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三章 香消玉殒
当夜,赵重光召宋州玄武主事急赴府衙,亲自引荐风沙这位玄武观风使。
身为归德军军使,赵重光本身就是宋州四灵最大的靠山。
获得赵重光的支持,风沙得以顺利履职。
他立刻随玄武主事前去四灵驻地的密室阅览最近的情报,完全忽视玄武送来的简报,埋首于纷乱庞杂且零碎的各种讯息之中。
整整一天不吃不喝不睡不眠,终于构建出当今宋州的整体形势与轮廓,然后再来和玄武交来的简报交叉比对。
他不关心玄武主事报来了什么,更关心人家漏报了什么。
不管是故意还是无意,没报的才是关键的。
由此发现,玄武的情报完全忽略了赵义。
赵义是赵仪的弟弟,玄武总执事的儿子,按理说宋州玄武会全程保护,至少也会密切关注,偏偏连赵义的行踪都没有。
包括赵义领着侍卫司扣押彤管,全无记载。
还有,当晚宋州水师出动,拦截萧燕和纪国公的船队。
此乃风沙亲眼所见,简报上以例行巡逻一笔带过。
整件事被瞒得严严实实,要不是彤管的副手临死告知,风沙同样不知情。
说明宋州四灵对归德军渗透很深,达到了一手遮天的程度。
进而说明宋州乃是玄武总执事的势力范围,否则宋州玄武主事不会冒着得罪赵重光的风险,这么下死力气帮赵义掩盖一切。
对风沙来说,这是件好事,他有告状的把柄了,这正是玄武观风使的权力来源。
何为把柄?可以握之,可以把持。
仅看玄武主事的脑袋上一个劲的冒冷汗,就知道这个老小子十分担心这件事被他捅给赵重光。
尤其赵重光忽然以军使的名义把赵义及侍卫司相关人等扣下,询问有关晋国长公主被侍卫司扣下的“谣言”,更令玄武主事胆颤心惊。
赵重光和玄武总执事不和,在北周四灵内部是个公开的秘密。
他瞒着赵重光帮着赵义,不被发现还好,一旦被发现,县官不如现管,玄武总执事的远水绝对救不了赵重光的近火。
风沙当然不会傻到跑去告状,握着把柄拿来砍人不美吗?
何况赵重光明显人老成精,未必愿意得罪玄武总执事,真的给他撑腰到底。
砍刀举起来的时候威力最大,真要一刀砍下去,那就一翻两瞪眼,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所以,风沙和颜悦色,拍着胸脯保证赵老那里他顶着,让玄武主事安心。
之后,一队玄武卫入驻凤仪客栈,开始进行外围的防卫。
风沙终于可以通过玄武插手宋州的权力核心。
自打离开江宁之后,他还从没有如此安心过。
正是因为彻底失去过安全感,才会对重新获得安全感而感受深刻,甚至有种重见天日,恍如隔世的畅快感。
尽管一天一夜没睡觉,风沙依然精神的很,小口喝了会儿茶,问道:“柳艳和孟凡呢?”
他一直忙着梳理四灵,完全忽略了两人后来怎么样。
绘声回道:“他们和花娘子一大早去郊外坟地了,这会儿也该回来了。”
风沙愣了愣,问道:“去那儿干什么?”
绘声神情晦暗,小声讲诉了一番。
前晚,柳艳和孟凡跟着符昭信混进入府衙后院,准备偷听一下,结果发现符昭信正在房里折磨一个已经不成人形的少女。
孟凡觉得眼熟,细细打量,才发现居然是香香。
他一股热血直冲顶门,彻底失去理智,闯进房救人。
顿时,暴露了行藏。
也正因为香香拖累,柳艳和孟凡被闻警讯赶来的护卫以弓箭堵在房内脱身不得,只好把符昭信当成人质与之对峙。
最后,赵重光的侍从赶来放人,绘声和花娘子则奉风沙的命令让他们交出作为人质的符昭信和香香。
柳艳和孟凡坚持要带走香香,绘声力挺弟弟,把人强行带走。
可惜,香香受创过重、失血过多,还没撑到天亮便香消玉殒。
昨天,孟凡张罗了一整天,今天一大早就和柳艳、花娘子一起去给香香送行。
风沙静静地听完,脸上毫无表情。
绘声见主人不做声,壮着胆子道:“要不,婢子派人去盯住他。”
香香去世之后,孟凡的神情压抑的吓人。
她这个做姐姐的好生心疼,一心想着帮弟弟出气,是以特意向主人着重描述了香香被折磨得多么凄惨,只要主人发火,那个混蛋铁定完蛋。
风沙皱眉道:“盯谁?”
绘声小心翼翼的道:“那个害死香香的坏蛋啊!”
风沙冷冷道:“胡闹,你现在把孟凡给我带回来禁足,没有我的命令,他不准离开半步。”
绘声没想到主人会是这种反应,不禁啊了一声。
风沙不耐烦的哼道:“还不快去!”
绘声如梦初醒,忙不迭的离开。
授衣忍不住道:“主人知道婢子一向不喜欢孟凡,不过他这次……”
流火吓了一跳,打断道:“闭嘴。”
风沙歪头瞄着授衣。
流火赶紧拉着授衣一起跪下,急道:“授衣不懂事,主人不要生气。”
授衣怯生生道:“主人没看到香香的样子,她太可怜了,那人居然下得去手,太可恨了。”
流火怒道:“你还说。”
风沙摆手道:“授衣没有错,符昭信该死,但和孟凡无关。”
流火和授衣相视一眼,授衣忙道:“那好办,婢子去杀了他。”
风沙摇头道:“你们谁也不准出手,我来想办法。”
符昭信是佛门密谈的参与者,肯定代表他的父亲卫王符彦。
任何势力对符昭信做出不利的行为,都会被佛门和符王视作某种表态。
这将导致真正的腥风血雨,牵扯无数人的性命荣辱。
香香的性命与之相比,确实如草芥一般,根本无足轻重。
尽管残酷,却是现实。
虽然风沙的心里同样很气愤,奈何现实不允许他轻举妄动。
柳艳和孟凡在府衙把符昭信当成人质,隐谷已经被拖下水。
这种时候他应该加把力再推隐谷一把,而不是自己跳进去。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喧闹声。
绘声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叫道:“那个混蛋带人来抓孟凡,就在花园里……”
……
第六百四十四章 花园对峙
孟凡记得很清楚,那天他给香香买了点胭脂。
香香喜滋滋地用他送的胭脂给自己化了妆,然后像小媳妇陪丈夫回娘家一样,兴高采烈地陪他去城北。
孟凡乃是花丛的老手,一路上花言巧语、许诺连篇、撩拨如浪。
虽然落入风尘,香香并没有任何感情经历,人很单纯,单纯用身体换生存。
她遇上的男人都是粗莽的底层士卒,从没见过孟凡这样温柔有趣的男人。
孟凡轻而易举的勾着香香的下巴,进了道旁茂密的灌木丛里。
香香从没有过这种怦然心动的感觉,神情又羞涩又欢喜,眼神又期待又明媚。
返程的时候,香香特意去宝元寺还愿,感谢佛祖让她遇上了一个好男人。
以孟凡的厚脸皮,瞧着香香发自肺腑的喜悦,居然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他精明的很,心知香香跑来宝元寺,其实动了点小心思。
香香希望他知道自己欠着债,希望他帮忙赎身。
他满口的许诺,这个傻丫头全然信以为真。
香香被逼着签下卖身契,他一时冲动,把事情闹大了,且是越闹越大。
之后种种,或如流水,或如激浪,汹涌灌脑,最后定格。
香香不想死,苦苦的哀求他救她,直到咽气……
孟凡在香香的坟前发了好久的呆,恍惚失神,魂在天外。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他乱逞什么能!打一开始老老实实的拿钱给香香赎身,香香何至于此。
柳艳和花娘子把失魂落魄的孟凡架回来,一进花园碰到了绘声。
还没说上两句话,符昭信带着一行人急匆匆的进到隔壁的小院。
两院的花园仅隔着一排果树,当中大有缝隙,两方正好打了个照面。
三女还没来得及反应,孟凡已经扑了过去,被符昭信的护卫当场拿下。
附近的玄武卫立刻围了上去。
刚刚挨了训斥的绘声心知主人恐怕不想动符昭信,大叫等等,赶紧报信。
当然,她绝对不会说孟凡主动冲撞,一口咬定那个混蛋带人来抓。
风沙出来的时候,两方正在对峙。
符昭信和符尘修凑头咬着耳朵。
之前,赵义认为侍卫司的驻地不安全,为了防止走漏风声,也为了拉符家下水,特意把彤管送到符尘修这里秘密软禁。
赵重光借着晋国长公主被侍卫司扣押的“谣言”,把赵义扣住。
符昭信绷不住了,赶来妹妹这里,准备交出彤管,换回赵义。
实在没想到冤家路窄,遇上那晚的刺客。
柳艳安静地站在一旁,那对美眸寒意森森的地盯着符昭信。
孟凡被两个护卫死死压在地上,始终挣脱不了。
花娘子明显焦躁不安,一个劲的瞅孟凡,又不时扭头回望,见风沙出门,赶紧跑来叫道:“风……”
风沙摆摆手,花娘子只好闭嘴。
一众玄武卫随之分开条路。
符昭信和符尘修转来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风沙。
风沙踱步走近,行礼道:“在下凌风,见过符小姐。不知这位兄台,又是何方人物?”
符昭信皱眉道:“你不知道?”
柳艳是刺客,绘声和花娘子那晚随赵重光的侍从一同过来放人。
三女明显以风沙马首是瞻,使他一时弄不清楚状况。
风沙正色道:“正是不知,所以请教。”
符昭信眼睛一直盯着风沙,冲符尘修努嘴道:“我是她的大哥。”
风沙抱拳道:“原来是符兄,失敬失敬。”
符昭信冷冷道:“敌友未明,先别忙着称兄道弟。这个男人和这个女人都是你的手下?”
风沙含笑道:“柳仙子的名声响彻江湖,我可高攀不上。倒是这个不小心冲撞符兄的小子与我有点关系,还望符兄给点面子高抬贵手,凌某自有回报。”
符昭信恍悟,冷笑道:“原来是大闹宝元寺的柳仙子。你小子又是谁,居然敢找我要面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风沙再度正色道:“正是不知,所以请教。”
符昭信抬起下巴,刚要自报家门。
符尘修抢先道:“我爹脾气大得很,我姐最疼我了,下次我见到他们时告你一状,你就有苦头吃了。我跟你讲,我爹是卫王,我姐是皇后,知道怕了吧!”
包括玄武卫在内,诸人皆是一惊。符家势力之大,符王赫赫威名,谁人不知。
柳艳娇哼道:“难怪你无法无天。”
符昭信冷笑道:“柳仙子是吧!现在最好乖巧点,免得往后落到我的手里,悔不当初。那天那个小妞什么模样你也都看见了,那就不乖的下场。”
江湖人物在他们这种人看来层次很低,是以根本不在乎。
宝元寺之前想动柳艳结果被归德军观察使强行阻止,是以知道柳艳的隐谷背景,奈何吃了闷亏,颜面无光,当然不会广而告之。
跟参与密谈的人士也就打个哈哈过去了。
否则,符昭信绝对不敢跟柳艳这样说话。
孟凡猛地挣扎起来,瞪着血红的眼睛,被堵住的嘴使劲呜呜。
柳艳美眸森冷,玉容古井不波,向风沙道:“这人我要了,你不要跟我抢。”
风沙微笑道:“仙子所愿,自当让梨。”
符昭信厉声道:“你们敢动我一根毫毛,父王必定把你们剁成肉泥喂狗。”
这时,一个玄武卫急匆匆的快跑进院向绘声附耳,绘声又过来向主人附耳。
几乎同时,外街响起马蹄及队列奔跑声。
符昭信嘿嘿笑道:“你以为就你们人多吗?让你们好好见识一下,什么才叫人多势众。”
被孟凡冲撞之后,他立刻派人找援兵。
赵义被赵重光扣下,使得他既找不了侍卫司,也不好找赵重光,只能向宝元寺求助。
以宝元寺在宋州的势力,调点军队还是不成问题的。
风沙笑了笑,向柳艳道:“借你的令牌用一下。”
柳艳心道你不是有吗?尽管有些奇怪,还是把观察使给的令牌掏了出来。
风沙接过之后,故意在符昭信眼前亮了亮,然后塞给绘声道:“今天这里够乱了,一些闲杂人等就不必掺和了。”
归德军观察使乃是隐谷中人,他故意当着符昭信的面找柳艳讨要观察使的令牌,还用以阻止援兵,当然是想把隐谷往佛门的对立面上再推一把。
……
第六百四十五章 金钱如尘土
符昭信乃是他父亲的亲卫首领,当然认识观察使的令牌,见之脸色剧变。
果不其然,绘声持令牌出院不久,街外队列的脚步声迅速撤去。
符昭信色厉内荏道:“原来柳仙子也是有背景的,不是单纯的江湖人。这次算我认栽,你想怎么样。”
一个观察使当然吓不到符昭信,奈何他人在这里,被直接将军。
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天知道人家会不会犯浑。
待他安全脱身,性命无虞之后,报复的手段有的是。
柳艳冷冷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香香被你害死了,你偿命吧!”
