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三章 图穷匕见
派人盯着风沙行踪的势力有很多,多到他不知道到底有哪些人。
仅四灵一方,北周和玄武两位总执事,包括贺贞,以及汴州玄武在内,肯定都会派人盯着他.
到底是保护,还是跟踪?可能两者皆有。
他那个事关佛门全权特使的身份估计早就被人故意漏出去了,加上宋州发生的那些事,佛门和符家肯定会派人盯着他。
隐谷一方也难说。
还有些消息灵通的人士,会因为各自目的想要知道他的行踪。
比如赵义和张永之流。
柴兴很可能也会很关注他。
所以,他完全猜不到那个进来探风的伙计到底是哪方的人。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他身上牵扯了太多的利益,偏又没有站稳脚跟,于汴州不具备足够的威慑力。
人家想跟就跟,甚至想坑就坑,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管怎么说,今天总算和郭青娥接上了头。
既然他没有明确表示反对,等于认可郭青娥隐谷代言行走的身份。
那么,隐谷将会开始全力推动连山诀一事。
不久之后,最有可能是五月初五端午那天,柳艳会象征性的将连山诀交给郭青娥。
自那一刻起,连山诀就等于“天命”。
尽管风沙不太关心江湖的事情,猜也猜得到,现在有关“取连山易,守天下难”的箴言,肯定已经在江湖上掀起轩然大波。
凡百家都在推波助澜,那么绝不仅止于江湖,下溯民间,上溯各方乃至各国高层,都会受到巨大的影响。
别看郭青娥现在还默默无名,用不了几天,北周各方人士就会对她的芳名如雷贯耳。用不了十天半月,她的芳名更会遍传大江南北。
她的背景则会讳莫如深,不到一定层次的人绝难知晓,拥有一定地位的人想不知道都不行。
出得小酒楼之后,风沙又装模作样的四下转了转,寻了个酒楼吃过晚饭才返回赵府的后院。
刚一进门,有弓弩卫急来禀报,说是彤管下午就来了,已经等他半天。
风沙想了想,进门屏退左右,不动声色的与彤管寒暄几句。
尽管干等了一下午,彤管的心情似乎很好,入座后笑道:“事情成了,我领了圣命,皇兄许我便宜行事,还拨了一队御龙直专由我差遣,不奉旁命。”
风沙扬眉道:“我进门的时候看到了,原来是御龙卫。恭喜恭喜,现在长公主可是大权在握,生杀予夺呀!”
御龙卫就是皇帝的贴身亲卫,既是对彤管的保护,也是一种监视。
尽管御龙卫仅有一队,看似人数不多,实际上他们做任何事都会被视作皇帝的意思,无论调人还是调兵,谁敢不给面子?
哪怕他们杀错了人,那也是之后的事,被杀的人死了就白死了。足以保证彤管“便宜行事”的权力,也就是说可以先斩后奏。
彤管含笑点头,神情恢复平静,俏脸显得有些阴冷,语气莫明地道:“张永升任殿前司都点检。另外,皇兄欲拜符彦为太傅,由卫王改封魏王,将不日宣示。”
风沙立刻陷入沉思。
这两项任命,意味深长。
殿前司都点检才是殿前司的最高统领,然而常年虚置或者空缺,是以殿前司指挥使实际掌管殿前司。
张永居然成为殿前司都点检,其实是在制衡身为殿前司都虞侯的赵仪。
再往深点想,这是以司星宗制衡四灵。
风沙立刻领悟到柴兴的布局。
赵仪代表四灵作为外层的刀和盾。
为了防止刀和盾反噬,便在内层让相对弱势的张永和司星宗占据更高的职务,倚为保护。
如此一来,柴兴的身边形成递进式的制衡,他的安全有保障,同时绰有余力可以挥刀。
这是个攻击的布局,虽然相当高明,奈何汴州高手不少,能够看破的人恐怕不在少数。
在当今这种事态之下,明显针对佛门。
柴兴应该早就有意布设,之所以一直没有任命张永,是因为没有足够的把握按下佛门。
尚在蓄力,等待时机。
彤管带着礼物过去,很有可能把隐谷拖下水。
柴兴经过盘算之后,或许认为灭佛的胜算颇大,这才来了个图穷匕见。
拜符彦为太傅,由卫王改封魏王,则是明升暗降之举,虽然暂时还没有在实质上解除赴符彦的兵权,却是把这个老家伙硬留在了汴州,成为人质。
警告符家兄弟的同时,也有安符家之心,分化符家和佛门的意思。
柴兴能够当上皇帝,确实有几把刷子。
风沙回过神,笑道:“张永好歹也是你的驸马,听你的语气,好像对他升官很不满意呀?怎么夫妻生活不和谐吗?”
彤管为之气结,不悦道:“你就关心男女那点事吗?莫非看不出皇兄已经拔刀了?如果不能把隐谷拖下水,这一刀反手就会砍到我的脖子上,你也逃不掉。”
风沙笑了笑,大咧咧的靠坐,歪头道:“你还真别吓唬我,我倒要看看谁能砍了我。”
彤管怒道:“你,你什么意思?莫非你骗我不成!”
“柳艳确实有深厚的隐谷背景,也的确把符昭信给杀了,这都很好查。”
风沙耸肩道:“问题在于:隐谷和符家结仇,和佛门还隔着一层。想要因此把隐谷拖下水,我成你不成。”
彤管垂下美眸,轻声道:“所以我一出宫不就来找你帮忙了吗?”
风沙歪头道:“是吗?我怎么觉得你出宫之后去过别的地方,见过别人呢?”
彤管芳心颤抖一下,依然古井不波地道:“你也说了,是觉得。不代表事实如此。”
风沙之言,其实是在试探她和郭青娥的联系紧密到何种程度,是否无话不说。
目前来看,郭青娥并没有跟彤管交多少底,彤管也一样。
否则,彤管根本不用求他继续推动。
因为,无论隐谷想不想淌灭佛这滩浑水,郭青娥肯定是知情人。
如果两女说开,这件事已经没有以后了。
彤管根本没有找来的必要。
一想通这点,风沙的心思灵动起来,也微笑起来。
……
第六百七十四章 辣手摧花
风沙忽然发现自己可以继续掌控彤管这条线,失而复得的感觉真好。
“不管事实如何,我只是忽然觉得不划算。我帮你这么大忙,无非求个奇货可居,如果事成之后,你真像你说的那样翻脸不认人,咋办?”
彤管还以微笑道:“你不是说你是个商人,为了谋取更大的利益,愿意承受一些风险吗?”
“此一时,彼一时也。那时长公主还没入局,我当然捡好听的说。如今长公主已经入局,无路可退,我若抽手,你就是个死。我又不傻,当然要趁火打劫。”
彤管心口剧烈起伏,敛目掩饰眸中杀机,咬着银牙道:“你到底想怎样?”
风沙摇头道:“不是我想怎样,是长公主想怎样。我一点都不着急,急得是长公主你。应该由你去想,怎么打动我。”
彤管沉默一阵,缓缓道:“金钱官位,美人奇珍,只要你想,我都弄得来。”
风沙哑然失笑,低头喝茶。
彤管眼眶红了,冷冷道:“我知道你还在记恨我把你扒光,威胁上刑。最终不是没有吗?我还递条子让你逃走……”
风沙顿下茶盏,打断道:“第一,虽然你递了条子,我还是靠自己的本事逃走的。第二,我也救了你一次,扯平了。”
彤管深吸口气道:“宋州府衙那次怎么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总归拿我当了人质。没有我,你什么事都办不成。”
风沙摆手道:“说的好像你当时能够不当人质一样。”
彤管闭嘴,眼眶愈红,那对美目瞪了风沙好久,垂首道:“你到底想把我怎样?我毕竟是长公主,你不能那样羞辱我。”
风沙笑道:“哪样羞辱你,像你羞辱我那样羞辱你?”
彤管倏然抬头,盯上他的眼睛,颤声道:“你毕竟是男人,我,我毕竟是女人。不,不一样。”
风沙不接话,朗声让马玉怜和马思思进来,顺便带些酒。
两女进来后,收拾了桌面,放下了几樽酒。
风沙冲彤管笑道:“我这有两个婢女,酒量还不错。今天你把她们两个灌倒了,事情我去办。如果灌不倒,那就只好劳烦你自己去办了。”
彤管转眸来回扫量两女,咬牙道:“一言为定。”
风沙伸手捏了捏马思思的脸蛋,柔声道:“你们都听到了,我和人家打赌了。好好灌她,把她灌倒,不然你们主人我可要大出血了。”
马思思忙道:“主人尽管放心。”
马玉怜板紧俏脸,使劲点头。
三女很快围坐一桌,喝做一团,你一杯我一杯,觥筹交错。
要知道,这是干喝酒,连下酒菜都没有呢!
风沙靠在旁边喝茶,含笑观赏。
他才不在乎谁输谁赢,他要的是彤管的服从。
让你喝酒,你就必须喝酒。
让你做什么,你就必须做什么.
这就是权力。
想让一个人习惯性的服从,当然要从小事开始。
只要心防破开一个小口子,裂缝会被越扯越大,任何矜持都将迅速崩溃。
毫无底线的服从是迟早的事,届时可以随便玩弄于股掌之间。
随着酒意升高,三女的脸颊无不通红。
马思思忽然醉醺醺地挨过香躯,凑唇到主人耳边,羞涩地说了一句。
她自以为声音很小,其实大家都听见了。
风沙瞬间变脸,冷冷道:“既然开了赌局,上了赌桌,不分出输赢,哪有半途离开的道理。继续。”
马思思吓得一个哆嗦,红脸都白了。主人一直很温和,待她也很温柔,忽然间这么吓人,顿时缩着颈子、发着抖,回到桌旁继续喝。
这一下,不止马玉怜,彤管同样白了脸。
酒也是水,喝了这么多,醉不醉先不提,首先肚子要能装下。
这么灌下去,迟早装不下。
如果必须一直呆在这里不能走,麻烦大了。
风沙乃是故意凶马思思,这叫做杀鸡儆猴。
既不直接针对彤管,又将意思清晰无误的传达了。
马玉怜和马思思一定不敢违逆他,那么彤管为了不认输,只能咬着牙强撑。
风沙又抿了口茶,让绘声和纯狐姐妹全部进来,一个对一个的伺候酒局。
这么多人看着,倒要看谁先撑不住。一丢脸,那就丢一片。
彤管简直快气疯了,勉强定下情绪,心道已经撑到现在,说不定再撑一会儿,两女就垮了。
半途而废的话,不光酒白灌了,凌风借口不认账怎么办?
那样不是丢脸,丢的是命。
彤管当然知道柴兴为什么会给她“便宜行事”这么大权力,如果因为她无法推动事态,导致柴兴的布局垮掉。想想后果,令人不寒而栗。
密谍出身的她,很清楚风沙在逼她服从。
奈何被人家彻底拿住,毫无反抗的余地。
她心里同样很清楚,其实凌风的手段还算温和,多少给她留了点面子。
真要把她扒光了上刑,甚至逼她献身,除了顺从,她别无选择。
风沙之所以没用那么激烈的手段,倒也不是因为好心肠。
要知道他被彤管擒下的时候,确实被狠狠羞辱了一顿。
被人扒光绑住,任凭人家随意打量,甚至可以随意处置的滋味并不好受。
当时,他似乎蛮不在乎,其实黑账记得唰唰的,有机会当然要报复回来。
否则,真以为他好脾气,好欺负了。至于女人,女谍能算女人吗?
