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三章 星空血雨
那瘦高个一出声,大家全都安静下来。
孟凡忍不住问道:“是你借我金筹吗?”
瘦高个恍若未闻,盯着易夕若道:“什么时候找出连山诀,什么时候才能走。你也不例外。”显然认出了易夕若是谁。
易夕若不解的问道:“你为什么要淌这滩浑水?”
她当然知道瘦高个是谁,就是宫青雅。
宫青雅道:“有人出了钱,让我抢回连山诀。”
易夕若差点晕过去。
目前汴州至少有一千个人在找连山诀,但是绝对没有一个人是为了钱。
现在有一个了。
诸人同样一片哗然。
像宫青雅这种层次的高手,漫天下数遍都没有几个,无不拥有崇高的威望和举足轻重的威慑力。
宫青雅于万军之中阵斩北汉骁将张元,直接影响了高平之战的结果,改变了当今天下的格局,也使她真正跻身于当世顶尖高手之列。
早知道望东楼还接抢东西的单子,各家花多少钱请都愿意。
易夕若忍不住问道:“望东楼什么时候也会帮人抢东西了?”
这一问,问出了大家的心声,无比屏息聆听。
宫青雅答道:“杀人的单子只杀一个,抢东西可以杀一群。”
诸人齐汗。
有人叫道:“不管是谁出了多少钱,我出三倍,四倍,五倍,随楼主开价。”
众人纷纷如此道。
根本没人问底价,一个赛着一个开价高,且都是以倍叫价,一副副根本不把钱当钱的样子。
宫青雅充耳不闻。
诸人此起彼伏的叫价一阵,见没有任何回应,只好闭嘴。
他们这会儿也会悟过来,杀手行当最重要的是信誉,人家不可能卖了雇主。
易夕若又道:“你怎么知道连山诀于在场某个人身上?那人说不定已经从正门走了。”
宫青雅冷冷地道:“此间之乱因外间生乱,你为什么要从这里走,那人就为什么不从正门走。”
易夕若顿时语塞。
宫青雅不再理她,转目扫视道:“现在拿出来,可以继续赌也可以继续卖,一切按着规矩来。”
众人相互打量,无人做声。
宫青雅等了少许,不耐烦道:“没人认吗?那好,从在开始,任何人想要离开,要么留下衣服,要么留下性命。”就是脱光搜身的意思。
“连我也要吗?”易夕若的铜面具改了声音,嗡嗡之声显得很愤怒。
在场知道易夕若的很少,见这个铜面人居然敢怼望东楼楼主,无不大为惊诧。
宫青雅瞥易夕若一眼:“我知道你是他的女人,你也别拿他吓唬我,就算他在这里,我也是这句话。”
众人恍然,原来这个铜面人是个女人,和望东楼楼主认识。
易夕若知道宫青雅和风沙很不对付,甚至像有结仇。
之前江宁一次核心聚会,宫青雅取代马玉颜的位置。
在此聚会上,宫青雅毫不掩饰对风沙的敌意。
云虚甚至对说出宫青雅说出“帮风沙的前提是为了害风沙”这种话。
易夕若没想到宫青雅居然在外面也不给风沙面子,不满地道:“你别忘了规矩。”
再怎么说,七个人是一个核心团体,拥有共同的利益。
宫青雅身为七人之一,胳臂肘不能往外拐。
宫青雅冷笑道:“好像你很守规矩似的。”
易夕若再度语塞。
此来汴州,她把风沙给抛开了。
但仅是躲着,真要被风沙逮个正着,她不敢不老实。
毕竟不恨坊在潭州在江宁都拥有重大的利益,这些都需要风沙的势力维护。
奈何她的确没守规矩,当然没资格要求宫青雅守规矩。
人家拿这话堵她,她没法反驳。
也没法事后算账,更没法找风沙出头。
因为一旦开始算账,她也在清算之列。
这就是不守规矩的代价。
宫青雅继续扫视众人,十分不耐烦地道:“无人出来,我就要点了,点到谁是谁。要么留下衣物,要么留下性命。”
有人怒道:“天下第一杀手怎么了?大爷我就不信邪,我……”
诸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这人高大的身子便是一转,然后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仅在落地时发出沉闷地一响。
他的身边一下子清空一片。
场内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之后,有人大着胆子过去伸手探颈脉,旋即嘶声惊呼道:“他死了。”
诸人哗然。
宫青雅笑道:“现在,你们总该信了吧?”
有个背负长剑的家伙沉声道:“你武功再高,也不能惹起众怒。”
下一刻,宫青雅仿佛瞬移般到了他的前身,双手一探,掐着两肋举高高。
这人活像一个装满水的皮囊,被巨力挤开了袋嘴,像喷水一样喷着血,整个人被迅速挤扁,鼓鼓的皮囊迅速软成皮袋。
一时间,星空血雨,诸人沐浴。
又听得一声沉闷地噗响,瘪掉的身体跌落地上,背上的长剑跌出剑鞘。
寒芒闪闪,是把宝剑,正好映着主人无神的瞳仁。
别说还手,他甚至都没能及时反应人就死了,当真死不瞑目。
宫青雅飘回井边,仿佛从未动过,问道:“还有谁不想要命?”
这句话在江湖上十分平常,一天也不知道要被多少人说上多少遍。
由宫青雅口中说来,这句很平常的话便仿佛天威律令。
没人敢做声,连大气都没人敢喘,生怕被宫青雅误会。
安静少许,一个扎着红腰带的蒙面人走了出来,缓缓地道:“连山诀在此,既然宫楼主想要,这便赠予。”
说话间,一本小册脱手,凌空的速度并不算快。
诸人的视线随之而动,若非宫青雅镇着,他们已经出手抢了。
宫青雅不知从哪抽出一柄通体洁白的玉剑,随手一拨,玉剑像拥有某种吸力一般,小册附于剑身。
人群中发出失望的叹息声。
连山诀落入宫青雅的手里,那就谁也抢不回来了。
宫青雅持剑掂量几下,转剑于身侧,问道:“是这本吗?”
另一个蒙面人伸手取来翻了几下,沉声道:“是。”
花娘子立刻听出来,这是柳艳的声音。
孟凡则盯着那个红腰带一眨不眨。
这个人扎的红腰带就是卖花娘子的那个人扎的红腰带。
不过,他觉得并不是同一个人。
尽管身形有罩衣遮挡,这个人的行姿轻飘飘的,太像寒天白。
……
第七百三十四章 羊怨虎吃
打瓦尼寺内外的火光还是很亮眼,喧嚣已经平息。
就像一锅被大火熬干的汤,热度依旧,不见沸腾。
这一晚,很短又很长。
许多人夜不能寐,许多人彻夜不眠。
一个是无法睡,一个是不想睡。
前者震恐,后者振奋。
启圣院,听松涛阁。
郭青娥挥手拂琴。
琴声一直铮铮,激昂慷慨,多有杀伐之意。
终也婉转低回,恢复小桥流水的安宁平静。
钟仪心匆匆进门,行礼拜道:“师傅,徒儿回来了。”
琴声顿止,郭青娥匀息转粗,缓缓睁眼,以目光询问。
钟仪心迅速喘匀了气道:“是风少没错,他说魔教的梁子他会一力接下,易夕若他也会压下,请师傅不必再为此操心。”
郭青娥沉默少许,轻声道:“能者多劳拙者闲,巧者劳而知者忧。墨修既是能者也是巧者,王尘看重他很有道理。洞真宫的事务你先放下,暂且留在我身边。”
就在昨天,她因为易夕若联手魔教试图影响连山诀的进程而感到愤怒。
抢连山诀没什么,大家都在抢,隐谷也巴不得大家都来抢。
抢得越热闹,岂非越突显连山诀的重要?
只要不超出隐谷设定的“剧本”就行。
魔教正是犯了此等大忌,抛开了隐谷的“剧本”,拿出了自己的“剧本”。
连山诀对隐谷至关重要,关乎到“天命”之局。
魔教的行为不止在挖墙脚,更是在刨大梁,任其发展,大局垮塌的风险将与日俱增。
此大局涉及隐谷未来几百年的利益和布局,隐谷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郭青娥愤怒之余,让钟仪心找风沙讨个说法。
无非想通过风沙警告魔门,进而限制易夕若的行为。
仅此而已。
如果风沙能够约束易夕若,早就约束了,等不到现在。
所以,郭青娥并没有期望立竿见影的效果,更没指望风沙能够影响魔教。
针对此事,她安排了不少对策,风沙仅是其中一环,且是不太重要的一环。
比如连山诀将会出现在西鸡儿巷黑市一事,她通传百家,唯独漏过了风沙。
毕竟地下城乃是法外之地,哪怕风沙有办法调动禁军也使不上劲。
她不认为风沙能够这么快化解架空,御使四灵。
就算可以调动四灵,她也信不过。
隐谷仅是和墨修合作,与四灵还分属敌对。
风沙本身的势力更不被她放在眼里。
总之,这件事找风沙,帮倒忙的可能性远远大过帮忙。
夺回连山诀的希望,她还是放在百家和柳艳的身上。
只要落在百家手里就行,具体哪一家倒是无所谓。
柳艳的确很能干,居然把望东楼楼主给请了出来。
郭青娥寄望尽快抢回连山诀,使事态在五月初五之前回复。
离五月初五不到半个月,时间极其紧迫,容不得半点耽搁。
至于报复魔教,隐谷现在根本没那个精力。
将来魔教是否会继续捣乱,也只能见招拆招。
结果还没过夜,白虎卫,巡城军和禁军居然一齐动手,强势灭掉打瓦尼寺。
魔教于汴州的驻地遭受重创。
这一招釜底抽薪,端得又快又狠,最关键特别吸仇恨。
之后,不管魔教有何针对,易夕若又作何反应,已与隐谷无关。
风沙等于把责任一把揽过、一肩挑起,没有她郭青娥什么事了。
既有好能力,又有好担当,令郭青娥对墨修刮目相看。
难怪王尘宁可顶着隐谷高层的巨大非议,非要坚持与墨修合作。
关键时刻,人家确实顶得上,还能够顶得住。
墨修的分量在郭青娥的眼中迅速拔升。
守一作为墨修的联络人跟着水涨船高。
郭青娥预感到将来需要和墨修频密联系,自然要把守一放在身边。
钟仪心十分兴奋。
她在何子虚的安排下,由江宁赶至汴州,拜入郭青娥的门下,实际上打一开始就不受待见,甚至连师傅的面都没见过几次,更别提传道受业了。
如今师傅允许她留在身边随侍,这可是亲传弟子才有的待遇。
无论求道还是求权,近水楼台先得月。
郭青娥思索道:“魔教很可能会对墨修展开报复,你率洞真宫弟子给予墨修适当的帮助和维护。切记,尽量不要跟魔教发生正面冲突。”
墨修已经把魔教的仇恨吸走,她可不想再吸回来。
钟仪心郑重点头。
郭青娥想了想,欲言又止,放下弦琴,闭目修行。
她当然能够看出风沙灭打瓦尼寺有针对佛门的意图,甚至更有深意。
奈何隐谷之首新丧,隐谷实在没有意愿,更没有精力掺和灭佛一事。
何况,这是王尘该考虑的事情,她只负责推动并维护连山诀的大局。
除此之外,与她无关,懒得去想。
夷山,独居寺。
星空黯然,愁云惨淡,夜钟空响,虫鸣也哀。
直到后半夜,寺内寺外才渐渐地安宁下来。
只有打瓦尼寺,不是全城大索。
然而,柴兴联手四灵一齐灭佛的阵势已经显露无疑。
这情形无异于杀鸡儆猴。刀子已经砍下,血溅光头。
大雄宝殿之内烛火通明,梵音不绝。
许久之后,一袭灰袍的符尘心披发出殿,下山直奔勾栏客栈,又转上陵光阁。
佛门这次受到了严重的惊吓,她获得了重大的授权。
风沙连夜于陵光阁上设宴,低声叮嘱贺贞几句,要她下去状元楼准备。
就是暂时支开的意思。
风沙带着符尘心行至露台边沿,沉默观火。
符尘心眸中映着远方的火光,清丽绝俗的风姿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统一和平的契机曙光绽现,三武之厄的法难之劫迫在重演,值此极端矛盾的时刻,不知风少会是何等心境呢?是欢喜,是愤懑,是悲哀,或者无动于衷?”