符昭信冷笑道:“你这话在理,那个小妞欠债不还,签了卖身契,我把她买下,她的命就是我的。我想让她怎么死,她就怎么死,天经地义,你管得着吗?”
孟凡扭摆更剧,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
柳艳心内怒不可遏,俏脸覆层寒霜,偏又讲不出道理,转眸向风沙求助。
符尘修斜眼瞅见,向风沙轻笑道:“那天我对你的态度不好,其实还是很喜欢你的。我爹的脾气并不太好,如果你帮她不帮我,以后我也帮不了你了。”
风沙笑了笑,道:“符兄说话虽然有理无情,毕竟还是占了些道理。”
柳艳面现怒意。
符尘修喜滋滋的道:“你看,他也这么说。现在我哥可以走了吧?”
符昭信笑道:“好小子,我记住你了,他日定有回报。”
风沙柔声道:“不用他日,今日就不错。”
符昭信微怔,旋即笑道:“好说,你想要什么,只管开口。”
风沙挥手道:“我想把你拿下。”
随他指尖一落,一众玄武卫倏然跃出,挥动玄武棱剑连砸带劈。
玄武棱剑出自青龙精铸,质地远超寻常兵刃,以刺就是破甲锥,以砸就是重铁锏,既破甲又破刃,更是砸手手断,劈腿腿折。
玄武卫本就是武功高手,且会结军阵,论进退配合绝不逊色于符昭信和符尘修所带的军中护卫,更着护身软甲,左臂简易圆盾,加上以多打少。
当真一片黑风席卷去,乌云盖顶摧垮城。
符昭信甚至都来不及把孟凡当成人质威胁,一票手下稀里哗啦倒了一大片,或抱手或抱腿或抱头,痛苦的呻吟,抽搐着翻滚。
最后仅剩他和妹妹瞪眼傻站,不仅瞧呆了,也吓呆了。
柳艳也呆了,没想到风沙前一句还说人家占着道理,下一句就开打,连她都没能反应过来。
倒是花娘子回神挺快,赶紧扑上去给孟凡松绑。
绘声也挪了下步子,偷瞄主人一眼,赶紧停住。
孟凡用力扯下堵口的破布,转身去掐符昭信的脖子,使劲摇动几下尚不解气,龇着白森森的牙齿一口咬上去。
符昭信毕竟是他爹的亲卫首领,多少有点武功,被孟凡狰狞的样子吓得回神,一拳揍到脸上。
孟凡的武功很一般,加上失去理智,根本忘了躲闪,立时眼冒金星,鼻血长流,踉跄着直往后退,脸颊肉眼可见的肿胀起来。
要不是花娘子赶紧抱住他,肯定一屁股坐到地上,半天起不来。
风沙本想拦阻孟凡,话都到了嘴边,见状直摇头。
绘声再也忍不住,冲过去和花娘子一起搂着孟凡,心疼极了,妩媚的眼睛含着泪花,鼓着腮帮吹着气,一个劲问疼不疼。
风沙施施然走到符昭信面前。
柳艳不知什么时候闪身过来,轻声道:“你答应不跟我抢的。”
风沙不置可否道:“我有话要说。”
柳艳想了想,还是让开。
符昭信惊魂未定的望着风沙,忍不住后退一步,大声道:“你,你想干什么?你承认我占着道理,为什么还要偷袭,你讲不讲道理。”
风沙笑道:“我当然讲道理。你把香香买下,她的命的确是你的,所以我现在把你买下,你的命也是我的。”
符昭信愣了愣,怒道:“你敢买我?你好大的胆子。”
风沙嗤嗤笑道:“你不愿卖我没关系,我把你交给柳仙子好了。”
柳艳心里有数了,冲符昭信嫣然一笑。
符昭信不禁打个哆嗦,咬着牙向风沙道:“说吧!你想要多少钱,我都给。”
风沙失笑道:“我买你,自然是我花钱。”
他转目找了找,弯腰在地上捡了个土块,递出道:“喏,就用这个买你,你卖不卖?”
符昭信气得直发抖,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紧咬着牙根,蹦出个“卖”字。
风沙笑吟吟的牵起他的手,把土块放上他的掌心,然后握着他的拳头把土块捏成土粉。
柳艳瞧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符昭信不明所以,红着眼叫道:“你到底想怎样?”
风沙用他的话怼道:“既然我现在把你买下了,是不是我想让你怎么死,你就怎么死,天经地义,谁也管不着了?”
符昭信咬着牙瞪着眼,不吭声。
风沙含笑道:“你不回答,我当你默认。”
符尘修急道:“不是不是,他不认。”
柳艳冷笑道:“那么你哥虐杀香香就不是天经地义了,应该杀人偿命!”
符尘修顿时语塞,哪想到人家设好了局两头堵。
风沙向符昭信道:“金钱对你来说就如土块,你用金钱买人,觉得天经地义,我用土块买你,同样天经地义。有价值的不是金钱也不是土块,是拳头。”
孟凡倍感解气,冲符昭信叫道:“你以为你有个拳头大的爹,别人就是土块,毫不怜惜,随手捏碎。抛开你爹,你也就值一块土,还是你亲手卖的。我呸~”
符昭信颤声道:“你们放过我,什么都好说,我保证不记仇,不报复。”
孟凡恶狠狠地道:“轮到你被人捏碎,倒是知道怕了,只可惜后悔已经迟了。”
符尘修突然道:“不要杀我哥,我用人跟你换他。”
风沙不接话,侧身向柳艳道:“人交给你,是杀是放,我不过问。”
反正他是绝对不会杀符昭信的,要动手也是柳艳动手。
符尘修急道:“凌风,是你认识的人,一个女人,漂亮的女人。如果你不答应,一定会后悔的。”
……
第六百四十六章 月下老人
风沙认识的漂亮女人很多,其中有相当重要的人物主持疑船,伴着他的行程若隐若现。
除开一路尾随的柳艳和花娘子之外,还有掌控风门船只的云本真,以及随行三河帮船只的韩晶。
萧燕身为契丹的燕国大长公主,自然少有麻烦。
云本真和韩晶所承担的风险比之风沙只多不少。
毕竟两女在明,风沙在暗。每当失去风沙踪迹的时候,只能由两女入手。
云本真一路上还算波澜不惊,有风但无雨。
风门并没有暴露和风沙的关系,很少被主要针对,加之铁板一块,根本生人勿进。
三河帮则不然,与风沙的关系乃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之前,伏剑尚未与江都会完全谈妥,晓风号进不了大运河,所以三河帮只跟来些货船。
三河帮本就鱼龙混杂,货船又少不了入码头上货下货,更没有护航舰队随行,无异于肥羊,是以沿途没少请人护航,很容易被人接近,甚至渗透。
所以,韩晶吸引了最多的明枪暗箭,也承受了最多的暗箭明枪。
尽管靠着过人的智慧每每化险为夷,也有好几次差点万劫不复。
那晚,宋州水师出动,拦截萧燕和纪国公的船队,其实更像是一种警告和驱离,毕竟外国使团的舰队,轻易动不得。
三河帮的货船并没有这层保护。
所以,符尘修的话,令风沙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韩晶。
本来这件事和符家扯不上关系,仅和赵义有关系。
却因为佛门密谈的缘故,很可能产生了某种关联。
比如,被宝元寺买下的香香最终落到了符昭信的手里。
另外,赵重光亲口证实:赵义托他照拂符昭信。
说明三方在莫种程度上达成一体。
风沙的脑子转得快,不禁浮想联翩,凝视着符尘修道:“我认识的漂亮女人不少,论样貌、论聪明,符小姐算是其中翘楚,不知符小姐说的哪一个漂亮女人?”
符尘修咯咯笑道:“当然是第二漂亮,第二聪明的那一个。”
风沙失笑道:“最聪明、最漂亮的当然非符小姐莫属。”
符尘修得意道:“你知道就好。”
风沙有些拿不准她的脉,就凭临危谈笑这一点,这丫头比她大哥强多了,不动声色道:“我总要知道姓名吧?”
符尘修美目扫过在场人等,不答反问道:“我看他们一个个要生吞我哥的样子,你说了算吗?”
“我说了算。”
符尘修伸出葱花般娇嫩的手指,指着柳艳道:“她也同意吗?”
柳艳瞧了风沙一眼,轻声道:“人是你捉的,让是给我面子,不让也有道理。”
符尘修挪指指着孟凡道:“你同意吗?”
孟凡的脸色阴晴不定,他当然想亲手宰了符昭信为香香报仇。
绘声心急,往弟弟腰上重重掐了一把。
她跟主人很亲密,是以察觉到主人对孟凡最近的表现很不爽,一旦超出容忍限度,主人可是翻脸不认人的。
孟凡拿红眼瞪着符昭信,好一会儿才咬着牙道:“同意。”
符尘修转转眸子,娇笑道:“明晨四更,你把我哥送到城南龙兴寺阶上,届时你自然会知道去何处换人。”
风沙挑眉道:“何必故弄玄虚,你还是没说那人是谁。”
符尘修嫣然道:“我哥在你的手里,我还敢耍什么诡计不成?”
风沙淡淡道:“前唐续玄怪录中有篇宋州的故事。故事中有两个地点,一是龙兴寺,一是宋城南店。其时宋城宰闻之,题南店名曰‘定婚店’,延续至今。”
符尘修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
“月下老人,背倚青囊,坐于阶上,向月检书。问何书,答曰:“天下之婚牍。问囊中何物,答曰:赤绳子,以系夫妻之足。”
风沙含笑道:“俗话说千里姻缘一线牵,便源于此故事。符小姐莫不是想在同一时间,不同的地点交换人质?比如一在龙兴寺,一在订婚店?”
符尘修冷下俏脸道:“你这人好生讨厌,说东说西,一点诚意都没有。”
“我正是诚意十足才一语道破,否则大可以故作不知,然后一网成擒。如果符小姐手中真有我要的人,我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伤害,遇上任何危险。”
符尘修掩唇娇笑道:“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痴情种子。”
她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始终不肯说出人质的身份。
风沙叹气道:“明晨四更,贵兄会按时抵达龙兴寺外。我希望符小姐手中真有我要的人,否则贵兄命中注定的那根红线,恐怕注定要断了。我们走。”
一众人押着符昭信,随风沙回院。
符尘修盯着他的背影,眸瞳异彩连连,心中十分得意。
其实她最想隐藏的不是换人的手法,也不是人质的身份,而是人质的位置。
晋国长公主就藏在她的房间里,是以故意把凌风的思路往旁的地方引。
因为赵义被扣的关系,如今已经到了不得不放人的地步,她哥这次过来就是放人的。
虽然这个小子好生厉害,还不是被她成功瞒过了,嘻嘻~
风沙尚未进门,孟凡迫不及待地道:“我现在就去把那个小妞拿下,不信她不说实话。”
风沙神情不渝,向柳艳挤出个笑脸:“最近我一直没能好好休息,有些累了,想小憩一下。”
柳艳知机告辞。
花娘子不肯走,嗫嚅着要留下。
柳艳看了她一眼,又投给孟凡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飘然离开。
风沙回座坐下,向孟凡道:“轻佻在先,莽撞在后,勾搭香香在先,把她害死在后。但凡你少点轻佻,少点莽撞,香香何至于此?符昭信是凶手,你是帮凶。”
轻描淡写的言语仿佛轰雷炸颅。
孟凡如遭重击,双目瞬间呆滞。
“我不知道她手中的人质是谁,所以可能是任何人,比如你的先生韩晶。如果不是,无非少掉一个给香香报仇的机会,又不是没有下次。如果是呢?”