若非他那时机智,把彤管给唬住了,密谍的手段能让他下三辈子都不敢做人,绘声和孟凡受到的痛苦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另外,他知道自己制约彤管的筹码极其有限,时效也短,必须趁着这段时间让彤管习惯性地屈服于他。
所以,只能循序渐进,不能一蹴而就。
一旦手段过激,又失去压制彤管的能力,彤管肯定立马反噬。
那才叫一个鸡飞蛋打。
三女一壶接着一壶继续灌酒,过了一阵,越喝越慢。
个个扭捏不止,坐立不安。
风沙使了眼色。
绘声和纯狐姐妹不光帮忙倒酒,也开始帮忙灌酒。
今天中午小酒馆里,纯狐姐妹吃了味,这会儿自然手不留情。
绘声曾经伺候过彤管几天,倒是有几分情面,奈何主人盯她盯得最紧,只好加倍卖力。
再过一阵,马玉怜开始上吐下泻,仿佛传染似的,马思思和彤管接二连三。
虽然三女皆绝色,但是这副场景绝对称得上惨不忍睹,更算得上辣手摧花。
还是自“摧”自擂那种。
……
第六百七十五章 松松又抱抱
无论房间如何狼藉,也用不着风沙自己收拾。
绘声和纯狐姐妹麻利的很,很快清理得干干净净。
马家两女被扶下去梳洗醒酒,彤管就在风沙的房间里梳洗醒酒。
彤管醉成这个样子,已经无心抗拒也无力抗拒,只能任人摆布。
风沙笑嘻嘻地趴在浴桶的边沿,看着绘声给彤管灌下醒酒汤,而后沐浴。
彤管醉眼朦胧,柔弱无力地道:“我,我赢了。”
风沙笑道:“对,你赢了。放心,我会安排好。”
彤管似乎意识到什么,一时又想不清楚,含糊道:“你出去……”
风沙笑笑不理,拿话逗她,无非提提她和驸马什么什么的。
绘声的娇躯忽然一僵,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风沙奇道:“你停下干什么,快洗呀!我都快等不及了。嘿嘿~”
绘声忙向主人附耳道:“她是完璧。”
风沙愣了愣,垂目道:“知道了。小心点,不要让她着凉了。晚上你陪着她,我去隔壁挤一晚。”
绘声赶紧点头。
风沙转身出了屏风、出了门,站到院子里吹吹夜风、看看月亮,好一会儿摇头叹气,神情古怪地喃喃自语:“郭武啊郭武,你也算一代英豪,死得真特么冤。”
彤管居然还是处子,当然不可能替郭武笼络住驸马张永的心,自然也就看不住张永,更看不住侍卫司。
换做是他,如果娶个能看不能用的公主,同样不可能对郭武有什么忠心。
符尘修和死掉的符昭信知道彤管是处子,风沙还是头次知道,思路一下子更加通畅,郭武的死因也更清晰。
然并卵。
想的再清楚,顶多满足下好奇心,早就木已成舟,根本于事无补。
突然发现彤管是处子,风沙不免觉得自己刚才的手段有些过激了。
人家好歹是一位黄花大闺女,那就不能那么没底线。
只能换些相对柔和的手段了。
第二天清晨,风沙难得起个大早,在院子里等待彤管起床。
这一等,等到了日上三竿。
房门倏然打开,彤管寒着俏脸走出来,神情明显很憔悴,那对俏目也略微浮肿。并未削弱丽色,反而更添风情。
风沙赶紧迎上去,挤出个笑脸道:“昨晚你赢了。我已经派人往外散发柳艳的行踪,想必用不了多久,符家就会打上门报仇。”
彤管霜容不减,很努力的板着俏脸,意图掩盖心内的羞窘,寒声道:“那还是符家,怎么扯上佛门?”
“别急嘛!饭要一口口的吃,事要一件件的做。”
风沙含笑道:“只要柳艳和符家冲突再起,往佛门引还不简单吗?你只需考虑一下选择哪座佛寺就好,想好了告诉我一声。”
彤管霜容稍缓,轻声道:“虽然是打一巴掌塞把甜枣,这把枣子毕竟是甜的。只要你保证甜枣时刻喂到我的嘴边。昨晚的事,我认栽。”
“既然你什么都懂,我也不妨直接点。”
风沙笑眯眯地摊开掌心:“想吃甜枣,就要听话,你说呢?”
彤管的脸蛋止不住浮起红晕,勉强定下突然慌乱的心神,咬着唇将冰冷的手放到风沙温暖的掌心上。
风沙握住彤管的手轻轻一扯,象征性的抱她在怀里,仅是虚抱,凑嘴到耳边道:“你的付出是有收获的,我保证事态将在你的掌控之中。”
彤管的脸蛋不由自主的热腾起来,忍不住想要闭上眼睛,偏又努力的睁大,强压着颤声道:“希望你说话算话。还有,你抱够了没有?”
风沙丢下一句“没有”。
彤管只能使劲咬着唇。
风沙凑鼻子往她鬓边大力地嗅了几下,笑道:“真香。”
彤管慌张道:“你,你松开我。”
“我又没用劲,你要离开,随时可以。不过,你应该知道后果。”
彤管立马闭嘴。
风沙略微紧了下怀抱,又道:“真软。”
彤管这回学乖了,急喘几下,强制按捺,身子还是忍不住发抖。
风沙松开怀抱,牵起她的手,凝视道:“你没有拒绝我的余地,知道吗?”
彤管忍不住躲闪他的注视,气道:“你也太霸道了。”
风沙又是伸手一扯,再度将她揽在怀里,且是实抱,凑嘴道:“我的耳朵不好,你说什么我有没听清楚,能否对着我的耳朵重复一遍?”
彤管气急,心口剧烈的起伏,好一会儿才凑唇过去,低声道:“我说: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风沙嗯了一声,又道:“我更想听你回答:知道了。”
彤管闷声道:“知道了。”
风沙松开怀抱,重复问道:“你没有拒绝我的余地,知道吗?”
“知道了。”
风沙并不满意,扬眉道:“眼睛看着我说。”
彤管只好抬头看着他,答知道了。
没曾想风沙一个字没改,从头再问一遍。
彤管只好老老实实的看着他,答知道了。
风沙还不满意:“眼神乱闪什么,一点都不诚心。”
彤管心下羞恼,一只手将裙摆都攥皱了。
风沙总算将她松开,摆手道:“算了,这次放过你。”
彤管如释重负。
“昨天你的裙装弄脏了,绘声这身裙子你穿着不合身也不合适。”
风沙上下打量道:“我让人买了一套,连夜剪裁了,你试试是否合身。”
流火和授衣分别捧着一摞叠得很整齐的裙装递上。
打眼一看,居然还有里衣。
彤管下意识的伸手接过,一时间不知该喜还是该怒,又或者该羞。
尽管不想承认,她还是不得不承认,她的心被凌风给彻底弄乱了。
风沙温柔的道:“我现在去给佛门挖坑,有消息立刻派人告诉你。对了,你现在住哪?”
彤管勉强定下复杂的情绪,沉声道:“我就住在我的长公主府。”
风沙挤眉弄眼的道:“如果我去找你,你的驸马不会不高兴吧?”
彤管冷下脸道:“他有什么资格不高兴?我的府邸,我说了算。”
风沙促狭地道:“你跟他这么不和睦啊?要不要我扮成你的情人,故意在他面前装成亲热的样子气死他?”
彤管垂眸道:“幼稚。”
风沙微笑道:“就这么说定了,你等我给你带去好消息吧!”
彤管为之气结。
……
第六百七十六章 三龙夺珠
柳艳的安全屋乃是韩晶准备的,风沙想要坑她实在太容易了。
最简单的办法是让韩晶在江湖上放风,诱使符家找上去报仇。
进而引导柳艳还击,随便打上一间佛寺,佛门就被牵扯进来。
风沙当然不会做的这么粗糙,打算由连山诀入手,而非柳艳。
这件事,他并不方便直接出面,只能交给韩晶去办。
他则专心致志的研究汴州城图。
这是张馆长亲自护送,亲手交给马家两女,两女又交给他。
城图描绘十分详细,包含部分地城的通路,及部分皇宫的地形,堪称绝密。
明显来自闽国密谍。
因为汴州扩建、大修的关系,相当一部分内城的布局已经不准,新建的外城也只描绘了大致的轮廓,标识了少少的要地。
尽管如此,风沙还是如获至宝。
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所谓知,就是认知。
认知是判断的前提,认知越全盘越详细,做出的判断才越准确。
弓箭再强,箭法再好,目不能视,无法观察,全都白搭。
地形图也好,城图也罢,能够帮助全盘认知。
至于能够看到什么,观察多少,个人看个人。
一座城市的布局往往高度相关在地各个势力的情况。
必须要对各方势力都有所了解,才能够看出点门道。
比如,观江宁城图可以看出四灵和隐谷把南唐皇宫夹在当中对峙的局面。
此格局叫做二龙戏珠。
其中四灵进攻性更强。
正因为四灵的进攻性相对隐谷更强,反倒说明四灵处于相对的弱势。
不得不靠张牙舞爪来维系与隐谷之间的平衡。
宋州一样。
风沙没机会看到宋州城图,仅对宋州的佛门势力有大致的估摸。
总之,有些人看城图仅是城图,有些人则可以看出更多的东西。
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
眼界不同,能够看到的东西并不相同。
一份并不算准确的城图,令风沙对汴州势力的分布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
这是个三龙夺珠的格局。
起码这张城图上是如此。
四灵占住上风,其次隐谷,再次佛门,魔门居然紧随其后,而且和佛门的主要地盘挨得很近,不乏犬牙交错之处,很有点沆瀣一气的味道。
汴州扩建乃是改格局的大好时机,各方但凡有能力一定会相争,目前恐怕还未定局。
风沙正在细品城图,绘声报说赵大公子于赵府对面的桃花洞设答谢宴相请。
赵大公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何况离得又不远。
风沙欣然赴约。
这几天他出门晃荡,多次经过桃花洞,从来没有进去过。
这回也算开了眼。
说实话,很失望。
桃花洞算是汴州顶尖的风月场,几乎独占半坊之地,可见规模。
奈何内里的风月相比秦淮风月逊色远不止一筹。
不是说这里的姑娘不漂亮、不妩媚、不迷人,就是花样太普通,一句“搔首弄姿”足以带过。
与酒店饭馆的驻妓相比,也就是人多些,形式上千篇一律,挤于各处以待客召,毫无新鲜感。
因为来风月场的关系,风沙难免顾忌闽人的观感,所以没有带上马玉怜和马思思,绘声和纯狐姐妹也都女扮男装,仍旧江湖人的打扮。
弓弩卫不好大张旗鼓,扮成三五成群的客人尾随而入。
婢女引领,到得东面一楼一厅。
厅不算小,容纳百人绰绰有余,乃是对向开席,一侧大约二三十席,中间乃是宽阔的过道,也足以容纳十数名舞姬列队起舞。
一席能容三人,案中稍高两边较低,方便一男拥二女,挤一挤四五人也能容下,前后左右各席之间隔得很开,既有隐秘感,也方便侍从坐立。
目前厅内空空旷旷,有些姑娘占着席位,或凑头嬉笑,或拾掇案上瓜果。
弄珠也在其中,占着主位端坐不动,浓妆华裙金首饰,肃容端庄不理人,很有些雍容贵妇的味道。
赵大公子身边围了七八人,正在谈笑。
风沙还以为是单独宴请他,没料到是个宴会场合,略一犹豫,还是迈步入门。
赵旦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左臂环着一位浓妆女子的纤腰,右手搭在另一位浓妆女子的肩头,色眯眯的扫量过绘声和纯狐姐妹。
视线尤其往纯狐姐妹相同的容貌上使劲打转,艰难的移到风沙的脸上,笑道:“凌叔可算来了,你们俩快叫人呀!。”
两女娇滴滴的齐唤“凌叔”。
她们容貌肖似,也像是一对姐妹花,仅能说还算好看,浓妆使风尘气息太浓,很难看出真实的年纪,应该不会太大,也不会太小。
风沙随口应了一声,问道:“你爹这样摆开场面,是有什么事吗?”
