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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风落木     兴风之花雨txt下载     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五十一章 教训伊始

    柴兴正与赵仪密谈的时候,易夕若到了。

    她既不理名义上的顶头上司王升,也不理武德司的同僚赵义,向王卜和张永打过招呼,然后独自站于一侧,一脸冷漠貌,有种孑然一身,遗世而独立的感觉。

    除了滥竽充数且心里没数的王升之外,在场几人都知道易夕若拥有多重背景,很不好惹。

    其实王升见过易夕若,就是风沙去杨楼那次,宫天霜跑丢那天。

    那次,易夕若全程带着铜面具,还和王升空手过了几招,后来再度见面,王升已经不相识。

    自从当上武德司,王升便以正使自居,认为身份不同以往,自然而然端起了架子,对易夕若这位冷漠的异瞳美女副使十分感兴趣,不乏非分之想。

    奈何易夕若根本没有副手的自觉,一直对他爱答不理。

    王升好歹跟盖万混了那么长时间,多少见过些世面,不管心里骂了多少次娘,没弄清楚易夕若的背景之前,尚不敢轻举妄动。

    自从执掌武德司,他把原先于禁军的属下一批批地调来充实武德司。

    武德司很快兵强马壮,起码王升自认为兵强马壮,于是开始派人查自己的两名副手。

    赵义在他看来没什么好查的,赵仪的三弟。

    至于两人那个玄武总执事的爹和赵仪四灵的身份,仅凭这群急就章的禁军,不可能查出来。

    四灵为了保密,动辄灭口,深严可想而知。王升能够查出什么才真是活见鬼了。他出身底层,甚至连“四灵”都不知道。

    倒是从易夕若那里查到了跟不恨坊,知道易夕若以前是不恨坊最红的姑娘,以及正在兴造的白矾楼。

    毕竟易夕若在潭州就小有名气,后来在风沙的刻意安排之下,经常和宫青秀同进同出,相对好姐妹,显得十分亲昵,是以认识易夕若的人所在多有。

    在王升看来,易夕若跟风月场的花魁没什么区别,自不免浮想联翩。

    总之,王升根本没查出什么太深的情况,仅查到一些表面的皮毛。

    他见易夕若专给外人打招呼,不理会自己人,心中不由大怒,人挨过来,来了个皮笑肉不笑。

    “夕若姑娘为何来得这般迟?陛下相召都能不紧不慢,夕若姑娘还真是天下间头一份。”

    易夕若很不喜欢王升,尤其不喜欢那对色眯眯的眼睛上下打量她,偏偏这小子还自以为眼神掩藏的很好,是以对王升的搭讪根本充耳不闻。

    当着大家的面被自己的手下冷待,王升心下大恼,暗忖我差点连晋国长公主都凌辱了,还动不了你这个小妞了。

    他多少还有些城府,仅是心里打起坏主意,面上压住神情,不显于色。

    ……

    动李玄音就等于动了风沙的逆鳞。

    风沙暴怒之余,尽管冲动,毫不鲁莽。能够做到什么程度,将会达成什么效果,引起各方如何反应,无不成算在心。

    他正愁找不到合适的借口终止灭佛。如此一来,向柴兴发出讯号的同时,也是在警告李善,还顺应了隐谷的意思。

    除了把契丹人得罪狠了,细算起来,于人情上收获颇丰。

    南唐使馆距契丹使馆并不算远,李善获知情况之后,魂都快吓没了,第一时间带着钟仪心前来勾栏客栈求见,被绘声挡驾。

    走又不敢走,进又进不去,只好眼巴巴地等在客栈的大堂,寻了个空子,密会初云。

    勾栏客栈,东楼密室。

    李善难掩慌张之色,初云依旧冷静如昔,白绫神情木然地俏立于一旁。

    薄纱叠嶂,焚香缭绕。初云未擦粉脂,乌发瀑垂,更穿着一袭素裙,安静的坐在那儿,显得黑白分明。

    李善心怀侥幸地道:“或许真是针对佛门,契丹人仅是被殃及的池鱼。”

    初云掌中把弄这一条挂着铃铛的项圈,美目凝视着铃铛道:“但愿。”

    其实风沙不见李善,至今也没有找她,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李善焦急地道:“风少不会真领着四灵真契丹使馆给屠了吧?这种事可是有先例的。”

    之前,身为流城玄武副主事的云虚在江宁城郊遭遇契丹人袭击,差点没命。其时,四灵大会召开在即,四灵暴怒不已,于是杀鸡镇猴,仅为震慑四方。

    四灵大举出动,不但强势接管绣山坊,更当着各国使团的面,把契丹的附庸北汉使团的驻地给硬生生地夷为了平地。

    前车之鉴,犹在眼前。虽然事过情迁,形势大不相同,然而在李善看来,既然四灵敢做初一,当然也敢做十五。

    初云轻声道:“风少一向很有分寸,不至于做那么绝。”

    李善拿手摸了摸额上的冷汗,问道:“风少这么大的反应,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初云沉默少许,缓缓地道:“有可能。”

    李善惨然道:“那我岂不是要完蛋了。”

    初云平静地道:“是我让永嘉公主答应与契丹和亲,风沙追究起来,责任在我,与纪国公全无关系。”

    李善苦笑道:“这有什么好争的。退万步,光你承认有什么用,还要风少愿意相信。”

    初云低下头,把项圈拴于自己的细颈上,边系边道:“放心罢,我保证他不会追究。”

    李善盯着铃铛道:“你,你打算怎么做?”

    初云不答,微微地偏头。

    白绫眼眶通红,双手发抖地捧来一个方碟,碟内摆着把雪亮的短刀,

    李善结巴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初云探出修长的手指,拈刀于指尖,仔细地端详刀刃,轻声道:“连契丹抗北周是仅剩的生路。如果可以再来一次,我的决定也不会改变。”

    李善叫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初云不答,自顾自地道:“该安排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往后白绫会接替我。剩下的事情全要靠纪国公了。”

    纪国公颤声道:“你想自戕?这又是何苦呢?你和风少是有交情的,你去求他原谅,他绝不至于要了你的命。再不济还有我呢!我帮你求情。”

    初云木然道:“我死了,就是我的错。我不死,风少一定会迁怒……”

    纪国公惊道:“你千万不要胡来,万事好商量。”

    ……

第八百五十二章 壮士断腕

    深黑的托盘,沾血的铃铛,红得触目惊心。

    风沙以指尖轻触之,铃铛发出微弱的响声,并不清脆,似有似无,仿佛气绝。

    “她说了什么?”

    “她说永嘉公主首先是大唐的公主,其次才是风少的小姨子。”

    白绫垂首道:“永嘉公主受陛下恩养,享万民供奉,理当为国牺牲一切。如果风少不希望她牺牲,至少应该替她做出相等的贡献。”

    风沙沉声道:“她怎么知道我不愿为玄音扛着?为什么要瞒着我偷偷的做?”

    “如果风少不愿意扛呢?她毫无办法,又暴露了意图,再无挽回的可能。她只能先斩后奏。”

    白绫轻声道:“无论风少同意不同意,她都会如此做。无论风少知不知道,她都会自戕赔罪。”

    风沙叹息道:“是呀!她效忠于南唐,不是效忠于我。我对她个人的恩情,大不过南唐的利益。难得她公私兼顾,的确难为她了。”

    “北周虎视眈眈,大唐危在旦夕。初云应该为此牺牲一切,纪国公应该为此牺牲一切,永嘉公主应该为此牺牲一切,哪怕佳音公主尚在,也该为此牺牲一切。”

    白绫缓缓地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国灭之后何以偷生?偷生而存,那叫苟活。”

    风沙叹了口气,道:“明白了。请纪国公进来吧!”

    李善脸色凄苦,进门后也不敢入座,唤了声“姐夫”。

    风沙木然道:“我不希望玄音嫁去契丹,你可以开条件了。”

    李善忙道:“希望姐夫帮忙玉成我大唐与契丹的联盟。”

    风沙冷冷地道:“连契丹伐北周无异于与虎谋皮,南唐之利大不过中原之利,若要损害中原之利而保全南唐,南唐可灭也。”

    李善急道:“要不是北周连番兴兵,我大唐何至于此。姐夫不怪恶人蛮强,反怪受害者弱小,这是什么道理?”

    “明知道自己弱小,不思如何强大,一雪前耻,反而指望契丹相助,难道不可灭?”

    “汉高祖有白登之辱,前唐太宗亦有渭水之耻,汉唐皆有和亲之举,独我不成?卧薪尝胆而后励精图治,方能一雪前耻。这都需要时间!”

    “不一样。汉高祖和唐太宗那时天下大致一统,南唐则与契丹相隔北周,无论如何卧薪尝胆,最后都是中原内耗。”

    风沙正色道:“在你看来,连契丹伐北周乃是卧薪尝胆。在契丹看来,叫做以华制华。在我看来,这是投靠异族,充当走狗。”

    李善怒道:“你也没少和萧燕勾勾搭搭,借助契丹之力。”

    “这方面我的确有亏。”

    风沙耸肩道:“如果契丹公主和亲南唐,而非相反,我保证不反对。”

    李善顿时语塞。

    风沙淡淡地道:“如果我非要为自己强行辩解,关键在于:是掌控契丹,还是被契丹所掌控。”

    李善沉默下来。

    “既然还没想好找我要什么,那就回去慢慢地想。”

    风沙转目白绫:“对于初云,我很惋惜。我保证此事到此为止,不会再迁怒别人。你有你们的立场,我也有我的,其实无关对错,合则聚,不合则散。”

    最后一句话是指鸿烈宗,鸿烈宗显然已经彻底押宝南唐。

    鸿烈宗不可能看不出南唐的形势很不妙,奈何已经无余力改旗易帜,陷入“动则死,不动等死”的艰难境地。

    情况远比易门还要糟糕,易门势弱过了头,一共就那么点人和产业,易夕若可以说抛就抛,大不了由北周从头开始。

    鸿烈宗则不然,尽管式微,于南唐也拥有不小的势力,比如周嘉敏已经成为太子妃,未来可期。既得利益者不可能抛弃南唐,由毫无根基的地方从头开始。

    除非有壮士断腕的决心。不对,是切掉大半,仅留一腕。

    这种决心,当然难下。

    李善失魂落魄的告辞,白绫留了下来。

    风沙有些意外,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白绫垂首道:“初云深受皇恩,死而不悔。我不一样,我与南唐的关系仅止于我爹,我爹为南唐效忠,同样至死不悔,我不会为南唐殉葬。”

    风沙愣了愣,扬眉道:“你是代表自己,还是代表鸿烈宗?”

    “鸿烈宗的一部分。”

    风沙忽然明悟,叹气道:“壮士断腕。由初云开始切,对吗?”

    白绫俏目通红,轻声道:“是。一边是南唐的利益,一边是鸿烈宗的存续,她无从选择。死亡,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风沙伸手拍了拍白绫的肩膀,柔声道:“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白绫轻轻地摇头,茫然地道:“我,我不知道。”

    风沙想了想,低声道:“投名状,改旗易帜需要投名状。鸿烈宗需要在北周灭南唐的过程之中发挥不可或缺的重大作用。”

    白绫幽幽地道:“我尽力。”

    风沙心道白绫接替初云,明显是深思熟虑的选择。

    白绫在江城出生,在江城长大,江城名义上属于东鸟治下。白绫与南唐有些关系,但是牵扯很小,下起手来没有那么多顾忌,更没有太多情感上的牵绊。

    不知道这是初云的主意,还是别的什么人。当真算得上深谋远虑,早就把白绫放在初云的身边,似乎就等着断腕的这天。

    白绫走后不久,绘声来报,萧思速完救回来了。

    萧思速完是被抬进来的,风沙赶紧凑上来打量,伸手在她的身上捏了几下,冷着脸问道:“是不是受欺负了?”