风沙柔声道:“都不是,是无奈。”
符尘心难掩惊讶,扭来俏脸深深地凝视道:“不知风少能否满足尘心的好奇心,究竟是什么居然能令风少也感到无奈?”
“符二小姐没必要绕弯子试探,我也不想和你说什么大道理。现实就是佛门太肥,又不强;柴兴太饿,精且壮。任你口灿莲花,人家急等饱腹。”
风沙淡淡地道:“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忍着疼自己削肉,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那就只能等着人家饿极拆骨。至于谁对谁错,好比羊怨虎吃,没有任何意义。”
……
第七百三十五章 有人是人,有人非人
风沙的羊怨虎吃之说,令符尘心沉默下来,过了一阵,轻叹道:“墨修眼光独到,见解深刻,所言十分透彻。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可有求生之路?”
明显是故意把墨修搬出来。
风沙的确不愿让墨修一脉与佛门结下血仇,装作踌躇少许,顺水推舟道:“砍刀之狠不在锋锐,在于握刀之人,轻一分切肉,重一分断骨,深一分夺命。”
符尘心别来俏脸,深邃的美眸绽放动人的光辉,远方的火光给无暇的侧脸蒙上一层圣洁的霞彩,柔声道:“尘心真诚恳求墨修轻一分、浅一分,结一份善缘。”
风沙苦笑道:“我在四灵的处境,瞒不过明眼人。我很想说了算,可惜我说了不算。”
符尘心轻挪莲步,贴近少许,轻轻地扬起俏脸,不染一尘的洁白脸颊显得异常平静,动听的脆音比神情更加平静。
“天下之事,莫不有数,人有人的劫,佛有佛的劫。既有造业之因,当有业报之果。”
风沙哑然失笑,脑筋哪怕转慢一点都听不出来这番话有好几层意思。
其一,他在四灵的处境,是他自己造业。
其二,此次佛门之劫,是佛门自己造业。
其三,现在帮着灭佛,将来一定有报应。
隐含规劝之意,也不乏威胁。
总之,要他不要再造孽。
听着好像有道理,其实不然。
既然承认佛门造业,那就该当有劫,咎由自取。
符尘心干嘛跑前跑后,又相求又威胁,真虚伪~
“可惜你信奉的圭臬,我是半点不信的。”
风沙含笑道:“鬼神之明,赏善罚恶;鬼神之能,赏贤罚暴;施行不谨,鬼神视之。你说造业,我说恶暴,在你看来是劫难报应,在我看来是鬼惩神罚。”
墨修向来认为自己是借鬼神之力,代鬼神洞察,代鬼神赏罚。
墨修砍人从来都是代鬼神砍人,绝对不会认为自己是在造孽。
佛门要是不信邪,尽管把佛祖召出来去跟鬼神打群架,打赢再来说话。
符尘心平静的道:“你我争辩,辩不出结果。”
风沙点头道:“你我争辩,于事无补。”
辩到最后,就是动手,毫无意义,不如罢斗。
哪怕现在佛门有求于风沙,风沙也不想抬高到思想之争的层面,尤其现在还在灭佛的档口,稍没压住事情就大了,那才真是不死不休,没完没了。
符尘心继续道:“墨修非计较功利之人……”
风沙赶紧打断:“不不不,我很计较。虽然我在四灵有那么点身份,也不是想怎样就怎样的。佛门肯定要配合我演戏,我也不能凭白担上这么大的风险。”
符尘心的神情静如止水,缓缓道:“佛门愿意配合墨修。不知风少还想要什么?”
“反正世俗的势力你们现在也不用上,不如帮帮我。顺便撇清下关系,方便得保全。比如符家。”
符尘心不急不缓地道“关于符家,我现在就能答应你。”
风沙满意地道:“我不贪心,愿意与符家相互帮衬,仅此而已。至于其他,我肚皮小,怕撑破,更拦不住四灵伸手,只能说好自为之。”
符尘心秀目透出复杂的神色,旋即平复于无波,轻柔地道:“我记下了。”
对于符家来说,风沙的条件不是一般的好,值此佛门大劫,不必受制于人,还能得到庇护。
与那许多因为失去佛门庇护,然后被四灵强行接掌的世俗势力相比,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之后,风沙大致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以及之后如何联系,怎么配合之类。
目前仅是个大的概念,必须等符尘心回去得到佛门的认可之后,方能继续。
届时种种细节,风沙准备交给韩晶商谈,并且负责实施,用不着他来操心。
大致谈了一会儿,贺贞上来了,按着风沙的要求,摆上了一桌菜。
有酒有肉全是大荤,半点素食都没有。
风沙好像不知道符尘心是佛门仙子,兴致勃勃地敬酒,兴高采烈地夹菜。
符尘心居然恍若无事,尽管轻轻抿酒喝得少,小口咬肉吃得少,倒是来者不拒,颇有点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的意味。
风沙心下凛然,特意拿话逗了她一下,其中一些话连他自己都觉得很过分。
结果符尘心竟是不恼也不怒,至不济沉默。
风沙很快确定,这小妞分明是位狂信徒。
这种人做任何违背自身意志的事情,都会视作为了信仰而必须付出的代价。
会将任何手段都视作为了信仰而不得不使用的手段。
任何因此所导致的负面情绪都会转变成壮烈且崇高的情绪。
为了信仰会毫不犹豫的牺牲自己的一切。
其实狂信徒已经不算人了,乃是信仰在人世间的投影,并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思想和意志。
起码在风沙眼中,这位清丽绝俗如仙子的少女,仅是一具躯壳,外美中空。
风沙一向很喜欢漂亮的女人,对符尘心多少有些旖念,这会儿则彻底失去兴趣。
看这种人,跟看一尊佛像在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他绝对没兴趣抱着一尊佛像睡觉,哪怕手感再好,也是佛像,至少不算人。
贺贞在旁边奉酒,偶尔细声细气的说几句,想要探听两人刚才谈了些什么。
风沙一本正经得岔话道:“对了,我正在作画,乃是一副狸猫戏鼠图。”
贺贞只好闭嘴。
符尘心难免奇怪,抽出一方绢帕轻轻地抹了抹唇侧之油,转眸凝视风沙,微露探寻神色。
风沙往贺贞使了个眼色。
贺贞便绘声绘色的把“鼠道难,难于上西天”快速说了一遍。
符尘心秀眉紧蹙起来,实在没想到风沙灭打瓦尼寺,居然还有敲山震虎的目的。她心里很清楚,确实被震到了。
这副图无异于一副绞索。
如果落到柴兴的手里,不知道可以绞死多少人,而且全是佛门的重要人物。
风沙刚答应给佛门留条生路,下手轻点、浅点,结果又弄出这副要命的图。
到底什么意思?
……
第七百三十六章 打瓦余波,荡漾不尽
漫长的一夜艰难的过去,天光大白。
鬼市郑家药铺的后院一颗枣树之内突然咚咚作响,几长几短,颇有规律。
一个穿着褐色麻衣的中年人正在一片药圃里锄地,闻声动作微僵,侧耳聆听少许,然后抡高药锄,锄头卡上一条似乎用来分割药圃的粗铁链,用力扯之。
听得咔咔作响,枣树之下的根茎之侧突然起拱,翻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口。
孟凡、柳艳和花娘子先后从洞口里跃出。
由地下重回地上的感觉,令人通体清爽,格外的舒畅。
昨晚连山诀到手,宫青雅让柳艳先下得看似水井,实则出口的井内。
柳艳赶紧叫上了花娘子和孟凡。
宫青雅推说还有事,让几人离开,不用等她。
三人以为宫青雅是留下来断后,并没有多想。
柳艳下来的时候有人引领,混乱一起,便即走散,她只记得大致的方位,走了不少冤枉路,直到天明才找来出口。
麻衣中年人肩扛着药锄迎上来唤了声柳仙子。
柳艳彼此做了介绍。
麻衣中年人姓郑,正是郑家药铺的东家兼掌柜。
柳艳唤之为郑神医。
郑神医连道不敢,说叫他郑掌柜就行,然后低声道:“对街出大事了,目前巡城军还封着坊市未曾撤走,你们暂且不要上街。”
柳艳问道:“什么大事?”
郑掌柜声音压得更低:“昨晚宵禁不久,大队巡城军跑来封了鬼市,大家很惊慌,以为官府要查抄黑市,结果遭殃的是对街对坊的打瓦尼寺。”
孟凡和花娘子相视一眼,花娘子忍不住问道:“一座尼寺有什么好抄的?”
昨晚地下的惊动那么大,不仅鬼市下的黑市,隔着数条大街的鸡儿巷黑市居然也受到波及。他们穿行地下的时候,所经之处无不一片混乱。
就像有人往蚂蚁洞里灌上了一壶滚烫的开水,整个地穴都沸腾了。
难道仅是因为一座尼寺被抄?实在有些不合情理。
“巡城军大队巡街,还守着坊墙屋顶,在下仅是藏上房檐偷瞄,看不太清,只知道连弓弩都用上了,嗖嗖声响了大半夜,后半夜还有零星的惨叫。”
郑掌柜长吁短叹道:“寺里那些师姑,实在太惨了。”
柳艳美目寒芒作闪,冷着俏脸道:“官兵为什么要屠寺?”
郑掌柜摇头道:“刚才倒是有人敲着锣穿街过巷报了说法,说打瓦尼寺乃是藏污纳垢之所在。”
柳艳愣了愣,问道:“是吗?”
郑掌柜冷笑道:“是个屁!就在对过,我能不知道?全是些苦命人家的女儿,实在没办法才送到尼寺,佛门慈悲,来者不拒。平常做些女工,贩些绣作过活。”
柳艳难掩怒色,道:“我去看个究竟。”
郑掌柜忙虚虚一拦,叫道:“不可。街面上都是巡城军,这样冲出去太危险。”
柳艳待要说话,远处响起锣声。
一个大嗓门伴着锣声大叫,大意是在说打瓦尼寺伤风败俗,名为尼寺实为淫祠云云。
锣声由远及近,许多人或上墙,或沿街围观。
柳艳一行人也趁机翻上墙头眺望。
一队巡城军押着几辆板车缓缓前行,还有十余名穿着极其暴露的师姑被麻绳绑成一条,跌跌撞撞地掩面而行。
封街的官兵随之撤去,显然已经解禁。
车板上码着许多奇形怪状的物件,足以让任何良家女子面红耳赤,掩面羞看。
大嗓门叫嚷说这便从打瓦尼寺搜出来的证物。
柳艳和花娘子都不是雏,一看就知道这些玩意儿是干什么的,不禁脸脸相觑。
孟凡更是熟悉的不得了,忍不住道:“真是座淫祠啊!”
郑掌柜难掩讶色,喃喃地道:“不应该呀!不应该呀!”
沿街很快围上许多人,见之不禁哗然,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更有甚至开始往那些师姑怒骂呵斥,扔掷杂物。
鬼市本是个坊市区,没有那么多居民,一大早不该有这么多人。
之所以这么热闹,要么是夜市未归的寻常百姓,要么是下到黑市的江湖人。
区分江湖人和百姓很简单,江湖人多是冷眼旁观,百姓多是义愤填膺。
官兵押着人、车当面而过,郑掌柜倍感难堪,抖着嘴唇,脸都青了。
柳艳不好多说什么,叹道:“既然已经解禁,我们这便走了。”
郑掌柜心不在焉地道:“好好。”
孟凡忽然盯上一位师姑,一眨不眨,直到错过,还盯着背影瞧个不停。
他和赵大公子不久前去城西新建的外城一间新开的风月场尝鲜,有位风尘女好像就是这位师姑,怎么几天不见,居然削发剃度了?
花娘子吃味地推了孟凡一把,嗔道:“看什么看?你是不是挺后悔被抄了才知道这种地方?”