“我爹收到信,爷爷已经启程,估计过两天要到。我爹打算组织朋友前去欢迎一下,不能太冷清,丢咱赵家的面子,更不能让某些不开眼的家伙闹了场子。”
风沙哑然失笑:“原来如此。”
赵大公子纨绔归纨绔,还真是挺孝顺的。这老小子回汴州之时受到了冷遇,还被符家老三弄了个灰头土脸,不想他爹重蹈覆辙。
不过,孝顺归孝顺,脑袋的确不太好使。
赵重光交出兵权回汴州致休,涉及方方面面的利益,而且相当高层,无论受到冷遇还是热遇都不是一个纨绔大少够资格掺和的,掺和也掺和不动。
“我爹广撒请柬,汴州有头有脸的少爷小姐一个不落。凌叔初来乍到,今天可是大好的机会,随便搭上一两个,足以在汴州城里横着走。”
赵旦的脑袋显然跟他爹差不多,毫无自知之明,手还不太老实,一边说着话,一边把那两名浓妆女子摸得媚眼横飞、花枝乱颤。
风沙笑道:“我又不是螃蟹,干嘛横着走。就是过来吃吃看看,长长见识。”
赵旦得意洋洋地道:“那你算是来对地方了。除了我爹,汴州城里掰着指头数遍,也没几个人能够号动这么的大场面呢!”
这时,门外又来一伙人,赵旦眼睛一亮,小声道:“看看,张驸马家的二公子都来了,我去迎一下,凌叔你自便。”
也不待风沙回答,搂着两女迎出门去。
张驸马就是张永,他的二公子正是彤管名义上的儿子。
风沙不禁失笑,随便找了个角落就座。
……
第六百七十七章 砸场子和掀摊子
赵大公子的面子似乎当真不小,客人陆续到来,遍布全厅。
这些客人无论男女都挺年轻,大都与赵旦差不多年纪。
少年未必英俊,少女一定俏美,个个恣意风流,端得放浪形骸。
赵旦当中穿梭,如鱼得水,谁都可以聊上几句,身边的女伴已经换了好几波。
尽管厅中相当热闹,赵大公子的脸色越发阴沉,一直没来跟风沙打招呼。
刚才还围着他谈笑的那七八个人不见踪影,只剩弄珠在旁边挤着笑脸,服侍他喝酒。
赵旦有时会引着男男女女过来跟父亲打招呼。
赵大公子随口应付,明显强颜欢笑。
风沙冷眼旁观,早已看出端倪。
厅中这些宾客大多轻佻轻浮的很,摆明是仗着家世的少爷小姐,好像连一个实权人物都没有。
对寻常人来说,这些男女高不可及,个个手眼通天。
其实在自家就是个撒娇卖萌的主,几乎没什么地位。
比如张永的二公子,他大哥张德绝对算个人物,他在家顶多算个宠物。
这种档次的宴会,如果是赵旦撑头,场面还算好看。
换做赵大公子,那就很掉价了。
他再纨绔也知道不能光找一群仅无权无势的少爷小姐前去迎接他爹,总需要叫上一些有身份的人物,否则笑话闹大了。
现在这场面肯定不成。
奈何他真正想请的客人,要么根本没来,要么来了又走。
一向好面子的他倍感颜面无光,不好意思跟风沙打招呼。
风沙坐在角落里也不得清静,许多人跑来搭讪,醉翁之意不在酒。
怪就怪绘声和纯狐姐妹长得实在太漂亮,想不吸引目光都不行。
哪怕女扮男装,哪怕随着主人缩在角落,依然暗夜明珠般醒目。
加上几人又是生脸孔,的确惹人注意。
这些人轮番炫耀家世,不乏眉飞色舞的讲诉自己以往如何横行霸道、满城嚣张,无非显示自己面子大、背景深、有能耐、能平事。
绘声还好,纯狐姐妹受不了,忍不住露出嫌恶的神情,像是连吞了好几只苍蝇。
风沙倒觉得没什么,喝酒吹牛很正常,跟家世毫无关系。
与人滴水不漏的应付,居然还能相谈甚欢。
也有几个不长眼的家伙逼人喝酒,不仅逼风沙,也逼绘声和纯狐姐妹。
风沙或者挡下或者化解,心知该走了。
再过一会儿,恐怕会有人喝多,仗着酒劲耍蛮。
他不怕惹事,不代表喜欢惹事。
何况跟纨绔放对,实在太掉价。
传出去并不光彩,只会让知道他身份的人笑话。
风沙正打算找赵大公子告辞,绘声忽然凑来附耳。
风沙往厅口瞧了一眼,重新坐稳看戏。
符家老三符图领着一男一女进厅,往赵大公子那里走。
男的是赵义,女的是符尘修。
两人并肩而行,不时交颈低语,显得颇为亲昵。
赵旦忽然吼道:“你们来干什么?”
厅内的嘈杂声迅速变小,渐渐安静下来。
风沙猛然想起,赵大公子曾经说他的儿子赵旦跟符尘修处的不错,赵旦还来信让他在宋州好好照拂符尘修,结果符尘修和赵义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勾搭成奸。
有点意思,赵义这是上门打脸啊!
按理说,赵义这小子不会如此幼稚,或许别有目的。
赵旦一声怒吼,以致厅内鸦雀无声。
符尘修连余光都不曾瞥过来,反而抱住赵义的胳臂,示威似的挺了挺胸。
赵旦差点气晕过去。
有些女子大家可以轮着玩,谁也不当回事。
符尘修不一样,两人之前处的不错,赵旦一直以符尘修的未婚夫自居。
他纨绔惯了,哪怕婚前婚后各玩各的都没啥,但是名分是他的,不能被人抢走。
现在就被人抢走了。
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堂而皇之的勾肩搭背。
这跟砸场子有什么区别?要他的面子往哪里搁?
赵大公子看了儿子一眼,黑着脸冲符图道:“上次给人家面子没砍了你,你居然还敢跑来?”
“我凑巧在隔壁摆宴,没曾想大家突然跑来庆贺……”
符图皮笑肉不笑地道:“说我那四弟将要获封魏王,晋升太傅什么的。呵呵~都是瞎传,没影的事。听说他们因赵大公子举宴而来,特意过来打个招呼。”
厅内轰地一下,开始窃窃私语,每个人的声音都很小,加起来很吵闹。
风沙恍然,难怪赵大公子没能撑起场面,原来消息灵通的人都跑到符图那边去了,剩下的都是消息不灵通的小辈。
赵大公子脸色唰地一白,嘴硬道:“知道没影就好。等我家老头子回来,少说也得封个王。”
“是吗?那我提前祝贺了。”
符图呵呵笑道:“对了,给你介绍一位与你本家的青年俊杰,赵义你该认识吧?目下在他二哥赵仪手下领个差事,还望大公子多多提携。”
厅内响起长长短短的抽气声。
赵义一直低调的很,从不在纨绔圈子混,是以在场这些人大多不认识他。
赵仪那就很有名了,谁不知道周皇未登基之前,他就是周皇的心腹亲信。
周皇登基之后,赵仪一步登天,立成肱股之臣,月前升任殿前司都虞侯。
殿前司多么权重没人不清楚,仅凭可以随侍帝侧就足以让大家拍破马屁。
一众人等,无论男女,看赵义的眼神立刻不同,充满铁水般的火热。
赵义微微一笑,并不做声。论手中的实权,他比纯靠父荫的赵大公子高多了,赵大公子哪有能力提携他,他提携赵大公子还差不多。
赵旦脸色铁青,他不是傻子,人家在殿前司任职,连他爹都惹不起。
这顶绿冠他戴定了。
赵大公子瞪着符图,色厉内荏道:“我记下了,一定好好提携。”
符图又说了两句场面话,领着赵义和符尘修离开。
傻子都看得出来,他是故意过来掀摊子的。
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在场宾客纷纷离场。
有些人还向赵大公子打声招呼,多数人连招呼都不打,直接走人。
显然着急跑去符图那边献殷勤。
诺大的厅内很快稀稀落落,余人寥寥,近半还是风月场的姑娘和婢女。
突然冷清的感觉,仿佛一阵萧瑟秋风卷叶而过。
……
第六百七十八章 兄弟和姐妹
符图跑来砸赵大公子的场子,风沙完全可以理解。
毕竟两人不对付且有过节。
赵义跟着跑来就很奇怪了。
还在宋州的时候,风沙就看出这小子很不简单。
应该不会卷进一些纨绔之事,让方家贻笑大方。
莫非想要因此获得符图的好感?使得更容易与符家联姻?
或者自污之举,降低某些人对他的疑虑?
又或者正因为他要与符家联姻,所以故意自污来降低某些人对他的疑虑?
风沙正在玩味,赵大公子拉着儿子过来,颓丧地道:“好好一场宴会,办得稀稀拉拉,让凌兄见笑。”
弄珠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边,显得十分乖巧。
风沙似无意地扫了弄珠一眼,起身道:“赵兄岂不闻大风卷水,林木为摧,百岁如流,富贵冷灰。”欠身道:“酒足饭饱,多谢款待,告辞不送。”
赵大公子意兴阑珊的道了声“慢走”。
风沙领三女离开。
赵旦动忍不住怒道:“什么冷了灰了,我看该灰灰的是他。”
赵大公子斜眼瞪他,骂道:“小兔崽子不学无术。你爹我没专心念过书都知道这出自二十四诗品,你居然听不懂金石良言,回去书房找出来罚抄一百遍。”
赵旦啊了一声,不禁抓耳挠腮,愁眉苦脸。
风沙出得厅门,还在琢磨赵义。
他总感觉这小子似乎别有目的,奈何所知甚少,没有头绪。
授衣忽然推了姐姐一把,伸指点道:“那是不是贺贞?”
流火顺着看过去,仅看到一个闪入角落的侧影,迟疑道:“好像是的。”
于是赶紧跟主人说了。
授衣补充道:“她转身太巧,应该是故意躲避。”
绘声冷笑道:“肯定跟来监视主人。”
风沙摇头道:“这种事轮不到她亲自出马,应该是有别的什么事。”
流火忙道:“婢子找去问问?”
“算了,既然她躲着我,何必强求。强扭的瓜毕竟不甜……”
风沙话到半途,流火叫了声主人,伸手往对面二楼指。
贺贞正站在那儿看过来,神情一如既往地抑郁,俏眸说不出的无神。
一身男装,化了淡妆,因为娇小又体弱的关系,像个英俊却病恹恹地小少爷。
风沙和贺贞对上了视线。
他知道贺贞心思很重,但也从没见过如此复杂且痛苦的眼神。
似乎还带着些绝望。
风沙略一犹豫,横过大厅,前往对面二楼。
贺贞候在楼梯口,见风沙上楼,幽幽地道:“请跟我来。”
几人顺着走廊,连过三间房,到达最里间。
贺贞推开门,侧身凝视着风沙道:“我能跟您单独谈谈吗?”
绘声突然闪过来,神情警惕的往房内窥视。
风沙轻咳一声,道了声好。
绘声着急的叫了声主人。
风沙笑道:“没事的。”
绘声很不情愿,往纯狐姐妹使眼色。
两女相视一眼,掠进房检查。
贺贞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过了会儿,两女出门,示意安全。
绘声向风沙附耳道:“婢子就在门外,您重重跺脚,我们就冲进去。”
风沙伸手摸摸她的脸蛋,随贺贞进门。
贺贞低着头,背手合上房门,默默地行至榻上跪坐。
风沙跟去坐到对面。
贺贞抬起头,大颗的泪珠顺着两颊滑落,把脸上的脂粉化开成线,粉底下更加苍白无血。
风沙一直绷着的心终于软了,叹气道:“到底怎么了?”
贺贞忽然扑到他的怀里,嚎啕大哭。
风沙拍着她的粉背,不住的安慰道:“哭出来就好了。”
贺贞就这样哭了很久,渐渐地收声抹泪。
风沙被她抱得太紧,不好摸手帕,只好扯着袖口往她脸颊上擦了几下。
贺贞脸蛋红了起来,脱离风沙的怀抱坐直了些。
她本就很漂亮,奈何脸颊太苍白,略有些血色便美艳不可方物。
风沙扯着被眼泪湿透的衣领,再次问道:“到底怎么了?”
