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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风落木     兴风之花雨txt下载     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六十三章 柔娘

    侍卫司是拿密谍的,更喜欢追根溯源,来个连根拔起,仅是盯上了宫天霜,并没有直接拿人。

    宫天霜武功不错,很快发现自己被人给盯上,还以为是风沙通过关系派来找她的人,她心中生气,有意避开,到处乱转,总算把人甩不见。

    她人生地不熟,连自己都不知道转哪去了,四下逛了逛,隐约听到附近有打斗声,便寻声找去。

    翻上一座高大的院墙,眼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正被十余名护卫打扮的人堵在某个后宅花园的角落里。

    这女子穿着一身松垮垮的鲜艳长裙,质地华丽,配饰繁琐,动作一大就往下垮,明显不是穿来打架的,还有几处破损,像是被人撕开。

    导致此女一边打架还得不时拉拢衣服,免得春光外露。脚上更是哗哗作响,戴着沉重的铁镣铐,导致动作缓慢,跳不动也跑不动。

    尽管服装和镣铐拖累,十余名护卫居然还是近不了此女的身,不时被击开。

    宫天霜大为惊讶,此女单论拳法绝不在她之下。

    宅院的二楼窗口有人叫道:“一群废物,十几个人居然拿不住一个带了脚镣的女人,喂~你们动作轻点,别打伤了我的柔娘。”

    宫天霜恍然,偷眼去瞄窗口那人。油头粉面的,一看就是不个好东西。

    那男人又叫道:“柔娘我告诉你,就算你逃回去,盖万也会亲手把你给我绑了送来。你最好乖乖听话,否则我把他家再抄上一遍,那时可就不会手软了。”

    柔娘闷不吭声,下手更疾。

    那男人不悦道:“你答应从我,我才放过那些女眷,这几天对你也是好吃好喝好哄着,要不是你想逃跑,我也不会给你上镣铐,你这小蹄子怎么说话不算话。”

    柔娘总算出声,气喘吁吁地道:“赵大公子身边美女如云,不差我一个蛮性未消的野女人,求你放过我吧!柔娘会记你一辈子的好。”

    “我不要你记一辈子,我就要你一晚上。”

    赵大公子怒道:“凭什么盖万睡得我睡不得? 瞧不起我吗?你说话不算话? 赵爷我可是一口唾沫一个钉? 说睡你一晚? 那就睡定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宫天霜终于忍不住,跳出来说道:“她不情愿从你,你逼她干什么? 一大群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 好意思吗?”

    墙顶在下? 宫天霜在上? 身后是月? 弦月漫天? 皎白的脸庞与月光相映生辉,修长的体态婀娜已极。

    赵大公子转目一瞅? 眼睛都瞧直了,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开。

    围攻柔娘的那些护卫也接连停了下来? 纷纷扭头而望。

    宫天霜喂了两声,赵大公子仍未回神? 直到口水流到下巴? 才猛然惊醒,伸手胡乱抹了下巴? 赔笑道:“敢问小姐芳名几何,芳龄叫什么? 许了人家没有?”

    宫天霜听他说错话,咯咯笑了两声,脆声道:“强扭的瓜不甜,既然这位姐姐不情愿,你就放过她吧!”

    “好教小姐评理,前几天我带人去抄家,她让我高抬贵手,只抄家、不拿人,我说只要她从了我就行,她同意了,结果跟我回来之后又反悔。”

    赵大公子满腹委屈地道:“我说不愿意跟我一辈子,我也不勉强,跟我一晚上也行,结果她就闹,给了我一耳光不说,还想逃跑。你自己说是不是!”

    柔娘低下头,不做声。

    宫天霜道:“你气势汹汹地带人抄家,谁见了不怕呀!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柔娘姐姐舍己为人,正是位女中豪杰,你应该敬佩才是,干嘛不依不饶。”

    赵大公子干笑道:“她确实为人了,但是没舍己呀!等她舍了我再敬佩也不迟。”

    宫天霜愣了愣,甜甜地笑道:“如果她真的舍了,你不就成了趁人之危的坏蛋了吗?她这是为你好啊!”

    赵大公子瞧得眼睛都花了,结巴道:“她为我好?我怎么不觉得?”

    宫天霜以为把他忽悠住了,笑道:“当然是为你好,否则赵爷你岂非着实了仗势欺人?成了坏人。只要放过这位姐姐,那也算舍己为人,是值得敬佩的好人。”

    赵大公子眼珠一转,嘿嘿地道:“要不小姐也舍己为人一回,替她陪我一晚,赵爷我立马成全她,再也不追究,而且一定好好地敬佩你。”

    宫天霜见他调戏自己,笑容顿时消失,粉脸挂霜,忽然跃下院墙,举手投足便打倒了三四名护卫,裙下蛮足飞踢,踹倒两个。

    一众护卫被倒跌的同伴又砸倒几个,不住地后退,差点一哄而散。

    宫天霜蓦地拔剑挥划,只听得叮叮数响,柔娘的脚镣应声而断。

    竟是断铐而不伤脚踝,除了宫天霜的剑法的确高超之外,她手中那把寒森森的宝剑显然并非凡品。

    宫天霜横剑于身侧,仰头笑道:“我要把这位姐姐带走了,赵爷没意见吧?”

    赵大公子都看傻了,他一向很知时务,深知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叫道:“没没,没意见,女侠请便,女侠再见。”

    宫天霜咯咯一笑,回剑入鞘,携着柔娘跃上墙头,翻墙离开。

    连过了几个小巷,宫天霜才停下问道:“姐姐有地方去吗?”

    柔娘迟疑地点头。

    宫天霜笑道:“方便我去住上几天吗?”

    柔娘愣愣地瞧着她一眼,垂目道:“当然,小姐是我的恩人,想住多久都可以,请随我来。”

    宫天霜心下一喜,随柔娘快行。

    柔娘似乎认准了某个放向,时而穿巷,时而跃墙,毫不停留。

    宫天霜发现她的轻功相当高明,刚才若非被拴了脚镣,恐怕早就跑不见人影,根本无需她来搭救。心中不禁狐疑,这位姐姐武功这么好,怎么落到这种境况?

    两女穿过了一条破烂的小坊,又往北过了两条大街,到了一片小房紧凑林立,院落古旧的小坊里面。

    柔娘引领去了坊角一间破败的民居,并不走门,直接过墙。

    墙后杂草丛生,仅有一口小井,一座矮房。

    进房也不开门,翻窗而入。

    宫天霜犹豫一下,跟着进窗。

    房内陈设十分简单,一床一桌一衣柜一橱柜。

    橱柜上摆着一盏油灯,被柔娘幽幽地点亮。

    ……

第七百六十四章 渣男

    宫天霜好奇地打量室内,虽然狭窄简陋,却是相当干净,甚至算得上一尘不染,与房外的破烂外观和凌乱的小院相比,简直不像一个地方。

    柔娘倒来杯凉水,柔声道:“家里的柴火用完了,小姐将就一下。”

    宫天霜接过水杯,道了声谢,问道:“你就住这里吗?那位赵大公子抄谁的家?”

    她单纯归单纯,一点也不幼稚,三教九流的朋友很多,江湖上的人心鬼蜮没见过也听过,已经发觉这位柔娘姐姐的身上有很多蹊跷的地方。

    柔娘道:“赵大公子抄得是盖家,我仅是在盖家帮工,得假才回来住。”

    宫天霜奇道:“姐姐武功不错,给盖家做护卫吗?”

    柔娘有些不自然的转开目光,轻轻地嗯了一声。

    宫天霜环视房内,又问道:“盖家很吝啬吗?姐姐怎么住在这种地方?”

    柔娘垂首道:“我有亲戚需要接济,没攒下什么钱。”

    宫天霜恍然,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我打搅姐姐了,我会尽快找点事做,尽早搬出去。”

    柔娘摇头道:“只要小姐不嫌我这简陋,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不过多双筷子的事。对了,小姐哪里人啊?怎么一个人跑来汴州?”

    宫天霜轻咳道:“我是蜀地人,过来投奔亲戚,结果亲戚早就搬家,盘缠也用完了,这不今天才被客栈扫地出门嘛~如果不是遇上姐姐,我都没地方住。”

    她隐瞒身份就是不想让风少找到,奈何根本不会撒谎,小脸蛋红彤彤的。

    柔娘轻笑道:“真巧,我也是蜀人。”

    宫天霜啊了一声,不禁慌张,生怕人家追问细节,她答不上来那就糟糕了。

    没曾想柔娘并不深究,微笑道:“还不知小姐怎么称呼?”

    宫天霜鬼使神差地道:“沙尘霜,姐姐叫我霜儿好了。”

    “一尘不染的尘?风霜雪雨的霜?”

    宫天霜正色道:“乘风破浪的乘,成双成对的双。”

    柔娘含笑道:“沙乘双,嗯,挺好听的。双儿小姐唤我柔娘就好。”

    宫天霜有种被人瞧破的感觉,心虚地道:“我哪算什么小姐,姐姐还是唤我双儿自在些。”

    柔娘笑了笑,过去铺床道:“双儿小姐暂且将就一晚,明天我去买床新被褥。”

    宫天霜忍不住道:“我睡床上你睡哪儿?”

    柔娘垂首道:“我给夫人小姐做护卫,站着都能睡着。”

    宫天霜还要再劝,柔娘已经把床铺好? 又端来小盆倒了点水? 取来毛巾道:“家里没有热水? 双儿小姐将就洗洗。街北就是浴室院,澡堂扎堆,沐浴很方便。”

    宫天霜就着冷水随意抹了几下脸,硬拖着柔娘上了床? 笑道:“都是江湖儿女? 哪有那么多讲究,你不嫌弃我就好了。对了? 盖家被抄了,你还能回去吗?”

    柔娘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道:“我也不知道? 打算明天过去看看。”

    宫天霜凑近道:“带我一起去好不好?我也可以做护卫? 总不能混吃混喝。就算姐姐不介意,我也要找些事做好攒点盘缠。”

    柔娘略显慌张地道:“不不,不是。我是说我不知道盖家怎么样了,如果没能逃过一劫? 我也要重新谋个差事。”

    宫天霜哦了一声? 笑道:“那就一起去看看呗。”

    柔娘忙道:“可能会遇上危险,如果盖家没事,很容易让他们误会。毕竟我只是个护卫? 随意带生人过去会惹麻烦。”

    宫天霜一想也是,护卫如果敢乱带人,那是要受重罚的,好奇的问道:“盖家什么人家?那位赵大公子又是什么人,怎么会抄盖家呢?”

    柔娘叹气道:“盖府的主人是一位上将军,权势滔天,赵大公子更厉害,好像是秦国公的嫡长子。”

    宫天霜倒没觉得上将军和国公是多大的人物。风少身边的大人物多了,想求见她师傅而不得的高官显贵更是如云,都是一副亲切的笑脸待她很好。

    柔娘喃喃地道:“那些高官的龃龉,我们这些小人物哪弄得清楚,那些高官的权势更不是我们能够抵挡的。如果有可能,逃得越远越好……”

    “姐姐这么担心,为什么要去给人家做护卫?”

    柔娘神情莫明地道:“还不是生活所迫,有什么办法呢!”

    宫天霜见她神情阴霾,没再追问,岔话道:“姐姐这么漂亮,武功又好,有没有心上人呐?”

    柔娘的脸色瞬间苍白,反问道:“你呢!你有没有?”

    宫天霜俏脸一红,低声道:“没有。”

    柔娘笑了起来:“哄人,快给我讲讲。”

    宫天霜不依地撒娇道:“姐姐欺负人,没有就是没有嘛!明明是我问你,你怎么反问我了?要说也是你先说。”

    柔娘躺平身子,目视屋顶,幽幽地道:“我有个心上人,我宁可没有。”

    宫天霜问道:“他叫什么?”

    柔娘语气复杂地道:“王升。”

    “他是干什么的?”

    柔娘摇头不语。

    宫天霜换了新地方、躺了新床睡不着,想找人说会儿话,又问了几句,发现没有回应,探头去看,柔娘闭上眼睛,好像睡着了。

    她只好跟着闭上眼睛,奈何怎么都睡不着,辗转反侧整晚,临近天亮才睡熟。

    再睁眼时,太阳已中天,柔娘不见踪影,桌上有碗盖着饭菜,桌下有新盆装着些新买的用具。

    宫天霜随便梳洗一下,勉强扒拉几口早已冷掉的饭菜,跑去街上逛了逛,想找点事做,奈何碰了一鼻子灰。

    她武功不错,还会管人管账,而且自认管得特别好,升天阁的日常就由她负责。可是,谁会随便找个陌生人来当主事?要么当婢女,要么陪酒。

    还有几个觊觎美色的泼皮无赖,被她当场放倒。

    没曾想来了几名捕快拿人,她心知惹上了地头蛇,不想把事闹大,只好一溜烟跑了。

    刚翻进小院,屋内有个男声道:“……烂货,装什么清高。你自己说你被多少男人睡过了,还差这一回吗?你这一逃,差点把我害死知道吗?”