孟凡回神干笑道:“没没。”
如果告诉花娘子,花娘子又要怪他花天酒地找姑娘,闹腾个没完。
尽管这件事情的确挺蹊跷,但是关他p事,何必自找麻烦。
花娘子还想不依不饶,柳艳已经跃至街上。
花娘子娇哼一声,跟着跃下,理都不理轻功不咋地的孟凡。
孟凡苦笑不已,拖泥带水的翻下墙来。
街边行人还在三五成群的谈论那些师姑和物什,不乏轻佻之语。
一行三人行至街角,柳艳忽然驻步,向孟凡歉然道:“我和花娘子尚有点要事要办,晚上她再去勾栏客栈找你。”
事关连山诀,她信不过孟凡,只信得过花娘子。
孟凡不以为忤,忙向花娘子叮嘱几句,别又被人堵了,捉了,卖了之类。
花娘子心里甜津津,故作不耐烦的甩手走了。
孟凡太了解花娘子了,心知今晚肯定爽到家。
想到不可言说处,竟是当街嘿嘿有声,像个傻子。
“这位爷,楼上有客人请你一聚。”
一个伙计打扮的家伙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孟凡的身边。
孟凡回神一愣。
他现在看见伙计就想到寒天白那小子,心里不禁打怵,一言不发,拂袖便走。
那伙计陪着笑拦道:“那位女客说她姓易。”
孟凡登时顿步,想了想道:“头前带路。”
伙计哈着腰引路。
孟凡抬头打量,这是间坐落于鬼市十字街口的茶坊,名为仙洞。
……
第七百三十七章 猫戏老鼠,老鼠戏猫
ps:赵家父子一不小心写忘了,前章已添加。抱歉~
……
仙洞茶坊,是魔门的地盘。
一众魔门大佬曾在此接待风沙。
现今是易夕若招待孟凡。
易夕若已经去除了铜面,换了一袭淡黄的素色长裙,精致的脸孔还是那副清冷的神态,美丽的异瞳仍旧淡漠无情。
安静的席坐于窗边榻席之上,风韵娴静典雅又不乏神秘。
这是一位足以令任何男人怦然心热的绝色美人。
孟凡则是一个见到美女就拔不开视线的家伙,偏得心中警钟猛响,预警危险,都不敢多看一眼。
这种感觉就好像老鼠见到了猫。
尤其那对像猫一样的异瞳像猫盯着老鼠一样盯着你的时候,浑身的汗毛都有种炸开的感觉。
易夕若比手请坐,探出那双细腻的柔胰给孟凡亲手倒了杯热茶,再比手请喝。
孟凡受宠若惊的接过,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更为小心地轻轻喝光。
易夕若也不说话,就是盯着他。
孟凡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竟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没话找话道:“夕若姑娘怎么找到我的?”
“只要我想,就算你藏到九曲十八弯的地洞里,也会被我揪出来。”
孟凡干笑道:“那是那是,夕若姑娘是何等人物,想找我不跟玩儿似的,只是不知道找我这么一个小人物干什么?”
“你猜。”
孟凡继续干笑:“应该有事。”
易夕若的唇角飞起一丝讥嘲的笑意,淡淡道:“没事我找你干什么?我让你猜我找你什么事。”
孟凡忙摇头道:“夕若姑娘高深莫测,哪是我这种小人物所能揣测的。”
易夕若道:“我知道你是韩晶的人,多少要给她点面子,花娘子不是。如果你再跟我兜圈子,自己掂量一下后果。”
孟凡心下大恼,又倍感无奈。
好歹也在风沙身边那么久,他见过权势的恐怖,真正见识过什么叫做不可抗力。
别说易夕若,就算他姐姐绘声,仅是一个讨主人欢心的婢女,想要弄死花娘子都跟捏死一只蚂蚁没有任何区别,随口吩咐一声足矣。
孟凡飞速定下情绪,小心翼翼地道:“夕若姑娘是否想问我昨晚到底听到什么?”
听到的可多了,不仅知道寒天白是什么日光使,还知道易夕若是什么净风圣女。
易夕若又伸手给他斟满一盏茶,柔声道:“这才乖嘛~”
孟凡忙扶盏饮尽,道:“其实我什么都没听见,只是突然听到有人要卖花娘子,一下子惊醒回神,什么都没看到就冲出去了。”
易夕若那对异瞳盯上他的眼睛,眸光透出冷厉:“真的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没……”孟凡刚吐一个字,易夕若那对美丽的异瞳更加森然,仿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之中幽幽作闪的猫瞳。
孟凡不禁打个哆嗦。
昨夜他便觉得种种迹象,更像是易夕若发现情况有变,临时改变了计划。
之所以卖力气救他一个小人物,自然不是为了救他而救他,分明是做出一种自己也被瞒在鼓里的样子。
此局钓的人是风少,他仅是误咬钩而已。
如果风少得知有人敢设局钓他,深究下去那还得了。
于是易夕若想借他之口撇清关系,证明是寒天白设局,与她无关。
昨晚两人的对话,易夕若似乎确实质问寒天白为什么要设局针对风沙。
寒天白也说奉命行事,不得已而为之。
并且两人确实发生了冲突。
孟凡一念转过,颤声道:“也听到了,也看到了。”
易夕若露出一个异常甜美的笑容,轻声道:“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不妨跟我讲讲。”
孟凡拼命回忆,大致讲了。
易夕若微微一笑道:“想不到你的记性还算不错。”
孟凡迟疑道:“实在没想到寒天白居然是什么使,还有夕若姑娘那个什么圣女,我实在记不得了。”
当然是故意忘了,昨晚寒天白带着那六位女童摆出的架势,明显不是什么正道路数,实在很邪门,他十分担心犯了人家忌讳。
易夕若收敛神情,冷漠地道:“你以为你瞒着不说他就不知道?他知道又怎么样?我尊敬他,不想他误会,但不代表怕他,更无须依附他。”
孟凡心里直犯嘀咕,对此很是怀疑,也只敢在心里嘀咕,面上使劲点头。
易夕若似乎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能否告诉我,救业花为什么对你无效,你又是怎么抵住电光明使的诱惑?”
孟凡并不知道偃师一脉和阴阳一脉的恩怨,但是韩晶曾经严厉的叮嘱过,不得透露所学,于是赶紧编瞎话。
“我这人,咳,好色。那啥,嘿嘿,也曾弄过些迷药迷香之类,当然从来不做坏事,就是好奇,好奇而已。昨天那香味我一闻就觉得不对,赶紧屏息……啊!”
却是易夕若探手一耳光。
孟凡根本不及反应,直接侧翻栽倒。
一边脸挨了巴掌,另一边脸砸了地。
一时间,眼冒金星,痛得缓不过劲。
易夕若好整以暇地给孟凡的满上盏热茶,然后持盏倾倒,倒在孟凡的脸上。
孟凡烫得一个哆嗦,痛醒过来,双手胡乱地扑腾几下,手忙脚乱的爬起身,捂着火辣辣的脸颊,苦着脸道:“夕若姑娘罚得对,我不该好色,不该弄迷药……”
易夕若冷然打断道:“屏息对救业花无用,你最好实话实说。这回倒的是热茶,下次就是开水。”
“我知道错了,就算这是我的独家秘技,也不应该瞒着夕若姑娘。”
孟凡苦笑道:“其实就是咬舌头。不管什么迷香迷药,足够的疼痛可以使人保持清醒,我原来也遇上过几个警惕的女人,就用这招同中迷药,咳,那啥了。”
声音越说越小,好似很胆小很尴尬。
易夕若那对异瞳将信将疑的盯着孟凡,忽然异常妩媚的笑了起来,腻声道:“你看着我,我美吗?”
孟凡反应够快,也是够狠,毫不犹豫的咬了舌头,一口老血往易夕若精致无暇的脸上喷。
他心里很清楚,咬舌头对迷香肯定管用,对邪法那就未必了,但是这一口喷过去,他不信易夕若不躲。
易夕若果然鬼魅般闪到一边,看着一桌的血沫颇为恶心,转眸狠狠地瞪了孟凡一眼,拂袖道:“滚。”
……
第七百三十八章 冰山的一角
孟凡颇为狼狈的跑出仙洞茶坊,逃上十字大街。
由此沿街笔直往南,可回状元楼。
孟凡揉着脸往南走了一会儿,估摸仙洞茶坊看不到了,忽然往东一折,转进一条小巷。
打瓦尼寺被灭对地下黑市所照成的巨大影响,加上那个被当作师姑游街的风尘女,无不使孟凡感到疑点重重,是以想到附近转转看看。
这条小巷除了是北面打瓦尼寺的后巷,也是南面一排贩卖金、银、彩帛等大店的后巷。
往常这条小巷上货下货十分繁忙,进出都是贵重货品。
今天则冷冷清清,各家大店无不紧闭后门,巷中仅有寥寥行人低头匆匆。
孟凡进巷不久,感到被人给盯上了,这时再转身回去又太刻意,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深入。
再往前走上一段,后方传来脚步声,且越行越快,前方也来了两名行人越走越近。
摆明前后包夹。
孟凡装作手冷搓手呵气,两指已从袖内夹出一个小瓶捏于掌心,掐着时机,打算以幻术脱身。
斜上方忽然传来一声短促的哨音。
后方脚步声顿时停住转而离远,面前那两名行人直接让路。
孟凡寻着哨音抬头。
哨音发至打瓦尼寺后门斜对面的一栋二层小楼的窗口。
马思思正从窗内探出俏脸,含笑招手。
孟凡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马思思,微怔一下,还以招手。
侧面一后门嘎吱打开,两名颇为眼熟的剑侍由内踏出,侍立门侧。
孟凡满心狐疑的迈步进门。
那两名剑侍当先引领。
院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是弓弩卫。
不仅挎刀斜剑,更是背弓负弩,居然还披了甲胄,气势森然,令人大气都不敢喘。
见此一幕,孟凡再傻也能猜到,灭打瓦尼寺肯定跟风少有关。
进得小楼,同样戒备深严,每个转角,每隔五步,皆有全副武装的弓弩卫。
转上二楼,弓弩卫变成一水的剑侍,个个娇俏水灵,神情肃穆。
孟凡泰半面熟,因为马思思身边的剑侍肯定都是他姐绘声的手下。
马思思出迎门外,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孟凡干笑道:“我说恰好路过,思思公主信吗?”
马思思微笑道:“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是什么公主,就是主人的奴婢。你是绘声姐的弟弟,韩先生的亲随,在主人面前那也是有份体面的。叫我思思就好。”
她嘴上这么说,显然心里很开心。
两人于窗口边面对面入座。
自有剑侍奉上茶水点心。
孟凡转望窗口之外,立时发现这里视野良好,打瓦尼寺后院及后巷的情形几乎一览无余。
尼寺之内遍布激斗的痕迹,墙柱之上不乏刀砍斧剁的痕迹,许多地方插满箭羽,许多门户已经损毁,花草灌木凌乱不堪。
没有看见什么尸体或者残骸,显然大体上清理干净,仅有一些巡城军装束的武卒正在各处收尾。
不少地方红渍摊染,一片片触目惊心,一众武卒以桶泼水,以帚扫之,入沟入渠。
小溪及池塘在晨阳之下红光粼粼。
孟凡望之出神,浑身发冷,忽然回神问道:“昨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听说这里有污佛门净地,真的吗?就算是座淫祠,也用不着这么大动干戈吧?”
马思思道:“这里确实是一座假佛门之名的淫祠,但是街上游行的那一套与这里全无关系,那是对外的说法,用以平息物议,顺便抹黑一下佛门。”
孟凡忍不住道:“抹黑佛门?为什么?”
马思思敛容道:“原来你不知道?那我就不能再跟你多说什么了。要么你回去问问韩先生,要么去问问绘声姐,反正别问我。还有事吗?没事我送你走。”
她误以为孟凡来此身负什么要务,一经确认不是,马上赶人。
毕竟孟凡并没有身份,要不是韩晶和绘声的关系,她根本不会招见。
孟凡心中好奇,脑筋转得也快,忙道:“是这样,昨天风少让我陪赵家父子游乐,之后去了西鸡儿巷的黑市,结果遇上怪事,他们现在还昏迷不醒呢!”
他十分清楚风沙身边这些婢女最在意什么,无论大事小事,只要提上她们的主人,一定会马上会竖起耳朵。
马思思果然郑重起来,追问道:“什么怪事?”
孟凡将事大致说了,他刚刚才向易夕若说过一遍,是以十分流畅。
马思思秀眉紧蹙,忽然打断道:“你是说六名童女用邪法让赵家父子如疯似巅?”
孟凡赶紧点头。
马思思肃容道:“昨晚也有六名童女守着一间偏殿,一众高手以强弩围射,加以强攻都没能攻进去,死了好些人。最后力竭战死,临死还拖上了几个垫背。”
孟凡大讶:“那只是女童,这么厉害?”