贺贞低声道:“义弟欲与符尘修结为连理,符尘心正在追求仪哥。”
风沙心下一惊,沉声问道:“符尘心是符尘修的二姐?”
两女的大姐正是柴兴的皇后。
贺贞红着眼睛点头。
风沙念头转过,脸色顿时冷下。
赵义的发妻尹氏死了,就在赵义与符尘修于宋州勾搭成奸的时候。
符尘心居然追求赵仪,很难让人不产生类似的联想。
“我不是我那可怜的弟妹,符家还杀不死我。我,我只是,只是,唉……”
风沙伸手捋开贺贞被泪水粘脸的垂发,温柔的道:“担心赵仪?”
贺贞乃是白虎总执事的女儿,青龙中执事,玄武观风副使,拥有专属的玄武卫。
其中任何一个身份都能使她轻而易举的干掉符尘心,实在不太可能被符尘心害死。
除非,赵仪动了杀心。
贺贞感受着少主的温柔,仿佛回到从前,忍不住闭上眼睛低声呢喃。
“贞儿一直气虚体弱,的确不是个好妻子。她那么漂亮,那么健康,充满活力和欢笑,如果我是仪哥,也会喜欢她,选择她。”
风沙轻哼道:“这件事你不必操心了。她会死得毫不意外,谁也查不出端倪。”
贺贞睁眼道:“我身体不好,自知命不久矣,只是心里难受,仅是难受而已,我一个人难受足够了,没必要让他也难受。他难受,我会更难受,死都难安心。”
风沙沉默一阵,轻声道:“知道了。你希望我做什么?”
贺贞咬唇道:“我知道少主还心疼贞儿,但是永远不会再信任我。我的确没办法全心全意的效忠少主,甚至很有可能背道而驰。”
风沙不吭声。
贺贞偷瞧他一眼,苦涩地道:“真到那一步,少主心生怨怪理所当然,我只希望少主不要记恨我,那样我死都不能瞑目。”
风沙毫不犹豫的道:“我的确心疼你,但也会心疼其他人,我希望类似李玄音的旧事不再重演。”
贺贞缓缓点头,郑重道:“贞儿记住了,更知道错了,绝不会有下次。”
风沙淡淡道:“情绪突发,意味着受到刺激。赵仪是否正在此地,并且正和符尘心在一起?你不是跟着我,你是跟着赵仪来的,对吧?”
贺贞呆了呆,微不可查嗯了一声。
……
第六百七十九章 口绽莲花,不如拔刀致痛
贺贞几乎崩溃的痛哭和倾诉,令风沙心里有了明悟。
符家姐妹接连拉近与赵家兄弟的关系,分明是符家意欲影响四灵决策的举动。
柴兴找刀灭佛的档口,佛门的危机迫在眉睫。
尤其柴兴刚刚任命司星宗的张永为殿前司都点检。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拔四灵砍佛门的格局已经呼之欲出。
身为殿前司都虞侯的赵仪代表四灵的刀和盾,他的背后显然是玄武总执事。
符家拥有深厚的佛门背景,但凡有一丝机会阻止灭佛之事发生,别说两个女儿,两百个女儿也舍得送。
想要玄武总执事改变态度,进而影响四灵的决策,与其二子联姻是最快的途径。
所以,先有符尘修搭上赵义,现有符尘心搭上赵仪。
赵义的正妻尹氏之死证明:玄武总执事对符家、对佛门还以相应的善意。
不过,赵义并非四灵中人,所以玄武总执事目前尚算中立,仅是偏向善意。
如果赵仪娶了符尘心,那么情况大不一样,意味着玄武总执事彻底选边站。
届时,身为赵仪发妻的贺贞若不想落得个尹氏的下场,只余被休一途。
赵符两家的联姻将会影响四灵、佛门和北周的关系,乃至未来的格局。
兹事体大,有个白虎总执事的爹并不足以让贺贞拥有更多的选择。
贺贞是个聪明的女人,当然看得清楚、想得明白,偏偏无力改变,所以才会更加痛苦。
这是一种睁眼等死的感觉,恐惧到令人窒息。
相信符家及背后的佛门绝不仅在这一处地方使劲,来自符家那位皇后的枕边风恐怕把柴兴的龙枕都给吹烂了,其他地方更不知赔了多少笑,送了多少礼。
一想通这点,风沙不爽极了。
他才是负责柴兴灭佛一事的全权特使,怎么没人给他送老婆?
瞧不起人吗?
他想不想要是一码事,有没有人送是另一码事。
贺贞见风沙一直出神,脸色还阴晴不定,小声唤道:“少主,少主。您这是怎么了?”
风沙回过神,冷冷道:“你现在是赵仪的妻子,曾经是我的身边人,这口气你能忍,我忍不了。你跟我来。”
贺贞慌张地拉住他的胳臂,叫道:“少主~他们,他和符尘心只是结伴参宴,我,我……”
“你还叫我一声少主,受了委屈还知道找我哭诉,那么我就要管你。如果不想让我管,以后不认我就行了。不过,之前,现在,我还是你的少主,就该我管。”
风沙长身而起,淡淡道:“跟不跟我一起,随你。反正这一趟我非去不可。”
他要从玄武总执事手里抢过本来属于自己的权力,起码要让佛门意识到他同样拥有助力柴兴灭佛的能力。
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砍上一刀。
任你口绽莲花,不如拔刀致痛。
当然,不能往死里砍,否则等于逼着人家拼命。
也怪他一直太低调,明明操纵彤管于股掌之间,对柴兴灭佛一事拥有掌控权,偏偏人家根本不晓得他的厉害。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的确可以明哲保身,但是连一点便宜都占不到。
玄武总执事对轻重的拿捏就很好,比如尹氏之死,当真恰到好处。
虽然结果很残忍,技巧很值得学习。
贺贞一向很冷静,事关自己终不免心乱如麻,脑袋嗡嗡的乱响,下意识的跟在风沙身后出门。
赵大公子的场子开在桃花洞的东大厅,如今走空,居然仅剩三人。
赵家父子对席而坐,垂头丧气的喝着闷酒。
弄珠跪于席边乖巧的倒酒夹菜,见风沙去而复返,忙向赵大公子小声说了。
赵大公子晃晃悠悠的起身迎来,笑道:“凌兄不必可怜我,我风光了大半辈子,到现在既不愁吃,也不愁喝,更不愁没女人玩,没什么好可怜的。”
风沙失笑道:“虽然我觉得赵兄似乎有点言不由衷,难得能够这么快想通,当真令人刮目相看。”
赵大公子伸手环指空旷的厅内,苦笑道:“我倒是很想想不通,奈何世态炎凉这么快,眨眼间人去菜凉,再要想不通,这日子没法过了。”
风沙拿崭新的目光打量他几眼,含笑道:“说出来可能有些伤赵兄的自尊,不过赵老的确私下嘱咐过,让我好好照看你。有人扫你面子那就是扫我的面子。”
赵大公子呆了呆,皱眉道:“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凌兄到底什么个背景,符家不是好惹的,如今又正在风头上,小心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他的父亲赵重光即将返都致仕。
符图的弟弟符彦将要获封太傅,改封魏王的风声不胫而走。
一边是军使遍地,皇亲国戚的符家兄弟;一边是夕阳将落的赵家。
傻子都知道到底应该选哪边站。
他已经认栽,不想继续纠缠下去,否则丢得不仅是面子了。
赵旦忍不住道:“爹,人家肯帮忙找回面子,那就让他试一试呗~”
赵大公子一巴掌糊他脑袋上,骂道:“小兔崽子你懂什么,今天栽了就是栽了,你爹我又不是没有栽过。要找场子以后慢慢地找,你这么着急赶着投胎啊!”
凌风要帮忙为什么刚才不帮?为什么现在又跑回来帮?
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纨绔圈子那些合伙整人的把戏,他见得多了。
这种情况还脑袋一热陷进去,多半被人家活活玩死。
赵旦不服气,奈何犟不过爹,只好捂着脑袋闭上嘴。
赵大公子那点心思,风沙自然一眼洞明,笑道:“我是来看看你们走了没了,没走的话正好,把赵少爷借我用一下,好不好?”
赵大公子狐疑道:“这小子小胳膊小腿的能干嘛?”
风沙淡然自若的道:“过去砸场子多少要找个理由吧!总不好空着手干砸。”
赵旦兴奋起来,叫道:“凌叔你是不是叫人了,找了多少人过来?”
风沙道了声“够用”。
赵大公子不禁想到刚到汴州那晚的内城码头,凌风身边那群精干的护卫把巡城军都给包了圆,脑袋也不禁热了起来。
风沙不再多言,转身就走。
赵旦撸着袖子跟上道:“我去我去。”
赵大公子犹豫少许,终究还是忍不住跟了上去。
他一向好面子,这次在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的面前,丢了这么大的人,心中之愤恨可想而知。
无可奈何,还则罢了。
一旦生出些希望,满溢的纨绔心态瞬间压过了本就不多的理智。
……
第六百八十章 你的老婆,我的秘书
去西厅的路上,赵旦这小子见贺贞柔弱却漂亮,居然凑来搭讪,还借口搀扶,想要占点便宜,被绘声挤开也不着恼,反而拉着他爹冲着贺贞比手划脚。
似乎想要来个上阵父子兵。
跟在旁边的弄珠也不知听到什么,害羞的低下头。
风沙没好气的白了这对父子一眼,把贺贞拉到自己的身边。
贺贞一直神思不属,猛然回神,紧张地咬唇道:“我,我看还是算了。”
风沙柔声道:“放心,我不会破坏你俩感情的。”
贺贞松了口气,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羞涩地道:“我知道您不是那样的人,不知为什么,我好像一下子变笨了,什么也想不明白。”
风沙笑了笑道:“女人笨一点才可爱嘛~”
赵大公子以为贺贞在找风沙告状,忙凑来道:“我说凌兄,你的人呢?我怎么没看到?”
“图穷匕首乃见,现在弄出动静不是打草惊蛇吗?”
风沙根本没打算动武。砍人当然要用刀,但是未必要用自己的刀。
说是叫了人,其实是安赵家父子的心,否则他们根本没胆子跟过来。
赵大公子觉得风沙说的有道理,咬牙道:“你带的人多吗?够我嚣张到什么程度?”
风沙不禁失笑:“我相信以赵兄的眼力价,绝对不会犹有不足,更不会过犹不及。”
赵大公子得意洋洋地道:“你放心,这种事我打小开始干,几十年干下来,最拿手不过,保证恰到好处。”
风沙哭笑不得。他没有看错,这个老小子确实是个奇葩。
赵大公子揪着赵旦的耳朵道:“待会儿学着点,当纨绔也是门学问。你凌叔说得对,眼力价是关键,别见个漂亮女人就发情,先要想想,你动得动不得。”
他说话的时候,偷偷指着贺贞,又指风沙。
赵旦再笨也听懂了,有些不情不愿的点头。
西厅已经人满为患,几乎水泼不进。
这次的确来了些正儿八经的大人物。
多是些青年俊杰,相当一些乃是各家的嫡子,尽管年轻,确有实权。
这场子在汴州远算不上顶尖,以符图的地位已是大大的涨脸。
也是借了符彦的光,否则赵仪这种大权在握的人物绝对不会来。
顶多类似赵义这种身份的人过来凑凑热闹。
如今围绕赵仪形成了一个小圈子,除了他弟弟赵义之外,尚有符尘修和符尘心。
当然少不了符图,以及另外几名跟赵仪身份差不多的青年,就算地位仍有些差距,起码处于同一个层次。
西厅布局与东厅布局差不多,也是对向开席,中间乃是宽阔的过道,正有乐女奏乐,一队舞姬随之起舞。
本来挺热闹的大厅忽然渐渐安静下来。
四周围观的宾客左右分开一条通道,众舞姬也纷纷止舞让路。
风沙当先而过,身侧诸女包括贺贞,赵大公子和赵旦紧随其后,跟在旁边的弄珠也漂亮,偏偏很没存在感。
在场宾客泰半是从东厅跑来的,当然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刚才还当作趣事笑谈,议论纷纷。
见如今这个架势,傻子都知道赵大公子这是找到了靠山,过来找回场子。
风沙低调的很,众人大都不认识他,无不面露讶色,更忍不住窃窃私语。
什么样的靠山敢冲符三爷的场子?