    柔娘哭道:“你滚。我不想再见到你。”

    男人叹气道:“对不起,我错了。你看我脖子上的伤痕,真的差点被人给活活掐死。既然你不情愿那就算了,赶紧逃吧!逃得越远越好,不要管我了。”

    柔娘颤声道:“要不我们一起逃,逃到天涯海角,逃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世外桃源,我给你生孩子,陪你白头到老。”

    那男人苦笑道:“我知道他太多见不得人的事,哪有可能逃掉?他疯了也要弄死我。柔娘,是我对不起你,你快走吧!这辈子欠你的,我只能下辈子还了。”

    柔娘沉默一阵,低声道:“我,我回去就是了。”

    男人喜道:“赵大公子的威风你也看到了,他虽然好色,脾气却耿直,如果能够借刀杀人,我就能彻底摆脱盖万了,那时一定风风光光地娶你进门。”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怎么借刀杀人,我全指望你了,相信你一定行的。”

    ……

第七百六十五章 兴师问罪

    柔娘低着头翻窗而出,俏脸上还斑驳着泪痕,与窗外的宫天霜碰个正着。

    宫天霜正气得火冒三丈,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男人,忙扶住柔娘道:“千万不要去。”

    柔娘娇躯剧震一下,无比羞窘地低声道:“你都听到了?”

    “是,我都听到了。他就是个大骗子,嘴里没一句真话,你还看不出来吗?”

    宫天霜秀眸冷瞪,若非窗户是翻格的已经落下阻挡了视线,她能把窗户后面的那个男人给生生地刺死。

    柔娘软弱地道:“你不明白情况,你不要管我了。”

    宫天霜大声道:“我怎么不明白情况。如果他真的喜欢你,为什么要逼你,哼,去和别的男人好。”

    “他有苦衷的,我只是一时发脾气,其实我不怨他。我只怨这浑浊黑世没有一丝光明,哪怕有光明也洒不到我的身上。你明白什么,你什么都不明白。”

    柔娘粉脸涨红,越说越怒道:“你见过黑暗吗?你没见过黑暗,怎么知道黑暗的可怕。我不是没有反抗过,反抗的代价你知道吗?反抗的后果你清楚吗?”

    一连串反问,把宫天霜给问蒙了,不禁语塞。

    柔娘的神情渐渐平静:“小姐显然是大家闺秀,不知人间疾苦。现在有善心是因为不知道后果,待知道后果,撒手不管,将会是我们付出代价,不会是你。”

    宫天霜结巴道:“我不会撒手不管你。”

    柔娘凝视着她道:“看得出小姐心地善良,但是你没有权力,你的父兄长辈才有权力,如果因为你的善心,可能害得他们失去权力甚至性命,你会怎么办?”

    宫天霜啊了一声,她还真没想过。

    “说白了,你我仅是萍水相逢,你的善心就好像喂食路边的野猫野狗,随手一撒,以为乐趣。”

    柔娘苦涩地道:“如果哪天天降雷霆,劈向这些猫儿狗儿,你会帮忙挡雷,甚至拉上自己的父兄长辈一起挡吗?就算你愿意,你的父兄长辈愿意吗?”

    宫天霜红着脸,沉默下来。她忽然有种深深的无力感,抛开师傅和风少? 她好像确实什么权力都没有。

    “曾经有好心人想要帮我,我也曾经欢欣鼓舞? 满怀希望? 奈何那座山太高太大太险峻,他翻不过去,伤心的是他? 跌落的是我。遍体鳞伤? 苦不堪言。”

    柔娘抹泪道:“小姐的善心和恩情我记住了? 我真心的感谢你,但也请你体谅我的苦衷,其实他比我更苦,你不要骂他,更不要怪他? 他没有任何办法。”

    言罢? 垂首而去。

    宫天霜盯着她的倩影消失于墙后? 神情极为复杂? 愣了半天没有回过神。

    那男人不知何时现身于侧,叹道:“我知道小姐瞧不起我? 认为我没骨气,是小人? 是骗子。”

    宫天霜忍不住拉开距离? 盯着他道:“你就是王升?”

    男人轻轻地点头,缓缓地道:“小姐气质不凡,应该出身高贵,恐怕见惯了很多人向你伏首,有曾想过他们是否伏得心甘情愿?又或者不得不屈服?”

    宫天霜冷冷地道:“那也不像你这么,哼,无耻。”

    “呵呵~你的父兄长辈身边是否美女如云?难道全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是有人送,就是自己抢,那些女人就没有心上人,个个都心甘情愿?”

    宫天霜顿时不吭声了。

    王升笑了起来:“你看,都是一丘之貉。你不去责怪强大且霸道的他们,反而瞧不起弱小又无奈的我,说明什么?说明是非在于强弱,并非无辜不无辜。”

    宫天霜冷叱道:“歪理邪说。”

    王升回道:“不过是弱肉强食。”

    宫天霜娇哼道:“我知道你是错的,说不过你是因为我的学养还不够,总有一天我会把你这番歪理邪说驳斥得体无完肤。”

    王升愣了愣,讥笑道:“那我拭目以待。”

    宫天霜忽然呀了一声,叫道:“不行,我不能让她就这么去了。”纤腰一扭,迅速跃墙。

    王升瞧着她曼妙的身姿,嘴角浮现一丝诡秘的笑意。

    显然看出了宫天霜的单纯,打起了宫天霜的主意。

    勾栏客栈,东楼,初云闺房。

    初云戴上了挂着铃铛的项圈,甜腻腻地依偎在风沙的身边,温柔地倒酒。

    风沙木无表情地端坐,好像依偎在他身上的不是一具香躯美体,而是一截硬邦邦的木头,嘴上道:“突然请我喝酒,不会是场鸿门宴吧?”

    初云微笑道:“风少说笑了。”

    风少嘴上这么说,偏偏孤身而来,说明还是很信任她的。尤其孤身这一行为,明显是暗示她最好说些秘事,也是方便她说些秘事。

    她不由自主的怀疑风少是否对前几天的设计布局,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似乎有点兴师问罪的意味。

    “说笑?你看我笑了吗?”

    风沙轻哼道:“初云,我自认对你很不错了。你摸着良心想一想,你有多少事情我装作不知道,甚至给予帮助,你总不能把我的好心当成我好欺骗吧?”

    初云探手抓住风沙的大手,嫣然道:“我的良心吗?您可以亲手摸摸,感受一下初云对您……”

    风沙不悦地甩开,森然道:“我已经给你自由了,不再把你当成可以随意亵玩的花魁美妓,如果你真有此等喜好,我不介意再成全你一次。”

    初云脸色微变,垂首道:“我知道错了。”

    风沙又哼一声,道:“你原先是人什么我很清楚。前些天,我邀请纪国公夫妇去白矾楼,又邀请赵大公子去杨楼,流珠也在。当晚遇上了一些怪事。”

    初云的神情纹丝不变。

    “单凭纪国公夫妇和流珠,足以固定我的行踪,也唯有他们可以固定我的行踪,并且顺理成章地调开我的护卫。”

    风沙转目初云,凝视道:“既然确实发生了变故,哪怕我无脑反推也能够推回到他们的身上。”

    初云樱唇微动,很想说“这些都是猜测,你没有任何证据”,毕竟没敢说出口。

    风沙冷笑道:“我确实没证据,那又怎样?仅凭这些猜疑,我把你们废了就废了,不为别的,就为我高兴行不行?该是你们拿证据向我证明你们没有参与。”

    ……

第七百六十六章 接掌娥皇

    风沙一番话蛮不讲理,偏又蛮横得理所当然,扑面的霸道令人窒息。

    初云忍不住缩肩缩颈,怯生生地道:“风少……”

    风沙打断道:“三天,我给你三天时间。如果无法证明你们没有牵扯……”

    初云打断道:“请风少随我去一个地方,如果去后您还要追究,初云任您处置。”

    风沙死死瞪着她,好一会儿才点头道:“引路。”

    初云优雅地起身,盈盈扭腰地走向南壁,不知拨弄了什么机关,哗地促响,案前陷出一个往下的暗梯,黑咕隆咚的,看不见底。

    风沙坐着没动,不动声色地道:“你是带我见人吗?还是她又留了什么遗书给我?又或者让我睹物思人,哼哼~”

    初云返身走下暗梯,闻言顿步侧头道:“睹物,也见人。”

    风沙心中止不住地一阵激动,猛然跳了起来,跟着初云往下走。

    暗梯深入地下,又梭开一道滑门,眼前陡然光明。

    瞬暗瞬亮,很容易令眼睛难以适应,偏偏风沙连眼皮都没眨,仅是瞳仁猛缩,瞳光幽闪。

    垂纱层叠,宛如云雾,香氛怡人,清新不腻。皓石漫天,星光灿烂,依稀可见云雾深处伏一妙体,通体如象牙,凝脂似暖玉,似乎还缀以紫花,嵌有红霞。

    初云缓步而入,接连揭帘,直至最后一层薄纱,掀而不放,纤手侧比,示意请入,并且请看。

    风沙顺指一看,旋即皱眉。

    一女四肢大张,背着他伏于地上,竟是裸衣,背臀腰腿之上尽是肿胀和淤紫,隔纱远瞧好似白玉嵌紫,引人遐想? 近看则可叹可怖,毫无美感。

    娇躯仍在轻微地起伏,证明还有呼吸。

    风沙仅能看见两侧羞涨的脸容,亦认出这绝非娥皇? 而是白绫,心中大讶,白绫怎么会趴在这里? 还一通受了重责的样子。

    对方毕竟是女子,风沙一经确认身份,目光立即移开? 扫过墙上之画? 然后就挪不动了? 仿佛画上的女子有种莫明的吸力,不仅吸住了视线? 更吸入了思绪。

    “娥皇挥涕处? 东望九疑天。往事难重问,孤峰尚惨然。夜深寒峒响? 秋近碧萝鲜。未省明君意,遗踪万古传。”

    风沙吟出画上并没有写出来的另一半? 神情渐渐凄凄? 末了喃喃地道:“你是见不到我了? 还是不想再见到我?”

    初云低声道:“是不能再见到您。她希望风少永远记得她最美好的样子? 而非冢中枯骨,一捧残骸。”

    风沙望着画愣愣地出神,过了好一阵,目光不移地伸指点点脚下一动不动的白绫,问道:“她是怎么回事?”

    初云小心翼翼地道:“宫天霜走失,她有责任。宫天霜一天没回来,她就要受一天地惩罚。直至如今,宫天霜仍未有消息,我不能再瞒下去,必须向您认错。”

    如果宫天霜始终不回来,又或者确认出事,风沙疯了也会追查到底。

    现在她自己说出来,叫做自首。

    否则,风沙对娥皇的情分很可能因此耗尽,甚至耗过。

    届时,不光是她,相关地一连串人等都将会承受风沙的暴怒,必定会付出惨痛的代价,包括纪国公夫妇,包括李玄音,包括鸿烈宗,甚至包括整个南唐。

    风沙神情渐冷,寒声道:“我要知道怎么回事?”

