管退开两步,森然道:“你知道太多了。那你也该知道,只要我想,你就会死在这里,没人救得了你。”

    风沙正色道:“能不能让我临死之前,看看杀我的人是美是丑?”

    彤管犹豫少许,缓缓扯下蒙面道:“现在你看到了,是美是丑?”

    风沙很认真的端详半天,欢悦道:“朝赏容,夕可死矣。”

    彤管努力板着俏脸道:“这时拍马屁,晚了。”

    风沙失笑道:“马屁只在拍得准不准、爽不爽,不在早或晚。”

    彤管忍不住扑哧一声,忙敛容道:“你这人的确挺有趣。既然没有跟南唐合谋,那就留在我身边给我逗乐子解闷吧!”

    她明知风沙是清白的,偏偏还不放人,当真蛮不讲理。

    风沙也不气恼,提条件道:“还请长公主把我那两个随从放回给我,我很在意他们,留在我身边,也算个牵绊。”

    彤管想了想,道了声好,出得门去。

    过不一会儿,那两个袒胸大汉抱着衣物进门松绑。

    风沙好多年都没自己穿过衣服,笨手笨脚的好半天才套上。

    门又打开,孟凡和绘声先后进门。

    绘声瞧见风沙,顿时香躯纵扑,使劲抱紧使劲地哭,抽泣道:“主人~婢子被人欺负了。”

    ……

第六百二十四章 无间道上无间断

    无论哪方捉到敌方的密谍,都会以泯灭人性的方式,以最快的速度摧毁其尊严,进而摧毁其意志,就为得到口供。

    保管你怕什么就来什么,你重视什么就蹂躏什么。

    根本不存在任何怜悯,在手段上更没有任何下限。

    就算这样,也未必能够在未知的时限之内,摧垮受过残酷训练的密谍的意志。

    因为训练密谍的第一步就是彻底摧毁他们的羞耻心。

    目的之一:应付拷问。

    起码不会被人家拿羞辱性的手段一逼就崩溃。

    绘声和孟凡是运气好,被当成了小鱼小虾,没有先从他们开始。

    否则,孟凡这个没皮没脸的家伙或许还能撑上一会儿,绘声恐怕连一炷香的工夫都撑不过。

    衣服一扒,刑具一架,几个赤膊大汉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往身边一围,估计绘声会吓得连几岁尿床都招了。

    如今就是几个南唐密谍见绘声妩媚丰腴,手脚有些不老实,嘴上也少了点把门。

    因为都着罩帽黑袍蒙面的关系,绘声和孟凡都不知样貌,可能连声音都是假的,根本没法追究。

    风沙嘴上安慰绘声,手指在桌上写着字。写的很慢,不怕重复,直到绘声和孟凡皆点头表示看懂了,才写下一个字。

    无非是告知有人正在偷听,甚至偷窥。让两人说话行事注意点。

    密谍的想法和正常人很不一样,在他们看来,合理本身就是不合理的。

    因为,这类人无时无刻不在绞尽脑汁让不合理的事情看起来顺理成章。

    所以,再合理的事情,在他们眼中都是存疑的。

    比如,风沙派出流火和授衣伏击南唐密谍勾连的契丹人,也算帮忙挽救了下蔡。

    寻常人看来已经足够证明清白,在密谍看来: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为什么又要这么做?是否有着更大的图谋之类。

    简而言之,风沙在关键的时间,出现在关键的地点,做了关键的事情,那么纵使找出一万个理由证明他不是南唐密谍,他还是很有可能就是南唐密谍。

    那一万个理由,说不定都是精心设计的。

    无间道上无间断。

    风沙出身玄武主事,乃是内卫查奸的行家里手,对此心知肚明。

    他看似把彤管给唬住了,恐怕彤管也是顺水推舟做出样子,怀着放长线吊大鱼的心思。

    毕竟纪国公已经出面交涉,囿于外务,北周方面多少要给点面子,其实只要他经得住吓,彤管本来也不会把他怎样。

    不过,善待归善待,放人绝无可能。

    不把他查个底掉,彤管肯定不甘心。

    尽管主人指书叮嘱,绘声还是忍不住问道:“现在该怎么办?他们要把我们关多久?”