“我也是之后人听讲说那是魔教的电光明使,一共十二人,童身仅是秘法所致,实际上不是真实年纪。一个个奇诡绝伦,不似凡人,我亲眼所见,真的厉害。”
孟凡心道难怪你身边护卫这么深严,显然吓到了。
马思思继续道:“你昨晚遇见的六名女童想必就是另外六名电光明使。这情况十分重要,还有什么快说。”
孟凡把寒天白是日光使,易夕若是净风圣女说了。
马思思俏脸色变,沉吟道:“十二电光明使正是日光明使的属下,日光明使居然是寒天白!还真没看出来,主人知道吗?”
昨天钟仪心代表郭青娥向风沙发出警告的时候,她也在场,知道易夕若联手魔教一事。
主人为此发了大火,诸女吓得不行,她也不例外,记忆格外深刻。
不过,事关易夕若,那是主人操心的事,她没有资格掺和,所以更关心寒天白。
孟凡正色道:“风少早先便让我探查寒天白的虚实,想必有心中一直有所警惕。”
“主人机虑深远,那点小伎俩当然瞒不过他。你这回立下大功了,不光主人要赏你,我也要好好感谢你。”
马思思忽然展颜,笑靥如花,美艳不可方物。
孟凡差点挪不开视线,赶紧把舌尖再度咬破,打个哆嗦,垂下目光。
他曾经忍不住调戏过纯狐姐妹,结果到现在还经常吃闷亏,弄得苦不堪言,可不敢再对风沙身边的女人胡思乱想。
……
第七百三十九章 钓鱼人人会,巧妙各不同
“公主谢我什么?”
昨晚到现在,舌尖已经被孟凡咬破了三回,说起话来不免有些大舌头。
“想必你也猜到,打瓦尼寺实是魔教的重要驻点。”
马思思低声道:“此次闽商会馆帮了大忙,主人担心魔教报复,特意让我姐驻守会馆,我驻外围,侧翼机动。正头疼魔教余孽的动向,你这不就告诉我了?”
孟凡一脸懵逼:“我告诉公主什么了?”
马思思嫣然道:“寒天白这个日光使和六名电光明使出现在西鸡儿巷的黑市,说明什么?说明那里也是魔教的驻点,最起码和魔教密切相关。”
孟凡明白了,寒天白敢在那里设局钓风少,本身已经说明那是魔教的地盘。
昨晚至现在的所见所闻,令他隐约感觉到风少布了很大一个局,他仅是看到冰山一角而已。
对撞的显然是另一股庞然大物,甚至不止一股。
水面之下,更不知还隐藏着多少激流暗涌。
反正不是他一个小人物能够掺和的。
奈何身不由己,只能随波逐流。
马思思挺身而起,展露傲人身姿,含笑道:“赵大公子的安危你不用担心了,姐姐会让人照看。我派些人护送你回勾栏客栈,把这些情况尽快告诉主人。”
……
勾栏客栈,北楼。
天还未亮,赵仪与彤管联袂登门。
打瓦尼寺被灭当晚,所遇的种种情况无不证明这是一座披着佛皮的魔教驻地。
奈何箭已离弦,根本收不回来。
一经收尾,两人便跑来探问虚实。
风沙做出比他们还要惊讶的样子。
他心里很清楚,光装样子不可能打消赵仪、彤管乃至柴兴的疑虑。
真正的杀手锏正是那副“狸猫戏鼠图”。
上面记载了受惊的佛门高层的出逃路线。
足以证明他确实为了灭佛而煞费苦心的做着准备,并且实实在在地为佛门设下了绞索,真正能要命的那种。
这对佛门是个严重的威慑,还能获得柴兴的信任。
最妙在于,只要这幅图不真正地交给柴兴,这绞索就收不紧。
能否绞死佛门,在他的一念之间,而非柴兴。
风沙当然不会傻到自揭底牌,任凭赵仪质问,仅是冷漠地应付。
赵仪想要见贺贞及子女的请求也被他婉拒。
虽然贺贞被囚禁于陵光阁,风沙坚信贺贞一定有办法与赵仪取得联系,至不济他也可以故意留出条缝隙,让两人取得联系。
两人历经千难万险取得了联系,获得了有关“狸猫戏鼠图”的情报,那么更会使赵仪乃至柴兴坚信不疑。
符尘心连夜来找他这件事,也能让柴兴更觉紧迫,给出更多的好处。
把赵仪赶走之后,留下彤管那就更好办了。
风沙给彤管交了一半的底,也就是告知了狸猫戏鼠图的存在,隐瞒了和符尘心达成的秘密协议。
彤管老不老实,对他都有利。
如果老老实实地瞒下,说明彤管听话可靠,以后可以给予更多的信任。
如果不老实,透露给柴兴知道,那就正好跟贺贞送出的情报相互印证。
他还可以借此兴师问罪,让彤管狠狠地吃回苦头。
总之,劳碌一夜没有睡觉,各处报信纷纷回传,一切进展顺利。
风沙又安排了些事情,方才搂着软绵绵的绘声,香甜甜地补觉。
难得没做噩梦,孟凡回来了,又把已经讲过两遍的事情重复一遍,包括见易夕若和马思思的情形。
风沙缩在被窝里没什么反应,像是没睡醒。
绘声却是被主人给捏痛了,又不敢运功抵抗,更不敢叫疼,反而变动姿势让主人捏得更加趁手,不时发出几声诱人的轻哼。
孟凡低着头不敢看,又不敢走。
姐姐这副媚颜奴态,本该令他很不自在,奈何一直以来见得多了,有些习以为常。
不知过了多久,风沙闭着眼睛问道:“你确定是寒天白主使,易夕若毫不知情?”
孟凡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小心翼翼地道:“至少寒天白很讶异夕若姑娘现身,两人的确起了冲突,夕若姑娘还对他出了手,之后明里暗里数次助我。”
风沙伸出指尖,抚摸绘声那柔软的樱唇,嘿嘿地笑道:“我来布局,也会通过寒天白的上级给寒天白下令。钓鱼的人坐岸边就行了,鱼钩鱼饵才下水呢!”
孟凡愣了愣,恍然大悟。
风少不愧是风少,确实厉害,一语既出,迷雾洞开。
连山诀是鱼饵,寒天白是鱼钩,寒天白的上级是鱼线,估计上面还有一层是鱼竿,易夕若优哉游哉的持杆坐在岸边钓鱼。
除了鱼钩之外,肯定还布设了更大更结实的渔网。
奈何要钓的大鱼居然没来,他一个小虾米咬了钩。
为了不让大鱼起疑,甚至报复。
钓鱼的人只好放过小虾米,并作出种种动作撇清关系。
易夕若乃是故意甩回鱼钩,让鱼钩钩自己一下。
哪有钓鱼的人会钩伤自己?于是便证明她不是钓鱼的人。
拨开一切纷杂,本质就是苦肉计。
如果想不明白前因后果,很容易被易夕若带到沟里。
如果像风少这样洞若观火,那么这一切就是个笑话。
有人钓鱼,结果钓着钓着钓伤自己,难道不好笑吗?
难怪风少会笑,且是嘿嘿的坏笑。
风沙睁开眼睛往上靠坐,绘声跟着挺直娇躯,取了软垫给主人垫腰垫颈。
孟凡余光看见姐姐美若白梨的身子,吓得头低更低。
绘声忙完之后,又把脸蛋贴上主人的心口,依偎入怀。
风沙木无表情地道:“易夕若给了你一耳光,还往你脸上倒了杯茶?”
孟凡干笑道:“那是我乱说话,不怪她。”
绘声最心疼弟弟,宠溺过了头,弟弟受到欺负,心里不爽极了。
奈何她拿易夕若毫无办法,甚至连枕边风都不敢吹。
正生着闷气,突然感到主人的大手不老实,脸蛋倏然红了,本就媚人的大眼睛更加水汪汪的似欲滴蜜。
风沙淡淡地道:“她还说不怕我,更无须依附我?”
孟凡不敢接话。
风沙再度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流火报说易夕若求见。
风沙也不睁眼,伸手往边上一指。
孟凡微怔。
绘声赶紧向弟弟使眼色。
孟凡恍然,颇为兴奋的溜到屏风后面躲了起来。
……
第七百四十章 敌特绿,变猫
门开了又合,孟凡居然没听到半点足音,甚至连呼吸声都欠奉。
孟凡心知易夕若武功极高,没想到会在这种无法看见的情况下,真正切切的感受到了。
他的心中不禁生出些疑虑。
风少的身手他很清楚,就是没有任何身手,其体质比寻常人还要孱弱一些,唯一对人有点威胁的手段,就是袖中的手弩。奈何正在睡觉,光着呢!
如果易夕若突然暴起,光凭他姐姐绘声绝对拦不住,就算加上守在门外的纯狐姐妹,也是实在不太可能是易夕若的对手。
风少到底从哪来的底气,居然敢在私房之中见易夕若这种层次的高手?
易夕若的娇笑声响起。
“好久不见风少,我好想你。对了,我现在不但是圣门的圣女,还是明教的圣女,往后更能为风少出力,我这么能干,你该怎样奖赏人家?”
孟凡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坏掉,听错了。
这就是一贯冷漠凛然,从来对人不假辞色的夕若姑娘?
这种发嗲的语气,他倒是经常听到,那就是风月场的姑娘。
易夕若的话落在风沙耳中可不是发嗲,态度转变十分明显,话语中充满威胁之意,更是直接讨要好处。
“呀~早知道你有这层身份,昨天我不该灭了打瓦尼寺,幸亏你来得及时。绘声你待会儿吩咐一声,动作全部停下,如果把魔教连根铲了,易姑娘要怪我了。”
连孟凡都听得出风沙话里那强烈的威胁之意。
易夕若叹道:“此来除了心里实在想念风少,也是为打瓦尼寺而来。魔教这回真的火了,好像要对您不利,夕若好说歹说暂时压下,不知道能够压住多久。”
“夕若姑娘不必为难,柴兴正联手四灵灭佛,可能会殃及池鱼,魔教肯定自顾不暇。四灵这边正好归我管,看在你的面上,我会适当松松手,给魔教留条根。”
孟凡心道好嘛!果然是神仙打架,嘴上都是客客气气,实则威胁一套接着一套,一个比一个狠。
易夕若勉强笑道:“这个……”
风沙打断道:“对了,韩晶前些时候吵着想做圣门行走,我不知道是你,所以答应了。这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帮谁都不好,奈何不好食言,夕若不会怪我吧?”
易夕若沉默少许,撒娇道:“风少~人家当都当了,又被换掉,多没面子嘛~”
风沙笑道:“要不这样,我在别的地方补偿你?张驸马现在是殿前司都点检,我和晋国长公主的关系很不错,或许能够说服张驸马帮你点忙。”
易夕若花容色变。
张永是司星宗高层,于司星宗拥有莫大的影响力。
司星宗对同为阴阳一脉的易门又拥有莫大的影响力,正是易门在北周立足的最大依仗,也是易夕若敢在汴州抛开风沙不理的底气所在。
从魔教到魔门再到司星宗。
风沙这是把她的依仗给一层层地扒光了。
“咦,你的脸蛋怎么白了,不舒服吗?”
风沙柔声道:“南唐的纪国公夫妇给我送了一支真正的千年人参,五官分明,一根须都没有断,临走让流火取了给你。”
孟凡已经听不懂了,易夕若可懂的很,这是威胁断易门于南唐的扎根。
易夕若明显有些慌了,推辞道:“感谢风少恩赐,夕若没事的,千年人参只有您才配享用,夕若不配。”
风沙又道:“过来让我摸摸,你看,额上都是冷汗。看来不仅气虚,体也弱。我写封信给王夫人,楚地富饶,物产丰富,应该能寻摸点不逊千年人参的好药。”
王夫人就是负责东鸟秘密驻点的主事。
威胁之意类同南唐,而且更狠,因为易门的主根就扎在潭州。
一阵死寂般的沉默,时间长到孟凡以为易夕若忍不住要动手了。
结果噗地一响,易夕若颤声道:“主人,夕若知错了。”
躲在屏风后面的孟凡再也忍不住,偷偷地探头窥看。
一向冷若冰霜的易夕若正双手按着并腿,怯生生地跪在地上,仰着宛如无瑕白玉雕琢而成的绝色脸庞,美丽的异瞳之中充满乞求之色。
风沙摸宠物般抚摸着易夕若的头顶,柔声道:“你没错,是病了。你精擅医术,应该知道讳疾忌医是不行的,得病要治,要好好的治。知道这是什么病吗?”