    初云摇头道:“具体情况,恕我不能告诉您。初云以娥皇的名义保证,就算风少知道过程,对找回宫天霜亦无丝毫的帮助。”

    她要保护李玄音,所以一定要瞒下,不能让风沙知道李玄音在这件事情上出了力。

    风沙盯着画像,冷冽地神情渐渐柔和。

    初云取来案上供着的湘妃牌,将湘妃牌高捧过头,跪下道:“白绫交由您随意处置,可以拿她解气,也可以取她性命。如果风少还不解气,初云甘受严惩。”

    风沙接过湘妃牌,轻轻地抚摸、凝视许久,收入怀中,轻声道:“我罚你们把宫天霜安全地找回来,已经知情的可以参与,不知情的不要扩大。”

    他现在已经明白了,初云和白绫恐怕不仅是南唐密谍,还是鸿烈宗人,否则初云不会对白绫使用代表娥皇身份的宗法。

    另外,初云显然获得了娥皇的授权,否则不会把代表娥皇身份的宗法交予他之手,这意味着他可以代娥皇惩罚娥皇一脉,仅是不知道这是娥皇何时的授权。

    这种象征意味十分浓厚,他接下的不仅是权力,更是责任。

    以鸿烈宗的式微,恐怕他扛下的责任将远远大于所获得的权力。

    初云见风沙收下湘妃牌,紧提的心儿松下,伏身道:“多谢风少。”拉了拉白绫道:“还不快感谢风少饶你性命。”

    白绫哆哆嗦嗦地转身,略显沙哑的嗓音颤声道:“多谢风少。”

    风沙冷冷地道:“不用谢我,只是记账。如果宫天霜没能安然回来,我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初云使劲点头道:“风少已经很大度了,初云感激不尽。”

    “你肯坦白,而非等我查出来逼问,那就还算知错,知错想改,我给机会。”

    风沙继续盯着画,缓缓地道:“能不能把握机会,一来争取,二来看命。宫天霜的命,还有你们的命。”言罢,拂袖而去。

    刚回北楼,赵大公子派人送个口信,言新得一宝,邀府上一聚。

    风沙哑然失笑,这老小子就是个奇葩,得的宝贝肯定不是什么正经宝贝,但是肯定爱不释手,否则不会特意请他过去,显然很得意的想要显摆一番。

    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正因为这老小子最不成器,所以赵重光最担忧这个儿子,也最宝贝这个儿子,何况还是他的嫡长子。

    赵重光生怕自己死后,这个不争气大儿子没个好下场,是以托嘱风沙好生照看,语重心长,颇有点托孤的意味,风沙也的确用了心。

    他不仅想获得赵重光现在的支持,更希望赵重光百年之后接手仍旧忠于赵重光的那些属下。

    为此,罩一个纨绔算什么,罩一百个纨绔他都十分乐意,世上恐怕没有比这更便宜的事了。

    真要是罩一个精明强干,野心又大,诸如赵仪那样的家伙,那才叫麻烦呢!

    ……

第七百六十七章 华洁如玉颜如芳

    一行车马来到赵府,赵大公子居然等在门外。

    赵府正对门就是桃花洞,不仅有曼妙柔体水幕之后蹁跹作舞,也有美妓于门前迎客。

    赵大公子打扮的花里胡哨,还搽脂抹粉,倒是与那些美妓交相辉映。

    风沙下车后来回打量几眼,强忍了几下,实在忍俊不禁。

    绘声和纯狐姐妹早就憋得俏脸通红,见主人失笑,也跟着咯咯地笑了起来。

    赵大公子毫无自觉,手中甩着把折扇,唰地一下,笑盈盈地展开。

    这把折扇风沙在赵旦的手中见过,显然是赵大公子从儿子手里硬抢过来的,好装成斯文模样。

    风沙轻咳一声,总算压下笑容,问道:“听说大公子得宝,那我是一定要赏赏的。”

    赵大公子唰又收扇,往肩侧一指,得意洋洋地道:“柔娘,还不赶快叫人,叫风少。”

    柔娘行了个江湖礼,轻声唤道:“风少。”

    风沙转目打量,赞道:“华洁如玉颜如芳,好俊俏的姑娘,更难得英姿飒爽,似乎武功不低呀!”

    赵大公子伸手过来揽他的肩膀,低笑道:“风少好眼光,柔娘可是江湖女侠,武功高得很,十几个大汉那也是举手投足就能放倒,我可是亲眼所见的。”

    风沙失笑道:“看你脸上依稀有个掌印,莫不是还曾亲脸所尝吧?”

    赵大公子脸上一热,心道我擦了这么厚的粉,你居然还能看到,清清嗓子,故作正经道:“那都是误会,现在柔娘随了我,我不计较。”

    风沙斜他一眼,挑眉道:“我倒想听听她怎么随的你。”

    赵大公子刚欲说话,风沙冲柔娘努嘴道:“柔娘你说。不用怕他,如果他用了什么卑鄙手段,我给你撑腰。”

    赵大公子不满地叫道:“许你有一大群武功高强的美人,我有一个都不行啊!那天我不是抄盖万的家吗?柔娘站出来说用她一个保全全家,我当然要成全她。”

    风沙微怔? 盯着柔娘问道:“是吗?”

    柔娘缓缓地点头。

    风沙又问道:“你是盖家什么人?”

    柔娘道:“护卫。”

    “侠肝义胆好姑娘? 不愧为江湖儿女,佩服。”

    既然人家你情我愿? 风沙就管不着了。

    赵大公子得意地笑道:“走着,咱们去界身南巷逛逛。你别带这么多人? 搞得兴师动众,随便带几个人意思意思得了。”

    如果说去别的地方,风沙担忧明教还不敢轻车简从,界身南巷不一样。

    此巷位于打瓦尼寺之南,马思思率一支风门人手驻扎的那间大宅就是界身南巷一间大店铺的后宅。

    这里是金银彩帛交易之所,未必热闹,却是城内最富贵的商业街,无不屋宇雄壮? 门面广阔,每一笔交易,动辄千万,骇人听闻,寻常人想都想不到的奢华。

    附近街巷皆处于马思思的警戒范围之内,加上这些大店铺本身也不是好惹的,是以相当安全。

    最关键,这里其实是北周皇室的地盘? 哪一家都不会轻易跑来搞事。

    赵大公子得了一位武功高强的美女护卫,显然嘚瑟不过,想要显摆。

    否则岂非衣锦夜行?

    真正有权势的人,想要什么样护卫都有,想他这种纨绔子弟,想要收复桀骜的江湖人,还要江湖美人的话,那就难了。

    之前,花娘子失手被捉,贩于鸡儿巷黑市,他兴匆匆的跑去,正是渴望收得一位漂亮的女侠。如今心愿得偿,不免志得意满。

    既然要显摆,当然要去城内最奢华的地方,显摆给最富贵的人看。

    奈何论身家,他也就混混风月场,真到这种富豪比狗还多的地方,难免露怯了,所以特意拉上风沙充门脸。

    风沙笑道:“那就去吧!”

    说是轻车简从,该带的人一个都没少,一行车马还是浩浩荡荡。

    也就是到了界身南巷的路口,抛下车马护卫,身边仅带寥寥几人入巷。

    赵大公子带了流珠和柔娘,风沙带着绘声和纯狐姐妹,一行共七人。

    “皇宫东华门外面的集市是汴州城里最热闹的集市,俗称热闹街……”

    赵大公子回手路口,指着街对面的皇宫方向,熟门熟路的介绍。

    “贩卖时新的菜果肉鱼之类,还有金玉古玩等等,别处难得一见的稀罕物也都有供应,皆因宫里在此买进卖出,好东西不少。等逛一圈界身巷,转过去吃饭。”

    风沙听得津津有味,奇道:“这条街巷我路过好多次,倒是没看见那边有什么高楼大店,有什么好馆子吗?”

    “这你就不懂了。热闹街热闹街,就要热热闹闹的坐在街边吃新鲜。别看仅是街边摊,那可是开在皇宫门外。但凡手艺不好,或者用料不新鲜……”

    赵大公子嘿嘿笑道:“吃坏了某个人的肚子,那就不止是被砸摊子那么简单了,说不定会掉脑袋,甚至全家掉脑袋。手上没有三两三,谁敢在这儿支开摊。”

    风沙眼睛一亮,低声道:“大公子的意思……”伸手指指天:“那位也会去吃吃逛逛?”

    赵大公子附耳道:“郭皇在时就常和当今微服去尝鲜,柴皇脾气躁的很,前后还砸过两回摊子。不过大家不敢乱凑,毕竟有刺驾的嫌疑,你心里知道就行了。”

    风沙正色道:“那我是一定要去尝尝的。”

    流火忽然拉着绘声和妹妹低语。

    风沙余光瞅见,问道:“怎么了?”

    流火附耳道:“婢子总觉得有人盯着我们,就是找不到,所以问问绘声姐和授衣,她们并没有发现,或许是婢子疑神疑鬼了。”

    “谨慎点没错,但也无需草木皆兵,走了走了,今天你们三个要替主人我好好的掌眼。”

    风沙笑道:“挑一些上好的金银饰品和彩帛,你们自己置办一些,给姐妹们置办一些,还有送人的,尤其要给家里那个小姑奶奶好好的选。”

    小姑奶奶就是李玄音。

    三女相视一眼,神情不禁兴奋起来。

    赵大公子干咳一声,也向流珠和柔娘如是说,不过“小姑奶奶”换成了“夫人”,底气似乎也不太足。

    风沙微笑道:“对了,老爷子怕你乱花钱,在我这里有笔挂账,让我管着。今天都是买正经东西,不算乱花,大公子大可随意。”

    ……

第七百六十八章 画龙点睛

    赵大公子在某些方面绝对算得上人精中的人精,一听风沙的话便心知肚明,老爷子哪有什么挂账,就是今天的花费风沙买单的意思。

    这一下,他的底气顿时足了,不仅说话声音大了,胸也挺更高了。

    他倒不觉得自己是花风沙的钱,而是认为他从风沙手里花的钱,他爹一定会认账填上,所以他花的其实是他爹的钱,那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可劲造呗~

    界身南巷并不算热闹,路人稀稀。

    但是,只要有人行过,必是仆役婢女景从,美姬娇娘簇拥。

    赵大公子仍旧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时向柔娘说话,大声问一些江湖故志,生怕人家不知道他有个出身江湖的美少女护卫。

    柔娘有问必答,确实很熟悉江湖事。

    纯狐姐妹听得耳熟,不免频频相视。

    流火忍不住问道:“柔娘姐姐,你是蜀人吗?听口音也像。”

    柔娘嗯了一声。

    纯狐姐妹相视一眼,忍不住兴奋。

    授衣欢喜地道:“我们也是蜀人。不知柔娘姐姐昔年闯荡江湖可曾留下名号,说不定我和姐姐听过呢?”

    柔娘沉默不言,似乎羞于启齿。

    授衣抱住柔娘的胳臂,娇笑道:“姐姐和我有个花山飞狐的称号,我是小狐,姐姐是大狐……”

    柔娘俏脸色变,旋即垂目收敛。

    流火比妹妹懂事,见柔娘似乎不愿意提及往事,没好气的把妹妹拽开,嗔恼道:“年少调皮的事你还说,羞死人了!”

    风沙伸手摸摸授衣的小脑袋,笑道:“有什么好羞的,我挺喜欢啊!你就是我的小狐狸。”

    授衣脸蛋一红。

    尽管没少给主人当抱枕,也没少摆出各种羞人的姿势给主人看,但是大街上被主人调戏还是忍不住害羞。

    更是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和姐姐的还戴着条狐狸尾巴,不禁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两条迈动的长腿下意识地夹紧了些。

    说来也怪,授衣脸蛋一红,流火的脸蛋跟着红了。

    交相辉映,不止可爱,煞是明艳。

    赵大公子瞧着心脏怦怦热跳,眼睛都看花了,轻咳一声冲柔娘问道:“对啊!你的外号是什么?说来我听听。”

    他这人爱面子? 见纯狐姐妹这么漂亮又这么腻主人,加上狐媚的外号引人遐想,下意识想讨回面子。

    柔娘的脸色有些苍白? 低声道:“九曲终柔剑。”

    哗~纯狐姐妹顿时欢叫开了,清脆的嗓音充满喜悦之意。

    两女凑到柔娘面前? 笑靥如花。

    授衣道:“柔师姐柔师姐,我们姐妹是武阳龙尾派的弟子? 也在峨眉山,是四峨山,又叫花山? 离主峰大峨山不远呢!就是远没有大峨山高。”

    流火也忍不住道:“原来姐姐就是越女剑派的大师姐。”

    峨眉山有三大正宗? 一为峨眉剑仙派? 一为峨眉通臂拳宗,另外就是越女剑派? 分别以气功、拳法和剑术闻名。

    尽管三派相争很厉害,对外仍旧共称峨眉派,辈分互通。

    乃是峨眉山众多门派之首。

    授衣笑道:“柔师姐你知不知道? 我们派里的师兄全都爱慕你呢!倒叫我们好生吃味。”

    流火接口道:“尤其是二师兄,当年你带人剿灭磐石寨,二师兄闻讯连夜下山,兼程赶路,说要助师姐一臂之力? 结果去晚了? 回来闷闷不乐好些天呢!”

    授衣小鸡啄米似地使劲点头。

    柔娘面色苍白,勉强笑道:“是吗?”

    授衣撒娇道:“柔师姐柔师姐,你快跟我讲讲,当年杀妄称黎山老祖的老魔头是不是只用了一剑,他真的会撒豆成兵吗?你是怎么破他移形鬼术的?”