    萧思速完勉强撑着半边身子,小声道:“几天没吃饱,又一直被吊着,实在没力气了。”

    风沙忙招呼道:“快,快弄点吃的过来。”

    萧思速完道:“路上吃过了,流火说不能吃太多。”

    风沙哦了一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是萧思。”

    萧思速完恨恨地道:“他抢了我的鞭子,还抽了我几下。主人一定要帮我把鞭子抢回来。”

    风沙奇道:“你都这样了,怎么只关注鞭子。”

    萧思速完红着脸道:“那是公主赐我的鞭子。”

    风沙想起来了,鞭上刻有契丹文,意思是“驯调小马驹萧思速完之鞭”。

    萧思速完咬着牙道:“只有公主和主人才能用这根鞭子抽我,他是故意羞辱我,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

第八百五十三章 死牛女儿心

    契丹使馆。

    萧思与一位魁梧的契丹大汉并肩立于院内,转目之间尽是袅袅黑烟,半空之中余烬不断,纷纷而飘好似灰雪。

    那契丹大汉须发皆张,瞪眼暴怒,忽然伸出蒲扇大掌,一把揪过旁边一名侍女,一手钳其下颌,一手抓其肩头,而后一拧,随手丢开。

    那侍女都来不及呼喊,美丽的脸庞随双手软垂,又像一只被甩开的断颈白鹅,沉闷地落于地上,美目大睁,光彩凝滞,香躯仍在微微地抽搐,可惜气息全无。

    一众随从侍女好似见怪不怪,又或者被吓得不敢动弹,没有人有任何反应,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萧思皱着眉头以契丹语道:“你怎么这般粗鲁,她好歹也伺候你好几天,你一点也不念情吗?”

    那契丹汉子粗声粗气地道:“陛下跟我说气不顺的时候,随手杀一个人气就顺了,还能让他们时刻记得他们的命属于谁,那就不敢不听话。”

    萧思闭嘴。

    当今契丹皇帝耶律机尊号天顺,为人暴虐,嗜杀成性,但能做到“上不及大臣,下不及百姓”,唯独对近侍极端残忍,常滥刑滥杀,契丹满朝无人不知。

    起因于上代契丹皇帝遭遇谋反被弑杀,正因近侍多有不忠才让人家顺利得手。天顺帝镇压叛乱得以继位,此后便极度警惕近侍,常常以乱杀立威。

    尽管萧思对此不以为然,当然不会傻到反驳,仅是微微地摇头。

    那契丹汉子斜眼睨视萧思:“你就是不够狠,换做我早就当着她的面把那个野男人活活折磨死,她会主动爬上你的床求你饶恕。”

    他是萧思的堂弟,他的父亲不仅是契丹的宰相,也是萧思的伯父,他的父亲与萧燕的祖母又是兄妹。辈分细算起来,萧燕其实是他和萧思的表侄女。

    总之,贵圈很乱,契丹的贵圈尤其乱。

    萧思摇头道:“汉人有句古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风沙没那么好对付。”

    古鲁黑着脸道:“难怪不吕小侄女看不上你,你怎么像汉人一样懦弱,刚才南蛮子围着咱们放火都不敢吭声,还把我们契丹的女人交了出去。呸~”

    不吕是萧燕的契丹名,姓为耶律。

    萧思不吭声,心道你刚才又不在,换做你被几十把弓弩指着,同样连个屁都不敢放。

    “你把他住哪查出来,我亲自带人把他捉住,砍掉他的四肢,当着他的面,折磨他的女人。”

    古鲁越说兴致越高昂:“可惜耶律不吕不在,不然她一定会选择嫁给我。”

    萧思不动声色地道:“风沙以祀牛女二星的名义在状元楼摆了一场宴会,邀请各方人士参加,我们使馆也在受邀之列,七夕正好就是明天,他一定会现身。”

    “祀牛女二星”用的汉话。

    古鲁疑惑地学舌道:“死牛女儿心是什么东西?”

    “汉人的一个节庆。天河之东有织女,年年织造云锦天衣。天帝怜其独处,允许她嫁给河西牵牛郎。哪知她嫁人之后不织衣了,天帝生气,责令归河东。”

    萧思耐心地解释道:“唯独每年七月七日夜,以乌鹊为桥,渡河一会。织女就是织女星,牵牛郎就是牛郎星,祀牛女二星就是祭拜织女星和牛郎星。”

    古鲁小声道:“我看还是换一天,惊到神灵可不好。”

    契丹人信奉萨满,尊敬女巫。既然牛郎是管牛的神,织女是管织衣的神,那是绝对不能得罪的,哪怕他以前从没听过这两位神。

    尤其大草原上,牛和衣服都是宝贵的财富,没有牛会饿死,没有衣服会冷死。

    萧思轻咳一声,道:“都说了,是每年七月七日‘夜’,日月星辰晚上才会出来,宴会是从下午开始。”

    古鲁恍然道:“那就好办了,入夜之前我就把他给捉了,换我去祭拜牛神和衣神。”

    萧思忍不住翻个白眼,又迅速敛容道:“明天会去很多大人物,人家刚冲了我们的使馆也不会没有防备,防卫肯定着重于外围,直接带人冲过去,很难成功。”

    古鲁想想也是,问道:“你是我们家族的智者,你说怎么办?”

    萧思沉吟道:“那就要用汉人的计谋,在西边闹出动静,把老虎调出东山,你再趁虚而入,我则里应外合。”

    其实他根本不指望古鲁能够成功,也不指望仅凭古鲁就能把风沙给干掉,更不会真的与其里应外合。

    要得就是把风沙举办的这场宴会给破坏掉。

    萧思明白这场宴会对风沙的重要性,乃是宣示于北周立足,更联动之后辰流来使柔公主,以及宫青秀的演舞。

    一旦出现什么问题,尤其出现血光之灾,对风沙的威望将是个严重的打击。

    同时,他也希望契丹皇帝的特使死于这种场合,囿于密使的身份,契丹无法公开,只能干吃哑巴亏,但是这笔血账一定会牢牢地记在北周的头上。

    对于推动契丹攻打北周之事,将会是个重大的进展,契丹内部的反对声音将会降至最低,与南唐之联合也就顺理成章。

    最关键,古鲁一定会死,古鲁的父亲正是反对南征的关键人物。

    这不仅是借刀互杀,更是一石三鸟。

    只要小心应对,他完全可以事了拂衣去,片叶不沾身。

    萧思很兴奋,风沙很头疼。

    七夕之宴上有一个很棘手的麻烦,他和郭青娥的关系将会公开。

    李玄音要是闹腾起来,他拿自己这个小姨子还真是没辙。

    这么头疼的事情当然是能拖就拖,一拖再拖,终于到了拖无可拖的时候。

    今天必须解决了。

    李玄音尚在状元楼忙活,做最后的准备。

    风沙只能硬着头皮,过去找她。

    李玄音正指使着楼上楼下十几名弓弩卫把立于大厅的状元榜的榜图拆下,准备覆上一层牛郎织女的巨幅刺绣。

    她见风沙过来,做了个等一下的手势,娇呼道:“展开拉起来,两边一定要平衡,绝对不能歪。”

    刺绣缓缓上升,李玄音回身凑了上来,笑道:“我请了汴州最好的画师,光作图就用了三天,又把城里最好的绣娘全部请来,日夜赶工,总算及时完成。”

    李玄音不仅神采飞扬,更是笑靥如花,如花似玉的娇颜上好似写满了字:“快夸我,快夸我,快夸我。”

    ……

第八百五十四章 女儿心对月

    风沙瞧着李玄音一脸求夸奖的模样,话到唇边变了样:“好,真好,太好了。”

    李玄音的俏脸顿时垮下,不满道:“太敷衍了,一点都不诚心,你告诉我好在哪里?”

    风沙装模作样地上下打量巨幅刺绣,夸道:“用心奇巧,针法隽秀,人物丰满,意境上佳,回味悠远。”

    李玄音顿时展颜,喜滋滋地道:“有那么好吗!”

    风沙干笑道:“岂是一个好字所能形容的。”

    李玄音迫不及待地问道:“那该怎么形容?”

    风沙啊了一声,心道这你也要追根朔底啊!幸好他反应快,正色道:“一个好字当然远远不够,至少得一百个好字才能够勉强体现有多好。”

    李玄音听得心花怒放,更是眉飞色舞,掩嘴笑道:“你来得正好,这里的布设都是我一手操持的,你来看看怎么样。”

    李玄音在前方引导介绍,风沙心不在焉地连声夸赞。

    大厅内转了一圈,李玄音还想上楼继续,风沙阻止道:“是这样,我来找你还有点事……”

    李玄音抢话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还想知道我安排了什么节目对吧?”

    风沙又啊了一声,只好道:“是是是……”

    李玄音得意洋洋地道:“正好是七夕,除了群鹊桥舞,尚有对月穿针,喜蛛应巧等等,我都精心安排过了,亲自参与排演,保证让众位宾客不虚此行。”

    风沙挤出个笑脸:“好好,我也很期待。”

    英夕插口道:“最近公主常常习练线穿七针,十次中已有七八次可以一气而成,肯定能够在宴会上独占魁首……”

    李玄音嗔道:“多嘴。”

    风沙微怔,笑道:“玄音要亲自下场啊!”

    英夕大着胆子道:“传说穿针越快,得巧越多,如果占得魁首,一定能够心想事成。”

    李玄音俏脸微红,恶狠狠地瞪了英夕一眼。

    英夕赶紧闭嘴。

    风沙奇道:“想成什么事,怎么不跟我说?绝对比穿针管用。”

    李玄音嗔道:“一个是姐夫给的,一个是我自己争取的,能一样吗?”

    风沙笑道:“也对。”

    李玄音小声道:“有了比赛,该有奖品。我看了一些,觉得太俗气。想了好久,有了个主意。”

    风沙心道瞧你这小心翼翼的模样,八成是个馊主意,嘴上道:“玄音的主意一定是好主意。”

    李玄音讨好地笑道:“我觉得宴会上每个节目的魁首都可以许下一个愿望,姐夫你来保证心想事成好不好?”

    风沙心道果然不是一般的馊,干笑道:“这个,这个……”

    李玄音撒娇道:“姐夫,你就答应嘛~”

    风沙心道也罢,总不过是一群姑娘,不太可能要什么过分的愿望,无非是些精巧的玩意,精美的饰品,也就是花点钱罢了。

    至于李玄音,哪怕没有这一出,他还不是任凭心意,想要什么就给什么。李玄音知道分际,不会不知轻重地把正事拿来说道。

    参与宴会的人物也都是些明白人,不可能傻到指使女眷女伴闹个大煞风景,于是点头同意。

    李玄音喜形于色,还要拉着风沙介绍情况。

    风沙轻咳一声,刚想跟李玄音说郭青娥的事,云本真匆匆到来,附耳道:“易夕若在白矾楼摆了个小赌局,请主人务必参加,即刻。”

    风沙神色一凝,问道:“还有谁?”

    云本真摇头道:“不清楚。易夕若是以武德副使的身份发出邀请,措辞很紧急。”

    风沙心知火烧契丹使馆的后遗症来了。

    对于这件事,柴兴肯定不爽极了,如果让赵仪出面,兴师问罪的意味太浓,对两人意图合作的默契不利,于是通过易夕若转寰一下。力道刚好合适。

    云本真悄声道:“婢子亲自带人接管白矾楼。”

    风沙摇头道:“易夕若的地盘有什么好担心的,反而显得我没底气。七夕宴会眼看就开,你留下帮玄音负责好防卫,尤其小心契丹人,绝对不能出任何纰漏。”

    云本真应是。

    风沙转目李玄音。

    李玄音抢先道:“我还有一大堆事要忙,你一来耽误我多少工夫,快走快走。”

    风沙心下犹豫,还是觉得难以启齿,终于暗叹口气,心道能拖就拖罢~勉强笑道:“那我先去了,晚上再找你。”

    李玄音瞧着风沙远去的背影,美目怔怔,闪烁生辉。

    英夕悄声道:“公主在风少心中果然非同一般,一提他就答应了,甚至都没多问。”

    李玄音娇哼道:“刚才就你嘴快,差点说漏。”

    英夕觍着脸赔笑。

    李玄音目光转远,眸彩迷茫起来,咬了咬唇,喃喃自语道:“明天他会同意吗?”