    风沙往床上一躺,懒洋洋道:“该吃吃该喝喝,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

    落到北周密谍的手里,看似是坏事,其实是好事。

    由于纪国公交涉的关系,直接证明他是一位相当重要的人物,彤管不可能把他留在下蔡这么危险的地方。要知道,这里可是两国对峙的最前沿。

    南唐密谍可以组织一次流寇攻城,自然也可以再组织一次流寇劫人。

    是以,在彤管眼里,他根本是一块烫手的山芋,偏偏又香喷喷地舍不得扔。

    那么,把人尽速送往汴州就是最佳、且是唯一的选择。

    北周密谍亲自护送,既安全又保密。

    不必费心筹谋行程,连向导都不必找了。

    一切都有人代劳,还是最专业的代劳,当然好事一件。

    密室之中,不见天光,不知天时,约莫过去了一天多。

    彤管坐于案后,埋首写着什么。

    人已除去黑袍,仅剩一袭单薄轻柔的素纱裙,乌发披散,垂于腰畔,随着笔动而轻晃,水花般随意,充满亮泽和弹性。

    灵动的瞳眸、挺翘的鼻子、轻抿的唇角,肤白如凝脂,唇红似牡丹,既典雅又美艳。最特别双凤眼、曲剑眉,透着一股子扑面的骄傲,略微斜视便成凌厉。

    两条细腻洁白的长腿斜并于裙底,裙太短以致太过赏心悦目,引人目不转睛。

    尤其赤足雪白,晶莹如玉;十甲并红,燃似火烧。美到触目惊心。

    全然一位性感靓丽的女郎,根本看不出已经嫁为人妇。

    一个黑袍人敲门而入,垂首等待,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勉强克制住往案下偷瞟的冲动。

    彤管头也不抬的道:“说吧!查到什么了。”

    “凌风凌十雨,男,二十余岁,江湖人士,月前现身洪泽湖,因连山诀与人发生纷争,因此被我们盯上,其后过楚州、泗州、濠州,日前渡河,至下蔡。”

    彤管持笔顿住,抬头问道:“还有吗?”

    “他的一位女伴曾在街面上向人打听黑市,进而住入饮涧酒馆,旋即重金悬赏契丹马贼的人头。当日晚间,流寇来袭。”

    彤管眉头微蹙,冷冷道:“真是凑巧啊!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有。他及同伴与柳艳多次交集,有过数次互助之谊。楚州密派特意查过他的底细,洪泽湖之前,什么都没查到,洪泽湖之后,他的行踪极不正常。”

    彤管顿时来了精神:“说说哪里不正常。”

    “他一会儿在支流,一会儿在主流,一会在淮水北岸,一会儿在淮水南岸,像鬼魅一样,行踪断续,根本连不上。”

    彤管沉吟道:“也就是说,很难预判他下一步去哪?”

    “不错。”

    彤管想了想,问道:“他是否去过寿州?”

    “以濠州到下蔡的路程计,他有充裕的时间进出寿州,目前寿州回信说不知道此人。另外,柳艳的同伴花娘子不久前曾在寿州现身,杀了两个调戏她的兵丁。”

    彤管沉吟一阵,美目忽然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翻找文书,很快抽出一份翻看几眼,展颜微笑。

    “我说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你看契丹马贼的行程,与他的行程高度重合。分明就是一伙的。哼~等等。”

    彤管又翻出两份文书,分别展开看了几眼,发出重重的冷哼。

    “纪国公的行程也差不多,还有燕国大长公主船队的行程。哼!南唐果然已经与契丹沆瀣一气,凌风就是交集之一。果然是位大人物,来头当真不小啊!”

