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八章 暗度陈仓
自从风沙挨了彤管一刀,彤管对他的态度好多了。
肯定不会是因为内疚,八成因为发现了他的弱点。
觉得有办法可以掌控他,至不济也有办法消灭他。
风沙觉得气氛适宜,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我们现在在哪?
彤管抿唇笑道:“你总算问了,还以为你能忍上一路呢!我们刚过毫州。”
风沙不禁皱眉。
他是在下蔡上的船,理应走肥水或者颍水北上去汴州。
算算时间,当下应该差不多抵达汴州。
如今刚过毫州,说明彤管走了一大段回头路,先顺着淮水至下游濠州西面的涡口转入涡河,然后由涡河北上,毫州之后是宋州,宋州之后才是汴州。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
为什么彤管非要舍近求远,不走肥水走涡河?
彤管见风沙若有所思,含笑道:“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为什么。”
“正要请教。”
“于下蔡启程当天,我把凌风凌十雨随船的风声特意传了出去。你猜除了纪国公的船队,还有谁的船队跟了上来?”
风沙恍然大悟,苦笑道:“燕国大长公主。”
通过凌风之前的行程筛选一遍,行程相仿的船队本就不多。
彤管突然走回头路,脑筋正常的人都不会跟着舍近求远。
既然还是跟上来,一定有缘故。
如此一招,可以轻易排查出哪些船队和凌风有关系。
彤管得意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找你要私信?燕国大长公主宁可走回头路都要跟着你,和你的关系当然匪浅。”
风沙赞道:“长公主智慧与美貌并重,凌某衷心敬佩。”
彤管咯咯一笑,露出个总算压过你小子一头的神情,又迅速敛容道:“你的私信有效果了,燕国大长公主愿意出面。我向来有功必赏,你想要什么?”
风沙摇头道:“她愿意出面是一回事,能不能成是另一回事。事还未定,赏之过早。”
彤管斜眼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燕国大长公主封地在幽州,乃是入关的契丹大军集结兵马、军器、粮储的战略要地,她说话最管用了。”
风沙继续摇头:“救援太原府的契丹大军发兵于云州,跟幽州没什么关系。”
彤管挑眉道:“你好像很不乐意立功受赏?”
“无功不受禄。”
风沙本以为把彤管压得没脾气,结果人家反手来个暗度陈仓,纪国公和萧燕的两支疑船船队立刻暴露。
这是彤管讲出来的,还有没有没讲的?
疑船船队包括数艘溜过江都的三河帮战舰,以及数支打着不同旗号的货运船队。
最要紧的是云本真的风门船队,一共三艘,乃是他能够神出鬼没的核心,到底暴露没有,又或者暴露了几艘,尚在未定之天。
面对这种人还是小心点为妙。
从她手里白拿的好处,最终一定会烫到自己的手。
不过,彤管这招暗度陈仓对他也有好处。
本来随着他行经的地方越来越多,行程连成的线也就越来越明确,那么越接近汴州,被人看破行藏,预先埋伏的几率越大。
这下好了,连他自己都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折返一程,别人更加想不到。
原来仅是若隐若现,现在北周密谍在北周境内亲自押运,等于彻底隐身。
相信当下很多人都看着地图抓狂或者傻眼呢!
“喂喂~你这人怎么总是莫名其妙的发呆,我说话你到底听到没有?”
彤管十分不悦,能跟她说话说走神的人,她这辈子就见到过一个,就是面前这个,还是经常走神那种,搞得她对自己的容貌都没有自信了。
风沙赔了个笑脸,问道:“到达汴州之后,长公主打算怎么处置我?”
彤管露出个“原来你小子也知道怕”的眼神,微笑道:“当然是关进侍卫司的暗牢,你还指望这辈子能够活着出去吗?”
风沙笑了笑道:“我在某些人眼中并没有消失,长公主是否太过一厢情愿?”
无论纪国公还是萧燕,其实都可以把他从北周密谍手中捞出来。
之所以现在捞不出来,是因为路途上没有人比彤管的身份更高。
但是,囿于纪国公出面,涉及外务。
彤管也做不了主,只能把他押回汴州,交给周皇决断。
“我知道唬不住你,还是忍不住想试试。放你出去可以,只要替我立下三大功劳,立刻放你自由。否则我拼着挨皇兄一顿教训,弄死你也就弄死了。”
风沙哑然失笑,这一招他对萧燕用过。
彤管凝视道:“怎么,你不信?”
“我信,并且觉得很公平。我真心希望能够和长公主搭上关系,三大功劳就当作见面礼好了。”
“你口气一直这么大,倒要我好想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有那么不可告人吗?别跟我说凌风凌十雨,我不信。若非我明知李泽仍在潭州,真以为你是他了。”
风沙嘿嘿一笑:“我比他值钱多了,怕你忍不住把我卖掉。现在挺好的,就算你想卖也不知道卖给谁。”
彤管默默地扫量风沙一阵,突然道:“你挺会猜谜的,正好有件事想问问你,如果你对我有所帮助,算你立一大功。”
“请说。”
“你是否知道,皇兄有意灭佛?”
风沙不动声色地道:“这么事关重大,并且极度机密的事情,如果我说我知道,长公主是否要追问我从哪里知道的?”
彤管秀目闪过讶异神色,心道你居然真的知道!旋即回复平静,轻柔地道:“我不追问,只想问问你对此事的看法。”
风沙谨慎的答道:“那我需要先知道长公主对此事持何种态度。”
彤管犹豫少许,斟酌地道:“皇兄的态度就是本公主的态度。”
风沙沉吟道:“周皇要灭佛,先不管缘故,必须要一把刀和一面盾。刀和盾未准备好之前,很难发动。刀不好找,盾是现成的,仅需要锻炼,去芜存菁。”
彤管垂首不语。她听懂了,侍卫司就是这面盾。
这也正是她最担心的,所谓去芜存菁,还有另外一个说法:内部清洗。
……
第六百二十九章 甩锅!甩锅!
关于灭佛一事,彤管向风沙问主意,风沙也想从彤管那里获知更多的情况,自然十分上心。
六位总执事把这个要命的差事硬生生地压到他的肩上,甩都甩不脱,是以一定要在正式接手北周玄武观风使一职之前想好对策。
风沙想了想,道:“恕我直言,史上曾有三武灭佛,魏太武帝被内宦弑杀;周武帝暴毙而亡;唐武帝死于仙丹妙药。总之,没一个好死。”
彤管脸色剧变。
风沙瞧她一眼,轻声道:“民间传言说法,无不神神鬼鬼。据我猜测,皆有内情。个人浅见,周皇执意灭佛,不敢言不智,或许应该多点考量。”
灭过佛的皇帝皆不得好死,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那是皇帝,皇帝那么好杀吗?有时候的确很好杀,有时候可难了。
尤其敢灭佛的皇帝,别的不说,绝对能力超强,也绝对大权在握。
风沙身负墨修一脉的传承,就算看破什么也不会说破,更不想涉入其中。
墨家早已不复先秦之时“天下之学非杨即墨”的盛况,儒家可以一家打百家,他才不敢凑这种热闹,这个娄子一定要甩下,绝对捅不得。
彤管发了会儿呆,叹气道:“这次未能灭北汉,正因为粮饷不继。发兵之前,长乐公曾因此极力劝阻。尽管皇兄坚持亲征,并非没有尽力筹措,实是筹措不足。”
一听“长乐公”三个字,风沙眸光幽闪起来,赶紧垂目掩饰。
彤管没注意,继续道:“佛门大兴土木,占有大量土地,拥有大量依附人口,以海量的铜铸造佛像,严重影响了税役……”
风沙听得双眼直愣。
“皇兄欲扩建汴州为开封府,还想兴修水利,疏浚运河,居然没有足够的钱,征发不到足够的丁夫,还有土地,唉~总之全都绕不开佛门。”
风沙结巴道:“等等,长公主的意思,周皇灭佛,纯粹因为缺钱缺地缺人?”
彤管瞟他一眼,小声道:“你听听就行了,出了这个门,我不会承认。”
风沙使劲摇头道:“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嗯~没有其他,嗯~别的什么原因吗?对了,长乐公不是因粮饷不继劝谏周皇不要亲征吗?他是否提过佛门?”
长乐公不仅是隐谷之首,现在还是北周的宰相。
以往三次灭佛都和思想之争有关,非儒既道,跟隐谷有着扯不开关系,所以他总觉得这次也是隐谷作妖。
彤管有些懵懂,显然没听懂,迟疑道:“长乐公说皇兄比不上唐太宗,又说皇兄不是泰山,皇兄很生气,不带他随军,让他任太祖皇帝山陵使,主持丧事。”
太祖皇帝就是郭武。
风沙听得眉头直跳,心里大骂老狐狸。
人家都是借屎遁皆尿遁,这个老小子居然借骂遁借丧遁。
mmp~连隐谷都特么遁了,这口黑锅岂非就剩四灵扛着。
不行不行,打死也不扛!!!
本来柴兴设了个困境,把隐谷和四灵都陷了进去,逼着两家只能出面操刀灭佛,长乐公居然倚老卖老来个强退,事态变得更加复杂。
“喂喂~你又发什么呆?我让你出主意呢!你想出来没有?”
风沙回神,叹气道:“一边是现实问题,缺钱缺人缺地;一边是庞大的佛门亟需处理。你知道贵国境内多少佛寺、多少僧尼吗?”
彤管回道:“在册佛寺三万三千零三十,在册僧尼六万六千六百六十六。”
风沙叹了口气。光凭僧尼和佛寺的比例就知道出大问题了。
一座寺庙不可能仅有两位僧尼,肯定有大量的瞒报,真实的人数可能翻十倍都不止,加上依附的人口,绝对是个海量的数字。
彤管能够随口报出数字,说明柴兴盯佛门很久了,应该还没登基之前就开始留意,甚至缘起于郭武,柴兴仅是延续。
所以,灭佛之举定是深思熟虑,打定了主意,绝难回头。
或许早就开始于暗中布局,只待找到一个或者一群刀斧手,一网成擒之后,来个砍瓜切菜,杀个血流成河。
“别的不说,佛门有宗派有僧兵。多的不算,就算这六万六千人,其中只要十分之一会武功,就是六千六百人,再十分之一是高手,就是六百六十人……”
风沙揉揉额心,干笑道:“再十分之一是顶尖高手,那就是六十六人。再十分之一是不世出的超级高手,那也有六个。你确定你们压得下?”
彤管蹙眉道:“其一,分布甚广,不成合力。其二,军队围压,弓弩为上。其三,自有足够的高手以为外援。你这个理由连我都说不服,如何说服皇兄?”
风沙心道“足够的高手外援”,莫不是指望我这个冤大头调北周各地的玄武卫和白虎卫吧?
这个调令要是下了,佛门疯了也要弄死他。
如果四灵愿意全力庇护,硬扛佛门都不成问题。
四灵乃是当世民间最大的暴力组织,护圣营甚至可以跟一国大军的主力正面决战,并且战而胜之。
单论武力,佛门相比四灵远不够看。
奈何六位总执事摆明拿他顶雷,届时来个上屋抽梯,他岂非坐蜡?
不提佛门到底瞒报了多少人,就那六百六十个高手随便逃走几十上百个,类似宫青雅那种不世出的超级高手来上一两个。
恐怕他这辈子只能靠着天天打洞钻洞过活了。
天下间不止北周有佛寺,东鸟和南唐更多呢!
这种血海深仇,没个几代根本不见淡。
稍不留神,墨修这一脉就要断了传承。
风沙一念转过,惊出一身冷汗。
不行,必须要把隐谷拖下水,他才有机会抽身。
“长乐公乃是八朝,不对,十朝元老。想要劝阻周皇,只有他老人家有面子有办法。你想想,换做别人敢说周皇不如唐太宗、不是泰山?几个脑袋都没了。”
彤管犹豫道:“可是,皇兄应该还生他的气呢?”
