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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风落木     兴风之花雨txt下载     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八十一章 贪得无厌

    状元楼兰夜斗巧,端得春意盎然,位于内城正东的车辂院内又是另一番肃杀的光景。

    车辂者,车辆也。车辂院掌管各处府衙一应车辆,其库内存有大驾、小架不计其数。不仅地僻人稀,更拥有内城之中最大的旷地。

    最关键,有马车自然有马,车辂院乃是内城少数几处能够聚集大量马匹而不令人感觉突兀的地方。

    萧思传信换人质的地方正在于此。

    易夕若和白绫并非出身官场,来汴州又都不过数月而已,对车辂院毫无概念,对这里根本不了解。

    所以,两女都没有意识到这种地方蕴含着巨大的危险。

    一众契丹骑兵突然从黑夜之中疾驰而出,月光之下宛如一条泼墨而成的黑蟒围转白绫及手下,于附近高处监看的易夕若这才发现不妙。

    这群契丹骑兵个个弯弓搭箭,虽然仅是引而不射,已经让白绫等人慌得不知所措。

    一群骑士围转的速度其实并不算快,奈何旋转如磨,他们这些人就好像落入磨眼的豆子。

    只待人家一声令下,四面八方的飞羽根本防无可防、挡无可挡,足以瞬间碾碎任何反抗。

    车辂院主楼上有人粗着嗓子喝道:“放人,否则死。”

    白绫勉强定神,让人点亮一盏灯笼伸过来,把自己和古鲁的脸庞一齐照亮,朗声道:“是我。”

    她给古鲁换了衣服并下了禁制,无法乱动和做声,让人看不出这小子受了重刑。

    车辂院主楼那边沉默下来。

    风沙通过赵仪,让汴州的官府以寻找契丹皮货商的名义公示了古鲁的画像,想以此逼迫萧思现身救人。

    结果宫天霜和孟凡落到萧思手里,人质在手的他根本不用再去猜测古鲁到底落在谁的手里,反正直接找风沙要人就好,等于跳过了所有的陷阱,直接叫将。

    萧思做梦也没有想到,过来交换人质的人居然是南唐侍卫司驻汴州的新任首领白绫。

    他知道白绫今晨有急事约见了古鲁,但是根本不会把古鲁失踪一事往白绫身上联想。

    南唐为了拉拢契丹联手伐北周,连自家公主都卖了,区区一个密谍首领相比一位公主根本微不足道,不可能动古鲁这位至关重要的密使。

    萧思一向精明,遇上这种情况也不免有些发蒙,过了好一会儿才向侍从吩咐几句,让侍从跑去向车辂院主楼传话。

    他不仅让人穿着他的衣服扮成他的模样呆在车辂院主楼应对,还特意备下十余人,专门用来向主楼传信。

    信使只去不回,防止一来一回被人缀上尾巴。不怪他如此谨慎,实在是被下蔡的冷箭给射怕了。

    那一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走那条路,居然还是被风沙给埋伏个正着,宛如能掐会算一般。

    直到现在他都没想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心里不打怵才见鬼了,提上十二万分小心都不为过。

    很快,主楼那人再度出声:“白小姐到底是来送人,还是来交换?”

    “萧兄应当了解风少与我们的关系,风少可以信任我,萧兄也可以信任我,我来当这个中人最合适不过。”

    白绫仅是曾随初云秘密见过古鲁,和萧思打过照面而已,没说过几句话,加之主楼那人压了嗓子,是以分辨不清,纯是先入为主地认为这人是萧思。

    那人道:“既然是白小姐那就好办了,你先把他放了我再放人。”

    白绫摇头道:“两大之间难为小,还望萧兄多多体谅。”

    那人又沉默一阵,忽然大声道:“不行,你必须先放人。”

    白绫的解释合情合理,萧思的心思灵活起来。

    在他看来,白绫根本没有对他说不的资格,哪怕纪国公都没有。

    所以,他突然不想交换人质了。倒不是对宫天霜起了什么心思,自从他传信给风沙,让风沙知道宫天霜在他这里,他就知道不可能把人带走。

    否则风沙很可能暴怒,不顾一切地弄死他。

    但是,如果可以不用宫天霜就把古鲁给救回来,岂不是可以拿宫天霜换别的好处?至于白绫回去后如何交差,死或不死,关他p事?