风沙冷冷道:“与其事后痛苦,何不事前多动点脑子?就算最后报了仇,死人能活吗?再者,我又没拦着你找符昭信讯问,难道他会比他妹妹知道的少吗?”
孟凡的眼睛立刻亮了。
……
第六百四十七章 郎情妾意,**
孟凡不晓得厉害,风沙很清楚自己扣下符昭信,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本来可以顺利推给柳艳,在隐谷手里炸开的爆竹,他自己握住了。
心情当然很不好。
当孟凡拷问出符尘修说的那个女人居然是晋国长公主,并且就关在隔壁小院的时候,风沙不恼反笑,不好的心情瞬间好多了。
有些人只能看到眼前的麻烦,有些人可以看到以后的机会。
这个小丫头片子居然能够把他给糊弄过去,很有点意思。
他喜欢聪明又有身份的人,女人最好,漂亮的女人更妙。
类似周嘉敏那样的女人越多越好。
金钱好赚,人才难得。
他很愿意与之打交道,哪怕与之敌对。
有交集就有机会。
不出所料,人去楼空,符尘修不知所踪。
其实玄武卫一直盯着,符尘修当即就带着几个伤势较轻的护卫先行离开,结果进了府衙,借此摆脱了玄武卫的跟踪。
符尘修走后,负责外围护卫的玄武卫仅是顺带盯着隔壁的小院,并没有过度的关注。
绘声带着人急忙忙冲进去之后,什么都没有找到。
风沙还欠着彤管的人情,是以非救不可,关键这个女人很有相救的价值。
同时也松了口气,不是韩晶出事,就是最好的消息。
为了防止孟凡把符昭信给活活弄死,风沙派他先一步带人去城南“订婚店”打探和布设。
他则空出时间,专心琢磨佛门密谈的事情。
关于这部分的情报,玄武那里找不到,仅有一些不明所以的边角料。
不过,这倒不是全然故意。
事关佛门,四灵一向很小心,轻易不会与之发生什么误会。
宝元寺又特意提高了戒备,并以种种渠道,或明或暗的向各方发出过警告。
加上赵义并非四灵中人,四灵的确不好对密谈的情况太过于关心。
不得不说,佛门这次保密保的很好,目下除开符家和赵义,风沙愣是不清楚尚有哪些人参与了密谈。
尤其在柳艳和孟凡于府衙闹出事端之后,连盯住元开寺这一招都不好使了。
要么是受到惊动,换了新的入口;要么是因为某种缘故,密谈停止。
其实,风沙心中一直有个疑问,佛门为什么要选在宋州密谈。
这里并不是佛门完全掌控的地盘。
身为归德军军使的赵重光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还有一种可能,佛门并非主导者,仅是多方参与者之一。
那么,的确需要选择一个相对中立的地方。
赵重光在四灵中位份虽高,实际上属于边缘人物,加上快要致仕,想也知道对未来的顾虑很多,不敢做些太过分的事得罪各方。
宋州离汴州很近,大家的手多少能够伸过来一点,又不算是利益密集集中的核心地带。
想来想去,这里确实很合适举行密谈。
眼前迷雾重重,风沙仅能够肯定一点:
隐谷绝对被排除在外,并非参与方。
所以,在这件事上,连四灵都靠不住,唯有隐谷才可以倚之为盟友。
毕竟,赵义很可能是赵仪,乃至玄武总执事伸来的手爪。
不仅有勾连佛门的嫌疑,更有勾连佛门准备坑他的嫌疑。
要知道,他才是被六位总执事授予全权,代表四灵负责柴兴灭佛一事的全权特使。
四灵中人不应该绕过他,在这种关键的时刻参与佛门密谈。
以赵义的身份参与进来,显然是一种擦边的方式。
明明很不对劲,偏偏没落下什么把柄。
一看就知道出自高手设计。
风沙明确感受到自己正处于内外煎迫之中。
无论如何要把隐谷拖下水,否则单凭他根本不可能撑住。
当天深夜,风沙带着绘声和花娘子,及一些玄武卫前往城南订婚店。
纯狐姐妹则带人押着符昭信前往龙兴寺,柳艳于暗中随行。
待到凌晨四更,两边一同换人,而后各家人通知各家人。
待得成功回讯,人质便算交换成功。
两边各自拥有一方主场,可以最大限度的防止对方搞鬼,乃至伏击。
如今风沙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起码在宋州不担心。
他已经借着赵重光的光正式亮相。
赵重光既是他的担保人和后台,也与他拥有共同的利益,比如联手应对来自玄武总执事和白虎总执事的威胁。
尤其赵重光将要回汴州致仕,将交出四灵内外所有的权力,顶多剩下一些倚老卖老的影响力,十分需要一位实权在握的盟友,把影响力最大化。
风沙也需要一位老资格在背后撑着自己,免得被人架空。
两人的优势极为互补,算得上郎有情妾有意,干柴遇上了烈火。
赵重光绝对不会允许他现在死在自己的地盘上,否则与其不对付的两位总执事一定会借事生事,把一切能扣的黑锅全部扣上。
届时,别说安度晚年,赵重光想好生死都不行了。
所以,敢在宋州动他的人,等于和归德军军使正面对抗,那叫找死。
肯定会被暴怒且绝望的赵重光拿大军踏平。
倒是彤管被换回来之后,如果死在他的手上,那麻烦才叫大了。
赵重光借着晋国长公主被扣的“谣言”,可以把赵义连同宋州侍卫司全部扣住,就知道这个小妞可以用来炸人,也可以把自己活活地炸死。
是以,风沙亲自保护。
符昭信那边则特意安排他身边武功最好的纯狐姐妹带足人手前去交换,加上柳艳暗中保护,力求万无一失。
在续玄怪录的故事中,宋城南店,也就是如今的订婚店,仅是间客栈。
风沙到了门口不禁有些发愣,这分明是家偎红倚翠,并且灯火辉煌的风月场,仅看建筑华丽的样式和富丽堂皇的装设,就知道还是很高级的那种。
孟凡早就候在门外,一板一眼的回说全都安排好了。
竟是难得没有以往那副风流轻佻的模样,看来香香之死,对他确有触动。
仅是不知道能够维持多久。
顶楼全被孟凡包下且清空。
也亏得风沙那块衙内都指挥使的令牌,否则在这高级军官常来常耍的场所,休想腾出这么大一片好地方,更不可能让店里最漂亮的姑娘作陪。
……
第六百四十八章 订婚店
订婚店的特色就是双足皆赤,踝系红绳。
不同的姑娘,红绳的质地样式各具不同。
风沙只见到最高级的那种,绞着金线的红绳。
这是一位明眸皓齿的漂亮少女,四名少女挟抱着她进门。
进门之后,婢女帮其褪去外衣鞋袜。
眼前一亮。
金线红绳不仅系在脚踝上,还由脚踝往上蔓延,渔网一样覆满全身。
除此之外,尚有一层披纱。透红绳、不露肉,风情诱人,艳而不俗。
风沙认得这种缚法,叫做五花大绑。
专门用来捆犯人或者俘虏,仅用一根绳子就能把人给迅速捆得动弹不得。
在这军镇之中,倒也应景。
总之,这位靓丽的少女只能吃力的以小碎步慢慢的挪动,不过几步便即香汗淋漓,更是娇喘细细,柔声伊伊,媚态毕现,端得楚楚可怜
稍离近点,仔细打量,这种绑法与五花大绑又略有不同。
比之五花大绑,尤其突显女性的身段,增添许多羞辱的意味。
更给人一种视觉上的强烈冲击感与心理上的征服感。
又因为仅显红线,观不透彻,予人无限遐想的空间。
风沙下意识地扭头去瞄花娘子。
花娘子果真俏眸发光,一眨不眨的上下扫量。
那对美瞳熠熠生辉,射出极度羡慕的神色,不仅分唇低喘,鼻息更是粗了不少,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似乎很想扑上去与之互换。
风沙不禁扶额,心道我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啊!
绘声赶人道:“孟凡你站着干什么,没见凌少要忙吗?还不快点出去。”
风沙没好气道:“先别忙走。我叫你提前过来安排,你就给我安排这个?”
孟凡嘟囔道:“这还不满意呀?我挑了半天,这才挑出一个最漂亮的。”
绘声怒道:“你什么眼光,能跟凌少比吗?还不快去多找几个,让凌少挑选。”
风沙无语,摆手道:“不必。花娘子,你帮这位姑娘弄立整了过来陪我喝茶。”
他也是好心,真要把人赶走,这位姑娘很可能会挨训,甚至跌身价,他没必要装什么正人君子,搞得人家受罪。
此言正和花娘子的心意,她正想向人家学一下绑法呢!应了一声,迫不及待地带着那位少女进了里间,又很快出来,扯着孟凡往里走。
她突然想到,她又不可能自己绑自己,当然要孟凡学。
风沙哭笑不得,叮嘱道:“还有事要办,别瞎胡闹。”
花娘子不敢违逆他,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
两女很快出来,少女带着阵熏人醉的香风挨着风沙身侧跪坐,十分自然的给风沙续了杯茶,笑盈盈道:“奴家弄珠,伺候凌爷。”
说话间,那对柔胰顺势按上风沙的大腿,轻轻的掐揉。
手法很巧,非同一般,确如弄珠。
风沙笑道:“人如其名。”
弄珠明媚一笑,慢慢往上溯手。
风沙按住道:“喝茶。”
弄珠娇笑道:“凌爷真有趣,奴家还没见过带着这么漂亮的女伴一起来这儿的。”
风沙笑而不语。
绘声和花娘子都是江湖人打扮,裁剪合体,劲装侠女。
两女的容貌神态皆妩媚迷人,尽管姿色不俗,更是风情万种,并没有风尘气息,反而透着英气,陪男人来风月场,的确很奇怪。
弄珠又道:“奴家还是头次遇上来咱们这儿喝茶不喝酒的客人呢!倒教奴家好生惶恐,是否怠慢凌爷了?”
风沙摇头道:“没有。”
弄珠问道:“凌爷似乎心事重重,是否在等人呢?”
风沙继续摇头。
其实弄珠一直在试探他的口风,他不想接话。
风月场的姑娘套客人的话实属正常,没必要深究。
“凌爷寡言少语,是否没瞧中奴家呢?”
风沙喜静嫌吵,提醒道:“姑娘挺好的,只是我这人不善言辞,通常能把天给聊死,所以不爱说话。咱们安安静静地喝会儿茶就好。”
流珠自顾自道:“不如这样,奴家这就去跟妈妈说一声,再找几位姐妹过来,定让凌爷中意为止。”
“不必了。”
风沙分明不想说话,这位弄珠姑娘似乎没什么眼力价。
流珠不仅停下按揉,脸色也冷了下来。
“奴家牌子贵,当然也价有所值。如果凌少只想找个姑娘倒倒茶、揉揉腿,奴家有更好的姐妹推荐,绝对漂亮,比奴家更善解人意,更合适陪您。”
风沙有些不高兴,倒也没多说什么,仅是低头喝了口茶。
这少女是孟凡选的,孟凡不免觉得丢了面子,皱眉道:“怎么,你觉得我们出不起钱吗?”
“哪能呢!孟爷一来就替凌爷包了整座顶阁,那可不是财大气粗就行的。这不是担心凌爷看不中奴家,玩得不开心,那就是奴家的罪过了。”
孟凡失笑道:“别专捡好听的说,我算开过些眼界,也曾在秦淮风月中打过滚,从未见过哪位姑娘往外推客人的,莫非宋州的规矩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吗?”