    英夕以为问她,忙道:“大庭广众之下,风少怎么都不会驳公主面子,只要风少一点头,包括纪国公在内,谁也不敢再提和亲一事。”

    李玄音脸颊慢腾腾地红了,出了一会儿神,垂首道:“我这样是不是对不起姐姐。”

    英夕小声道:“自古姐嫁妹媵,古有娥皇女英,今也有周家姐妹嫁于太子……”

    李玄音羞得耳尖都红了,打断道:“谁要嫁给他了。”心里莫名的欢喜。

    相同的话,姐夫曾经对她说过,当时她臊得不敢抬头,脑袋都木了,回来后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不敢冒头,兴奋了好几天都没能睡好,一直浮想联翩。

    结果姐夫再也不提这茬,闹得她心内忐忑不已,一开始尚生闷气,后来又觉得是不是她没有主动回应,让姐夫误会自己不情愿,于是不好意思再开口?

    再后来,和亲风波起,七哥和初云多番劝她。她身为公主,没有拒绝的资格,然而又实在不情愿,于是透给姐夫知道。

    如果姐夫对她有意思,一定会阻止,也一定能阻止。

    结果令她喜出望外,姐夫居然立马派人烧了契丹使馆。

    七哥急忙跑来,先被晾了半天,后来才被叫进去,肯定挨了顿训斥,灰溜溜地走了,都不敢见她。

    这一切说明姐夫对她很有情意,否则怎会如此?

    于是,定下了心思,准备在七夕宴会上给予姐夫足够的暗示。

    也不知道姐夫会不会同意。

    心儿一时羞、一时憷,既期盼,又畏缩,更紧张。

    ……

第八百五十五章 马粪

    白矾楼,小花园。

    正在兴修的白矾楼难得停工,各种嘈杂的声响一时安静下来,原本弥漫的扬灰踪影全无。

    王升借着喝茶,拿眼偷瞧对面于摇骰的易夕若,眼底的灼热越发地明显。

    连着几十把下来,他随便乱押也赢多输少,再笨的人也会心知肚明这是易夕若故意放水,明显是刻意讨好他这个顶头上司。

    他很享受这位冰山美人不着痕迹地拍马屁,心中早就燃起了一团邪火,不由自主地望着易夕若那曼妙的身段浮想联翩。

    易夕若恍若未见,一脸冷漠地摇动着骰蛊,象牙的骰蛊在她灵巧的素手之间轻盈地跃动,仿佛敏捷的羚羊在漫天飞雪之中来回蹿腾。

    耳边哗哗又呼呼,仿佛冰峰之巅大风卷雪,富有奇妙的韵律。

    画面引人入胜,声响荡人神魂。

    赵仪和赵义兄弟面对面的分坐于左右。

    赵仪漫不经心地张望已经停工的工地,赵义则饶有兴致地打量望美入神的王升。

    突然蛊落,风停雪止。

    易夕若优雅地探手轻划,示意三人可以押注了。

    王升抢先道:“我押大。”

    赵仪同样押筹于“大”,含笑道:“今天就属王兄火旺,跟着王兄押注,绝不会有错。”

    赵义跟着押“大”,含笑道:“夫唱妇随,弟随兄走,二哥押什么,我就押什么。”

    王升瞥了易夕若一眼,打趣道:“你们把把跟着我押,夕若坐庄十回,倒输了八回,赔了不少钱。”

    赵仪微笑道:“谁要王兄每押必赢,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

    王升哈哈一笑:“我向来怜香惜玉,就是难得火旺,怎么押怎么赢。”

    赵义故意吹捧道:“王兄显然是位赌坛高手,拥有稳赢不输的独门秘籍。不知可否透露一二,让我们兄弟俩学上两手,也好出去显摆一下。”

    王升得意地道:“赌坛高手谈不上,不才在下自幼习武,常年混迹江湖,武功还算过得去,如果没点听声辨位的功夫,早就死于暗器偷袭了。”

    赵仪、赵义和易夕若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眼,露出只有他们才能够看懂的讥讽眼神。三人现在就可以联手把这小子给卖了,还让他自己数钱。

    然而,谁也不敢。

    王升摆明是柴兴特意准备的一枚弃子,要么用来背锅,要么用来兑子。

    谁都不愿意被区区一枚弃子给兑掉,所以王升反而很安全,就像横在马路正当中一堆嚣张的马粪,谁见了都会绕着走。

    “马粪”若没有自知之明,八成会认为大家都很怕它。

    其实也没错,确实怕,谁都不敢踩,要踩也要别人踩。

    赵仪轻咳一声,掌沿拢回筹码,开始说正事:“陛下居然让侍卫司和武德司联手,可见对此事多么的关注,风沙正是其中的关键人物,待会儿万不可怠慢了。”

    王升皱眉道:“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好像什么事他都有掺和一手,居然连契丹人他都能够搭上关系。”

    赵仪反问道:“王兄觉得呢?”

    “实不相瞒,我正在派人详查。”

    王升早就知道风沙是三河帮的客卿,前几天通过监视勾栏客栈,缀上了韩晶,由此确定了韩晶、三河帮和风沙三者之间有着某种紧密的关系。

    易夕若则通过跟踪那几个跟踪韩晶的人,确定了监视勾栏客栈的人是王升而非赵义。没弄清楚是否是柴兴的授意之前,她并不想打草惊蛇。

    王升尚不知道自己的举动已经被易夕若盯上,自顾自地道:“明天他要在状元楼摆筵,契丹使馆会派人参加。不管契丹密使是否前去,都是个下手的好机会。”

    赵仪忙道:“我们主要还是为他提供他所需要情报和鼎力的支持,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仅此而已。”

    柴兴十分关心风沙那个“杀掉契丹密使并且嫁祸给南唐人”的提议,并且将其视为目前的头等大事。

    总之,一定要设法破坏契丹和南唐的联盟,避免北周陷入两线作战的困境。

    柴兴当然不可能完全信任风沙,也不可能把成功的希望全部寄托于风沙。

    所以,他命令侍卫司和武德司一齐配合风沙行事。

    如此,既是强大的助力,亦是强力的插手,务必使南唐顶在最前面,风沙次之,北周必须隐于幕后。然后,一击成功。

    于是,便有了今天这场小赌局。

    赵仪和赵义兄弟是深悉内情之人,易夕若的存在方便与风沙展开亲密合作,王升则是柴兴的耳目,免得这几个心眼比头发还多的家伙联起手来糊弄他。

    王升显然没有自知之明,真心认为此事将由他和赵仪一起主导,是以煞有介事的跟赵仪争论起来:“他要什么我们就给他什么,是否太便宜他了?”

    赵仪不动声色道:“事关契丹人,我们并不方便具体涉入其中,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应该以风沙为主,我们为辅。”

    心道你以为没咱们风沙就办不成啊?这是陛下心存疑虑,想要强行介入,风沙还未必乐意呢!

    “堂堂武德司和侍卫司怎么能听命于一个外人?尤其他从南唐来,他任职客卿的三河帮与东鸟、与南唐都有着密切的联系,未必靠得住。”

    王升压低声音:“据我所知,他下榻的勾栏客栈,乃是南唐密谍频繁进出的地方,其中颇有竭力掩盖的禁地。这点夕若最清楚,连驻入的冰井务都探查不清。”

    早先,他从盖万的口中得知柔娘进了勾栏客栈,好似被囚禁起来,不得自由。

    之后,他千方百计的想要探明情况,企图救出柔娘。还特意越过直接负责冰井务的易夕若向驻入勾栏客栈的坐探下达命令。

    岂知勾栏客栈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满布漩涡,禁地甚多,多处地方根本无法深入。他始终无法得到柔娘的确切消息,只能派人于附近监看,企图守株待兔。

    王升所言之事,对赵仪、赵义和易夕若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秘密。

    易夕若淡淡地道:“正是因为风沙和南唐多少有些联系,所以才是主持此事的最佳人选,如果不通过他,我们如何暗杀契丹密使之后,嫁祸给南唐呢?”

    王升心道小蹄子居然敢当众反驳我,待到私下有你好瞧的,嘴上道:“我见过风沙几次,此人一贯嚣张,不知天高地厚,毫无自知之明,恐怕难以托付重任。”

    赵仪、赵义和易夕若无不露出古怪的神情,心道你在说你自己吗?

    ……

第八百五十六章 下马威

    风沙轻车简从来到白矾楼,刚出车门脚一沾地,纯狐姐妹突然一左一右护住主人,警惕地扫量四周,手已经按上了剑柄。

    街上行人不少,有走有行,有买有卖,一切看着都挺正常。

    绘声凑头过去问流火怎么了。

    流火并没有收回目光,嘴上与绘声低语几句。

    绘声转回来小声道:“流火觉得气氛不对,怎么不对又说不上来。婢子倒没有发觉什么不对劲。”

    风沙转目扫视,随口道:“流火的感觉没有错,太多人有意无意地往我们这边看,对上视线还刻意缩躲。几个人,很正常,一群人,很不正常。”

    流火和授衣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她们之所以感到不对劲,纯粹是江湖经验使然,然而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经主人这么一说,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

    绘声又惊又怒:“设伏吗?夕若姑娘想干什么!”

    风沙倒没感到意外:“她是以武德使副使的身份请我来的,这种情况很正常。”

    易夕若现在是北周的密谍首脑之一,一定会受到相当严密的保护,恐怕也不乏监视。这是身份自带的权力,同时也是一种制约,并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

    绘声劝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依婢子看还是改天再来。”

    风沙摇摇头,吩咐道:“就你们三个跟我来,其他人留在这里。”

    领头迈步往里走。三女相视一眼,赶紧跟上。

    白矾楼说是一个整体,其实是由一座酒楼,半座造纸坊、半座酿酒坊,一排仓库,以及一片工地所组成。

    虽然处于同一坊内,实际上松散的分为东西南北好几处,之间并无高墙隔断,可以畅通无阻,起码目前可以。具体达到某一处才会有门禁限制随意出入。

    易夕若邀请的地点乃是酒楼后面的小花园,白矾楼位于北侧。

    风沙于南侧下车,去小花园需要穿过整个白矾楼。

    绘声极为不满,一路上嘟着嘴抱怨个不停。

    按理说,易夕若应该亲自迎接主人,结果连个人影都没看见,还在门外摆个“下马威”,起码她认为这是下马威。实在说不过去。

    风沙听得好笑,倒也没说什么。

    一男三女刚刚转过酒楼,眼见小花园在望,两个青衣劲装的魁梧汉子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伸手拦住去路,呵斥道:“你们什么人?这里不准进。”

    “你们什么人?我还非要进。”绘声粉颊嗔怒,一点都不吓人,反而十分可爱。

    其中一名青衣汉子笑道:“姑娘不要为难我们,若仅是路过,还是请回吧~”

    遇上美女,男人的态度大抵都会好上一些,何况还是三名绝色随着一名男子,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另外,青衣汉子知道上面今次有召见,所以话里留了空。

    绘声娇哼一声,还想耍下蛮,偷瞧主人一眼,话到嘴边总算收敛一些:“谁路过了,我们是受邀而来,你们快让开。”

    那青衣汉子闻言敛容,盯着风沙道:“敢问这位姓甚名谁?”

    风沙报了姓名。

    青衣汉子侧身让路,比手道:“请进。”

    风沙刚走几步,绘声在后面叫道:“你们干什么?”