    白绫恳求道:“不是信不过萧兄,若出任何纰漏,我回去就是个死。”

    那人笑道:“那就别回去了,正好给你们的公主当个陪嫁。”

    他身边传来几下笑声,透着不怀好意。

    成群环绕的一众骑兵也不乏懂些汉话,开始呼喝嬉笑。

    相比初云,白绫毕竟经历不深,面对如此霸道的行经,还做不到面不改色,脸显愠色,勉强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那人打断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数三声,你不带人过来我就下令放箭。放心,他们的箭法都很准,保证不会伤到你。当然,除你之外,别想活了。”

    骑兵之中有懂汉话的人高声带笑地叽里呱啦,仅凭语气语调就知道绝非好话,带起更多怪笑怪叫。

    甚至有名骑士将马头一歪,对着白绫作势直冲。

    月下战马,当面直奔,气势极其骇人。

    白绫从没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不知所措。

    她几名手下倒是反应过来,纷纷暴喝,意图阻止,奈何他们正押着古鲁,有空闲的也没空位,无法抢身护持。

    眼看就要把这位美人撞烂撞飞,那骑士又猛地扯偏缰绳,迅速伸手往白绫的胸前探抓。

    这一停顿,白绫总算缓过神,似缓实疾地退了半步,躲过这禄山一爪。

    附近见此一幕的骑士无不哄笑,那名失手的骑士脸面涨红,大声呱啦两句,一只手使劲拧回缰绳,另一只手唰地甩出马鞭,显然恼羞成怒,想找回面子。

    白绫突然把古鲁拉到自己的身前,抽短匕抵其咽喉,冷着俏脸娇喝道:“这是你们逼我的,放人,否则我杀了他。”

    如果人家干干脆脆的直接同意交换,她还真的麻烦了,因为单纯交换人质很难找到下杀手的好机会,很容易牵累宫天霜和孟凡。

    尤其她没想到人家居然在这里埋伏了一支骑兵,被这么多匹战马绕着,被这么多把弓箭指着,哪怕成功杀了古鲁,她也逃不掉。

    现在好了,只要再拖延一下时间,等到易夕若把人救出来,她拖着古鲁当人质逃出院外,再下杀手就顺理成章了。

    ……

第八百八十二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车辂院的动静有些大,若换作往常,宵禁之后夜色静籁,惊动肯定不小。

    不过,今晚乃是头次不宵禁的七夕佳节,百姓纷纷出门游逛,各处坊市也摆出夜市,内城各处沸沸扬扬,更是灯火通明。

    加上车辂院地处偏僻,纵然动静不小,还是被繁闹的大小夜市彻底掩盖。

    起码状元楼这边受不到半点影响。

    就在白绫挟持人质,拖延时间的时候,李玄音终于也赢了一把,在纯狐和马家姐妹及英夕的偷偷支持之下,抢到了最多的金叶子。

    她本来还挺害羞当众向姐夫许下愿望,幸好流火头开得好,以纸寄语免除了许多尴尬,她当然有学有样。

    一直静立于风沙身侧的郭青娥转眸观之,之前她对流火和马思思的许愿毫不关心,这还是头次表现出兴趣。显然再是修道,也无法完全摒弃那点小女儿心思。

    李玄音雪白的脸颊红粉浮动,瑰丽的色泽更衬肌肤娇嫩,纤长的十指互扣紧绞,偷眼打量姐夫的脸色,明明心下紧张,偏又故作镇定。

    七夕有女子沐发的习俗,她的许愿就是让姐夫代姐姐帮她洗一回头发。这本是很亲密的事情,所以她故意扯上了姐姐,既饱含暗示,也留下了台阶。

    风沙含笑接来纸条,低头看了几眼,笑容略僵,忍不住瞄了郭青娥一眼。

    郭青娥从纸上转开视线,好似从没转来一样。

    风沙实在没想到李玄音居然会许这种愿望,本还以为仅是要些礼物呢!