    ……

第六百二十五章 君子和女子

    风沙在睡梦中被拉起,全程蒙着眼睛带着头罩,还被人架着走。

    水声、河风,以及码头特有的气味,使他知道自己被人带到了码头送到了船上。

    踏不实的足底传来轻微的虚浮感,说明这艘船不会太大,应该是一艘小型船只,顶多装载百十来人。

    很快下到底舱,随着身后舱门合拢,周遭略震,船已启航。

    风沙揭下头罩和蒙眼,发现绘声和孟凡都不在,于是返身锤门道:“我要立刻见彤管。”

    连说两遍没有回音。

    风沙也不多费唇舌,在房内转了一圈、找了一圈,没发现任何铁制的器物,于是过去连踹带砸拆了个凳子,扯来被褥、床纱去到舱房角落。

    以布缠手,以纱铺地,钻木取火。

    虽然挺累人,更是手疼胳臂酸,能看到彤管气急败坏的样子,风沙还是觉得挺值的。

    彤管没有蒙面仍着黑袍,端坐于案后,那双秀拳紧捏于案上,凌厉的双凤眼冲着风沙瞪视好一会儿,森然道:“不要把我的善意,当成要挟的本钱。”

    风沙自打进门就开始找地方坐,结果没找到,只好站着耸肩道:“我叫过你了,结果没人搭理。我想可能大家都在忙,听不见音讯,所以放了烟讯。”

    彤管没好气道:“好个先礼后兵,我还要夸你君子了?”

    风沙嘿嘿笑道:“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哪怕风雨交加,昏天暗地,群鸡乱鸣,见到我你心里怎能不欢喜?

    彤管差点气晕过去,居然被人顺着话调戏了。

    关键还挺应景。

    底舱着火的河上行船,那就是风雨交加,更是昏天暗地,绝对群鸡乱鸣,疯了一样往岸边逃。

    好在火势不大,很快灭了。仍旧把所有人吓出了一脸后怕、一身冷汗。

    彤管咬着牙道:“既然不想好吃好喝好睡,那就把你好捆好绑好了。”

    风沙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我愿意拿我知道的向你换点什么。”

    彤管恼怒的神情立时古井不波,凝视道:“好。你想换什么?”

    “不问真假,先问我想要什么,看来你心不诚。”

    风沙想要什么,他的弱点就是什么,对方完全可以拿来要挟,化被动为主动。

    用孟凡的话说,这叫风门弄斧。用他的话说,这叫风门比美,哼哼~

    彤管面不改色的道:“好,那你先说,我以真假来给予诚意。”

    “我之前不是说过吗!无论真话假话皆有目的,假话也能证明一些事情,对你来说都是有用的,所以我想先看到你的诚意。”

    “当我三岁小孩吗?你这叫空手套白狼。”

    彤管那细长略弯的剑眉微微挑起,神情显得有些冷厉,不悦之意极其鲜明。

    风沙不以为意的道:“我先说,你听着,就一句,就一遍。”

    彤管盯住他的眼睛,凝神倾听。

    风沙悄无声息的往案边挪近了点,正色道:“你们最好查查我的行程。”

    彤管极力压抑住闪动的瞳光,问道:“就这?”

    风沙点头道:“就这。”

    彤管作不屑状道:“没那工夫。你有话直说,别故弄玄虚,我不吃这一套。”

    风沙趁机又离近了点,微笑道:“那我再送你一句:把我的行程与某些人的行程对比一下,或许会发现一些有趣的事情。”

    彤管再次盯上他的眼睛,缓缓道:“某些人,是哪些人?”