    原来那两名青衣汉子又把路拦上了,另一个一板一眼地说道:“上面只是召见风沙,没有说还要召见别人。”

    风沙挑起眉头。

    街面上那些人仅是外围,可能不是易夕若安排的,这里的护卫已经属于内圈,应该是易夕若的手下。

    易夕若绝对不可能这样刁难他,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两个人并非出自易夕若的安排,易夕若对此也不知情。

    什么人能够越过易夕若安排如此内圈的护卫呢?要么是柴兴,要么是王升。

    柴兴不太可能,现在两人之间的互信并没有达到可以面对面商谈的程度,只可能是王升。

    风沙不动声色地道:“既然如此,那我告辞。”

    最开始说话那名青衣汉子皱眉道:“你知道是谁召见你吗?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另一名青衣汉子道:“小子,不要给脸不要脸,你不想体面的走进去,我们可以换个方式让你进去。”

    武德司成立的目的就是为了牵制宿卫诸将和枢密院,直属于当今皇帝陛下本人,此外不受任何辖制,实为皇帝之爪牙。

    可想而知,尽管新建,权柄甚重。

    其内官属,皆由禁军之中简拔佼佼者充任亲事官,难免傲气,也不乏霸道。

    绘声和纯狐姐妹三女都算绝色,两人看在三女的面上已经算是很客气了,毕竟他们得到的命令并非邀请,而是召见。

    两人的话,彻底激怒了绘声,冷下俏脸,打了个眼色。

    纯狐姐妹一齐转眸,见主人木无表情,心有灵犀般同时跃身。

    两名青衣汉子显然没料到这对漂亮过分的姐妹花居然会武功,更是超乎想象的敏捷。大意之下,根本没反应过来。哪怕不大意,也不可能是纯狐姐妹的对手。

    纯狐姐妹精擅的柔体术乃是最适合近身单挑的绞杀技,一旦被她们切入一掌之距,空有一身牛力也难以还击。

    不过眨眼之间,尚不足以想明白怎么回事,已经被纯狐姐妹硬生生地绞伏于地。

    两人下意识地挣扎身体,双臂乃至十指立刻传来“再动就断”的剧痛,足以让任何一块意图蓄力的肌肉立刻软成面团。

    想要抬头呼救,颈部立刻传来“再动就断”的咔咔声响,足以吓得人魂飞魄散。别说呼救,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了。

    仅有两人现身,不代表附近仅有这两人。

    四周立时传来惊怒的呼喝,破风声连响大作,大约五六人强穿灌木,飞身扑来。

    风沙朗声道:“这就是易门的待客之道吗?”

    他才不信易门肯将这里的防卫全交予别人接管,一直不冒头,显然等着看他的笑话,毕竟他和易夕若的关系知道的人很少。

    以前在潭州的时候,易夕若还当着易门上下的面,装模作样地和他争锋相对过。

    所以在易门看来,两人仅是相互利用,虽然算不上敌对,但也绝对谈不上友好。

    不过,风沙指名道姓点住易门,等于抬出自己的墨修身份,易门中人无法再装聋作哑,否则事情就大条了。

    ……

第八百五十七章 阿猫阿狗

    一声“住手”,阻止了武德卒的扑击。

    易无咎由灌木后面转了出来,下令道:“退下。”

    易夕若在武德司任副使,包括易无咎在内,不少易门中人都在武德司里挂了职。易无咎作为易夕若的师妹,充任冰井务都知,乃是易夕若于冰井务的副手。

    几名武德卒彼此相视一眼,并未动弹。

    朝廷的规矩本来就是各司其职,不是本司的长官管不了本司的事务,军中更是如此,绝不可能随便让一位将军随意的调兵。

    诸如侍卫司、武德司的规矩则更加深严,只用向本司上司负责,全然不必横向听命。

    所以,他们停下不攻,已经给足易无咎面子,想要他们退下,除非他们的上司下令。

    易无咎显然不是他们的上司,说明这几名武德卒并非冰井务的人。

    易无咎皱眉道:“怎么,本都知的命令不管用吗?”

    一名武德卒冷冷地道:“易都知,他抓了我的人。”

    “那是咎由自取。”易无咎的神情更冷:“谁要他们怠慢贵客?”

    那名武德卒道:“上命是召见,并没说接待什么贵客。”

    易无咎脸色微变,喝道:“大胆,什么上命,谁的上命。”

    那名武德卒不答,回道:“我们仅是听命行事,请易都知不要为难我们。”

    易无咎怒道:“你……”

    风沙笑了起来:“看来有人故意给我一个下马威啊!”

    他很刻意的与易夕若之外的易门中人保持距离,跟易无咎仅有几面之缘,知道易无咎是易夕若的师弟而已。

    两人相交并不算深,风沙陡然一眼没认出来,多瞧两眼才有了点印象。

    易无咎听出风沙话语之中的讥讽之意,担心产生误会,忙敛容道:“请风少稍后,我现在就去找易副使。”

    风沙无所谓地点点头,以眼神示意纯狐姐妹放人。

    待两名被擒的武德卒被同伴搀扶回去,检查发现没受什么损伤之后,几人的神态好了很多,尽管仍旧成圈围着、眼睛盯着,手已经从武器上挪开。

    易夕若很快带着易无咎匆匆而来,一言不发地强行入圈,亲昵地挽起风沙的胳臂,嫣然道:“怠慢风少了,请随夕若来。”

    众武德卒面面相觑。

    如果易夕若单纯让他们放人,他们还可以硬顶着不放,奈何易夕若仗着身份比他们高,立使主客颠倒,他们无权干涉副使,更不敢阻拦副使,只得让路。

    风沙冲易夕若道:“现在见你一面当真不容易。”

    易夕若听出他语气不善,赶紧解释道:“他们是王升从禁军带来的前属下,我也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这种小处刁难你。”

    风沙露出微笑:“也是,这么小家子气的事,谁能想到呢!除了王升,还有谁?”

    易夕若答道:“赵仪、赵义兄弟。”

    风沙微怔,旋即“哟”道:“北周的密探头子除了彤管,居然到齐了,还真是我的荣幸。”

    易夕若道:“也邀请了长公主,她离得远,难免会晚点。”

    风沙有些纳闷:“你们这些人聚会,找我干什么?”

    易夕若使眼色让易无咎退下,悄声道:“陛下对那个‘南唐人在北周杀掉契丹密使’的提议很感兴趣,要求武德司和侍卫司全力配合,今次正是请你来商量。”

    风沙不禁皱眉:“仅是配合吗?我怎么感觉监督的意味更浓呢?”

    说话间,几人已经来到小花园外。

    易夕若往赌桌那边看了一眼,匆匆地低声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起码他们三人,至少三人之一,得到了陛下的某种授意。”

    言外之意,柴兴并没有授意给她。

    这时,花园门口又拦上来四名青衣汉子,两两排开,当中拦路

    易夕若顿时寒下俏脸:“你们干什么?”

    当先那人盯着风沙道:“易副使可以进,他需要搜检。这是规矩,也是为了诸位大人的安全着想,还请易副使见谅,不要为难我等。”

    易夕若越发冷若冰霜,那对美丽的异瞳立刻转瞪王升。

    风少是什么人,那是可以跟柴皇斗法,还能斗个旗鼓相当的人物。王升这小子拿了鸡毛当令箭,实在不知天高地厚,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王升并没与易夕若对上视线,反而目不转睛地盯着风沙。

    其实他跟风沙并没有什么冤仇,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几次,打一开始他就把风沙当成了一个热衷于钻营的家伙。

    之所以敌视风沙,主要有两点原因:

    纯狐姐妹是他的师妹,结果给这个化名凌风的三河帮客卿做护卫,恐怕还兼做情人,甚至被当成礼物到处送人,自然又心痛又是恨铁不成钢,迁怒于风沙。

    另外,盖万告诉他柔娘被囚禁在勾栏客栈,很像风月场中那些逼良为娼的情况,恐怕跟这个风沙脱不开干系。

    所以,他今次特意吩咐手下给风沙来个下马威。

    一是让风沙知道他的权柄有多重,好让风沙乖乖地放了柔娘;一是让纯狐姐妹看到他的地位有多高,好劝说两女“改邪归正”。

    赵仪忽然长身而起,笑道:“风少是我们请来的贵客,不必搜身,请他进来吧~”

    “他算什么贵客?”

    王升没想到赵仪会帮腔,脸色瞬间阴下:“区区一个帮会客卿,身份还多有隐秘,跟南唐也不清不楚,赵将军乃国之重臣、禁军首脑,不可不察,切莫自误。”

    赵仪乃是殿前司都虞侯,禁军之中位列第四,且是皇帝的心腹,真正的位高权重。

    然而,武德司的职责就是牵制殿前司,刺探并监察禁军,所以王升面对赵仪一点都不打怵,语气不仅居高临下,还颇有警告之意。

    赵仪也不动怒,含笑道:“请风少来商讨事宜,出自陛下的圣意,个中情况陛下肯定比你我更加清楚。加之时间紧迫,实在不宜在这些小节上拖延过久。”

    王升登时语塞,他总不能说皇帝有错,不情不愿地道:“既然赵将军为他求情,那就让他进来罢~”

    风沙一直冷眼旁观,心道我是不是低调过头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冲着我吠叫了。

    ……

第八百五十八章 鸭先知

    赵仪亲自引导风沙,绘声殷勤的服侍主人入座。

    易夕若回归本位,拾掇骰蛊,准备继续摇骰子。

    王升盯着风沙身后的纯狐姐妹,皱眉道:“你们俩过来。”

    纯狐姐妹两对俏眸齐唰唰地偷瞟主人一眼,又一齐微不可查地冲王升摇摇头,寸步不离地立于主人的身后。

    王升不禁气恼,心道要不是我同意网开一面,你们姐妹能进来吗?没看我们几个人都没带护卫。

    赵仪奇道:“王兄和她俩认识?”

    王升刚想说话,风沙抢先道:“找我来什么事?”

    王升的神情十分不渝,盯着风沙的目光极为不善。

    赵仪轻咳一声,问道:“风少可知契丹使馆起火一事?”

    风沙不禁奇怪,他做这件事之前派人跟赵仪打过招呼啊!赵仪用得着装作不知道反问一遍吗?转瞬醒悟,这是故意说给王升听。

    赵仪继续道:“这次起火差点殃及郊坛,陛下震怒,责令武德司查明原因,由王兄领衔调查。”

    风沙有些明白了。

    他以此事试探柴兴能够对他容忍到什么程度,柴兴则借着此事把王升推到面前恶心他,同样是在试探他能够对柴兴容忍到什么程度。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王升其实是一只用来试水温的鸭子。

    王升不悦道:“这是陛下交代我的差事,还特意叮嘱我谨慎行事,赵兄居然告诉他,这不妥罢~”

    赵仪随口辩解道:“正因为事关契丹使团,所以非告诉他不可,或许能派上什么用场。”

    王升想想也是,向风沙道:“把你在契丹使团的关系交给我。”

    赵仪心道你还真敢说,没看见风沙脸都黑了,提醒道:“事关契丹,以咱们的身份实在不方便直接涉入,应该离得越远越好,一切还是通过风少为佳。”

    王升摇头道:“我正要由此切入调查契丹使馆失火的原因,这是陛下交给我的差事,事关国体,一样很重要。”顺便可以抢过主导权,届时就是两件大功了。

    赵仪顿时闭嘴,他发现王升这小子眼界太低,只看当下,不望将来,掂不出事轻事重。

    契丹使馆失火的元凶就算找到了又能怎样?别说惹不起风沙,就算找出一个可以惹得起的元凶,对北周有何益?也就是些微挽回点颜面,仅此而已。

    没有任何实质的好处,却很容易让契丹人发现武德司插手的痕迹,岂非弄巧成拙?

    那样的话,一定会把契丹和南唐一起激怒,非但达不到离间的目的,说不定还会促使两国更快达成结盟,联手攻周。

    实在得不偿失。

    风沙同样不吭声,甚至连视线都转开了,低着头把弄着筹码,连余光都懒得瞟王升。

    赵仪和风沙都不搭理王升,王升还以为把两人驳斥的哑口无言,颇有些得意地看了纯狐姐妹一眼,又冲赵义和易夕若问道:“你们觉得呢?”

