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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风落木     兴风之花雨txt下载     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九十二章 天降律令

    柔娘忍不住竖起耳朵,显然对连山诀十分关心。

    虽然她早就不混江湖,连山诀闹得这么大多少也有所耳闻。

    宫天霜则偶尔偷瞄风沙,想着自己的小心思。

    连山诀曾经放在风沙的房里,她随口一问,风沙也就随手塞给她看,所以对这玩意根本不当回事。

    风沙的“物归原主”之说,令李善喜动于色,彤管脸色微变,钟仪心古井不波。

    物归原主的“主”可以有很多说法,连山诀出自隐谷之手,隐谷当然是“主”。柳艳代隐谷护持连山诀,也算是“主”。

    如果延伸解释,每一个曾经夺到过、持有过连山诀的人,其实都可以强称为“主”,但绝没有隐谷和柳艳理直气壮。

    纪国公赞同道:“风少说的有道理,确实该物归原主。”

    他和柳艳多少有些交情,连山诀回到柳艳手里总好过被彤管夺走。

    柔娘一愣,心道不是凌少吗?怎么又成风少了,也不知哪个是化名。

    如此化名,说明见不得人。

    彤管截话道:“宝物有灵,天赋运数,所谓其主,无非命中过客,既是天命赋予,当然只有天命之人方能承受其重,薄命之人得之,反受其殃。”

    风沙哑然失笑。这一番话既拍了柴兴的马屁,又充满威胁之意。不仅是说给李善听的,也是说给张永听的,通过张永让柴兴知道。

    彤管这是表明柴兴才是天命之人才能受天命之宝,薄命之人得了将会遭殃。

    一番话还隐含“北周才是天命所归,南唐不承天命”的意思。

    李善脸色很难看地道:“千秋二壮士,煊赫大梁城。到底殃或不殃,还为未可知呢!”

    古大梁,今汴州。二壮士是指朱亥、侯嬴,两人都是信陵君的门客。

    侯嬴授计窃兵符,朱亥锤击杀晋鄙,使信陵君成功夺魏之兵权,挥军救赵。

    典故很应景,甚至有些悲壮。李善这是强硬的表明自己绝不会放弃连山诀。

    彤管微微一笑,道:“那我拭目以待。”

    两人一番机锋,柔娘心中生出高深莫测之感,心道大人物就是大人物,说的话每个字她都懂? 连成句子全然不懂。

    她偷眼见宫天霜竟是若有所思? 忍不住挨近一些,手背碰了碰宫天霜的手背,难掩好奇地冲宫天霜使了个询问的眼色。

    宫天霜摇摇头? 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 反正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够说清楚的。

    风沙几乎同时摇头。

    如果李善真有信心,认定南唐上承天命? 应该赞同彤管的话,而非反驳。

    在这儿纠结“殃或不殃”,以为自己的反驳毫不示弱,其实等于把自己代入“薄命之人”? 更把唐皇? 把南唐放在弱者的位置上。

    李善也算聪明,奈何相比历事甚多的彤管,还是显得弱不禁风雨,稚嫩太多。

    “天下之事,莫不有数。”

    符尘心忽然插口道:“像连山诀这种稀世奇宝确实有其定数? 丝毫勉强不来。小女子赞成风少的意见,当物归原主,交还于柳仙子。再待有缘。”

    李善顿时恍然,他一不留意被彤管给绕进去了。

    此番过来,正是因为他扛不住北周的施压,所以跑来找姐夫撑腰,如今姐夫就坐在旁边,他干嘛傻到自己扛彤管,什么事往姐夫身上推不就行了。

    彤管看了符尘心一眼,微笑道:“物归原主的前提是持物在手,符二小姐认为此物现在何人之手呢?”

    灭佛已然注定,符家为了自保,正在切割和佛门的关系,起码明面上在切割,选择托庇于风沙撑起的大局之下。

    佛门行走代言符尘心依然可以代表佛门。但是,符家二小姐符尘心绝对不能再授以人口实。

    看似有些滑稽,其实指鹿为马的事情从古至今从未少过,主要看指鹿为马的人够不够强力。

    风沙显然够强力,所以哪怕佛门行走代言当面,彤管也只能认定此乃符家二小姐。

    这并不意味着符尘心不受到任何限制,起码不能以符家二小姐的身份再与佛门扯上关系。

    彤管话里的陷阱正在于此,如果符尘心承认知道连山诀的下落,她就可以直接施压符家,风沙也没有话说。

    符尘心淡淡地道:“神物天来,天赋灵性,自会择主到该到之人之手。”

    彤管沉默不语。

    柔娘心道这算什么话,难道以为连山诀会飞啊!

    风沙轻咳一声,拍板道:“我认为连山诀将会回到柳仙子的手中,并且在五月初五端午那天,由她交还给隐谷的青娥仙子。这才叫物归原主,三位觉得呢?”

    柔娘暗忖你认为怎样就怎样?难道以为自己是神仙,一言既出便是天降律令啊!

    符尘心缓缓地道:“正该如此。”

    她最关心的是夷山之围,其次才是助南唐得到连山诀,两害相权当然取其轻,这个结果可以接受。

    风沙转目李善。

    李善干笑道:“确是物归原主。”

    他在汴州最大的依仗就是姐夫,想不同意也不行,何况连山诀并没有落到北周的手里,还有争抢的机会。

    风沙转视彤管。

    彤管叹了口气,幽幽地道:“既然风少发话,那就这样罢~”

    只要连山诀不落到纪国公手里,陛下那边勉强也能交代过去,还有转寰的余地,这次抢不到可以等下次。

    柔娘心内何止大惊,简直难以置信。

    那天在界身巷金铺,她见过彤管和张永,知道两人是公主和驸马,所以隐约觉得几人看似胡吹大气的对话或许真是真的,心中不禁涌起荒谬之感。

    多少人为了连山诀打生打死,岂知三个人三言两语就决定了连山诀的归属,竟好像囊中之物一般。

    风沙正色道:“既然三位都同意,我相信事情一定会是如此结果。若有任何偏差,我来负责纠正,望三位好自为之。”

    三人一齐点头。

    如果任何人想再做其他动作,面对的人将不止是彼此,还有风沙。

    扛得住自然怎样都行,扛不住铁定倒霉。

    三人显然扛不住,所以风沙之言就是天降律令。

    虽然事情尚未发生,然而结果已然注定。

    ……

第七百九十三章 迟来的耳光,延迟的疼

    风沙拍板决定之后,本来争锋相对的气氛顿时缓和。

    彤管去到隔壁张永那桌,向张永附耳撤了夷山之围。

    毕竟张永才是正儿八经的禁军殿帅,名义上还是由他掌控禁军和侍卫司。

    符尘心旋即告了个罪,去往李玄音一桌,准备向柳艳透露连山诀的下落,也算卖了柳艳一个人情。

    李善同样告了个罪,跟着过去,找李玄音说小话,给符尘心和柳艳留出私谈的空间。

    转眼之间,风沙这桌空了。

    诸人心知这边正事谈完,气氛不由自主地轻松起来,开始三三两两地谈天。

    彤管对李玄音很好奇,待张永出门下令之后,过去找纪国公介绍。

    彤管仅在情报里见过这位其实名不见经传的南唐公主,毕竟永嘉公主常年在庐山修玄,南唐熟悉她的人也不算多。

    如今是难得当面认识的机会,彤管不会错过。

    “彤管”本身就是化名,李玄音倒是用了本名,但是没有报姓,更没有报公主的封号。

    白绫对彤管很好奇,并没有离开,在旁边安静的听着。

    白绫不走,楚涉自然陪着。

    挨坐在楚涉旁边的孟凡赶紧溜走。

    他曾经和风沙一起落到彤管的手上,说实话挺怕这小妞的,跑去撩拨符尘修。

    因为赵大公子的关系,孟凡对符尘修的情况算是十分了解,知道这小妞曾是赵旦的未婚妻,赵旦还让他爹在宋州照拂符尘修。

    结果就在宋州,就在赵大公子的眼皮底下,符尘修和赵义勾搭成奸。

    与此同时,赵义的发妻尹氏亡故于汴州。

    尹氏的亲姐姐正是赵大公子二弟的妻子,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显然早有预谋。

    赵大公子因此出离的愤怒,没少在孟凡面前骂这小妞,要不是实在拿符家没办法,他早就带着儿子把这小妞给轮了。

    至于和自己的儿子轮自己儿子的前未婚妻有什么不对,根本不在赵大公子的考虑之内,赵旦显然也不太在乎。这对父子的脑袋确实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总之,孟凡对符尘修很好奇,最关键经过赵大公子的“熏陶”,他认为这个小妞水性杨花,搭上可以不负责,尤其还这么漂亮,不搭白不搭。

    于是借着跟钟仪慧说话,试图引起符尘修的注意。

    结果先引来了花娘子的注意,皮笑肉不笑地跟来坐下,桌子底下狠掐孟凡的大腿,这倒是真的引来了符尘修的注意,不再死死盯着风沙看。

    钟仪慧掩嘴轻笑,转目见风沙孤零零坐在那儿无人陪伴? 赶紧报了声歉,起身过来,给风沙斟茶道:“仪慧已经见过妹妹了,还没感谢姐夫告之她的下落。”

    风沙端茶抿了一口,微笑道:“不用谢。”

    钟仪慧随口闲聊几句,担心姐夫觉得无聊? 于是拉着姐夫玩猜拳? 结果十把九输,红着俏脸夸姐夫“好厉害,真棒”之类。

    “其实有技巧。如果对方这把出拳? 又未分胜负? 你可以默认他下把也出拳,你则布拳轮换,对方出剪马上拳剪轮换? 对方出布则剪布轮换? 起码能够打和。”

    风沙兴致勃勃地道:“这把赢者通常会保持下把不变? 这把输着通常会想要改变。比如这把出拳输者,下把很可能会出布或者剪? 你出剪赢面更高。”

    钟仪慧将信将疑? 于是尝试,结果真的连赢好几把。

    风沙嘿嘿笑道:“现在我开始加速了,看谁的脑袋反应更快。”

    结果钟仪慧又开始连输直输,娇嗔不依的撒娇。

    风沙被逗得呵呵直乐。

    钟仪慧还是很讨人喜欢的,人又漂亮又温柔,细声细气地陪在身边耍乐,总归令人愉悦。

    宫天霜旁边瞧着,不免气鼓鼓的。

    她打小跟着风少,当然清楚这是风少的老毛病,每当心情好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调戏女人,她师傅就没少被风少调戏,但是有夫之妇你也不放过,真可恶。

    转念又觉得钟仪慧好不要脸,好歹是位国公夫人,当着自己丈夫的面竟然这么谄媚自己的姐夫,怎么看怎么像欲拒还迎,好不知羞。

    在江宁的时候,宫天霜加入了以李玄音为首这个小团体,和钟仪心的关系很好,当然也认识钟仪慧。

    那时觉得钟仪慧高贵典雅,温婉可亲,心里好生羡慕,觉得与其相比,自己简直就是个野丫头。

    如今眼见钟仪慧一个劲讨好风少,甚至算得上谄媚,以往美好的形象顿时颠覆。

    宫天霜双手揪着衣角,心里一个劲地冷哼,更加坚定了隐瞒身份的心思,想要看看风少的另一面。

    柔娘倒是瞧得津津有味,没想到这样一个大人物居然会兴致勃勃地玩小孩才玩的游戏,还能讲出一番道理。

    她心里默试一下,好像还真的常赢少输,不免觉得这个人挺有趣的。

    风沙与钟仪慧玩闹一阵,张永回转,不动声色的坐下道:“有件事好教风少得知,陛下欲亲诏诚邀宫大家率升天阁为开封府建成而演舞庆贺。”

    风沙划拳的手顿住,收拳敛容道:“是吗?”

    张永郑重地点头道:“陛下亲口对我说的,金口玉言,确定无误。只要风少这边一点头,陛下的亲旨将立刻明发天下。”

    柔娘不禁奇怪,宫大家演舞,为什么要这个不知风少还是凌少的人点头?

    钟仪慧者俏脸色变,她当然知道宫青秀和姐夫的关系很深,升天阁本来就是姐夫刻意开的后门,抬举宫青秀就是给姐夫面子,姐夫一定会给出相应的善意。

    柴皇以北周皇帝之尊,亲邀宫青秀演舞,这是天大的面子。

    姐夫很可能会因此改变对很多事情的态度,这下糟糕了。

    宫天霜心中大喜,师傅要来了,且是北周皇帝亲邀,想也知道会有多么的风光。

    风沙思索少许,沉吟道:“陛下如天之恩,浩浩荡荡。作为升天阁的东主,我当然求之不得,相信宫大家一定会欣然允诺,欢喜而来。”

    他有种感觉,柴兴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塞给他这么一大把甜枣,很可能会接着一记大耳光,或许这一记耳光已经打了,他尚没来得及感到疼而已。