“事实证明,长乐公没有料错。高平大胜,奈何因为缺少粮饷没能灭掉北汉。既然长乐公料中结果那就定有解决办法,你让周皇找他讨要不缺粮饷的办法嘛!”
彤管秀眸一亮,拍手道:“有道理。”
风沙心道长乐公啊长乐公,千万别怪我坑你。
咱们两家本来就是对头,我坑你正常,不坑你才不正常。
嘎嘎~
……
第六百三十章 鬼神之眼
晋国长公主书房。
彤管还是一袭披纱坐于案后,美眸冷冷地看着一份书折,许久之后,取火折点着,火光明暗,映得无暇的脸庞阴晴不定。
书折的内容很简单,也很复杂。
李重于高平之战中立有战功,由殿前司指挥使,拜任成德军使、同平章事。
同平章事就是“使相”。
李重是郭武的亲侄子,彤管的表兄。
所谓使相,名义上为宰相,实际上没有宰相的权力。
简而言之,明升暗降。李重交出了殿前司的大权,不再列属于禁军。
彤管的驸马张永力荐同样立有战功的赵仪。
赵仪由梁州骑兵指挥使升任为殿前司都虞侯,领严州刺史,辖侍卫司。
并令其选武艺超绝者,署为殿前诸班。
因为李重调任的关系,殿前司指挥使一职空悬,赵仪这个殿前司都虞侯就是侍卫司最大的头目。
彤管属于特命特使,在侍卫司并没有正式的职务。
她在侍卫司的权力源于李重之前的授权,如今能否延续,赵仪说了算。
另外,柴兴借高平大胜之余威,全面整顿禁军,斩败将樊爱能、何徽等七十余人,士兵有升为军主、厢主者,以取代、以弥补。
彤管不禁想到凌风跟她说的刀盾之语,清洗果然开始了。
不止侍卫司,是整个禁军。
黑袍人又递出一管密筒。
彤管默默的接过,检查密封之后,开筒展卷,瞧上几眼,神情微变,皱眉道:“宋州交接凌风?”
黑袍人正色道:“这是他离任前最后的传信,应该不会有假。”
彤管柔声道:“我知道他为此冒了很大的风险,有机会替我谢谢他。”
“他的命都是长公主给的,肝脑涂地,没有二话。凌风乃是长公主亲自擒下的重要人物,凭什么说交就交?还没到任就抢功,哼!早知道不该把消息传回去。”
彤管冷冷道:“不止抢功那么简单。南唐纪国公找我要过人,我跟契丹燕国大长公主搭过线,如果船到汴州,人没了。你说他们会找谁要人?”
黑袍人惊怒道:“好呀!这不仅要抢功劳,还想让长公主背黑锅。赵仪不是驸马爷力荐的人吗?为什么和您过不去?”
彤管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苦涩的道:“天都变了,何况人呢!”
黑袍人唉声叹气道:“眼看就要到宋州了,现在怎么办?”
彤管再度陷入沉默,起身去到窗前眺望黄昏,冷不丁道:“传我命令,过宋州而不入,直驶汴州。”
黑袍人领命而退,过了阵去而复返,急匆匆道:“水手拒不奉命……”
彤管怒而转身,喝道:“那就宰了,一直杀到奉命为止。”
黑袍人颤声道:“诸散直皆不奉命,言说已经接承上令。”
彤管反而不恼了,笑道:“手脚真快,我的话没人听了。”
黑袍人肃容道:“属下誓死效忠长公主。”
彤管回到案后,取笔写了个条子,递出道:“趁着送饭送进去,让他自己想办法逃命吧!”
黑袍人接来道:“他?能逃早逃了,还能等到现在。”
彤管淡淡道:“你看他把自己当犯人吗?简直比客人还自在。我总觉得他有办法脱身,只是搭我个顺风船而已。”
黑袍人摇头道:“船上都是侍卫司的高手,我不信他有本事逃掉。”
彤管娇哼道:“逃掉是他的本事,逃不掉该我倒霉。”
一旦她到汴州交不出人,这个凌风的来头越大,她的麻烦越大。
关键这是来自外部的麻烦,她压不下。
事到如今也只能赌上一把。
如果凌风成功逃脱,顶多是个监管不力,侍卫司还能把她怎样不成?
如果凌风逃不掉,这个黑锅她背定了。
黑袍人叹了口气,揣起纸条离开。
风沙看到纸条的时候,估摸外面的已是傍晚。
纸条成卷藏在酒壶里,一倒酒就堵住细长的壶嘴,取出展开之后只有被酒水晕染开的两个字:再见。
依稀可以分辨出是彤管的亲笔。
风沙知道出事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他一点也不着急,该吃吃该喝喝,末了向绘声打了个手势。
绘声微怔,脸蛋莫明一热,忽然起身去到门边,重重敲门。
最近当抱枕的时候,主人没少凑她耳边嘀嘀咕咕,大部分时候是些羞羞的话,偶尔也会叮嘱一些事情,教授一些手势。
教授的方法有些特别,她这辈子都忘不掉。
孟凡则一脸懵比。
风沙拽着他胳臂走到门后,低声道:“待会儿跟紧点,别拖后腿。”
孟凡下意识的点头。
窥孔倏然拉开,凑来一双眼睛,离窥孔有着相当的距离,很难从舱内偷袭。
正是收走碗筷的时候,看守不虞其他,仅是习惯性的防备。
风沙双瞳之中倏然燃起幽火,好似穿透冥冥九幽,直接透进脑海,刻上灵魂。
有种无法遏制的冲动和渴望,似乎只要顺从这双眼睛,将会感到无上的愉悦和快乐。
看守莫名其妙的道:“两个。”
另一个看守疑惑道:“不要跟他说话。”
风沙道:“看我。”
那人下意识扭头望来,同样莫名其妙的喃喃道:“于副都头。”
顿了顿,又道了声“是”,然后转身离开。
过不一会儿,他带来另一个黑袍人,显然是于副都头。
于副都头打开窥孔道:“找我什么事?”
风沙的瞳眸再度幽闪。
于副都头嗯了一声,掏出钥匙开锁。
很快,舱门打开。
三个黑袍人着魔一样先后进门,然后开始脱衣服。
风沙担心隔壁有人窥听,嘴上随口扯着闲篇,向已经看傻眼的绘声和孟凡猛打手势。
绘声和孟凡一齐回神,附和说话的同时也开始脱衣服。
风沙拉着于副都头凑耳盘问,无非是口令,暗哨,巡逻的间隔之类。
于副都头一一作答。
绘声麻利的给自己换上看守的黑袍,又赶紧过来给主人更衣。
过不一会人,风沙摸了摸蒙面与黑袍,又看了看同样装束的绘声和孟凡,满意的点点头,顺手拉上罩帽,大摇大摆的带着两人出得舱门,随手关门上锁。
……
第六百三十一章 玄武和乌龟
宋州乃前唐十望州之一。
邑中九万家,高栋照通衢。舟车半天下,主客多欢娱。
宋州背倚汴州,坐镇涡河,郭武于此置归德军。
攻唐的意味简直不要太明显。
由宋州发兵,可以由涡河直入淮水,直扑濠州。
不一定非要攻下濠州,仅是“攻”的举动,足以把淮水防线像蛇一样当中截断,使其首尾难以呼应。
届时,陈州兵发颍水和肥水攻打濠州上游的寿州,为击蛇尾。
彭城发兵运河和泗水攻打濠州下游的泗州和楚州,为击蛇头。
一旦三路齐攻,淮水防线实在难守。
北周连灭北汉的粮饷都不足,显然没有三路齐攻的实力,起码目前没有。
尽管如此,宋州打个喷嚏,江宁也得打个寒颤。
当初,淮水南岸诸城急报雪片般飞至,说淮水北岸的北周大军异动,使得江宁城人心浮动。
唐皇不得不宣布升洪州为南都,不日迁都,留太子李泽于江宁府监国。
一副随时逃跑的架势。
此事态,直接导致唐皇落入颓势,李泽强势崛起。
所谓大军异动,无非是驻于宋州的归德军沿着涡河操演几下,仅此而已。
宋州是座军镇,军镇分内城外城两部分。内城是驻军及其家属和所管人口,外城是普通百姓。两者以城墙和护城河分开分隔。
军镇位于护城河四面环围之中,说是护城河其实更像一座大湖,整座军镇倒似一座四四方方的湖心岛。
东西南北城门之外,沿路、沿河聚落成民镇,填河成路与军镇相连、隔河相望,卡住四座桥就能严控进出。
民镇的人难进军镇,军镇的人难入民镇,并非完全不能互通,管理相对深严罢了。
军镇大体黑暗,街巷间密布巡逻的火光,以及寥寥几处灯火通明的地方。
民镇这边沿河一带倒是相当热闹,到处都是挂着风灯的小摊贩,附近的巷弄中隐约透出旖旎的红光,稍往里走一点就可以看见许多门口挂着红灯笼的小院。
许多下级军官或者兵丁勾肩搭背于巷弄之中进进出出,进时神色匆匆,出时脸面爽爽,三五成群的跑来河边的小摊喝酒宵夜。
彤管的座船抵达宋州的时候已是深夜时分,过南水门至军镇内码头。
有南水门隔着,看不见军镇码头内部的情况,仅是知道彤管的船到了。
风沙逃离之后弄了条小艇,速度相对快些,先一步来到宋州,快到码头的时候扔下小艇登岸。
侍卫司的黑袍实在太显眼,三人在路上偷了农家的衣服换上,虽然谈不上蓬头垢面,乡里乡气还是有的。
绘声生得漂亮妩媚,扮成村姑也足够吸睛,只好把头发弄乱覆面,又扯了头巾围颈子遮下巴。奈何仍显娇俏,尤其身段浮凸,还是那么醒目,也仅能如此了。
三人到得南门对面的民镇码头,风沙寻了个小摊子吃宵夜、赏夜景。
这里的小吃很有趣,几乎见不到正常的肉食。军镇嘛!肯定优先供应军队。
或许正因为客人多士卒的关系,无论菜碗酒碗都是大碗,吃的东西也都是大块。
食材全部就地取材,水里捞到什么就做什么,随便一剁就扔下锅乱炖,配上刚出炉的热腾烧饼,别有一番滋味。
也不知风沙运气好还是不好,轮到他的时候,人家居然捞上来一只不大不小的水鱼。现宰之后拿酱烩了,除了土腥味没压好,味道还算过得去。
水鱼就是甲鱼,长得像乌龟,不懂的人很容易弄错。
孟凡显然就是不懂的,瞧得直斜眼,心道你个玄武吃乌龟,也不嫌忌讳。
绘声则有些不知所措,以往鱼也好肉也好,她都会帮着主人拆骨去刺,水鱼怎么弄?
风沙倒是吃的眉飞色舞,连壳都啃了。
正吃得满嘴油花,南水门蓦然大开,战舰一艘接一艘的驶出来,转往涡河。
有小型战舰,有中型战舰,随便数数都有好几十艘,小艇更是成片。
沿河摊上士卒很多,一个个停下吃菜喝酒,彼此交头接耳,讨论出什么事了。
孟凡看了一阵,向风沙低声道:“幸亏听你的话,没去找纪国公,否则肯定遭遇堵截。”
“纪国公”三个字含含糊糊的混过去。
风沙扔下啃干净的王八壳,扯来绘声的袖子擦了擦手和嘴,摇头道:“不知道北周侍卫司通过行程比对到底查出了多少疑船,现在只能靠我们自己。”
孟凡忍不住道:“萧燕的船他们不敢查吧?”