    不知不觉之中,风沙已经挨到案边,凑得很近,俯视着她的眼睛,含笑道:“你分明已经查过了、知道了。你装傻的样子,还挺好看的。”

    彤管略呆,突然发现他的鼻息居然喷到了自己脸上,这一惊非同小可,下意识往后躲避,想要拉远距离,偏偏忘了自己正坐在椅子上。

    顿时失去重心,连人带椅子往后仰倒。

    风沙眼疾手不快,只抓到了黑袍的袍角。

    噗啦一响,宽大的黑袍垂到了他的手里。

    彤管身上仅剩那件单薄轻柔的素纱裙,本就很短的裙摆随着仰八叉而有等于无。

    两条细腻洁白的长腿当空招展,白玉无瑕的赤足炫目惊心,并红的十甲紧紧勾往掌心。

    宛如白雪裹梅枝。

    隐约幽香扑鼻来,春光乍现不自知。

    风沙不动声色的侧身坐到案边上,随手将黑袍抛到彤管腰间。

    砰地一响,数名黑袍人听见房内椅倒,纷纷冲进门来,直扑风沙。

    彤管屈腿并紧,一只手更按紧腰间黑袍,彻底遮住所有乍现的春光,娇喝道:“滚出去。”

    诸人明显有些不知所措。

    彤管撑手起身,将黑袍当裙子围到腰间,顺手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而后斜眼睨视。

    诸人见此模样无不打个寒颤,忙不迭的逃出去关上门。

    彤管转眸瞧向风沙,伸手挽了挽耳边散乱耳边的垂发,端得风情万种,嫣然道:“好看吗?”

    风沙认认真真的打量,比手画脚道:“好看。尤其这腰间系裙,宛如神来一笔,前短后长,好似燕尾,既有神秘感又有层次感,突显女性魅力,引人遐想。”

    彤管听他一本正经的评头论足,竟然还说得头头是道,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板起俏脸道:“你知道亵渎皇女乃是大不敬吗?我该挖了你这双眼睛。”

    风沙正色道:“我并非北周臣民。你的确是公主,但不是我的公主。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公主有美,我欣赏之,何来亵渎?”

    彤管轻哼道:“油嘴滑舌,少来这套。我知道你搞这么一通,无非想要回你那两位同伴,我就是不给,你能怎样?再放把火吗?”

    风沙不接话,自顾自道:“我现在已经证明了自己的重要性,你也希望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我当然不能把你怎么样,顶多少说点话或者多说点废话。”

    彤管凝视道:“我怎么觉得你知道的,他们也知道呢?”

    风沙嗤嗤笑道:“这话你自己信吗?”

    彤管淡淡道:“他们不知道也没什么,有枣没枣打三竿嘛!就怕打完之后他们下三辈子都不想做人,你不心疼吗?”

    ……

第六百二十六章 难喜难悲

    面对彤管的言语威胁,风沙根本面不改色。

    “心疼。那个小丫头虽然蠢笨,还是蛮讨人喜欢的。可惜对于大局来说,别说一个小丫头无足轻重,就算你这位长公主同样微不足道。”

    彤管冷冷道:“大胆。”

    风沙斜眼道:“话虽难听,却是实话。否则你身为公主,又正值花季雨季的大好年华,为什么会嫁给一个儿子跟你一般大的老男人?”

    彤管顿时一窒。

    “我和我的人在你的手里,自然听凭摆布。将来你的下场,只会比我们更凄惨,保管下三辈子都不想做人,更不想当公主。瓦罐与瓷碗同碎,我总归是赚了。”

    彤管咬着银牙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风沙嘿嘿笑道:“有枣没枣你去打三竿子嘛!跑来问我是怎么一回事?今天该说的话我全都说完了,如果你不想留难我,我这就走了。告辞,不送。”

    彤管脱口道:“站住。”

    风沙理都不理,径直走去拉门。

    彤管怒道:“我叫你站住,你聋了吗!”