    两人都是他的属下,当然会帮着他说话,事情已定。

    易夕若适时开始摇骰子,似乎恰好没听见王升的问话,干净利落地手摇,哗哗地脆响暗合心跳,令在场所有人的心脏都慢了半拍。

    王升盯着易夕若那冷漠的神情,出尘的玉容,心头邪火再度腾起,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差点忘了自己刚刚问了什么,好不容易回过神,目光转向赵义。

    “事有轻重缓急,调查契丹使馆起火的缘由并非一朝一夕的事。”

    赵仪心里暗骂易夕若狡猾,干笑道:“明天那个契丹密使无论是否出席宴会,我认为都是个不容错过的大好时机。”

    言外之意就是不赞同王升的提议,赞同他哥赵仪的提议。

    王升愣了愣,没想到赵义居然敢不随他。

    这时,咄地一响,易夕若以一个十分勾人的手势按骰蛊于案,示意大家押注。

    王升笑道:“这把我还是押大。以我今天的手气,跟着我押注,绝对不会有错。”

    赵仪和赵义相视一眼,又一起转目风沙。

    风沙连头都没抬,指尖戏弄着绘声柔弱无骨的小手,漫不经心地道:“我押小。”绘声赶紧拿另一只手把筹码推至“小”上。

    赵仪正色道:“王兄刚才赢了那么多把,再旺的火终也难免被风吹得晃动一下,这把我试着押小好了。”

    王升脸色微变。

    赵义跟着推筹押“小”,含笑道:“二哥押什么,我就押什么。”

    王升轻哼一声,转目冲易夕若道:“夕若快开,我要让他们输个心服口服。”

    易夕若还是那副冷漠貌,伸出纤指轻轻地一拨,骰蛊翻开,露出点数。

    一二三,是个小。

    王升的脸色登时难看起来。

    风沙仍旧没有抬头,继续玩弄着绘声白皙的手掌,对骰子的点数根本连看都没看。他不必看,无论他押什么都一定稳赢不输,这一把易夕若不敢让他输。

    王升不服道:“再来。”

    此后,风沙赢多输少,就像之前王升赢多输少一样。赵仪和赵义每把必跟着风沙押注,就像之前每把必跟着王升押注一样。

    王升赌着气次次争锋相对,你们押大,我一定押小;你们押小,我一定押大。结果不知不觉之中,手中的筹码被彻底扫荡一空。

    风沙总算抬起头,松开绘声的手,微笑道:“旺火终有熄灭时,戒赌方才是正道,王兄以为如何?”

    王升的脸色阵青阵白,又恼怒又不解,完全不明白这四个人怎么突然好似站到一边去了,把他给孤立起来。

    尤其是易夕若和赵义,他们两个难道不知道自己是他的属下?不怕他往后给他们小鞋穿吗?

    易夕若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因为风沙说的话是她师兄易云的原话。

    风沙不仅在敲打王升,好像也在敲打她。

    易夕若勉强维持高冷的模样,脑筋急转。

    最近她自认为十分乖巧,没有做什么令风少不爽的事情啊?想来想去还真想到一个,就是和明教的先意明使,她名义上的未婚有过几次约会。

    难道风少吃醋了?不应该啊!风少知道先意明使和净风圣女只是精神上的夫妻,而非身体上的夫妻,难道他连自己装装样子都不允许啊?

    ……

第八百五十九章 特务头子来齐了

    自打风沙一来一坐下,整个赌桌的气氛为之一变。

    之前,王升是众星捧月之月,现在是风沙。

    赵仪、赵义毫不掩饰的选边站队,时刻留意着风沙的一言一行,并且随声附和。

    易夕若看似一言不发,似乎保持中立,然而风沙随便乱押都赢多输少,再笨的人也知道这是易夕若故意放水。

    王升刚才享受过这种待遇,前后对比所产生的失落感令他嫉妒不已,更是怒火中烧,又倍感疑惑,为什么三人宁可得罪他,也要讨好风沙?

    正因为这点疑惑始终不解,使他恼怒之余尚保持着理智,没有当场发飙,或者甩手走人。

    赵仪突然似笑非笑地看了王升一眼,冲风沙道:“时间不早了,该说正事了。”

    他心里很清楚,王升是柴兴特意放过来的耳目,风沙不好直接赶人,便以无形的氛围压迫王升,希望王升自己忍受不住跳起来。

    届时,风沙可以顺理成章地将王升赶走。

    柴兴只能怨怪王升不晓事,怪不得风沙。

    奈何王升脸都气变形,偏偏压住了脾气。

    赵仪对此乐见其成。

    他的屁股毕竟还是坐在柴兴那边,尽管不好明着跟风沙唱反调,其实很需要通过王升引入柴兴的力量来制衡风沙,否则一定会被风沙牵着鼻子走。

    所以,他很希望王升留下,话中隐含的意思:风沙你见好就收罢~

    赵义附和道:“二哥说的对,小弟我都快饿死了,就等晚上那顿饭呢!”

    风沙摇头道:“不急,彤管还没到,她来之后还要再说一遍,岂非更加耽误大家的时间?更加耽误大家吃饭?”

    听到“彤管”,王升的神情不太自然。

    柴兴之前要密裁化名彤管的晋国长公主,正是让他和盖万执行,盖万那天对彤管百般羞辱,差点真个侮辱,还要拉着他一起。

    谁曾想风云突变,望东楼主突然现身,强势救人,彤管逃过一劫又复重起。此后更是连番向陛下求情,开赦因灭佛受到牵累的多位朝臣。

    居然次次成功,似乎比以往更得陛下的信任,权柄更重。

    王升每每思之,倍感侥幸又好生后悔。

    侥幸那天没来得及附随盖万,没有真的这把晋国长公主给怎么样;后悔那天没有试图阻止盖万,还是把晋国长公主给得罪了。

    人家毕竟是皇族,并非单纯的侍卫司特使,再怎么样跟陛下也是一家人,比他这个幸进的外人亲近多了,他担心晋国长公主记仇并报复。

    同样一句话,赵义的关注点并非彤管,笑了笑道:“风少说的有道理,是小弟太心急了。”

    赵仪一语双关地道:“义弟你要记着,心急吃不上热豆腐。”

    赵义正色道:“二哥教诲,我一定时刻谨记。”

    这时,彤管再次落蛊,示意大家下注。

    风沙对赌博毫无兴趣,其实一直是绘声在玩,他则一直在桌面下玩绘声。

    绘声这把押了“大”。

    赵仪把筹码推至‘小’上,含笑道:“王兄输光离场,仅剩咱们,这玩下去还有什么意思?这把押双份,其中一半当我借给王兄,回本再还给我好了。”

    赵义也把筹码推至“小”上,一本正经地道:“刚才一直随王兄押中,着实赚了不少。小弟不敢言借,其中一半当作感谢王兄好了。”

    哪怕王升是个傻子,也能感到赵仪、赵义兄弟突然站到他这一边。

    易夕若以指尖轻触骰蛊,并不开蛊,美丽的异瞳盯着风沙。

    风沙摸摸鼻子,苦笑道:“我有种预感,这把可能会输。”

    赵仪笑道:“如果一个人逢赌必赢,最后一定赢不了,因为没有人再敢跟他玩了,风少你说呢?”

    风沙点头道:“有道理,开蛊罢~”

    易夕若拨开骰蛊,一二三,小。

    风沙这把输了。

    赵仪知道这是风沙同意王升留下的意思。

    风沙扭头向纯狐姐妹道:“王兄是你们俩的同门师兄,难得见上一面,不必那么拘谨,叙叙旧也是好的。”

    流火和授衣乖巧地嗯了一声,过去王升那边叫了声儿师兄。

    王升本来想当着纯狐姐妹的面给风沙一个下马威,结果被下马威的人好像是他自己。

    纯狐姐妹进来之后连看都不看他,直到别人发声才过来叫人,他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他死活想不通,这个风沙到底是个什么人,有着什么样他并不清楚的身份?怎么在场所有人都这么看重,甚至不惜得罪他这个武德使。

    于是特意向纯狐姐妹试探。

    纯狐姐妹口风很严,根本是一问三不知。

    王升又气恼又无奈,有心想问问柔娘的情况,又担心打草惊蛇,只好把注意力继续放在赌局上。

    此后,场面再也不是一面倒,赌桌上几人都开始有赢有输。

    显然这才是正儿八经的赌局,易夕若开始正儿八经的坐庄,不偏也不倚。

    又玩了一阵,有武德卒来报,侍卫司特使彤管到了。

    几人纷纷推桌起身,前去相迎。

    彤管身穿浅绿的武士服,头上扎了个充满男儿气概的武士髻,目如朗星,娇颜俊秀,身段挺拔,当真称得上英姿爽飒,更是走路有风。

    扑面的美感极其迫人,有种望之目眩的感觉,几乎教人透不过气来。

    她的身后跟着一名侍卫,看着亦步亦趋,行姿又颇为轻佻,尤其那对眼睛滴溜溜地四下乱扫,正是孟凡。

    彤管和孟凡都没料到会在这里看见风沙,脚步几乎同时慢了下来。

    风沙微不可查地摇摇头,示意不要乱说话,两人才回复正常,继续行来。

    包括赵仪在内,大家都以彤管称呼之,尽管态度相当恭敬,但也并没有直接挑明晋国长公主的身份。毕竟这行当十分特殊,身份尊贵的长公主并不适合涉入。

    彤管挨个打招呼,唯独掠过了王升,像是没看见一样,直接错身而过,来到最末尾的风沙面前,微笑道:“没想到风少也来了,真是令人意外。”

    王升呆站当地,好生尴尬。

    风沙对彤管回以微笑:“本以为是场鸿门宴,看见你来我才彻底安心。”

    赵仪干咳一声,比手道:“彤特使请进。”

    众人皆入,唯有王升发呆慢了几步,回神跟上,一个劲地盯着正与彤管并肩而行,并且言笑晏晏的风沙。

    他心中冒起一万个问号,怎么居然连晋国长公主都认识风沙,看两人亲密的样子,显然不是一般的熟。

    ……

第八百六十章 知道太多,容易去世

    今天的白矾楼四周的街巷十分的热闹,行人如织,车水马龙,比以往更加人多,更显繁华。

    白矾楼内则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情景,虽是林木幽静,花草茂盛,却是格外的冷清。

    明明朗朗乾坤,偏得万籁俱寂,空有风响,或吹枝头,或摇花丛,仅有哗哗沙沙。

    此外,全无人影,更无人声。

    白矾楼正在兴建,四周并无围墙,难免有过路的行人、游逛的旅人不小心误入其中。无论是休憩歇脚,还是进来观景,只见入不见出,没有激起丝毫涟漪。

    不管他们是无意也好,探子也罢,宛如泥牛入海,消失的无影无踪。

    花丛深处是花园,北周的密谍高层正聚齐于此。

    当下,这处小花园乃是除皇宫之外,北周权力最大、最集中之所在。

    如果这几人齐心联手,干掉柴兴都非难事。

    除了风沙之外,包括孟凡、绘声和纯狐姐妹在内,皆被赶到花园之外等候。

    既然彤管来了,风沙便没有再坚持非要留人在身边保护自己。

    一个易夕若,一个彤管,足以让他应付可能发生的任何变故。

    彤管上赌桌之后小赢几把,期间赵仪将情况大致说了,末了道:“陛下再三叮嘱,目前侍卫司和武德司的头等大事:不惜一切代价瓦解契丹与南唐之联盟。”

    彤管若有所思地瞧了风沙一眼,沉吟道:“事关与契丹、与南唐的外务,我们不能直接涉入其中,否则将适得其反,这便是请风少来的目的了?”

    赵仪点头道:“当下就咱们几个人,有些情况不必再讳言。风少正是南唐于我大周的密谍组织最大的后台,所以这件事情无论如何绕不开风少。”

    彤管、易夕若、赵义对此心知肚明,皆面不改色,唯有王升霍然起身,失声叫道:“什么!”

    风沙轻描淡写地道:“后台谈不上,偶尔帮帮忙而已。”

    王升难掩震惊之色,先看看风沙,又看看赵仪,再看看彤管,结巴道:“他到底是什么人?既然是南唐密谍的后台,为什么不抓起来?还要,还要……”

    彤管淡淡地道:“武德使新入行便身居高位,或许不知道咱们这行当有个最基本的规矩:不该知道的事情,千万别乱打听。知道太多,容易去世。”

    王升受到震撼,愣是说不出话来。

    赵仪冲风沙道:“此事当以风少为主,我们为辅。不知道风少考虑好对策没有,请说出来容我们参详一二。”

    “自我得知契丹国舅出使南唐,早已抵达江宁,并与唐皇及太子达成联手伐周的密议,命令杀手刺杀那名契丹国舅的急令已经在发去江宁的途中。”

    风沙掌中把玩着一块筹码,轻声道:“杀手定是南唐人。最快半个月,最慢一个月,是否得手的消息就会传回来。”

    赵仪来此之前就知道这件事。

    彤管还是头次听说,不禁发愣。

    赵仪肃容道:“不是信不过风少,兹事体大,我必须确认两点:其一,确实有契丹国舅与南唐达成连唐伐周的密议?其二,风少真的下令刺杀他吗?”