    ……

第七百九十四章 武德司

    柔娘做梦也没想到风沙会是升天阁的东主,怔怔地望了一阵,忽然垂下视线,强自按捺起伏的心潮。
    宫大师以其惊才绝艳,于纷乱的天下间惊鸿一现,当年升天阁演舞过处,无论是割据的军使,还是交战的两国,无不禁暴整乱,止息兵戈。
    不少地方为了迎来宫大师演舞,下大力气整肃上下,安宁地方。
    宫大师宛如闪逝的流星划开混沌的夜空,尽管短暂,璀璨的光辉至今仍有余晖,乃是近几十年来,支离破碎的中原大地上难得的流光溢彩。
    女剑修的门派一向很少,以峨眉山越女剑派最为出名,自然而然对同为女剑修的升天阁感到亲近。
    蜀国亡后,本来还算世外桃源的蜀地之水深火热已经不逊外间。
    柔娘这一辈越女剑派的女弟子皆以宫大师为榜样,希望红颜仗剑,安宁故乡,起码曾经有此理想。
    发怔一会儿之后,不由自主的去瞧宫天霜。
    宫天霜承认自己是升天阁弟子,那么应该认识升天阁的东主,升天阁的东主也应该认识她。偏偏两人见面不相识,到底怎么回事?
    宫天霜与柔娘对上视线,赶紧皱着小脸挤眉弄眼,一副哀求的样子。
    柔娘毕竟还是信她的,勉强压下心中的疑惑,微不可查的点点头,心道有空再好好问你。
    总之,风沙和张永一番对话之后,钟仪慧、宫天霜和柔娘皆心潮涌动,然而所思各异。
    张永仔细看了看风沙的脸色,又道:“另外,本殿帅还有一件事想跟风少谈谈。”
    他自称“本殿帅”,那就不仅是代表他,更是代表柴兴和北周朝廷。
    风沙敛容,点头道:“殿帅请说。”
    张永缓缓地道:“陛下欲重建武德司,我想听听风少的意见。”
    钟仪慧脸色剧变,赶紧垂首掩饰。这显然是北周极度机密之事,没曾想人家毫不避讳,居然当着她的面说出来。自然把耳朵竖得老高,生怕听漏一句。
    柔娘不知道武德司是什么,见北周皇帝居然要驸马兼殿帅这种高官向风沙问意见,心内涌起莫名的感觉,她还是头次离天这么近。
    就像一个从未升天的人陡然间站上云巅,日月星辰举目可望,好似触手可及,所产生的复杂情绪,根本无法以言语来表达。整个人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风沙当然没有这种头次登上云巅的感觉,不禁皱起眉头。
    武德司由北周的前朝的前朝所设立,乃是皇帝的爪牙,权柄甚重,完全独立于禁军之外,直属于皇帝的密谍机构。
    皇帝用以牵制宿卫诸将和枢密院,也就是用来制约禁军首脑和各地军使。
    武德司与侍卫司的职能相仿,权力更大。
    侍卫司负责对外情报,对内主要针对禁军。
    武德司不仅针对军队,上至当朝重臣,下至民间舆情,皆可刺探查察。
    至北汉,汉皇以武德司诛杀权臣,郭武和柴兴的满门皆死于武德司之手。
    郭武代汉之后,立时将武德司废黜。
    柴兴居然欲重建武德司,是否用来制衡赵仪所把持的侍卫司?
    或者单纯加强护卫,希望强力压制灭佛所导致的种种反抗,用来避免灭佛之后,来自佛门无孔不入的报复?
    这个讯息由张永告诉他,并问意见,更是意味深长。
    张永乃是司星宗门人,重建的武德司是否将由司星宗把持?
    这是用司星宗来制衡四灵?
    武德司的重建,一定会伤害侍卫司的权利。
    必然会引起赵仪和四灵总堂的反对及反扑。
    虽然他跟赵仪同属四灵,然而彼此之对立,瞒不过明眼人,柴兴是否想用他来平衡掉赵仪,以他背后的四灵分堂来平衡掉四灵总堂?
    风沙的思绪快如电闪,一瞬之间便即回神,迟疑道:“这个,我一个外人,不好置喙罢~”
    张永好似自言自语地道:“殿前司都虞侯赵仪近来奉圣命广募天下壮士,选取优者为殿前诸班。其选之精锐确实精锐,多半来自护圣营之锐士。”
    风沙顿时懂了。赵仪招募高手入禁军,入殿前司,入侍卫司,其中多半是来自玄武总堂的玄武卫,看来已经引起了柴兴的高度警惕。
    柴兴再是和赵仪关系交厚,也不会允许四灵往他的身边这般大肆渗透。
    赵仪摆明看准正在灭佛的重要关口,柴兴为了自身的安危,不可能自削羽翼,再是不情愿,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柴兴当然不是省油的灯,既然不好削也不好压,那就大力拉拔司星宗与之形成制衡。
    司星宗不可能抗住无比强势的四灵,于是来个“以夷制夷”的分化之策,拿四灵分堂来抵消四灵总堂。
    如此,司星宗方可游刃有余。
    也不知这是柴兴的主意,还是张永的主意,又或者司星宗内尚有高人。
    风沙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心道还真是神仙打架,这些家伙耍起手段来一层套着一层,深意满满,处处是坑。稍不注意被人家一口吞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张永瞟了神情莫明的钟仪慧一眼,继续冲风沙道:“陛下的意思,希望风少推举一二贤才,辅佐武德使。”
    钟仪慧闻言大喜过望。如果姐夫能够插手武德司的人事,对南唐那就太有利了。
    柔娘稍微冷静下来,心中愈发疑惑,升天阁的东主真有这么大的能耐?居然能够向皇帝荐官?凭什么?
    风沙缓缓地道:“我是否可以理解为这是对陛下邀请宫大家来汴州演舞的回报?”
    张永微笑道:“一码归一码。不仅陛下,满朝文武,包括我等皆对宫大家之演舞望眼欲穿,热烈期盼。”
    风沙将信将疑。柴兴邀请宫青秀演舞,紧接着便求他办事,两者不可能没有任何关联。
    按理说,他应当松口气,看来柴兴塞把甜枣过来,不是准备打他一耳光。
    然而,心里总觉得没那么简单,这些家伙都是修成精的老狐狸,一个个很会掩藏自己的狐狸尾巴。
    说不定人家正希望他如此联想,以打消他的警惕,然后抽他一个冷不丁。
    道理很简单,推举辅佐武德司的人,与邀请宫青秀演舞并无强关联。
    风沙无法以此来制约柴兴不扇他“耳光”,所以看似的善意,仅是看似而已,虽然其善意很具有迷惑性,其实并没有实质的约束力。
    这要是挨了“耳光”,他连发飙都找不到理由,因为张永已经说了“一码归一码”。
    如果非要把人家尽往好处想,指望人家的善意是真的善意,更担心因自己的拒绝而导致人家不邀请宫青秀演舞,那么被坑了只能认栽。
    张永心道墨修果然不好对付。
    常人遇上这样连番而来的好事,早就欣喜若狂地一口答应。
    如果更聪明一些,或许还能听出其中隐含很深的威胁之意。
    总之,不会无动于衷。
    偏偏风沙就无动于衷,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居然连话都不接。
    没有半点年轻人的冲动和鲁莽,倒像个久经风雨的老狐狸。
    张永打起精神,追问道:“风少以为如何?”
    钟仪慧心里好生紧张,恨不能劝姐夫赶紧答应,又怕她话一出口反倒坏事,只能强自按捺。
    风沙展颜道:“宁可少踩一处坑,莫要多拜佛一尊。我相信确有天降洪福砸头顶的好事,我只是不信,更不指望会砸上我的头顶。”
    柔娘没想到这位凌少看着年纪不大,居然如此冷静,说的话好有道理,不仅与符合江湖之理,放诸四海而皆准。
    宫天霜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想起以前风少教导自己和师姐的样子,平常风少都很好说话,唯独这种时候会变得凶巴巴的,好生吓人。
    如今触景生怀,不禁想起从前,居然很是怀念,甚至感到十分亲切。
    “陛下又是诚邀宫大家来汴州演舞,又是让我推举重任之人,我何德何能,得此厚爱,还请殿帅替我解惑。”
    风沙反问,张永勉强笑道:“风少这不是明知故问嘛?你是什么人,不必多说,知道的人知道,不知道的人不知道,这里面的水深水浅,还用我说吗?”
    钟仪慧知道风沙四灵少主的身份,开始琢磨到底什么水深水浅,当然想不明白,只能强行记下,打算一字不漏地讲给李善听。
    柔娘只知道风沙升天阁东主的身份,那就更想不明白了,颇有些高深莫测的感觉。
    宫天霜单纯归单纯,好歹是风沙教出来的,不免觉得这个家伙似乎在故弄玄虚,根本答非所问。
    张永又看钟仪慧一眼,扫过柔娘和宫天霜,继续道:“想必这种事风少见得多了,肯定有所领悟。事关重大,我也不方便细讲,风少肯定明白,何必装傻?”
    风沙笑笑不语。这个老狐狸,尽讲些模棱两可的话,说一大堆好似很有道理,其实细想全然无物,说了等于没说。
    张永见风沙无动于衷,心道这小子的确不好糊弄,再这样扯下去,非但无用,也让人家瞧不起,想了想,终于说了句实诚话。
    “实不相瞒,王卜是在下的师兄,重建武德司正是他向陛下进策。”
    钟仪慧俏目蓦地闪光,极力垂眸掩饰。她知道王卜,七郎最近对此人念兹在兹,因为此人给柴兴献了平边策,乃是极力推动北周先灭南唐的元凶。
    风沙恍然,原来王卜是司星宗门人。如果他答应帮忙的话,欠他人情的不是柴兴,而是司星宗。
    就说张永怎么先提柴兴邀请宫青秀演舞,再提重建武德司一事,原来机巧在这儿呢!
    这家伙好鬼,故意把柴兴拿出来误导,想赖掉这份人情。
    届时,他以为是柴兴欠他的人情,邀请宫青秀演舞是还此人情,果真照此布设下去的话,吃亏是迟早的事。
    还真会挖坑啊!稍不留神就掉进去了。
    风沙淡淡地道:“我与殿前司都虞侯赵兄交好,重建武德司一事,张兄应该先问问他的意见,他才是这方面的行家。”
    他为什么要帮司星宗对付赵仪?为什么要引导四灵分堂对付四灵总堂,内斗很好玩吗?
    有时候为了自保实在没办法,不得不出此下策,但是凭什么为了别人的利益平衡掉自己人,同时也被自己人给平衡掉?他脑袋又没抽抽。
    张永郑重地道:“如果风少愿意推助一把,在下师门及王师兄都会记下风少一个人情。”
    风沙婉拒道:“我一定会慎重考虑。不过,兹事体大,还望张兄多给我点时间。”
    张永无奈点头,岔话告退,前去找彤管,向李玄音和李善报了个歉,把彤管拉到无人的一角,显然想说私话。
    彤管深情款款地凝视着丈夫,笑容十分甜蜜,语气却正好相反,充满讥讽之意。
    “碰钉子了?你不说就是个毛头小子,手到擒来吗?现在知道人家不好对付了?知道来求我了?”
    张永苦笑道:“事关重大,还请公主一定帮我。”
    彤管亲切地给丈夫理着衣襟,嘴角含笑,语气则寒意森森。
    “你不是吃醋吗?你不是要脸吗?你不是怪我跟他走得近吗?你不是要我离他远点吗?我告诉你,你就是个没用的老东西,我就喜欢他年轻强健的身体。”
    彤管甜蜜的笑容丝毫不减,恶毒的话语一句接着一句。
    “他轻而易举地征服了我,在他面前我不是公主,是女人,任凭他随意亵渎的女人。你让我去求他,应该知道我会怎样求他,那是你到死也看不到的下贱样。”
    张永气得脸都绿了,双拳握紧,死死瞪着彤管。
    彤管笑盈盈地牵起他的拳头,好似撒娇地嗔道:“我要你亲口说,让我去求他,你不说,我就不去。”
    郭武做主,将彤管嫁给了年龄足以做她父亲的张永。
    彤管一直不喜欢张永,甚至不让张永碰她,这本来就是公主拥有的权力。
    对外,她全力支持张永,也很守妇道,年纪轻轻便独守空闺,从不乱来。
    直到她在宋州被赵义带着侍卫司的人软禁,其时张永恰好升任殿前司都点检。
    这一下,令她想通了很多事。
    张永分明想让侍卫司的彤管默默无闻地消失,使得晋国长公主可以病死。
    进而联想到父皇尚在壮年,莫名其妙地病死。
    那时,张永乃是殿前司都虞侯,掌管侍卫司,负责替父皇挡下暗箭明枪。
    彤管是个聪明的女人,当然想到事情没那么简单,她没有办法向柴兴报复,甚至连查都不能查,那么只能把恨意投注于张永,这是她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
    奈何张永是她的驸马,她能怎么报复?她只能拿自己报复。
    张永越愤怒,她越愉悦。
    ……