易夕若道:“是贱病,贱婢得了贱病。”
孟凡做梦也想不到,这种话居然会出自易夕若之口。
就在今早,易夕若还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冷冷地扇他耳光,冷漠地往他脸上倒着热茶。
孟凡不禁有种错乱的感觉,完全无法把两种脸孔合而为一。
风沙笑了起来:“贱病还得贱药医。这里有条山狸的尾巴看见没有?什么时候你够资格戴上它,什么时候你的病就好了。”
他不光要让易夕若戴上猫尾,还要易夕若争着戴、求着戴,不给她戴她还不同意。
易夕若都快哭了:“主人不要再逗弄婢子了,婢子永远是主人的奴婢,再也不敢犯贱,求主人赏一条活路。”
风沙冷冷地道:“这话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对了,上次你就跟我这么说过一回,我当时真的信了。被骗一次是大意,被骗两次是愚蠢,你看我蠢吗?”
易夕若结巴道:“主人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是婢子太愚蠢。”
风沙见易夕若异瞳闪烁,娇躯绷紧,有点想要暴起的意思,冷笑道:“就在你到来之前,我发了两封密信,走陆路。估摸怎么也得两三个月才能到地方。”
易夕若绷紧的娇躯陡然一僵。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两封密信将会分别抵达东鸟和南唐。抵达之日,就是易门被铲绝之时。
风沙淡淡地道:“走水路的话,也就一个月,还来得及取消前信。如果两个月之内,你还是戴不上这条尾巴,恐怕这辈子没有机会戴上了。”
易夕若的娇躯像泄气的皮囊一下子软了,再也鼓不起半点勇气,抖着嘴唇颤声道:“婢子一定竭尽全力讨主人欢心,一定尽快戴给主人看。”
风沙居然把羞辱她的行为,变成她必须要争取获得的奖励。
心中倍感屈辱,偏又无可奈何。
风沙轻声道:“圣门行走归韩晶,你安心当你的净风圣女,凡事必须跟韩晶和云本真商量。正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切记不要再擅作主张。”
易夕若如同打蔫的茄子,垂头丧气地应是。
风沙的意思:往后她想做任何事情,至少要获得韩晶和云本真至少一人的同意,形成二比一的多数决,否则风沙就会出面,如同现在这样,强势地迫她屈服。
这无异于剥夺她所有的权力,尤其是决策权。
至少戴上尾巴之前,她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风沙冷不丁地道:“有空把先意明使带来我瞧瞧,看看你们俩般配不般配。”
魔教之中,先意明使和净风圣女注定是夫妻。
易夕若娇颜瞬白,惊惶地道:“我哪会看上那乳臭未干的小子,仅是虚与委蛇。我心里只有主人,身心也只属于主人,主人现在就可以把婢子的红丸取走。”
……
第七百四十一章 播种和收获
易夕若走后,孟凡神思不属的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浑浑噩噩地发着呆。
风沙对他说了什么话他也没注意,听到让他走便走了。
绘声赶紧帮着弟弟道歉。
风沙倒是饶有兴味地问道:“你知道他在想什么吗?”
绘声忙道:“他能想什么,肯定是吓到了。”
风沙嗤嗤笑道:“这小子看着唯唯诺诺,其实胆大包天,想要真正吓住他并不容易。这是看到了权力的威力,受到了强烈的冲击。此乃关口,他必须迈过去。”
绘声不明白这算什么关口,溜溜地转动媚眸,撒娇道:“主人帮帮他好不好?”
风沙淡淡道:“这种关口必须他自己想通,乱插手很可能帮倒忙。”
形塑孟凡的思想和观念,这是韩晶的事情,他才不会越俎代庖。
数天之后,各方行稳,灭打瓦尼寺的余波渐渐平息。
如今是汴州暗涌最激烈的时候,却是风沙最悠闲的时候,也是他的权力最大的时候。
连山诀和灭佛两个大局巍然地撑起。
从柴兴到百家,从隐谷到四灵,乃至佛门,几个举足轻重的大势力都有求于他。
代价就是魔教的敌视。
灭打瓦尼寺之举,无异于献祭了魔教,换取他彻底垄断灭佛的主动权。
可惜他是小孩舞大斧,本身微弱的实力决定他掌控大势的时效极其短暂,顶破天也不会超过一个月。
一旦灭佛正式开始,他将失去左右逢源的环境,必须立刻扔斧,否则必定反伤自身,甚至把自己给砍死。
他这次又这么高调和强势,当然会引起很多人的关注和警惕。
往后人家盘点汴州的形势,一定会把他这个变数当成定数算进去。
因为他已经证明他拥有搅动局势的能力,任何人在汴州做任何事都不可能再忽视他,就算不能让他帮着成事,也不能让他出手坏事。
无论是怀着敌意还是抱着善意,皆会不可避免地针对他做些动作。
具体的表现就是千方百计的把他给平衡掉,就像他这次千方百计的把各方给平衡掉一样。
比如拿任松,赵重光和北周总执事平衡掉贺贞,赵仪和玄武总执事,夺回灭佛的主导权。
他那微不足道的力量顿时通过四灵放到极大。
再拿四灵和柴兴做交易,以献祭佛门为代价,把柴兴给暂时平衡掉。
精细处还包括拿彤管平衡她的驸马及赵仪官身所带来的权力等等。
总之,就一个目的:让相关各方彼此牵制、彼此掣肘,诸方力气再大,奈何相互抵消,只有他还留着一只空余的手,形势自然随他拨弄。
汴州高手如云,他是抽冷子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往后人家肯定有所防备,他不可能再这么轻而易举地钻到空子。
好在现在是谁也不敢招惹他的时候,当然要趁机扩张势力,往深扎根。
云本真和韩晶特别忙碌又特别轻松,有风沙撑着大局给予庇护,两女几乎是跑马圈地,占到哪里就是哪里。
后台大的势力被后台强烈警告和强行约束,根本不敢反抗,无不半推半就。
无知无畏的小势力挡不住风门、三河帮和赵重光那几百名亲卫发动的强袭。
遇上硬茬子,还有玄武卫。
总之,脸上带着笑,手中握着刀,真正敢拼命的势力并不算多。
城头变幻大王旗,对于底层的小势力来说,无非换个后台而已。
以状元楼为中心的三街三巷六坊之地;以东水门码头为中心的数个大坊。
两处要地很快大势抵定。
一西一东、一左一右,把四圣观给硬生生地夹于当中。
通过四圣观,风沙不仅控制了保康门,还将两片地盘连成一体。
南方入汴州,要么由汴河过东水门入码头,要么走陆路由保康门进城。
这两条重要的通路,包括整个内城东南角,全部落入风沙的掌中。
风沙的人手一直不足,扩张至今已至极限,接下来是水磨工夫,慢慢地整合纳入麾下的小帮小会、大小势力,梳理纷杂,精纯组织,沉淀扎根。
另外,易夕若居然在内城最繁华的景明坊弄了一排大铺面,打算以此为中心开设不恨坊,给易门扎根。
景明坊的西面是鸡儿巷与皇宫东北角,南面是惠和坊与鬼市,北面是夷山及上独居寺,往东可以顺着广济河由东北水门出城。
柴兴正在发丁夫拓宽广济河,所以这座东北水门将来一定会成为北方入汴州的重要通路。
佛门、魔门和魔教的地盘在此犬牙加错,绝不是有权有钱就能够立足的。
易夕若这个双料圣女没有白当,愣是在这针插不进、水泼不入的宝地给自己撬了一块立足地,虽然不大,好歹也有半条街。
对她的重要性就好像状元楼之于风沙。
虽然风沙不至于从易夕若的手上硬抢过来,然而已经被他视为自己的地盘,让易夕若好生经营。
反正具体的事务由韩晶、云本真和易夕若操心,风沙当起了甩手掌柜,逛逛玩玩足矣。
这两天巡视完东南角的地盘,又往东北角跑。
一大早去了闽商会馆,亲自向张馆长道谢,并叮嘱马玉怜和马思思万不可松懈,一定要保证闽商会馆的安全。
马思思说她已经摸到点魔教的踪迹,正在加紧追踪。
风沙强调以防备为主,不要轻易冒险。
离开闽商会馆之后,汇合韩晶前去附近的仙洞茶坊,再次与魔门诸位大佬会面,这次易夕若也以日月门掌教的身份参与。
风沙轻描淡写地就让魔门把行走代言换成了韩晶,为了让易夕若不失面子,还特意说明圣门于长江水道的利益将会得到保障,并交予易夕若全权负责。
等于向诸人表示,他还是支持易夕若的,之所以换人,是源于某种利益上的考量。
由于易夕若受到韩晶和云本真的制约,所以实际上还是韩晶负责,易夕若仅是挂个名头而已。
另外,韩晶明确表态不会再向圣门讨要好处,易夕若从圣门手中弄来的景明坊的地盘得以保全。
对魔门来说,换代言行走并非小事,韩晶不可能空着手来,拿出的见面礼是风沙掏荷包,反正又出了一回血,换得宾主尽欢。
这笔账,风沙加了点利息,转手记到了易夕若的头上。
总之,大家都很开心,只有易夕若强颜欢笑。
好在她的演技挺不错,谁也看不出来。
如此一番折腾,由韩晶控制的东水门码头在名义上已经属于魔门的地盘,哪怕风沙未来陷入颓势,不得不收缩,甚至把人手调走,也没人敢轻易跑来挖墙脚。
这一片算是真正的撑住了。
最大的好处则是韩晶可以有限的调动魔门的势力为自己做事。
缺点是魔门以后遇上什么麻烦,恐怕会通过韩晶找风沙出面乔事情。
届时,风沙为了保证韩晶在魔门的话语权,不得不自缚一部分手脚。
如果手脚全部被绑住,就等于被人给平衡掉了。
……
第七百四十二章 雨露均沾
离开仙洞茶坊,风沙在易夕若的引领之下去到景明坊。
纪国公夫妇正于一栋楼外等候,身后一行随从及车驾,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了。
风沙下车抱歉,闲谈几句,笑道:“夕若姑娘无需我介绍,她在景明坊有几处铺面找我看看,我想贤伉俪是大行家,于是冒昧改了安排,勿怪。”
纪国公夫妇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约他吃饭,肯定有事,他故意换了见面的地点,免得又碰上一些“巧合”。
李善忙道:“姐夫才是真行家,能跟着学学,是我的荣幸。”
钟仪慧掩嘴笑道:“姐夫你不知道,最近不好出门,七郎都快憋闷坏了,难得出来逛逛,他高兴坏了。”
侍卫司针对佛门的暗战并没有因为打瓦尼寺被灭而停,反而愈演愈烈,甚至连民间都开始有些奇奇怪怪的传闻风声。
南唐的密谍体系也在被清扫之列。这段时间,李善端得内外煎迫。
谍网每天都在遭受破坏,每天都在死人,更多人消失的无影无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派去联络的人多半也会消失。
李善身为南唐在北周身份最高之人,推无可推。
凡是好事,太子李泽肯定会归功于使团的官员,坏事一定会要他负责到底。
想必不久之后,李泽乃至唐皇诘难的密信肯定会随着南唐朝廷责问使团的密折一封封的发至。
风沙仔细看了看李善,叹气道:“这段时间很操劳吧?你看你小小年纪,两鬓都有白发了。”其实他两鬓的白发更多,人都更加关注别人,很难看到自己。
李善凑近一些,苦笑道:“我出来一趟真不容易,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也就姐夫还愿意见我,旁人无不闭门,生怕引火烧身。”
求助的意思很明显。
风沙没有吭声。
他知道李善为什么会吃闭门羹,但是不想淌这种浑水。
不过,李善毕竟是佳音的弟弟,夫妇俩也真拿他当姐夫,他应该照顾。
钟仪慧见有些冷场,适时向易夕若道:“夕若姑娘,这一片都是你盘下的铺面吗?”