    “皆为属实。”

    风沙抛下手中把玩的筹码,拍拍手道:“这件事对你们来说事前难以察觉,之后确认并不算难。另外,无论刺杀是否得手,惊动小不了,将会更好确认。”

    赵仪斟酌道:“若果真如此,并且成功,风少将立下不世之功,陛下必将龙颜大悦,给予丰厚的赏赐。至于汴州的那名契丹特使,不知风少又作何打算?”

    “本来我选中了一名南唐密谍作为杀手,设法行刺。”

    风沙心目中的人选是流珠,他有把握控制流珠听命。

    后来初云自杀,白绫接任,希望让娥皇一脉改换门庭。如此一来,哪怕南唐覆灭,鸿烈宗也能于北周留下支脉,不至于被连根拔起。

    那么,这件事就更加好办,且是一举两得。

    “就在不久之前,南唐派驻汴州的密谍组织高层发生变动,其中一名首脑身死,新上任的首脑有意改弦易辙。我认为这个投名状分量合适。”

    赵仪和彤管听得两眼直愣,王升脸上的震惊之色打一开始就没能褪下。

    彤管追问道:“谁死了?新上任的又是谁?”

    之前,她一直在北周与南唐接壤的最前线主持暗战,回到汴州之后,主持清除佛门的触角,同时也没放过南唐密谍,相当熟稔其组织的情况。

    不过,这种暗战向来都是雾里看花,永远也看不清真实的情况,看见了也未必真是真的。

    除了南唐的纪国公肯定是首脑之一,除此之外,其实什么都无法确定。

    所以她十分关心,更加好奇,与她缠斗这么久的南唐密谍首脑究竟是谁,接任者又是谁。

    风沙想了想,摇头道:“还是等人家亲口跟你说吧!如果由我说出来,人家一份到手的功劳等于飞走了。”

    赵仪轻咳一声,道:“既然有意改旗易帜,我们当然欢迎。还请风少安排,我们希望尽快见他一面,无论有什么要求、提什么条件,我们都会尽量满足。”

    “等交了投名状,我再考虑让她和你们见面。”

    风沙当然不会把这么重一块筹码的主导权这么轻易的交出去,起码在换到足够的好处之前,不行。

    赵仪沉吟道:“既然有南唐密谍的首脑愿意反水,于汴州刺杀契丹密使并嫁祸给南唐再非难事。可是不知道身份和计划,我们如何配合,更容易生出误会。”

    风沙淡淡地道:“既然是投名状,当然需要独立完成才能够表达足够的诚意,拥有足够的分量。如果你们横插一手,那才更容易生出误会,更不好算功劳。”

    赵仪不做声了。

    这件事上,他不是非要插上一手不可,最想要直接插手,并保证一定成功的人是柴兴。

    作为柴兴派过来的耳目,武德使王升至今一言不发,人家都不着急,他当然更不着急。

    王升不是不想说话,实在是突然知道一连串前所未闻,足以令人震惊至发蒙的事情,每一件事情都可以让人听傻眼。

    他到现在还没能回过神,更没能理清头绪而已。

    ……

第八百六十一章 带着旧情人捉奸心上人

    七夕前夜,街鼓连响,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

    益花楼也跟着安静下来,花园中秋风习习,百虫复生,秋日的虫鸣低微似泣,尤其寒蝉凄切,像是奏着一曲绝望的哀歌。

    假山深处,仅有微弱的月光,地土忽拱,地底倏然跃出一道无声的人影。

    由假山缝隙透入的微光并不足以照亮人影的面貌,唯独映亮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

    这对眼睛警惕的扫量四周,忽然撮唇啾啾,除了三长一短,颇有规律之外,仿佛虫鸣。

    假山内甬道的侧面,回应一短三长的虫鸣之声。

    那对闪亮的眼睛透出些许喜意,转瞬又稍显黯淡,整个人随之转入侧面的甬道。

    甬道里面亮着另一对乌黑的眼珠,尽管这里的光线更暗,偏得这对眼眸格外有光。

    “楚大哥,你来了。”正是扮成沙乘双的宫天霜。

    “嗯,我来了。”楚涉用力看着宫天霜,似乎能够借着这里的些许微光,看透宫天霜的易容。

    然而,两句废话讲完,两人相对沉默。

    尴尬的气氛油然而生。

    楚涉定定地瞧着宫天霜,明明心中有千言万语,偏偏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他一直住在勾栏客栈东楼的顶层房间,房间的露台正可以看见益花楼的花园一角,有一次无意中瞧见了神似宫天霜的沙乘双。

    因为距离远,又相隔林木的关系,看得模糊不清,反倒让他认定这就是失踪很久的宫天霜本人。

    他赶紧找绘声、纯狐姐妹打听,发现她们居然全然不知道宫天霜就在益花楼里,仅是有个容貌相似的沙乘双。

    楚涉好生失望,又不禁好奇想要一见,奈何益花楼被严密封锁,绘声死活不肯松口,他根本进不去。

    这件事本该就此作罢,恰逢白绫的行踪越来越诡秘,整个人像是变了一个人。

    以往那个爱耍性子,无理也要闹三分的白大小姐好似不见了,变得沉默寡言,仿佛心事重重,性情也好似愈发的阴婺。

    总是于深夜莫名其妙地消失一阵,又莫名其妙地再度现身,神态体态皆有异常之处,不由得楚涉不胡思乱想,于是寻了个机会偷偷地跟踪。

    结果人没能跟上,倒是发现勾栏客栈底下居然有一条密道,不仅直通益花楼的花园假山,也通向坊外。

    楚涉担心呆在密道里被返回的白绫发现,于是特意出得地面,躲入花园假山之中,留条缝隙偷听密道内的响动,然后遇上了沙乘双。

    宫天霜正按惯例躲在这里等待宫青雅,到时间没有等到才会离开,陡然和楚涉打了个照面,心里毫无防备,失声唤了声楚大哥。

    这一下,身份瞒不住了,起码在楚涉面前瞒不住了。

    宫天霜相求楚涉帮忙保密,楚涉只好答应。

    两人约定,如果要见对方,楚涉在三楼的露台栏杆上系条彩绸,宫天霜则在露台能望见的枝头上挂条三杈的断枝。

    此后,宫天霜偶尔约见楚涉,诉说益花楼的恐怖和心中的苦闷,楚涉总是安静地听着,很少说话,绝口不提自己的事。

    这还是楚涉头一次主动约见宫天霜,且是在大半夜系起彩绸。

    要不是宫天霜还在这儿等着宫青雅,一时还真发现不了。

    她难免好奇,又不好意思首先开口。

    楚涉沉默许久,哑声道:“天霜小姐,你,你今天还好吧?”

    “不好,现在我说什么柔姐她都听不进去,反倒认为我故意跟她过不去,几乎视我为仇雠。”

    “这,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这么快迷失了本性,到了执迷不悟的地步?”

    宫天霜低下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过了好一会儿,细弱虫鸣般地道:“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想起风少曾经说过的一些话,或许能够解释。”

    楚涉凝神细听。

    “他说:如果一个人干了一件特别蠢的事,反而会拼命地说服自己这件事一点都不蠢,我一定是对的,一定是别人蠢到无法理解我有多么的对……”

    宫天霜露出一抹苦涩地笑容:“……没人劝还好,越劝陷越深,越劝越偏执。原先我以为这是风少随口戏言,现在才发现或许随口,绝非戏言。”

    楚涉神情莫名地道:“风少的确非同一般。他没有教过你怎么化解?”

    宫天霜摇头。

    两人又沉默下来,气氛再度尴尬。

    宫天霜突然如梦初醒啊了一声:“楚大哥,你急着约我是有什么事吗?”

    楚涉垂目道:“是这样。初云掌柜出远门办事,白绫说她要帮忙打理管账,我今晚忍不住跟去看看,发现白绫一进房间人就不见了,倒是,倒是……”

    宫天霜听到他提及白绫,神情不太自然,随口问道:“倒是什么?”

    “倒是看见风少独自过来,跟着进房。”

    楚涉神情晦暗,低声道:“我又去看了眼,房内还是没有人,隐约听见白绫的声音从地板下传来,底下似乎有间密室,很快声音没了,该是密门关上。”

    宫天霜的脑袋像被破锣在耳边猛地打响,整个人不禁发蒙,那对俏眸更是发直,一时间心乱如麻,理不清头绪。

    楚涉脸色苍白,垂首道:“我,我现在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宫天霜的脸色同样苍白的很,勉强定神道:“你,你是说,风少和白绫她……不可能,不可能。”

    她嘴上说着不可能,思及风少对漂亮的女人一向很轻佻,恐怕真的对白绫下手了,忍不住道:“走。”

    楚涉道:“走,走去哪里?”

    “去看看。”

    “看什么?”

    “去看看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宫天霜的俏脸涨起了红晕,心口急速地起伏。

    “这……”楚涉心里其实很想去看,奈何畏惧真的看见他不愿意看见的事情。

    宫天霜心急如焚,快步转去侧面甬道,低头寻找密道口,很快找到拉环,猛地一掀,毫不迟疑地跳了进去。

    楚涉呆呆地跟上,眼睁睁地看着宫天霜曼妙的倩影消失在密道口,脑中一团浆糊,什么脑筋也转不动。

    宫天霜在底下叫道:“你快下来呀!这底下我不认识路。”

    楚涉又愣了少许,猛一咬牙,跳了下去。

    ……

第八百六十二章 螳螂捕蝉

    勾栏客栈,东楼密室。

    风沙正襟危坐,缓缓地把白矾楼的事情有选择的告之白绫。

    “我认为这个机会不错,作为投名状的分量绰绰有余,就是时间仓促了点,你有把握一击成功吗?”

    白绫低声道:“多谢风少给我们争取到的好机会,绫儿一定不会教风少失望。”

    “实不相瞒,其实我先安排了另一路行刺,仅是恰逢其会,临时决定让你来负责,如果你们不能一击成功,没有第二次机会。”

    风沙说的是马玉颜负责流珠的那一路:“这个契丹密使必须死于北周,死于南唐人之手,时机可谓稍纵即逝。所以,我不会允许打了草惊了蛇,还没能得手。”

    白绫神情变得异常肃穆,眼神无比坚定地道:“我们一定会成功。”

    “明天状元楼的七夕晚宴是个机会,契丹使馆也收到了请柬。”

    风沙将使馆的情况大略讲了一下,末了道:“本来是萧思速完参宴,现在情况有变。我认为以萧思的性格,恐怕会登门示威,使馆那边应该会出现空子。”

    白绫仅知道契丹使馆生出异动,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听得俏目光彩熠熠,思索道:“能不能让我见一下那位萧思速完姑娘?”

    “你可以去找云本真,她会替你安排好一切。不仅萧思速完,无论需要什么帮助都可以找她。”

    白绫按膝而起,见风沙并没有起身的意思,迟疑道:“我今晚怕是没空回来,风少,这个……”

    风沙淡淡地道:“我想一个人在这儿待上一会儿,你先去吧!”

    白绫犹豫少许,试探道:“有了大致的计划,我第一时间过来告诉您?”

    “不必了,我并不关心你们具体怎么做。怎么,你担心我留在这里乱摸乱动坏了什么?”

    白绫忙道:“风少持有湘妃牌,并非外人,您想留多久就留多久。”

    风沙转目凝视挂于墙上的娥皇画像,轻轻地嗯了一声。

    白绫福身行礼,悄无声息地退去。

    风沙全无所觉,望着画像发着呆。

    素颜挂泪的娥皇依旧斜竹笛于胸前,回首凝望九疑峰之夜空。

    与之前不同处:九疑峰上多了一弯云遮月,九疑峰下多了一座石拱桥。桥身提有一行小字:初月出云。

    风沙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情绪,脸上露出极其复杂的神情,低吟画上之诗:“娥皇挥涕处,东望九疑天。往事难重问,孤峰尚惨然。”

    安静的室内起了些许回响,似乎与情绪发生了共鸣,让人黯淡,让人悲伤。

    他一进来就发现了画上的新添,旁的不知道,这四个字分明出自周宪之手笔。

    他和周宪曾经手书频繁,绝对不会看错。

    “我就知道,你没有死,是你自己毁自己的墓焚自己的棺,让人查无可查。既然你没有死,为什么不肯见我?你是不是还怨我逼死了初云?”