第七百九十五章 就是

    风沙让绘声带着新选出来的六男六女侍奉茶会,已经摆明这是个专门用来漏风的茶会。
    在这里谈论的事情,对某些人或者势力来说,将不是秘密。
    此茶会主要是为了解决僵住的连山诀,张永居然当着钟仪慧的面,毫无顾忌地提及重建武德司一事。
    在风沙看来,这是司星宗对南唐所表达的一种善意,隐含着重建的武德司将不会针对南唐的意思。
    司星宗在南唐同样扎根很深,做起事来绝不像彤管那样毫无顾忌。
    对佛门也隐含着一定的警告和威胁之意。
    毕竟符尘心离得不远,虽然没有往这边扭头看,并不代表听不见。
    这是借着这个场合,通过符尘心告诉佛门,司星宗将负责重建武德司,武德司有保护柴兴之责,让佛门报复的时候收敛点。
    更往深层点想,负责保护柴兴的安危,本身是一块沉重的砝码,如果佛门开价足够高,未必不能来个內神通外鬼。
    另外,司星宗负责重建武德司的风声将会很快放到各方高层的书案之上。
    来勾栏客栈的男男女女各有来历,又被风沙筛过一遍,仅剩这十二个人。
    他们知道,他们背后的人就知道了,同时兼顾了保密和广而告之,仅在小范围传播。该知道的人知道,不该知道的人不知道。
    这既是司星宗故意向大家展示一下世俗的实力,也无疑在昭告各方:我这有饼,大家快来分。
    看侍卫司的规模就知道,武德司的规模肯定小不了,所拥有的权利更是只大不小。光凭司星宗一家吞不下,能吞下也不敢独吞。
    司星宗不是四灵,尚没有吃独食的实力。否则也不会拿那么重要的位置交给风沙推荐人选,无非是希望把风沙拉进来,借此平衡掉来自四灵的打压和掣肘。
    张永更不是赵仪,赵仪通过他爹玄武总执事能够轻轻松松地调一大批高手充实麾下。把司星宗搬空也掏不出这么多合用的人。
    总之,在场十二名男女侍从,除了宫天霜和柔娘懵懂之外,心内无不异常兴奋。
    无论连山诀的情况,还是武德司的重建,皆属于重中之重的情报,无不联动汴州局势,甚至影响天下大势。
    一下子获得两件这么重要的情报,勾栏客栈没有白来,这几天所受得折磨和屈辱好像一扫而空,连绘声那张妩媚迷人却又可怖可畏的脸庞都好像可爱起来。
    虽然绘声一直陪在主人身边,根本无暇关注主人跟什么人谈什么话,战战兢兢地盯着她手下这些倒霉催的贱奴贱婢,生怕惹出什么麻烦害她挨主人的骂。
    她一见好几个人居然有些魂不守舍,立马咬着银牙过去,脸色铁青地挨个低斥。
    这几个家伙正琢磨怎么尽速把情报给送出去,被绘声一骂吓得直打哆嗦,一个个忙不迭地求饶,还真怕绘声把他们赶走,漏过什么重要的情报。
    风沙不关心这些琐事,钟仪慧借口离开去找李善,他这桌刚空下,李玄音把白绫领过来,她的侍女英夕跟在后面。
    风沙赶紧赔着笑起身,请李玄音入坐。
    柔娘一面端上新茶给纯狐姐妹奉上,一面好奇地打量几人,宫天霜则下意识地往柔娘身后缩躲。
    李玄音坐下之后,往正在角落私语的张永和彤管看了一眼,回眸风沙道:“我刚刚才知道,白绫和楚涉居然被人堵在客栈出不去了,你管是不管?”
    风沙低声问道:“他俩手上有一个对北周对南唐都很重要的东西,知道吧?”
    李玄音点头道:“一份绘有我大唐重要水文地理的羊皮卷,现在在我的手里。看你跟人家有说有笑挺熟的,不如打声招呼,把通缉给撤了。”
    风沙皱眉不语。
    这是任松干得好事。
    任松想引导北周先攻南唐,所以不想让这份羊皮卷被南唐得到,李玄音到来之后,任松知道不可能再拦住,但是仍旧不肯松口。
    一开始,风沙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有所领悟。
    白绫和楚涉手中的羊皮卷是白枫从张德手中盗来的,白枫得手之后重伤而死,之后白绫和楚涉被人追杀了一路,是以认定张德就是害死白枫的凶手。
    风沙认为北周侍卫司尚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和能力在南唐杀南唐侍卫司的人,八成是何光下的手。
    如此一想,事情就很清楚了。
    何光杀了人家的父亲和师傅,自然想要斩草除根,奈何楚涉和白绫躲在勾栏客栈里就是不出门。
    虽然何光下不了杀手,也不肯放任两人出来乱跑,最后查来查去查到元凶怎么办?这小子不会害怕楚涉和白绫,却会害怕楚涉和白绫找他出头报仇。
    麻杆打狼两头怕,风沙也不想动何光。
    当初何光得罪了云虚,差点被云虚活活整死。
    任松为了救何光,不惜血本给何光赎命,可见两人关系很铁。
    他不可能为了帮楚涉和白绫报仇,把何光给弄死,那样是把任松往死里得罪。
    总之,这件事情非常棘手。
    李玄音见风沙不语,不满地道:“我难得求你件事,这么小的忙你都不肯帮吗?”
    “不是张永和彤管堵着不放人,其实另有他人。也不是因为那卷羊皮卷,人家也知道要转手早就转手了,其实另有缘故。”
    李玄音立时接口道:“另有他人是什么人?另有缘故又是什么缘故,你说啊!”
    风沙苦笑道:“不让他们知道,确实是为他们好。有些事情我不好相助,他们这样跑出去报仇,真会死的。”
    别看何光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喘,那也是任松的好友兼心腹,汴州朱雀里排得上号的人物,弄死两个江湖人太简单了。
    楚涉和白绫一旦离开勾栏客栈,失去他的庇护,保管从此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玄音挑眉道:“我怎么感觉你好像知道他们的仇人是谁。”
    楚涉和白绫一起转睛盯上风沙。
    风沙则闭嘴。
    李玄音那对黑亮地眼珠溜溜一转,又往彤管和张永那边一指,低声道:“你总能告诉我,杀害白枫的凶手到底是不是他们俩的儿子?”
    风沙想了想,叹气道:“我觉得不是。到底是谁,我无法确定,就算确定也不会说,对他们俩来说,那真是鸡蛋碰石头。”
    李玄音睁大俏眸使劲瞪着他,似乎想辨认真话假话。
    “我相信风少确实是一番好意。”
    楚涉忍不住道:“不过师仇不共戴天,还请风少告之何人,我会仔细查察,一旦确认无误,就算是鸡蛋碰石头,我非碰不可碰,死而无怨,更不悔。”
    白绫眼眶红了,怔怔地看着他。
    宫天霜偷偷看了眼楚涉,眸中射出复杂的神情,旋即低头掩饰。
    柔娘心道好一位勇敢的少侠,不禁琢磨是否能够帮上点忙,然而一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只能黯然垂首。
    李玄音忙道:“好了好了,我相信姐夫不会信口开河,连他都很为难,必然有为难之处,你们别为难他了。”
    风沙心下一喜,暗忖难得你会替我考虑,帮我说话。
    岂知李玄音接着道:“你们总要给他点时间,毕竟这里是汴州不是江宁,他新到未久,尚未站稳脚跟。姐夫的本事你们是知道的,帮你们报仇是迟早的事。”
    风沙脸色僵住,心道怎么又成我的事了,又不是我爹我师傅被人宰了,关我P事。
    李玄音伸手推他一把:“你说是不是。”
    风沙不吭声。
    “此乃师仇,更是家恨,与风少无关。”
    楚涉正色道:“虽然我人小力微,也不想假于人手。还请公主和风少放心,楚涉尚有自知之明,绝不会故意找死,一定会谨慎行事,争取一击成功。”
    一直缩在旁边的宫天霜心内百味杂陈,开始低头想心事。
    柔娘嘴巴张了张,好想说话,又强自按捺。
    风沙转目楚涉,缓缓地道:“疑似杀死白大侠的凶手背景不简单,如果被你们杀了,我会面临非常棘手的局面。因为玄音一定会保护你,我一定会保护玄音。”
    李玄音刚想说话。
    风沙摆手打断道:“不要说你是你我是我,你做的事与我无关。在别人的眼里,你我没有任何区别,我也不认为有什么区别,反正一定会算到我的头上。”
    李玄音嗔道:“谁跟你我啊我的,你就是你,我就是我。我才不管别人怎么想,我才不用你保护呢!”虽然面上发恼,心里竟莫名其妙有些甜。
    风沙无奈地闭嘴。
    楚涉看了白绫一眼,牵起白绫的手,轻轻地用力握紧,沉声道:“明白了,风少放心,我们能等,不会让风少为难。只要不是等一辈子,我们都可以等。”
    白绫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偏偏挣脱不了,幽幽地叹了口气,微不可查地嗯了一声。
    宫天霜咬住下唇,看了看楚涉,又看了看白绫,再度看向楚涉,不禁思潮起伏,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他们。
    风沙见楚涉这么识大体,暗里记了个好,柔声道:“我暂时给不出具体的时间,我相信那一天不会太遥远,绝不会是一辈子。”
    任松这位朱雀观风使是一块很重要的筹码,他可以用来抵消别人,也可以被别人拿来抵消他。
    他通过和任松联手压制住身为白虎观风使的赵仪,又以北周总执事和赵重光的支持抵消掉玄武总执事,得以运用整个北周四灵,主导灭佛,进而撑起大局。
    如果赵仪和任松联手,足以反过来压制他,那么开头这个“一”就没了,后面全都是“零”,形势将会如脱缰野马般脱出他的掌控。
    不提大局崩溃所导致的严重后果,光是反噬就足够他狠狠地喝上一壶,很可能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他绝不可能冒着大局崩溃的风险去得罪任松,如果楚涉和白绫强要报仇,他很可能会第一时间干掉两人。
    大局之下皆蝼蚁,他不仅是一个人,还有一大票盟友和手下指着他呢!
    这件事上,他不可能感情用事。
    楚涉拉着白绫告退,李玄音留下没走,问道:“你偷偷告诉我,那人到底是谁,我保证不跟他们说。”
    风沙默默地摇头。
    李玄音不悦地道:“你信不过我?”
    风沙皱起眉头。
    李玄音撇嘴道:“好了好了,说好了你主外我主内,这件事我不插手了。”
    风沙笑了笑,给她倒了杯茶。
    李玄音捧茶喝了一小口,又道:“听说北周欲先南攻,姐夫你是我姐姐的驸马,胳臂肘可不能往外拐。”
    风沙定神问道:“李善那小子跟你说的?”
    李玄音嗔道:“你就说是不是吧!”
    风沙没做声,怔怔地看着她,心中忽然生出不忍的情绪。
    他做天下大势的推演和谋划的时候,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李玄音的感受。
    冷酷地推演着如何让南唐深陷泥潭,完全没想过一旦南唐陷入危难,甚至被灭,身为南唐公主的李玄音该怎么办?
    “姐夫姐夫!”李玄音拿洁白的手掌在风沙的眼睛晃动:“发什么呆呀?说话。”
    风沙倏然回神,垂目道:“可能会,可能不会。我又没当北周的官,哪里知道那么多。”
    李玄音气鼓鼓地道:“你敷衍我,我才不信你不清楚。看在姐姐的份上,你一定要设法阻止啊!”
    风沙摇头道:“如果南唐沦落到需要靠我才能对抗北周,那么注定完蛋。你放心罢!无论发生何种情况,我一定会好好地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一点伤害。”
    李玄音不高兴地道:“需不需要你帮是一回事,你想不想帮是另一回事。”
    风沙默然不语。
    隔壁桌的符尘心忽然侧身道:“不久后将会有一场大变故,风少正是其中关键人物,如果玄音小姐能够适当引导风少,大周或许会从此深陷泥涝,无力南攻。”
    风沙顿时挑眉怒视。不带这么坑人的,还敢当着他的面。
    李玄音娇哼一声,冲符尘心道:“我姐夫是天底下绝顶聪明之人,用不着别人教他这样那样,我们家的事也轮不着外人指手画脚。姐夫你说是不是?”
    风沙笑了起来,得意地横了符尘心一眼,冲李玄音道:“就是。”
    ……

第七百九十五章 惶则易骗

    李玄音一番话透露了很多讯息,柔娘没想到她居然是南唐的公主,而这个凌少居然是南唐的驸马,心中不禁连道“难怪”。
    难怪这么有地位,果然不仅是升天阁东主那么简单。
    这时,李善携着钟仪慧行来,不仅柳艳、楚涉和白绫跟着,彤管和张永也携手过来。
    风沙和李玄音转目而视,隔壁桌的符尘心、符尘修也都转头,孟凡和花娘子更觉奇怪。
    “大家听说勾栏客栈正在扩建,都很好奇。”
    钟仪慧冲李玄音道:“今天是你的主场,怎么也该带我们四下转转,符二小姐,符三小姐一起来啊!姐夫就算了,这里你太熟了,七郎你留下陪姐夫说话。”
    扩建客栈有什么好看的?在场没一个笨蛋,心知李善分明想跟风沙说私话,钟仪慧这是故意找借口把人都支开。
    这点小事,柳艳、楚涉和白绫当然不会驳了钟仪慧的面子。
    张永很清楚李善肯定希望通过风沙插手武德司这种要害之地的高层人事。
    如果能成,那就用不着彤管出面求人,他自然乐见其成。
    彤管无甚态度,与张永一副夫妻和乐的样子。
    孟凡跑过来本想调戏符尘修,结果被花娘子给搞得坐立不安,赶紧附和道:“就是就是。”
    符尘心与符尘修相视一眼,符尘心拉着妹妹起身道:“好,一起去看看。”
    李善则微微歪头,并向李玄音使了个眼色。
    李玄音看懂了,冲绘声吩咐道:“你带着你的人端着茶水点心跟着,这里交给纯狐姐妹就好了。”
    李玄音刚到勾栏客栈就把绘声拿来立威,绘声挨了板子,自然怕得不行。
    她也知道凡是家里的事,公主能够做主人的主,是以偷瞄主人一眼,见主人没表示反对,赶紧招呼包括宫天霜和柔娘的十二人过来聚集,准备跟上伺候。
    一行人连同侍从侍女,三三两两地离开。
    李善入座,向风沙道:“听说武德司欲重建,由姐夫来举荐武德副使,不知道谁有幸任此要职?”
    风沙反问道:“谁说我准备荐人了?”
    李善啊了一声,结巴道:“这个,那个,不是。姐夫你到底什么意思?”
    获得如此要职的机会实在难得,不知多少人打破头也非要抢到自己的手里不可,大好的机会人家亲自送上门来,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李善心里已经默认风沙答应了,所以对风沙的话完全不能理解。
    风沙道:“世上哪有人平白无故的送好处给你,白拿的才是最贵的。这件事如果我应下,那就被人给拖下水了。”
    “有那么严重吗?如果武德副使是姐夫的人,那样对我们太有利了。”
    李善忍不住道:“姐夫你不知道我这段日子有多么难熬,一个侍卫司够我受的,再来个武德司,这日子没法过了。”
    风沙正色道:“我随便掺和进去,可能会引起四灵内斗。”
    李善脸色微变,不敢再劝,叹气道:“听说有人给柴皇献了平边策,不知姐夫是否知道?”
    风沙似笑非笑地道:“你不是明知故问嘛?你会不知道我知道?”
    平边策是流珠告诉他的,流珠是初云的人,初云出身南唐侍卫司,同时也是周宪的人。
    总归是南唐密谍那一挂的。
    纪国公身为南唐在北周地位最高的人,南唐使团掌控的南唐密谍肯定归他负责,或许跟初云掌控的密谍不是一条线,但是绝对有交集。
    李善干笑着岔话道:“是这样,平边策说明北周意图南攻,我打算全力阻止,至少拖延。奈何力有未逮,还望姐夫相助一二。”
    风沙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李善肃容道:“有些事瞒谁都行,不必瞒姐夫,但是还请姐夫看在佳音姐面上,一定保守这个绝对的机密,连仪慧都不够资格知道的机密。”
    风沙沉默一阵,幽幽地道:“知道就是责任,知道越多,责任越大。你这是要把我架火上烤啊!”
    李善不敢作声,可怜兮兮地瞧着风沙。
    风沙转目纯狐姐妹道:“你们都退下,窥视偷听者杀。”
    流火和授衣应声退下。
    李善暗松口气,心知姐夫终究还是愿意帮他的。
    他谨慎地环视一圈,凑头过来,低声道:“实不相瞒,我有两位表妹,忍辱负重,委身于柴皇,最近她们从宫内传出来一个极其重要的消息。”
    风沙立时想起鸡儿巷黑市那晚,风门埋于黑市的剑侍告诉她,有女人扮成内宦出宫见什么人,看来的确是南唐献给柴兴的两妃派人无误。
    李善的声音越说越低:“柴皇确实采纳了平边策,有意南攻,但是仍在犹豫先攻蜀还是先攻唐……”
    风沙眸光幽闪起来。
    那天和韩晶讨论平边策,他认为柴兴或许会用声东击西之策,佯装攻蜀,反手攻唐。当时仅是揣测,现在越听越像真的。
    柴兴不可能对南唐送给他的女人没有戒心,两女居然还可以传出如此重要的情报,分明是蒋干盗书的伎俩,意图诱使南唐做出错误的判断。
    一旦错判,那就是战略误判,后果严重。
    李善继续道:“如今这是最关键的时刻,往左推一把就左,往右推一把就右。重建的武德司是个绝好的机会,或许能够影响柴皇的决策。”
    风沙不动声色地道:“武德司重建并非一时半会儿的事,恐怕影响有限。”
    李善忙道:“这并不重要,重要在于武德司的高层可以随时面见柴皇,只要拥有合理的情报来源,一定能够影响柴皇的决策。”
    风沙面色不变,心下暗叹,柴兴这一手当真高明。
    抛出武德司,一举多得,不仅压制佛门,加固防卫,拉拢司星宗,制约赵仪,牵制四灵,还能让一众魑魅魍魉上杆子地现身。
    柴兴肯定冷眼旁观,看看这个香饵到底可以引聚多少条大鱼。
    正所谓慌不择路,惶则易骗。
    事关南唐安危,李善这小子又被人家惊吓这一通,突然见到一条空隙自然死命地往里钻,结果主动钻到人家布好的渔网里。
    因为自己主动的关系,很难怀疑自己,更难否定自己,所以根本不会起疑。
    ……