寥寥一些向风沙搭过讪的家伙倍感惊讶,甚至忍不住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好在绘声和纯狐姐妹显眼的很,如此绝色,还女扮男装,一次三个,实在不太可能忘掉。
符图见得来人,顿时冷下脸。
符尘修的俏脸更冷,凑唇向赵义耳边说了些什么。
赵义看了哥哥一眼,微不可查的摇摇头。
符尘修气鼓鼓地拧头,又向姐姐附耳,似乎告状。
符尘心好奇的打量着风沙,露出个很淑女的微笑,转目瞧见贺贞,娇躯一颤,受惊小鹿般低下头,并往赵仪身后藏。
赵仪神情异常沉稳,迎上来行礼道:“南唐一别,已有数月,风少风采依旧,当真令人喜悦。”
一个面黑短髯的魁梧壮汉不动声色的跟到赵仪身侧,干净利落的行礼道:“罗欢见过风少。”气派作态明显出身军旅。
罗欢乃是护圣军右指挥使罗彦的大公子,与风沙在南唐见过面。
当时罗欢跟张永的大公子张德一起参加云虚举办的清明踏青,在云虚的撮合下,与伏剑就三河帮达成互利的协议。
罗欢明面上的身份是赵仪之前那个梁州骑兵指挥使的副手,私下里也是四灵中人,还是参与四灵大会的俊杰之一。
众人见赵仪和罗欢对风沙这般恭敬,没有一个不发呆的,心道赵大公子敢来找回场子,果然是找到大靠山。奈何他们谁都不认识这个靠山到底是个什么人。
符图很清楚赵仪和罗欢的四灵背景,不禁浮想联翩。
赵大公子和赵旦脸脸相觑,头次知道凌风居然姓风。
贺贞则向风沙附耳介绍罗欢。
罗欢一直是赵仪的副手,他的父亲罗彦则是玄武总执事的心腹。
赵仪在南唐没能斗过风沙,不得不放弃四灵内部的利益,换取四灵外部的权柄。
于是,罗欢被牺牲掉了,最终没能在四灵大会上分到实权职位,虽然同样阶级晋升中执事,再想去争上执事已绝无可能,只能黯然返回北周。
人家做出这么大的牺牲,赵仪当然记情,对罗欢多有倚重,去哪都带着。
如今罗欢也是殿前司的要员,虽然官职不高,权力着实不小。
另外,他在北周玄武有任职,所以名义上也算是风沙的手下。
贺贞身为风沙的副手,有必要告知他属下的底细。
既然附耳交谈,两人自然显得相当亲热。
赵仪还好,他对妻子和风沙的关系知之甚深,就算吃醋也不会显在脸上。
在场知道贺贞是赵仪妻子的人多少也有一些,看看风沙与贺贞,又看看赵仪与符尘心,神情无不古怪起来。
风沙一边听着贺贞在自己的耳边低语,一边还礼道:“赵兄,罗兄别来无恙,符三爷咱们又见面了,符三小姐美丽依旧,这位符二小姐吧?果然国色天香。”
……
第六百八十一章 勿谓言之不预
自打风沙在簇拥之下进厅行来,言谈举止无不春风拂面,予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
偏偏包括赵仪在内,当面几人无不由谈笑风生变得小心翼翼。
赵旦忍不住向他爹小声道:“凌叔看着很温和啊!他们一个个紧张什么?”
赵大公子嘘道:“说明你凌叔是位生杀予夺的人物,身上带着煞气,哪怕仅是打个招呼,被他点名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紧张,就像猫见耗子,你见你太爷。”
赵旦恍然道:“没错,太爷每次叫我的时候我都想逃,偏偏总是腿软到迈不动脚。”
赵大公子没好气地道:“你那是缺德事做太多,怕被你太爷打断腿。”
赵旦心道:“好像你不是一样。”
风沙与几人寒暄几句,侧身指道:“我受赵老托嘱,照顾大公子。大公子一片孝心欲请朋友迎接赵老,今天特意摆开宴会,提前答谢……”
赵仪从他的话语中会意到什么,垂下视线。
符图冷笑着打断道:“我拜过场子了……”
风沙理也不理,凝视赵仪道:“大家都姓赵,还望赵兄念在同宗之谊,帮忙捧个人场。”
在场宾客纷纷失笑。本以为人家敢来砸场子,要么占着很大的道理,要么拥有很大的背景,没曾想说出这么幼稚的话,笑死大牙了。
符图嗤嗤笑道:“这算什么道理?天下姓赵的多了,一家家跑得来吗?”
风沙笑笑不语。
他口中的同宗,不是说赵姓,指的是四灵。
赵大公子并非四灵中人,赵仪完全可以不搭理,他出面分量不一样。
如果赵仪不给赵重光面子,也不给他面子,反给外人捧场,这外人不仅拥有佛门背景,甚至还明显有点打擂台的意味。
这叫什么?
吃里扒外!
任何一个势力,哪怕仅是三五人的小团体,这都是一顶足以扣死人的大帽子。
除了赵仪,罗欢也听懂了风沙话里的意思,轻咳一声以做警示。
他是赵仪的心腹,他父亲是玄武总执事的心腹,所以他所知甚多,加上面粗心细,看出了更深一层的含义。
风沙除了是玄武观风使,尚有一个特使的身份,全权负责柴兴灭佛一事。
赵仪绕开他和拥有深厚佛门背景的符家过分接触,等于正撞人家手里。
这官司就算打到玄武总执事跟前,也绝对打不赢。
因为这是六位总执事一同授权,连玄武总执事在相关事情上都绕不开风沙。
私底下不谈,起码明面上不行,那是一定要撇清的。
赵仪则更想深一层。
风沙很可能乘机把这个烫手山芋顺势塞到他爹的手里,自己脱身跑掉。
把风沙将住一次并不容易,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如果这次让他逃了,再想按住那就难了。
另外,没有风沙在前面挡着,他爹将立刻直面“帮不帮柴兴灭佛”这个问题,他作为殿前司都虞侯更是首当其冲,必须立刻做出选择,端得一翻两瞪眼。
父子俩皆失去转寰的余地。
总之,这一步绝对不能踏错,否则麻烦大了。
赵仪倏然抬目,正色道:“风少此言在理,大家都姓赵,五百年前是一家。何况赵老大人对我多有提携,理当捧场,更应当出城十里郊迎。”
罗欢顿时松了口气。
还有贺贞。
她也能够看懂这番神仙打架。
经此一遭,仪哥不会再跟符尘心有什么瓜葛,免得让少主抓住把柄。
本来少主可以隐忍不发,抓住把柄之后设法脱身,现在跑来为她出头,等于废掉了大好的机会。
众宾客仅能看到表面,自然哗然一片。
这么幼稚的理由,赵仪还甘愿得罪符三爷认下,说明人家的来头真的很大。
彼此交头接耳,相互打听这个风少到底是什么人。
风沙向赵大公子道:“大公子听见了,赵兄这么给面子,还不快请人过去。”
赵大公子云里雾里,完全没弄明白情况,回神干笑道:“是是是。”
他见过砸场子,没见过这样砸场子,别说放狠话,甚至连句讥讽都没有,相反软语相求,人家居然还同意了?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怪事。
却不知赵仪已经被逼得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向符图告辞。
他看出来了,风沙这叫当头一棒,把他一击击倒,顿收先声夺人之效。
在此之前,在场没有几个人知道风沙是哪尊神仙。
在此之后,风沙放个屁人家都会仔细听听响不响。
贺贞挨到赵仪身边,低着头不吭声。
赵仪小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贺贞瞧了符尘心一眼,再度垂首。
赵仪心有所悟,忙道:“回去跟你解释。”
贺贞轻轻地嗯了一声。
赵仪一走,罗欢紧随其后。
赵大公子晕晕乎乎地拽着儿子领路。
附近几人相视一眼,一起看向符图。
如果符图不反击,他们就要跟着告辞了。
符图脸色铁青的问道:“你到底什么人?”
这么幼稚的问题,风沙当然不理,向符尘修道:“晋国长公主要我向三小姐代为问好。”
符尘修俏脸色变。赵义拉着她在宋州合伙囚禁彤管,这下报复来了。
赵义倏然抬目,又复垂下,随赵仪走了。
符尘修想要叫住他,张张嘴又闭上。这件事当众说不得。
附近几人相顾恍然,原来是晋国长公主的人。
风沙继续道:“说来也巧,长公主刚进宫不久,驸马就晋升为殿前司都点检。陛下对长公主的恩宠真是头一份呐~”
符尘心细声细气地道:“奴家日前进宫,长姐也对长公主赞誉有加呢!”
两人说话看似温和,其实尖锐的争锋相对,且有一明一暗两层意思。
风沙说的是柴兴灭佛的布局,表明自己是深悉内情之人。
符尘心抛出符皇后,暗示你别吓唬我,咱家上头也有人。
在旁边的人听来,两人仅是单纯的互抛背景。
风沙立刻发现这里的主事人居然是这位符二小姐。
他凝视符尘心少许,忽然倾身凑近,贴着符尘心的脸蛋,于耳边道:“贺贞找我告状,我向她保证尹氏之事不会重演。这仅是善意的提醒,勿谓言之不预也。”
……
第六百八十二章 龟儿寺
风沙一番话有点破符家和玄武总执事那点勾当的意味,足以令知情人浮想联翩。
符尘心白嫩的脸颊瞬红一片,受惊小鹿般躲到符图身后。
那对眸子盯着风沙的眼睛一眨不眨,依旧深邃冷静,不见丝毫慌乱,甚至有些幽诡的芒闪。
符图向风沙伸手推道:“你干什么?”