    风沙凝视着娥皇泫然之妙目,喃喃自语:“你要我怎么办?我不能害了李玄音,更不能容忍她和亲契丹。前者私情,后者大义,你要我怎么办?”

    娥皇依旧目不转睛,朦胧之泪眼长望夜空之弯月。

    “我现在总算想明白了,初云于汴州所做的一切,皆出自于你的授意,对不对?”

    风沙黯然道:“你试图给南唐挽回最后一线生机,为此不惜设计我,不惜牺牲李玄音,甚至不惜勾结契丹,对不对?”

    娥皇画像的目光似乎由九疑峰之上转视风沙的眼睛,突然发出轻柔却略显沙哑地嗓音:“对也不对。”

    风沙身体剧震,猛地抬头,眼中射出不可思议地神情。

    “其实我都安排好了,一旦圆到圆满,南唐和契丹的联盟将会戛然而止于最后一刻,谁也不会受伤,包括李玄音。”

    娥皇幽幽地道:“从那一刻开始,我将不欠南唐,不欠父皇,不欠李泽,不欠父母,不欠鸿烈宗,从此只亏欠你一个人。你突然插手,虽然仍圆,可惜未满。”

    风沙的双瞳幽芒剧闪,就那么望着画像出神半晌,在脑海中急速推演着娥皇可能的安排,许久之后黯然垂首,轻声道:“如今还亏欠了初云。”

    娥皇画像柔声道:“这不怪你,我们的立场并非全然相同,我不是什么事情都能跟你说,就像你不是什么事情都能跟我讲一样。只能说时也、运也、命也。”

    风沙叹气。

    “事已至此,尽管未满,终究还是让你给圆了。从此往后,除了初云,周宪只亏欠你一个人,只跟你一条心,可惜我已是羸弱病体,沉疴枯荣。”

    娥皇柔声道:“其实我并不介意,甚至希望让你看见我最丑陋的样子,因为这意味着你将拥有全部的我,我会因此感到无上的快乐,就怕你看了不喜欢。”

    风沙大声道:“不喜欢我也要看。”

    画像左侧的墙壁忽然梭开个小门,娥皇羞涩又不乏紧张地道:“请,请进。”

    风沙毫不犹豫地猫身进去,忽然啊了一声,明显十分惊讶,墙壁的小门倏然关合,严丝合缝,看不出半点门的痕迹,同时也斩断了所有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密室的入口无声无息地开启一条小缝,又过少许,宫天霜和楚涉接连侧身钻了进来。

    两人一开始还蹑手蹑脚,很快大着胆子在并不算大的密室之中转了一圈。

    宫天霜似乎松了口气,问道:“怎么这里也没有人?楚大哥,你是不是看错了?”

    楚涉好似也松了口气:“找错地方?或者已经走了?”

    宫天霜的耳朵忽然动了一动,旋身喝道:“什么人!”

    寒天白施施然地从门外走了进来,面上带喜悦的微笑。

    宫天霜讶道:“怎么是你?你,你跟踪我们?”

    “其实打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谁,一直密切地关注着你,本来我对你还另有用途,没曾想今日竟得意外之喜。”

    寒天白微笑道:“明尊在上,终于让我找到这里。为了表达我对你们的无限感激,我会帮你们解脱明神,回归明界。”

    宫天霜忍不住娇叱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寒天白肃容道:“暗魔以人之肉身束缚光明,如蝇著蜜,如鱼吞钩,很难分开,必须激发雄魔与雌魔的**,使其吸收的明神得以解脱。”

    宫天霜和楚涉面面相觑,这番话怎么听怎么邪门,实在不像正经路数。

    宫天霜蓦地想起柔姐曾经告诉过她,寒天白乃是魔教的日光明使,更是世上最淫邪之徒,还举了好些例子。

    楚涉跨步拦到宫天霜的身前,冲寒天白舞拳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寒天白笑了笑:“简而言之,就是男女交而不合,亵而不淫,咳,用阴阳家的说法,嗯~女子泄尽元阴,男子泄尽元阳。你们俩正好相配,省了我很多工夫。”

    宫天霜闻言一愣,羞了个大红脸,啐而不语。心道柔姐果然没有说错,此人果然淫邪之极。

    楚涉暴怒道:“阴阳尽泄,人不就死了吗?”

    寒天白正色道:“那不正好可以抛弃被污染的肉身,使明神回归明界吗?”

    ……

第八百六十三章 墙内春风墙外霜

    寒天白一番理论,令楚涉听得张口结舌,他心里认定这是歪理邪说,偏偏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反倒是宫天霜褪却羞颜,一本正经地道:“阁下以明神归明界为上善,我等以好好活着为上善,上善若水,彼之蜜水,我之毒水。”

    墙后,周宪失笑道:“我头次知道上善若水的水居然可以解作蜜水和毒水,隐谷听了怕不是要疯。这丫头不愧是你教出来的,诡辩真有一套。”

    风沙真没想到宫天霜居然就是沙乘双,又欣喜又得意地道:“老子曰‘上善若水’,又没曰‘上善是水’,自然可以是蜜水,也可以是毒水。”

    周宪嗔道:“又诡辩。”

    风沙嘿嘿笑道:“白马是马,黑马也是马;毒水是水,蜜水也是水。我觉得没有问题,最起码霜儿的结论一点问题都没有,明教的上善的确是别人的毒水。”

    “这点倒是没错。”周宪轻轻地颌首。

    墙外,宫天霜一番话把寒天白给说愣了,好一会儿才正色道:“毒水也好,蜜水也罢,不亲口尝过你怎么知道这是什么水,好不好喝呢?”

    宫天霜立刻道:“那就请你以身作则,亲自尝给我们看看好不好?”

    楚涉附和道:“就是。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自己先泄尽元阳试试。”

    他心里暗赞天霜小姐果真聪明,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完全可以把寒天白将死。

    墙后,周宪摇头道:“明教以明神归明界为上善,世人大多认为此乃极恶。连善恶的标准都不相同,根本无法争辩孰对孰错,结果一定是比谁的拳头更大。”

    风沙盯着窥孔,缓缓地点头。

    霜儿聪慧归聪慧,还是幼稚了些,切入点不应该是人家的教义,那样只会适得其反。应该求同存异,方能安然渡波。

    这是在力不如对方的时候最好的对策。

    宫天霜要么没有意识到寒天白的武功其实远胜于她,要么没有意识到寒天白的目标其实根本不是她。两方完全没有发生冲突的必要,其实根本没有必要怼上。

    果不其然,寒天白自有一套道理。

    “明神回归明界的唯一道路是抛弃束缚光明的肉身,解脱自身的明神经由日月光柱上升明界。你们是暗魔,我是光柱,我负责帮你们解脱,无需自我解脱。”

    楚涉怒极反笑:“你还讲不讲道理,谁要你帮了,凭什么你来解脱我们?你有什么资格……”

    寒天白横他一眼,忽然伸手。

    楚涉眼睛一花,立时双脚离地,整个人飞了起来。

    他自认为武功不低,岂知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寒天白仅用一只手就把楚涉掐到半空,轻飘飘地好似掐着一把稻草,另一只手去解楚涉的腰带。

    魅惑男人乃是他的手下十二电光明使所擅长的神通,他作为日光明使对男人实在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仗着武功亲自动手。

    宫天霜叫道:“世人皆说你们是魔教,难道你们真的自认为是魔教吗?牛不喝水也要强按头?”

    墙后,风沙眼睛一亮。

    他记得自己跟宫天雪、宫天霜姐妹说过,任何邪门歪道都会认为自身向善而非向恶,认定是别人在污蔑、在打压。没想到宫天霜不仅记住了,还能活学活用。

    周宪赞道:“仅此一句,说明这丫头的眼界不同寻常,还是你教得好。”

    风沙心里得意极了,矜持地道:“一般一般,早该如此,还是绕了弯路。”

    墙外,寒天白肃容道:“世人言我明教是魔教全因误解和抹黑,我教崇尚光明,亦有十诫,其中包括不妄语,不杀生,不奸淫等严规。主教化,不强迫。”

    宫天霜问道:“冥顽不灵才强迫,对吗?”

    寒天白笑了起来,温和地松手把楚涉放下。

    “我知道你们有所误解,我是真心感谢你们帮我找来这里,所以希望帮你们解脱明神,真是为你们好。既然你们不愿意脱出黑牢,我不勉强。”

    宫天霜暗松口气,赶紧伸手扶住楚涉。

    她的师傅是宫青秀,师伯是宫青雅,眼光当然不会差。

    寒天白一出手,她立时发现这个魔教的日光明使绝对跟她师傅是同一个层次的高手,就算不如,差距也极其有限。

    难怪寒天白能够在益花楼那群女人的围猎之中安然存活甚至不乏反击,道行果然不浅。

    墙后,风沙问道:“听寒天白的口气,他找这里找了很久,早先跑来勾栏客栈当伙计,恐怕目的也是这里。这里有什么值得他觊觎?你和明教不是盟友吗?”

    周宪小声道:“你生气了?”

    风沙道:“嗯,生气了。”

    周宪柔声道:“谈不上盟友,明教之所以愿意配合行事,其实是觊觎已经无主的娥皇一脉,想要一口吞下。”

    风沙恍然:“明教认为你死了,希望鸠占鹊巢。现在认为初云也死了,自然更加迫切。所以,明教想要得到娥皇一脉的某件信物?”

    周宪嫣然道:“就是你怀里的湘妃牌。”

    风沙哼道:“我怎么没觉得我拿了湘妃牌,初云就听话了呢?”

    周宪道:“因为我并没有真的死,湘妃牌的效力当然不如本尊。”

    风沙微怔,旋即点头道:“原来如此,直钩假饵,愿者上钩。真有你的。”

    周宪微笑道:“贪婪是一种动力,且是很大的动力,看你是否善于引导。”

    风沙没好气地道:“这道理我三岁就懂了,还用得着你来教我。”

    周宪温柔地道:“不是教,是分享。我现在多么希望将自己完全融入你,让你可以巨细无遗地感受到我的一切。”

    风沙道:“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周宪喘息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一阵悉索之后,周宪道:“外面有人。”

    “又进不来,又听不见。”

    “你不担心宫天霜吗?”

    “小丫头又聪明又机灵,寒天白奈何不了她。”

    “初云看着呢!”

    “那就一起。”

    “坏蛋。”

    “是大坏蛋。”

    ……

第八百六十四章 恋爱与分手

    寒天白于密室之中找了一圈无果,眼睛盯上了墙上的娥皇画像。

    宫天霜好奇地问道:“你在找什么?”

    寒天白望着泣泪的娥皇,缓缓地道:“她留下的一件宝物。”

    娥皇挥涕处,东望九疑天……

    宫天霜默念了一遍画上的诗:“画上是娥皇?舜帝的妃子?三皇五帝不是传说吗?难道真有遗宝?”

    寒天白不答,反问道:“你们俩还留在这儿干什么?莫非回心转意,等我帮你们解脱明神?”

    楚涉吓了一跳,忙拦到宫天霜身前,喝道:“你敢!”

    寒天白眼神一寒,扭过头冷冷地盯着楚涉。

    宫天霜从楚涉身后探出脑袋,甜甜地笑道:“来都来了,难免好奇嘛!难道你不觉得这座勾栏客栈的秘密实在太多了吗?先有益花楼,又有这间密室。”

    寒天白收回冷视,笑道:“你真想知道,可以直接问风沙啊!我保证勾栏客栈对他没有任何秘密。”

    宫天霜滴溜溜地转动眼珠,嫣然道:“这就是你一直密切地关注着我的原因?想通过我和风少的关系探听这里的秘密?”