第七百九十六章 好人之妻

    李善显然认定柴兴一旦开始灭佛,北周一定会泥足深陷。
    如果北周这时再攻蜀地、攻东鸟、攻契丹,攻哪里都好,只要不攻南唐,南唐就会渔翁得利,成为最大的赢家。
    这个想法不能说错,理论上确实有此可能。
    实际上不太可能。
    因为棋盘上并非南唐一家落子,也不仅一张棋盘,更不止一个下棋的人,高手多着呢!李善根本排不上号。
    这小子纯粹一厢情愿,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尚不自知。
    风沙沉默下来,陷入思索。
    李善眼巴巴地瞧着他,下意识地搓着双手,相当忐忑不安。
    他以为姐夫正犹豫得失,其实风沙在考虑怎么跟这个傻小子解释。
    毕竟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有些话说了人家也不信,反而会认为你无情,你敷衍。
    想了少许,风沙觉得还是不解释为妙,轻咳一声道:“武德司的人事我不想插手。你站起来干什么,坐下来听我说。”
    李善讪讪地坐下。
    风沙继续道:“但是我可以插手侍卫司的人事。”
    李善愣了愣,失声道:“真的?”
    风沙淡淡地道:“明天我让绘声给你送一封赵仪亲笔书写的推荐信,人名会空出来,随便你填写。持之交予晋国长公主,其他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李善先是一喜,旋即迟疑道:“这,这能行吗?就算她同意,柴皇能同意吗?”
    风沙耸肩道:“又不是正式官职,仅是特使而已,赵仪推荐,彤管点头,足矣。出了事也是赵仪背锅。当然,你派去的人要抱有必死的觉悟,恐怕回不来了。”
    柴兴不仅故意放出平边策,还利用唐皇送的唐女传出消息,算得上大费周章,无非是千方百计地想要诱使南唐产生误判。
    他这是帮柴兴建立一个可以随时且通畅地沟通并忽悠南唐的渠道,柴兴岂有不同意的道理,知道也会装作不知道,甚至还会暗中相助。
    李善肃容道:“我知道了。”举茶盏道:“姐夫我以茶代酒敬你,谢你。”
    就算姐夫同意插手武德司的人事,他毕竟隔了一层,侍卫司这是个意外惊喜,虽然不算高层,好歹真真切切是他的人,也并非没有影响高层决策的机会。
    尤其南唐使团的处境在北周侍卫司的打压之下已经越发艰困,这无疑是久旱逢甘霖。
    风沙举盏回敬,心道真是个傻小子,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李善饮尽之后道:“人选我还需回去思量一下,一旦决定,能不能在姐夫身边放上几天?一来方便聆听姐夫的教诲,二来也是让姐夫认个脸熟。”
    风沙微微皱眉,什么让他认脸,摆明是方便以后求他帮忙,他哪有那些工夫操心这些琐事。
    李善忙道:“姐夫尽管放心,我会仔细选人,并下严令,保证对姐夫千依百顺,以后要是有些琐碎小事用得着,也方便姐夫随时吩咐一声。”
    风沙嗯了一声。
    远处,流火见主人似乎谈完事,快步过来附耳道:“彤管小姐单独过来,想见主人。”
    李善知机起身,笑道:“我也跟他们四下逛逛。”故意走向另一边,不和彤管打照面。
    彤管快步走近,风沙笑迎:“正好找你有点事,请坐。”
    刚才还好,现在单独面对风沙,彤管不禁有些战战兢兢,完全没有面对张永时的挥洒自如,微不可查地唤了声主人。
    风沙失笑道:“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现在已经是自己人了,叫一声风少足矣。”
    之前他特意通过狸猫戏属图一举数得,其中一得就是试探彤管是否可靠,各方情报证明,彤管应该是瞒住了,没有透风给柴兴知道。
    既然人家可靠,风沙没必要搞得那么严厉。
    彤管松了口气,叫了声风少。
    风沙将李善那事说了,让彤管行个方便。
    这对彤管来说是举手之劳,赵仪推荐的人,她不用负什么责任,只要不刻意刁难就行,更表态说一定会在各方面行个方便。
    风沙含笑点头,又道:“你来找我,是否为了武德司副使的推荐?张永让你来的?”
    “不错,就是他。”
    一提及张永,彤管脸色就变了,冷笑道:“重建武德司看似香喷喷,其实是个烫手山芋,他独吞不下,又舍不得扔,这段时间活像热锅上的蚂蚁,笑死人了。”
    风沙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是什么想法?希望他成,还是不成?”
    彤管耸耸香肩道:“无所谓。我就是喜欢看他急得脸都发绿的样子。”
    风沙失笑道:“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彤管微微一笑:“我来找你,他才会更加脸绿。”
    风沙笑容一僵,斜眼道:“你什么意思?”
    彤管掩嘴娇笑道:“我跟他说了,风少好人之妻,我则被风少所爱好。你没看他当时的样子,当真有趣极了。”
    风沙听得脸都绿了,瞪着彤管那张精致迷人的脸庞,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彤管嫣然道:“我就当风少这次拒绝我了,恐怕我还要再来求您几次,应该都是在深更半夜,我会让他亲自送我过来,亲自送我进门,让他在门外等着吹风。”
    风沙没好气道:“胡闹。”
    “风少你别同情他,可恨之人自有可恶之处。”
    彤管正色道:“他并非全指望风少你,我发现他私下也在联络朱雀的人。另外,还有盖万。如果你当真不荐人,武德副使恐怕会被朱雀和盖万瓜分。”
    风沙的眼神闪烁起来。
    彤管瞧他一眼,继续道:“尤其是盖万,我知道到他对你和赵大公子颇有敌意,他曾在不同的场合说了一些过分的话,他的人成为武德副使,定会对你不利。”
    风沙沉吟道:“就依你所言,这几天晚上但凡有空,你过来找我。”
    彤管俏目一亮,低声道:“导之以逆,而反诛逆?”
    风沙轻哼道:“天欲其亡,必令其狂。”
    张永是司星宗的高层,百家自有规矩和默契,他还真不好主动针对。只能等其疯狂到对他动手,才好顺理成章的反击。
    彤管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带笑,眸光冷厉。
    ……

第七百九十七章 躺平任推

    张永没有虚言,勾栏茶会不久之后,柴兴明旨诏发,正式邀请宫青秀率升天阁来汴州演舞,同时获邀的还有辰流使团。
    过两天,五月初五,柳艳将连山诀亲手交还予郭青娥,此事方熄,将由明浪变成暗涌。
    又过两天,柴兴昭告天下,“非敕赐寺额者皆废之”。
    所谓“赐寺额”,就是皇帝赐给寺院匾额的意思。
    北周灭佛的大幕正式拉开。
    正是风沙最忙的时候,柴兴的耳光忽然来了个迅雷不及掩耳。
    状元楼北乃是汴州最大的寺庙,相传为战国魏公子信陵君的故宅,名为建国寺,与风沙的那六坊地盘仅隔一巷。
    南北朝时由北齐建寺,数百年来因水火及兵祸之灾屡遭毁灭,又屡屡重建。
    相传寺运即国运,寺毁则国灭,寺昌则国盛,寺遭灾则国受难。
    好几百年下来,好像事实确是如此。
    唐朝末年唐皇敕令建国寺改名为相国寺,亲赐“大相国寺”匾,似乎想要打破传闻中的“箴言”,结果建国寺又被大火焚毁,至唐灭之后再度重建。
    按理说,建国寺曾经获得过皇帝的敕额,虽然是前朝皇帝的敕额,应该也不再废灭之列。
    不知是何缘故,一对武卒强闯入寺,意图拆毁寺庙,捣毁佛像。
    结果冲入大雄宝殿之内,释迦牟尼、阿弥陀佛和药师佛三尊佛像莫名其妙地轰然反转,露出背后的观世音菩萨铜雕浮像。
    三尊三世佛像皆一丈三尺高,叠连起来更是巍峨宏大,加上两侧高大的罗汉像威严俯视。一众武卒竟无人敢动手损毁铜像,无不惶惶而退。
    佛门信众甚多甚广且深扎民间,无论军队还是武卒当然少不了信佛的人,至少也会对神佛心存敬畏。
    军营之内开始传播种种流言蜚语,不仅军心不稳,更是人心惶惶。
    坊间之内更是纷纷扰扰,言说此观世音菩萨先灵验神奇之处,据说无论建国寺历经多少次毁灭和重建,此尊菩萨从未受过半点损伤,可见灵验云云。
    如今毁佛者惧退,说明佛祖有灵,倒行逆施者必遭天谴之类。
    因为建国寺离勾栏客栈很近,就在风沙的地盘边上,是以风沙对此情况十分清楚,认为这是佛门搞鬼,借此煽动民意,动摇军心,进而影响柴兴灭佛的决心。
    风沙不禁纳闷,佛门怎么会弄出这种昏招。
    这一招对一个懦弱的守成之主绝对管用,对柴兴这种家伙只会适得其反。
    反而暴露出佛门煽动民意的想法和能力。
    最关键,佛门已经决定躺平任推,人家好好地爽一把也就走了,加上他这个握刀之人手下留情,起码不会要命。
    结果还敢反抗?还敢蹬腿?那不是找砍嘛!
    本来躺得好好的逆来顺受,这一挺身等于送到柴兴的手边,正好重重地一把推倒,来个彻底爽到。
    风沙正暗自摇头佛门犯傻,准备下令四灵给佛门一个教训的时候,符尘心突然造访,当面求救。
    原来她已经再三查过并确认,此事并非佛门主使,乃是建国寺内有僧人与人里应外合,故意搞出这一出。
    风沙一听头皮都麻了,既然不是佛门想反抗,那就是柴兴搞鬼了,像是对人家不反抗而感到不爽,更意味着柴兴并不满足于推倒,还想见血。
    这下麻烦大了,风沙不怕手上沾染佛门的血,墨修怕。
    他好不容易把符尘心哄走,派纯狐姐妹分别去找韩晶和易夕若,甚至还派人留下召唤宫青雅的印记。
    事态十分紧急,他必须召集所有能召集到的核心人物商量对策,至于宫青雅来不来,那是另外一码事。
    两女刚走不久,云本真急报,柴兴亲自前往建国寺,并亲手用斧头砍毁传说“神应”的菩萨像。
    风沙顿时呆若木鸡,这一斧看似砍毁菩萨,实则在打他的耳光,端得迅雷不及掩耳,形势立时濒临失控的边缘。
    果然没过一会儿,符尘心回转,冷眸冷叱,严厉地质疑他是否还拥有掌控局势的能力。
    风沙无奈,只能当着符尘心的面,让绘声持着他的佩徽亲去向白虎观风使赵仪下令,赶紧把白虎卫全部撤回来,免得被柴兴顺手当刀真的砍下去。
    正在焦急等待的时候,有人冲来找符尘心附耳。
    城内已有数间佛寺尼寺遭到封寺血洗,仅有零星高手勉强逃出来报信。
    显然白虎卫已经开始下杀手。
    符尘心再也坐不住了,冷冷地道:“风飞尘你不应该给我一个交代吗?”
    “飞尘”二字不能乱用,她直呼风飞尘,针对的并非风沙,而是墨修。
    风沙缓缓地道:“我完全明白符二小姐焦急的心情,还请给我至少一天时间。无论弄清情况,还是平息事态,总需要见几个人,安排一些事。”
    符尘心思索少许,起身道:“我就在院里坐等。”
    风沙比手道:“请便。”
    符尘心刚出门,韩晶踏步而入,径直道:“大致的情况,流火已经跟我说了,柴兴应该是刻意为之,可能针对佛门,可能针对你。唯一能肯定,肯定有后续。”
    风沙也想到了,皱眉道:“前段时间,北周总执事对灭佛的态度有了些变化,柴兴的后手应该与之相关。”
    “没有北周总执事的支持,你扛不住玄武总执事。”
    韩晶眸光闪烁起来,思索道:“那么,赵仪很可能不会再奉你的命令。直接拒绝或许他还不敢,毕竟贺贞母子还在你的手里,但是让你找不到人很简单。”
    风沙叹道:“是我太大意了,没有去详查北周总执事为什么会改变态度。如今事态紧迫,现在再想扭转已来之不及,你有什么对策吗?”
    韩晶想了想,正色道:“事态之变化既然源于柴兴,那么最好从柴兴入手。”
    风沙恍悟,原来柴兴的耳光着落在这儿呢!一巴掌呼过来还真特么疼呐!
    韩晶谨慎地继续道:“你手上有足够的筹码,可以让他改变态度。”
    就是那份送给周嘉敏的礼物,这份礼物足以让南唐攻下东鸟,东鸟陷住南唐,北周将占尽形势。
    风沙心疼极了,喃喃地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这是他欲登顶四灵的立身之基,也是最重要的筹码。
    自打他出得辰流,一路上都在设布此局,在中平,在君山,在潭州,在江城,在江州都埋下了伏笔,直到江宁,全力推动周嘉敏成为太子妃,此局初见雏形。
    多少个日夜呕心沥血,绞尽脑汁于各地与各方周旋斗争,于夹缝之中艰难求存,方才得见花开结果。
    他已经荒废了整整十年,既没有重来一次的勇气,也没有再来一次的时间。
    眼看果实将熟,不可谓不沉重,不可谓不甜美,就这么拱手送人,只为挽回佛门和他与佛门达成的协议,实在亏得太大。
    风沙当然犹豫,根本下不定决心。
    韩晶也不多劝,隐晦地道:“不想治本,治标也可以。还是由赵仪入手,想办法令他无法忽视你的命令。”就是拿贺贞母子开刀的意思。
    风沙起身背手。
    韩晶跟着起身。
    风沙默默地来回踱步一阵,停步下令道:“勾栏客栈全员戒备,状元楼即刻停业,陵光阁加双岗双哨,并备四灵紧急烟讯,随时待命。”
    云本真领命而退。
    韩晶近身道:“是否该让马玉怜和马思思从闽商会馆那边撤回来?”
    这边一旦进入紧急状态,人员将会立马不够用,更将失去所有的机动人手,陷入无法应变的情况,必须要将外派的人手全部撤回来,或许还勉强足够。
    至于韩晶在东水门码头的那些三河帮的人手,以及闽商会馆帮忙招募的人手是绝对不能动的。
    一旦调离东水门码头,将会失去与状元楼两面包夹四圣观的能力,那样影响更大,很容易被人钻了空子,甚至褫夺风沙对汴州玄武的掌控。
    风沙脸现复杂的神情,摇头道:“马玉怜可以撤回来,马思思不能。现在城内乱成这样,霜儿也不知会否遇上危险,叫马思思和孟凡一定万分留意。”
    韩晶劝道:“正因为城内太乱,他们不可能再铺开人手找人……”
    “从城南跑去城北少说也要半个时辰一个时辰,所以北城必须留下一支机动人手。”
    风沙打断道:“有枣没枣打三竿子。如果宫天霜真在城北现身,甚至遇险,我在这里得到讯息之后再派人去找去救,那就晚了。”
    韩晶岔话道:“关于贺贞,你要是于心不忍,我去办。”
    风沙重新入座,摇头道:“先不急,事关重大,必须等易夕若过来,我想问问她的意见。”
    动贺贞,当然能解眼下之危,奈何后果实在很严重。
    与贺贞的感情尚在其次,主要意味着与赵仪彻底决裂,双方再无转圜的余地。
    玄武、白虎两位总执事将立刻成为敌对方,更会遭至青龙的严重抗议,毕竟贺贞乃是青龙中执事。
    影响不可谓不大,仅比向柴兴送出压舱底的大礼强上那么一丁点而已。
    尤其在北周总执事态度微妙的情况下,这个决心不是那么好下的。
    风沙打算在实在不得已的情况之下,做个样子给赵仪看,如果赵仪根本无视妻与子的死活,甚至认定他不敢下狠手而始终无动于衷的话,那他真的没办法了。
    总之,此策太被动,他轻易不想用。
    风沙与韩晶相对沉默。
    照进窗格的日光披在两人的身上,好似蒙蒙亮的薄纱,奈何感觉不到丝毫温暖。
    风沙阴晴不定的脸色渐渐地平复下来。
    自从被废黜之后放逐辰流,他还从没如此失去对事态的掌控能力,不仅暗叹自己小瞧了天下英雄,尤其小瞧了柴兴。
    这一耳光挨得实在不怨,非但没有打消他的信心,斗志更加昂然,冷静地思索着对策,并不打算学佛门躺平任推,反而准备反戈一击。
    云本真去状元楼安排种种布置之后又匆匆赶了回来。
    她向来没有什么主意,反正一切听主人的,同时也很敏感,主人的情绪对她的情绪影响很大。
    回来之后感觉主人不再焦躁,她本有些慌乱的情绪也跟着冷静下来。
    就像以往那样乖巧地挨在主人的脚边跪坐,竖着耳朵、睁大眼睛,像只机警的小犬,任凭主人轻轻地抚摸她的脑袋。
    这种熟悉的感觉令她身心舒畅,露出享受的神情。
    韩晶见状,心知主心骨又回来了,也跟着轻松下来。
    风沙一向智珠在握,她尚未见过有风沙解决不了的事,是以风沙一慌,她比风沙还慌,这一平静下来,头次发现风沙对她的影响真大。
    又过一阵,授衣领易夕若进门。
    韩晶也不及寒暄,将事态简略说了,并问意见。
    言语之中,她仍旧偏向于动贺贞来救眼前之急。
    在她看来,这是两害相权取其轻,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易夕若听着听着,露出紧张神色,急声问道:“两浙尼寺会不会受到牵累?”
    风沙操刀灭佛,两浙尼寺肯定安全,如果风沙失去对事态的掌控,那么两浙尼寺的下场就很难说了。
    所带来的连带影响,不仅是风沙与善母达成的协议将会作废而已。
    先不提明教可能针对风沙背约所导致的报复,如果明教在汴州遭受重创,作为明教的净风圣女,她的损失,易门的损失都会大到让她难以承受的程度。
    风沙还未做声,韩晶那对美眸同蛾眉齐平,冷叱道:“你现在就想着自己吗?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果风少撑起的大局垮掉,你以为你能逃得掉?”
    易夕若顿时一窒,偷瞄风沙一眼,不做声了。
    风沙摆手笑道:“没那么严重,大局垮不掉。”
    两女同感讶异,相视一眼,一起望他。
    韩晶忍不住问道:“你做下决定了?是向柴兴送礼,还是动贺贞?”
    “人家打我一耳光,不还回去怎么行?”
    风沙淡淡地道:“他不是不怕佛门报复执意灭佛吗!我帮赵仪一把。通知彤管,激怒张永,让他打上门来,立刻。真的假的无所谓,绑也要把他绑来刺杀我。”
    韩晶眼睛一亮,娇笑道:“明白了。这次定要借题发挥,连张永带司星宗一起压了。没有司星宗的制衡,倒要看看柴兴怎么抵挡四灵往禁军渗透。”
    易夕若嫣然道:“他抵挡不了。四灵渗透,总比佛门渗透强,起码赵仪不会要他的命。”
    韩晶摇头道:“难说。一旦四灵彻底掌控了柴兴的内卫,那么决定权不在柴兴的手上,而在于赵仪怎么想。”
    易夕若沉吟道:“你说赵仪对此是乐见其成,甚至配合风少。还是惶恐不安,赶紧撇清关系?”
    韩晶掩嘴道:“他怎么做都没关系,柴兴不可能蠢到将自身的安危全部指望赵仪不生出异心。风少这一把坑的真好,一把坑了他们两个。”
    易夕若笑盈盈地道:“这叫做驱虎吞狼。如果柴兴不想跟赵仪来个两败俱伤,那么只能求风沙高抬贵手。”
    ……