    其实他私下里没少摸李玄音的脑袋,所以这个要求说过分也过分,说不过分也不过分。

    如果不是郭青娥当面,答应也就答应了,现在则似乎有些不太合适。

    风沙左右为难,难得手足无措,干笑着回了句“知道了”。

    总之,先拖着。李玄音总不能现在就拉着他去洗,之后看看情况再说。

    李玄音显然认为姐夫答应了,心内不禁窃喜,面上难免羞红。

    正在风沙好生尴尬的时候,蒙面的云本真忽然匆匆而来,凑近些低声道:“主人没有猜错,益花楼确实有纰漏。”

    风沙如蒙大赦,忙向郭青娥和李玄音报了个歉,带着云本真去到一旁仔细询问。

    自打他知道宫天霜落到萧思的手里,心中自然而然浮现出许多疑问。

    宫天霜为什么会落到萧思的手里?

    这当中明显差了环节。

    宫天霜怎么离开益花楼?

    主动离开?为什么?

    被动离开?谁做的?

    于是他立刻让云本真亲自过去查清楚。

    云本真道:“婢子清点了人数,除开二小姐和柔娘,全部都在。寒天白在房里睡觉,婢子询问了几句,没有听出破绽,但也没有证人能够证明他没有离开。”

    寒天白乃是益花楼里最危险的人物,无论益花楼出现任何变故,风沙第一个怀疑的对象一定是他,是以让云本真特别留意。

    风沙纳闷道:“柔娘也不在?她怎么走的?和霜儿一起吗?”

    “不清楚。”

    云本真摇头道:“目前只知道王升曾以防备偷袭,加强守备的名义带人进过益花楼,想要替换几处岗哨,婢子的人当然不同意,据查他没有坚持,径直走了。”

    风沙皱眉问道:“除了王升,还有谁去过?”

    云本真斩钉截铁地道:“除他之外,没有外人进出。”

    风沙自言自语地喃喃道:“那就确定无疑了?”

    王升作为今天联合行动的临场指挥,包括风门在内,几方人手皆有条件地听命于王升,权力很大。

    之前,为了防备萧思来个反戈一击,他和彤管、赵仪、赵义达成共识,调人来状元楼的外围布设口袋,等于给王升授予更大的权力。

    没想到百密一疏,竟是开了个口子,甚至算得上引狼入室。

    虽然尚不清楚王升到底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带出益花楼,但是以他临时掌握的权力,确实有机会和办法。

    最关键,王升有动机。这小子一直想救出柔娘,为此还派人监视勾栏客栈,甚至越过易夕若插手驻于客栈的冰井务。

    以柔娘和宫天霜的关系,宫天霜也的确有可能跟着柔娘一起走。

    风沙冷下脸问道:“王升人呢?”

    云本真回道:“晚宴快结束的时候,他让副手暂代,自己先行离开。”

    这下子,王升的嫌疑更大。

    风沙思索少许,还是觉得有环节对不上、说不通。

    王升跟萧思根本八竿子打不着,以他的身份、经历,尤其是职务,实在不太可能跟萧思暗通款曲,否则第一个不放过他的人便是柴兴。

    所以,无法解释宫天霜怎么从王升手里成为萧思的人质。

    云本真提醒道:“婢子觉得不管怎么样,先把王升找到问清楚情况。”

    风沙缓缓地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我隐约有种感觉:恐怕找不到王升了。”

    就算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打宫天霜的主意,也绝对不会傻到直来直去,至少也会扯上足够的掩护,若是露出马脚,将会直面他的报复。