    纯狐姐妹像是遇上幼年的偶像,不停地围着柔娘叽叽喳喳。

    更兴奋的人是赵大公子,追着纯狐姐妹问柔娘过往的江湖事迹,脸上几层脂粉都遮不住那兴奋的潮红,更是不停的瞟着柔娘的容颜和身段狂吞口水。

    柔娘脸白话少,纯狐姐妹脸红话多。

    风沙打断道:“喂喂,你们是否忘了,这趟是出来是逛街买东西,不是聊天。”

    纯狐姐妹这才发现冷落了主人,一齐啊了一声,又一齐吐了吐舌头,红着脸地缩到主人的身后。

    赵大公子还没听够爽够,笑吟吟地道:“聊天怎么了?我看你是嫉妒柔娘跟了我。我就说我家的柔娘不一般,怎么样,羡慕了吧?”

    风沙笑道:“羡慕羡慕。”

    赵大公子得意洋洋地抖腿道:“羡慕就好,就是这间,柔娘你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当我送你的见面礼。流珠流珠,当然要拿流珠,赶好的拿。”

    流珠细声细气地道:“大公子送婢子的够多了,婢子都戴不完。”

    赵大公子捏着她的脸蛋笑道:“以前那些不够精致,这次多挑几件好的。戴不完怕什么,还可以挂满身上当衣服穿嘛!嘿嘿~”

    流珠睨他个媚眼,羞涩地低头。

    赵大公子兴冲冲地走进店内,带着柔娘和流珠去挑中意的饰品。

    风沙对这些东西很不感兴趣,想找个地方歇腿,奈何禁不住绘声撒娇,只好跟过去挑挑。

    没逛一会儿他就后悔了,本以为金银首饰都是些正经的装饰,到这儿才发现,也有很不正经的。

    尤其赵大公子就是个色胚,挑着挑着直奔下三路。

    他兴高采烈的领头往深里走一段,一排排琳琅满目、怪模怪样,偏又异常精致的物什,不仅金光灿灿,更映得诸女脸蛋红红。

    诸女见之,没一个脸晕耳烫,深深地低着头,好不羞人,偏偏止不住好奇心,不时偷眼打量,又生怕被人看见自己偷眼打量,往往惊鸿一蹩。

    绘声忽然往风沙耳边凑唇,羞涩地偷指道:“婢子戴那个给主人看好不好?”

    风沙凝视去找,随行侍女正取来三朵镂空的金花羞涩地向赵大公子展示,媚态迷离的介绍。

    这三朵金花的样式十分别致,制作更是十分精致,瞧着就像个寻常金饰,与周围造型特异的物件很不相搭。

    妙处在于花尾有个小机关,可以嵌入珍珠做配饰,可以嵌上发髻做头饰,也可以嵌于手指做戒指,还可以嵌到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懂的人会心一笑,不懂的人见面不识。

    绘声那丰腴的身段配上这三朵显耀的金花,确有画龙点睛之效。

    一旦戴上,绝对吸睛,更能令人爱不释手。

    光是想想那画面,风沙居然不禁有些眼晕。

    ……

第七百六十九章 足践和手辨

    宫天霜在汴州人生地不熟,昨晚从赵大公子府离开的时候,既是晚上又是柔娘带路,找回去的时候不免耽搁了时间。

    待她潜入府内,从内而外找到门口的时候,赵大公子正带着柔娘候在门口,显然正在等一位大人物。

    她做梦也没想到,来人居然是风沙,并且与那个威逼柔娘屈从的纨绔的关系相当熟稔。

    眼见柔娘无奈的被那赵大公子呼来喝去,宫天霜的耳畔仿佛不停地响起柔娘和王升对她讲的那些话。

    “你见过黑暗吗?你没见过黑暗,怎么知道黑暗的可怕。”

    “你不去责怪强大且霸道的他们,反而瞧不起弱小又无奈的我。”

    宫天霜躲得稍远,听不见那边的正在说些什么,但是看得出来,柔娘十分不安,极力压抑着心内的恐惧,不仅对那个赵大公子,更是对风沙。

    风沙的面容轮转浮现于宫天霜的脑际,时而严肃,时而诙谐,时而懒洋洋,更多则是嬉皮笑脸,没有一副神态会令她感到恐惧。

    猛然间,宫天霜有一种想要冲出去的冲动,偏又极力克制住了冲动,默默地看着风沙和赵大公子嘻嘻哈哈地上车,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风沙曾经教过她和姐姐,汉刘向的“说苑”。

    说苑有云:耳闻之,不如目见之;目见之,不如足践之;足践之,不如手辨之。

    后精简成“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说法广为流传,更强调眼见为“实”。

    其实这个八个字仅是在说“眼睛看见的比耳朵听说的要真实可靠”而已。

    岂不知“眼见”之后,还有“足践”,足践之后还有“手辨”。

    宫天霜不相信,或者不愿意相信风少是个坏人,她不仅要耳闻,且要目睹,还要足践,更要手辨。

    奈何流火的武功很高,人又机警,风沙于界身南巷巷口下车驻步谈话的时候,她差点被流火发现。连近身都难,如何足践?如何手辩?

    就在这时,眼睛一花,整个人莫名其妙地换了地方,仿佛移形换影一样? 落到了一个僻静的窄巷之内。

    宫天霜大惊失色? 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还以为见鬼了,吓得腿都软了。

    宫青雅仿佛瞬移般出现在她的眼前? 木无表情地看着她。

    宫天霜吓得直往后退,直到背靠高墙退无可退? 使劲凝神方才看清人脸,一惊之后又是一喜,欢叫道:“大师伯!!!”

    宫青雅冷冷地瞪了她一会儿? 微不可查的嗯了一声。

    她之所以不忿师傅把升天阁传给宫青秀? 无非认为师妹各方面都不如自己? 凭什么越过她这个大师姐接掌升天阁?所以想要争个高低? 证明师傅选错了人。

    但是,她并没有叛出师门? 哪怕再不爽宫青秀,也还认这个师妹。

    那么,宫青秀的徒弟自然是她的师侄,理所当然管她叫大师伯。

    最关键,她对“大师伯”的“大”字很满意。

    宫天霜被宫青雅寒意森森的眼神盯得收声敛容,更是怯生生得低下头,咬唇道:“大师伯,你……你怎么来了。”

    “我去哪,需要告诉你吗?”

    宫天霜头垂得更低,小声道:“当然不需要。”

    宫青雅问道:“你为什么跟他一路?”

    一股寒意蓦然侵体,宫天霜骇得打个激灵,顿时来了个竹筒倒豆子,从杨楼开始,直到刚才,连心里的想法都一股脑全说了。

    宫青雅静静得听着,末了问道:“完了?”

    宫天霜忙道:“完了。”

    宫青雅目光闪动,道:“就凭你,也想探风沙的底?”

    不止宫天霜跟着风沙,其实还有个男人一直跟在宫天霜后面,刚离开不久。

    不过,宫天霜好像并不知情。

    宫天霜道:“师侄知道风少睿智,但是不试试总不甘心。”

    宫青雅轻哼道:“睿智?他能把你骗走十万八千里,还让你深信不疑地认为自己仍旧站在原地没有动过,岂是睿智两个字可以形容的。”

    宫天霜头低更低。

    宫青雅淡淡地道:“你想要了解他,那就必须接近他、亲近他,只有他最不防备你的时候,才会现出他的原形。”

    宫天霜忍不住道:“风少那么疼我,我还不够接近他、亲近他吗?”

    “他之所以疼你,是因为把你当成小侄女,视作亲人,而非女人。”

    宫天霜俏脸一红,神情不属地喃喃道:“他怎样才会把我当成女人呢?”

    “很简单,你要成为一个不被他视作亲人的女人,然后接近他、亲近他,让他疼你爱你,让他离不开你。”

    宫天霜讶道:“变成另外一个女人?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无非是改变模样,体型,姿态,习惯,而已。”

    “宫天霜更讶:“体型,姿态,习惯都好说,改变模样?易容术吗?”

    “知面不知心,画人难画骨。心变了,人就变了。骨变了,面就变了。”

    “骨还能变?”

    “我曾经在罗霄山灭了个修道的奇门小派,收获了一卷缩骨变筋狸猫功,原本是用来钻山打洞探穴的,可以缩头缩骨,再小的缝隙,头过去,人就能过去。”

    宫青雅难得有耐心和人说这么多话。

    “还有这等奇功?”宫天霜难掩讶色,更难掩心中好奇。

    “后来,哼,后来有个家伙奇思妙想,说此功既然能够缩骨变筋,岂非可以用来变脸容改身形……”

    宫青雅莫名其妙地怒了一下,因为这个奇思妙想的人正是风沙,还帮忙修改了其中一部分心法,使得维持的时间更长,更加轻松省力。

    望东楼的女杀手能够无往不利,此功立有大功。

    宫天霜忽然会意到宫青雅提及此功的用意,结巴道:“大师伯的意思,让我用此功改变身形样貌,然后混到风少的身边?”

    宫青雅的嘴角现出一丝微笑,道:“有趣吧?我也觉得很有趣。”

    早先风沙以神秘人的身份创建西风山庄,对外称望东楼,她曾经想一窥神秘人的面貌。试了很多种办法,虽然无一成功,倒是试探出一些规律。

    一旦武功太高的人物,或者致命的威胁逼近,一定立刻引起风沙的警觉。武功不够高,或者威胁不致命,则不会激起反应。

    仿佛一种近乎神通般的灵能预兆。

    宫天霜的武功和身份正合适。

    待两人抵死缠绵之后,风沙突然发现居然是宫天霜!

    那时候的表情,一定有趣的很。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了。

    最关键,这还能让宫青秀伤心。

    一箭双雕。

    ……

    ps:有没有看章节名误(污)会(秽)的?

第七百七十章 千鸟在林,一鸟在手

    风沙尚不知自己要被人家足践和手辨,他正在足践和手辨绘声和纯狐姐妹,用挑来的金饰。

    其实就是试戴。

    亲手帮三女戴个项链耳环什么的,难免耳鬓厮磨,多少有点暧昧。

    再过分却是没有。

    而且不许赵大公子进旁边的包厢。

    这些包厢是专门用来给女客试戴一些不方便公开试戴的金饰所准备的秘房。

    这小子拉着流珠和柔娘往这里面转,显然不怀好意。

    赵大公子仅是不满地嘟囔几句,倒也没有强来。

    连柔娘都瞧出来了,真正说话算数的人居然是这位看起来斯斯文文,脾气甚好的风少。

    当日在盖府,她亲眼目睹了赵大公子的霸道和威风,堂堂一位上将军的府邸,那是说抄就抄。

    盖夫人不过顶了句嘴,被赵大公子下令拖出来打板子,直接打得丑态百露。

    盖夫人持家的规矩甚严,仆役婢女哪怕说错句话,站错地方,哪都免不了一顿板子,被活活打死的也不在少数。

    岂知风水轮流转,当着阖家老小,管家奴婢的面,一通板子打下来,往日的雍容威仪一扫而空,哭嚎哀求的模样,比之原先被她鄙视唾弃的奴婢还要不堪。

    那个最得宠的如夫人,曾经让她连着几天头顶着便溺之器跪上整晚,任凭起夜。

    结果被赵大公子看上了,被硬生生地拖出来,吓得抖若筛,当场尿了裤子。

    还有刁蛮的盖家二小姐,曾经以学剑之名拿她练手,特意把木剑包铁,并且不准她躲,那段时间,她的身上通常青一块紫一块。

    结果这次还敢犯蛮,被赵大公子塞给巡城军武卒,一群大老爷们当场按倒,乱摸乱剥。

    要不是她实在忍不住站出来,用不了一会儿,好好一个金枝玉叶就要当着全家人的面变成一堆残花败柳。

    把盖府上下肆意蹂躏的赵大公子,在柔娘的眼中已是快要顶天的大人物,居然对这位风少言听计从。

    柔娘不禁对风沙的身份十分好奇。没听说当今陛下有皇子啊?甚至开始揣测是否就是柴皇本人。

    纯狐姐妹因为以前的经历,特别崇拜这位在蜀地威名赫赫的越女剑派大师姐,是以相当亲热。

    柔娘趁机打听风少的身份。

    流火微笑道:“主人就是主人嘛!”

    授衣小声道:“要不柔姐姐也跟着主人?”