第七百九十八章 稻田和茶园

    皇宫东南角左掖门,柴兴兴致勃勃地登上城楼,挺身背手,俯瞰南城。
    由左掖门往南延伸的大街正好是建国寺的中轴线,也恰好把风沙那六坊的地盘一西一东,一分为二。
    王卜安静地跟在柴兴的身侧,神情莫明地扫视着街巷之间那一队队快行而过的武卒和禁军。
    柴兴则目视状元楼,含笑道:“汴州的大街大巷九纵十横,小街小巷不计其数,直如棋盘,依王爱卿看,朕这一落子在围棋之中有个什么说法?”
    “若把内城比棋盘,宫城自然为天元,建国寺为东南星位,状元楼为三三。有句口诀如是说……”
    王卜吟道:“星位一挂关或飞,然后三三或夹击,也可外碰挂角子,关后脱先也可以。”
    柴兴微微一笑,转目南城各寺,又道:“王爱卿觉得当今城内的形势如何?”
    王卜沉吟道:“不像棋盘,更像稻田。”
    柴兴哦了一阵,扭过头来注视道:“怎么说?”
    王卜答道:“稻田丰收,割上一茬。”
    柴兴的眼神瞬间一冷,紧紧地盯着王卜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王卜立时垂目,神情不变。
    柴兴忽然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王卜的肩膀,摇头笑道:“不是稻田,是茶园。不是割稻,是采茶。”
    王卜躬身道:“是,臣牢记。”
    柴兴的视线重新转向状元楼,笑道:“依照王爱卿所言,朕占住了星位,占住三三那位将会如何因应呢?”
    王卜回道:“星位取势不占地,三三占地没外势。地势兼顾是小目,守无忧角更坚固。”
    柴兴皱眉道:“爱卿的意思,他会守角之后,以攻为守?”
    王卜谨慎地道:“口诀如是说。”
    柴兴思索道:“他还有子可落吗?”
    王卜道:“墨修永远有子可落。”
    柴兴道了声“是吗”,又问道:“爱卿觉得他会落子于何处?”
    王卜回道:“臣不是墨修。”
    柴兴笑骂声“滑头”,转目远眺,重望状元楼,神情沉凝下来,缓缓地道:“朕拭目以待,倒要看你落子何处,如何以攻为守。”
    王卜不接话。
    柴兴沉默少许,又道:“他若攻,朕也不能傻守。盖万那浑小子是不是和他很不对付?”
    “盖将军与韩巡检或许也有龃龉。”
    王卜看似答非所问,其实是在暗示盖万对四灵的汴州玄武主事韩通也有敌意,不仅可以拿盖万去拖风沙的后腿,也可以用他挡住四灵的渗透。
    至于小小的盖万是不是螳臂当车?反正不是他的人,更不是司星宗的人,死了他又不心疼。有皇帝的加持,给人添点堵绰绰有余。
    虱子不大,咬人也烦,至少能够拖住人家一巴掌,甚至一只手。一旦受不了有所动作,必然会生出破绽,司星宗的机会就来了。
    “那是,毕竟韩通拿着朕的金令,让人抄了他的家嘛!”
    柴兴笑道:“正好,张永不是举荐他为武德司副使吗?朕同意了。你去颁旨,私下里向盖万通个风。”
    王卜躬身道:“臣知道怎么说。”
    晋国长公主府。
    张永陷入前所未有的暴怒。
    最近彤管接二连三的夜不归宿,整宿整宿地跑去风沙那儿,今天居然堂而皇之地在寝殿之内挂出了一副秘戏图。
    图中一男一女,女子容貌神似彤管,男子容貌仿佛风沙,神情姿态不堪入目。
    张永气得暴跳如雷,把画猛地扯下撕成碎片,更是连声怒骂,差点失去理智对彤管动手。
    彤管冷冰冰地道:“毁了就毁了,没什么大不了。我现在再去找他,让人现画一幅白日宣淫图。你撕毁一次,我找他一次,倒要看你撕的快,还是我去的勤。”
    说完扭身便走。
    张永呆若木鸡,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晕死过去,回神之后愤恨更甚,怒火中烧的点了人手要去抄了那间“淫窝”。
    结果不问可知,一头撞进了风沙早就设好的埋伏。
    当日午后,王卜由盖万府邸出门,正要赶回去向柴兴复命,忽然有急讯报来:张永带人于状元楼行刺风沙不成,被当场生擒。
    这下轮到王卜呆若木鸡了。
    行刺风沙事情不大,行刺墨修事情就大了。
    对于百家来说,这不仅是坏了规矩,更是最犯忌讳的事情,没有之一。
    一旦实锤,司星宗将会受到百家的一致责难。
    最关键,破坏了百家的规矩,将不会再受到百家规矩的庇护。
    王卜猜到风沙挨了柴兴一耳光,一定会反击,但是没想到风沙放着正主不管,居然拿司星宗开刀,摆明柿子专捡软得捏。
    司星宗当然不可能抗住四灵毫无顾忌地报复,尤其风沙可以对等报复。
    换句话说,风沙获得了干掉司星宗宗主而不会遭至百家反对的权力。
    先不说风沙会不会真的这样干,或者有没有能力这样干,仅是他“可以”这么干,足以让司星宗上下寝食难安。
    跑来给王卜报信的正是张永的儿子张德。
    张德惶急地道:“此事必有蹊跷,我爹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跑去行刺风沙。”
    王卜一向冷静,竟是少见的心乱如麻,怒道:“还用得着你说,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人家摆明设下陷阱,打算借题发挥,不会跟你讲道理的。”
    张德忍不住道:“王师伯,我该怎么办?”
    王卜努力定下心神,冷冷地道:“还能怎么办,我去找易夕若,请她出面讲和。”
    与此同时,皇宫文德殿。
    柴兴同样收到了张永被擒的消息。
    乃是赵仪亲自进宫报来的。
    柴兴默默地坐了一会儿,问道:“以你对四灵的了解,其后情势发展将会如何?”
    “墨修不可受行刺,此例绝不可开。所以四灵高层,包括我在内,不会问是非,也不会问缘由,一定会逼司星宗低头。”
    赵仪苦笑道:“不低头,那就撕破脸,低头的话,那就是误会。所以司星宗一定会退让,退让的结果是四灵于禁军之内更加强势。并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
    他相当坦诚,显然与柴兴的关系已经良好到可以直言不讳的程度。
    柴兴淡淡地道:“他这是明着给咱俩来了一出离间计,对吧?”
    赵仪脸上的苦笑意味更浓:“不错,看似阴谋,其实阳谋。”
    柴兴又沉默下来,过了会儿道:“我扇他一耳光,他回了我一巴掌。我还塞了他一把甜枣,他理所应当还我一把甜枣。你说呢?”
    赵仪沉吟道:“以我对风沙的了解,如果陛下愿意退这一步,他一定会投桃报李。”
    柴兴笑了起来:“你是说他吃软不吃硬?那就好办了。”
    赵仪摇头道:“墨修软硬不吃,风沙吃软不吃硬。”
    柴兴奇道:“王卜不止一次跟我强调墨修和风沙的不同,如今你也这么说,能跟我仔细解释一下吗?”
    “就好比风沙这出离间计。”
    赵仪沉吟道:“就算赵仪没有悖逆之心,柴王爷也对赵仪深信不疑,但是天子不可能完全信任殿前司都虞侯,四灵的白虎观风使也不可能完全效忠于天子。”
    柴兴恍然道:“有道理。看来我这次错就错在不应该拿灭佛一事扇墨修的耳光,要扇也应该扇风沙的。”
    赵仪轻咳一声,提醒道:“柴王爷可以犯错,天子不会有错。”
    柴兴点点头,道:“你现在去见风沙,跟他说柴王爷想请回会稽郡夫人及子女,算他还了我塞他的那把甜枣,这件事就算扯平了。”会稽郡夫人即贺贞。
    赵仪愣了愣,旋即大喜过望,行礼道:“多谢柴王爷成全。”
    勾栏客栈,北楼。
    绘声紧张兮兮地跑回来跪着,言说她实在找不到赵仪,主人命令白虎卫撤回的命令根本无法下达。
    风沙随意摆摆手,转向彤管道:“这次实在委屈你了,不仅害你名声有损,更害你与驸马决裂。”
    彤管俏目发冷,轻轻地道:“是我自己想作践自己,与风少无关,就算不是你,也会是别的男人。”
    风沙能够理解她闷在心头的愤恨。
    彤管显然把对柴兴的一腔恨意,全部灌注到了张永的头上,无论她对张永做出何种不可理喻的事情,其实都是合情合理的。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偏偏无法报仇,甚至连追查都不敢追查,她不仅是杀父仇人的妻子,还要对外表现出琴瑟和谐,免得让柴兴怀疑她对父皇的死因起疑。
    也亏得彤管心智坚强,换做意志稍弱的人,遇上这种事情,要么憋疯,要么真疯。
    风沙叹气道:“这次你跟张永决裂,恐怕柴皇会对你改变态度。你放心,无论将来如何,我一定会保你安然。”
    彤管与张永反目,那就很难再获得柴皇的信任,彤管可能会失掉权力,甚至连生命都会有危险。
    彤管道:“我已经想好了,我就是水性杨花怎么了?从古至今,不检点的公主还少吗?张永因为受不了戴绿冠而暴怒到失去理智,想必陛下不会多想。”
    风沙心道你这是一厢情愿。
    他已经领教了柴兴的厉害,哪有这么容易糊弄过去。
    “你上次跟我说你已经有一位令你头疼的公主情人。”
    彤管展颜道:“你就算帮帮我,再头疼一次好不好?你知道我很能干的,有我这个情人,你绝对不亏。我保证不给你添麻烦,绝对比你那个情人乖巧听话。”
    风沙挑着眉毛盯着彤管,说实话的确有些心动,不是因为什么情人,而是单为彤管这个人。
    云虚野心太大,相比她的野心,辰流实在太小。
    彤管不一样,父皇郭武已经死了。
    柴兴是郭武的养子,实际上是郭武的外甥,在血缘上与彤管隔着一层,两人仅是名义上的兄妹。彤管的未来根本没有指望,也就不存在什么野心。
    另外,就像彤管说的,她确实很能干,除了在政治上幼稚点,其他方面绝对不逊于云虚,加上她晋国长公主的身份,乃是掌控北周驻点的不二人选。
    “情人算了。你要是愿意,可以正式加入我的麾下,帮我做事。”
    风沙正色道:“你向我献出你的忠心,我帮你挡下柴兴,根本不用弄什么自污的戏码。”
    “你亲手摧毁了我的自尊,在你的面前我没有任何尊严可言,我根本无法再接受其他的男人。”
    彤管低声道:“我是个女人,这辈子总需要一个男人疼爱,更需要一个温暖坚实的倚靠。你总不能让我就这样孤老终生吧?”
    风沙忙道:“这件事我真的做不了主,有两个人绕不过去,一个是我那个腹黑的小情人,另一个是我那刁蛮的小姨子,她们两个不点头,我也没有办法。”
    彤管心里一万个不信。
    她亲身体会过风沙的可怕,轻而易举地把她的自尊蹂躏殆尽,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她实在不相信什么小情人、小姨子敢违逆风沙的心意。
    无非是找借口推脱而已。
    彤管十分沮丧,忍不住发恼道:“我不够漂亮吗?你瞧不上我吗?是了,你手中有我亲笔写的卖身契,本来就随你处置,哪有资格给你做情人,是吧?”
    风沙干笑道:“实不相瞒,那张卖身契也就是吓唬吓唬你,你一走我就烧了。”
    彤管脸若寒霜地道:“你是不是想说我连给你做奴婢的资格都没有?”
    风沙啊了一声,心道这都哪跟哪啊!怎么烧了你的卖身契,你居然还不满意了。
    彤管见风沙一脸懵比的样子,噗嗤一声,掩嘴娇笑道:“我忽然发现你也没那么可怕,我现在知道你的小情人和小姨子为什么不怕你了。”
    风沙哼了一声,岔话道:“你替我做件事,算作你的敲门砖。”
    彤管收敛神情,肃容道:“风少请说。”
    “我有个小侄女叫宫天霜,她的具体情况绘声会告诉你。”
    彤管看了绘声一眼,点点头又道:“然后呢?”
    “我要你想尽一切办法把她找回来。切记保密,你可以找人,但是不允许让别人知道你在找谁。”
    彤管愣了愣,迟疑道:“这个,很难。”
    “要是简单就不找你了,更体现不出你的能力。什么时候她安然无恙的回来,什么时候我正式视你为自己人。”
    ……