    风沙瞧了眼一众堵门的黑袍人,又顺手把门关上,转回身走回来。

    彤管气呼呼瞪着风沙。

    她又聪明又强势,很少生气,也没人敢惹她生气,唯有风沙三两句就能把她给惹火,偏偏还拿人家一点办法都没有。

    有种被人碾压的窒息感,令她又恼怒又不服气。

    风沙转去案后扶起凳子,比出请坐的手势。

    “其实我仅仅是个中人,和南唐和契丹都能搭上点关系,我也希望和北周搭上点关系,长公主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彤管微怔,回神道:“少来软硬兼施这一套。”

    嘴上这么说,人已经回椅子上坐好。

    风沙笑道:“我就当公主同意了。”

    彤管娇哼道:“要我同意,你总该先让我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吧?凭什么能和契丹、南唐搭上关系,关系又有多牢固。”

    “能说不如能做,往后若有涉及南唐或者契丹的事务,长公主再来找我不迟,届时以结果来证明我与两方的关系。”

    彤管凝视他片刻,缓缓点头道:“好,我会找你的。现在我不想看到你,看到你就讨厌,你可以走了。”

    风沙不以为忤的笑了笑,告辞离去。

    出门后同样被蒙眼罩头,被架得双足离地,送回舱底密室。

    显然是另一间,因为没有闻道烟火味。

    门刚一合拢,听到绘声银铃般欢悦的叫声:“主人。”

    绘声扑来揭下风沙的头罩和眼罩,然后使劲往他的怀里蹭着脸蛋腻来腻去,一个劲的撒娇。

    风沙昨晚没睡好,又钻木取火了好半天,不禁浑身酸软,当真有些困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的抱着绘声往床上钻。

    绘声很有当抱枕的天赋,这方面相当机灵,就算被主人抱着,双手居然还能有条不紊的解腰带褪衣衫。

    待风沙钻到被窝里,他的外衫已经被绘声扯下。

    过不一会儿,绘声从被里探出洁白的手臂,扔下主人贴身的里衣,又过一会儿,扔下自己的。

    风沙忽然抓抓脑袋,好像忘了什么事,想了几下没想到,双手紧了紧抱枕,继续睡觉。

    舱房角落的橱柜旁边,孟凡站得像个傻子。

    手中拎着个水壶,正在往已经倒满的茶杯里倒水,开水顺着柜壁流了一地,脚边都在冒气,脚底感觉有些烫才知道回神,也才知道合嘴。

    心里暗骂风沙好不要脸,又怨姐姐好不知羞,居然当着他的面来这一出。

    孟凡傻着眼干站一会儿,不禁捂着脸找个角落一歪,来了个眼不见为净,一睡解千愁。

    如此几天几夜,无甚事端。

    彤管再也没有露面,更没人进门打搅。

    一日三餐,由门上窥窗递进来。

    每天除了一壶美酒之外,还会送来一炉焚香。

    屏风后面有浴盆、有便器。

    从隔壁伸来冷热水孔,也有开槽水池设以地漏

    有吃有喝,有洗有睡,就是没有窗户,不知天时,也不知行船位置。

    风沙一贯懒洋洋睡不醒,能躺绝不坐,能在家绝不出门,过得很舒服。

    孟凡不一样,他性子轻佻又活泼,本就呆不住。

    加上绘声只顾着讨好主人,他不仅是个多余的,还得天天看着姐姐变着花样献媚。自然更加郁闷,整天在房内转来晃去,就差拿脑袋撞墙。

    风沙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让门外的看守送来几本书,教孟凡读书。

    绘声高兴坏了,主人很少亲自教人,只有两位小姐有这种福气,连伏剑都没机会呢!

    孟凡但有分神偷懒,绘声立马拧眉瞪眼,脱自己的绣鞋,打他的屁股,且是扒了裤子按在床上打。

    倒要风沙领略到绘声的另一面,觉得这丫头除了当抱枕手感好之外,并非一无是处。

    因为韩晶看上孟凡的缘故,风沙不会教授太深入,更不敢教墨家经典,免得让韩晶误会他抢传人,也就随便讲讲典故,多以讥讽儒家收尾。

    儒家视偃师一脉传承的机关术与巫术为奇技淫巧,是以两家很不对盘,这样教准没错,起码韩晶不会不高兴。

    如此教了几天,孟凡好歹能够耐下性子抱着书读,总算消停了。

    风沙会掐心术数,每天大约的时辰能够掐个差不多,天数也能够掐个差不多可惜是困在舱底时间太长,始终找不到校准的参照物,误差将会越来越大。

    加上不知道具体的行程,只能大约推估,觉得应该离汴州不远了。

    晚间,彤管终于派人召见风沙。

    还是那间书房,彤管静静瞧了他很久,忽然启唇道:“河东领兵元帅卫王与契丹军大战于忻州,麾下华州军使轻骑冒进,中伏战死。”

    风沙的脑袋立刻灵活起来,脑海中默观山川地形图,神情莫明的叹道:“太原府攻不下了,对吧?”