风沙淡淡道:“彤管的身份摆在那里,难免很多顾虑,别人未必。北周不是南唐,没少和契丹人打仗,并不害怕契丹,反而恨意满满。”
当年契丹入侵中原,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与北地百姓结仇甚深。
孟凡叹道:“可惜我的东西都被收走了,如今连个幻术都用不出来。”
风沙失笑道:“没事,还是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孟凡目露询问神色。
风沙过去附耳道:“你想办法弄点钱,不然我只能把你押在这里抵饭钱了。”
孟凡一脸懵比,心道你没有钱就敢坐下来胡吃海吃,还真是当大少当惯了。
风沙笑道:“别这么看我,我从来不带钱,钱都在你姐的身上。你身上的东西都被人搜走,难道你姐不是?快去快回。”
孟凡苦着脸点头。
会幻术的人多半会妙手空空之术。一来,手快。二来,知道怎么惑人耳目。
想要偷点东西实在很简单。
孟凡刚一起身,绘声跟着起身,拉住弟弟叮嘱几句,无非是招子亮点,不要惹麻烦之类。
结果适得其反,她这一站起身,附近附近桌摊上的客人全部盯了过来。
有些人盯着那丰腴的身段流口水,有些人连酒端泼了。
绘声对上几道目光,瞪着俏眸瞪回去。
诸人纷纷起哄打哨子,大呼小叫发怪声。
绘声气得直跺脚。
一众人等嬉嬉笑笑,开始说些荤段子,显然把绘声当成了附近巷弄里的姑娘。
言语十分粗鄙,足以令大姑娘、小媳妇面红耳赤。
还有人冲着绘声问名牌,也有人冲着风沙问价钱。
……
第六百三十二章 赵仪和赵义
一众人等调笑归调笑,倒也没有人真的跑过来欲行不轨。
风沙面不改色,心知这样太过引人瞩目,应该尽快离开。
与此同时,孟凡在旁边的街上盯上了一头肥羊。
单身一人,低头走路,形色急切,目光乱飘又不乏闪躲。穿着不合身的衣衫,怀中抱着一团包裹,隐约可见有些受潮透湿。
脚步有些踉跄,像是崴了脚,偏偏步伐轻快,说明身负武功,至少也会轻功。
孟凡认定这是个飞贼,且是刚得手的飞贼,心道自己的运气真好,居然能够碰上肥羊。
要知道,附近多是过来耍乐的下级军官和兵卒,油水并不大,这些人一旦发现自己丢了钱物,事情倒是很容易闹大。
毕竟那是人家用血汗甚至拼命换来的钱,换谁丢了都发飙。
成群的行伍不好惹,一招呼就是一片,能堵着路挨个搜身。
所以最好还是黑吃黑。做的时候风险略大,事后风险很小。
没见过做贼的丢东西敢乱叫嚷,是以不会造成很大的惊动。
孟凡小跑着从斜里插去,忽然横过街道,与肥羊错身而过。
那肥羊转身追上来。
孟凡余光瞅见,暗暗吃惊。
他对自己的手法十分自信,没曾想人家连愣都没打,显然已经察觉丢了东西。
还真是倒霉,居然遇上行家了。到现在还没喊出声,证明确实不是光明路数。
孟凡不敢把麻烦带给风沙,直接往巷子里钻。
他在巷中连转几下,翻墙过瓦,很快把人甩脱,得意洋洋的找个角落,从襟下掏出个半湿半干的小包袱,包袱还没打开,人即愣住。
包袱一侧不仅被水湿透,也被血浸透,虽然还未到往下滴的程度,一攥也是一把红。
一个男声在旁边道:“你真不地道啊!”
孟凡吓了一跳,忍不住倒退,结果后面是墙角,只能干笑道:“在下确实不知兄弟赚得一挂红,这就如数奉还。”
这时他离得近了,借着月光仔细打量。
这个男人怀中的包裹边缘处隐约泛红,更像是在捂伤,轻咳道:“奉还就不必了,你立刻让凌风过来见我。速度快点,我恐怕撑不了太久。”
这一惊非同小可,孟凡差点跳起来,拿眼瞪人。
男人又咳一声,道:“你当然不认识我,我认识你。还记得下蔡的饮涧酒馆吗?是我让人押的你,也是我让人把你押上船。”
孟凡愣了愣,迟疑道:“你,你是侍卫司……”
男人喘着气打断道:“别磨磨唧唧,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凌风,他不来见我,一定会后悔的。”
孟凡疑心重,还是很犹豫。
男人松开捂肚子的包裹,咳嗽道:“你见过挨上一箭再来设伏的吗?快,我真的快撑不住了。”
孟凡神色一凝,快步奔出道:“你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男人吐了口长气,继续拿包裹堵上肚子,摸摸索索的沿着墙根瘫坐,脑袋不自觉的往一边慢慢的歪倒,渐渐气若游丝。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回手掏摸肚子,抓着箭羽拧了一把。
整个人顿时打起摆子,脸色更加苍白,眼睛却是睁开了。
风沙由墙边的阴暗中走出来,缓缓道:“真是条汉子。你是什么人,找我什么事?”
男人咧嘴笑了笑,嘴角流出血来,喘了口气道:“每次都是我亲自带你去见彤管,最后的留条也是我塞进酒壶,上面写着‘再见’二字。”
风沙点头道:“幸会。每次我都蒙眼,你都蒙面,终于得见尊荣,不胜荣幸。敢问尊姓大名?”
“我只想告诉你:你成功脱身,害得彤管身陷囹圄。你欠她的,要还。”
风沙大讶,脱口道:“不可能。她是长公主,谁敢?”
“有什么不敢的。晋国长公主还在公主府好好呆着呢!彤管死就死了,公主照样和驸马恩恩爱爱,甚至逛街游玩,过段时间暴病而亡。这种事我见多了?”
风沙眸光闪动起来,沉声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侍卫司换了头领,彤管失势。上面下令在宋州将你秘密移交,彤管不愿替人背黑锅,于是给你塞纸条。她本以为没人敢动她,没曾想人家居然敢强行扣人。”
风沙皱眉道:“侍卫司换头领,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吧?”
“你知不知道四灵?这是一个无比庞大,无孔不入……”
风沙挑眉道:“不用详说。”
那男人愣了愣,也不废话,径直道:“我希望你把消息传出去,让人知道晋国长公主被侍卫司暗扣。南唐也好,契丹也好,越多人知道越好。”
之前风沙被北周侍卫司捉住,但是并没有在纪国公和萧燕的眼中失踪,所以他的安全是有保障的。
彤管的处境相同。
一旦她在所有人的眼中消失,无论身份多么高贵,生死荣辱都将操之人手。
如果风沙没能逃掉,肯定跟她一起被扣住。
届时,谁也找不到彤管,谁也找不到凌风。
两人死了都没人知道,就算有人想报仇都不知道找谁。
不管这是谁的主意,下手又准又狠。
风沙问道:“现在谁掌控侍卫司?”
男人犹豫少许,喘气道:“你知道四灵,也应该知道四灵的规矩。你帮忙散个消息只算敲边鼓,知道太多的话,会很危险。”
风沙淡淡道:“彤管救了我,这是我欠她的。”
男人笑了笑,又吐了几口血道:“新任殿前司都虞侯名为赵仪,赤彪仪同的仪,扣住彤管的特使是他的弟弟赵义,假仁假义的义……”
赤彪仪同乃是北齐后主为其宠犬所起的称号,假仁假义的含义更不用多提。
语出如此,摆明愤恨加讥讽。
那男人又道:“我从军镇码头跳水逃走,侍卫司正在到处搜拿我,肯定也不会放过你。”
风沙叹气道:“你恐怕活不成了,不如把姓名留给我。忠勇壮士,不该无名。”
“如果彤管无事,你总会知道我叫什么。如果彤管有事,我叫什么一点也不重要。你应该立刻离开,我死在这里,或许可以给你争取点时间。”
……
第六百三十三章 被卖的香香
赵仪居然接掌了北周侍卫司,还让亲弟弟赵义来宋州。
对于风沙来说,这是个很危险的讯号。
扣下彤管的举动,更隐约显露了杀机。
说明赵仪已经知道他的行踪,并且怀着恶意而非善意。
北周侍卫司在北周的势力自不必多提。
汴州离宋州虽近,必定一路荆棘。
风沙做了个大胆的决定,打算在民镇的巷弄里寻个地方暂时住上几天,先避避风头。
侍卫司八成认定他急着赶往汴州,那么在此小停一下,可以打个时间差。
更重要是在此汇合柳艳,也是他跑来宋州的主要目的。
有柳艳暗中随行,起码他不必担心死于来自四灵的“不可抗力”。
柳艳身边总是伴随着若隐若现的隐谷势力。
四灵不可能在隐谷的注视之下对曾经的少主直接出手,只能间接指使某个看似无关的人或者势力下杀手,比如萧思。
本来北周侍卫司也属于间接势力,赵仪接掌之后,侍卫司再对他下手,跟四灵直接动手没有任何区别。
柳艳跟在附近,足以使赵仪投鼠忌器,化解来自北周侍卫司荆棘。
住的地方是孟凡连夜选的。
一间无院的小屋,屋里亮着灯,门上挂着块木牌,刻名香香。
据孟凡说,这意味着有女接客,正挂牌待客,背扣牌则有客。
小屋很小,由两扇屏风隔出当中一厅和东西两房。
屋内的陈设十分简陋,仅有一盏昏暗的灯,唯一还能入眼的家具就是梳妆台。
香香的年纪不大,样貌不错,看着很清纯,全无风尘气息,穿着实在朴素,只能说还算干净,言谈举止说明她出身不错,起码曾是个小富之家。
奈何遭了难,家人死光了,能抢的都被抢走,能当的全部当光。
幸好附近的宝元寺愿意借她这间房舍容身,否则她只能寄身于寺庙为婢。
一个无依无靠的柔弱女子,为了吃口饭,只好在门外挂上牌子。
不单纯收钱,只要可以带来吃的,就可以住下,带一天住一天。
真的假的风沙无意探寻,天色太晚,先住下再说。
绘声把孟凡赶去西厢独睡,又把香香扯去角落,让其褪下衣物,举着油灯一寸一寸的探摸骨架,仔仔细细的检查身体。
香香很乖巧,任凭摆弄。
绘声忙活好半天才发觉主人已经睡着了,赶紧把香香推到床外侧,自己则钻到主人的怀里。
第二天中午,风沙睡醒,让孟凡去附近找个小饭馆定餐,保证有鱼有肉。
香香以往的客人多是行伍,只能说勉强填饱肚子,吃得干巴巴的并没有多少油水,挨饿是经常的事。
见到肉竟是两眼发光,吃的狼吞虎咽,偏又不乏秀气,瞧着挺有趣的。
孟凡在回来的路上还特意买了点胭脂水粉当成礼物。
香香好生害羞,瞅孟凡的眼神都不对了,一吃完饭便羞答答的拽着孟凡去往西厢。
绘声好生恼火,一个箭步猛揪孟凡的耳朵,娇斥道:“主人没做声,轮得到你吗?”
孟凡好生无辜,是人家拽他,又不是他主动。
风沙又好气又好笑,摇头道:“算算时候,巧妍要生了,也就这旬月间事,你快当爹了。”
孟凡愣了愣,神情复杂起来,一时兴奋、一时蔫巴,也不乏忐忑。
风沙又道:“和柳姑娘断了许久的联系,不知道她和花娘子到宋州没有。你让香香小姐带个路去北门附近留记号,尝试联系一下。时限三天,过时不候。”
他们现在位于南边的民镇里,去北门最短、最快的途径是直接穿过军镇。
奈何军镇实在不好进,所以只能沿着护城河绕行。
民镇的主要聚集点,多半还是以东西南北四门的大道为中心延展,由南门绕去北门,其间要路过大片荒郊野外,没有本地人带路,很容易走丢。
风沙叮嘱之后,香香要求稍等一下,跑去梳妆台前用孟凡送的胭脂水粉化妆,然后高高兴兴的拉着孟凡出门,脸蛋粉扑扑的十分兴奋,像个欢悦的小媳妇。
风沙怔怔地发了会儿呆,门外响起重重的敲门声,夹杂着几声呵斥。
绘声一个激灵,跑去门缝看人,又急忙忙跑回来道:“两个官差,怎么办?”