易夕若轻轻点头,介绍道:“这是白矾楼,主营白矾,兼造纸。我打算把纸坊平了,前面修造酒楼,后面酒坊酿酒,原来的仓库暂时仍囤售白矾。”
风沙一听就明白,这小妞缺钱,只能一点点的改建,没办法大兴土木,一次成型。
李善讶道:“夕若姑娘不修不恨坊吗?为什么要建酒楼?”
风沙失笑道:“你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你知道不恨坊在江宁招揽各家花魁花了多少钱吗?到现在仍旧入不敷出,如果再造一座,你出钱否?”
周嘉敏在江宁不恨坊占了差不多一半的份额,奈何没钱,于是找他打秋风,导致他给江宁不恨坊贴了很多钱。
周嘉敏好歹奇货可居,冤大头当了就当了,迟早能够回本,易夕若就是只喂不熟的猫,他凭什么下那么大的本钱?
要知每家风月场的头牌都是摇钱树,一个两个还则罢了,成片的扫过去,拿来当侍女、培养成荷官,那就是个无底洞。
金银像开闸洪水般倾泻,连他这么雄厚的财力都嫌肉疼,小小的易门根本承受不住。
尤其易夕若经过江宁的大手笔,胃口明显被养刁了,肯定想怎么奢华怎么弄,所以只能先开些别的买卖攒点本钱。
李善矜持地道:“姐夫说笑了,我一个小国公,俸禄有限。当然,开一两个店铺还是可以的,如果夕若姑娘有意,我意思意思占点份额?”
易夕若看了风沙一眼,淡淡地道:“纪国公慷慨,夕若感激不禁。”
易门确实太缺钱,主要还是江宁不恨坊尚未回本,弄得她现在捉襟见肘,李善愿意出钱当然求之不得。
不过,真正的大金主就在当面,如果风沙支持,那么钱的事都不算个事了。
风沙岔话道:“老在外面站着也不是个事。”
易夕若忙引路参观。
穿行于作坊之间的时候,钟仪慧拉着易夕若问东问西。
李善抽了空子向风沙近身,神秘兮兮地低声道:“我有一些朋友想要出城,姐夫能不能帮忙想点办法?”
风沙瞟他一眼,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李善喜动于色,声音更低了些:“谢谢姐夫,人我都带来了。”
风沙嗯了一声,道:“待会儿找机会和我的护卫换身衣服,绘声会安排好的。”
这时,一行人行出白矾楼,易夕若介绍道:“这一片都是是仓库,除了白矾楼,还有一家临街的酒楼。”
仓库没什么好看的,易夕若引领诸人前去酒楼。
一路上,风沙转着脑袋仔细扫量。
易夕若显然是分别从魔门和魔教手里获得的铺面,为了把所有的铺面凑到一起,牺牲了好位置,只有两个铺面临街,其他都是仓库。
短期看亏了,于长期则有着极大的发展余地。
两间临街铺面很小,不临街的三间仓库占地那就很大了。
一旦五间铺面连成一体,无论拿来经营什么,论规模在汴州都能算得上数一数二。
一行人由酒楼后门进门,没看到牌匾,不知道名字。
大家也懒得问,因为这件酒楼无论装潢还是内设实在不咋地。
酒楼仅有两层,今天没有对外营业,易夕若领着大家进了二楼包间。
入座后,流火带着几名剑侍去后厨监菜,授衣着带着几名剑侍门内门外忙着奉茶端点心,绘声于侧服侍。
钟仪慧从她的侍女手中取来一个巴掌大的雕花盒子,翻开道:“据说这是幼龙椎骨。七郎重金购得两截,妾身找御医验了药性,每次碾粉一小撮,不伤身。”
她那白皙的脸蛋忽然略有羞红,羞涩地道:“七郎服了几次,颇为受用,这一截送给姐夫。”
风沙接过盒子打量,他对医家不精通,瞧不出个所以然。
易门精擅医术,易夕若附耳道:“虽然不是龙骨,确实是好东西,如果配药,效力更佳。不管你身边有多少女人,只需一剂,我保证一夜之内,雨露均沾。”
……
第七百四十三章 走后门
自打来到汴州,纪国公夫妇没少让人给风沙送礼,多是极其名贵的大补之物。
显然这对小夫妻认为姐夫十分好色,所以投其所好。
风沙合上盒盖,笑道:“真是好东西,那我就笑纳了。”
酒菜很快上桌,无非是些时新瓜果、鱼虾鳖蟹、鹑兔脯腊之类,还算丰盛,味道一般。
倒是端上的两种酒令人眼前一亮,入口明显新酿不久,滋味已是非同凡响。
易夕若还故意卖了个关子,言说两酒一为和脂,一为眉寿,谁能说出个一二三,当奉送一坛此酒真正的百年窖藏。
李善抢先道:“小雅诗云:酒既和旨,饮酒孔偕,钟鼓既设,举酬逸逸。所以饮此和脂酒,当设钟鼓伴乐。”
易夕若微微一笑,举掌轻拍几下,只听得门外一阵短促的脆锣响,果然有钟鼓之声陡然扬作,悠悠传入。
风沙含笑道:“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所以这坛百年眉寿应该送给流火和授衣。”
易夕若道:“两位博学,夕若敬服。白矾楼所设之酒坊,正是专酿和旨与眉寿,还望两位不施助。”
李泽笑说往后南唐使团用酒皆从白矾楼购入。
易夕若表示感谢,然后拿迷人的异瞳充满期冀的盯住了风沙。
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风沙地盘上那些风月场的用酒采卖。
这可不是一家两家的采买,那六坊之地尽是花山香阵,稍微有点档次的风月场足有几十上百家。
风沙心里直犯嘀咕,刚才钟仪慧和易夕若一直凑头说小话,两女莫不是提前说好,做了个局吧~
好在这不算什么大事,又不用他花钱,跟云本真交代一声足矣。
于是摸摸鼻子,认了账。
酒足饭饱之后,钟仪慧又把易夕若拉到一旁说私话,留出空间给丈夫和姐夫谈事情。
风沙见李善一下子变得愁眉苦脸,奇道:“不就弄些人出城嘛?我都答应了,一定安全送出去,也没打算查根问底,你还发什么愁?”
李善小声道:“还是连山诀的事。”
风沙斜眼道:“你现在居然还有心思掺和连山诀?”
李善苦着脸道:“小弟怎会对连山诀感兴趣?奈何太子三天来了四封信,一封比一封措辞严厉,姐夫你知道我的处境,我现在连使馆门都不敢出。唉~”
风沙似笑非笑地道:“你莫不是想让我帮你抢连山诀吧?”
李善倒是很想说是,瞧着姐夫的脸色,话到嘴边变了样:“前些天我得知连山诀会在黑市出现,特意派人去看看,岂知连山诀又回到了柳仙子的手里。”
风沙不动声色地道:“我倒是听人说了,你想知道什么?”
李善谨慎地问道:“小弟想向姐夫打听一下,五月初五之前,柳仙子还会丢失连山诀吗?”
上次便是风沙向他透露“柳艳保不住连山诀”,果然一语成谶,没曾想柳艳居然把望东楼楼主给请了出来,又把连山诀给夺了回去。
他们夫妻俩和柳艳多少有些交情,且还有内疚感,只要连山诀还在柳艳的手上那就不好意思动手抢。
奈何李泽逼得太紧,李善没有办法置若罔闻。
风沙沉默一阵,缓缓地道:“会。”
连山诀的剧本是他和王尘一起写的,五月初五之前,连山诀一定会从柳艳的手中落到另外一个人的手里。
这个人可以是百家中人,也可是是各国皇室,甚至可以是任何人,只要不像魔教那样跳出剧本之外,拿出自己的剧本就行。
无论谁拿着连山诀在五月初五那天交还给郭青娥,就算在“天命”之局中首战告捷,隐谷将会保证此人及此人代表的势力于未来的利益。
参与者追求的是利益,隐谷追求的是大家寻求同一利益的过程之中所形成的合力。
连山诀就好像一大块肥美且喷香的香肉,群狼竞逐之。
每头狼都目不转睛地死盯着香肉,一心就想狠咬一口。
那么隐谷仅靠甩动香肉就能够决定这一群狼往哪边冲。
于是乎,既可以帮黄帝灭蚩尤,也可以帮蚩尤灭黄帝。
听风沙说柳艳会再度丢失连山诀,李善不禁兴奋,很快又耷拉着脑袋道:“实不相瞒,最近我损失惨重,仅存的一位高手那晚还死于往望东楼楼主之手……”
风沙打断道:“我不会掺和连山诀的事,要借人手,莫开尊口。”
连山诀这个台子就是他帮着搭的,他当然不会拆自己的台。
李善嘀咕道:“我记得那晚,孟凡好像也在。”
孟凡是绘声的亲弟弟,当然是风沙的人。
风沙神色不变地道:“这你不了解,绘声这小丫头当然我的人,她弟弟孟凡不是。尊重我,听我说两句,不想理我,扭头就可以走,我管不到他。”
李善转目瞧绘声。
绘声忙道:“他敢不尊重主人,婢子第一个饶不过他。但他确实是自由身,主人恩赏,早就替他解除了贱籍。”
李善哦了一声,盯着风沙小心翼翼地道:“孟凡这小子挺机灵的,我挺喜欢,能不能请他帮忙办些事?或者干脆招他入幕府,我保证绝对不会亏待他。”
绘声媚眸闪烁,大为意动。
主人一直不肯给孟凡一个正经身份,在韩晶身边也没个正式名分,老这么混下去根本没有前途。
如果能给纪国公当个幕僚,有主人的面子,有她撑腰,说不定能够在南唐荫个正儿八经的官身。
风沙笑了笑道:“我都说了我管不到孟凡,只要纪国公能够说服他,我不反对。”
李善动起了心思,笑道:“那我去试试。”
绘声溺爱弟弟的名声在外,稍微跟风沙亲近点的人没有不知道的。
如果可以把孟凡招到麾下,哪怕走野路子也能够走通绘声的门路。
别看绘声在风沙身边是个低眉顺眼的婢女,在外面无异于风沙的大总管,权力非常之大。比如这次他见风沙就是通过绘声安排的。
私下他都是一口一个绘声小姐,那是相当恭敬的。
……
第七百四十四章 沾手是驴
李善给风沙倒了杯茶,道:“最近城内怪事频发,更是众说纷纭,听着都像是真的,尤其打瓦尼寺被灭那晚,像是捅了什么马蜂窝,姐夫对此有什么看法?”
风沙失笑道:“你想问什么直接问,没必要拐弯抹角。”
李善眼睛一亮,追问道:“莫非姐夫知道什么内情?给小弟透透风好不好?”
绘声心道这事就是主人做的,能不知道嘛~
风沙道:“最近城内种种纷乱,南唐方面仅是遭受池鱼之殃。”
李善神情郑重起来,沉吟道:“事关重大,消息确实吗?”
风沙淡淡地道:“最近城内暗流激涌,密战频发,你或许以为这是北周针对南唐开战之前的预兆,对不对?”
所有人都是以自己的视野观察事态变化,尤其在挨打,且被打疼的时候,很难分心注意目光不及处。
南唐的密谍体系最近损失惨重,耳目蔽塞,触角断绝,导致视野更短更窄,更加无法冷静思考,更没办法纵览全局。
这就叫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李善脸色微变,缓缓地点头道:“难道不是?”
“绝对不是。柴兴已确定要灭佛,主要砍得还是佛门的触角。不过,既然拔出了刀子,当然不介意搂草打兔子。”
李善的神情变幻不定。
风沙低头喝茶。
李善呆了好一会儿,吐出口长气道:“不是小弟信不过姐夫,这事实在太大,能否告之消息来源?”
风沙顿下茶盏,轻声道:“柴兴灭佛,四灵操刀。”
李善心知姐夫乃是四灵少主,再是被废,四灵参与这么大的事,姐夫不可能毫不知情,那么这事就确实了,不由喜动于色,颤声道:“真的!!!”
其实已经信了,仅是幸福来得太快,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风沙歪头道:“你好像认为这对南唐是件好事?”