    寒天白愣了愣,苦笑道:“有没有人夸过你冰雪聪明?”

    宫天霜得意地道:“这不是明摆的事吗?还用得着人夸?”

    “咳~其实我大约知道你为什么会偷跑出去,你或许以为这是你自己的行为,其实是有秘密的,我仅是没想到你会易容改名又偷跑回来。”

    寒天白正色道:“你愿不愿意用勾栏客栈的秘密换我所知道的秘密?”

    宫天霜想了想,摇头道:“不是我不想答应你,我还不想让风少知道我是我。不让风少知道我是我,他凭什么告诉我。就算知道了,他也不是什么都跟我说的。”

    寒天白森然道:“你要真是冥顽不灵,我并不介意强按牛头喝次水。”

    楚涉握紧拳头,死死地盯着他。

    寒天白根本视若无睹。

    宫天霜咯咯笑道:“你要是找到了娥皇的遗宝,或许还真有这种可能,可惜你并没有找到。跟我交好,多少还有点指望,说不定哪天我就想通了呢?”

    寒天白再度苦笑。

    “上次风少跟我说,益花楼的人各有来历,大多居心叵测,于是他将计就计,利用你们的居心办他的事,你知不知道他到底要办什么事?”

    宫天霜如此问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柔姐。

    只有知道风少设立益花楼的目的,才有可能由此入手挽救柔姐。

    寒天白点道:“大概猜到点,但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宫天霜娇憨地道:“风少一向最疼我了,就算现在帮不了你什么,往后对你们也有利无害,你说呢?”

    寒天白有些头疼地揉揉额心:“其实没人在意我们的死活,单纯用我们来磨砺你们,想必你们的处境比我们稍好,但是也没好多少,对吧?”

    宫天霜缓缓地点头。

    寒天白道:“也就是说,他要从你们当中选出一个或者几个,做与你们所学相关的事情。换句话说,你们现在学什么,将来就会做什么。”

    宫天霜神情微变。

    风沙和宫青雅时不时会来教她们一些东西。

    宫天霜深谙升天阁的武功,心知师伯所教并不连贯,而且没头没尾,但是都是凌厉的杀招,练了就能杀人那种。风沙所教,则是不用剑就能杀人的知识。

    这是培养女杀手吗?

    宫天霜并不清楚风少到底拥有多大的势力,但亦心知肚明,风少手下的剑侍多了去了,至不济还有升天阁的侍剑,其中高手很多,尤其个个忠心听话。

    完全没有必要花这么长的时间,大张旗鼓的在益花楼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就为了把这些心怀叵测的女人培养成女杀手。

    “我相信还用不了那么多女人,恐怕会迫使你们自相残杀。”

    寒天白出声道:“你是唯一一个手上还没有沾血的女人,所以一定要小心了,不要相信任何人,最好连睡觉都要睁上一只眼睛,以免死个不明不白。”

    一直没做声的楚涉忍不住问道:“什么自相残杀?益花楼里面到底在干什么?还死人了?死了多少人?”

    宫天霜垂眸道:“楚大哥,你就别打听了。”

    楚涉指着寒天白道:“他不是勾栏客栈的活计吗?不是已经回老家了吗?怎么又莫名其妙地进了益花楼。”

    孟凡和赵大公子头次去鸡儿巷黑市那晚,寒天白明教的身份暴露,此后再也没有回勾栏客栈,初云对外的说法是他回老家了。

    后来,寒天白奉善母之名继续接近初云,于是被安排到了益花楼,从此与世隔绝。

    楚涉一直是局外人,对于这些毫不知情。白绫倒是局内人,比楚涉知道的多多了,但是也从来不跟楚涉说。

    白绫拥有多重身份,不仅是鸿烈宗中人,更是南唐侍卫司的密谍,很多事情本来就不能跟局外人说,哪怕楚涉是她的未婚夫。

    否则将会牵出一大串无法解释的事情,想要解释清楚,又会牵出一大串秘密,还不如打一开始就闭嘴。这也是为了楚涉好,作为一个局外人,知道越多越危险。

    如今宫天霜遇上同样的情况,面对楚涉的疑问,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轻声道:“楚大哥,请你相信我我,知道太多对你真的没有好处,还是别打听了。”

    楚涉大声道:“他明显不是正经路数,根本是邪魔外道之流,人人得而诛之,怎么突然之间你就和他站一边了。”

    寒天白眼神一寒,冷冷地盯着楚涉。

    楚涉从刚才到现在憋了很久,尽管知道武功不敌,依然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宫天霜忙冲寒天白道:“这件事上,他是局外人,你别把他扯进来。”

    寒天白轻哼一声,拂袖道:“有机会我再找你,告辞。”

    楚涉转目宫天霜,叹气道:“你怎么变了这么多,我都不敢认你了。”

    宫天霜有些无奈。

    她现在总算明白风少为什么不支持她和楚涉恋爱了。

    两人对事物的认知差距实在不小,如果光是谈情说爱还好,一旦谈婚论嫁,某些方面的分歧是爱情所无法弥补的。

    ……

第八百六十五章 夫妻夜话

    七夕的前夜,很多地方都在紧锣密鼓,很多人彻夜未眠。

    四圣观,贺贞房。

    赵仪温柔地抱着贺贞,在妻子的耳边低低地轻语。

    贺贞向来体弱,加之作为玄武观风副使事务又忙,已经很久没跟丈夫这样亲热,苍白的脸蛋难得浮现些许血色,显出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迷人风韵。

    贺贞听丈夫讲了一阵,吃力的挪动孱弱的娇躯,让自己更舒服些,轻声道:“尽管有你们全力相助,我认为还是很难。”

    赵仪本有些兴奋的神情微微一僵,疑惑道:“难在何处?”

    “侍卫司和武德司未必齐心;少主和两司未必齐心;少主和柴皇未必齐心。贞儿相信包括仪哥你在内,四方看似目的相同,恐怕私下里都有自己的小九九。”

    “不错。我除了不希望让武德司抢头功之外,还希望趁机把南唐通过风沙插入侍卫司的那个特使给铲掉。”

    赵仪老老实实地道:“一个彤管已经足够我我头疼了,风沙独占两名特使,完全可以把我这个主管侍卫司的殿前司都虞侯给架空。”

    贺贞蹙眉道:“如今正是你们联起手来嫁祸南唐的档口,少主就算知道了也只能装作不知道,对不对?”

    赵仪嗯了一声。

    贺贞分析道:“武德司新建,正缺功劳证明能力,王升肯定也不想让你抢走头功。何况他受到的掣肘远胜于你,相比多重身份的易夕若,他太过于势单力薄。”

    赵仪叹着气接口道:“尤其陛下和风少正处于相互试探底线的微妙时期,这种时候双方都很容易踩过线,导致误判。”

    贺贞正色道:“所以仪哥你最好退上一步,给他们留出足够的容错空间。如果你步步紧逼,少主和柴皇勉强维系的那根默契之弦很可能崩断。”

    “这个……”赵仪十分犹豫。这岂不是割自己的肉成全别人?

    贺贞亲他一下,然后脸贴脸地道:“少主不是个小鸡肚肠的人,相反十分大度。你敬他一尺,他一定会还你一丈。别忘了墨修的处事态度是兼相爱,交相利。”

    赵仪犹豫良久,轻声道:“知道了,我会尽量克制。”

    “其实最难的人是少主,你们支持再多总归藏于幕后,他不仅站在台上,连台子都是他自己的……”

    贺贞并不希望丈夫和少主再度敌对,于是极力说服:“七夕宴会联动辰流使团和升天阁,更是少主宣告于汴州立足的象征,对他来说,万不容有失。”

    赵仪不加思索地道:“不错,如果他这次没能把暗涌按于水面之下,靠着灭佛才建立起的威望恐怕会大打折扣。”

    “他废了多少心思才把父亲和北周总执事,仪哥你和任松全部摆平?还趁着隐谷无暇他顾的空档,这才借用四灵之力主导灭佛。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贺贞幽幽地道:“就算少主拥有重头再来的勇气和精力,恐怕也没有那个时机。”

    “他的反应的确出乎我的预料。”

    赵仪沉吟道:“我实在没想到他居然舍得把状元楼宴会拿来做饵。稍有差池,他来汴州这些日子全白干了。”

    “事情要做好,还不能导致混乱,少主难就难在这里。”

    贺贞抬头凝视丈夫:“他之所以甘冒此险,其实是在阻止天下两分,乃至契丹入主中原的可能性。”

    赵仪嗅着她的发香,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道:“不错,如果南唐和契丹联手伐周,很可能会导致这两种局面发生。”

    “墨家讲非攻,反对一切不正义之战。”

    贺贞闭上美目,呓语道:“自先秦伊始,墨守就因此帮人守城,从来不计代价。显然在少主的心中,契丹南侵就是不正义,所以他同样会不计代价阻止之。”

    赵仪顿时来了兴趣:“战争哪有什么正义可言,无非是粉饰鼓吹罢了。我看风沙并不反对战争,甚至没少暗中推动。”

    “非攻不是非战。”

    贺贞睁开美目凝视道:“所谓正义不正义在少主看来,区别在有序和无序,正义之战将导致有序,否则不正义。为兴天下之利,当然要除天下之害。”

    赵仪听得津津有味。虽然他出身四灵,对墨家的学说还真不是那么了解。贺贞之言有助于他了解风沙的为人和处事态度,他对此十分感兴趣。

    “如果少主认定你会导致无序,纵与你交好他也会下狠手,如果认定你会导致有序,纵与你交恶他也会克制容忍。在他看来,小善不掩大恶,小恶无妨大善。”

    赵仪语气莫名地道:“你还真是了解他。”

    贺贞握起丈夫的双手捧起自己的脸颊,她显然知道怎么让丈夫不吃醋。

    “仪哥,你只要牢记这一点,哪怕当面恶了他,他也会装作没看见。反之,哪怕百般讨好,该给你一剑的时候,他绝不会有半分手软。”

    赵仪听出贺贞似乎有交代后事的意味,目光莹莹地闪烁起来,不由把她搂得更紧了些。

    贺贞露出舒服的神情:“历代墨修皆是那种为达理想而不讲人情的人物,只要能够理解这一点,你会发现他很好相处。否则,他会变得十分可怕。”

    赵仪岔话道:“来之前我收到情报,契丹使馆又有异动。要么是察觉到了什么,要么是他们有自己的盘算。不管哪一种,说明状元楼宴会这个饵有效果。”

    贺贞睁开眼睛想了想:“白矾楼赌桌上就那么几个人,不太可能有人漏风,应该是他们有自己的盘算。这是变数,对少主来说将会更加麻烦……”

    这时,有人敲门。

    赵仪起身去门边探头,少许后回来道:“冰井务在勾栏客栈附近抓了个两个探子,问是不是我的人。易夕若还真是上心,居然亲自出马布设暗哨。”

    贺贞淡淡地道:“这是个拍少主马屁的好机会,她当然不会错过。”

    赵仪好奇道:“这女人拥有多重身份,哪个身份都不好惹,平素高傲的很,对陛下都不假辞色,怎么对风沙那么言听计从?”

    “我找朱雀的何光了解过她的情况,潭州开始她和少主搭上关系,然后她的掌门师兄就死了,由她接掌易门。从此少主到哪里,易门就拓展到哪里。”

    “你是说……”

    贺贞忙道:“你心里清楚就行,事关百家的内务,乱说话会惹出大麻烦。”

    赵仪肃容道“是”。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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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风之花雨介绍:
人人都喜欢美人,风沙喜欢成就美人。路数邪门的幽诡妖女,圣洁无暇的清丽仙子,冷艳娇娆的江湖帮主,名闻天下的绝色舞姬,掌控一国的冷酷女王……性格迥异的美人一一现身于残酷的乱世,成为当世瞩目的焦点,肩负起不同的使命,推动天下从纷乱走向统一。作为操纵和塑造者,风沙始终处于少有人知的幕后,历史并没有记下他的名字。岁月的灰尘渐渐掩盖至深埋只剩一句:若见花雨,必是兴风。郑重强调:本文很正经*3兴风之花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兴风之花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