风沙想了想,道:“先上房顶藏起来。”
正好没什么包裹,绘声挟着主人攀墙跃房。
两人刚上房顶,两名官差便推门而入,四下看了看,发现无人,其中一人翻了翻手中带着画像的册子,拿炭笔勾了一下,出门关门。
绘声抱主人想跳下房。
风沙阻止道:“不忙,你先偷偷跟上去,听听他们干什么来了。”
绘声点点头,顺着墙顶轻盈的跃走。
过了一阵,绘声回返道:“他们替附近的宝元寺催缴房租。香香欠了不少钱,如果再还不上利息,她就要签卖身契了。”
风沙没有吭声。
他的处境不允许他对香香心生怜悯,他的身份更不允许。
要知道,柴兴正到处找刀砍佛门。
佛门正如惊弓之鸟,憋着劲拼命。
包括隐谷在内,大家比谁躲得快。
六位总执事已经借由此事,把他硬架在火上烤。
所以,谁遇上这类事都可以怜悯,唯独他不行。
没人知道还则罢了,一旦传扬出去,他所表现的行为,将会令各方认定他的态度。
事关佛门水太深,风沙打定主意不想淌。
何况他正在逃命,就算有心也无力帮忙。
黄昏时分,孟凡眼睛通红的跑了回来,就他一人,进门就说“快跑”。
风沙以为行踪被侍卫司发现,抓上绘声夺路而逃。
一路上不辨方向,哪里偏僻往哪里钻,端得慌不择路,逃了半天逃进一片茂密的浆果园。
风沙实在跑不动,累得直接瘫到一丛浆果旁边,好一会儿才喘顺了气,问发生了什么事。
孟凡说回程途中,香香顺道去宝元寺还愿,结果被几个秃驴逼着还钱,他的身上有点钱,本想先垫一下,没曾想利息着实不菲,他那点钱连零头都不够。
结果,香香当着他的面,被人逼着签了卖身契。
……
第六百三十四章 宝元禅院
香香被逼着签了卖身契。
孟凡气不过动了手,准备把人抢走,结果涌来一群带着棍棒的僧人围攻。
亏得他入寺的时候,习惯性的弄了一兜香灰做幻术的媒介,来了个当场消失。
这下更闹大发了,佛门净地使妖术,这跟蹲佛头拉屎有什么区别?
立时惹出一众护寺金刚冲出来降妖伏魔。
孟凡拼命逃命,心知人家既然收债,肯定知道香香的住处,所以叫上风沙一起逃命,然后再设法救人云云。
风沙差点当场气晕,嘴唇都青了,手指点着孟凡的鼻尖一阵剧颤,气得火冒三丈。
“真没看出来,你什么时候生出了侠肝义胆,吃了楚涉的肝?还是吞了柳艳的胆?”
风沙当然有善心,前提是力所能及。
如今自身难保,孟凡闹这么大的动静不说,还想救人!
最关键,这小子居然跑庙里招惹和尚。
目下,他对佛门的势力唯恐避之不及。
大半边身子已经被六位总执事推到沟边上,眼看就差一步掉下去。
掉下去就是万丈深渊。
四灵将会变成一把砍刀,他就是刀柄。
柴兴一定兴高采烈的握着他暴砍佛门。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孟凡突然弄这一出,分明嫌他掉沟里掉得不够快,还特意跑来踹上一脚。
孟凡没见过风沙发这么大火,偏又不清楚缘故,嗫嚅着不敢吭声。
绘声才不管弟弟到底做错了什么,总之先按着他磕头求饶准没错。
风沙很快冷静下来,问道:“柳艳和花娘子来宋州了吗?”
孟凡忙挺身道:“看暗记,她们也是昨天到的,明天再去应该能见到。”
风沙低头思索少许,向孟凡道:“还记得去往北门的路吗?我们连夜赶过去,在附近等着柳艳现身。”
他觉得势必在侍卫司找到他之前汇合柳艳,必须使赵仪多一层顾虑。
孟凡环视周遭,露出为难的神色。
一路跑太急,他根本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再者,太阳已经落山,实在难得认路。
风沙斜眼瞄着孟凡,道:“认准北方准没错,找护城河又不难,你下午刚走过一遍,行经的大致地段总认得吧?”
孟凡迟疑道:“认得倒是认得,就是要路过宝元寺。那群秃驴正到处拿我呢!”
他是想救香香没错,但也没到跑去找死的地步。
风沙无所谓道:“谁知道你敢回去,又是深更半夜,稍微绕一下,没事的。”
孟凡想想也是,便即领头找路,很快眺望到护城河,认准方向,找到正途。
三人不敢走上街面,寻摸着沿街的后巷小径,速度难免慢些。
好在越走越偏僻,人少房也少,沿着道路不远的沟沟壑壑一路往北。
尽管一走一脚泥,好歹比在巷内绕来转去快上很多。
又走一段,月光下遥遥可见一座坐落于小山之上,毗邻护城河的宏伟寺院。
超乎想象的宏大,当真称得上巍峨。
随便拿眼一扫,寺内的各类建筑加起来多达数百余间,俨然一座小城。
更是灯火通明,无殿不亮。
夜空在上,烛火在下,比军镇民镇,甚至比天上的星辰都要耀眼。
寺院附近全是沟渠纵横的田地,一望无际,期间星罗密布着农宅。
如此规模的寺院,风沙更不愿意招惹,宁可绕一大圈攀上远处的山坡,也不想从寺院左近插过去。
气喘吁吁的爬上坡顶俯瞰,立时发现自己的决定当真英明。
寺内寺外皆有一队队的火把如蛇蜿蜒,显然都是巡逻,观其数量和密集程度,丝毫不逊于宋州的军镇,仅是规模相对来说还是小了很多。
风沙忍不住拽住孟凡,伸手指着寺庙道:“你小子下午从这里逃出来的?”
孟凡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
绘声推他一把,低声道:“发什么愣,主人问你话呢!”
孟凡赶紧点头。
风沙饶有兴味的扫量他几眼,赞道:“有点能耐,我小瞧你了。”
孟凡摇头道:“当时到处都是烧香拜佛的人,没见到几个秃驴,更没有这么多人巡逻,我就是弄出点混乱,然后趁乱跑的。”
风沙不禁皱眉,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他很少进出寺庙,落足的寺庙多半也是四灵用来打掩护的地方,纯是挂羊头卖狗肉,并没见过多少规模这般大的寺院,对此情形实在不太熟悉。
绘声忽然动动耳朵,护到主人身前摆开架势,低喝道:“谁在那里!”
树丛悄无声息的跃出来一个身段苗条的劲装少女,激动地叫道:“主人,绘声姐!”
她完全忽略了孟凡,跟没看见一样。
绘声收起架势,同样喜笑颜开:“流火还是授衣!你怎么在这儿!”
“婢子授衣。”
授衣跑来向风沙面前,并膝跪下道:“婢子和姐姐护主不利,请主人惩罚。”
“不怪你们。”
风沙心里很高兴,把授衣拉起来,借着月光打量少许,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蛋,笑道:“没事就好。你姐呢?”
授衣回手指道:“柳仙子和花娘子在那边山坡上,姐姐还要过个山头。本以为明天才能见到主人的。”
风沙恍然道:“原来你们一直跟着柳艳。”
授衣点点头,解释道:“那天饮涧酒馆人去楼空,婢子和姐姐找了一圈找不到主人。于是姐姐带婢子去找柳仙子,说跟着柳仙子更容易找到主人。”
风沙嗯了一声道:“也对,你和流火好歹混过江湖,跟着柳艳门道多些。对了,你们深更半夜跑这里干什么?”
授衣答道:“柳仙子说宝元禅院最近将有大事发生,特意前来查看,婢子和姐姐跟来做警戒。昨天晚上也来过,禅院的守备相当深严,找不到空子混进去。”
风沙挑眉道:“柳艳说了什么事吗?”
“柳仙子说来了禅院来了重要的人物,而且不止一位,应该是商谈重要的事情,具体来人是谁,她倒没说。姐姐认为这是来自隐谷的任务。”
风沙用膝盖想也知道所谓重要的事情肯定跟佛门有关。
至于重要的人物?莫不是赵义吧?
这小子跑来跟佛门谈什么事情?莫非是赵仪授意?甚至玄武总执事授意?
风沙隐隐有种要被人坑的感觉,这种感觉很不好。
……
第六百三十五章 朋友圈
宝元寺西麓,小山山顶。
俯瞰禅院,众殿兀突挺拔,顶上的五彩琉璃瓦在灯火下熠熠生辉,又被月光披上一层灵氛,充满庄严肃穆的神圣气象。
当当当,悠扬的钟声扩散开来,予人一种洗涤心灵的感觉。
风沙讶道:“都说暮鼓晨钟,大晚上的他们敲什么钟?这里又不是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柳艳道:“昨晚来时我还以为被发现了,人家敲钟示警,后来发现不是。问过当地人,这叫做宝元晚钟,敲之警世,梵音同唱,听梵音入眠,可以化冤解孽。”
随着说话,寺院果然响起阵阵梵唱,悠悠扬扬,直入夜空。
风沙想了想,点头道:“禅宗百丈清规有云:晓击则破长夜、警睡眠;暮击则觉昏衢、疏冥昧。刚才授衣跟我说这里是宝元‘禅寺’,看来的确属于禅宗。”
百丈清规乃前唐禅宗高僧百丈禅师所著,既然宝元寺遵守禅宗的清规,自然是禅宗一脉。
柳艳俏目往风沙瞧来,她听人说这里是禅院,还真没想过为什么是禅院,忍不住道:“你连佛门的清规都读过?”
风沙失笑道:“有个死老头子拿鞭子教我读书,说书到用时方恨少,不挨鞭子不知足。当时真恨,现在真喜。”
柳艳美目闪动起来,问道:“这位爱拿鞭子教人的高人是你的师傅吗?”
风沙岔话道:“钟声可以示警,也可以警世,最关键可以聚心聚众。大则教化人心,深入民心;小则聚众成流,奔腾同向。滚滚洪流去,顺者昌,逆者亡。”
柳艳皱眉道:“不就晚上敲个钟,怎么就昌怎么就亡了,有那么严重吗?”
“你观禅院地势,观军镇地理,两者相接处,护城河上有吊桥,西南城墙有偏门,你再看偏门附近的军镇西南角,那一处规模较小的寺庙……”
风沙伸手指道:“禅院,吊桥,偏门,寺庙,你看是不是恰好连成一线?要是由我来设计,肯定会顺着这条线挖条深长的地道,穿过护城河与城墙入军镇。”
还一句话没说:适当的时候,可以陷地道扩成河流,直通军镇之内。
就好像清溪直通江宁城内的清溪别院一样。
如今未做,说明宝元禅寺的实力仍有不足,无法由暗转明。
柳艳愣了愣,结巴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说宝元禅院有可能来个内外勾连,图谋造反?”
“想不想造反不重要,有没有能力造反才重要。”
风沙淡淡道:“只要宝元禅院在实际上可以威胁到军镇的安危,军镇又无力,或者因为某些缘故无法铲除,那么宝元禅院一定在宋州享有相应的权利。”
他之所以一眼看穿,除了居高临下之外,更因为四灵拥有很多类似的布局。
比如南唐总执事宅的位置和地理,由元武湖和燕雀湖所延伸开的势力范围。
无不说明四灵占据了强势的地利,能够威胁江宁城,甚至南唐皇宫的安危。
当时,风沙调动元武湖水师操演,唐皇连钟皇后秽乱宫闱的事都忍了。
不是人家脾气好、好说话,纯是展现出让人家脾气好、好说话的能力。
隐谷的情况也差不多,紫极宫的地理未必更好,但是离南唐皇宫更近。
柳艳沉默一阵,摇头道:“我是江湖人,混迹于江湖,笑傲在山林,你说的这些事情与我无关,离我太远,我不感兴趣。”
风沙笑了笑:“你没懂我的意思。如果真有这么一条地道,那么你说的重要人物或许正是通过地道往来军镇和禅院。无论你在这里盯多久,也看不到真人。”
柳艳望着他发了会儿呆,忍不住咬咬下唇,低声道:“我说昨晚守了一整夜,居然没有发现任何一个可疑的人出入禅院,原来是过地道。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每次面对风沙,她都感觉自己像个幼稚懵懂的小女孩,根本不是江湖上为人所祟慕的柳仙子。
风沙不答反问:“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想知道是些什么人,还是想知道这些人谈了什么?”