李善难掩喜色,笑道:“当然是好事。佛门势力庞大,想要灭佛谈何容易。相当一段时间之内,北周只能关注于内,无力扩张,更会把佛门逼到我们这边。”
风沙不做声。
李善喃喃自语道:“看来还得帮他一帮,推上一把。”
这个“他”,显然是指柴兴。至于“帮”,显然是帮柴兴灭佛。使得北周深陷灭佛的泥潭,非但无暇再攻南唐,南唐说不定还能趁机收复淮北诸州。
风沙继续喝茶。
李善倏然回神,没口子的道谢,这次与姐夫见面的收获远远超出预期,那一截幼龙骨没有白送。
风沙瞧李善喜难自禁的样子,很想提醒一下其实这将导致南唐愈发危险,脑中忽然闪过娥皇那张素净空灵的容颜,强行按下不说。
钟仪慧见丈夫在那儿兴高采烈,含笑过来道:“姐夫帮咱们还少吗?光道谢有什么用,你也让姐夫高兴高兴。”
“不错不错。”
李善笑道:“最近我从牙行重金购得六名稚嫩童女,个个娇小玲珑,不乏俏美明丽,尤其身轻如燕,不仅能作掌上舞,还能够掌上舞旋。”
跟过来的易夕若神情微动,美目忍不住瞟往瞧风沙。
风沙讶道:“是吗?”
“这六名童女本是高昌使团进献中原的贡品,奈何行程万里,中途多舛,屡遭劫难,国书文牒损毁殆尽……”
李善兴致勃勃地道:“奈何中原也乱,侥幸抵达的使团人等进退两难,有人想回国,有人想留下,于是一合计,分了贡品一哄而散,这不便宜了我嘛~”
易夕若那美丽的异瞳闪烁讥讽之光。
风沙则笑而不语。
李善见风沙好似不信,忙道:“待会儿我让人把她们送去勾栏客栈,一舞便知,小弟保证蔚为奇观,蔚为奇美。”
风沙失笑道:“你先送我一副幼龙骨,再送我六名技艺出色的美伎,我要是全数笑纳,恐怕有人该吃醋了。”
李善忍不住看了眼绘声,又看了看纯狐姐妹。
三女皆面浮珊瑚之色,娇如春花,丽若朝霞,眸中的羞意一个赛着一个媚人。
李善真没想到给姐夫送女人会得罪姐夫身边的女人,不禁有些慌张。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句话乃是至理名言,绝不是说笑的。
钟仪慧忙道:“姐夫一向忙得很,哪像你那样清闲,你只管搭好台子,等姐夫哪天有空,过来看看不就行了。”
李善赶紧顺着台阶下,干笑道:“是是是,夫人说的对。”
风沙笑了笑,向钟仪慧道:“内城正西北城角外有一座洞真观,尚在兴修,不待外客,你若想见仪心,不妨求见守一道人,至多半日,必有回讯。”
钟仪慧难掩激动神色,立时坐立难安,一副想现在就想赶去的样子。
李善知机告辞,携妻而退。
绘声适时小声问道:“纪国公留下的那些要出城的人,婢子扣上几天,查一下身份?”
“有什么好查的,摆明是急等撤走的南唐密谍。这些人很烫手,全部塞给韩晶,从东水门弄走。对了,千万不要用三河帮的船,更不要以三河帮的名义。”
绘声应了一声,不解地问道:“不就送些人出城吗?这点小事有什么烫手的,彤管还敢找主人要人不成?”
“你知道什么!这行当真真假假的事情太多,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人家做不到。比如,你怎么知道这些人里没有已经被北周策反的南唐内间?”
风沙叹气道:“总之,涉入这类事情很容易闹个里外不是人,而且流毒无穷。李善要不是我的小舅子,沾手我就是驴。”
绘声嘀咕道:“反正已经有个初云了,债多不愁。”
风沙横她一眼。
绘声吓得闭嘴。
易夕若小声道:“纪国公说的那六名童女,好像是明教的电光明使。”
风沙饶有趣味的扫她一眼,含笑道:“我也觉得很像。”
易夕若心叫好险,风少果然知道电光明使,这次她押宝押对了。
如果现在故作不知,风少嘴上不说,心里肯定狠狠地记上一笔。
易夕若的异瞳忽如猫一样的闪光,分外迷人。
“电光明使是日光明使的属下,我确实不知道她们怎会被纪国公买下,看来明教确实意欲报复。风少何不将计就计,来个请君入瓮?”
风沙斜眼道:“你好歹也是明教圣女,这么帮着我坑明教,好吗?”
他已经对魔教下过狠手了,再想下狠手,也不知从何下手,更没有把握连根拔起。
魔教于打瓦尼寺损失惨重,胆寒是一定的,尽管意图报复,也一定会万般小心,绝对不敢肆无忌惮,免得再被他打中七寸。
所以,他并不愿和魔教死缠烂打,免得让人家瞧出他其实已黔驴技穷。
目前还是以防守为主,哪怕有机会干掉六名电光明使,他也不会下手。
易夕若腻声道:“夕若先是主人的女人,然后才是明教的圣女。”
这种话听听就罢,风沙当然不会当真。
易夕若明显想借他之手削弱寒天白。
看来明教并非铁板一块,高层之间的斗争相当激烈。
否则易夕若绝对不会这样往死里坑寒天白。
……
第七百四十五章 又一个情敌?
酒足饭饱,客人已走,风沙也打算走了,晚饭他约了赵大公子去杨楼喝花酒。
杨楼乃是汴州第一楼,档次比状元楼还要高。
那天毕竟是他让孟凡陪伴赵家父子,结果父子俩遭了那么大的罪,在郑家药铺养了足足两天才醒。
他不光得道歉,还得帮人家压惊,否则赵重光该记他一笔黑帐了。
易夕若忙道:“等等,夕若想求风少帮个小忙。”
风沙挑眉道:“看你这样子,这忙小不了。”
“你看我好不容易才盘下了这片地方,奈何还缺少布局规划和建筑图样。”
易夕若凑近俏脸,撒娇道:“韩晶没少夸赞君山岛的建筑与布局皆独具匠心,要不主人出手帮帮婢子?”
风沙歪头道:“我出手可贵,怕易门出不起价。”
易夕若肉麻地道:“婢子的易门不就是主人的易门……”
“打住打住~”风沙不禁打了个哆嗦,这小妞还真像只猫,不用你的时候不见猫影,要用你的时候又缠又腻。
“好了好了,我有空过来丈量一下,尽快给你弄出份图纸。”
这段时间风沙的风头已经够盛,正打算安静下来消停一下,想着整天犯懒也挺累,找点事做也算调剂。
易夕若忙道:“赶早不如赶晚,既然来都来了,现在弄不行吗?”
风沙斜眼道:“你以为量一下长宽就够了?从地表到地下,都需要仔细勘探,别看这点地方,没个一两天弄不完,何况我今天是来赴宴的,手上没带工具。”
易夕若想了想,嫣然道:“要不我陪主人一起去喝花酒,反正这里离杨楼也不远,不如今晚就住在我这儿,绘声总要去把人送给韩晶,顺便把工具带过来?”
杨楼离白矾楼并不算不远,也就一坊之距,再过一条大街就到了。
因为随从里面混有南唐密谍的关系,风沙不可能带着这些人到处跑,又不能让他们单独走,那样既不安全也太扎眼。
风沙想了想,点头道:“这样也好,有你在,我不用带那么多随从,低调点好,低调点好,你也低调点,把脸蒙了。”
易夕若乃是当世顶尖的高手,风沙认识的人里面,只有宫青雅能够稳压她一头,宫青秀剑法超群,奈何少了杀气? 真要以死相搏? 肯定不是对手。
绘声急道:“主人~”
易夕若明显故意把她和护卫全部支开,是否打算意图不轨?
别看易夕若也是一口一个婢子,一口一个主人? 她知道这当不得真的。
奈何易夕若的身份远高于她,有些话当着易夕若的面不好明说。
风沙淡淡地道:“就这样定了? 你把人都带给韩晶,流火和授衣随侍。”
墨修一脉单传,传了数千年居然从来没有断过传承? 自然有着极其厉害的保命秘法? 鬼神之眼绝对不是摆设? 哪怕手无缚鸡之力也不是人家想杀就能杀的。
真要拼命? 他连宫青雅都不怵,赢是赢不了? 逃肯定能够逃掉,只不过代价实在太大。
何况,谁愿意跟一个疯女人拼命,输赢全无好处。
易夕若不禁打个哆嗦,风沙居然仅带两名随从,反倒让她十分紧张,强烈怀疑这是否是某种试探。
易门再式微,好歹也传承了数千年,易夕若当然知道墨修有多难惹。
一旦没杀死,那就不是她的麻烦,整个易门都完了。
墨修独苗,你杀墨修就算意图断根,基于对等报复,人家自然断易门的根。
就算侥幸杀死了,欠墨修人情的百家一大把,正好以此为借口灭了你分赃。
再者说,风沙那两道要命的密令正在送去东鸟和南唐的路上,如果没有来得及让风沙取消前令,易门同样完蛋。
不管这是真的假的,反正易夕若不敢赌。
易夕若蒙面并非蒙纱,而是戴着一副嵌着水晶的铜面具,用以遮挡异瞳。
面具的形貌十分狰狞,配着她窈窕高挑的身姿和清冷的气质,倒是更添风韵,引人遐想,忍不住想要探究面具掩盖之下的容颜。
然而,行于人流如织的街上,行人对易夕若根本视若无睹,就像走过一个最最普通的人,并没有丝毫值得奇怪的地方,没必要特意观望。
反倒是纯狐姐妹异常吸睛,过路的男子没有一个不投以热切的目光,并往两女中间的风沙投以羡慕嫉妒甚至恨恨的眼神。
一行四人快到杨楼大门前的时候,一个相当磁性的嗓音,欣喜地叫道:“流火师妹,授衣师妹!”
两女忍不住驻步扭头,流火和授衣一齐喜道:“二师兄!”
风沙转目扫量对街那人,心下明了,此人应该是纯狐姐妹在龙尾派的二师兄。
那二师兄阔步过街,一对寒芒隐闪的狭长眼睛毫不停留的扫过风沙,直接盯上了易夕若的铜面。
风沙心知自己脚步虚浮,不会被人家放在眼里,能够直接盯上易夕若,说明武功在水准之上。
那二师兄走近后,微笑道:“蜀地别时,两位师妹不过碧玉年华,今日再见已是桃李争春,若非你们姐妹俩并肩而行,我还真不敢相认。”
虽然他的笑容十分和曦,眼神却隐隐透着残忍和冷酷,风沙很不喜欢,尤其看纯狐姐妹的眼神很不单纯,令他更为不爽。
两女无所察觉,喜滋滋的行礼,脸蛋皆因兴奋而红。
流火问道:“二师兄你怎么来汴州了?”
“蜀国灭后,我去凤翔府参军,后来迁居洛阳,又打了些仗,现在是铁骑右第二军都校,遥领合州刺史。”
都校为千人统兵官。合州位于蜀地,所以只是遥领。
铁骑军是殿前司直辖的马军,乃是北周最精锐的四军之一。
以此人的年纪,能够混到这个位置,绝对称得上青年才俊。赵仪之前那个梁州骑兵指挥使也不过如此,这还是柴兴的铁杆,后面有个当玄武总执事的爹。
难怪这人的语气神态颇为自傲,确实有自傲的本钱。
风沙心里有数了,凤翔府就一支军队,四灵的护圣营。
这人铁定是四灵总堂的人,不过肯定不是四灵中人,因为四灵只从秘营招人,皆是从幼年培养,以保证纯洁忠贞,带师投奔的人只可能是外围。
作为四灵的外围,能够成为铁骑都校,统兵千人,还是精锐骑兵,绝对屡立战功,真枪实刀杀出来的。
流火和纯狐大讶,纯狐娇笑道:“二师兄如今是合州刺史,那不是咱们家乡的父母官了?”
纯狐家乃是蜀地的武林世家,蜀亡之后从合州搬到渝州,投靠了辰流,两女的父亲从渝水帮帮主变成副帮主,渝水帮被三河帮吞并之后,又成为渝水堂执法。
那二师兄面露得色,微笑道:“遥领,只是遥领。”
……
第七百四十六章 又一个姓王的家伙
那二师兄颇为自得的报了声,转问纯狐姐妹怎么来到汴州?