    流火俏目一亮,笑道:“那样,我们可以和柔姐天天在一起了。”

    两姐妹不仅是伏剑亲手调教出来的,嘴巴很严,还在江湖上混过,并非不通世故,都看得出柔娘分明不情不愿,身不由己。

    这么漂亮的女子,落到赵大公子这个色胚的手里还能有什么好,能帮当然要帮。

    尤其授衣那晚保护赵大公子去盖府抄家,对柔娘挺身而出的勇气是亲眼目睹,心里相当佩服的。如今知道柔娘的身份,原来是幼年的偶像? 那就更要帮了。

    若非如此? 两女才舍不得让主人身边多个女人分宠呢!

    柔娘颇为意动。

    风少斯文温柔? 不像赵大公子那样毛手毛脚。

    待身边三女很好,名为主仆,倒似兄妹,居然可以跟他随意地嬉闹玩笑。

    她和王升一直活在盖万的阴影之下? 千方百计也没能翻过这座大山? 每一次反抗无不以失败告终? 反而遭受更大的屈辱。

    王升叫她借刀杀人? 无非是让她讨好赵大公子? 以翻过盖万这座山。

    讨好谁不是讨好,如今有个看着比赵大公子更大且更好相处的人物,翻山越岭岂非更加容易?

    奈何还是顾忌赵大公子? 对于纯狐姐妹的悄悄话,她并没有回应。

    千鸟在林? 不如一鸟在手。

    如果没能讨好那个,却得罪了这个? 岂非得不偿失?

    一行人在这间大金铺里里外外逛了一整趟,买了不少东西,又去下一间铺面继续逛。

    买下的东西,可以自己带走,也可以留下地址,由后巷发货,送货上门。

    除了轻便的、可以立即戴上的首饰,一般都会让店家送货。

    如此,逛街不累赘。

    一行七人又逛了几间店铺,看似都是金银彩帛,其实每间店铺各有专精。

    这一圈转下来,居然还没见过相同的样式。

    又进一间绸缎店,正挑选绫罗。

    门外冲来一群人,进门便赶人。

    绘声和纯狐姐妹赶紧护住主人。

    门口传来一声轻斥,一众人等忽如潮水般退了出去,几个人走了进来。

    柔娘瞬间变了脸色,授衣接着脸色一变。

    赵大公子的脸色也不太好看,竟是难得紧张起来。

    风沙的神情则有些古怪。

    彤管当先进门,身侧跟着一个足以做她父亲的老男人,不远也不近,不亲昵也不算疏远,稍稍落后半步。

    正是北周殿前司都点检,司星宗高层,彤管的驸马张永。

    风沙并没有和张永直接打过照面,但是见过画像,一眼就认出来了,想必张永也一样。

    张永果然盯着风沙,眼睛一眨不眨。

    两人身后还跟着两人,居然是盖万和王升。

    盖万一看见赵大公子,黑如锅底的脸顿时涨得黑中透紫,目光喷火般扫来,冷箭般嗖嗖。

    王升向柔娘使了个眼色,旋即垂下目光。

    他一直跟着宫天霜,探得赵大公子跑来界身南巷,赶去告知盖万,

    盖万当时想带人过来报仇,想了想又不免胆怯,赵大公子身后站着韩通呢!

    于是,以挑选一些绫罗绸缎赠送给晋国长公主的名义拉上赵永一同前来,结果撞上彤管也在,彤管一听是给她买礼物,跟来凑个热闹。

    毕竟这条街上有几间店铺是她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当然要往自家领。

    王升的本意是想引盖万冲动,把赵大公子往死里得罪,最好不死不休。

    没想到人家会拉上后台一起来。

    长公主加驸马张点检当面,赵大公子一定当场认怂,一切又回原点了。

    王升心里好生懊悔,偏又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跟来。

    彤管和张永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风沙,神情各异。

    盖万已经忍不住跳出来叫道:“殿帅,就是他,就是他带人抄了我家,弄得小弟颜面扫地。还有他,他也不是好东西,两人一伙的,你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

第七百七十一章 倒打一耙

    彤管和张永都在犹豫怎么跟风沙打招呼。

    别看风沙当下于汴州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其实是个从未见光的人物。

    知道他存在的人很少,除了百家高层之外,仅有各方势力的高层。

    风沙拥有很多身份,诸如江湖人胡言胡九道、三河帮客卿、辰流柔公主府外执事,如今的身份则是江湖人凌风凌十雨。

    这些身份在汴州名不见经传。

    唯一能够稍上台面的身份是升天阁东主,还是借了宫大师和宫青秀的光。

    真正拥有影响力的身份有两个:四灵观风使,百家墨修。

    奈何这两个身份不可能宣之于众。

    起码彤管和张永在明面上并不应该认识风沙,又不能真的视而不见,难免各怀思虑,更是神情各异。

    盖万突然跳出来叫嚣,还把风沙给带了进去,两人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赵大公子见盖万居然把晋国长公主和驸马拉来撑腰,不管是无意还是故意,反正不是他能扛住的,也不认为凌风能够扛住,心里已经怯了。

    盖万见赵大公子神情慌张,既得意又快意,转目又瞧见柔娘,脸色不禁黑下,目光杀意毕露。

    盖府被抄家的当晚,盖府后宅那些有头有脸的女眷无不丑态百出,柔娘是唯一个挺身而出的人,还拿自己换来盖府上下得保全。

    然而,她的勇敢和善心并未收获感激和赞誉,反而更加衬托其余人等的软弱和不堪。

    心有余悸的盖夫人一缓过神便授意大家把屎盆子全往柔娘的头上扣,逃过一劫的余人心照不宣,来了个异口同声。

    言说柔娘就是藏于府上的南唐密谍,盖夫人目光如炬,如夫人慧眼独具,宵小之辈受惊显形,二小姐指挥若定,将其生擒交予上差,盖府才得保全云云。

    至于外人信不信是另一码事,反正他们自己要信,且要坚信不疑。

    当晚的真实情形,大家必须彻底遗忘,彻底抹去,否则往后的日子没法过。

    盖万并非蠢货,诸人看似众口一词的说辞根本经不起任何推敲,奈何保住自家后宅女眷的颜面,其实是保住他的颜面。

    不如是说? 难道要外面传他的女人、女儿被粗莽的武卒如何如何吗?

    人言可畏? 言可杀人。

    只要能够保住他的颜面? 柔娘算个p呀!

    他对柔娘的杀意? 还要远远胜过对赵大公子的杀意。

    毕竟赵大公子根底深厚,还有个当国公的父亲,就算他找得回面子,也不可能要了人家的性命。

    柔娘不一样? 一个无甚背景的贱婢? 杀了就杀了? 死了就死了? 一了百了。

    盖万一念转过? 指着柔娘叫道:“她就是被小女捉住的南唐密谍。赵舒你好大的胆子? 把人交给你是让你审问,好顺藤摸瓜? 你倒好,居然把她给留在身边。”

    柔娘俏脸色变? 结巴道:“我不是什么密谍。”

    她当然不清楚盖府后宅诸人的龌蹉心思,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明明挺身而出保全诸人? 怎么反倒变成这个样子。

    王升面不改色? 显然知道情况。

    盖万上下打量柔娘,冲赵大公子哼道:“好呀!你还让她穿金戴银? 打扮的好生光鲜,你这是通敌!”

    柔娘忍不住道:“他没有? 我不是。”

    盖万冷笑道:“还敢抵赖。你知道这两位是谁吗?抵赖没有任何用处。把她拿下,如遇反抗,格杀勿论。”

    彤管是当下城内暗战的统领,专管肃清暗探,以佛门为主,顺便搂草打兔子。张永则是殿前司都点检,侍卫司正受他的管辖。

    简而言之,这对夫妻正是北周最大的密谍头子。

    如今暗战的激烈程度已经臻至白热化,到了宁可错杀不肯错过的程度。

    柔娘当着彤管和张永的面被指认为南唐密谍,他们的侍卫为了确保两人的安全,无论真假,一定先杀再说。

    那些随从纷纷色变,马上护到两人的身前,并招呼门外的侍卫护驾。

    其实刚才这些侍卫已经冲进来赶人,是因为彤管认出了挺身保护风沙的绘声和纯狐姐妹,所以让侍卫又都退出门外。

    幸好这些侍卫先退了出去,否则这会儿肯定不加思索地冲上来扑杀柔娘,柔娘肯定会还手,一还手就等于坐实。

    张永面沉如水,冷叱道:“退下。”

    敢在墨修面前动刀动枪,事情可大可小,他不能让风沙误会了。

    不仅盖万愣住,众侍卫同样愣住。

    张永伸手往盖万一指,向诸人训斥道:“怎么?我的命令不如他的管用?”

    这句话分量很重,众人不禁冒冷汗,亲随忙不迭地摇头,侍卫忙不迭地退走。

    盖万没明白怎么回事,赔笑道:“属下斗胆下令,也是担心长公主和驸马的安危。这女人真是南唐密谍,为了拿她,韩巡检不惜动用陛下的金令。”

    张永皱眉道:“是吗?”

    涉及皇帝金令,谁也不敢无动于衷,他和彤管也不敢。

    “正是。韩巡检以陛下金令派赵舒去我家捉拿的正是此女谍。”

    盖万忙道:“其实我那夫人早就察觉,之所以没有动她,是怕打草惊蛇,更想顺藤摸瓜。结果不知赵大公子怎么知道了,捅到韩巡检那里,唉~功亏一篑呀!”

    王升心道盖万当着晋国长公主和驸马的面前倒打一耙,分明是把柔娘往死路上逼。偷偷看了柔娘一眼,有心想做声,嘴唇微动几下,终究没做声。

    柔娘已经平静下来,仅是脸色稍显苍白,并没有做声辩解。

    赵大公子忍不住道:“胡说八道,你那夫人怎么就察觉了?那天叫我去辨认,柔娘挺身而出,说以她一人换你全家……”

    风沙差点捂脸,赵大公子有些地方还算精明,有些地方则愚蠢透顶。人家把皇帝金令都祭出来了,这小子以为玩呢!

    盖万果然瞪着眼打断。

    “韩巡检持陛下金令下令,三位将军带着巡城军捉拿,并令你辨认。是你认错人?还是三位将军抓错人?或者韩巡检所托非人?又或者陛下识人不明?”

    赵大公子顿时语塞,他再笨也知道不能得罪这么多大人物,更知道藐视皇权是什么罪名。

    ……

第七百七十二章 先射箭再画靶

    盖万一连串发问,字字诛心。

    赵大公子满头大汗,根本答不上话。

    那天韩通顺手往盖万头上扣个黑锅,寻个密谍的由头让赵大公子去抄盖万的家。

    无非是先射箭再画靶,当然百发百中。

    其实就是让赵大公子去耍耍威风,仅此而已。

    韩通显然没想到赵大公子毕竟没混过官场,还是那套纨绔的做派,真是为了耍威风而去耍威风,居然连表面的遮掩都没有做。

    不但看中了柔娘,还把柔娘放到了身边,完全忘了他是以抓南唐密谍的名义去盖府拿的人。

    这么明显把柄,如果盖万还不晓得抓紧之后倒打一耙,这些年官场岂非白混了?

    风沙向彤管使了个眼色。

    这件事怪就怪赵大公子拎不清,明明将军就能赢的棋,愣是被下成了满盘皆输。

    扯上了皇帝金令也就扯上了皇权。

    否认皇帝金令的正确性就是在否认皇权的正当性。

    韩通抄盖万的家正是利用这点,盖万倒打一耙也是利用这点。

    柔娘对风沙来说微不足道,皇权对柴兴来说那是命根子。

    两者根本没有可比性,风沙不可能为了一个柔娘,去触动柴兴的威严。

    不过,救人其实并不难,也无需冒犯皇权,做做表面工夫就行了。

    彤管眼光微闪,往柔娘指道:“拿下。”

    几名侍女左右而出。

    柔娘倒退一步,秀拳紧握,似乎想要反抗。

    流火和授衣不禁心急,一齐咬着下唇,可怜兮兮地瞧着主人,终究不敢作声。

    风沙下令道:“流火,帮长公主拿人。”

    不仅流火和授衣呆住,柔娘也呆住。

    赵永看了彤管一眼。

    他很清楚风沙被彤管抓了一路,两人很明显因此建立了某种联系,之后灭打瓦尼寺之战,更是确信无疑的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他已经猜到怎么回事。

    无非是前脚抓人,后脚放人的把戏。只要人过彤管一道手,无论是不是南唐密谍,都可以不是。放不放人、什么时候放人,也就彤管一句话的事。

    盖万冷笑道:“怎么,是想将功补过,还是想撇清关系?难道不觉得晚了点么?”