“我收到风声,有人欲串通佛门中的败类密谋夺取连山诀。我肩负护送连山诀的重任,需得防患于未然,当然知道越多越好。”
风沙沉吟道:“禅院防备严密,不太可能潜入偷听。如果找到军镇内的密道出口,尾随参与人员,侧面打探,倒是有点机会。”
他对连山诀不感兴趣,对禅院发生的密谈很感兴趣,正好顺水推舟让柳艳去淌水。
柳艳美眸一亮,赞同道:“不错。”
风沙又道:“难就难在军镇管理深严,就算有办法混进去,也很难随意行动。”
柳艳正色道:“这个无妨,我有办法。”
风沙讶道:“你才来多久,能有什么办法?”
“我在江湖上尚有点薄名,来此途中结识了芒砀山的蟒山派秋掌门,与他一见如故,结为好友。”
柳艳略显得意地道:“蟒山弟子多在宋州、毫州扎根,不乏帮派也不乏为官,一块通行令牌小意思。我现在的落脚点就在军镇,出入自由的很,入夜照样无碍。”
风沙恍然道:“正好我没地方住,跟你一起进去好不好?对了,你帮我也弄一块通行令牌。”
柳艳心道你也有求我的时候,矜持道:“好说。”
风沙笑笑不语。
柳艳看似朋友遍天下,大家争着抢着结识她,实际上多数朋友直接或者间接有着隐谷的背景。
如此,形成了一个在地理上完全开放,在思想上相对隔绝的空间。
这空间叫做朋友圈。
朋友圈里只有隐谷想让柳艳知道的东西。
柳艳以为自己的想法是自己的想法,根本意识不到她的行为乃至思想,全部为人所影响着、操纵着。
无论谁拥有这么些位高权重的朋友帮忙、吹抬,自然无不顺风顺水,甚至算得上呼风唤雨,兼得奇遇不断,总能逢凶化吉,宛如神助一般。
于是在不知不觉之中产生依赖,更会无限高估自己的能耐。
其实对于隐谷来说,可以有柳艳,自然可以有张艳、赵艳。
听话、好用,什么都好说。不听话、不好用,说换就能换。
无非一具人偶而已。
……
第六百三十六章 试试又不会怀孕
宝元禅院比军镇守备更难潜入,根本没法探听夜间发生的密谈。
并非宝元禅寺守备更严,纯粹都是和尚,一个俗人于内太扎眼。
军镇好歹也有相当数量的随军眷属,以及为数众多的平民百姓。
柳艳没有吹牛,她手中那块令牌的权力不是一般的大,深更半夜居然能连过数关叫开城门,多带回来三个人都没有人多嘴查问,甚至连多看都没有。
风沙不禁好奇,问过才知道原来归德观察使乃是蟒山派弟子,由他亲自颁下的令牌,当然好用。
宋州是军镇,归德军置军于此,头号人物是归德军使,掌理宋州一切军政大权,二号人物就是归德军观察使。
柳艳带着风沙等人进了西门附近一间名为凤仪的客栈。
军镇内的客栈不同于民镇,住进来的客人与归德军多少有些关系往来,以商人居多,也有过路的官员,以及少量的江湖人物。
归德军观察使亲自安排的客栈,自然是军镇内最好的客栈。
客栈内不仅拥有众多的独门独院与小楼,还有与之相伴的小花园。
自打离开江宁之后,风沙一路奔波,一心想着怎么隐形匿踪,怎么惑人耳目,还是头次住进这么宽敞舒适的地方,自然十分高兴。
柳艳记挂着去探查地道的出口,领着流火和授衣急匆匆的离开。
至于花娘子,早前在山顶就和孟凡卿卿我我,腻的跟什么似的。
甫一进院,如胶似漆的两人立时跑没影了,肯定跑去**。
风沙则在绘声的服侍下,泡进热腾腾、香喷喷地浴桶里,舒舒服服的闭着眼睛,通体舒畅的哼哼有声。
绘声跟主人一起腻在颇为宽大的浴桶里,又捏又揉又按又缠。
她一直很会讨好,这方面从来花样百出。
总之,既舒服又香艳。
风沙享受了一会儿,睁开眼睛道:“孟凡见到老情人,怕是把香香全然抛诸脑后了。”
绘声小心打量主人的脸色,解释道:“您为此发了大火,就算他有心恐怕也没那胆。”
风沙歪头道:“这么说,我错了?”
绘声吓得直打哆嗦,水花纷纷翻出桶外。
“这件事我不能沾手,柳艳可以。”
风沙伸出指尖,轻轻勾划着绘声的粉颈,思索道:“你让孟凡把这件事添油加醋的告诉柳艳,唆使她去宝元寺抢人,跟花娘子也通个风,让她敲敲边鼓。”
如果柳艳和宝元寺怼上,宝元寺又反击的话,一定会把隐谷的势力扯进来。
风沙十分希望佛门与隐谷在这种要命的时刻发生冲突,那样等于把隐谷拖下水。
当然,他也知道这种情况其实很难发生,试试又不会怀孕。
最关键,借此显示一下柳艳的隐谷背景,可以在未来的某个时刻让某些人投鼠忌器。
赵仪肯定很清楚在柳艳眼皮子底下动他的后果,难保哪个脑袋拎不清的家伙不清楚,特意显示一下利大于弊。
本来风沙还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得知柳艳在宋州的后台是归德军观察使之后,突然发现自己可以肆无忌惮,起码在宋州可以。
观察使全称观察处置使,仅看“处置”二字,就知道大权在握。
尤其是宋州这种军镇的观察使,可以拿大军踏平侍卫司的驻地。
比看似身份尊贵的晋国长公主彤管厉害多了。
侍卫司权力再大,没有赵仪点头,也不敢妄动观察使罩着的人。
昨晚还在忧虑的蜗居,今晚就能安心的享受,风沙紧绷的情绪不免松懈下来,一时间动了旖念,撩拨绘声撩到很晚才睡下。
第二天中午,柳艳风尘仆仆的回来,显然这一晚上没少乱转,回来之后也没有找风沙,守在小院门口。
直到流火和授衣接连回返欲见主人,被她截住问话。
柳艳听两女说完,又细细询问几句,方才来见风沙。
兴匆匆的敲门,风沙懒洋洋的回了句“请进”。
柳艳进门之后,发现风沙比懒洋洋的声音更懒洋洋的趴在床上,仅有条毯子盖住腰下。
绘声穿着一件跟没穿一样的薄纱,坐在风沙的大腿肚上,香汗淋漓的给主人按腰揉背。
柳艳见此一幕居然没有脸红,轻啐道:“你能不能正经点,我有正事跟你说,动作快点。”
娇哼一声,扭腰出门。
柳艳曾经当过交际花,纵使羞臊也不会像小姑娘似的一惊一乍。
也因为风沙对她知根知底,在风沙面前实在摆不出仙子的姿态。
这次还算好的,风沙一向纨绔,一路上更过分的情况比比皆是。
她都习以为常了。
绘声动作很麻利,风沙很快拾掇得神清气爽,请柳艳进门入座。
柳艳肃容道:“我不清楚是否真有地道,元开寺附近确有等候的轻车简从,凌晨时分也确有多名非僧人神神秘秘的离开,我和流火授衣分别跟了三路。”
风沙知机的问道:“哪三路?”
“我跟的那一路,去了府衙,由后门入。我没法更深入,仅偷听到只言片语,那人好像叫符衙内,是天雄军什么都指挥,我不了解。看你的样子,莫非你知道?”
风沙眉毛挑得老高:“天雄军衙内都指挥使,对吧?”
“不错,就是这个。这是个什么官职?”
风沙饶有兴味的解释道:“衙内是亲卫,都指挥使是统帅,天雄军衙内都指挥使就是天雄军亲卫首领的意思,天雄军你知道吗?”
柳艳摇头。
风沙含笑道:“天雄军使乃是北周的卫王符彦,四朝元老,河东领兵元帅,刚打过高平之战。他的亲卫首领又姓符,八成是他的儿子。跑来宋州,有趣。”
柳艳好奇道:“哪里有趣了?”
风沙不答反问:“另外两路?”
柳艳白他一眼,没好气道:“流火和授衣分别跟着两个人,那两个人明明不同路,偏偏一起进了主街旁一家米铺。”
风沙一听就知道是个打掩护的秘密驻点。
果然听柳艳说道:“她们两个发现那里防备极其深严,不仅外松内紧,居然还有明哨暗哨流动哨,根本没办法接近。”
风沙皱眉道:“跟了一路,难道什么都没听到?”
“授衣跟的那人叫李都押,可能是好赌起的外号,李都押称呼另一个人为赵先生。”
风沙垂目道:“什么都押,那叫都押衙,乃是衙内所属的牙将,执掌军法。应该是那个赵先生的下属。”
赵先生八成是赵义,李都押八成是赵义在侍卫司的副手。
通过这名副手,哪怕不清楚具体的运作也可以行使权力。
比如熟悉北周四灵的贺贞就是他北周玄武观风使的副手。
这种副手彤管也有一个,可惜之前惨死在民镇的巷子里。
符彦的儿子,赵仪的弟弟,齐溜溜的来宋州和佛门密谈。
这是知道的,还有不知道的。
看来佛门的求生欲很强,这是要跟柴兴拔刀互砍的架势。
风沙有些意外,在他眼中,佛门总是明着挨打暗里还手。
尤其鲜与皇权发生正面冲突,私底下倒是怎么狠怎么来。
莫非另有玄机?
……
第六百三十七章 打秋千的少女
知道了大概的身份,还知道了地址。
江湖人可以上的江湖手段就很多了。
柳艳要求风沙再给她两天时间,留在宋州查清状况。
风沙一口答应下来。
隐谷明显在利用连山诀操纵柳艳打探佛门密谈之事。
他对此事也很关心,当然不会搅了隐谷的好事,甚至巴不得柳艳陷得再深一点,稍带把隐谷拖下水。
柳艳走后不久,绘声回来禀报道:“孟凡已经跟着去了。”
风沙满意的点头。
一些不方便“柳仙子”亲自打交道的三教九流,多是花娘子代为出面。
这次少不了找些地头蛇盯梢暗访,柳艳一定会带上花娘子。
孟凡跟花娘子算是小别胜新婚,腻在一起舍不得分开,在情在理。
柳艳不会不近人情。
孟凡因为香香一事和宝元寺起了冲突,还用幻术逃脱。
他都不用故意搞什么鬼,只需跟着柳艳在宝元寺僧人面前亮个相,人家一定会争着抢着降妖伏魔。
届时,柳艳想不下水都不行。
风沙心情不错,去到小院的花园里晒太阳。
这些日子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又被关在船底那么久不见天日,不光皮蔫巴了,连骨头缝都酸巴了,难得轻松舒畅,自然要好好享受。
绘声在讨好主人方面确实很有天赋。
风沙喜欢躺椅,于是便要绘声想办法弄张躺椅来。
岂知客栈居然没有躺椅。
绘声讨要无果,急如热锅上的蚂蚁,看到花园里有秋千,忽然灵机一动,把秋千的座板卸了,多拉了几条绳索,栓了把交椅。
就是“坐头一把交椅”的那种交椅。
今之交椅,古之胡床也。
背后有倚靠,脚下有踏板,坐着还是蛮舒服的。
前后晃荡起来,也算有点躺靠的感觉。
悠上悠下,颇为悠闲。
小院有独立的膳房,绘声跑去准备午饭。
授衣在花园里慢悠悠的散布,其实在巡逻。
流火陪在旁边侍奉。
过一阵,两女又互换。
风沙许久不见纯狐姐妹,心里挺想的,一边晃悠一边闲聊似的问下经历。
两女这段日子还真算得上多姿多彩。
毕竟跟着柳艳,形形色色的人物很常见。
她俩本就在江湖上混过,端得如鱼得水,又是一对漂亮的姐妹花。
想也知道,一定有不少江湖少侠被两女迷得神魂颠倒,甚至魂牵梦萦。
当然,两女肯定不会说这些,仅捡了些遇上的趣事,当作故事讲给主人听。
授衣讲起故事比手画脚,尤其喜欢讲打架的事,边说边摆架势,很是生动。
流火则爱说些途经的人文风情和美景美食。
风沙正听得津津有味,花树附近传来清脆的笑声。
小院尚有栅栏矮墙,小花园则是三院共享,由花树隔开,仅是相对私密。
其中一所小院是空的,另一所院住了人。
这间小院的守卫非常深严,几乎每隔一段就站着个木桩似的护卫,面无表情,不苟言笑。
风沙扫一眼就知道这些护卫训练有素,只要不靠近他们,他们会当你是空气。
住这里的客人都大有来头,没想到是个活泼可爱的少女。
少女咯咯笑着分开花树,竟是跑到风沙这边的花园里来,一双大眼睛乌溜溜地在风沙脸上身上转了几转,笑道:“你这个秋千很有趣,让我打一下好不好?”