流火和授衣相视一眼,又一起看向风沙。
他乡遇故知,且是感情甚笃的二师兄。
两女一时兴奋不免冷落了主人,忽然会意不妥,心内忐忑不安。
那二师兄这才注意到风沙,眼神忽然冷了下来,尖刀攒刺一般扫量风沙。
“在下凌风,三河帮客卿。”
风沙以江湖礼抱拳道:“纯狐大侠目下是三河帮渝水堂执法。鄙帮意欲往北拓展,遣在下先行拜码头。早知兄台与流火和授衣同门,早就该当登门拜访。”
流火和授衣立时明白,主人这是以凌风的身份示人,那她们的身份就是三河帮的纯狐姐妹,而非主人的婢女。
“三河帮?”
那二师兄颌首道:“贵帮伏帮主颇具盛名,丹凤帮主与两江武林盟主王补天为争连山诀于潭州御街之战,连我这远离江湖的人都曾耳闻。”
三河帮一直沿长江流域扩张,其影响力别说到北方,连淮水都没过。
尤其三河帮来汴州时日不长,人数也不多,韩晶占下东水门码头并没有刻意打出三河帮的旗帜,是以熟络三河帮的人很少。
伏剑的名声之所以能够传过来,主要还是因为连山诀。
潭州的时候,隐谷一直通过伏剑炒热连山诀,之后才换成柳艳。
随着柳艳将连山诀一路护送至汴州,有关连山诀的种种传闻于北地迅速扩散。
当过两江武林副盟主的王龟因为跟伏剑抢过连山诀,附带于北方武林的名声也不小。
那晚醉卧当垆之外,王龟醉酒找伏剑抢连山诀,结果打平一事,经过有心或者无心的渲染,已经演绎成激烈似南方武林巅峰对决的场面,精彩程度堪比说书。
当然是隐谷有意为之。
大肆宣扬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突显连山诀有多么多么的重要。
常人的观念之中,如果两个泼皮抢一个荷包,里面肯定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如果两位剑仙抢一个荷包,那么里面肯定是千年难遇的天材地宝。
抬高争抢之人的名声,不管是侠名还是恶名,都能侧面烘托连山诀的重要性。
因为重要人物都欲得之而后快,所以连山诀至关重要。
至于连山诀为什么重要,反倒不那么重要了。起码隐谷有意淡化,使之不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只有真正的知情人士心知肚明。
总之,汴州地面上但凡听过“三河帮”三个字,泰半因为有关连山诀的传闻。
所以那二师兄一听“三河帮”,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丹凤帮主伏剑。
作为军方的将领,天然瞧不起江湖人士? 哪怕自己出身江湖也不例外。
因为但凡领过兵都知道军队和帮派的差距有多大,那是全方位的碾压,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对手? 除非像天下十三大帮会那样拥有雄厚的背景和自己的军队。
那二师兄显然不清楚三河帮的情况? 一听风沙仅是个客卿,顿时不放在心上? 转向纯狐姐妹,态度颇为殷勤。
“两位师妹远道而来? 师兄当尽地主之谊? 我在杨楼有个包间? 一起来吧~”
两女又别来俏脸看主人。
风沙还在抱拳? 尚未收礼,面不改色的继续笑道:“还不知道兄台高姓大名? 如何称呼。”
流火赶紧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在龙尾派的王升王师兄? 剑术超绝,乃是蜀地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高手,人称巴蜀剑王。”
风沙奇道:“久闻龙尾派以内家柔术冠绝天下,王兄怎么擅长剑术?莫非也身负家传剑法吗?”
王升淡淡地道:“一理通百里通,柔术可以贴身缠斗? 剑术为什么不行?越是在别人施展不开的方寸之地你能够施展开,焉能不赢?”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盯着易夕若,语气很平淡,眼神很挑衅,显然看出易夕若才是真正的高手,认为这是真正的主事人,这个叫凌风的仅是对外的主事。
但凡帮会都有类似八面玲珑的人物,其实没有任何实权,专门负责迎来送往。
没必要跟这种人浪费口舌。
易夕若带着铜面具,既不做声,也看不见任何表情。
风沙赞道:“有道理,佩服。”他武功不行,不代表不懂,相反非常的懂。
一听就知道这个王升的剑法一定奇峻奇险、剑走偏锋。很可能为人也差不多。
王升有些不耐烦地道:“我约了几位汴州的头面人物,不好让人家久等,正好遇上两位师妹,不妨一起坐坐。”
他算是看出来了,凌风不点头,两位师妹不会跟他走。
他的师妹居然不听他的话,反而看别人的眼色,心里不由好生恼火,于是想显示一下背景,让凌风这小子知难而退。
风沙果然问道:“什么头面人物?”
王升冷然道:“这个你就不要多打听了,他们不见外人,如果贸然前去得罪他们,三河帮将在汴州寸步难行。”
显然把风沙当成了到处钻山打洞寻门路的家伙。
风沙之所以询问身份,实是担心纯狐姐妹遇上类似赵家父子之类的人物,两女不仅漂亮还是并蒂莲花,很惹男人眼热的。
那些纨绔又都是些无法无天的家伙,闹起来大小是场风波,他正打算最近低调点,不想随便惹出事端。
是以婉拒道:“既然王兄要宴请重要客人,我们就不打扰了,待得之后有闲,流火和授衣再去与王兄叙旧。”
王升颇为恼火,冷哼一声。
授衣忙道:“二师兄你先去忙,晚些我和姐姐再……”
流火打断道:“先就这样吧~二师兄你先进去吧~我们还要在门外等候客人。”
妹妹没心机,她心里很清楚,师兄明显对主人充满敌意。
哪怕她们过往跟二师兄的感情再好,现在是有主人的。作为奴婢,无论如何要向着主人,更不能越过主人应下什么事。
王升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倒想看看,什么客人这么大的面子,能让我王升的师妹等在门口。”
心里不由更把凌风乃至三河帮看低了,候在门外是很大的礼遇,两方的身份地位差距极大的时候才会这样。
流火待要说话,赵大公子揽着流珠吊儿郎的从对街走了过来。
……
第七百四十七章 王贱儿
赵大公子的纨绔名声,声名在外。
王升自然认得,脸色微变,旋即冷峻。
他和赵大公子并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也混不到一个圈子去。
论风光派头、挥金如土,他远远比不上这些纨绔,但要说怕则未必。
铁骑军乃是北周最精锐的四军之一,攸关国运,其将领升迁任命,皆由皇帝乾坤独断。换句话说,他是柴兴罩的。
除开柴兴和顶头上司,他可以不给任何人面子。
风沙向赵大公子迎去,行礼笑道:“大公子别来无恙,前几日让你爷俩受惊了,今日相请,一为道歉,二为两位压惊,咦?他人呢?”自然是问赵旦。
赵大公子揽着流珠的纤腰,把那丰腴动人的娇躯死死挤在自己的怀里,得意洋洋地朗声而笑。
“虎父犬子,虎父犬子,自从他被那几个小妖精彻底吸干,到现在还直不起腰呢!哪像他爹我生龙活虎。不信你问流珠,昨晚几次来着?”
流珠霞生玉颊,妖媚地推了赵大公子一把,当然推不开,只好撩人地嘤嘤一声,风情万种地垂首,予人一种欲拒还迎的感觉,很不正经。
街上行人纷纷侧目,开始不由自主的绕着赵大公子走,不乏凑着头窃窃私语,显然不会有什么好话。
风沙干笑道:“大公子虎体熊腰,佩服佩服。”
赵大公子得意一笑,转目道:“哟~今天只带着流火和授衣啊!这位是谁?瞧着好像有些眼熟。”
他毫不意外的忽略了毫不起眼的易夕若,盯着王升的脸使劲打量。
王升根本不搭理,冲纯狐姐妹痛心疾首地道:“师傅的教诲你们是否都忘了,洁身自好,洁身自好,怎么能跟这种人混在一起。”
三河帮显然求门路求到赵大公子的头上。
赵大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想要求这种人办事,就得送女人。
听赵大公子轻佻的语气,显然认识流火和授衣,恐怕两女早已落入虎吻。
他没想到这对天真烂漫的姐妹花居然变成交际花,心里五味杂陈,又羞又恼? 恼羞成怒。
赵大公子见王升认识纯狐姐妹,以为是风沙的朋友,强行按下心中的不快,笑道:“别干站着了? 走罢~凌少的花酒,我还是头一回喝,今晚定要不醉不归。”
风沙以手引道:“大公子请。”
赵大公子抱着流珠迈步入门? 风沙紧随其后。
纯狐姐妹相视一眼,冲王升露出歉然神色,然后绕开他? 想要追上主人。
王升闪身去拦? 没曾想眼睛一花? 那铜面人居然无声无息的占住了他要落脚的地方。
铜面具上那对毫无半点人性的水晶眼睛,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冰冷光芒。
王升心下大骇? 眼看收势不及? 双足钉子般强钉于地。
他的腰肢竟然扭出了一个正常人绝对扭不到的程度,硬生生止住冲势的同时? 剧扭的腰肢仿佛蓄力的绞弦,把冲力全部绞于腰肢。
转眼之间? 绞弦迅速回转? 右掌如同离弦之箭? 直插铜面人的心口。
易夕若咦了一声? 探掌虚击实拨。
王升剑刺般的小臂无法遏制的往内一折,右掌击上了自己的左肩,整个人踉跄后退,捂着肩膀瞪着眼,失声道:“阴阳倒转,你是日月门妖人!”
易夕若再度探出欺霜赛雪的玉掌,像随风雪花一般飘到了王升的脸上。
王升脸色瞬变,腰肢竟又往侧折出了一个令人瞠目的角度,将将避过了这迅疾绝伦的一巴掌。而后单掌击地,身体猛旋飞退,再起身站直,已是十步开外。
脸颊微痛陡起,伸手一摸,不见血迹,肯定有抓痕无疑。
易夕若冷漠地道:“说话注意点,否则下次不是打脸,是探底。”
王升几乎下意识的想要夹腿,忍不住又往后退了一步,森然道:“今天没带剑,下次再见,自会讨教。”
易夕若不屑一笑,飘然而退。
风沙当然不知道易夕若在门口和王升过了几招,赵大公子正在大发脾气,他则忙着劝和。
赵大公子在杨楼有固定的包间,结果那身段浮凸的美女管事战战兢兢地告诉他被人占了。
他一向好面子,哪受得了这种气,气得直跳脚。
正因为知道赵大公子在此有包间,所以风沙也没有特意定包间,是以赶紧让那美人快去找间上房,把这可怜的女子支开。
显然杨楼很清楚赵大公子的喜好,连接待都派个美人。
也幸好是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如果是个男的,赵大公子这会儿恐怕已经上脚踹了。
易夕若无声无息的回来,风沙扭头看了一眼,低声道:“不要惹事。”
这句话也是说给赵大公子听的。
结果赵大公子根本没听,直勾勾的盯着易夕若的铜面,显然才发现易夕若的存在,依稀觉得这副狰狞地铜面有些眼熟,在哪里见过又实在想不起来。
他唯一见过这副铜面的时候,就是中了幻术的时候,是以仅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映像而已。
也亏得他冥思苦想,一时间忘了闹腾。
这时,王升快步行来,推开意欲问询引路的小厮,径直转上楼去。
赵大公子正想得头疼,顺势抛开不想,向风沙问道:“你认识这小子?”
风沙反问道:“大公子认识他?”
“刚才觉得眼熟,现在想起来了,王剑儿嘛!”
赵大公子盯着王升的身影,冷哼道:“他早先跑去洛阳事奉宦官,以为进身之阶,生性残忍,擅长击剑,人称王剑儿,私下都叫他王贱儿,贱人的贱。”
流火和授衣神情微变,显得很不自在。
听到“贱人”两字,其实易夕若也很不自在,带着铜面看不出来。
风沙轻咳一声,问道:“生性残忍怎么回事?”
赵大公子张了张嘴,又摇头道:“待会儿还要吃饭喝酒玩美人,不说这么煞风景的事了,等等,他这,这,他怎么进了我的包间!!!”
那管事的美人正巧小跑过来,赵大公子一把揪住她的前襟,怒不可遏地嚷道:“你说,到底是谁抢了我的包间。”
赵大公子纨绔归纨绔,人一点都不笨,心知杨楼既然敢得罪他而让出包间,肯定有他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占下了。
所以,生气归生气,并没有非要抢回来,甚至都没有多打听。
这会儿看到王贱儿跑进去,才是真正的气炸了,就凭这小子,又能认得什么大人物,居然敢抢他的包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