    不是他自视甚高,敢这么招惹他的人当真没几个,不在乎他报复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所以,他更倾向于认为有人把王升推在前面打掩护,那么一定会杀王升灭口,让他难以追查。

    但也难说,毕竟无知者无畏。但凡有点自知之明,王升绝不敢越过他私自带走柔娘。

    风沙回神道:“就依你,先找到王升再说。”目前仅这一条线索,好像别无选择,不想由此入手都不行。

    云本真点点头,忽然妙目一扫,又把俏脸凑上来道:“赵义好像很关注主人,婢子才来这一小会儿,他已经偷看主人七八回了。”

    赵义孤零零地站在一颗大树的下面,更藏在树影之中,脸孔隐约不清,似乎木无表情。

    符尘修跟着孟凡离开,一直没有回来,直到萧思派人送信,要用宫天霜和孟凡换回古鲁,风沙派白绫带着古鲁去交换人质。

    这些情况他都清楚,反而更加糊涂。

    符尘修人呢?

    赵义心里苦极了,他干嘛要让符尘修去提醒萧思小心陷阱啊!

    如今连孟凡都有下落了,符尘修居然还是无音讯。

    事情弄到最后,他不会赔了夫人又折兵吧!

    ……

第八百八十三章 另一位少主

    车辂院紧挨着内城的东城墙,东城墙外乃是一间尼寺,名为崇夏。

    崇夏寺于灭佛之中遭受清查封禁,寺产已被查抄,短短数月时间,其地契几经转手,最终落到一家拥有帮会背景的商行手中。

    这家商行尚未将此寺改建,仅是安排了几个人值守。

    这几个人也仅是虚应故事,谁也没工夫早晚六巡,何况七夕佳节,还无宵禁,除了一个年长的老头留下来看门,诺大的庭院再无人迹,仅有虫声。

    直到后庭院一间佛堂的佛像腹中传来轻微的悉索声,打破了几乎凝滞的气氛。

    佛像台座忽开,先后跃出两道人影。

    后一道人影站定环视周遭,紧张的神情迅速平复下来,向前一道人影拜道:“多谢少主搭救,萧思铭感五内。”

    少主哼道:“我倒是很想不救你,但是更怕你落到风沙的手里。”

    萧思干笑道:“请少主放心,就算我被捉了,也绝对不会把贵教牵扯进来。”

    少主不悦道:“为了交换人质,你等于把我们给卖了,让我怎么信任你?”

    他和萧思并不知道风沙已经知道沙乘双就是宫天霜,所以认为风沙根本不会关心沙乘双的下落。

    结果萧思为了换回古鲁,不惜暴露宫天霜的身份。这下子,风沙肯定会追查到底,麻烦大了。

    萧思正色道:“贵教与摩尼教一支两朵,当年鄙国太祖皇帝曾兴建明王楼,可惜不久毁于叛乱火劫,在下此回契丹,一定会全力推动重建明王楼。”

    少主轻哼道:“希望如愿。你由此往南门出寺,过四坊五街,东水门外停有一艘三河帮的货船,你自称姓元,此船会带你溯汴河出汴州,之后自便。”

    萧思愣了愣,一字字地问道:“三河帮的货船?”

    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少主淡淡地道:“只有三河帮的船才能带你安全的离开,旁的事不必多问,我已经安排妥当,你直管登船就是了。”

    萧思想了想,抱拳道:“多谢少主,后会有期。”拉门出门关门。

    那位少主负手面佛仰观,似乎正在等候什么人。

    过了会儿,佛台又开,一道异常曼妙的倩影悄无声息地跃了出来,寒泉般的嗓音冷冷地问道:“人走了?”美颜异瞳,居然是易夕若。

    那少主挤出个笑脸:“这次多亏夕若,否则还真麻烦了。对了,那位符三小姐……”

    易夕若脸若寒霜地打断道:“她什么都记不得了。不过,这点惑魂的小伎俩不可能瞒过风沙的眼睛,你这回害惨我了。”

    少主道:“精通惑魂之术的人所在多有,只要夕若不说破,他顶多疑神疑鬼,根本无从追究。何况你这次救回了宫天霜,他无论如何不会怀疑到你的身上。”

    易夕若寒声道:“善母早已和风沙达成协议,彼此间不再相互针对,你居然命令寒天白掳走宫天霜还交给萧思,这是刻意破坏协议,不怕善母找你算账吗?”