风沙含笑起身,比手道:“小姐请。”
说话的时候,他往那少女身后扫了一眼,两个神情木然的护卫已经无声无息的穿过花树,以少女为中心分站左右,离得不远也不近。
流火和授衣不动声色的站到风沙身侧,也是一左一右。
少女欢快的坐上交椅,冲风沙招手道:“快来推我呀!”
风沙笑了笑,去到少女的背后推高高。
少女咯咯直笑,一个劲地嚷着要推更高。
就这样玩闹一阵,少女终于喊停,脸颊微有涨红,小手拍心口,轻喘几下,娇笑道:“真好玩,这个秋千你送我好不好?”
风沙说好。
少女喜滋滋的道:“你秋千打的也好,下次还找你打好不好?”
风沙微笑道:“只要我有空。”
少女更高兴,笑道:“你真是个好人,告诉我你叫什么?”
“凌风。”
少女歪着头,笑道:“凌风,我记住你了。我还要再玩一会儿,你过来推我呀!”
风沙哑然失笑,继续推高高。
这时,绘声过来上菜,很快在小花园的小几上摆了一桌。
风沙斜了一眼,笑道:“到饭点了,不知是否有幸请小姐共进午餐?”
少女道:“我还没玩够,别停呀!”
风沙摸摸鼻子,继续推高高。
又过一阵,绘声忍不住道:“菜快冷了,换我来推吧!”
风沙摆手道:“无妨,既然这位小姐喜欢,不如玩个尽兴。”
少女叫道:“停下。”
风沙伸手扯住。
少女从交椅上跳下来,行去小几旁,拾起筷子往盘子里扒拉两下,又凑鼻子过去嗅了两嗅,随手甩下筷子,摇头道:“真难闻,肯定也不好吃。”
绘声不悦道:“不好吃,你就别吃。”
少女扭头向风沙问道:“她是你什么人呀?怎么这么没教养?”
绘声怒道:“你才没教养。”
少女似乎被吓到,小手按着小几往后退开,掌沿拨弄到盘沿上。
哗地一响,一个盘子挤着汤钵一起跌下小几,稀里哗啦地当场打翻,红的白的溢流满地。
本就三菜一汤,桌上仅剩的那盘菜也被洒汤给泡了,看起来就不像能吃的样子。
绘声差点气晕过去,这是她辛辛苦苦做给主人吃的,居然全被人打翻了。
看那样子,肯定是故意装成无意。
少女尖叫一声,左手握着右手,冲风沙道:“她说菜凉了?你看,都烫到我了,哪里凉了?”
绘声俏脸涨得通红,跺脚道:“你恶人先告状。”
风沙不动声色的道:“孟女侠,烦请弄点烫伤药来。”
绘声不敢违逆主人,恶狠狠地瞪了少女一样,气鼓鼓的进房。
凤仪客栈的客人非富即贵,房里备有药箱,绘声很快取来打开。
风沙由箱中取出烫伤药,冲少女笑道:“我给小姐上药?”
少女冲绘声努嘴道:“我要她给我上。”
……
第六百三十八章 蛇蝎少女
风沙已经看出来,尽管这个少女或许打小被人宠坏了,顺着她什么都好,但凡有半点违逆,不合她的心意,立变刁蛮。
尽管生得娇俏可爱,笑起来还十分甜美,其实心肠很不好。
毕竟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风沙纵然心里直摇头,总不好当面计较,向绘声道:“孟女侠帮着上药吧!男女有别,我的确不方便。”
绘声咬咬下唇,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放下药箱,从主人手中烫伤药,开瓶倒药油于掌心搓开搓热,伸手去捉少女的手,欲意涂抹。
结果手伸到半途,忽然一折,一巴掌打上少女的手背。
绘声显然用了很大的劲,少女止不住的反手一巴掌打上自己的左肩,当场一个踉跄,尖叫着蹲下。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那两个侍卫齐声怒喝,快步奔来,一人奔向少女,一人直冲绘声。
流火和授衣立时由侧面截上,电光火石之间,纤美的身段眼花缭乱的剧动。
两个护卫眨眼之间被自己的两条胳臂交叉锁住自己的脖子。
纯狐姐妹的姿势完全相同,钳着两个男人的手腕硬生生拽到他们的颈后,以自己浑圆的膝盖顶住两人的脊梁骨。
仿佛扯动缰绳,膝顶马背,策马奔腾,又瞬间勒停于万丈悬崖之前。
两个男人的身体就像两根快被掰断的筷子,脸色瞬间暴红,额顶青筋肿紫,全力咬着牙,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
别说发声,连口气都出不来。别说挣扎,哪怕稍动一下,脊椎便传来令人魂飞魄散的剧痛,更发着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下一刻就会咔嚓折断。
少女根本无暇他顾,瞪大的圆眼中透出极度的惊悸恐惧之色,颤声叫道:“解药,解药,在我左袖口,快,快。”
绘声踏前一步,伸手指着少女身旁的草地上,厉声叱道:“这是什么!”
青绿的草地上落着一支蓝汪汪的羽毛,食指长短,形制像孔雀羽毛,泛着金属的光泽,相当精致精巧,尾端细如针尖,锐得刺眼。
风沙的脸色阴沉下来。
这位少女分明想趁着绘声给她烫伤药的时候,拿这支明显带着剧毒的羽针刺绘声。
小小年纪,心如蛇蝎。
花树那边,一众护卫已经发现这边的情况,纷纷趋近,意图翻越。
流火和授衣相视一眼,同时用力。
被制住的两名护卫过电般剧烈搐几下,身体由极度的僵硬变成煮烂的面条一样瘫软。
流火和授衣随即跃起,摆开架势把主人护在身后。
两女出身龙尾派,龙尾派乃是大彭遗脉,其导引术乃是内家正宗,尤以柔体术独树一帜,最厉害的是贴身缠斗。
一掌之距,几乎可以忽视体型与力量的差距,以关节技把敌人瞬间制于地面。
这正是柔体术最强的地方,也是最弱的地方。
因为把敌人制于地面动弹不得的同时,自己同样在地面上动弹不得。
绞杀再快,总有一大段停顿的时间。
如果旁人还有敌人,只能等死。
简而言之,柔体术单挑很厉害,群殴全然无用。
幸好两女还会家传剑法,从刚被勒晕的两人腰间顺手拔剑。
少女的左臂已经软绵绵的抬不起来,带着哭腔道:“快给我解药,就在左袖口的暗兜里,再不上药,我会死的。”
绘声瞄了主人一眼,下意识地伸手探去摸少女的左袖。
风沙眸光幽闪一下,冷冷道:“她右手空着,让她自己拿。”
尽管不明所以,绘声还是乖乖停手。
少女哭道:“我抬不起来。”
风沙淡淡道:“死的是你,我不着急。”
少女止住哭声,俏脸上露出诧异之色,问道:“你真不怕我死吗?”
风沙道:“毒药是你的,解药在你的身上,我又没拦着你解毒,你的生死在你不在我。”
这时,流火和授衣已经和那群冲来的护卫战成一团。
风沙余光扫了一眼,放下心来。
这群护卫训练有素、配合有度,更像出身士卒,勇则勇矣,武功粗浅的很。
对付一些不入流的江湖人还能以众凌寡,对付身负内功的纯狐姐妹,根本不够看。
少女发现自己的护卫不是人家的对手,最后一点指望也没了,右手往左怀掏出个碧绿的小药瓶,拿尖尖的下巴磕开瓶塞,往嘴里倒了一口。
绘声总算回过味来,冲着少女怒目而视:“你左袖是不是还藏了别的暗器,想毒害我?”
少女冲风沙微笑道:“你怎么知道解药不在我的左袖?”
风沙还以微笑:“小姐很聪明也很机智,似乎还有点记仇,小心点总归是没错的。”
少女瞪着圆圆的大眼睛,溜溜的打量风沙,问道:“你好像很了解我。我们以前认识吗?”
风沙摇头道:“像小姐这样的女人,只要见过一次,这辈子都不可能忘掉。”
少女眉开眼笑道:“像你这样的男人,只要见过一次,我这辈子也不可能忘掉。”
她一下哭一下怒一下笑,翻脸比翻书快多了。又不得承认,她做什么样的表情都很好看。
心志不够坚定的男人,恐怕被她亲手弄死都生不出气来。
风沙好奇的问道:“还不知小姐是哪家的小姐,怎么称呼?”
少女往那边招呼道:“一群没用的东西,连两个女人都打不过。废物!别丢人现眼了,给本小姐滚回去。”
那群护卫狼狈不堪的停手,拖着架着被打翻的同伴翻回去,包括最早被勒晕的那两个。
少女跟着往回走。
风沙叫住她道:“说好了秋千送你,这就拆了给你送过去。”
少女头也不回的娇哼道:“现在服软是不是晚了点?什么破秋千,我不稀罕了。”
风沙失笑道:“服软谈不上,只是不想食言。既然小姐不稀罕,那便作罢。”
少女顿步,转身瞪着他道:“你心里不害怕,为什么要问我的身份?无非想打听我的底细,怕惹上惹不起的人,对不对?”
风沙饶有兴致的道:“听小姐话里的意思,似乎没有小姐惹不起的人,所以根本不向我打听身份,因为根本不在乎,对不对?”
少女得意的做个鬼脸:“算你猜对了。我叫符尘修,你可以试着打听一下,然后开始害怕。但是本小姐不会给你道歉的机会,再见。”
……
第六百三十九章 爱撬的风沙
风沙听到“符尘修”之名,立刻知道她是什么人,口气为什么那么大。
因为她是卫王符彦的小女儿。
符彦有三子三女,大女儿符尘念乃是柴兴的老婆,北周的皇后。
符尘念曾经嫁给北汉大将军李贞的儿子。
后来李贞造反,正是郭武带兵平叛,李贞父子“畏罪自杀”。
符尘念不仅躲过了李贞父子自杀前先诛全家的行为,更在乱兵之中安然无恙。
郭武遂收符尘念为义女。
明面上的理由是欣赏这丫头的沉稳机智,其实无非是争取符家的支持。
符家九兄弟,七位军使,两位将军。
郭武这个镇北王能够割据一方,最终代汉,符家的支持起了关键的作用。
恰逢其时,柴兴的发妻连同三子皆因汉皇刘光世猜忌郭武造反而被诛杀于都城府邸。
柴兴丧妻,符尘念丧夫;一个鳏夫,一个寡妇。
于是郭武做媒,让自己的义子娶了自己的义女。
柴兴登基之后,册封符尘念为皇后。
符尘念这位皇后和南唐钟皇后不一样。
符家势力太大,符后与娘家互为倚助,拥有翻云覆雨的能力。
虽然这位符小姐一副玩笑的口吻。
如果背景不够硬,你会被玩得再也笑不出来。
保证欲哭无泪,求饶无门。
风沙当然蛮不在乎,尤其当晚孟凡回来之后,他就更不在乎了。
孟凡添油加醋的对柳艳说了香香的事,拉着花娘子一起求柳艳帮忙赎人。
在柳艳看来,这不算什么大事,身为江湖人,从不缺侠义热心肠。
无非搭救一个还不上债,被迫签下卖身契的小姑娘,大不了帮忙还钱赎身,还可以借此跑去宝元寺里踩踩点,何乐而不为呢?