“孟爷不想听好听的,奴家也可以说点难听的。”
弄珠嫣然道:“这不是宋州的规矩,是订婚店的规矩,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郎有情妾也有意才能系上红线,如果实在没缘分,看不对眼,强扭的瓜毕竟不甜。”
孟凡十分不悦,他的口气的确有些冲,弄珠居然敢还嘴还是出乎他的预料,实在没见过哪里的姑娘敢这样怼客人。
“既然孟爷自称花丛老手,奴家也就敞开说了。凌爷是豪客,奴家当然愿意侍奉,奈何凌爷看不上奴家,这春风一度毕竟不如细水长流。凌爷您说呢?”
孟凡轻哼一声,绘声冷下俏脸。
花娘子则含笑盈盈,她在江宁开着傲雪凌霜楼,最明白弄珠的意思。
弄珠显然认为风沙仅是临时之客,再大方也就一次,又仅是单纯喝茶,摆明没有下次,是以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有这工夫,还不如顾着常来常往的恩客。
敢这样明目张胆的选客人,说明弄珠底气很足,既不差这一个客人,也不在乎客人发火。
风沙淡淡道:“晨露再鲜总不如井水不竭,弄珠姑娘的确有道理,我也有我的道理。不敢说花钱的是大爷,无非求个舒心,总不能钱花了,心里还不舒服吧?”
弄珠正色道:“凌爷说话在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都怪奴家不对,恐怕再呆下去,凌爷也不会舒心,奴家这就去请几位姐妹,给凌爷去去燥气。”
就是本姑娘不想伺候你的意思。
风沙当然不会跟一个风月女子计较,笑了笑道:“既然如此,请便。”
倒是绘声不爽极了,尖酸刻薄的道:“也罢,弄珠姑娘貌美如花,想必裙下之臣为数不少,我家凌少仅是一时尿急,的确没必要站着茅坑不拉屎。”
花娘子噗嗤一下,娇笑出声。
孟凡神情古怪,显然没想到姐姐居然会说出如此粗鄙之语。
……
第六百四十九章 仙人局
绘声之语,令弄珠俏脸铁青,双手拗得指尖都白了。
风沙横了绘声一眼,向弄珠道:“怪我不解风情,耽误弄珠姑娘,特封双份茶资,记我账上,还请万勿推辞。”
弄珠起身笑道:“凌爷大方,奴家告辞。”扭腰出门。
绘声冲孟凡发恼道:“你什么眼光啊!就顾着找漂亮的,也不扫听一下性情,主人难得出来放松一回,结果让你败坏了兴致。”
她并非恼火,纯是为弟弟担心且着急。主人最近对孟凡很不满意,难得一次讨好的机会,把主人哄开心了什么好说,结果办成这样。
孟凡不敢跟姐姐顶嘴,不免有些灰头土脸。
花娘子知机给风沙续了杯茶,小声道:“没有外人也好,说话方便,环境安静。”
风沙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沉吟道:“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花娘子忙道:“孟凡全都安排好了,除了顶楼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订婚店各处都安排了流动哨,店外也布有暗哨,我亲自检查过了,不会有什么问题。”
风沙歪头道:“这正是问题所在,仅凭顶楼的布设,是个人都能看出我的来头不小,弄珠居然还敢耍性子?是太傻不知道厉害,还是有恃所以无恐?”
三人脸色皆变。
花娘子起身道:“我去把她捉来问问。”
风沙思索道:“如果她身边有人,不要露行迹,先听听再说。”
花娘子点头出门。
绘声蹙着秀眉,向孟凡问道:“你怎么选到弄珠的?是不是又忍不住乱来,被人家迷昏头了?”
孟凡正色道:“姐,香香尸骨未寒,我真没那个心情。订婚店的头牌我都挨个见过,弄珠不仅漂亮,还很乖巧,不是刚才那副样子。”
风沙嗯了一声,问道:“你选人的时候什么情况?”
孟凡回忆道:“当时我要见所有的头牌,老鸨很犹豫,我拿出你的令牌她才同意。后来我选中弄珠,老鸨很不情愿,我再三坚持,她勉强答应。”
风沙皱眉道:“你的意思,很可能有客人今晚包了弄珠,你从人家手里硬抢过来?”
“如果真是开罪不起的客人,老鸨和弄珠一定不会答应。尽管不情愿,她们还是答应了,我想应该不是什么大人物,也就没有多问。”
风沙思索少许,叹气道:“我就说符尘修不太可能随随便便地选个地方,既然选在订婚店,肯定有什么缘故。我问你,弄珠是否很主动,影响了你选她?”
“倒也不算主动,她确实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大方又听话,尤其笑起来很好看,不像其余几个头牌端着架子假正经。”
风沙叹气道:“先恭后倨,怎么看怎么像一个仙人局。恐怕有人希望我和某个人物在此发生冲突,弄珠就是负责搅浑水的。”
孟凡笑道:“还有什么大人物连风少都得罪不起。”
风沙斜眼道:“大人物有什么好怕的,牵扯大人物的小人物才麻烦。常言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此乃正理,我宁可……”
话未说完,花娘子进门合门,匆匆地道:“弄珠在二楼厢房内和一位客人说风少你的坏话,哭哭啼啼的,没少添油加醋,那客人很愤怒。”
风沙追问道:“知道身份吗?”
“我拉奴婢问了,是赵军使的大公子。”
风沙不禁苦笑。
居然拉来赵重光的儿子搅他的局?这是谁出的主意,太特么损了。
花娘子露出嫌恶神色:“那位赵大公子明明都三四十岁的年纪了,居然还油头粉面的,瞧着真恶心。两人现在正在,嗯~反正捆上了,一时半会完不了……”
她雪白的脸颊上凝出了娇艳的红晕,忍不住偷瞄孟凡一眼,赶紧垂眸道:“依我看,弄珠似乎还知道好歹,更像博取同情,未必真敢挑唆两边闹出事端来。”
风沙阴着脸道:“不,她在等四更。”
孟凡和花娘子相视一眼,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花娘子点头道:“没错,很可能是针对晋国长公主。”
孟凡道:“不太可能是换人之前。只待龙兴寺那边交出符昭信,我们接手长公主之后,这位赵大公子再跳出来搅局,届时场面想不乱都不行。”
花娘子俏目闪动,沉声道:“搅局还不算最严重,就怕有人趁乱害了长公主的性命。风少,不得不防!”
绘声忙道:“婢子先带人捆了这对狗男女,等长公主安全了再放人。”
风沙摆摆手,向孟凡道:“你姐不能出面。这样,你看上弄珠了,过去跟赵大公子抢人,然后把两人一起扣住。临近四更再动手,不要打草惊蛇。”
如果他动了赵重光的儿子,不管是何缘故,又是谁招惹谁,在赵重光看来都他是以大欺小,肯定会影响两人的关系。
换做孟凡出面,此事立刻降为小辈间的争风吃醋,一个哈哈就打过去了。
花娘子伸手掐了孟凡一把,那对俏目秀以警告,不准孟凡趁机占人便宜。
孟凡神情古怪。
分明是风沙让他去争风吃醋抢女人,花娘子不敢怒风沙,转来怒他。
简直无语。
“来而不往非礼也……”
风沙神情阴冷,淡淡道:“传我命令,晋国长公主现身便抢之,同时刻知会流火和授衣,让柳艳带回或者夺回符昭信。”
孟凡兴奋道:“之后交给我,我要让他悔不当初。”
花娘子推他一把,小声道:“不要给风少惹麻烦。”
风沙肃容道:“你们记住了,符昭信只能死在柳艳的手里。孟凡我郑重警告你,不要让你姐为你一时的痛快,付出惨痛的代价。”
孟凡怏怏的垂首,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
花娘子犹豫道:“他毕竟是符王的儿子,如果艳姐杀了他,恐怕会遭到报复。”
风沙轻声道:“有人会保护她,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花娘子忍不住道:“风少您是大人物,为什么非要艳姐动手?”
“大人物谈不上,仅是身上牵扯太多,好比象棋中的将,柳仙子好比象棋中的车。”
风沙幽幽地道:“我在局外做棋手,可以毫无顾忌的保护她,一旦我落到局内,那就是被人轮将的命,根本动弹不得。”
……
第六百五十章 交换人质
符尘修设计在先,风沙自然要还以颜色,对符昭信彻底动了杀心。
那么,有些事情就不那么顾虑了。
之前,他一直不敢向符昭信拷问佛门密谈的事情,生怕符昭信回去之后来个一二三四五,惹得佛门对他生出疑虑,乃至敌意。
如果人死就无妨了,疑虑仅是疑虑,反正死无对证。
临近四更,连热闹一整晚的订婚楼都渐渐沉寂下来。
尽管仍旧灯火通明,掩不住激情之后的空洞与空虚。
唯独赵大公子是个例外。
每个男人都有一个把柄,善握的女人很容易挥动由心,砸人如锤。
弄珠不仅会弄珠,也会耍锤。
明明是被捆的那个,偏得把捆她的赵大公子弄得整晚不得发泄。
具体细节不方便诉于秘闺之外,反正赵公子憋得好似打了鸡血,脸色更涨红如鸡冠。
这时,仅需稍一拨弄,已被**冲红眼睛、冲昏的头脑的男人很容易失去理智,疯牛一样横冲直撞。
好在孟凡及时破门而入。
有心算无心,赵大公子连报身份的机会都没有,连同弄珠,当场被扣。
嘴堵了说不出话,人家下手又忒狠,赵大公子仿佛被当头泼了盆冷水,又似被一刀放走了鸡血,心知好汉不吃眼前亏,整个人泄气一般蔫巴了。
瞧着絮叨不停的孟凡,弄珠心中咯噔一响,尽管人家嘴上的话好似争风吃醋,看其笑吟吟的模样显然别有用心,事情没那么简单。
恐怕安排好的埋伏已经败露了。
弄珠不得不开始琢磨怎么脱身,否则就算孟凡放得过她,自有人放不过她。
与此同时,订婚店顶楼房间。
风沙再度见到彤管。
被黑罩套着头,被麻绳捆着手,那袭单薄轻柔的素纱裙早已皱皱巴巴,染满种种污秽,甚至还有血污,本就很短的裙摆又因被撕开几个口子,大片春光外露。
就一个词,狼狈。
彤管颤颤巍巍地站着,两条长腿不复原本的白皙光洁,微微发着抖,似乎努力的绷紧,强撑着站立。
大片血污自腿根处流下至膝至踝,有干涸斑驳,亦有新血尚鲜。
尽管看不见她的脸庞,仍能感受到扑面的战战兢兢。
看来最近没少受罪。
这时,街面上遥遥响起打更声。
四名负责押送的汉子相视一眼。
其中一人伸手揭开彤管的头罩。
彤管似乎久未见光亮,房内的灯火已令她睁不开眼睛,忍不住缩颈低头,抬手遮挡。
旁边两个押运的汉子毫不怜惜的将她双手使劲拉下,钳住她的下巴,强行抬起脸庞。
彤管发着呜呜的声音,努力的挣扎。
她的嘴也被堵上了,光线刺激使她泪眼朦胧。
为首那人道:“还请尊驾验明正身。”
风沙歪着脑袋打量彤管的脸庞,轻声道:“这么粗鲁的对待她,你们知道她是谁吗?”