流火快掠出手,一下把符图的胳臂隔开。
授衣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另外一侧,夹击之势已成。
绘声则护到主人身前,俏眸闪如冷电,警惕的盯住符图。
符图愣了愣,勃然大怒。
符尘心拽他的袍摆,微不可查的摇头。
符图深吸几口气,紧紧地闭上嘴。
符尘修终于忍不住道:“你以为你是谁?我告诉你,这里是汴州不是宋州,谁也保不住你。你不是会做秋千吗?我要把你做成秋千吊起来……”
风沙刚才故意提到彤管,令她倍感压迫,赵义居然溜了,令她倍感恼怒,憋到这一刻终于爆发。
符尘心忙道:“小妹,不得无礼。”
风沙正愁找不到借口砍符家一刀,闻言不怒反喜,觉得拿符尘修开刀,轻重正好,含笑道:“符三小姐的话我都记着了,告辞。”扬长而去。
附近诸人心知两边已经分出胜负。
彼此打了下眼色,纷纷堆起笑脸,扯着各种借口开始向符图告辞。
不提东厅重复热闹,赵家父子意气风发,风沙直接走了,根本没打算露面,免得被一大群人纠缠着拍马屁、探虚实。
他最想做的事已经做成了,那就是与符家随便哪个人结个不大不小的仇。
这样的话,一刀砍过去,既让人家知道痛,又不会认为你想要命。
这一点看似不起眼,其实十分关键。
能在很大程度上避免对方误判,进而做出过激的反应,比如派杀手之类,逼得他不得不反击,导致两方冲突的程度迅速攀升,谁都不敢后退,真的不死不休。
就算两边及时反应过来,赶紧收手,损失也造成了,仇恨也结下了,不划算。
总之,这件事上风沙想下明棋,不想下暗棋。
暗棋好用管用,太容易失控。明棋慢点难点,不容易被人钻空子。
尤其他发现玄武总执事和赵仪都在钻空子,那就更不能顺了人家的心意。
回到赵府不久,彤管派人送来了一张字条。
上书“龟儿寺”三字。
就是把柳艳引来这里与佛门结仇的意思。
风沙铺开城图找了半天,总算找到“龟儿寺”。
此寺位于城南,西大街附近,离晋国长公主府不远。
风沙有些哭笑不得,彤管可能根本没有盘算过此寺属于佛门哪一宗、所处的地位、灭掉所照成的影响是否合适之类。
恐怕单纯看这个寺名不爽,天天路过瞧着发恼,仅此而已。
风沙对汴州这方面的情况不甚了解,何况这又是江湖事。
于是给韩晶传了个信,让她去查,让她去办。
又晚一点,纪国公夫妇派人相请喝茶。
选了个很有意思的位置,与四圣观同坊,内城城南面墙附近,西边是南三门之一的保康门,东边是东水门和内城码头,也就是风沙进城的水门。
由城门到码头,沿着墙一条街上全是客店,来汴州的各方人士进城之后多是在这些客店里落脚。
如果风沙不是跟着赵大公子一起,起码也会在这里住上一晚。
这条街由保康门往东至南三门中间的朱雀门,整条街上全是风月场,除开最顶尖的那种,各种档次相当齐全。
简而言之,以保康门为中轴,东面一条街全是客店,西面一条街全是妓院。
显然方便就近揽客,渐渐形成了这种格局。
另外,四圣观就在这里,这一片肯定是四灵的地盘。
以纪国公夫妇的身份,实在不该在这种地方请喝茶。
风沙倒是有些领悟,初云来汴州之后,正是在这附近开了间客店。
他一直没有去。
哪怕在城内游逛的时候,也刻意避开了这一片。
打一开始他以为初云离开江宁府就和南唐的侍卫司脱离了关系。
下蔡遇上了和初云长得一模一样的赵虹饮,开了个明显是南唐密谍驻点的饮涧酒馆,不管真不认识还是假不认识,反正就是不认他。
不由得他不多个心眼。
如果赵虹饮真是初云,那么一定会做万全的准备,等他来汴州以作接待。
以密谍的手段,无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可以掩饰过去。
哪怕你有无限的怀疑,也能让你始终无法确定。
严格说来,风沙也是干这行的,当然很清楚怎么应对这些密谍的手段。
那就是千万不要顺着人家的思路来,否则你越会走越顺,一直顺到坑里还觉得理所当然。
所以故意晾着,就是不去找初云。
他没有什么事情非要求初云不可,南唐密谍要求他的事情那可就多了去了。
看谁熬得过谁。
如今证明他的判断没有错。
的确有人熬不住了。
到了茶馆之后,纪国公李善当先上了二楼,选了个沿窗靠街的位置,不仅可以看见大街,还能看见城门。
尽管不是包间,好歹有屏风隔断,还算隐秘。
钟仪慧穿着一身精致的梅纹缎裙,上绣蝴蝶,蹁跹花间,相比以前眉心总是愁绪不散,看着开朗很多,笑容竟是相当明媚。
风沙和李善面对面席地而坐。
钟仪慧对着窗户并膝坐下,爽心悦目的一番煮茶,然后恭恭敬敬地给风沙和丈夫分别斟茶。
风沙看了一眼,闻了一下,品了一口,说了声好。
钟仪慧喜滋滋地道:“姐夫喜欢就好。”
风沙嗯了一声,道:“你知道你的妹妹种仪心也来汴州了吗?”
钟仪慧愣了愣,追问道:“真的吗?她在哪?”
“暂时不能告诉你。待我见过她之后,一定找机会让你们姐妹俩见个面。”
钟仪心现在是风沙和郭青娥联络的渠道,说明钟仪心已经加入了隐谷。
想也知道肯定是何隐谷在江宁时搭上的关系,经手人恐怕就是何子虚。
钟仪心和风沙的关系不远不近,不至于被他拉走,又能获得他的信任。
布局很远,用心很巧,确是隐谷的风格。
……
第六百八十三章 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
喝茶的地方是纪国公夫妇选的,离初云开的客店距离不远。
这间客店并非由风沙亲自安排,他只是透过关系给初云一些在地的庇护。
至于开什么店,又开在何处,乃是初云自己的选择。
哪怕风沙早就忘掉此事,也一定曾在简报中看过地址和店名,至少留有印象。
纪国公夫妇不经意地随口提上几句,足以唤起风沙的记忆,令他感到熟悉。
他人又在附近,很可能顺路逛过去看看,之后一切便会顺理成章。
尤其纪国公夫妇未必知情,很可能也是被人诱导利用。
那么,整个过程将毫无斧凿的痕迹,全程皆是暗示,会让人以为一切念头发自内心,很难意会到被人所引导,至多觉得有些凑巧。
接下来恐怕还会有些看似水到渠成的安排,自然而然的引出初云。
风沙对初云并没有漠不关心,相反念兹在兹,所以这件事情落在他的眼里,那就相当刻意了。
他一坐下来就抛出钟仪心,正是想打乱人家准备好的说辞或者套路,再想转回去多少会有些不自然。简而言之,试探一下纪国公夫妇是否知情。
往深点想,如果赵虹饮就是初云,不会猜不到他一定满心疑虑,故意不见恐怕是故意熬鹰,能够轻易察觉纪国公夫妇来此请喝茶的行为十分突兀。
这种安排有些弄巧成拙。
但是反过来想,如果初云不是赵虹饮,对下蔡及宋州的种种全然不知情,那么这种情况又正常的很。
远看似乎巧合,近看好像巧合,深究也是巧合,顶多有些巧合,始终都是巧合,反正没法实锤。
总之,无间道上无间断。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正正反反,那是人家的日常。
“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的博弈,可以一直套到天荒地老。
风沙慢慢地品着茶,与李善和钟仪慧随口闲聊。
两人在江宁备受压迫,几乎无时无刻不处在难捱的煎熬之中。
如今来到汴州,李泽的阴霾再也罩不上头顶,虽然谈不上轻松惬意,明显不再那么压抑。
钟仪慧谈及父亲钟学士被唐皇陛下赐死狱中,钟家家破人亡,不免追思切切,黯然抹泪。
李善揽着妻子的香肩轻轻地叹息,柔声的安慰。
在江宁的时候,借夫妻俩十个胆子也不敢在外面如此作态,甚至在家里都不敢,天知道府中人有谁是别人的耳目。
就算来到汴州,也就在风沙面前尚敞开一下心扉,在外人面前及使馆之中仍旧提着小心。若有风声传回国内,迟早是个麻烦。
钟仪慧和钟仪心一个温柔贤惠,一个坚强懂事,理解别人的难处,从不无理取闹。
风沙挺喜欢这对姐妹,态度特别好。不过,单纯闲扯最近游逛汴州的风貌,始终不入正题。
李善有些忍不住,抽了个空子,插嘴道:“实不相瞒,这次相请姐夫,确有事相求。”
风沙端起茶盏,饮尽笑道:“若是私事,我现在就可以答应。若是正事,恐怕有些为难。”
李善尴尬地道:“这个,这个……”
钟仪慧给风沙续上茶水,撒娇道:“说是正事,也算私事。七郎脑袋笨,不像姐夫智慧过人,洞明时势。正是怕他做错事,所以想求姐夫指指路嘛!”
李善赶紧点头:“正是正是。”
风沙笑呵呵地道:“尽给我灌迷汤,什么事说说看。”
钟仪慧脆声道:“是这样,不知姐夫是否听过关于连山诀的事呢?”
风沙歪头道:“不是在柳艳手里吗?你们俩和她很熟啊!”
钟仪慧叹气道:“姐夫您也知道,之前我们囿于无奈,只能不顾玄音的面子,装作追杀她们一行人,后来说开了些,关系稍有好转,但已经回不去了。”
早先,李玄音拿了李泽的黑账本打算告御状,纪国公夫妇曾经庇护过李玄音那一伙人,包括柳艳和花娘子。
为了不让李泽误会李善想争太子之位,只好把人赶出府去,并派人做追杀的样子。
风沙对这些情况很了解,后来他为了让李玄音不受柳艳及背后的隐谷影响,还递话叫纪国公夫妇孤立柳艳。
可想而知,夫妻俩跟柳艳的关系好不到哪里去。
风沙唔了一声,明知故问道:“连山诀怎么了?”
李善道:“姐夫不是江湖中人,不知道江湖上正发生的大事很正常。仪慧你快给姐夫讲讲。”
“取连山易,守天下难,得连山者得天下。现在天下未平,小国不计,大国三分。既然天下难争,连山易得,故各方竞相争逐之。”
钟仪慧口齿伶俐,嗓音动听,人又漂亮,三言两语便说清讲明,既悦耳也悦目更赏心。
风沙随口道:“江湖箴言,信则有,不信则无,恐怕有些言过其实。”
钟仪慧正色道:“不管真言假言,信众则真。岂不闻汉末一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挑动天下大乱吗?箴言既出,又沸沸扬扬,必有内因,万不可小觑。”
风沙点头道:“有道理。”
钟仪慧神秘兮兮地道:“姐夫或许知道,连山诀牵扯隐谷,隐谷乃是正道魁首,地位之崇高毋需多言,既然亲自为连山诀背书,那么真假已经不重要。”
风沙笑笑不语。这件事他几乎全程参与,且是亲手推动。然而,没必要告诉纪国公夫妇。
钟仪慧又道:“目前,江湖盛传柳艳柳仙子历经千难万险,护送连山诀至汴州,将会在端午前交予隐谷的青娥仙子。这其中的意涵,想必姐夫比我们更清楚。”
风沙嗯道:“谁若能得到青娥仙子的青睐,赐以连山诀,将会收得巨大的威望。更重要,获得了隐谷的支持。怎么,纪国公动心了?”
李善吓得跳了起来,使劲摇头加摆手,结巴道:“没没没,小弟自知才德浅薄,时运不旺,承受不起这天大福缘,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难就难在这里!”
钟仪慧忙接话道:“七郎身为大唐国公,需得为国运计,不允许连山诀落到别人的手里,又不能让人误会他想谋夺连山诀。烦请姐夫指点迷津。”
……
第六百八十四章 天机不可泄露
连南唐纪国公夫妇都开始关注连山诀,并且志在必得。
说明这件事在百家心照不宣的合力推动之下,正在急剧发酵。
各方和各国高层已经认定连山诀事关国运,乃至天下大势。
无论是下场争抢,还是阻止别人夺取,都会将波浪推得更高更疾更汹涌,更会猩红漫天,染得血海滔滔。
过程肯定残酷,但是符合风沙的利益。
他属于最高层的幕后推手,尽管占的份额很小,却从源头处分利。
连山诀闹得声势越大,影响越大,争得越激烈,他最终获利越多。
想也知道,只会推波助澜。
面对钟仪慧的请教,风沙沉吟道:“现在打柳艳主意的人,肯定多如过江之鲫,我认为柳艳恐怕保不住连山诀。”
尽管说得像是推测,其实这已经属于“天机”的范畴,知道的人极少。
后面还有一句没说:不管连山诀被谁夺走,最终一定会在端午前失而复得。
这一句才是真正的“天机不可泄露”的天机。
寻常人当然没有资格知道“天机”,知道了也就离死不远了。
至于风沙为什么知道?