结果孟凡在宝元寺一露面,那场面,啧啧~
孟凡有意搞事,该抢话抢话,该讥讽讥讽,该骂人骂人,端得肆无忌惮。
一众棍僧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这妖人打上门一次不够,居然还敢跑来第二次,简直岂有此理,自然棍不留情。
花娘子外号花蛛,不仅形容她心狠手辣,也是形容她浑身是毒。
她对其他的男人向来过夜无情,唯独因为一些不好宣之于口的闺房秘事,爱煞了孟凡,向来千依百顺,更是护夫心切,下手忒狠,下毒忒烈。
在一众棍僧的眼中,等于坐实这一行三人魔道妖人的身份,自是警钟长鸣,僧兵出场。
柳艳什么都没闹明白,稀里糊涂的和一大群佛门高手打了起来,一打起来就收不住手了。
她对宝元寺怀有目的,一开始并没有亮明身份,如今打成这样,亮明身份也没人相信,就算信了恐怕也照打不误。
隐谷暗中喂食,使得柳艳奇遇不断,早已非吴下阿蒙,武功相当之高,尤其风沙曾经请求宫青雅私下向柳艳传授了几手保命的杀手锏。
一行三人杀了个血流成河,加上孟凡施以幻术,总算有惊无险的逃出宝元寺。
谁知道孟凡是老几,查都查不到。
柳仙子则不然,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想要查到实在太简单。
宝元寺死伤的僧众不在少数,火冒三丈的发动势力进行报复。
柳艳乃是隐谷在江湖上的代言行走,她做对就是对,做错也是对。
除非隐谷打算换人,否则任何针对柳艳的敌对行为,只要超出江湖的限度,将会立刻激起隐谷的反击。
隐谷一反击,事态顿时升级。
和常人想象不一样,无论是宝元寺的报复,还是隐谷的反击,根本没有半点风雨,甚至还没有柳艳在宝元寺里打的热闹。
这是不同于江湖厮杀的权力角斗,杀人不见血。
其中真正的凶险,外人很难体会,甚至不知道。
比如,某某宋州高官,下达捉拿甚至诛杀匪首柳艳的命令。
对于寻常江湖人来说,管你在江湖上身份多尊、名望多高,这属于无可抗力的绝杀。除了玩命逃跑之外,没有其他的办法。
结果命令刚刚下达,上面突来一道急令,前令撤销,士兵归营。
如果没有后面那道急令,那就是腥风血雨。
有了这道急令,那就是云淡风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至于这道急令为什么能够及时下达?
自然是隐谷在宋州的势力与宝元寺的势力碰撞的结果。
比如,城西南的元开寺附近的驻军紧急换防。
元开寺是宝元寺入军镇的支点,这里受到威胁,足以迫使宝元寺放弃报复。
宝元寺死了人、见了血,在宋州不是对手,不代表能够忍下这口气。
一定会通过佛门在更高的层面与隐谷交涉。
交涉出结果之前,两方暂时于宋州形成对峙的局面。
具体的事态更加复杂。
宋州不光有隐谷和佛门的势力,四灵也有。
还有归德军军使,以及一些相对较小的外来势力与在地势力。
他们肯定会有着不同的倾向,又或者保持中立。
不过,这些与风沙无关,他的目的达到了。
谁能想到,区区一个微不足道的风尘女,居然能够让宋州的局势剑拔弩张,甚至开始影响隐谷和佛门的关系。
香香就好像一块秤砣,哪怕这块秤砣很小很轻,只要柳艳这个支点足够结实,隐谷这根杠杆足够强长,哪怕轻轻地一压,也足以橇起一座山。
至于风沙,就是架起这座杠杆,并且把秤砣扔上去的坏蛋。
起码在某些人眼中,这小子坏透了。
当夜,归德军观察使亲赴凤仪客栈,找柳艳密谈。
既然两方开始于暗中对峙,那么隐谷一方更为迫切的想要知道佛门密谈的内容和参与的势力。
归德军观察使不仅继续打着连山诀的旗号,还暗示某些佛门败类或许有着更大的图谋,希望柳艳深查。
有此举动,说明他还是希望将事态局限在江湖层面,如果由他出面调查,或许更容易查清楚,但也更容易与佛门彻底撕破脸,他担不起这个责任。
柳艳顺手将符彦的儿子、李都押和那位赵先生抛了出去。
归德军观察使没料到柳艳这么能干,短短两天就有了收获,不禁大喜,许诺更多的支持。
柳艳趁机帮风沙讨了一块通行令牌。
于此同时,隔壁符尘修的小院也来了一伙藏头露尾的家伙。
……
第六百四十章 黄花大公主
风沙没有猜错,来到宋州的天雄军衙内都指挥使正是符彦的大儿子符昭信。
因宋州局势一日之间竟波谲云诡,特意来劝小妹符尘修回家。
符尘修一口答应下,不过吵着受人欺负了,要大哥帮她出气。
自家小妹什么性子,符昭信心知肚明,别看现在答应好好的,求他的事一旦办完了,保证矢口否认。
他拿自己的小妹实在没有办法,叹气道:“说吧!又是什么人惹你生气了?”
符尘修喜道:“一个叫凌风的小子,就住在隔壁。”
符昭信迟疑道:“住在这里的人都不简单,你知道底细吗?”
符尘修转转眼珠,神秘兮兮的道:“他有好几个女伴,全是绝色,其中一对姐妹花,不仅漂亮,还生得一模一样,你手下那群废物联手都打不过她们俩。”
大哥了解她,她也了解大哥,知道大哥对什么感兴趣。
符昭信喉头咕噜一下,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符尘修见大哥心动,赶紧趁热打铁道:“你是没看到她们俩那时的俏模样,就像雌虎入了羊群,不仅威风凛凛,更是英姿飒爽,那股子劲呐~又娇又蛮。”
符昭信唔了一声,岔话道:“你早上是不是见过赵义?他找你干什么?”
“他带来一个女人,说侍卫司的驻地不安全,我这里才安全。”
符昭信问道:“什么女人?”
“晋国长公主。”
符昭信吓了一跳:“赵义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扣押她?”
符尘修露出狡黠的笑容:“赵义亲口跟我说,晋国长公主正好好的呆在汴州公主府里,她的驸马可以作证。”
符昭信愣了愣,皱眉道:“张永为什么愿意作证?”
符尘修嘻嘻一笑,附耳道:“我亲自检查过,他的老婆还是处子。”
至于为什么会想到检查这个,她也不说,只是咯咯直笑。
符昭信更愣,旋即恍然,张永当了驸马,居然连碰都没碰过公主,这跟女人守活寡有什么区别?
最关键只能吃闷亏,都不敢说出去。
符尘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止住笑,喘着气道:“你帮我出气,我就让你亲自检查一下她是不是完璧,再加上那对姐妹花,够你心动了吧?”
符昭信果然很心动,又不免犹豫,这种事要是不小心泄露风声,他麻烦大了。
符尘修加把劲道:“赵义敢把人扣下,自然有十足的把握,最后一个知道她下落的手下已经横死街头。”
符昭信喘了几下粗气,他尝过的女人不少,还真没尝过公主的滋味,不由得他不怦然心动,咬咬牙道:“好,我一定帮你找那个凌风出气。”
风沙尚不知自己与彤管仅有一园之隔,更不知彤管的处境堪忧。
他一心想必把隐谷拖下水对付佛门,好为自己解套,是以仍在动柳艳的歪脑筋,希望通过柳艳把隐谷拖到彻底无法抽身的地步。
风沙正想着办法,柳艳忽然急匆匆的找来,径直道:“那个符衙内刚才在隔壁院里。”
她昨晚跟了符昭信一路,不但认识其车架,也对几个随从亲卫的样貌了然于心。
符昭信为了保密,和归德军观察使一样,让马车直接进了客栈,停到小院附近。
柳艳把归德军观察使送出去的时候,不免觉得眼熟,多看了几眼,结果越看越像,便潜入小院偷窥。
符昭信和符尘修的对话,她刚好听了个尾巴,于是特意过来告知。
风沙听得脸色微变,柳艳只知道一个叫赵义的人扣了一个女人,他则知道这个女人一定是彤管。
奈何柳艳没有听完整,并不知道人关在哪里,也不知道符昭信会怎么找他出气。
风沙正想闹事不嫌事大的时候,这下无异于打瞌睡送来了枕头,撺掇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不如现在把他擒下,说不定能够逼问出你想知道的事情。”
柳艳不同意。
她是江湖人,并不想和有官身的人发生正面冲突,更别提擒下逼供了,宁可由侧面入手,慢慢地抽丝剥茧。
风沙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沉吟道:“那就继续跟着他,看还能听到些什么。他住于府衙,纵柳姑娘武功高绝也难得潜入,我看不如带上孟凡一起去。”
柳艳出身交际花,特别不喜欢油腔滑调的孟凡,要不是看在花娘子的面上,根本不愿搭理,婉拒道:“带上他,恐怕更不方便潜入。”
“他的武功的确不入流,也就是会点幻术,对惑人耳目,转移视线很有心得。打架他肯定不行,论小偷小摸他勉强还算得上高手。”
柳艳想了想,点头道:“可以一试,我这就去叫上他,现在就赶去府衙。”
逃出宝元禅院的时候,孟凡的确起了很重要的作用,那手幻术当真让人神出鬼没,愣是把那群僧兵给搅晕乎了,他们三个才趁乱逃走。
加上风沙开了口,她多少要给点面子。
风沙叫住道:“你把花娘子留下。你别说,听到人家要拿我出气,我心里还真有点打怵。那小妞就住隔壁,迈一脚就过来了,所以,那个,嘿嘿~”
说话的同时,向绘声使了个眼色。
绘声心领神会,借口烧水退了出去,打算抢在柳艳之前,跑去找孟凡叮嘱几句,让他故技重施,最好让柳艳和符昭信也打上一场。
柳艳不察风沙搞鬼,嫣然道:“原来风少也有害怕的时候。好,花娘子暂且留下保护你。”
风沙为了给绘声争取时间,又拉着柳艳胡扯了几句。
柳艳走后不久,绘声回来说事成了,又过一会儿,花娘子也过来了,有些不情不愿的说最近会搬过来住。
花娘子是个花痴,少不了男人。
风沙曾经要绘声管没管好,所以又让云本真整治了一番,多少有点效果,花娘子能够勉强忍住不犯病。
这一路熬下来,她与孟凡聚少离多,不知道忍得多痛苦,好不容易熬到碰面,结果被风沙拉来当护卫,心里当然很不满。
奈何她对风沙不是一般的畏惧,这是云本真过手的后遗症,尽管不满也不敢表示不满。
……
第六百四十一章 前任上执事
风沙本以为柳艳和孟凡很快就能回返,结果等到夜深依然没见人影。
花娘子愈发焦急,绘声同样很紧张。
风沙担心两女失去理智,是以让纯狐姐妹带着柳艳给他的通行令牌出去打探情况。
过了一阵,授衣飞奔着赶回来报信,说府衙遇上刺客,已经全面封锁,谁都进出不得,有通行令牌都不行。
她和姐姐因为有令牌的关系,得以登上附近的望楼眺望。
府衙后院之中,众多士卒举着火把成排列队,围着一个房间张弓引箭,明显把什么人给堵在了里面。
看情形,房内房外似乎都有顾虑,仅是隔门对峙。
外面的人不敢放箭攻进去,里面的人也不敢出来。
风沙心中咯噔一下,立刻让花娘子赶去找观察使求援,他则带着绘声和授衣赶去与流火汇合。
宋州的军镇,严格遵守里坊制,整体布局好似方正的棋盘,以纵横的街道分割成大小不一的里。
驻军的军营自不必多说,平民的里坊四周也建有高墙,每面仅有一个门,夜晚关闭,不准出入。
入夜之后,更施行宵禁,街上除了巡逻的军队,基本上不准行人。
里坊之间置立防隅官屋,每隔几百步还有望楼,兵卒驻守,朝夕轮差,既防火也防盗。
连高来高去的江湖人都举步维艰,哪怕夜服夜行,也要冒着很大的风险。
好在授衣带回了通行令牌,一路上畅行无阻,与流火汇合。
驻守此地望楼的士卒见得令牌,以为是观察使的派员过来“观察”,为了避免被“处置”,别提多恭敬了。
风沙瞭望一阵,心中不禁奇怪,傻子都知道逃跑的时候不该往房里跑,免得自陷死地,柳艳当然不傻。莫非是打算藏身其中结果被发现,不得已抓了人质?