彤管听到风沙的声音,明显愣了一愣,扭动的身子忽然停住。
那首领一板一眼的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等奉命四更拆头罩,一炷香之内得到回讯便放人。否则,撕票。”
他说话的时候,故意侧身显露了一下抵在彤管后腰上的短匕。
同时,另一人拿出一支线香点上,江湖人爱用的那种。
短匕蹭亮,寒芒闪闪。星火燃灰,袅袅烟香。
风沙收回目光,召花娘子附耳。
花娘子旋即离开。当然不是传信放人,是传信抢人。
彤管总算适应了光线,怔怔的盯着风沙发呆。
风沙还以微笑,做手势道:“我想跟她聊聊。”
那首领摇头道:“不瞒尊驾,我等要是听到不该听的事情,恐怕有命回,没命活。”
风沙淡淡道:“我看她似乎受了不少罪,如果这里面有你们一份,你们不可能有命回。别以为制着她我就拿你们没办法,若是不信,不妨一试。”
那首领与同伴互视少许,沉声道:“我等只是跑腿,接了这要命的差事无非想着富贵险中求,不敢奢望过多,也就盼着大爷别把小的们故意往绝路上推。”
风沙正色道:“好。”
那首领盯他几眼,缓缓道:“小的们都是屁一样的小人物,量大爷不至于憋着咱们不放,就信大爷这一回。”伸手取下彤管的塞口。
彤管低头剧咳几声,抬臂蹭唇。
风沙柔声道:“你再忍耐少许,待会儿有自美食热水,净衣软榻。”
对于受了囚禁之苦的人来说,没有什么能比这八个字更具诱惑力。
彤管眼睛亮了起来,轻轻地点头。
风沙轻咳一声,伸指往她腿上污血处遥点几下,柔声道:“我曾被你扒光捆住,既是礼尚往来,也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想问问你,受他们欺负了吗?”
这几人敢让彤管说话,风沙就知道他们没有牵扯。
若是刚才他们含糊搪塞,风沙会故作不知的把话岔开,不会给他们威胁人质的机会,更不会让他们活着走出订婚店的大门。
彤管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腿,淡然自若地道:“没有,不巧落天癸了。”
嗓音略微沙哑,还算悦耳。
风沙恍然,又问道:“有什么希望我现在知道的事情。如果没有,我就不为难这几位兄弟了。”
“他们仅是听命行事,一路上对我还算客气,不必为难。”
风沙含笑点头。
几人明显松了口气。
其实对面这年轻人一直和颜悦色,说起话来更是柔声细语,偏偏予人一种莫大的压迫感,一看就知道是生杀予夺的大人物。
他们皆是刀头舔血的亡命徒,一向自诩胆大包天,居然忍不住心生恐惧,一直连喘气都不敢大声。
彤管犹豫少许,问道:“你见到我的人了吗?”
风沙叹气道:“见到了,该知道的我也都知道了。他死得很英勇,我很敬佩。你有这样忠心勇敢的下属,足令我对你的评价高了不止一筹。”
彤管黯然失色,垂首不语。
又过一会儿,香燃过半,房门忽然打开,两人快步进门,往那首领附耳。
那首领手中短匕纳回袖中,做了个手势。
两名汉子去解彤管身前的捆手。
首领抱拳道:“大爷若不留难,我等这就告退。”
风沙道:“请便。”
绘声早就备好长袍,过来给彤管披上。
风沙起身近身问道:“此地不宜久留,手脚还有力气吗?”
彤管揉着手腕,苦笑道:“没了。一个姿势捆太久,走路都没劲。”
“我估计正门有埋伏,怕是走不得……”
风沙想了想,向绘声道:“你和她互换衣服,抱她走窗户,我会坐第三辆马车过侧街。切记,小心弓弩。另外,不要太相信我那些卫士,多留个心眼准没错。”
……
第六百五十一章 临门一脚
彤管泡在热腾腾的浴桶里,为了洗净身上的污渍和污血,已经连换三桶水了,最后这一桶,清澈见底。
新鲜的花瓣铺满水面,蒸发出缕缕香气,熏得人毛孔尽开,身体内外的污垢似乎全部吐尽,倦意滚滚而来,她头一次知道,原来疲倦也能令人这么舒适。
竟是不知不觉地在浴桶中睡着可,朦朦胧胧的感觉到有几名婢女小心翼翼的将她抱出浴桶,仔仔细细的擦拭干净,又稳稳当当的将她横于软塌之上。
覆上轻若无物的顺滑绸毯,从头到脚,一寸一寸的给她按揉僵酸的肌肉和麻木的关节。
就算仍在落天癸,沾着温水的软布温敷轻抹和温柔的按揉,完全盖过了难忍的胀痛。
半梦半醒之间,实在太舒服了。
她逐渐陷入这辈子前所未有,最深沉的香甜睡眠。
不知过了多久,彤管幽幽转醒,通体舒坦的启唇低吟,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曼妙的身段毫无遮掩的完全展示。
甫一睁眼,那个叫绘声的少女已经跪在塌边,双手高捧热敷。
彤管取来擦了把脸。
绘声已经将女用的马子放于软塌上铺垫好的厚纱之上,顺手接过热敷弃于净桶,然后跪到塌边替她解衣,扶她方便。
马子又称虎子,溲便之器也。唐人讳虎,始改为马。
过了少许,彤管忍不住问道:“你在宫里呆过?”
绘声笑了笑,没有说话,又取来一块沾着温水的软布替她净身,而后取走马子,服侍她梳洗更衣。
期间,彤管问了些话。
绘声有的答,有的不答,除开已过一天一夜,现在是中午之外,其他的回答多半是废话,难得柔声细语,又温顺乖巧,令人发不出脾气。
彤管一眼就看出这个绘声出身宫廷,肯定是一名宫婢。
这种婢女在宫里很常见,在外面极其稀少,也就宗室有一些,连她都仅是在父皇代汉之后,从北汉的皇宫里分到一些至她的公主府。
那是打骨子里透出的温驯,无论干什么皆恰到好处,每次服侍的动作,甚至连位置都丝毫不差。
她会用眼睛的余光记下主人最细微的表现,记住主人摆出什么样的神态和姿态,意味着想要什么、想干什么。
无论什么事,只要主人有过第一次,无需吩咐第二次。
根本不用言语,甚至不用眼神,无论你想要什么、想干什么,她会刚好出现在主人最舒服的地方,让主人心愿得偿,就好主人的肚里虫一样。
没有浸染过宫廷的氛围,哪怕豪门也调教不出这样的婢女。
凌风居然有!
彤管对凌风的身份浮想联翩。这个人本来就很神秘,现在更加神秘了。
一切打理完毕,绘声柔声道:“不知长公主是否愿意与凌少共进午餐?”
彤管微不可查的嗯了一声,在绘声的引领之下出门,进到小院花园。
见那凌风正悠闲的荡着一个怪模怪样的秋千。
说实话,一个大男人坐这种秋千椅,实在有些滑稽。
彤管忍不住笑了起来,走近些道:“看起来很好玩的样子,我能玩玩吗?”
风沙停下,起身道:“请。”
彤管很淑女的双手拎起裙摆,以十分优雅的姿势坐了上去,端得风情万种。
风沙行到她背后,轻轻的推荡椅背,含笑道:“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随着秋千一下起一下落,他的声音也一下略小一下略大。
彤管有一种心动的感觉,强行按捺住,微笑道:“不知道。”
风沙往她出来的房子努嘴道:“之前你就被关在这间房子里,我恰好住在隔壁的院子里。这个秋千正是我送给这个小院上一任主人的。”
彤管脸色微变,随着秋千荡上荡下几场之后,轻声道:“我只知道是个女人,年纪不大,声音很脆,有些调皮,应该很漂亮吧?”
风沙失笑道:“你放心,我和她的关系仅止于送这个秋千。”
彤管不置可否的道:“还没谢过你救我,但我也救了你一回,所以我们两清了。”
风沙笑道:“除此之外,我还欠你两份大功。既然答应过你,我不会食言。”
彤管缓缓道:“你还记得就好。”
风沙再度失笑道:“我知道你被关了这么久,这时谁都不敢相信,什么都要提着小心,可以理解。我说些事情,你想听就听着,不想听当我唠叨。”
彤管淡淡道:“你说,我听。”
“我在订婚店用人质换你那晚……”
彤管打断道:“什么人质?”
“这个我劝你不要知道,就像我也不会告诉你这里上一任主人是谁一样。我只能说人家势大,我有顾虑,需得保留一点最起码的转寰余地。”
那晚,花娘子过去传信抢人,柳艳已经把符昭信给杀了。这下子,隐谷被彻底拖下水。
风沙绕这么大圈子,就是不想自己手上沾腥,不愿跟符家结下血仇,更不愿得罪佛门。
彤管吃了这么大的亏,当然是要报仇的,有没有能力找符家报仇是一码事,发生冲突是肯定的。
风沙并不愿因此被彤管给拖下水,起码在佛门密谈的档口不能被拖下水,打算能瞒多久瞒多久。
彤管嗯了一声,并不追问。
风沙继续道:“总之,那晚有人针对你做了暗杀的布置,十分厉害。要我来设计也不过如此,可能细节上可以更完善,大体上不会有差。”
彤管蹙眉道:“如果是要杀我,我早就死了。啊!明白了,有人想让我死在你的保护之下。”
“聪明!”
彤管并未全信,谨慎的道:“你说说细节,我听听看。”
“首先,订婚店附近军营有三名神射手于当夜乔装离营。其次,江湖上发布悬赏,定于当夜在订婚店内行刺我。”
彤管狐疑道:“江湖人杀你?神射手杀谁?”
风沙笑了笑道:“你被押进订婚店之前,有人拿着画像帮神射手指认,并强调待你再次出门才能动手。”
军营有严格的出入制度,所以很好排查,玄武卫很快就找到了那三名神射手。
至于江湖上的悬赏,花娘子查起来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彤管思索少许,点头道:“那么江湖人行刺你仅是个幌子,意图制造混乱,使你慌不择路,方便神射手杀我。”
风沙赞道:“不愧干过密谍首领,一语中的。”
彤管嫣然道:“继续。”
“有人塞钱给订婚店的弄珠姑娘,意图诱使赵军使的大公子在我换到你之后,闹出点争风吃醋的戏码。”
彤管神情一凝,低声道:“这叫做临门一脚。不管你带了多少护卫,护卫又多严密,这一脚足以完全破开,使得江湖人有机会行刺你,你是怎么躲过的?”
风沙笑嘻嘻道:“孟凡你见过的,我让这小子抢在赵大公子找我争风吃醋之前,先去找他争风吃醋。那小子为你挨了顿鞭子,你欠他人情了。”
和赵重光的大公子抢女人,还把人扣了,当然不会没有代价。
风沙当着赵大公子的面子,做个样子抽孟凡几鞭子,这件事也就交代过去了。
……
第六百五十二章 流动公主贩卖商
风沙向彤管讲诉刺杀的细节,其实仅想说明一件事:他需得为彤管的性命负责。同时也是暗示彤管:你的性命正受到威胁。
换句话说,两人在莫种程度上绑到了一起。
风沙将秋千推高了些,柔声道:“我所言句句属实,经得起查证。当然,我也知道在你们这行当,没有绝对的信任,好在这件事足以让你信任我一段时间。”
彤管沉默片刻道:“我还是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一定有所效忠,仅是不知你效忠南唐还是契丹。”
风沙摇头道:“彤管已经不是侍卫司的密谍首领,我效忠哪一方,对你来说有任何意义吗?”
“对彤管没意义,对晋国长公主有意义。另外,不劳你提醒,我知道现在需要仰仗你的鼻息才能活命。我就更好奇了,你这么帮我,到底图什么?”
风沙含笑道:“现在的我,有求于未来你。所以,你根本不用关心我到底是个什么人,起码在近段时间,我是值得你信任的。”
彤管扭回脸瞧着风沙,嫣然道:“你不怕我过河拆桥吗?实话告诉你,我可是翻脸不认人的。”
“我是个商人,愿意承受一些风险,谋取更大的利益。”
彤管斜起那对漂亮的双凤眼,睨视道:“凌风凌十雨不是个江湖人吗?转行转的这么快?我不喜欢三心二意的男人。”
风沙失笑道:“我是否可以理解为彤管小姐暗示对凌风曾经有那么一丁点喜欢呢?”他故意在称呼上模糊彤管有驸马的事实,调戏的意味很浓。
彤管垂下目光,道:“你说这么多,无非向我表明你是值得我信任的。我想问问,你为什么非要获得我的信任,你想利用我的信任做什么?”