因为这剧本就是他和王尘一起写的,包含复杂的节点和分支,以应对不同的形势。
墨修和隐谷一起拥有最终决策权,可以决定下一个节点是哪一个节点。
除非危害到墨修的核心利益,否则风沙不会轻易反驳隐谷的决定。
郭青娥乃是负责具体事务之人,同时负责抛头露面。
节点之间的过程由她掌控,视情况灵活应对,引导形势朝下一个节点发展。
自风沙和郭青娥见面的那一刻起,连山诀的推动方向将会按照预设的“天机”,一个节点接着一个节点的发生。
风沙等于开了天眼,可以预知“未来”,自然可以在相关事情上无往不利。
同时也肩负了巨大的责任,他有必要阻止任何可能导致预设偏离的情况发生。
如果事态失去掌控,至少瞎了天眼,至多垮掉大局,损失可想而知。
所以,凡涉及连山诀,风沙不会绕过郭青娥,免得坏了人家的布设,导致事态发展偏离节点。
不过,围绕节点做些布局还是可以的。
比如,风沙就准备拿“柳艳必失连山诀”这个节点让隐谷和佛门结仇。
另外,隐谷将会视形势把部分细节告知相关各方,主要是百家高层,或者某些必须获得的助力。
告知“天机”的过程、时间,以及告知多少,高度关联连山诀这块“天命”大饼的分赃。
如此,郭青娥可以向谋求分饼的各家寻求帮助,也一定会得到鼎力的支持。
其中当然包括风沙,联络的渠道就是钟仪心。
毕竟风沙和郭青娥都忙的很,没必要为一点小事情时不时往一起凑。
除了一些必须见面商谈的重大事项,余等事让钟仪心跑跑腿就行了。
总之,开了天眼的各方高层为了各自的利益,将会用尽一切办法将事态保持于原路。但有偏离,力求扭回。
出力越多、越重要、越不可或缺,最后分的饼子越大。
于是,各方将会在郭青娥的身上形成利益虬结而成的合力,这是一股无比磅礴的沛然大力,堪称神剑。
郭青娥持之在手,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不服者一剑灰灰,是为天命。
“柳艳可能保不住连山诀?”李善眼睛一亮,露出思索的神色。
那样的话,他可以无所顾忌的下手抢了,转念又开始愁眉苦脸。
还是那个问题,他不能让人误会他想谋夺连山诀,尤其不能让李泽这么认为。
钟仪慧瞧了丈夫一眼,又向风沙撒娇道:“姐夫,七郎真把连山诀抢到手,那才是真正的烫手山芋呢!您一定要帮帮他。”
“有个死老头子给我讲过一个典故。”
风沙含笑道:“古时一位将军屡吃败仗,上书皇帝写说臣屡战屡败。他的谋士见之言不妥,改奏折为臣屡败屡战。皇帝见之,大加褒奖曰:百折不挠。”
李善的眼光闪烁起来。
钟仪慧不解道:“这不是骗人吗?”
风沙笑了笑道:“骗人不是重点,怎么抢连山诀也不是重点。重点是同一件事,皇帝能够看到什么。”
无非是搞定写奏折的人。
如今天高皇帝远,如果李善连这点事都办不好,那就活该笨死,怪不得旁人。
李善站起身站,躬身长拜道:“多谢姐夫指点迷津,小弟受教了。”
风沙看看窗外,道:“天色将晚,我该回了。”
钟仪慧忙道:“正是饭点,哪能走呢!附近有家状元楼,河鲜乃汴州一绝,尤其不乏楚地风味,鲜鱼冻酿分外可口,七郎早就订好包间,只待姐夫尝鲜。”
风沙乃江城人,楚菜便是家乡菜,最近在汴州城内晃荡,北食川食吃了不少,南食也有,可惜并无楚菜风韵,当真谓为遗憾。
一听钟仪慧介绍,风沙止不住地流口水,脑中转过念头,问道:“状元楼一听就是北周士子聚集之处,怎么会有楚菜呢?”
初云开的那间勾栏客栈好像就在状元楼的后巷,这么凑巧的事,不由得他不多个心眼。
钟仪慧嫣然道:“状元楼确非楚菜馆,实是名菜‘独占鳌头’闻名北周士林,此菜主料为水鱼,所以也顺带做河鲜。既然做河鲜,那就免不了招揽楚菜名厨嘛!”
“我的确爱吃楚菜,你们有心了。我在汴州转了几天,连一家都没能找到呢!”
钟仪慧略显害羞,腼腆地道:“七郎知道姐夫爱吃楚菜,特意派人寻觅,问遍使馆上下,方才找到这间状元楼。”
李善哪会有这么细的心思,显然是她找到的,归功于丈夫。
风沙微笑道:“早知道有家楚菜馆,喝什么茶嘛~直接去不好吗!”
钟仪慧俏脸一红,美目偷瞟丈夫一眼。
李善轻咳一声,往风沙凑近低语。
“实不相瞒,除了状元楼及后巷相隔的一间客店之外,附近整街整坊皆是风月场,无一家例外。仪慧她脸嫩的很,所以我想着先来喝茶,到饭点再过去。”
风沙哦了一声,他套话套完了。
两人一番作答,听着合情合理。
解释了为什么会带他来此喝茶,又为什么会去状元楼吃饭。
除开状元楼恰好比邻初云那间勾栏客栈之外,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如果这些出自某人设计,绝对是一位用间高手。
……
第六百八十五章 花阵香山
之前逛了一圈汴州城,风沙发现一个很有趣的地方。
相比秦淮风月,汴州的风月场既扎堆又分散。
说扎堆,多是环绕某一处地方,针对附近区域的客人。
比如扎堆使馆区,扎堆太学区,扎堆坊市区,扎堆居民区,扎堆入城区,扎堆码头区等。依据在地客人的不同,拥有相应的规模和档次的风月场。
比如赵大公子的府邸附近皆是达官贵人的府邸,足足占了半坊之地的桃花洞一家包圆。论品质,绝对称得上佳丽成群,美女如云。
再比如码头区,风月小馆聚如密林,数不胜数,然而加起来也未必有桃花洞一家大,档次更不必多提,想要遇上容色还不错的美人,基本靠熄灯。
各处扎堆的风月场又零散分布于城内各处,不像江宁多半沿秦淮两岸分布。
因为离状元楼很近,几人没有乘车,仅是带着随从护卫沿路而行。
茶楼尚处于客店区,一过直通保康门的马道街便踏进了风月区。
胭脂气息扑面而来,风尘气氛油然而生。
街道两侧既有灯红酒绿,也有金碧辉煌。
据李善介绍,状元楼位于绣巷之南,保康门之北,离街口不远,与客店区比邻,地段上佳。
这一片乃是坊市区、居民区、太学区、入城区、码头区的交汇点。
外地来汴州的人士无论陆路还是水路,多半会在附近的客店区至少落脚一晚,其中不乏官员、商贾、军官、士兵,附近居民及商贩,另外士子云集。
由此往北,过绣巷,再过录事巷至建国寺南,足足四坊之地,风月场星罗密布,多到不能遍数,更是雅俗皆有,风格迥异。
录事就是风月女子的意思,还有绣巷。
这两巷光听名字就知道乃是花阵香山之地。
靠近南城墙尚有两坊之地情况类似,不过档次较低,客人多是附近的居民或者外城的丁夫之类。
总之,这一片的风月场规模相当大,相比城内其他地方,有那么点百家争鸣的意味。
风沙见李善对汴州的风月如此熟悉,还说得眉飞色舞,不禁拿眼色示意他看钟仪慧。
然后李善就闭嘴了,细看又有点龇牙咧嘴,似乎被人掐了腰间软肉。
风沙哑然失笑。当今风气如此,南唐风气更是脂粉靡靡,男人留恋风月不算个事。钟仪慧敢为此吃醋本身就说明李善这小子还是不错的,起码对妻子不错。
进到这条风月街之后,钟仪慧没有像李善说的那样脸嫩,落落大方的很。
好歹她也是国公夫人,出身官宦之家,嫁入南唐皇室,这点场面小意思。
不管心里多么害臊,高贵温婉的风范还撑得起来。
风沙还记得当初钟仪慧跑来求他救丈夫,尽管怯懦羞愧,居然壮着胆子色诱他。之后为了救钟家救父亲,更是尝遍人情冷暖,没少吃苦头。
说明钟仪慧性格坚韧的很,绝不像外表那样腼腆娇柔。
状元楼说是一栋楼,规模着实不小,楼内楼外无论装饰还是配色,皆以喜庆为主,像个巨大的天井内层又套着一个稍小的天井。
整栋楼里外两层,之间以花园步道相隔,四面合围,围出颇具规模的主厅。
主厅当中有个金灿灿的金榜,顶天立地十分巨大,榜上标着成排的名字和数字。
李善说这叫金榜题名,科举放榜的时候自然标榜中举之名,平常时候则分成上中下三榜,从上到下标注年、月、日花费最多的客人,以为排名。
最顶上乃是年榜,首三名便是以状元为首的三鼎甲。
月榜对应二甲,日榜对应三甲。
风沙抬头看到赵大公子之名高居榜首,紧下来就是他的儿子赵旦,忍不住笑道:“真会玩。”
李善问道:“姐夫想不想上榜玩玩?”
风沙摇头而走。
与汴州其他的酒楼饭馆一样,状元楼的佳丽也成群聚于廊道各处以待客召。
特色在于这些妙龄佳人大都穿着儒袍,或做书童装扮,穿着男装又绘女妆,有点阴阳混淆之美,大多颇为文静,不乏的韵味。
当然尚有一些女子浓妆艳抹,扮得花枝招展,说明状元楼的客人不仅士人。
驻廊诸女各摆身段,各显风韵,各展手段,配以媚眼,诱以神情,似勾似引,有些还似有似无的显出裙底风光。
众香仅以姿态姿色诱人瞩目,并不大声喧吵,起码没有盖过乐声。
不同的佳人极力展现不同的风情,随着你的行进而此起彼伏。
好像你变成了一阵风,风吹花海,花海似浪,浪花一线,迷花人眼。
风沙把绘声拉着说小话,视线盯着楼上那些披发的儒装女子,显然很感兴趣。
李善忙道:“挑几个漂亮的,陪着姐夫喝几杯?”
风沙摇头道:“算了。”
李善低笑道:“之前我来过一趟,她们是有花样的,绝不仅止于穿着打扮而已,比之秦淮风月也有独到之处,姐夫不妨尝个新鲜?”
风沙看了钟仪慧一眼,还是摇头。
李善又道:“章台才女,能诗能文,谓之女校书。这些女子既做儒士打扮,于状元楼沽酒,想必还有几分才学。姐夫何不择选中意的奉酒行令,考教一番?”