第七百九十九章 人杰柴兴

    彤管离开后不久,赵仪登门,传达了柴兴的意思,愿意让上一步,换取贺贞及子女的自由。
    风沙暗叫高明。
    柴兴以必失之子,换取了赵仪的人情,更撤掉了他对赵仪的掣肘。
    细算下来,其实不亏。
    风沙思索少许,苦笑道:“我好想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赵仪笑道:“你好像很勉强。”
    风沙轻哼道:“赢了过程,输了结果。换你,你爽吗?”
    赵仪反哼道:“你以为你赢了?”
    风沙加重而哼道:“难道不是。”
    “绝对不是。”
    赵仪正色道:“其实柴王爷打一开始并没有真的打算对佛门下死手,仅是想从你的手中夺回放佛门一马的权力,然后以此再卖给墨修一个人情。”
    风沙神情略僵,喃喃地道:“是吗?”
    那样的话,柴兴根本不存在亏不亏的问题,而是赚多赚少的问题。
    倒是他因此彻底得罪了张永和司星宗,同时还失去了手中的人质。
    风沙不舒坦,赵仪就很舒坦,微笑道:“说白了,仅是略感风寒,稍微施药,睡一觉就好了。你则如临大敌,当成伤寒,下了猛药,过犹不及,过犹不及。”
    风沙回神笑道:“反正胜负已分,我并不介意让人嘴上讨回便宜,毕竟是皇帝嘛!面子总还是要给的,哪怕宣扬他龙躯一震,风沙便五体投地,也由得随意。”
    赵仪哑然失笑:“我怎么觉得嘴上讨便宜的是你。”
    风沙无所谓地耸耸肩。
    “罢了,跟你实话实说。以往我对你多少还有些不服气,认为你数次赢我是因为占了墨修身份的便宜。这次我真的不服不行。”
    赵仪敛容道:“那是北周的皇帝,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拥有所有的优势,本来就威福自由,好恶任意。你居然能硬逼着他让上这一步,真的了不起。”
    风沙扫量赵仪少许,忽然凑头过去,低声道:“他真的仅是想卖我一个人情?”
    赵仪郑重地点头。
    风沙直身坐正,叹气道:“柴兴,当世人杰也。难怪连你这种人都会对他死心塌地。”
    赵仪不悦道:“你说清楚,我哪种人?”
    风沙斜眼道:“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赵仪失笑道:“去你的,你才曹公,你全家曹公。”
    风沙嘿嘿笑道:“我要真是曹公,你家夫人呆在我这儿,你能坐得住?”
    赵仪不禁苦笑。
    风沙歪头吩咐道:“把贺副主事及儿女请过来。”
    云本真领命而去。
    赵仪冲风沙拱手笑道:“多谢。另外,张殿帅?”
    风沙颌首道:“好吃好喝好养着呢!你走的时候,随便把他带走。”
    赵仪再次道谢,然后道:“出宫之后我已经下令,此后仅封寺毁像拿人,尽量少见血。当然,难免会有过分之处。不过,胆敢反抗的话,定会诛灭不留情。”
    风沙点点头,向绘声使了个眼色。
    他明白赵仪的意思。
    如此大规模地灭佛,不可能一点血不见,更会有作奸犯科之辈混迹其中作威作福,甚至作奸犯科,无可避免地会有恶事乃至惨事发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是佛门自己种得因,只能自己吞下果,能不能忍都得忍,否则就是个死。
    绘声赶紧退出去,向一直等在院中的符尘心传达这个好消息。
    风沙又和赵仪聊了几句四灵的情况。
    赵仪明显心不在焉,不时转头看往门外,显得迫不及待。
    绘声回来后不久,云本真领着贺贞及子女进门。
    三童见到父亲都很开心,纷纷扑上来团抱赵仪,童音欢悦不已。
    贺贞神情还算平静,眸光掩不住激动,柔情似水地注视着赵仪。
    风沙静静地坐在旁边默默地喝茶。
    赵仪很快回神,招呼三童向风沙拜别。
    三童立马正经起来,甚至算得上战战兢兢,并肩下拜,口称风少。
    风沙也不抬头,仅是摆手。
    贺贞福身道:“反正家也离这不远,德昭他们三兄妹以后每天早上过来向风少请安。”
    赵仪愣了愣,心道好不容易才得自由,哪有自己送羊羔入虎口的道理。
    贺贞忽然飘眸一横,准备说话的赵仪马上闭嘴。
    风沙轻哼道:“我忙得很,没工夫帮你们哄孩子。”
    贺贞忙道:“随便给他们布置点课业就行了,绝不会不耽误风少的时间。”
    风沙不咸不淡地道:“看罢~”
    赵仪心有所悟,眼神忽然热切起来。他的鬼神之眼被风沙强行废了,墨修的传承没有指望了,他的儿子还有指望啊!
    还是夫人聪明!如果他的子女能够获得墨修的传承,风沙这辈子再能耐,还不是给他赵家做嫁衣么?
    贺贞满口道谢,就当风沙答应了。
    几人走后,风沙放下手中的茶盏,冷冷地道:“有客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尊驾看够久了,也该要现身了罢?”
    云本真、绘声、马玉怜和纯狐姐妹蓦地紧张起来,一下子簇拥过来,把主人围在当中。
    一道曼妙无匹的高挑倩影不知从哪儿移至席前,行若鬼魅,轻似青烟,恍如瞬移,全身散发着一种迫人的傲气。
    这傲气如冰冷,比冰沉,仿佛冻住了视线,迫人不敢直视,甚至压住视线,使人抬不起头。
    射入房内的斜阳似乎都黯淡下来,仿佛被此人夺去所有的光辉。
    云本真诸女被瞬间夺走所有的胆魄,连大气都不敢喘。
    风沙一个激灵跳了起来,结巴道:“宫青雅!你,你怎么来了。”
    宫青雅冷冷地道:“你找我,你不知道?”
    风沙赶紧让诸女撤开,干笑道:“是我找你,我只是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宫青雅问道:“找我什么事?”
    其实风沙很想说你来晚了,事情已经了了,然而任谁被宫青雅这么面对着面冷冰冰地盯着,都不敢让她白跑一趟。
    天知道这个疯女人会做出什么事来。换句话说,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风沙勉强挤出个笑脸,脑筋迅转,思索道:“是这样,你率望东楼来汴州也有段日子了,怎么不来找我走账,钱还够用吗?住的地方还好吗?”
    ……

第八百章 灭佛的波澜

    能让风沙一开口就白送礼的人并不多,宫青雅绝对是头一号。
    宫青雅的脸上毫无表情,缓缓地道:“帮我办件事。”
    风沙愣了愣,忙不迭得拍着胸脯道:“宫庄主请说请说,什么事我都答应了。”
    宫青雅开口求人?这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难怪会应召唤而来,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
    这是天大的好事,只要宫青雅还有所求,那么就能够以利诱之。
    宫青雅道:“益花楼有几个好苗子,我看上了。”
    风沙面露迟疑之色,犹豫道:“不瞒宫庄主,这些人各有来头,具体是些什么来头,连我都不甚清楚,就这样加入望东楼,恐怕会有风险。”
    宫青雅淡淡地道:“那是我的事,你负责教她们怎么管事,尤其要教她们怎么接买卖。”
    风沙啊了一声,有些明白了。
    论武功,宫青雅没得话说,论执掌事务那就差远了。望东楼的主要人员皆出身升天阁,一个个白莲花似的,除了会剑术就会剑舞,根本不染俗世烟尘。
    没有他,甚至连买卖都接不到,要么就蛮干。
    光凭寥寥几个大单,根本维持不了日常生计。若非他白养着,望东楼早就垮了。
    看来宫青雅试图让望东楼自给自足。
    风沙赔笑道:“要是缺钱,跟我说一声不就成了,我……”
    宫青雅打断道:“你拒绝我?”
    风沙忙道:“没没没,我答应我答应。我能问问,你看上谁了吗?”
    宫青雅冷笑道:“你问这么细什么意思?”
    风沙干笑道:“好好,我不问了。我让云本真亲自负责调教她们,不知宫庄主是否满意?”
    宫青雅皱眉道:“我要能当管事的杀手,不是当杀手的奴婢。”
    云本真教出来的人,没一个能把腰杆挺直的,无不奴颜婢膝。
    风沙沉吟道:“明白了。你教她们武功,韩晶教她们管事,你满意了?”
    宫青雅道:“你亲自教。”
    风沙不禁苦笑,他哪有那个工夫,但也只能捏着鼻子点头。
    结果头尚未点完,眼前一花,宫青雅人已不见。
    风沙跌坐回席,长长吐了口气,问道:“益花楼有多少个女人?”
    绘声凑上来答道:“伤了三个,死了两个,还剩八个。”
    风沙吩咐道:“从现在开始,女人和男人隔开。你配合宫青雅调教她们,宫青雅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明白吗?”
    绘声点头应是。
    风沙想了想又道:“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严厉禁止所有女子与外间联系,只要不死人就行。另外,伙食要好,药材上等。”
    绘声继续点头。
    风沙转目诸女,正色道:“宫青雅难得愿意教人,这是大好的机会,你们几个借着这个机会跟着学上一下,保管终身受益不尽。”
    诸女一齐应是。
    此后一段日子,汴州内外人心惶惶。
    灭佛的波澜正迅疾如狂风暴雨一般扩散开来,进而影响至整个北周。
    除了一开始很忙,风沙反倒空闲下来,每天就看看各地送来的简报。
    诸如今天又毁了多少佛寺,清查出多少在册不在册的僧尼,伤亡几何之类。
    说实话,当真触目惊心。
    彤管之前说她清查过北周佛门的情况,在册佛寺三万多,在册僧尼六万多。
    如今一映照,仅在册已只多不少,不在册更是多出数倍。
    如果不在册,那么寺庙就是淫祠邪祠,尽数捣毁,寺产充公。其内僧尼尽算为罪犯,其本有的奴婢仆役收没归于原籍。
    这些人是最惨的,因为不受到任何保护,其中惨事斑斑血泪多不可数。
    废掉的在籍寺院更是数以万计。僧尼在籍者成千上万地被清查出来,同样收没归于原籍。
    收没的寺产、田亩和毁像之铜极其惊人,金银财宝多到根本点不清,起码一时半儿点不清楚,收归原籍的奴婢仆役比寺中之僧尼更十数倍之。
    风沙也算见多识广,更算得上富可敌国,仍旧看傻了眼。
    仅是目前,大约估摸,差不多清出一整个辰流的财富甚至人口,简直吓煞人。
    这还是佛门提前有所准备,事前多多少少散藏过的结果。
    佛门跌到,不仅柴兴鲸吞吃饱,甚至吃撑,包括四灵在内的各方无不忙着争抢、瓜分佛门所空下的势力和地盘。
    表面上看似惊涛骇浪,其实水面下反倒前所未有的平静。
    大家无不忙着瓜分吃肉,一个个撑得腹胀,谁也没工夫互斗。
    风沙每天看看简报,上午教教贺贞的子女,下午帮宫青雅调教益花楼的女子,抽空和李玄音喝喝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乃是他到汴州之后,难得平静的日子。
    唯一让他放心不下的人,还是仍旧找不到下落的宫天霜。
    连彤管都出手了,居然仍旧音讯全无,令他不得不生出不好的联想,又心疼又心急,更不知道该怎么跟已经快到汴州的宫青秀交代。
    益花楼的女子里面,有一个名为沙乘双的小丫头神似宫天霜,性格居然也相仿,风沙不由自主的感到亲近。
    特意问了问此女的根底,原来是柔娘的小师妹,前来汴州投奔师姐。
    因为纯狐姐妹熟悉柔娘的根底,风沙并没有起疑。
    据柔娘说,她和沙乘双是单纯听到江湖风声跑来勾栏客栈当护卫,实在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况。
    柔娘遇人不淑,来汴州之后混得不好,屡受屈辱,江湖人的桀骜早就被彻底磨平,只想寻个地方安稳度日,其说法合情合理。
    所以在风沙看来,柔娘和沙乘双或许是益花楼诸人之中,唯二没有背景,不是怀着目的而来的人。
    于是,风沙对两女网开一面,使得两女获得了其他人没有的自由,起码可以自由地进出勾栏客栈,偶尔还能在风沙这里混顿饭吃。
    当然,该受的调教一点都没少,每天仍被绘声折磨得苦兮兮的。
    毕竟宫青雅偶尔会亲来教授一些基本的功法,之后还会来查验。
    如果这些被她看中的女子过不了关,绘声跟着倒霉,当然不敢放水。
    ……