    少主笑道:“被人捉到才叫破坏协议,这不没捉到吗?其实善母和我都没有办法,只能勉为其难。”

    易夕若蹙眉道:“你什么意思?莫非明尊的态度有变?”

    先意明使犹豫少许,低声道:“其实这是一位摩尼上师的请求。”

    摩尼上师?易夕若那对美丽异瞳透出询问的目光。

    “我教于隋唐之时由回纥传入中原,前唐会昌灭佛之后,我们这一支受到牵累,不得公开传教,只得改为明教。回纥那支至今仍在西域扎根很深。”

    先意明使肃容道:“契丹对西域各国的影响很大,摩尼上师登门恳求,善母和我实在不好拒绝。”

    易夕若恍然。如果司星宗拉下脸皮跑来求助,易门也很难拒绝,反之亦然。

    看来萧思动用了契丹使馆的影响力,迫使西域各国的使馆或明或暗的给予帮助。

    先意明使忽然展颜道:“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刚才我还担心你不会高抬贵手呢!”

    亏得今夜乃是易夕若主持局面,否则萧思死定了。

    本来他和萧思安排好了,只待换回古鲁便丢卒保帅,把一众契丹骑兵抛下,他则带着萧思和古鲁由密道逃出内城。

    这条密道正是选在车辂院交换人质的原因。

    岂知易夕若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居然把宫青雅给请了出来。

    宫青雅一直对宫天霜很上心,亲自带着一批望东楼的女杀手把车辂院给封锁得严严实实。

    这些出身升天阁的女杀手乃是匿踪与追踪的行家,萧思自以为弄了个替身就能掩人耳目,藏于幕后,其实无异于掩耳盗铃。

    望东楼的女杀手很快溯着萧思的信使找到了萧思的藏身处,并且和先意明使打了起来。

    先意明使武功很高,愣是护着萧思逃出楼外,但是武功再高也高不过宫青雅。

    要不是易夕若眼尖认出他,赶紧阻止宫青雅出手,两人已经被干掉了。

    易夕若咬着牙道:“先意我警告你,公也好私也罢,这是最后一次。”

    如果让风沙发现是她把人放走,她铁定倒霉,想想腿都软,语气难免寒。

    先意明使岔话道:“还有三五日我将随辰流使团一起抵达汴州,到时就可以跟夕若光明正大的结识了,我已经等得迫不及待,想想真的好高兴。”

    易夕若蹙眉道:“很多人都知道先意和净风的关系,如果你我明着交往,你不怕暴露身份吗?”

    她心里有些虚,当然不是对先意心虚,而是担心风沙见了不爽。

    “夕若之美倾国倾城,裙下之臣数不胜数,多一个热切的仰慕者有什么好奇怪的。”

    先意明使眼睛放光地道:“只要能够光明正大的陪在你的身边,我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

    易夕若暗松口气,冷漠地道:“随便。”

    这样也行,只要她摆出不假辞色的样子,风少应该还不至于吃醋。

    先意明使凑近一些,想去牵易夕若的手,脸上堆笑道:“七夕未完,灯市尚在,不知夕若是否有雅兴夜游汴河,小生随时奉陪。”

    易夕若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娇哼道:“我还要给你做的这些破事收拾首尾,没空。”