    彤管微不可查的点头。

    风沙心里百味杂陈,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忻州位于太原府北方,北周军与契丹军于此接战,只有一种可能:北周久攻太原不下,契丹欲解太原之围。

    既然北周战败于忻州,北汉将得以苟延残喘。

    此战定会增加契丹南侵的信心,对中原大局不利。

    对他则有利,北周攻南唐的时间一定会往后拖延。

    ……

第六百二十七章 会绣花的男人

    彤管仔细打量风沙的神情,斟酌道:“我现在需要一份私信,一份足以获取燕国大长公主信任的私信。”

    风沙不动声色地道:“至于获得燕国大长公主信任之后做什么,不需要我知道,对吗?”

    彤管正色道:“正是。你不妨说一说,燕国大长公主能为你做到什么程度,将决定你得到什么样的待遇。”

    风沙岔话道:“河东领兵元帅卫王?莫不是是四朝元老符彦符老四?”

    彤管冷冷道:“放尊重点,不得直呼卫王名讳及外号。”

    风沙沉吟道:“那就是他了,晋升还真快。我记得郭皇登基之后封他为淮阳王吧?卫王~这么快晋封为一字王了?”

    彤管冷下俏脸道:“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我只是奇怪。当年契丹攻陷汴州,符彦投降契丹。后来北汉收复汴州,他又受封魏国公。按理说他可以和契丹搭上关系,为什么你要舍近求远?”

    符彦之所以可以来回改换门庭,还越升越高,甚至封为异姓王,得益他九个兄弟都是镇守一方的军使。

    符家除开名分,单论势力,比当今的北汉大多了。论地盘,仅比海龙王的吴越国小那么一点。比小小的辰流更是不知大到哪里去了。

    当然,势力地盘各处隔开,难以成国。

    如此势力,无论谁当北周的皇帝都必须倚重。

    这是现实问题,个人观感无足轻重。

    面对风沙的疑问,彤管淡淡道:“你写信就好,其他事情与你无关。”

    风沙笑了笑道:“莫不是有人怀疑他与契丹暗通款曲,是以败于忻州?所以有人想要绕开他,来个另辟蹊径?”

    彤管古井不波的道:“这只是你的谬论,卫王血战忻州,与契丹结下不解之仇,怎会与其暗通款曲。”

    风沙自顾自道:“是了,周皇令符彦奔赴忻州,正是防止契丹南下救援,更是希望两方血战一场,结下不解之仇。高明,高明。”

    后面还有一句没说:可惜符彦技高一筹。

    那位遇伏死掉的华州军使,八成是柴兴的心腹,被符彦故意送掉了。

    彤管勃然大怒道:“大胆。妄自揣摩圣意,信不信我立刻宰了你。”

    风沙歪头道:“你发这么大的火,只能证明我猜中了。”

    彤管强压心火道:“虽然忻州小败,卫王仍然成功阻止契丹追击。大军之所以撤退,实是粮饷不继,加之连日霖雨。卫王早有提醒,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风沙不置可否的笑道:“我相信符彦一定会两边摸鱼,既不愿太原府被贵国攻陷,也不愿契丹追击贵国撤军,这个结果或许正巧符合他的心意。”

    彤管见不得风沙这个讨打的微笑,真想一拳揍上去,偏又不得不承认他的看法很有见地。

    风沙继续道:“直说吧!你希望燕国大长公主发挥什么样的作用?”

    彤管深吸几口气,垂目道:“你不是会猜吗?继续猜呀!”