钟仪慧白了丈夫一眼,细声细气道:“姐夫你别理他,仪慧给您奉酒行令。”
风沙笑道:“好。”
李善讪讪一笑,赶紧闭嘴。他就是怕这个,钟仪慧太讨好风沙了,甚至算得上谄媚。
尽管明知道这是为了他好,心里难免会有些疙瘩,所以想找些美女把风沙给缠住,免得酒酣耳热之后,风沙对钟仪慧生出非分之想。
风沙转头向绘声附耳道:“有空你过来玩一趟。”
至于绘声跑来玩姑娘合不合乎情理,根本不在他的考虑之内。
绘声脸蛋发热,耳尖也红了,羞涩的嗯了一声。
主人这是让她过来学学花样,学会了回去照猫画虎。
流火和授衣跟在后面忍不住窃笑,又不敢真的笑出声,脸蛋都憋红了,煞是明艳可人,尽管男装都掩不住这对姐妹花的娇俏靓丽。
绘声没好气的回眼横媚眸,心道我学会了还不是要教你们,到时再要你们好看。
……
第六百八十六章 金榜题名
状元楼的外楼,第三层的正北是一条走廊。
这条走廊左右两侧的两间房称为探花阁,加上顶层的状元阁,便是状元楼最好的三间房,专门留给三鼎甲,不招待其他客人。
李善订下的包间属于次一等的上房,位于三层东北角,两面开敞,视野很好。
往东可观保康门及大街,可以看到刚才喝茶的茶楼。
北面对着绣巷及更远的录事巷,这一片全是风月场。
临近天昏,一眼望去,灯火成片,光色旖旎。
街巷之中,莺燕成群,风景极佳,坐可赏花。
想必入夜之后会更美。
风沙收回远眺的目光,俯望状元楼后门的后巷处。
那里有一间二层客栈,相比状元楼,占地不算大。
正是初云开的那间勾栏客栈,门口摆着一对石狮子。
这种石狮子一般摆在坊门之外,能够摆在店门之外,说明店主很有背景。
别看仅是一对石狮子,这是地位的象征,足以震慑宵小,包括底层官员。
风沙乃是通过四灵的渠道安排初云,保障她衣食无忧,保证她生活无扰。
生活无扰比衣食无忧困难多了。后者有钱就行,前者必须要有权。
对四灵来说这是举手之劳,根本不用亲自出面,随便找个下辖的在地势力跟当地黑白两道的头面人物打声招呼足够了。
对寻常人来说,这已经是相当深厚的背景,甚至算得上手眼通天,否则初云也没办法占下这么好的地段,开什么客栈。
客栈的建筑与环境看着还算雅致,约摸二三十间客房,房内院内皆有灯光。
状元楼毕竟是饭馆,带卧榻的房间很少,无法过宵禁的客人如果想要领走相中的佳人春风一度,必须赶在日落之前去往附近的客店区过夜。
对于酒足饭饱、酒酣耳热,急不可耐的男人来说,这种时候少过一条街,少走几步路那都是极好的。
那么,出得后门便是福地洞天。
所以,勾栏客栈的生意相当不错,夜夜笙歌,晚晚爆满。
上菜需要一段时间,风沙和纪国公夫妇倚坐于露台聊天。
风沙试探了几句,发现两人好像确实不知道后巷这间勾栏客栈是初云开的。
也就是说,两人真的以为他们之所以会在这里定下包间,全是自己拿主意。
并没有觉得被什么人所引导。
风沙抱着看好戏的心态,随口与之谈笑,偶尔瞟过勾栏客栈。
因为居高临下的关系,客栈院内的情形一览无余。
风沙很想看看初云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在他面前亮相,又用什么样的理由把自己和赵虹饮撇清。
正聊着天,大厅那边隐约传来喧哗,同时声乐齐鸣,钟鼓奏响,端得喜庆。
状元楼楼套着楼,外一层包着里一层,风沙这间包房属于最外层,与大厅尚隔着一栋楼和一条花园步道。
那边的声音居然还可以透过来,显然动静很大。
绘声出门找侍女打听一下,回来说道:“说是有人中状元了,金榜榜首换了人,要在大厅开什么探花宴,然后一路唱名送状元去状元阁。”
风沙哑然失笑,原来是赵大公子被人给怼了。
状元楼这个金榜题名的设计,能够让客人们攀比掏钱。
不过,但凡有点脑子的客人,哪怕很有钱也不会轻易去怼前三甲。
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面子的问题,很容易被人视作挑衅。
如果没有足够的背景,一时风光之后,等着倒血霉吧!
大纨绔周围通常跟着一群狐假虎威的小纨绔,遇上这种劈脸的事情根本用不着正主出马,自然有人为了拍马屁而群起教训。
这些纨绔子弟整起人来,绝对没有任何下限。
所以,冲榜之人多半会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既然还是冲了,说明不怕赵大公子,起码自认为不怕。
这种人在汴州并不算不多,掰着指头就能数完。
要知道赵大公子绝对是汴州的顶尖纨绔。
比他有能耐的人大多不混纨绔圈子,混纨绔圈子的人大多没有他的背景硬。
背景又硬又纨绔的人,辈分又没有他高,总得让上几分。
谁这么大年纪还整天带着儿子混迹风月,争风吃醋抢女人?
这老小子的确是个奇葩,却也的确算是汴州风月场的魁首。
绘声继续道:“探花宴上费用全免,包括姑娘,所以很多客人会去凑热闹。那侍女还提醒说,状元有权随意探花摘花什么的,带有女伴轻易不要露面。”
李善冷下脸,不爽道:“他敢,我看谁这么大胆子。”
钟仪慧扯他一下,不满道:“你嫌麻烦还不够多呀!别惹事。”
李善想起这里是汴州不是江宁,赶紧讪笑。
他在江宁再受气也是受李泽的气,寻常人谁敢得罪他呀!
风沙低着头盘算这件事是否跟初云有关。
又过了一阵,李善拍着扶手怒道:“怎么还没上菜?都来多久了?”
这种事根本不用人吩咐,绘声已经催过两遍了,回道:“好像因为开探花宴,厨子忙不过来,连门外的侍女都走了。”
绘声不愿让别的女人侍奉主人,一进门就把状元楼的侍女全部赶到外面,她和纯狐姐妹房内随侍。
平常时候状元楼的侍女自然不敢随便离开,现在大厅摆开探花宴,人手奇缺,能调去帮忙的全都调走了。
钟仪慧向风沙歉然道:“没想到会闹出这种事,附近也没有别的饭馆,姐夫是不是饿了?我让人去催催。”
风沙嗯道:“派护卫去,不要让女子去。”
按理说,派个女人去催菜,不太可能被那个所谓的状元给盯上。
如果有人暗中操纵设计那就不一样了。
他等着看戏呢~不想变成唱戏的,自然能避则避。
钟仪慧嫣然点头,转眸瞪了丈夫一眼,脆声道:“满瓶不响,半瓶晃荡。你要多学学姐夫,做人低调点。”
李善干笑道:“是是,我记着了。”
风沙正得意自己小心的时候,一群人忽然从状元楼的后门冲了出去。
这些人一个个劲装挎刀,全然侍卫打扮,看着似乎有些混乱,其实隐有阵型,像是行伍出身。
他们直接闯进勾栏客栈的院子里,扯着嗓子大呼小叫:“老板娘快出来,状元要摘你这朵花。”
……
第六百八十七章 折花见血
初云曾是江宁芙闺楼的花魁,拥有自己的画舫,能在风月甲天下的秦淮河占有一席之地,姿色超凡是最起码的前提。
如今来这一片风月遍地的地方开客栈,想也知道会惹来多少垂涎和觊觎。
如果还未曾被人得手过,那就会成为传说。
许多人对她的身世来历大加揣测,猜什么的都有。
前朝的公主,隐世的女侠。
林林总总,难以计数。
一位绝色丽人一旦披上了一层神秘的蒙纱,那便更具魅力,更让人趋之若鹜。
朦胧又难以接近,使她像一朵只可远观无法亵玩的冰峰之花。
当然,总有人不信邪,非要攀上陡峭的冰峰,折花在手,征服在怀,肆意蹂躏。
状元楼乃是汴州有名的大饭馆,往来客人多有高官显贵、世家子弟,豪门富商、武林中人,对冰花动心的人不在少数。
不乏展现魅力,不乏卖弄文采,不乏一掷千金,不乏武功高手。
也不乏仗势欺人,也不乏阴谋诡计,也不乏威逼利诱,也不乏铤而走险。
更不乏恼羞成怒。
无一例外,全部折戟勾栏。
是以,勾栏客栈有时会变成一处戏台。
如果运气够好,可以在此看到一出冰山美人斗狰狞恶霸的好戏。
状元楼北面的房间除了面对花阵香山,风情风景齐好之外,偶尔能以最佳的观赏位置,看到大家喜闻乐见的戏码。
混不上好位置的客人也会呼朋引伴聚于后门,诸如墙顶、花坛之类的地方也都爬上了人。
短短一炷香的工夫,这里已经算得上人头攒动,就差游贩推车来卖果品、点心和酒水了。
勾栏客栈的客人也都从窗户探出头来,甚至有人开始往房顶爬,衣衫大多不整,显然刚才没干好事。
尚有不懂的客人不明所以,身边倚伴的美娇娘开始兴奋的讲解。
有的一女说书,有的双花争颤,甚至群芳轮艳。
总之,楼上楼下,巷左街右,好不热闹。
千盼万盼,主角登场,脸涨酒色,人高马大,看着颇为威猛,奈何走起路来似乎瘸腿,加之饮酒过多,更显踉跄。
风沙俯望见之侧脸,不禁皱眉。这人居然是符图。
中午在桃花洞,现在来状元楼,又跑到勾栏客栈?
世上哪会有这么巧的事?
偏偏又感觉好像说的通。
符图被他带着找到赵大公子砸了场子,跌留面子、受了气,于是跑来把赵大公子的榜首挤下来撒气。
总之,似是而非的很。
大略没毛病,细想不对劲。
另外,符图为什么会来勾栏客栈?
风沙当然不知道初云乃是保康门一带声名远播的冰山美人。
暗忖或许有人故意撺掇符图,言说初云如何美艳不可方物。
加之符图花了大钱夺了状元楼的状元,被人告之可以随意探花摘花,仗着酒劲根本不顾已经出了状元楼的地界,跑过来勾栏客栈摘花。
不过,看勾栏客栈的格局,应该原本就是状元楼的一部分,或许曾经是后院或者花园,单独隔开了做客栈而已,所以符图更觉得理直气壮。
至于那么多人凑来看热闹,风沙倒没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
谁不爱凑热闹?不爱凑热闹那还是人嘛?
符图一瘸一拐地进到客栈的院内,将手一抬,一众手下随之噤声。
围观众人跟着屏息,也不再议论纷纷,一时间竟是安静下来。
“赵美人是吧!听说你架子很大,从不正眼看男人,我就喜欢把冰山美人踩在脚下化成水。我告诉你,不管你有什么后台,没有我符三爷踩不跨的。”
符图似乎真的喝多了,说话含糊的很。
或许因为腿瘸的关系,他似乎特别想要强调自己的脚仍然有力。
众人则是一片嗡嗡,相互打听符三爷是谁。
有状元楼出来的人言说是刚刚一掷千金的状元。
众人恍然,难怪说话这么硬气。看来又是个无法无天,偏又有钱有背景的主。
大家不禁更加兴奋,等着看好戏。
状元楼在这附近独家经营饭馆,马道街和御街之间这三巷三街四坊之地开不起第二家饭馆,别说酒肆茶楼,连风味小馆都没有。
风月遍地的地方遍地是金,能至如此,可见背景。
勾栏客栈也一样,乃是这四坊之中唯一的客店。
老板娘能好惹吗?
符图醉眼朦胧,舌头有些大,声音倒不小。
“今晚把三爷伺候舒服了,保你荣华富贵。还敢端着架子,把你投入军营转营轮了,什么冰山美人,到时一滩泥水,再哭着求着给三爷我**,那就晚了。”
粗鄙粗俗之语激得众人哗然,纷纷呵斥。
有人骂说大言不惭。有人骂以乡间俚语。有人自重身份,仅是皱眉摇头。
也有人劝说这样不好,有辱斯文。还有人让其赶快赔礼道歉。
这种撒酒泼的人比比皆是,有美酒有美人的地方尤其多,喝了几杯猫尿什么都敢干,什么都敢说。
常混酒肆风月的人对此大多习以为常,认为就是个喝多了口无遮拦的家伙,并没有把其言语当真。
众人嗡嗡,符图嫌吵,不禁皱眉。
有亲随昂首挺胸,大声道:“闭上你们的臭嘴,知道符三爷是谁吗?当今皇后乃是三爷的亲侄女,当今卫王是三爷的四弟。”
符家威名,谁人不知?
场中瞬间安静下来。
符图顾盼而笑,端得得意洋洋。
人群中有人不忿道:“你是皇亲国戚那又怎样,大庭广众之下,强抢民女,以为没有王法吗?”
一众亲随勃然大怒,冲着人群齐声叱骂,让说话之人滚出来。
符图瞪着眼睛巡扫人群巡扫,始终没找到谁说话,一时间怒火混着酒意涌上脑袋,伸手点住一个儒袍披发的少女,咬着牙道:“把她拖过来,斩首。”
这位少女身段曼妙,容色上佳,堪称美人,看其穿着打扮,明显是状元楼的姑娘,过来看热闹。
最近的两名亲随猛然扑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这位妙龄少女硬生生地拖进小院,掷于地上。
一人踩住粉背,一人拽发露颈,一人拔刀挥砍。
咔嚓,血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