    彤管淡淡地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风沙笑而抱拳:“多谢长公主。”

    盖万只好闭嘴,心道晋国长公主一向心狠手辣,尤其最近更是杀伐果断,令人头皮发麻,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

    奈何他不敢反驳彤管? 只能恶狠狠地瞪着风沙。

    流火和授衣无奈的相视一眼,流火冲柔娘道:“柔姐得罪了。”

    柔娘娇躯紧绷? 直勾勾地看着低着头的王升,忽然叹了口气? 任凭流火将她拿下。

    风沙冲流火道:“你把人犯看好了? 千万不能让她逃走。”

    彤管颌首道:“那就让她随同押解。”拉来身边的侍女小声叮嘱几句。

    那侍女愣了愣,缓缓地点头。

    纯狐姐妹这时也回过味来。

    流火心道长公主也是主人的人,由她押着人,还能亏待了柔姐不成。

    授衣也如此想。

    两女愁容尽散,相视而喜? 心道还是主人聪明。

    流火兴高采烈地押着柔娘,随那侍女去了。

    盖万认为找回了面子? 但还是觉得不够? 向彤管道:“卑职对那女人还算了解? 不如协助刑讯?保证让她老实招供。”

    赵大公子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尖,怒道:“你不就是想让她把我供出来吗?人落在你手里? 要什么口供没有。”

    又转向彤管大声叫屈? 要长公主别听盖万的。

    彤管嫌他吵得烦人,也厌恶他吊儿郎当,尤其讨厌他不懂规矩? 美目往他脸上一扫? 冷冷地道:“闭嘴。”

    赵大公子顿时噤若寒蝉。

    盖万冲他冷笑一声? 又向张永道:“卑职这就去协助问供?”

    张永冷不丁地道:“人是公主拿的,问我没用。”

    盖万倍感意外,又向彤管赔笑。

    彤管根本不搭理,向张永道:“难得出来逛趟街,还是逃不过勾心斗角,心情坏了,回吧!”

    盖万心内大叫失策。他一心顾着报复赵舒,忘了这趟名义上是给长公主买礼物的。这下糟糕了,把长公主给得罪了。

    盖万眼见长公主和驸马转身出门,再也顾不上嘲笑赵舒,哈着腰追上去赔笑。

    王升有些失魂落魄,他没想到盖万居然翻了盘,又把赵大公子给压了下去。

    他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由狠狠地瞪了赵大公子一眼,匆匆地追出门去。

    赵大公子深感颜面尽失,气得跳了阵脚,终也无奈的叹气道:“本想带着她出门露露脸,结果把屁股露出来了。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帮我把人给捞出来?”

    风沙随口道:“我试试吧~”

    赵大公子并非良人,流珠这小妞也不是什么善茬,所以他毫不在意。

    柔娘不一样,明显是个正经姑娘。

    待得彤管放人之后,柔娘爱去哪去哪。

    如果愿意回到赵大公子身边,那是你情我愿,他管不着。

    但是,他不会主动把柔娘往火坑里推。

    经此一闹,两人没了逛街采买的兴致,算算时间,快到饭点。

    赵大公子勉强打起精神,带着风沙去热闹街,准备吃街边摊。

    尚未入街便看到热气蒸腾满边道,香味已然扑面,惹人留下口水。

    随便看过几摊,时令瓜果、鱼虾鳖蟹、各色肉类应有尽有,果然新鲜。

    赵大公子神秘兮兮地道:“你不是爱吃鱼吗?带你吃好鱼。”

    风沙难掩馋嘴,更难掩好奇,随他转进条边巷,一个成排摆着鱼盆的街边摊。

    赵大公子跑去跟老板嘀咕几句,又笑嘻嘻地回来坐下,言说等着吃好鱼。

    风沙笑而不语。绘声心道主人什么好东西没吃过,你故弄什么玄虚。

    过不一会儿,摊主抓出一条怪模怪样似鼓皮囊的活鱼,以展示鲜活。

    风沙恍然道:“原来是河鲀。还是算了,吃点别的鱼。”

    河鲀就是河豚,异常美味,处理不好则剧毒。

    他爱惜性命,再贪嘴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去赌别人的手艺精不精。

    那摊主变了脸色,冷哼一声,把鱼收走,转身就走。显然看出人家信不过他的手艺。

    隔壁桌一个男人嗤嗤地笑道:“我以为哪位好汉定了今天的河鲀,本还不好意思抢,想着混口鱼肉,交个朋友,原来是个没胆鬼。也好,你不吃,我吃了。”

    ……

第七百七十三章 王谢堂前已不谢

    隔壁桌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气宇轩昂的儒袍中年人,说话的人则是一个器貌不凡的英武青年,不仅语气充满讥讽之意,神态之不屑更是表露无遗。

    风沙转头道:“善游者溺,善骑者堕。各以其所好,反自为祸。”

    儒袍中年人笑而不语,心道原来是个迂腐书生。

    青年讥笑道:“胆小就直说嘛!哪怕你掉破书袋,还不是怕死二字。”

    风沙正色道:“善泳者爱泳,故不怕溺水。善骑者爱骑,故不怕堕落。我不善食也不好食,为什么要拼死吃河鲀?”

    两人一愣,相视一眼。

    儒袍中年人颌首道:“你的意思:非是不敢,而是不必。倒也说得过去。”

    青年笑道:“那你找个你善的,证明你不怕死。”

    赵大公子忍不住道:“怕不怕死为什么要向你证明,你算老几?”

    他的态度很凶,寻常人听了都不免恼火。

    这个看着就挺蛮横的青年居然一点都不着恼,反而点头道:“有道理。素不相识,确实没有必要向我证明什么。”转头招呼摊主,他要吃河鲀鱼脍。

    鱼脍就是生鱼肉。

    风沙觉得这个青年很有意思,含笑道:“不用证明。我不但怕死,而且怕得要命。”

    青年皱眉道:“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是为了向你证明我不怕死,故意生啖河鲀?”

    风沙失笑道:“可以这么理解。当然,也可以那么理解。”

    青年不悦道:“你笑什么笑,什么这那,你说话能不能利索点。”

    “他是在说他已经承认自己怕死,所以无需证明。”

    儒袍中年人微笑道:“你理解成‘他在质疑你’,想必多少有点‘生吃河鲀来证明自己不怕死’的念头。心有所思,才如是想嘛!所以他在笑你口不对心。”

    青年有些恼怒冲风沙拍桌道:“大胆。”

    风沙笑道:“我说我怕死,你说我大胆?我该听谁的。”

    青年举拳威胁道:“你特么绕我,信不信我弄死你。”

    儒袍中年人劝和道:“这位小兄弟是个趣人,不如拼桌?”

    青年一怔,转回头低声道:“王先生,你干嘛护着这小子?”

    王先生捋须道:“能几句话把你给绕进去的人,我为什么不护着?”

    青年恍然道:“原来先生是动了爱才之念。也对~能把我给绕进去,说明本事不小,如果把你贬低,岂非证明我更加无能嘛!过来坐罢~”

    风沙笑了笑,拉着赵大公子过去坐下。

    这小子口气很大、架子不小、语气也冲,但是说话直爽,并不惹人讨厌。

    绘声、流火和流珠忙着移凳? 并将两桌相拼? 端来碗筷、食碟等。

    青年盯着风沙道:“你倒不客气。”转睛凝扫三女,啧啧道:“还挺有眼光。”又转目赵大公子,睨视道:“谁许你过来?”

    赵大公子勃然大怒? 风沙按住他的小臂? 笑道:“这里不是热闹街吗?人多才热闹嘛!”

    青年哼道:“你说的话好像都有点道理,细想又好像哪里都不对劲。”

    风沙笑笑不接话,拱手道:“在下凌风凌十雨,还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青年抢话道:“我叫谢郭,敬谢不敏的谢? 北郭先生的郭。他姓王,你叫他王先生好了。”

    敬谢不敏是表示推辞的客气话。

    后汉书廖扶传有云:廖扶感于父以法丧身,惮为吏? 遂绝志世外? 终身不仕? 时人号为“北郭先生”。通常指隐居不仕的高洁之人。

    风沙越发觉得这小子有趣,名字有趣? 解名字的典故更有趣,饶有兴致的打量谢郭? 问道:“旧时王谢堂前燕? 飞入寻常百姓家。莫非两位是王谢后人?”

    青年笑得颇为开怀:“王先生和琅琊王氏确实有那么一点渊源,我和陈郡谢氏没有什么关系。”

    风沙嗯了一声,继续介绍道:“这位是秦国公的大公子赵舒赵大公子。”

    谢郭和王先生几乎同时转目,两道如电的目光扫过赵大公子的脸容,复又相视一眼。

    谢郭很敷衍地道:“知道知道,我听过。”

    王先生仅是含笑捋须。

    显然两人在意的是秦国公,而非赵大公子。

    赵大公子已经唰开折扇,等着人家态度大变,热切拍马呢!结果等来个不冷不热,不禁轻哼一声,讪然收扇。

    谢郭向风沙问道:“不知凌兄哪里人士?像你这么出众的人物,居然连我都能绕进去,搏个名声并不算难,怎么以前从没有听过?”

    这小子夸人都不忘自夸,风沙微笑道:“我就是个跑江湖的,刚到汴州不久,哪会有什么名声。”

    谢郭冷哼道:“你不老实。”

    风沙拱手道:“彼此彼此。”

    谢郭微怔,展颜道:“没错,我是用化名,但是王先生真的姓王。”

    风沙回道:“赵大公子也的确姓赵。”

    谢郭笑了起来,向王先生道:“先生果然慧眼识珠,确实是个趣人。”又转向风沙道:“你我扯平了。”

    这时,伙计端上几盘鱼脍和味碟摆开。

    鱼片整齐叠码似菊开花,一片片晶莹剔透,薄可透光,十分诱人,光看看便令人食指大动。

    桌上本就有菜也有酒,谢郭给自己满了杯酒,持筷点道:“趁鲜吃。”

    他麻溜地吃了一片,又啧啧地喝了口酒,王先生也夹了一筷。

    赵大公子想动筷子,瞧了风沙一眼,又把筷子放下了,吵着叫店家上烤鱼。

    王先生向风沙举杯道:“小兄弟既然跑江湖,想必知道连山诀咯?”

    谢郭继续吃鱼片,耳朵竖了起来,眼睛瞟着风沙。

    不同层次的人物对连山诀的认知大不相同,可以很容易的探出一个人的深浅,甚至来历。

    绘声帮主人斟酒,风沙回敬道:“听过。”

    王先生持杯笑道:“请恕我交浅言深,我对此书当真好奇,听说人人欲得知而后快,小兄弟你呢?”

    “此乃锦上添花之物,非但不能雪中送炭,反而会雪上加霜。像我这等人穷衣薄之人是消受不起的。”

    谢郭和王先生脸色皆变,四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风沙。

    他们知道此人是个趣人,没想到还真是个高人。

    ……

第七百七十四章 刺驾

    连山诀对于任何得到它的人,只会有两个结果:要么锦上添花,要么雪上加霜。绝无雪中送炭的可能。

    无论对什么层次的人物来说,风沙这句话都是对的,且是一语道破天机,让人有豁然开朗的顿悟之感。

    想要弄简为繁很容易,想要化繁为简就难了。

    连山诀一事纷乱复杂,牵扯太广太深太大,不是洞明烛照之人,不可能把得到连山诀将会导致的结果一句话讲完。

    王先生饮尽杯中之酒,亮杯底道:“有道理。”

    谢郭一眨不眨地盯着风沙,敬酒道:“佩服。”

    风沙笑了笑,喝酒。

    谢郭问道:“凌兄来汴州多长时间了,有没有好好逛过?”

    风沙回了句“走马观花”。

    谢郭兴致盎然地问道:“凌兄既然跑江湖的,想必去过不少地方,汴州与其他的地方相比有什么不同吗?”

    风沙想了想道:“不乱。”

    谢郭停下筷子,挑眉道:“仅是不乱吗?”

    风沙道:“当世三大国,东鸟兄弟阋墙,南唐父子猜忌,唯北周不乱。”

    王先生动容,赞道:“一语中的。不乱为万事之基,无此之基,再不乱也乱,有此之基,再乱也不乱。”

    谢郭笑道:“凌兄之见,高屋建瓴,倒显得我小家子气了,还以为不乱说的是风土人情,治安秩序,原来是这个意思。”

    “谢兄实在过奖。东鸟南唐我都呆过些时日,多少有些耳闻目睹,也就随口这么一说罢了。”

    谢郭自信地道:“依我之见,不乱的北周远比乱成烂糊粥的南唐和东鸟更具一统八荒的优势。”

    风沙笑道:“我一个江湖散人,哪知道天下大事。谢兄这是对牛弹琴呢!”