    风沙微微一笑:“我为什么要猜,猜中没有好处,还要被你凶。”

    彤管冷笑道:“如果你猜中了,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风沙沉吟道:“你我距离太远,还要经过中转,所以肯定不是火上房的急事,一定跟善后有关。对了,那位战死的华州军使是否落在契丹人的手里?”

    这位华州军使很可能是柴兴派往符彦身边的心腹,用以监军。

    八成被符彦设计害死。

    既然是轻骑冒进,中伏而死,尸体肯定抢不回来。

    柴兴一定会千方百计让其回归故里,入土为安。

    不管弄不弄得回来,全力以赴的样子要做出来。

    否则余等心腹难免心寒,以后谁还会为他卖命?

    彤管惊讶的合不拢嘴,眼瞪溜圆,愣愣地盯风沙发呆。

    风沙心知自己猜中了,探手取笔,笑道:“拿纸,研墨。”

    彤管鬼使神差般铺纸研墨,伺候笔墨的样子倒似小厮。

    风沙笔走游龙,一蹴而就,落款凌十雨。末了复读一遍,就着未干的墨迹吹了几吹,塞到彤管手里,含笑道:“若无他事,容我告辞。”

    也不等回答,转身便走。

    彤管叫住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风沙扭来头,一本正经地回道:“我是男人。”

    彤管愣了愣,不悦道:“废话。”

    风沙含笑道:“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说‘我是男人’的时候,一定不是废话。”

    彤管玉白的脸蛋倏然蹿红。

    “少来这套,美男子我见多了,就你也想使美男计?我承认这次你猜中了,想要什么不妨直说。能满足你,我一定满足你,不能满足你,我干掉你。”

    风沙失笑道:“我想要你干掉我。”

    彤管呆了呆,旋即大怒道:“你以为我不敢吗?”

    风沙摇头道:“你当然敢,是我错了,我换个要求,我要你以后不要答应自己做不到的事,好吗?”

    彤管心口急速起伏,心绪竟是前所未有的紊乱,垂目道:“好。”

    风沙回底舱之后,一切照旧,陪陪绘声、教教孟凡。

    唯一不同在于:彤管终于不在晾着他。

    每天都会抽空见他一面,变着花样地试探他。

    初时术数,后来书画,而后论乐,最后女红。

    彤管实在没想到,这个凌风居然连绣花都会。

    不仅比她绣得快,比她绣得好,还煞有介事的教她针法。

    几天下来,彤管实在找不到她会而凌风不会的东西。

    没摸出人家的底细,自己的底子倒是被人家摸个干干净净。

    直到今天,不在书房在功房。

    彤管换了身十分突显身段的劲装,右手倒拎一把木刀,左手握着一把木剑,笑盈盈道:“凌风凌少侠,江湖上人称十剑风雨,倒要领教一下何来风雨。”

    风沙登时傻眼,所谓“十剑风雨”,就像胡九道那个“杀人不用第九刀”的外号一样,纯属胡编乱造。

    要他杀人还好说,毕竟有弩谁用剑。

    让他打架,那真是要了老命了。

    彤管抛出木剑。

    风沙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结果,剑没接到,眼睛一花。

    颈侧突如其来一阵剧痛,整个人咸鱼一样硬邦邦的栽倒。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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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风之花雨介绍:
人人都喜欢美人,风沙喜欢成就美人。路数邪门的幽诡妖女,圣洁无暇的清丽仙子,冷艳娇娆的江湖帮主,名闻天下的绝色舞姬,掌控一国的冷酷女王……性格迥异的美人一一现身于残酷的乱世,成为当世瞩目的焦点,肩负起不同的使命,推动天下从纷乱走向统一。作为操纵和塑造者,风沙始终处于少有人知的幕后,历史并没有记下他的名字。岁月的灰尘渐渐掩盖至深埋只剩一句:若见花雨,必是兴风。郑重强调:本文很正经*3兴风之花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兴风之花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