第八百零二章 育花于丛

    PS:才发现前面章节名弄错了,搞出两个七百九十五章,导致章节数出错,内容并没有缺章。上章第八百章其实是应该是八百零一章。从本章开始纠正。
    (以上未满三百字,不收费~)
    ……
    这天下午,风沙又来到益花楼教授诸女当主事的知识。
    与教贺贞的子女不同,风沙教这些女子,非但不严厉反而十分和蔼。
    他笑盈盈地点名问柔娘,如果想要一个人自杀,该怎么做?
    因为是帮宫青雅培养杀手主事的关系,当然由杀人开始切入。
    柔娘张口结舌,答不上来。
    沙乘双更是咋舌,问道:“谁会傻到自杀?”
    “你们记住,人生于人世之间,以为自己认识人间,以为认识的人间是真实的人间,天下人间莫不如此。其实所知之人间无非是耳闻目睹。”
    风沙边说边行于沙盘之前。
    “一个人对人间百态的认知,往往局限于视野和听力。哪怕登高望远,视线远不过二十里,听力不过方圆之地。其实每个人都是井底之蛙。”
    诸女哗然,细想一下,好像还真是如此。
    风沙持丈笔于沙盘上以点做人,以线划界,很快隔出一方天地,轻轻地指点。
    “只要设布得当,那么三五人足以控制一个人的耳闻目睹,足以让此人感受到的人间是截然不同的另一方人间。”
    诸女无不双眼发直,大都不信,至多将信将疑。
    “至于何种人间,随你塑造。战国策云‘夫市之无虎明矣,然而三人言而成虎’。街市上本没有老虎,经三人之言,可以无中生有,使人相信真有了老虎。”
    其实风沙故意瞒下关键没教。
    必须行上万里之路,才能够领略不同的“人间”;必须读上万卷之书,才能够理解不同的“人间”,然后才拥有对“人间”的判断能力。
    他是传授怎样建立组织,布设罗网。只需诸女知其然,不必知其所以然。
    沙乘双忍不住问道:“这跟让人自杀有什么关系?”
    “人自杀无非三种缘故:极度痛苦,极度愉悦,极度迷茫。只要让人时刻处于这三种状态之一又无法解脱,那么意志崩溃的时候,就是寻死的时候。”
    风沙笑了笑道:“人的意志远比自认为要脆弱很多,不信的话,想想绘声怎么待你们的。好了,现在我教你们如何虚构人间,且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诸女果然联想起自己在绘声的强压之下屈服的过程,一个个难掩羞赧之色,心里不禁认同风沙的话,渐渐地听入迷,甚至开始津津有味。
    沙乘双则心惊胆颤,她从未见过风少这样一面,简直算得上谈笑杀人,风少从来没教过她这样血腥恐怖的知识,她根本不知道风少居然还精通这些。
    柔娘感受到沙乘双身体的颤抖,凑唇过去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沙乘双使劲咬着下唇,俏目怔怔地看着风沙那明明十分熟悉,偏又感到极度陌生的容颜,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风沙兴致勃勃地讲完,挑眉道:“你们不妨拿隔壁那些家伙练练手,彼此配合一下,一天时间足以让至少一个男人爱上你而不可得。”
    诸女纷纷脸红,彼此相视,没人做声。
    风沙含笑道:“你们可以亲自感受一下,把一个男人彻底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让他为你着魔,为你痴狂,甚至愿意为你去死。”
    此言一出,诸女神情变幻各异,以心动居多。
    风沙转头向一旁的绘声吩咐道:“今明两天破例解除男女隔离,在益花楼开宴,让大家轻松一下。当然,入夜之后必须分开。”
    绘声应声。
    有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脆声问道:“风少您来不来?”
    此言一出,诸女纷纷起哄,要风沙留下参宴。
    绘声那对桃花眼一瞪一扫,诸女无不缩颈噤声。
    风沙失笑道:“你们莫不是想拿我来练手罢?”
    有女迷离媚视,也有女吃吃而笑。
    相比绘声的极度严厉,风沙不仅温和风趣,学识渊博,自有一派令人心折的风度。
    尤其风沙来教授的时候乃是没日没夜无休止的磨炼之中唯一轻松自由的时候,所以大家非但不怕他,甚至期盼着他来。
    也就柔娘和沙乘双看着还算正常。
    风沙摆摆手,转身而去。
    绘声冷着俏脸训斥几句,然而离开做安排。
    诸女难得轻松,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谈笑。
    因为纯狐姐妹的关系,柔娘不知不觉地成为诸女的领头,沙乘双跟着沾光。
    刚才发言的高挑女子凑来两女身边,笑道:“风少已经走了,怎么还在发愣,莫非柔姐姐对风少动心了?”
    柔娘红着脸啐道:“乱说。”
    另一个尖脸女子凑过来,坏笑道:“昨晚不知是谁一边使劲磨蹭着被风少碰过的地方,一边双眼迷离地低喘:风少,风少~害我一宿没合眼……”
    她捏着嗓子学叫唤,好像猫儿叫春。
    高挑女子尖叫一声,伸手推她一把,又羞又嗔地道:“你,你乱说。我,我哪有。”
    两女闹了一会儿,尖脸女子笑喘着甩开高挑女子乱摸的手,向柔娘问道:“柔姐,你和双儿小姐跟风少吃过饭,他是个什么样子?”
    高挑女子轻哼道:“我倒想知道那个冷面罗刹在风少面前是个什么样子。”
    绘声对她们实在太凶恶,动辄严惩,打骂更是寻常事,诸女私下里自然没半点好话。
    尖脸女子道:“还能什么样子,瞪着我们冷脸,一转过去就对风少堆笑,那谄媚的样子真令人作呕。”
    高挑女子低声道:“你们说风少有没有睡过她?”
    三女皆闹了个大红脸。
    尖脸女子娇笑道:“明明是你想被风少睡吧~”
    柔娘嗔道:“你们俩皮痒了,被绘声听见,小心又被打个皮开肉绽。”
    高挑女子清清嗓子,肃容道:“不说笑了,咱们赶紧商量一下,怎么照风少教的,把那群傻小子给迷个神魂颠倒,玩弄于股掌之间。”
    尖脸女子点头道:“不错,风少摆明拿这个来考验咱们,谁要是做的好,一定会得奖励的。你们看风少身边都是美人,说不定咱们也有机会到他的身边……”
    她似乎会意到什么,忽然住嘴。
    高挑女子的眸光闪烁起来,垂目掩饰。
    柔娘小声道:“你们去吧!我和双儿小姐就不掺和了。”
    两女相视一眼,颇有些心照不宣地互使个眼色,一齐点头。
    ……

第八百零三章 观蚁

    风沙教授的东西一向很管用。
    益花楼晚宴过后,竟然有三名男子不顾男女隔离的严令,先后溜进女宿这边,想与心上人幽会。
    结果被绘声带着人当场拿下,狠狠地一通责罚。
    诸女,尤其是成功勾搭上三男的三女十分兴奋,没想到风少教的“人间”之术果有奇效。
    第二天益花楼仍旧解禁。
    本来有些将信将疑,或不乏矜持的女子终也忍不住加入。
    连柔娘都心动了,盯上的人正是明教的日光明使寒天白。
    她希望为她那惨死于寒天白之手的师妹报仇血恨,更想降妖除魔,打算以人间之术把寒天白玩弄于股掌之间,甚至诱导其自杀。
    为此,柔娘不仅拉上了与她相熟的高挑女和尖脸女帮忙,甚至还叫上了沙乘双。
    沙乘双认为此法实在邪门,十分不情愿参与,奈何经不住柔娘苦苦相求,只得同意。
    高挑女和尖脸女已经分别把两名男子给弄得神魂颠倒,昨晚因偷溜而受罚就有爱慕她们的两个男人。
    于是,两女拉上两男一起帮忙,当然仅是很平常的借口,无非是帮帮她俩的闺蜜。
    两男欢欣雀跃,带着两女缠着寒天白喝酒谈天,配合着做“内应”。
    柔娘则与沙乘双在附近若即若离。
    一共四女两男以寒天白为中心,构建了一个“人间”。
    以看似不经意的方式,分别、先后以不经意的话语和事件、不经意的动作和神情,予人以强烈的暗示,想要诱导寒天白落入诱惑的陷阱。
    被针对的第一时间,寒天白已经洞若观火,偷偷瞄了附近的绘声一眼,装作痴木的样子,不解风情。
    他当然不会害怕绘声,哪怕天天被绘声欺凌也一点都不打怵,仅是装成怯懦的样子。
    他真正害怕的人当然是风沙,若非风沙镇着,一百个绘声都能被他盘成一万种模样。
    诸人所耍的把戏,在他看来更是雕虫小技。
    明教认为当世被黑暗所污染,乃是黑暗王国。
    黑暗王国的群魔统称为五类魔,各类魔皆有雌雄两性,终日沉溺于怒憎、嗔恨、欲淫、愤怒和愚痴之中。
    日光明使就是明教之中负责从雌魔体中解脱光明的使者,一身所学专门针对女人,近乎于神通。
    只有信仰才能够对抗信仰,神通才能够克制神通。
    风沙教得东西厉害不假,毕竟很有保留。
    诸女顶多学点皮毛,更是全无经验,对付那些没有经历过“神通”的男人自然手到擒拿。但是,柔娘仅凭生疏的所学想要对付寒天白,根本是羊入虎口。
    要不是寒天白心有顾忌,随随便便就能反噬柔娘,反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益花楼二楼转角有一处不起眼的小露台,由此俯瞰,院内的情形一览无余。
    风沙饶有兴致地观赏,认真的程度就像幼童蹲在道边看群蚁捕食。
    纯狐姐妹在下面帮着绘声照看诸男诸女,云本真和马玉怜服侍主人。
    风沙忽然问道:“你们俩猜猜看,她们需要多长时间才能玩死第一个男人?”
    云玉真谨慎地猜道:“婢子觉得,怎么也要十天半月吧?”
    马玉怜赶紧点头。之所以点头,仅是不敢违逆云本真。
    风沙又问道:“你们觉得谁会赢得头彩?”
    云本真小声道:“婢子对她们实在不熟,叫不上名字。”
    主人让她跟着宫青雅学上几招,所以偶尔才会过来一趟。除此之外,她跟这些女人几乎没有任何交集。都不够资格让她认识,如何猜测谁能够赢得头彩。
    早知道主人对会这些女人感兴趣,她早就记下了。
    风沙笑道:“除了柔娘和沙乘双,其他人我也不叫不上名字。这是益花楼,那就姓花,柔娘花大,沙乘双花二,这个长腿的是花三,那个脸尖的是花四……”
    他随随便便就给八女定下了称呼,显然根本不在意她们原本姓甚名谁,什么身份,又是什么来历。
    云本真和马玉怜顺着主人指尖所指,使劲地记下人脸。
    风沙兴致勃勃地道:“随便猜猜就行了,猜中有奖,猜错又不罚。”
    “婢子认为,花大选错了目标,她不可能是寒天白的对手,恐怕会连带花二三四一起出局。”
    云本真转动妙目扫视院中的情景,思索道:“依婢子看,花六最有可能。除开花三和花四,昨天成功引男人偷越雷池的仅剩她一人。”
    风沙转目马玉怜,问道:“你觉得呢?”
    马玉怜忙道:“婢子觉得真姐说得对。”
    风沙失笑道:“如果你妹妹在,她肯定掰着指头把人全给我数落一遍。”
    马玉怜脸上微微一红,嗫嚅道:“思思伶俐,不像婢子这般迟钝。”
    风沙嘻嘻笑道:“迟钝?我怎么觉得你比思思敏感多了,你自己说是不是?”
    马玉怜晕红了双颊,忸怩道:“是,是……”
    云本真伸手过来扯住她的腰带,笑道:“都承认了,还不快让主人试试。”
    马玉怜顺势跌入主人的怀里,两颊犹似火炭,鼻息则如火喷。
    风沙瞪了云本真一眼,道:“乱打岔。”
    明明是他打岔,偏偏责怪云本真,抱着马玉怜的手也并没有松开,继续道:“刚才说到哪了?对了,你们俩都押花六赢。我觉得花二的赢面更大。”
    花二就是沙乘双,也就是宫天霜。
    云本真往下方瞧了一眼,奇道:“她好像没有主动招惹谁呢!”
    风沙做回忆状:“我觉得她和别人不一样,尤其教授她们的时候,总感觉她比别人悟到更多。”
    云本真和马玉怜忍不住相视一眼,心道主人肯定是想二小姐想疯了,这个花二神貌肖似二小姐,当然怎么看怎么顺眼。
    两女都很清楚,宫天霜是主人现在最大的心病,所以谁都不敢点破。
    这时,楼下忽然吵闹起来。
    长腿的花三忽然挺身而起,站得笔直,更显高挑,脸若寒霜地道:“我不信。”
    她身边的男子跟着站起身,脸色有些黄,背有些躬,猛一咬牙道:“我,我证明给你看。”
    说话间,转头一扭,恶狠狠地瞪着绘声,居然作势欲扑。
    ……

第八百零四章 蛊斗

    黄脸男子瞪着绘声作势欲扑,周遭几把手弩悄无声息地对准了他。
    两名剑侍不动声色地护到绘声的身前。
    绘声俏脸上满是讥诮之色,那对媚眼放出戏虐的光芒。
    花三的大眼睛微微地迷起,隐约透露出些许得色,似有意似无意地往楼上露台风沙这里瞟了一眼。
    眼看黄脸男子满脸狰狞,花四突然娇笑道:“她跟你开玩笑呢!哎呀!你也来劝劝他。”却是冲着她身边的魁梧汉子说话。
    魁梧汉子如梦初醒般啊了一下,赶紧把黄脸男子拦腰一抱,凑耳低吼道:“你找死啊!当冷面罗刹舍不得杀你?还不快坐下。”
    黄脸男子大口喘气。经此一拦,仿佛大坝阻浪墙,本来宛如大河奔腾般的高涨情绪陡然而止,开始恢复理智,不禁冷汗津津,双腿发软,跌坐回位。
    长腿花三立时转目,恶狠狠地瞪着尖脸花四,会说话的大眼睛好似在凶:你敢坏我的好事!
    花四含笑盈盈,根本视而不见。
    二楼,露台。
    风沙伸长的脖子又缩了回来,懒洋洋地抱着马玉颜重新靠回躺椅。
    云本真打量主人的脸色,赶紧板紧小脸,森然道:“她居然敢坏了好戏,婢子让绘声狠狠地罚她。”
    风沙摆手笑道:“没事。这两个女人上手这么快,看来来头当真不小,越来越有意思了。”
    云本真心下恍然。主人不像看戏,更像看斗蛐蛐,当然越激烈越好看,一口咬死反倒没劲了。
    马玉怜若有所思地道:“闽地流传有巫蛊之术,把各种毒物放在同一缸中相互吞噬,毒多的吃毒少的,强大的吃弱小的,最后只剩下一个,为蛊。”
    风沙淡淡地道:“有一点你说对了,只能剩下一个。”
    马玉怜不禁打个寒颤,缩着身子不敢吭声。
    风沙伸手摸她的脸蛋,笑道:“我说只能剩下一个,又没说只能活下一个。”
    马玉怜高兴起来,把自己脸蛋往主人的掌心里亲昵地磨蹭,娇躯更是往主人怀里挤了一挤。
    云本真忙道:“婢子明白了,咱们尽量不要插手,就让他们斗去吧!”
    “这件事由你来负责,马玉怜辅助,绘声主持。”
    风沙正色道:“宫青雅难得求人,所以一定要办好。必须交给她一位最优秀的望东楼主事,尤其这位主事还是我亲手培养出来的,什么意思你们该懂。”
    两女相视一眼,一起点头。
    风沙只说自己想要达成的目的,并定下负责之人,具体怎么做?他还管不了那么细。否则每天那么多事,件件都要他插手的话,忙死也忙不过来。
    有空过来看看戏就行了。
    风沙的视线重新转至楼下院内,嘴上问道:“李善和初云最近还安分吗?”
    云本真回道:“小动作不少,比如煽动佛门及相关势力反抗,试图想要陷住北周。诸如栽赃嫁祸之类的事情没有少做,大都没能成功,少数寥寥,影响不大。”
    风沙嗯道:“看来北周侍卫司还是很厉害的。”
    云本真赞同道:“主要是灭佛之前那场暗战,佛门和南唐方面损失太大,如今难免有些无力。另外,也不止侍卫司出手,新建的武德司也有几笔浓墨重彩。”
    风沙哦了一声,问道:“怎么浓墨重彩了,具体讲讲。”
    “主人知道,夷山的独居寺并不在废寺之列,于是藏匿了很多僧尼,包括各寺的主持,不乏外地寺院的高层。头不断,体不僵,给灭佛带来了很大的阻碍。”
    风沙点头道:“独居寺的象征意义浓厚,就好像四灵的四圣观,反正我是不敢动的。对了,独居寺怎么了?”
    云本真道:“日前,独居寺被封……”
    “什么?”
    风沙一个咕溜坐起来,皱眉道:“这么大的事,动静小不了,我怎么没听到风声?谁干的?赵仪?他没那个胆子,负责巡城军的韩通?那就更不敢了。”
    云本真没想到主人居然这么在意这件事,忙道:“动静真的不大。婢子也是前天才得到消息,派人仔细核实了一下,查了查前因后果,确认无误,这才……”
    风沙打断道:“你提武德司,这是武德司做的?”
    云本真使劲点头道:“武德副使盖万和赵义带队……”
    “等等……”风沙扬眉道:“武德副使,盖万?赵仪?赵义?”
    云本真一字字道:“盖万和赵义都是武德副使,武德使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好像叫王升,原先是禁军的一名低阶将领,应该某种妥协之下让他挂名。”
    风沙沉下脸不吭声,缓缓地靠了回去,伸手摸上了马玉怜裙后的尾巴,轻轻地于指尖缠绕把玩。
    马玉怜俏脸飞红,嘤咛一声,把烫热的脸蛋往主人怀里埋,更是乖巧地抬了抬身子,好让主人更加顺手。
    过了良久,风沙道:“盖万当武德副使,有点项庄舞剑的意思,其意恐怕还不止一个沛公。赵义当武德副使,那就更加意味深长了。”
    自打宋州开始,他就知道赵义明显倾向于佛门,为此不仅害死了发妻,还与符家三小姐符尘修苟合。
    如今赵义居然带队封了象征意义浓厚的独居寺,且能够真的封了独居寺,无需细想就知道这里面处处透着蹊跷。
    恐怕是佛门下了血本,来个好风凭借力,送赵义上青天。
    本来与佛门关系如此密切的人物,柴兴不可能同意往武德司里塞。
    但是,面对四灵向武德司的渗透,赵义又是非常合适用来阻挡四灵渗透的人选。
    毕竟赵义并非四灵中人,又因为他爹和兄弟的关系,乃是四灵可以接受的人选。
    以赵仪和柴兴的密切关系,其弟弟赵义也的确是柴兴可以勉强接受的人选。
    另外,柴兴让赵义当武德司副使,还能够向玄武总执事和赵仪的本人示好。
    赵义带队封了独居寺将会获得巨大的政治利益,不仅是给柴兴的投名状,在明面上与佛门划清了界限。他在武德司的地位更是稳如泰山不可动摇。
    佛门这一手当真高明啊!风沙隐约看到一丝带血的伏笔将会在未来某个时间兵霜刃寒。
    ……