“史记货殖列传有谚云:千金之子,不死于市。故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晋国长公主就是千金之子,我就是熙熙和攘攘。”
风沙笑眯眯地道:“简而言之,奇货可居也。”
他过手的公主也有好几个了,除了武从灵和李玄音,一个性子太拗,一个是他的小姨子,他实在没办法之外,云虚、萧燕和马玉颜都给他带来了丰厚的回报。
这位晋国长公主正是他下一个目标。
彤管蓦地伸足强停下秋千,扭头凝视着风沙,抬玉掌道:“你真是个很好的说客。那好,咱们就在商言商,各自取利,有来有往,谈利不谈情。”
风沙笑了笑,与之对掌。触感柔弱无骨,可惜微凉。
两人你推我荡,各自沉默,怀着不同的心思又玩了一会儿。
绘声忽然近身,向风沙附耳道:“有个老妇带来张纸条求见,说帮人带话。”
她当然不会随便帮人通禀,全因纸条上写着:初月出云,长虹饮涧。
风沙接过纸条,展开研读,看一眼便即收住,抬头瞧彤管。
彤管已经若无其事的转回头在那儿晃荡双足,仿佛从未偷看过一样。
风沙哑然失笑,重新展开纸条伸到她的眼前。
“看来有个本来不认我的老朋友又来认我了,你说我见还是不见呢?”
彤管似乎无所谓地道:“这是你的地盘,自然你说了算。”
风沙想了想,吩咐道:“请她进来。”
绘声告退,过了会儿带着个老妇行来。
风沙瞧着彤管,彤管则眯着眼睛,聚精会神的打量老妇。
老妇战战兢兢,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小院里的防卫绝对称得上刁斗森严,想面见风沙更是免不了严苛的检查环节,很容易把人给吓住。
这位老妇显然没见过什么世面,快被吓坏了,隔老远便扑通跪下,一个劲磕头叫着大人饶命、下次再也不敢之类的话。
风沙宽言几句无用,只好向绘声使眼色。
绘声过去小声安慰几句,那老妇才哆哆嗦嗦地将事情讲了。
原来有个女子塞给她一点钱和一张纸条,让她来凤仪客栈找一个叫凌少的人帮忙带句话,就八个字:高抬贵手,网开一面。
风沙又盘问几句。
奈何这老妇老眼昏花,除了知道那女子外地口音,好像有点漂亮,身上香香的,穿着深色衣物之外,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老妇退下之后,彤管跳下秋千,像是漫不经意地道:“不是说请我吃午饭吗?还真有些饿了。”
风沙嗯了一声,向绘声吩咐道:“就在花园里摆开吧!”
孟凡那顿鞭子并没有白挨,赵重光的大公子愣是没从他手里带走弄珠。
这也是风沙往上追溯幕后黑手的唯一线索。
本来有三条线索,奈何替神射手指认彤管的那个人从头大尾蒙着脸,早已不知所踪。
发布江湖悬赏的江湖人已经横死在民镇的街头。
就好像壁虎的尾巴一样,说断就断,无法追查。
目下,只剩弄珠。
老妇送来纸条之后,幕后黑手,呼之欲出。
就是疑是初云的赵虹饮。
绘声的动作很麻利,很快摆了一桌。
今次是纯狐姐妹掌厨。
两女出身龙尾派,本就擅烹饪、擅养生、擅柔术。
姐妹俩是蜀人,做的是川食。
大量使用花椒与蜀姜,尚未尝,扑鼻香。
厚重的味道弥漫花园,与花香争艳。
主菜是绯羊,以酒淹之,切如纸薄。
主食是莲粉扮红薯片炸之,清香扑鼻,味酥且脆,薄可透光,观如皎月。
与绯羊片色泽相配,宛如暮阳西坠,明月初升。
风沙静静的尝了几口,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初云。
这张纸条,传的口信,分明是希望他放了弄珠。
直接证明弄珠是南唐的女谍,间接证明南唐密谍在宋州魅影重重。
当然,弄珠也有可能跟南唐没有任何关系。
对于赵虹饮来说,根本不用管弄珠是谁的人,甚至不用管救不救的成,只要做出相救的姿态,然后设法让彤管知晓,彤管一定会认定他效忠于南唐。
无论他放不放人,都不会改变彤管的看法,就算亲手宰了弄珠,人家也会认为这是一出苦肉计,无论他怎么做,在人家眼里都叫做欲盖弥彰。
这分明是一种制造隔阂的举动,意图阻挠他倾向北周,还真是用心良苦。
更重要:南唐密谍在佛门密谈之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与参与的各方又有怎样的交集呢?
……
第六百五十三章 蛋花汤
当年汉皇以谋反为借口,杀光了郭武在都城的亲眷,独独彤管逃出生天没有死。
仅此一事,就能说明这个女人当真不简单。
恐怕郭武特意把这个女儿培养成密谍,放在都城主持谍网。
郭武不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贵少,他十八岁从军使的亲兵做起,南征北战多年方才黄袍加身。
彤管当公主也没几年,以前没那么娇贵,经历应该很精彩。
风沙越琢磨,越觉得事情很有意思。
郭武将女儿彤管嫁给了张永,张永升任殿前司都虞侯,掌管侍卫司。
他的外甥李重为殿前司指挥使。
表兄是禁军首领,驸马是侍卫首领,自己是公主。
可想而知,彤管在禁军在侍卫司肯定横着走。
然后,郭武病死。北周朝廷担心国势不稳,全力掩盖,秘不发丧。
算算时间,彤管这时正在最前线和南唐密谍对线,更像是有人故意将她从郭武身边调开,方便实施一些见不得光的阴谋。
之后高平之战,张永深受柴兴器重,先锋出征。
战后,张永推荐柴兴的心腹赵仪接替自己成为殿前司都虞侯,接掌侍卫司。
李重被明升暗降,殿前司指挥使一职暂时空悬。
从事后获益分析,赵仪获益颇丰,四灵也将手伸进了侍卫司,乃至禁军。
张永乃是司星宗弟子,代表北周司星宗的利益,主动让贤形成这种结果,恐怕四灵和北周司星宗已经达成某种默契。
正在找刀灭佛的柴兴怕是乐见其成,顺水推舟,他巴不得把四灵往自己身边扯得更紧,以期望四灵帮忙挡下将来来自佛门的反击。
思绪至此,风沙一脑门黑线。
纵阳光明媚的午后都无法照散他脸上的阴霾,纵色彩缤纷的花园都无法让他的脸色好看一点。
他卯尽全力想把隐谷拖下水,更多人则内外一起使劲想把四灵拖下水。
到时四灵再来个上屋抽梯,一切罪过由他身受了。
这是一锅蛋花冷汤,又腥又乱。喝则难受,不喝饿死。
绘声见主人眉头紧蹙,赶紧使个眼色。
流火适时递上杯茶。
风沙正好伸手取来喝了一口,目光转向隔壁的花园。
彤管正在那边散步,似乎漫无目的。
她时而转悠,时而倚坐,行则漫不经心,坐则优雅慵懒。
有趣在于,无论风沙什么时候看过去,总能和彤管那对漂亮的双凤眼对上视线。
这次也没例外,彤管微微一笑,眼睛微微一眯,相当很迷人。
风沙端着茶盏遥敬一下,而后盯着彤管想彤管。
彤管到达宋州居然被赵义带着侍卫司扣押,说明她不仅失权而且失势。
连她的驸马都不保护她,甚或至于就是张永的意思。
张永要向新皇表忠心,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和郭皇一刀两断。
偏偏公主和驸马的关系不是那么好断的。
明着来不了,直接来不了。那么只能暗着来,拐弯抹角的来。
让侍卫司的彤管默默无闻的消失,使得晋国长公主可以病死。
他还是彤管囚徒的时候,曾经跟彤管玩过一个一问一答的游戏。
由此发现彤管跟驸马的关系明显很不和谐。
想想也是,彤管年轻貌美,很有能力,又是公主,怎能容忍自己嫁给一个儿子跟她一般年纪的老男人?
或许正因为如此,彤管没能替郭皇笼络住张永的心,也没能发挥自己的密谍特长,替郭武看住张永,看住侍卫司。
以致郭武尚在壮年,莫名其妙的病死。
侍卫司对外替皇权挡下明枪暗箭,对内替皇帝挡下暗箭明枪。
就像风门之于风沙。
一旦侍卫司受到别人的操纵,皇帝真的很容易“病死”。
彤管是个聪明的女人,肯定已经想到其实是她害死了自己父皇。
别看她表面上平静无波,恐怕心内早就波涛汹涌。
这时,绘声报说孟凡将流珠带来了。
风沙收回凝视彤管的目光,沉吟道:“问出什么没?”
绘声小声道:“没有。一开始以为她只是拿钱办事,一直没有动刑,刚才临时迫问了几句,她始终不吭声。要不明天再放,应该能够问出点什么?”
风沙摇头道:“初云留了纸条相求,说明心里还有我。把人放了罢~派两个人光明正大的护送,回订婚店也要,去哪也好,都随意。不用暗随。”
绘声不忿道:“主人对她也太好了,她连身份都不肯承认,瞒着别人就算,居然瞒着您。”
风沙失笑道:“初云还是很乖的,她瞒着我自然有她的缘故。爱屋及乌,我不打算深究。”
绘声嘟囔两句,做了个手势,孟凡把弄珠拽走。
风沙问道:“找到符尘修的下落了吗?”
绘声摇头,又气鼓鼓地道:“肯定有人将她藏起来了,玄武主事恐怕帮忙打了掩护,否则四灵不会连一点踪迹都找不到,那老小子阴奉阳违,真可恶。”
风沙皱眉道:“以后说话做事之前,首先想想你的权力何来,你无法用别人的权力来制约别人。除非打算掀桌子,否则少发些有害无益的牢骚。”
绘声转眸瞧了瞧附近巡逻站岗的玄武卫,低头嗯了一声。
风沙又低头喝了口茶,沉吟道:“柳艳杀了符昭信,佛门没有动静的就算了,连符尘修都没有动静,情况不正常。”
绘声笑道:“主人亲自坐镇,他们谁敢反天。”
风沙怔怔发了会儿呆,突然问道:“是不是也查不到赵义的行踪?”
绘声愣了愣,迟疑道:“主人传信之后,赵军使把他连同侍卫司的人都给放了,应该有点动静的,现在还没报来。”
风沙顿下茶盏,冷冷道:“柳艳还在隔壁吗?”
凤仪客栈是三院共一花园,自昨晚开始,他占一院,彤管占一院,柳艳占一院,玄武卫一体保护。
绘声忙道:“她一大早就走了,好像是继续追查佛门密谈的事。花娘子拦她没拦住,跟着去了。”
风沙不悦道:“她真不知道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是吧!这时候还敢往外跑,真不怕死啊!”