正看着,一众骑士由长街那边疾驰而来,花娘子也在其中,骑着匹马紧跟着观察使。
风沙赶紧下得望台,候于街边与之汇合。
花娘子远远看见,忙向观察使凑近说话。
观察使驾马行至,往风沙深深看了一眼,让手下分出马匹,供风沙等人骑乘。
一行人很快驰至府衙正门,纷纷下马。
把守兵卒不敢阻拦,有人开门,有人飞去禀报军使。
观察使进门之后并没有往里硬闯,向左右吩咐句稍后,自顾自进了主厅。
过不一会儿,有侍从出来,说军使召凌风进见。
风沙整整衣衫,迈步而入。
进门之后,见座上老者,不禁十分眼熟。
那老者长身而起,行礼道:“十年弹指,恍如隔世。风少风采依旧,老朽不胜欢喜。”
风沙怔了少许,还礼道:“赵老你好。”
这位老者名为赵重光,乃是上代玄武上执事,风沙被废黜之前,他已转入青龙养老。
风沙被废黜之后,没有权力获知四灵高层的动向,全然不清楚赵重光居然是归德军军使。
赵重光比手道:“风少请坐。”
风沙入座。
赵重光跟着入座,捻须道:“这里没有外人,不妨敞开说话。虽然老朽尸位素餐,致仕在即,也容不得隐谷的江湖代言打上我的府邸,这事不能没个交代。”
何观察使神色古怪,瞄了风沙一眼。
风沙木无表情,盘算在这里遇上赵重光,会给他带来什么后果。
赵重光不可能在隐谷的眼皮底下把他怎么样,行踪却是彻底暴露了。
何观察使见风沙不做声,向赵重光道:“柳艳缘何会来贵府邸,风少远比在下清楚,赵老不妨问问他。”
赵重光微露诧异神色,转目凝视风沙。
风沙斟酌道:“这事我认了。”
赵重光不动声色道:“我可以下令放人,柳艳该当放开我的客人。”
风沙回道:“好。”
赵重光召侍从传令。
风沙让绘声和花娘子同去。
何观察使的目的达成,知机告辞。
赵重光冷下脸,寒声道:“早就听说少主和隐谷有些不清不楚,我还不信。今天这件事不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风沙解释道:“我获得授命,全权负责佛门相关事宜。佛门与人在宋州密谈,我打算通过柳艳查察,顺便把隐谷拖下水,争取转寰空间,方便六位总执事决策。”
“原来如此。”
赵重光的脸色好看多了,捻须道:“风少的处境,老朽有所耳闻。说实话,不以为然。老朽年事已高,对内早已致休,对外致仕在即,风风雨雨,与我无关。”
这是两不相帮的意思。
风沙紧绷的心绪立时灵活起来,笑道:“俗话说,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我尚未正式接任北周玄武观风使一职,两眼一抹黑,还望赵老多少给些助力。”
赵重光思索少许,缓缓道:“实不相瞒,我仅是帮人占下位置,真正的归德军军使另有其人。”
风沙微怔,露出不解的神色。
赵重光叹气道:“我一直鼎力支持李重登基,结果郭武临终前特命李重向柴兴行君臣之礼,免其觊觎皇位。我现在只希望李重能有个好下场,不至横死。”
风沙恍悟。李重是郭武的亲外甥,的确有资格跟郭武的干儿子柴兴争位。
赵仪支持柴兴,等于玄武和白虎两位总执事支持柴兴。
赵重光显然想趁着两位现任的总执事远赴南唐参加四灵大会的时机来个木已成舟,没曾想还是败了。
看来风沙在江宁搅风搅雨的时候,汴州同样狂风暴雨。
赵重光又道:“李重本来被封为成德军军使,我豁出老脸帮他占下归德军军使,待他抵达宋州,我将立即返京致仕,恐怕帮不了你什么忙,还望好自为之。”
成德军驻军于定州,乃是北周与契丹相抵的最前线,被幽云十六州三面包围,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一旦契丹南侵,定州首当其冲。
换句话说,成德军最重要的作用是缓冲、是示警、是拖延,是送死。
驻于宋州的归德军不一样,宋州离汴州很近,又是北周发兵攻打南唐的必用军镇,进可攻、退可守,有机会立功,也有机会夺位。
听赵重光话里的意思,他显然交出了四灵和北周的一切权力,给李重换得了这么一个好位置,也算用心良苦了。
……
第六百四十二章 重掌大权
赵重光的口气颇为颓废,口口声声说什么帮不上什么忙,让风沙好自为之。
风沙精明的很,觉出隐含的意味。
如果赵重光真的甘心交出所有的权力,一声叹息足以。
如今居然把前因后果解释的这么清楚,显然并不甘心。
风沙心思活泛起来,含笑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赵老身子骨还硬朗的很呢!我年纪尚轻,正缺老成持重的长辈时刻耳提命面,还望赵老多多提携。”
他身为北周玄武观风使,必须要一个熟悉在地的副手才能够顺利的行使权力,偏偏这个副手是贺贞。
贺贞身为青龙中执事,拥有独立的班底,他太容易被架空。
这本是四灵之主通过青龙控制四灵的手段,如今他也尝到滋味了。
如果获得赵重光的帮忙情况又不一样。
所有致休的四灵高层都会降一阶转入青龙。
虽然赵重光与贺贞一样同是青龙中执事,奈何人家人老辈分高,还曾是玄武上执事,有威望、有死忠、有簇拥,能够轻易压下贺贞这个小丫头片子。
赵重光皱纹层叠的双眸闪起精芒,捋须笑道:“谈不上什么提携,只要风少不嫌我人老话多就好。”
两人三言两语达成了心照不宣的联盟,端得干净利落,彼此相视一笑。
风沙道:“我身上的职务,尤以事关佛门的全权特使权力最大,风险也最大。用得好,砍瓜切菜;用不好,自身难保。关于佛门密谈,不知道赵老知道多少。”
这是坦诚的挑明他的权力上限和软肋下限,希望获得有针对性的帮助,并且让人家知道他能够投多少桃,报多少李。
赵重光也不绕弯子,径直道:“如今尚未决定对待佛门的态度,碍于身份,我不好探究。”
理是这个理,他身为四灵的高层,的确不好探听佛门秘事,否则一旦生出些事端,身份越高,转圜的余地将会越小。
就像隐谷支派柳艳调查一样,也是不想把事情闹大。
风沙忍不住道:“据我所知,符昭信就住在贵府,赵仪的弟弟赵义也是参与者,赵老不会连一点风声也没听到吧?”
“赵仪的确托我照看他的弟弟,不过那小子整天呆在侍卫司驻地不露面,反将符昭信推给我。人家摆明不信任,老朽何必自讨没趣?”
赵重光知道厉害,根本不愿涉入佛门中事,岔话道:“对了,柳艳擒下的客人就是符昭信。”
风沙哦了一声,心中好生失望,转念道:“据说晋国长公主一到宋州便被侍卫司扣押,她是李重的妹妹,想必赵老也是关心的,知道她的下落吗?”
赵重光脸色微变,一张老脸阴沉下来,缓缓道:“侍卫司向来独立运作,只向殿前司负责,此事老朽的确不知。”
宋州的侍卫司在名义上仍算他的下属,无论干什么事,哪怕仅是做个样子,多少也要跟他通个气。
居然胆敢瞒着他扣押一位长公主,如果事情败露,他要担最大的责任。
这种行为实在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风沙见赵重光脸色难看,心中反倒欢喜。
赵重光和赵仪本就因为李重与柴兴争过皇位而结怨。
如今侍卫司干下这种事,赵重光一定会把账算到赵仪的头上。
两人越是不对付,赵重光越会支持他。
赵重光垂目道:“这件事我会彻查到底。”
风沙提醒道:“一定要赶在李重到任之前把人找到。”
赵重光的眸光倏然抬起,凝视道:“怎么说?”
“赵老救人,手段不会太暴力。李重知道妹妹被扣,恐怕手段不会太温和。如果最终发现赵义牵扯其中,把他弄出个三长两短,梁子结大了。”
风沙并不想赵重光真的和赵仪对上,因为两边实力根本不对等。
对他来说,赵重光完全可以在其他方面发挥更重要的作用,没必要正面拼掉。
赵重光冷哼道:“结大就结大,他还能把老朽怎样不成。”
风沙听出色厉内荏,微笑道:“赵仪那小子岂敢把您老怎样?我是担心他盯死李重。李重毕竟是外人,纵然获得赵老的疼爱,自保的手段也极其有限。”
赵重光颌首道:“有道理。你觉得赵义会把人藏在哪里?”
显然认定侍卫司没这种胆子,一定是赵仪指使赵义干的。
风沙沉吟道:“或许藏在侍卫司驻地,也有可能藏在宝元寺。我人生地不熟,身边也没多少人手,实在帮不上忙。”
其实就是要权要人的意思。
赵重光嗯了一声,道:“我会传令下去,给你个检校衙内都指挥使的身份,一都以下由你随意调动,一都以上需得报我。够用吗?”
检校是临时的意思,衙内都指挥使就是军使的侍卫首领,一都就是一百人。
风沙欣喜道:“够用够用。”
赵重光想了想,问道:“你想要召见宋州玄武主事吗?”
风沙更加高兴:“正待赵老引荐。”
作为北周玄武观风使,无论他走到北周哪里,当地的玄武主事就是他的副手。
玄武主事主管四灵,所以理论上他可以调动当地的四灵。
当然,理论上和实际上全然两码事。
毕竟观风使仅有告状的权利,他身边实力不足,又得不到六位总执事的支持,完全制约不了玄武主事,根本绕不开贺贞。
如果真敢大大咧咧地接洽玄武,最大的可能是被人卖了行踪,然后四面八方涌来一片明枪暗箭。
现在有了赵重光撑腰,玄武观风使绝对能够当得名副其实,起码在宋州可以。
风沙一下子从孤家寡人,变得大权在握,腰杆似乎都挺拔了一些,正色道:“赵老放心,我保证晋国长公主很快就会平安现身。”
赵重光好奇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传谣言呗!坊间风言风语,侍卫司私自扣押晋国长公主,意图不轨。”
风沙含笑道:“兹事体大,赵老身为归德军军使,把相关人等挨个请来问明情况,并向周皇呈送密报,用以查验真假,尽快平息谣言,皆是分内中事。”
赵重光心道这小子好生阴险,失笑道:“好,就照你说的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