第八百零五章 尚贤,政本

    皇宫,文德殿。
    柴兴正在挥毫。
    赵仪立于案侧,束手而观。
    柴兴重重地拖笔,而后搁笔于架。
    赵仪微微一笑,念道:“尚贤,政本。风沙见了一定很高兴。”
    “墨家主张尚贤尚同、兼爱非攻、节用节葬、天志明鬼、非乐非命。其中尚贤为政之本。”
    柴兴颇为满意地端详着自己写的字,含笑道:“但是在我看来,尚贤的尚并非仅仅尊崇的意思,所谓尚贤,更是把合适的人尚在合适的地方,好像驸马尚主。”
    赵仪顿时色变,苦笑道:“陛下这话虽然有道理,但是让风沙听见,恐怕他就高兴不起来了。”对墨家思想的解释权当然会被墨修视为禁脔。
    寻常人释义还则罢了,一国至尊如此做并不寻常。
    柴兴笑道:“这幅字还请你替我送给风沙,我的意思也请你代为转达。”
    赵仪不禁疑惑,边收字边问道:“陛下写‘尚贤,政本’,似乎意有所指。”
    柴兴不答,反问道:“你是否知道,张永曾经代表司星宗想以武德司副使的职务拉拢风沙。”
    赵仪谨慎地道:“倒是略有耳闻。殿帅实在太草率了些,一切威福皆出于上,怎能私相授受。”
    他心里很清楚,武德司成立必然分薄侍卫司的权力,这是想以此拉拢风沙及风沙身后的四灵分堂,用来对抗来自他和四灵总堂的打压。
    风沙显然不愿意挑起四灵的内斗,所以很干脆的拒绝了。
    柴兴笑了笑道:“是我授意张永这样做的。”
    赵仪当然心知肚明,当然也恍然大悟地装出“原来如此”的样子。
    与柴兴关系再好,毕竟人家是皇帝,该装的样子还是得装。
    柴兴叹了口气道:“风沙居然没有同意。显然也是位会下棋的高手,落子之前已经想到三步之后将会是个什么局面。”
    赵仪卷字入手,掂量道:“如今陛下以赵义为子落子,形势发生了变化,倒要看他如何因应。”
    柴兴略显得意地笑道:“我也很期待。”
    他通过让赵义成为武德副使,不仅阻止了四灵向武德司的渗透,同时化解了赵仪和四灵总堂的反扑。
    那么武德司这一杯羹,风沙也可以分了。因为他的伸手不会再导致他和赵仪和四灵总堂演变成内斗。
    如果风沙想要分上这一杯羹,马上会发现张永和司星宗突然变成他往武德司伸手的障碍。
    毕竟风沙不久前才设陷阱把张永狠狠地羞辱了一通,并且强按着司星宗低头服软,想要人家毫无芥蒂地不使绊子,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放着这一杯羹不分,武德司马上会变成为风沙的大麻烦。
    小小的盖万仅算是癣疥之疾,赵义可是一柄足以刮骨的钢刀。
    总之,风沙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至少也会被拖住手脚。
    赵仪喃喃地道:“尚贤为政之本。”
    柴兴显然在人事安排上有过缜密地精算,选择赵义的确是神来一笔,不仅卖了他和他爹的人情,还挡住了四灵往武德司的渗透。
    尤其赵义是从佛门横跳过来的,他处境使他只能无条件的听命于柴兴。
    他的身份则会让风沙难以下狠手还击,否则无异于卷起四灵内斗。
    正因为拥有这么多好处,柴兴才会忽视赵义与佛门深厚的关系,更忽视了未来可能会导致的风险。
    这也算两害相权取其轻。
    看来在柴兴的眼中,佛门是小害,风沙是才大害。
    “尚贤为政之本。”
    赵仪又喃喃一遍,恍然失笑道:“我明白陛下的意思了,赵义不算贤,但是仍可以尚,陛下的确是把合适的人尚在合适的地方。送这幅字,无异于下战书。”
    柴兴摆手笑道:“没那么严重,无非棋战,这算邀请。”
    ……
    勾栏客栈,北楼。
    柴兴的手书摊开在风沙的案头。
    尚贤,政本。
    风沙看了许久,同时反复琢磨着赵仪刚才的话语。
    “陛下说:尚贤的尚并非仅仅尊崇的意思。所谓尚贤,更是把合适的人尚在合适的地方,好像驸马尚主。”
    马玉怜递来杯茶,风沙蓦地回神,自言自语道:“他写的贤不会是指赵义那小子罢!他写的尚莫非是说武德司副使一职?好嘛!这是落下一子,让我应子啊!”
    云本真根本没弄懂情况,但是并不妨碍她拍主人的马屁:“主人所料果然不错,盖万当武德副使确实项庄舞剑。赵义当武德副使也确实意味深长。”
    “给易夕若个递个信。”
    风沙笑了笑道:“司星宗上次请她出面跟我讲和,不是欠她个人情吗?让她把这个人情用了,混个武德司副使耍耍。她就做一件事,挑动武德司斗侍卫司。”
    云本真应声,刚要出门,风沙叫住道:“也不能干等着人家落子咱来傻应。跟彤管递个话,我还要往侍卫司塞个人,这回不仅是特使,要正式的官身。”
    之前他通过赵仪和彤管往侍卫司里塞了个李善的人,其实权力很小,顶多充做耳目。正式的官职则不一样,那是拥有实权的。
    云本真问道:“主人想塞谁?”
    “让孟凡找霜儿找到现在还是没个音信,彤管也一样,干脆让他们两个联手好了。”
    风沙淡淡地道:“不仅孟凡去,把他的手下全带进侍卫司。你跟彤管跟孟凡讲清楚,他们除了找宫天霜之外,就做一件事,挑动侍卫司斗武德司。”
    云本真忍不住笑道:“易夕若带着武德司斗侍卫司,孟凡带着侍卫司斗武德司,这下铁定乱套。”
    风沙哼哼道:“就是要乱。想把火烧到我的身上?我先把你给架到火上烤,看咱俩谁先坐不住。”
    云本真刚出门不久,绘声匆匆进门,近身道:“赵旦来了,说有要事请主人一定帮忙。”
    风沙心道这个混小子能有什么要事。想了想还是让赵旦进来讲清楚。
    赵旦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要风沙救他的娘,他爹去找太爷云云。
    颇有些语无伦次。
    风沙赶紧打断,自己来问。
    结果赵旦这小子所知不多,仅知道赵夫人昨晚被人从桃花洞给捉走了。
    ……

第八百零六章 小风卷大浪

    赵夫人因为什么,又被谁捉走,赵旦一问三不知。
    赵家父子在风月场很有面子,加上桃花洞又是赵府的对门,人家今天偷偷摸摸地跑来报信。
    风沙忍不住问道:“赵夫人晚上去桃花洞干什么?”
    赵旦难得脸红,扭扭捏捏地小声道:“她在那儿有几个相好的姑娘。”
    风沙不禁斜眼,心道这几个姑娘不会跟你,跟你爹也相好吧?
    看来不止赵家父子是奇葩,这一家人都是奇葩。
    这种事,赵重光会管才真是活见鬼了,宁可让大儿媳妇消失得无影无踪,也不愿意家丑闹个沸沸扬扬。
    赵大公子跑去相求,要么被赵重光给扔出门,要么被赵重光给关起来。
    但是私底下,赵重光疯了也会追究到底。
    赵重光在四灵没有实权,麾下亲卫在都城这种地方更不能轻易调动,就算想动,也必须借靠四灵的名义,无论如何绕不开他。
    果不其然,赵旦没来一会儿,赵重光的三子赵进匆匆地登门求见。
    赵进一直是赵重光的亲卫首领,深得父亲信任,什么话也不说肯透,仅是代父亲传个话,叮嘱风沙没有什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能化了。
    风沙沉吟不语。
    这话听起来轻飘飘,其实相当严重。意味着赵重光想把这件事完全压下,一丝波澜也不能掀起。
    赵旦这小子根本嗅不出他三叔这番话里所透露的血腥味,叫道:“什么化小化了,定要把那些胆大包天的家伙全部捉起来,看以后谁还敢动我娘你大嫂。”
    赵进对这个脑袋拎不清的大侄子毫无办法,狠狠地瞪了赵旦一眼,向风沙低声附耳。
    “父亲的意思,正好是灭佛的档口,不缺灭几个嘴上没把门的。风少是握刀之人,刀下只有该死鬼,没有冤死鬼。”
    赵旦嚷道:“就是。”
    风沙正色道:“请三公子转告赵老,敢掀波者,就是个死。多少人掀波,多少人死。”
    赵进感谢道:“风少的话,在下一定会一字不漏的转告父亲,告辞。”
    然后把赵旦拎小鸡似地拎走。
    风沙让绘声把初云找过来,问道:“赵夫人到底怎么了?不要跟我说你不知道。有流珠在赵大公子的身边,赵府今天过了几只蚂蚁你都不可能不一清二楚。”
    初云叹气道:“实不相瞒,我也才知情不久,所知应该不会被风少更多。”
    “是吗?”风沙一脸不信。
    初云小声道:“昨晚流珠跟赵夫人一起一夜未归,赵府刚才收到桃花洞报讯,我也才知道。”
    风沙哦了一声。看来除流珠之外,赵府内还有初云的人,仅是不知是另派,还是流珠发展的。
    风沙一转念,皱眉问道:“流珠不是跟着赵大公子嘛?怎么跑去跟赵夫人了?”
    初云犹豫少许,解释道:“之前流珠应该跟您说过了,赵夫人私下买卖情报,所以流珠设法跟赵夫人走近了些。”
    风沙斜眼道:“是了,流珠的人跟赵夫人买情报,她则跟着赵夫人身边卖情报。既然有流珠,还用得着花钱买吗?”
    初云不吭声。
    风沙恍然道:“是了,你们要把赵夫人给养起来,好让她更容易获得更多的情报。”
    初云苦笑道:“风少是行家。”
    风沙沉吟道:“这么说,昨晚也一桩买卖。所以流珠才跟在赵夫人身边?那么买家呢?”
    初云缓缓地道:“好像一起被捉。”
    风沙追问道:“是你的人,还是流珠的人?”
    初云沉默下来。
    风沙挑眉道:“不会是李善的人吧?我明白了,你用李善的钱养自己的赵夫人。”
    虽然初云和李善都掌控着南唐于北周的谍网,但是显然是两张网,起码中低层并没有交集。高层合作,下面互坑的情况恐怕不少。
    初云哆嗦一下,跪下道:“求风少帮忙保密,千万不要让纪国公知道。”
    风沙撇嘴道:“我才不关心你们之间那点破事。我要救赵夫人,可以试试把你们的人顺带捞出来。”
    初云面露喜色,忙道:“风少放心,我一定全力配合。”
    “你在赵府还安插了几个人,至少也要给绘声一个联络人,我要……”
    风沙话到半途,李玄音忽然带着个身着斗篷罩帽的蒙面人进门。
    李玄音一来就接管了勾栏客栈的北楼,任何人想见风沙,其实都要过她这一关。
    白天当然不会阻拦,一入夜那就全部归她管了,起码知道谁来见过风沙。
    她当然可以亲自带人过来,不过之前从未有过。
    风沙转向初云道:“你和绘声私下去谈。”
    两女告退,又一起拜过李玄音,然后出门。
    斗篷人揭下罩帽,原来是钟仪慧。
    风沙心道看来李善一方被捉了重要人物,否则李善不可能让钟仪慧亲自跑一趟。
    李玄音迫切地道:“姐夫,仪慧有点急事找你帮忙。”
    钟仪慧碎步过来拜过风沙,倒是不见丝毫焦躁,依旧文静秀气。
    风沙不动声色地道:“不着急,坐下慢慢说。”
    李玄音赶紧拉着钟仪慧入座。
    钟仪慧脸蛋微红,难以启齿地道:“我有个远房表弟,昨晚在桃花洞一宿未归,至今不见下落。最近乱糟糟的,我担心出事,还请姐夫帮忙把他给找回来。”
    李玄音埋怨道:“知道最近乱糟糟的,他还去那种不干净的地方,你这姐姐怎么当的,也不知道好好管管。”
    说着,瞟眸转向风沙,瘪嘴道:“你姐夫也是喜欢到处花天酒地,整宿不归。男人不管怎么行。”
    风沙苦笑道:“是是,玄音管得好,我哪里敢乱跑。”
    李玄音娇哼道:“你什么意思?我不管你,你就乱跑了?”
    风沙干笑。
    钟仪慧羞赧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以后我一定严加管教,还请姐夫一定帮忙。我那伯父三代单传,就这一根独苗。”
    风沙心知这话或真或假,姑且当真的听,问道:“他就突然失踪了?你还知道些什么?不要隐瞒都告诉我。”
    钟仪慧脸蛋愈发绯红,低声道:“他好像是会一个老相好,乃是有夫之妇,可能是被人家给捉奸了。”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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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风之花雨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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