    谢郭不满道:“就讨厌你这种说半截话的家伙。亮一点见识又缩回去,缩回去又亮出来。你属乌龟的啊!”

    风沙敛容道:“什么见识不见识。任凭我们在这里说得天花乱坠,也无非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说来解个闷,博君一笑,博已下酒,而已。”

    谢郭再度挑眉道:“我没笑啊!你也没喝酒。”

    王先生诶道:“其实小兄弟说的有道理,在商言商,在官言官,天下大势不是你我之辈操心的事。”

    谢郭听出话中的暗示和提醒。

    他们与这凌风萍水相逢? 如果追问不休的话? 难以得到实话不说,还容易让人心生警惕,怀疑他们的身份和目的。

    赵大公子一直插不上嘴? 总算逮到机会插话道:“没错没错? 在街边摊就该喝酒吃肉。对了,我要的烤鱼呢?流珠你去催催啊!”

    风沙冲绘声道:“你去。”

    自打一开始? 流珠就一直拿余光不住地偷瞟谢郭和王先生。

    虽然敛目垂首? 掩饰得很好,当然还是瞒不过风沙的眼睛。

    流珠不是没心没肺的赵大公子? 显然已经察觉这两人的身份蹊跷,不知道会打什么主意。

    反正他不会让流珠离开他的视线,也刻意不去试探人家的来历,该岔话的地方立马岔话。

    没曾想歪打正着? 暗合欲拒还迎的意味? 倒把谢郭勾得心儿痒痒,更想要探一下风沙的底,问出些东西。

    奈何又担心交浅言深? 把人给惊跑,只能按下性子,多多喝酒? 扯些闲篇。

    本来以他的身份? 绝不至于刻意与某人拉近关系? 但是想要听真话,还是隐瞒身份为佳,何况对方身份不明,也需考虑自身的安全。

    待烤鱼端上之后,气氛热络不少,尤其赵大公子几杯酒下了肚,便开始高谈阔论,专门说些上不得台面的奇闻趣事,不乏荤段子。

    虽然没人搭理他,风沙也仅是笑笑不语,他倒是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一个人自说自话居然也能说得兴高采烈,甚至算得上眉飞色舞。

    谢郭神情不渝,几次插话插不进,连带对风沙的感官也差了很多,能交这般没水准的朋友,再高明也高明不到哪里去,终于有些耐不住性子,打算拂袖走人。

    附近巷角不起眼处,盖万正目光闪烁地盯着这一桌人。

    张永爱答不理,离开界身南巷就把他甩开了,他没办法随着彤管去逼供柔娘,也就没办法把赵大公子甚至那个凌风一起钉死。

    他很快转过念头,由热闹街附近的东华门进宫找柴兴告御状。

    无非是希望找柴兴讨个面子,借着柔娘之事倒打一耙。

    一旦柴兴开了金口,彤管那边就好说了。

    结果柴兴居然不在。

    盖万是右监门卫上将军,正管着宫殿门禁,是以很容易就知道柴兴出宫去了,连从哪个门出宫,走了多久都知道。

    他是柴兴尚未发际时的旧友,深知柴兴早先混迹江湖,乃至行商时的习惯。

    喜欢带着寥寥几个亲信朋友微服私访,少则一二人,多也不过四五。

    以往他没少跟着一起,所以很清楚这个时辰出宫的柴兴,多半会在热闹街吃东西,于是带着王升找来,正巧看到了风沙和赵大公子。

    当然还有柴兴,以及柴兴的心腹谋士,左散骑常侍、端明殿学士王卜。

    这一惊非同小可,盖万做梦也没想到这两个家伙居然跟柴兴同桌吃饭,还相谈甚欢,不明情况的他不由打消了报复的心思,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

    还是王升眼尖耳明,发现柴兴似乎很不耐烦,进而发现柴兴用了化名,两边好像根本不认识。

    本来已经失望的盖万心思立刻灵动起来,如果这时有人佯装刺驾,惊到柴兴,他装样赶来护驾,正是分内之事,更是大功一件。

    赵大公子和那个凌风一定会因此受到牵扯,而且还正好落到他的手里。

    无论谁扯上行刺皇帝这种事,大家绝对是唯恐避之不及,拼命划清关系,没有人敢出面,更不敢出头,届时是方是圆还不是任他拿捏。

    盖万越想越得意,拉着王升附耳叮嘱。

    王升脸色剧变,紧接着好一阵阴晴不定,最后猛一咬牙,点头离开。

    过不多时,不知哪里传来咻地一声尖啸,一道黑色的闪电转瞬穿巷过街,恍如电地暴击。

    ……

第七百七十五章 自己动

    黑芒激射将至,落在风沙的眼中,仿佛时轮缓速,一桌人慢动作。

    王卜双瞳闪耀,飞袖如流云卷风,护到柴兴身前。

    明明一副儒袍文士的形象,这一下当真迅疾绝伦。

    授衣侧耳听见风啸,探手去拉主人,反应比王卜慢很多,速度也慢很多。

    叮地一声,菜碟炸开。

    柴兴和绘声同时受惊,一起扭头,看的方向并不相同。

    柴兴持筷便握筷,像反握短刀一样回护自己的颈项,一个可攻可守的姿势,视线则追溯黑芒闪来的大致方位。

    显然早年江湖没有白混,战场也没有白上。武功和经验皆在水准之上。

    绘声盯着炸开的菜碟吓了一跳,俏脸色变,下意识往主人的怀里扑。

    她好歹是剑侍出身,云虚亲手调教,为主人挡箭已练成本能反应,奈何她的武功很一般,胆子更小。

    这一下不像保护主人,倒像受惊的幼鸟慌里慌张地逃归鸟巢,寻求主人的怀抱。

    流珠也在这时惊觉,扬手云鬓,欲取尖簪,指尖触簪首的那一刻,又瞬间恍悟,极力压抑住冲动,取发簪的动作瞬间变成受惊捂耳。

    咄地一响,黑芒入桌。

    赵大公子正在举杯喝酒,眼睛正好看到,然后呛了喉咙,刚吞进嘴里的半口酒噗地喷了出去。

    这时,喀拉一响,桌面裂散。

    时轮重新流转。

    柴兴已经抓着筷子跳了起来,王卜探臂护之。

    授衣把主人扯到自己的怀里不住地后退。

    绘声靠在风沙的怀里面红神怯,好在仍是背对着主人,而非扑到怀中缩肩缩颈,总算还有那么一丁点保护的意思。

    风沙被两堵软墙紧紧地夹在当中,身不由己的往鱼铺侧面倒退,神情说不出的冷静,抬臂而起,眼随臂扫。

    他的袖内藏有手弩,但凡有刺客胆敢过来补剑,当然射之没商量。

    流珠则双手捂耳,尖叫着一头撞到赵大公子的怀里。

    赵大公子还在蒙蔽,猝不及防之下被流珠当场扑倒。

    两人抱在一起余势不消? 往旁边连滚直滚? 恰好滚倒旁边一张桌子。

    翻倒的桌子砰地砸上棚栏斜竖,形成了一个足以容纳两个人的掩体。

    此地乃热闹街,又正好是饭点? 虽然是一条偏巷? 仍旧十分热闹,左近的各摊皆坐满了客人? 这时寻声? 纷纷望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大家见摊桌翻倒? 菜盘凌乱,还以为有人喝多起了口角。

    倒也没人惊慌,多是以看热闹的心情。

    毕竟隔壁街就是通往宫门的东华门街,站上宫墙一低头就能看见热闹街? 真正的天子脚下。

    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家伙敢来这里惹事生非?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柴兴跳着脚怒不可遏地叫道:“反了反了? 好大的胆子。”

    王卜冷喝道:“此地不宜久留,快退。”拽着柴兴迅速离开,并没有跑向最近的热闹街? 反而往附近的窄巷里钻,显然怕有人打埋伏。

    风沙这时也逃到了摊子侧面。

    绘声急喘几口气,冷静下来? 伸手入怀摸索。

    风沙眼疾手快一把按住? 低喝道:“不准放烟讯。”

    他那一众护卫就候在热闹街外? 一放烟讯,须臾可至。

    但是,在宫墙底下放四灵的烟讯是几个意思?

    这道烟讯只要一放出去,各方一定会误判。不仅皇宫禁军如临大敌,驻扎城外的禁军肯定也会风声鹤唳。更不提各方的反应。

    只要没有立即的性命之忧,风沙绝不想惹这种大麻烦,命令道:“把大公子带上,一起走。”

    绘声跑去扯起赵大公子和流珠。

    巷外的热闹街上响起哗哗地跑步声,显然来了一队人马,为数不少。

    有人扯着嗓子狂喝道:“封锁街巷,不准出入。”

    喧嚣迅起,惊惶四逸,热闹街上彻底热闹起来,像是一锅大火煮开的水。

    赵大公子脸色一变,急道:“是盖万的声音。”

    风沙随手一指道:“这边走。”

    他本来就没打算出热闹街,同样选择往窄巷里钻。

    紧挨着宫墙这一片数坊之地,几乎全是库房及一部分粮仓,大多属于皇宫和诸司衙门,并无居民,除了热闹街热闹,窄巷里都很僻静,更衬托禁军的动静大。

    明显有小队禁军正四散搜巷。

    五人于窄巷中奔逃不一会儿,遇上了好几队,少则三人,多则五人。

    能避开大都绕道避开,实在绕不开,绘声和授衣麻利地干掉,然后抛过高墙,扔到仓库里面去。

    几次之后,两女皆发乱脸红,喘息不已,更是香汗津津,抛尸远比杀人累多了。

    赵大公子还真没见过这种阵仗,吓得脸白眼直,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这些禁军的装束明显是宫卫,他没想到风沙毫不犹豫的下了格杀令。

    这下麻烦大了。

    天色渐黑,喧嚣渐远,赵大公子实在跑不动了,一个大字趴到地上,瞪直着眼睛,大口地喘气。

    流珠也好似娇弱无力的挨着他身边坐下,一面抬手给自己擦汗,一面持手帕给赵大公子抹汗。

    赵大公子偏爱浓妆,所以她也是浓妆,脸面全都花了,晚上瞧着怪吓人的,好在动作姿态挺温柔。

    风沙有些站不稳当的晃荡。

    绘声和授衣眼疾手快,左右扶住。

    风沙喘着气冲赵大公子笑道:“这就跑不动了,体力不行啊!”

    他体质孱弱,身边那些女人个个会武功,他根本比不过,真要打起来,连武功最差的绘声都能用一只手把他给按得挣扎不得。

    他还是头次见到一个体力比他还差的家伙,不禁十分兴奋,总算有一个他可以嘲笑的人了。

    赵大公子吐着舌头、蹬着腿翻身坐起,同样喘着气,断续道:“我,我的力气昨天全部用完了,不信你问流珠,昨晚她和那谁一共几次来着。”

    流珠低着头不吭声,她现在是个大花脸,倒也瞧不出脸红。

    风沙在绘声和授衣的搀扶下坐下,笑道:“我看流珠挺好的,你看你连坐都坐不稳。”

    赵大公子翻了个白眼:“从来只有累死的牛,哪有耕坏的地。”

    风沙愣了愣,失笑道:“那是你笨,牛可以耕地,地也可以耕牛嘛!你干嘛非要自己动。”

    这下轮到绘声和授衣脸红了。

    ……

第七百七十六章 开始斗法

    刚还热热闹闹的热闹街,转瞬之间一点也不热闹了。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沿街封锁,不仅森然而且有致,静可听落针。

    侍卫成排成片,长斧顶天立地,

    柴兴站在巷口望着巷内,王卜于侧侧身垂手。

    柴兴冷冷地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盖万来得还真巧。”

    “既然陛下心存疑虑,为什么还让他带人追捕刺客呢?”

    柴兴明显喃喃自语,王卜摆明明知故问。

    谁让人家是皇帝呢!总不能让皇帝冷场。

    柴兴道:“朕好奇凌风其人,难道王先生不好奇?”

    王卜沉默不语。

    柴兴讶然转头,凝视道:“莫非王学士认识凌风。”平常叫先生表示尊重和亲昵,一旦改口叫学士,那是君臣奏对。

    王卜叹了口气,解释道:“张永给臣看过他的画像,但他应该不认识微臣。”

    柴兴转眸刚才的所坐,如今已烂的桌子,沉声道:“原来他就是墨修,百闻不如一见,领教了。没想到他这么年轻,似乎比赵仪还小几岁。”

    王卜轻声道:“陛下切记,二十岁的墨修和两百岁的墨修并无本质区别。”

    柴兴讶道:“怎么说?”