其实他是故意放任柳艳出门,否则柳艳绝对出不去。
这是个诱饵,看谁忍不住咬钩,他再一网打尽。
绘声心道这篓子明明是你千方百计让柳艳捅的。
当然,她嘴上绝对不敢这么说,否则屁股蛋铁定被主人打成蛋花汤,热腾腾地那种。
……
第六百五十四章 掀桌子
自打踏入北周境内,遇上彤管那一刻起,风沙明显感受到北周的氛围与环境和东鸟和南唐皆不相同。
明里知道的,暗里猜到的,种种情况和事态,无不说明北周高手如云。
他人还在宋州未到汴州,已经能够嗅到汴州那口锅里散发着极其复杂且浓郁的味道。
在这口锅里被炖烂得都算是精华,比如赵重光,还没被炖烂的只会更加精粹。
北周之行的困难程度,超出风沙的预期,别说像东鸟像南唐一样翻云覆雨,能否在高手如云的汴州占得一席之地,他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尤其云虚没能跟来,三河帮也未能先行设立据点,正是他身边人手最少,实力最弱的时候,往这样一口大火热沸的釜锅里跳,说实话还真有点怕。
只能先以赵重光为切入点,试试能否占住脚。
结果这个想法,尚未过夜就被动摇。
柳艳这个鱼饵,的确有人咬钩,然而不是佛门,不是赵义,不是符尘修,不是任何风沙预料之内的人,是赵重光的大公子。
晚饭时刻,柳艳和花娘子在一间酒楼二楼“巧遇”赵大公子。
赵大公子显然有备而来,扬言孟凡玩了他的女人,他要加倍玩回来。
虽然是一种纨绔作态,令人发笑,奈何他这次带得不止围楼的士卒,还有不知从哪找来的江湖高手近身围攻,任谁被这样重重包围,保管笑不出来。
两女仗着武功高强行破围,可惜被封锁酒楼的弓手攒射,不得不分头逃离。
柳艳逃回凤仪客栈,花娘子始终未归。
钓鱼的人被鱼尾扇了脸,有多疼,风沙自己清楚。
赵大公子显然是别人下的鱼饵,肯定有人在背后撺掇。
风沙下鱼饵是想钓未知的人现身,让人家由暗转明,使自己从被动变为主动。
人家不但一口吞下鱼饵,反下鱼饵专为钓他,不是逼他现身那么简单,而是想把他彻底挂在鱼钩上。
如果他不敢把赵大公子这个鱼饵吞下,只能被鱼线拽着乱扯。
至不济也要勾破他的唇,来个鲜血淋漓,疼个钻心彻骨。
这一钩下得又狠又准。
下钩之人显然看中了他的弱点,不敢和赵重光反目。
真是个高手。
孟凡一脸焦急,央求风沙相救花娘子。
风沙连眼皮都不曾抬起,仅是低头喝茶。
柳艳把经过大致说了,末了叹气道:“都怪我不好,不该抛下花娘子独自逃走。还请风少施以援手,我一定把她找回来。”
孟凡忙道:“我跟你一起去。”
风沙顿下茶盏,皱眉道:“还嫌不够乱吗?现在你们谁都不准去。”
两人待要再说,风沙摆手打断道:“让我再想想。”
就这样沉默了一阵,有玄武卫近到厅口。
绘声赶紧过去听了几句,返回来道:“临近天黑的时候,花娘子在下水门附近失手被擒,有人看见她被人押去订婚店。”
这是玄武的情报,当着柳艳的面不好挑明。
柳艳沉声道:“我就这去救她。”
孟凡叫道:“我也去。”
风沙一拍桌子,冷冷道:“我不准。”
这个情报送的太及时了,跟宋州玄武一直阳奉阴违的作态大不相符。
似乎有人很希望他和赵大公子发生直接的冲突,最好让赵大公子死在订婚店里,谁杀的一点都不重要,这笔账一定会记在他的头上。
柳艳寒下俏脸道:“我柳艳并非你的下属,你命令不到我。我与花娘子情同姐妹,风风雨雨都闯过来了,不信迈不过这个坎。”
风沙苦笑道:“我的柳仙子,花娘子帮了我不少忙,就凭她和孟凡的关系,我也不会见死不救。事情相当复杂,你容我考虑一下。”
柳艳深吸口气,道:“好,你说,事情复杂在哪里?”
风沙窒了一下,这涉及到权力斗争,他不知道怎么跟柳艳解释。
柳艳轻描淡写道:“说白了,你就是不愿得罪赵军使的大公子。对你来说,一个花娘子算什么,别说受到些屈辱,就算死了也无足轻重,是也不是?”
风沙低头喝茶。
柳艳又道:“孟凡是受你的命令扣下了赵大公子,把人家给得罪了,现在你倒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句事情很复杂,一语带过了,是也不是?”
绘声小声道:“柳仙子,主人不是那样的人,他一定会救花娘子的。”
风沙横她一眼,这丫头看似帮他说话,其实是把他给架起来了。
柳艳冷笑道:“别为你主人说好话,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早就见识过了。他人到哪里,哪里就兴风作浪,搅得哀嚎一片,他则拍拍屁股走入。”
风沙叹了口气,道:“你们学武之人都要辨明花招,避虚击实,打蛇打七寸。赵大公子就是别人耍的花招,只要应招,立入陷阱,然后一步错,步步错。”
柳艳想了想,敛容道:“我一时情急,话说重了,风少勿怪。还请明示,这个别人是谁,为什么要拿赵大公子耍花招?目的为何?”
风沙不禁苦笑,他抛出柳艳这个鱼饵,就是为了诱使对手现身,他要是知道这人是谁,早就出手了,等不到现在。
柳艳见他不答,脸色又冷下来。
风沙轻咳一声,道:“我估计这是咱们暗查佛门密谈的后果,许你暗查,自然许人家反击。”
柳艳脸色微变,迟疑道:“你是说佛门搞鬼?”
风沙摇头道:“我不知道,纯是猜测。再者救人有那么简单吗?就像我拿了符昭信才能换回晋国长公主。手上没有筹码,人家说撕票就撕票,你能怎样?”
柳艳缓缓点头道:“继续。”
“断水要断源……”
风沙思索道:“就算把赵大公子宰了,也未必救得回花娘子,只会树敌更多,人家坐山观虎斗。一旦抓住源头,自然有人逼着赵大公子放人,用不着我们去抢。”
柳艳追问道:“你无法确定是佛门搞鬼,怎么抓源头?”
“如果无法确定桌上哪道菜是别人爱吃的菜,他又藏起了我爱吃的菜,那就只好掀桌子,大家谁都吃不成。”
风沙淡淡道:“柳仙子你把脸蒙了,把晋国长公主绑了去府衙,公开宣示她的身份,什么条件都不必说,就说半个时辰之后开宰,懂的人自然懂。”
彤管本身不重要,她的长公主身份才重要,代表着北周皇权。
如果晋国长公主当众死在宋州府衙前。
凡在宋州的各方高层,包括他在内,有一个算一个,大家一起倒霉。
这就叫掀桌子。
……
第六百五十五章 求和
掀桌子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掀桌子,而是为了围坐桌旁的一圈人老老实实的坐好,大家都别有什么小动作,各吃各的菜。
有能力拥有掀桌子的人,才够资格坐在桌旁吃菜。
宋州这张桌子,本来没有风沙的位置,坐在首席的赵重光给他临时加了把椅子,仅此而已。
人家可以加,自然可以撤。
所以,风沙不想与赵重光发生任何冲突,更不能担下他儿子的性命。
如果说宋州是一桌菜,汴州就一场摆满酒席的盛筵。
赵重光是他进入这场盛筵的请柬。
除了带他赴宴,他还指望赵重光向他引荐各方人物,免得他在盛筵上两眼一抹黑,无头乱撞。
如果没有引领,要么四处碰壁,要么无人搭理。
不知要浪费多少时间,得罪多少人才能够在盛筵上找一张桌子勉强坐下。
总之,既不能彻底得罪赵重光,更不能挨打不还手,否则等于向所有人宣告自己的弱点,任何人都可以拿这个鱼钩勾他,拽着鱼线扯他。
趁火打劫的人将一波接着一波,更会一浪高过一浪。
别看仅差一步就到汴州,这一步恐怕没办法活着迈过去。
柳艳并没有猜错,在风沙看来,花娘子的确无足轻重,他在意的是不能暴露自己的弱点。
花娘子和弱点重合,那就非救不可。
迫于无奈,风沙只能把彤管提前祭出来,先坐上宋州这张桌子。
其实坐了等于白坐,因为他没有时间、精力和人手在此地经营。
李重赴任在即,届时他会跟着赵重光离开宋州去汴州。
所以,他打出晋国长公主这么重的筹码,争到手的仅有寥寥无几的时间,以及迈向汴州这一步的安全,仅此而已。
说实话,风沙自己都觉得自己真特么大方,真特么奢侈,真特么舍得。
在某些人看来,风沙大方到令人心寒,决绝到令人恐惧。
比如收到消息的赵义和符尘修就不禁脸脸相觑,好半天没能吭声。
赵义蓦地回神,拍案而起,急道:“赶快知会赵大公子,让他立刻放人,快快,晚了就来不及了。”
符尘修忍不住道:“着什么急嘛!我不信他真敢杀了彤管,彤管这样死了,他一样完蛋。”
赵义阴着脸,森然道:“他的根基又不在大周,大可以拍拍屁股回南唐回东鸟,甚至回辰流,留下一地烂摊子,我怎么办?”
保护长公主,本就是侍卫司的职责。
他可以秘密扣押甚至处决彤管,然而一旦晋国长公主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作为侍卫司的特使,他理所当然地负有保护的职责。
如果长公主当众死了,他将负上最大的责任。
为了维护皇权的尊严,柴兴乃至北周朝廷都没可能放过他,连带他哥赵仪一起完蛋,进而影响四灵布设的大局,四灵也不会放过他,届时连他爹都保不住他。
不得不说,风沙这一招太狠了,气急败坏的不止赵义,赵重光也一样。
虽然他马上就要致仕,现在还是归德军军使。真要眼睁睁看着晋国长公主死在他的府衙跟前,他休想风光的致仕,只会被押解进京,甚至戴罪问斩。
尽管柳艳蒙了脸,根本没有刻意掩饰身份,该认得她的人都认得她。
归德军的何观察使同样晕乎的很,作为归德军的二把手,长公主若在此出事,他当然也在问罪之列。
难得和四灵的赵重光一条心,赶紧帮忙一起清了场子,在哪儿苦着脸等候。
逼着赵大公子放人的使者那真叫一波接着一波。
赵大公子一开始还蛮不当回事,连父亲的使者都晾在门外拒见。
当这些使者几乎快挤满走廊,一个个急不可耐,就差拔剑强闯的时候,再纨绔他也知道事情大条了,不情不愿的将人交了出去。
花娘子以最快的速度,被一大群全副武装的士卒护送至凤仪客栈,扔瘟神一样扔进了风沙别院,进院的时候她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早就眼巴巴等候的孟凡欢呼一声,抱花娘子在怀里连转好几圈,把花娘子的脸蛋都给转红了,方才放下追问有没有受欺负之类。
赵重光的使者是正儿八经的衙内都指挥使,作为一群使者的领头,小心翼翼的打断两人的絮叨,赔着笑求见风少,不对,凌少。
说是军使在府衙摆了桌宴席,邀请凌少即刻赴宴。
风沙得到通禀之后,思索少许,决定带着绘声赴宴,纯狐姐妹则一明一暗在路上接应柳艳。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府衙附近,街口刁斗深严。
除了风沙、绘声和赵重光的亲卫首领,余人全被拦下。
府衙附近的街面已被净空。
风沙在空旷的街道上大摇大摆的走到府衙大门跟前。
先是大咧咧地向赵重光及何观察使打了个招呼,又向柳艳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顺便向没好气的彤管赔了个笑脸。
柳艳收回横在彤管纤颈上的匕首。
她武功高的很,杀人根本用不着什么匕首,仅是做个样子意思意思,表明自己正在绑架,随时可以撕票,而已。
柳艳分别向赵重光与何观察使抱拳报了个歉,身子却是一动不动。
赵重光与何观察使相视一眼,何观察苦笑着行拜礼道:“卑职已经备好鸾舆凤驾,将亲护送长公主回居所,这边请。”
柳艳嫣然一笑,摘下面纱,像侍女一样扶着彤管,随何观察使同行。
现在看着像一场闹剧似的,其内之凶险,明眼人心知肚明。
赵重光皮笑肉不笑的道:“长江后浪推前浪,风少真是好手段,更是不惧凶险,胆魄过人。”
虽然没有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风沙多少还是把他给得罪了,是以言语之中颇有威胁和讥讽之意。
风沙轻声道:“赵老睿智天锡,当然看得出来危险的不是我,是贵公子。”
赵重光重叠的眼纹内精芒闪烁几下,捋须道:“除了风少,厅内尚有两位贵客临门,老夫倚老卖老做个中人,不知风少肯不肯赏光?”