    “历代墨修无不惊才绝艳,但毕竟还是个人,是人就有弱点,总有办法对付。奈何墨修是人又不是人,实乃百家利益交汇的中心之一,而且是很重要的中心。”

    柴兴眸光闪烁,明显很感兴趣。

    “墨修承载了许多与百家的协议,这些协议短则数十年,长则数千年,有些是欠人家的,有些是人家欠的。”

    柴兴恍然道:“欠墨修的自然要还墨修,墨修欠的自然指望墨修还,所以百家必须保证墨修的利益和延续,因为那样才能保证自家的利益和延续。”

    “陛下所言甚是。四灵也好,隐谷也罢,包括司星宗,其实只是承载思想的躯壳,躯壳有时弱小有时强大,强大时挥洒思想,弱小时保护思想,仅此而已。”

    柴兴思索道:“所以百家只认思想,不认躯壳。这具躯壳可以保留,也可以抛弃。”

    “然也。”王卜正色道:“起码不是最核心的利益。”

    柴兴长长地吐了口气? 笑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下次墨修当面,朕不会把他再当成一个人。”

    王卜纠正道:“当他用墨修身份的时候。”

    柴兴沉吟道:“难怪你说他未必会对佛门下狠手? 原来道理在这。四灵观风使可以不在乎佛门的报复,总不过人死债消。墨修在乎,因为这笔血债会传代。”

    王卜赞道:“陛下聪慧,正是如此。”

    柴兴饶有兴致地问道:“如果朕不逼他,甚至允许他对佛门松上一分? 只剐肉不剔骨更不要命,墨修是不是会欠朕一大笔人情债?”

    王卜哑然失笑道:“那会是很大一笔债。”心道柴兴不愧是商人出身? 算利比谁都精。

    柴兴兴致盎然地问道:“具体有多少?”

    王卜摇头道:“那要看墨修认为是否还完。”

    柴兴皱眉道:“他说了算?如果朕不满意呢?”

    王卜郑重地道:“墨修承载着与各家的协议? 同时也被这些协议所束缚。无需陛下审视,百家无不审视。墨修的信誉就是命脉? 必须点尘不染。”

    柴兴展颜道:“有道理。看来朕必须想个法子,在他对佛门松手之前抢过松手的权力。王先生有什么好办法吗?”

    王卜思索道:“两路并举。一路对佛门做出赶尽杀绝的态势? 逼着佛门逼风沙。另一路挤压四灵? 让风沙没有松手的余地。总之,握刀抬高? 重举轻砍。”

    柴兴赞了声妙,沉吟道:“佛门那边好说? 朕还顶得住。四灵那边只能靠赵仪,他能顶住吗?”

    “难。风沙从辰流出发? 一路中平? 东鸟? 南唐,再到我大周。”

    王卜叹气道:“无不翻手为云覆手雨,哪里都被他搅个地覆天翻。据微臣所知,赵仪起码跟他斗了两次,一在南唐,二在不久之前,两次皆败,且是惨败。”

    柴兴补充道:“江陵还有一次,不过那次非斗而是携手,杀汉皇于荒村的那个小人其实受风沙的操纵。父皇对风沙的评价是举重若轻,善落冷子。”

    王卜尚是头次知道此等秘事,不由讶道:“原来如此。看来陛下对此人的厉害,早就了然于心。”

    柴兴默默盘算少许,问道:“王薄王爱卿现在是中书舍人、翰林学士?”

    王卜脸色微变,道了声是。

    他已经知道柴兴要怎么对付风沙了。王薄的父亲正是四灵北周总执事。

    柴兴正色道:“明日拟旨,加官户部侍郎,改任端明殿学士。”

    王卜苦笑着奉旨。

    他是左散骑常侍、端明殿学士。

    左散骑常侍乃尊贵之官,入则规谏过失,备皇帝顾问,出则骑马散从。

    端明殿学士的职权差不多,但是可以掌四方书奏。

    总之,他就是皇帝的谋士,且单纯是谋士,说权大权大,说权小权小,一切听凭圣意,并没有任何实权。

    户部侍郎不一样,那可是实授实权之官。

    柴兴为了拉拢北周总执事压风沙,还真是舍得下本。

    好一招釜底抽薪,北周总执事肯定会因此改变态度。

    柴兴又道:“风沙于大周,于父皇,甚至于朕都是立有大功的。应当要赏,且要重赏。你说他喜欢什么?”

    王卜心知这叫恩威并施,想了想道:“陛下何不邀请正在吴越演舞的宫大家来汴州演舞,辰流使团必定同行。风沙将会感受到陛下的诚意,而且无法拒绝。”

    柴兴满意地颌首道:“韩通扩建开封府卓有成效,预计三年的工程,如今半年可期。朕将亲笔拟诏,诚邀宫大家率升天阁为开封府建成而演舞庆贺。”

    王卜加了一句:“想必隐谷也会很满意。”这一手笔很大,一举多得,饱含深意,并且极具象征意义,十分高明。

    柴兴忽然坏笑道:“这份诏书,一定要等到朕把松手佛门的权力从风沙手里抢过来的时候,即刻明诏天下。”

    王卜心道好嘛!柴兴恩威并施上了瘾,一次不够,还要来回反复,也不知风沙那小子能不能扛住。反正他扛不住。

    ……

第七百七十七章 柴兴的妃嫔

    风沙尚不知自己被柴兴给针对了,正于不知哪里的小巷里坐下来休息,开几个玩笑。

    赵大公子忍不住问道:“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刺客到底是刺杀你我,还是刺杀那个挺嚣张的小子?怎么还惹来了禁军?我们是不是闯祸了?”

    风沙忙道:“打住。你这一连串发问,我哪知道。”知道也不会跟赵大公子说。

    赵大公子转着脑袋打量四周,问道:“这是哪里?我们现在怎么办?”

    风沙随口道:“你都不知道这是哪里,我怎么会知道?现在街上已经宵禁,搜拿的禁军今晚恐怕不会撤回,我们不能在这里傻坐,必须找个地方躲藏一下。”

    赵大公子伸手指高墙:“随便找个库翻进去?”

    风沙转目扫视道:“这一片都是诸司衙门的府库,一定驻有武卒日夜巡逻,并不好藏身。咱们好不容易才逃出禁军的视线,稍有惊动,你还跑得动吗?”

    赵大公子脸色一白,赶紧摇头。

    风沙抬头看看月亮,低头沉吟。

    “这里是二十八库,往南热闹街,回不去了。西边是皇宫更不用想,往东惠和坊,可惜要过大街,以搜拿的程度,大街上恐怕不止宵禁那么简单,穿不过去。”

    赵大公子质疑道:“那就只能往北去鸡儿巷了?可是往北要过晨晖门,那里外设卫所,荆棘围绕,守备深严,怎么可能过去?”

    风沙默想城图,缓缓道:“晨晖门通着广济河,广济河正在拓宽,到处都是工地和堆放的杂料,只要不从桥走,涉水过去,应该不至于被发现。”

    赵大公子皱眉道:“广济河通入皇宫,肯定有守备,怎么涉水?”

    风沙解释道:“正是因为通入皇宫,所以守备更在意皇宫方向,防止有人潜水进宫,而非相反,更不会留意有人涉水过河。”

    广济河还通白矾楼所在的景明坊,奈何他对自己所剩无几的体力实在没有信心,过条窄河还则罢了,如果在水中游那么几街几坊的距离,肯定半途淹死。

    赵大公子展颜道:“也对。鸡儿巷的黑市是个好地方? 上次带孟凡那小子过去? 我莫名其妙的昏了,没玩尽兴,今晚一定要加倍找补回来。”

    风沙上下打量? 讥笑道:“你这头老牛连气都喘不上? 还想耕地?”

    赵大公子嘿嘿一笑? 从怀中掏出个小瓷瓶,在风沙眼前亮相。

    “这是你送我幼龙骨磨粉配得药? 真是好宝贝? 只要挑指甲盖那么一点服下? 夜御十女不在话下。放心? 老赵我从不吃独食,待会儿分你一份,今晚保证尽兴。”

    风沙微微一笑,并不接话。

    五人休息一阵? 恢复些体力,认准方向,往北而行? 很快出了窄巷? 来到广济河边。

    果然很多工地和堆叠的杂物? 北面鸡儿巷的坊间星火点点,东面大街上清晰可见火把如龙,街口戒备深严,好像真的出大事了。

    一行人避过晨晖门外的卫所,涉水而过,爬上岸后无不浑身透湿? 难免留下水淋淋的脚印,风沙让授衣走在最后清扫痕迹。

    好在西鸡儿巷离岸不远,避开坊门,翻墙而过,进到了坊内里巷。

    到了这里赵大公子就算熟络了,西鸡儿巷的黑市他的确没去过几回,地面上上的各家风月场他可是常客。

    不过,现在情况不明,他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见到他爹之前,他不敢冒险。尤其担心盖万会派人拿着画像找来通缉,所以建议还是去黑市。

    风沙欣然同意。

    他一直觉得这里的黑市跟明教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马思思和后来的孟凡也都花了很大的工夫关注这里,可惜并没有结果。

    换句话说,这里有风门的人手,并且可以跟马思思联系上。

    这也是他决定来鸡儿巷的原因之一。

    的确会有遇上明教中人的风险,但是风险不大。

    算上这次,赵大公子来此黑市已经三回,熟门熟路。

    尽管几人湿漉漉的颇为狼狈,接待的小厮既不多看也不多问,安排了房间让人沐浴更衣,又送来兜帽罩衣以及面具。

    待几人清爽之后,小厮持着夜明珠手杖,下到密道,沿墙壁引路,每人腕上拴绳,防止乱走和走失。

    地下的黑市早就开了,火盆于围出的太极图依然通明,更是围了好些人,赌卖各色货物。

    此地的格局布设的太极图好八卦阵与道家并不尽相同,明显出自阴阳一脉。

    风沙扫一眼心里就有数了,这里应该不是明教的地盘,也不太可能是易门的地盘,恐怕是司星宗的地盘。

    司星宗专精于天文历算,乃是皇权的禁脔,一直在皇宫内扎根。

    西鸡儿巷比邻宫门,对司星宗来说,确实是个不错且方便的驻点。

    至于寒天白那个日光明使怎么与这里扯上关系,恐怕易夕若是中人。

    毕竟易门与司星宗同根同源,易夕若求人帮忙、借下地方,实属平常。

    小厮引领几人进到包厢,赵大公子又要老三样,要新要嫩要雏云云。

    风沙赶紧打断,言说今晚情况不明,不宜乱来,让赵大公子随意赌卖,花费算他的,其实就是把赵大公子给支开。

    赵大公子立时兴奋起来,兴匆匆地带着流珠跑去太极图挑东西。

    过不一会儿,一个漂亮的侍女谨慎地在包厢外探头往里打量。

    绘声仔细瞅了几眼,赶紧迎上去,两人凑头嘀咕一下,绘声把侍女厮领来拜风沙。

    侍女道:“热闹街的事惊动了思思小姐,正派人到处寻找主人的下落,也传讯婢子,主人无恙实在太好了,婢子马上派人传信回去。”

    风沙问道:“我不方便上街,你有办法由地城去闽商会馆吗?”

    侍女劝道:“地城十分危险,一旦离开黑市就彻底没了规矩。我们在这仅有五个人,未必能够护得周全,主人还是留下休息为好。”

    风沙点头。

    侍女又道:“婢子还有要事禀报,这两天宫内有人秘密来此会客,也不知以前就有,还是现在才有。婢子趁机窥探一二,绝非寻常宫婢,恐怕是柴皇的妃嫔。”

    风沙愣了愣,皱眉道:“柴兴的妃嫔?”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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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风之花雨介绍:
人人都喜欢美人,风沙喜欢成就美人。路数邪门的幽诡妖女,圣洁无暇的清丽仙子,冷艳娇娆的江湖帮主,名闻天下的绝色舞姬,掌控一国的冷酷女王……性格迥异的美人一一现身于残酷的乱世,成为当世瞩目的焦点,肩负起不同的使命,推动天下从纷乱走向统一。作为操纵和塑造者,风沙始终处于少有人知的幕后,历史并没有记下他的名字。岁月的灰尘渐渐掩盖至深埋只剩一句:若见花雨,必是兴风。郑重强调:本文很正经*3兴风之花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兴风之花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