风沙笑了笑道:“赵老相邀,岂敢不从。”
有人不愿两败俱伤,于是找了中人求和,当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
第六百五十六章 拍马屁
赵仪是个魁伟的大汉,飞眉狭眼,大耳黑脸,谈不上有多英俊,但是相貌堂堂,举手投足干净利落,算得上威风凛凛。
赵义的样貌肖似乃兄,同样脸黑眼狭,不同处在于肤色稍白,眉细颊圆,眼神不迫人,没有那么凌厉,相对斯文很多。
尤其微笑起来予人一种人畜无害的感觉,言行举止彬彬有礼,似乎有些书生气。
赵义是赵重光的客人,这在风沙的预料之中,另一位客人则是符尘修,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两人并肩而坐,并肩而起,瞧着十分亲昵,绝对超出了朋友的范畴,明显像是一对情侣。
这可不在风沙的预料之中。
赵重光介绍赵义。
赵义行礼。
风沙略怔,还礼道:“我与乃兄数度相交,也曾深彻长谈,厚颜唤上一声好友,谅仪兄还不至甩我脸子。今日得见义兄,方知虎父无犬子,虎子成双出。”
赵义笑道:“家严家兄没少对小弟谈及风少,言语之中无不交口荐誉,小弟梦想常频,今日终于得见尊容、聆听徽音,当真喜难自禁。”
符尘修做了个呕吐的鬼脸,显然被拿腔作调,假模假样的两人给恶心到了。
风沙嘿嘿笑了两声。
“交口荐誉”虽然是交口称赞的意思,其实出自墓志铭。
曹松巫峡诗云:年年旧事音容在,日日谁家梦想频。
梦想常频对的是音容宛在,这是给死人的用语。
赵义这小子骂人骂得像夸人,一般人还听不懂。
赵重光不动声色的继续介绍道:“符尘修符三小姐和风少当过几天邻居,不用老夫多介绍了吧?”
风沙向符尘修肃容道:“贵兄名满天下,世人交口荐誉,尽管风某与贵兄仅一面之缘,已是梦想常频。他不幸罹难,风某深切哀悼,还请符三小姐节哀顺变。”
他把赵义话里的坑,原封不动的送给符昭信这个死人,等于当面嘲笑赵义卖弄小聪明。
符尘修俏脸冷下,轻哼一声,自顾自入座。
虽然符昭信死于柳艳之手,起因则是风沙把人扣下用以交换彤管。
她大哥之死绝对与风沙脱不开关系,偏偏交换的方式、地点和时间都是她选的,更是不安好心,在交换中打了埋伏。
奈何人家技高一筹,她捉鸡不成反赊把米,这个哑巴亏符家吃定了。
赵义倒是面不改色,像是听不懂风沙的讥讽,轻声道:“据说杀害符衙内的凶手乃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女匪,似乎和风少还有些关系,不知传言是否属实?”
这话有陷阱,如果风沙答是,那么他下一句就会把杀害符昭信一事和挟持晋国长公主一事联系到一起,立时把风沙拖下水。
两件事一旦联系到一起,符家等于拉上北周皇权做虎皮,可以进行无底线的报复,谁都不敢明着保护柳艳。隐谷不敢,风沙更不敢,只能被迫交人。
如果风沙答不是,那么符家找柳艳报复,风沙没有保护的道理。
这一招明显是现学现卖,学着风沙拉上皇权将军,然后威胁抽车,迫使人家让步。
风沙瞧了赵义一眼,含笑道:“实不相瞒,柳仙子与晋国长公主乃是至交好友,今天这一出实是长公主好玩,柳仙子无奈奉陪,倒要大家受惊了,抱歉抱歉。”
赵义脸色微变没想到风沙这么难缠。
如果彤管这样认了,这件事连苦主都找不到,自然没有后续。
最关键,彤管现在在人家的手里,随时可以从公主贪玩变成公主该死,想什么时候威胁就可以拿出来再威胁一遍。
赵重光心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平息事态的好办法,失笑道:“长公主好玩,你道哪门子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驸马呢!哈哈,玩笑玩笑。”
他只关心此事是否会影响他安然致仕,只要没有余波,他犯不着生气,是以更在意彤管将来会不会反口,想要知道风沙对彤管拥有多少掌控力。
风沙从袖中取出一方书匣轻轻放在桌面上,缓缓道:“长公主最近游历宋州,颇有些心得,还望军使代为传寄书信,上呈周皇陛下。”
赵义脸色一变,几乎想要伸手去抢,瞧了赵重光一眼,强自按捺。
他秘密扣押彤管,当然害怕彤管一状告到柴兴面前。
本打算通过张永把这件事按下,没曾想风沙另寻渠道,找上赵重光这头老狐狸,他拿赵重光没有任何办法,这下麻烦大了。
赵重光眯着眼睛捋须几下,看也不看就将书匣纳入袖内,笑道:“他日致休陛见,老夫自当亲手交于陛下。”
既然风沙敢交给他转呈,说明信里没有对他不利的事情,至于有没有写些对别人不利的事情,那就让别人自己去琢磨罢~
未知令人恐惧,恐惧使人忧虑,忧虑让人顺从,顺从则受人支配。
看赵义故作镇定的样子,就知道他被拿住把柄了,而今风沙将这个把柄送到他的手中,当然笑纳。
风沙适时道:“对了,赵老刚才说要做个中人,不知想要说和何事呀?我把话先撂到这里,无论何事,赵老的面子我一定给,赵老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
赵重光呵呵道:“风少实在太客气。老夫不过年长少许,垂垂暮老,当不起风少如此抬爱。”
风沙微笑道:“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赵老老当益壮,怎可言暮?”
赵重光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捋须道:“既然风少尚给老夫点面子,那我就倚老卖老做个中人,不知义少和符三小姐怎么说?”
赵义干笑道:“自然全依您老的意思。”
符尘修勉强笑道:“奴家当然听赵爷爷的话。”
赵重光嗯了一声道:“既然三位都愿意给面子,老夫就直言不讳了。老夫离任在即,加之年老体衰,经不得风浪,惟愿这段日子宋州风平浪静,不起波澜。”
就是你们三个别再闹事的意思。
三人相视一眼,风沙举杯道:“我们这点小打小闹,竟惹得赵老费心劳神,既有错也有过,特向赵老赔礼。都怪小辈无知,赵老莫怪。”
赵义和符尘修只好跟着敬酒,一个黑脸更黑,一个快把银牙咬碎了。
……
第六百五十七章 战争迷雾
赵重光这顿酒席,赵义和符尘修明显食不知味,过不多久联袂告辞,风沙倒是吃出点滋味,吃到很晚方才返回。
一直隐于暗处的对头终于由暗转明,他总算知道了敌人是谁,可以防备、可以针对。
认准你的敌人。说起来很简单,做起来很困难。
所谓鼠目寸光,人也一样。
人很容易被眼前的情感蒙蔽双眼,被眼前的仇恨冲昏脑袋,难以看到视线之外的事情,更难以想到视线之外的事态。
好像视野之外皆被一层迷雾笼罩一般。佛家称为认知障,道家叫做囿于物,老头子教说遍物不博者是非不明。
比如柳艳和孟凡。因为花娘子被捉,两人闹着去找赵大公子救人、算账。
这位赵大公子的脑袋明显差根筋,受人撺掇做了敌对的事,但只能算个傻子,绝对算不上敌人。
风沙在心里记了一笔黑账,仅此而已,绝不会像一只被敲疼的膝盖,应激踢出去,再是想踢也会忍着不踢。
如果以现在的视野看之前。
在别人已经设计好的地方,任何针对赵大公子的行为将会立刻导致他与赵重光反目。
两方一旦斗起来,无论谁胜谁败,赵义和符尘修连一根毫毛都不会有伤,依然隐身于迷雾之中。
就算他侥幸赢了,人家大不了再撺掇一个有背景的傻子,多大点事啊!
根源不除,没完没了。
现在多好,一把掐住了赵义和符尘修,两人为了自己着想,绝不敢再乱做动作。
他及身边人都会安全很多,起码在宋州安全了,避免了很多潜在的麻烦和危险。
当然,柳艳和孟凡肯定看不到这么深远,尽管花娘子安然无恙,在两人的眼里,他恐怕是个极度冷酷无情的家伙。
风沙没工夫想这些,他已经开始考虑另外一个问题:如果以将来的视野看现在,是否还有人隐身于赵义和符尘修的背后,遥相操纵呢?
第二天大早,花娘子拽着孟凡前来道谢,还没说两句话,柳艳也来了,说是道歉。
风沙很高兴,毕竟柳艳和花娘子暗中保护了他一路,既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是念情的,不愿让人误会他无情。
柳艳的道歉明显没什么诚意,话风一转道:“此来也是特意向风少告别,我必须尽速赶到汴州,怕是不能再与你同行了。”
孟凡与花娘子脸色皆变,孟凡急道:“怎么突然要走?”
柳艳笑道:“放心,我可以独自上路,不会跟你抢花娘子的。”
花娘子面露迟疑之色,把孟凡拽到一边,小声道:“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收到风声,符家要找你的麻烦?我,我跟你一起走。”
柳艳杀符昭信是风沙故意推动,她不仅参与而且配合,难免心生愧疚。
柳艳拉起花娘子的手,笑道:“确有些避风头的意思,不过并非主因。你别忘了,我这一路最重要的任务是护送连山诀,现在是时候该让连山诀现身了。”
风沙心知肯定是何观察使传达了隐谷的意思,轻声道:“这么说,连山诀现身的时间和交接的人物已经确定?”
连山诀的目的地一开始就是汴州,仅是时间和接手的人物没定,隐谷内部可能早就定下,当然不会提前告诉他。
柳艳肯定也不知道,她甚至此行的目的地是汴州都不知情,得到的任务仅是护送连山诀,顺路跟随保护他而已。
柳艳犹豫少许,道:“交接定在端午之前,我必须提前至少半月到一月抵达汴州,然后放出消息。至于交接的人是谁,估计很快江湖上就会有风声传扬。”
她已经知道由谁来接手连山诀,一旦告知是谁,交接的具体位置很容易被人猜到,为了保密还是决定隐瞒不说。
毕竟交接其实有两次,一次是属于私下的秘密交接,一次是做给江湖看的公开表演。她当然要瞒下真正的交接。
风沙沉默一阵,点头道:“这么算,时间的确很紧。”
恐怕这个命令压在何观察使手里有些日子了,一直没跟柳艳说,无非是想借助柳艳的特殊身份为自己谋求一些助力。
符昭信之死和晋国长公主受胁一事,恐怕令何观察使绷不住了,开始觉得留下柳艳弊大于利,于是送瘟神一样赶紧把人送走。
“始终没能查出佛门密谈什么,不免有些遗憾。”
柳艳正色道:“如果这个密谈真是针对连山诀,我这一路恐怕平静不了,再跟随风少一来时间不够,二来也会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花娘子急道:“艳姐,那我更要跟着你了,路上有些琐碎的事情,还是我出面更加方便一些。”
柳艳需得矜持仙子的身份,没有她当从旁协助,柳仙子看似高来高去,其实根本站不稳当,会有很多麻烦。
毕竟仙子也是人,也要吃喝拉撒,更需要在地的帮助,黑白两道都需要。比如被个小流氓调戏了怎么办?被官差勒索了怎么办?
如果仙子和流氓和官差打架,传出去那不是笑话吗?
类似这种事情只要往地头蛇传句话就可以完全杜绝。
这些涉及三教九流的具体事情一向都是由她出面打理。
柳艳嫣然道:“别说什么仙子了,那是大家给面子吹捧的,你还不清楚我的底细吗?这些事难不倒我。”
花娘子待要再说,风沙插口道:“依我看,还是带上她,我正好要她帮忙联系一下与我失散的几支船队,毕竟没了柳仙子暗中护持,再上路我心里没底。”
其实柳艳也舍不得花娘子,可是看到花娘子和孟凡如胶似漆,实在不忍心拆散。
孟凡忍不住道:“我也熟悉船队,我也跟去好了。”
绘声立时冲着弟弟使劲瞪眼,心里又气又醋,心道要女人不要姐姐,白疼你了。
风沙翻个白眼,没好气道:“她们同行,你一个大男人跟着算怎么回事?一路上多多少麻烦你知道吗?麻烦还是小事,玷污了仙子的清誉,你赔得起吗?”
孟凡嘟囔道:“你身边女人才多,也没见你喊麻烦。”
风沙歪头道:“你说什么?大声点。”
孟凡立马闭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