    主要是摆平宫青雅,只要宫青雅不做声,这件事就能瞒下。至于孟凡,那就更好办了,只需警告几句,再给点好处,量这小子不敢乱说话。

    ……

第八百八十四章 娱乐圈

    黎明时分,天光蒙亮。本是最沉眠的时刻,李玄音依旧很兴奋。

    绘声和英夕早已经备好了热水,她则换上了单衣、披散了长发,羞涩地感受着姐夫挨着她轻轻地撩水、轻柔的抚摸。

    指尖触头,好麻,麻钻入心。掌沿过耳,好痒,痒得体瘫。

    偶一余光,发现姐夫正痴痴地凝视着她,神情说不出的柔和,眼神更是前所未见的温柔。

    李玄音上感到姐夫的身体离她越来越近,贴得越来越暖,在她耳边的呼吸也越来越热。她的呼吸同样急促起来,美目不由自主地闭上,柔弱无力地依偎。

    几乎无意识地推手,偏偏使不上任何力气,唇瓣之中发出诱人的嘤咛。

    抱紧浴巾的绘声轻轻扯了英夕一下。

    英夕根本没有注意,使劲低着头,往浴桶轻轻地舀着热水,以保持水温,两颊像是被热气蒸透,不仅红通,而且粉嫩。

    李玄音撒娇似地呢喃道:“不要,姐夫不要。”不像拒绝,更像邀请。

    听到“姐夫”两个字,风沙的身体僵了僵,拉远了距离,迷蒙的眼神也重新凝聚。

    李玄音几乎软成一滩泥的娇躯几乎同时一僵,少许后有些失望地咬住下唇,身子一动也不敢动,脸颊艳如桃李,芳心不乏紧张也不乏后悔。

    云本真忽然蹑手蹑脚地探头过屏风。

    绘声转出屏风,低声道:“主人现在不方便呢!”

    云本真道:“夕若姑娘来了。”

    绘声忙道:“孟……二小姐还好吧?”

    云本真瞪她一眼,没好气地道:“二小姐安然无恙,中了迷药尚在昏睡。孟凡还好,活蹦乱跳。另外,白绫亲手杀了古鲁,在场的契丹人都看见了。”

    昨晚交换人质,易夕若带得人手并不算雄厚,真要拉开人马,在车辂院这种平坦又开阔的地方与一批精锐的契丹弓骑兵开打,就算能赢也必定损失惨重。

    好在宫青雅带着望东楼一众女杀手压阵,找出萧思逼其逃走,使得契丹骑兵群龙无首,加之白绫当面干掉古鲁,一众契丹骑兵再无任何指望,士气很快崩溃。

    其中小半被杀,大半被擒,也有机灵的四散逃走。被擒者最惨,白绫强逼她的直系属下亲手杀俘,使得人人沾血,人手一份投名状,彻底与从前的身份切割。

    绘声当然不知道昨晚的车辂院是多么血雨腥风、残忍残酷,听得弟弟没事,紧提的心儿立时松下。

    屏风后,风沙问道:“是真儿来了吗?”

    云本真赶紧应了一声,把话重复一遍,但是没提孟凡,提了符尘修。

    风沙沉默少许,吩咐道:“这件事易夕若办得不错,由她继续查下去。把符尘修交给符尘心,叫她以后约束一下妹妹。”

    符尘修落在萧思的手里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多半跟赵义有关。

    但是他并不想深究,毕竟碍于玄武总执事和赵仪,他拿赵义毫无办法。

    力不能及的地方,最好什么都不要知道,更不要试图探知,否则真扯出点什么,他又毫无办法,等于自伤。小黑本上记笔帐,心里有数就行了。

    云本真应声出去,过了会儿又进来,隔着屏风道:“夕若姑娘和白绫还是想见主人一面,似乎有别的要紧事。”

    听得几声水响,李玄音道:“姐夫有事,让英夕洗吧!”

    风沙柔声道:“霜儿已经没事了,现在给你洗头发最重要。”

    李玄音轻轻地嗯了一声,心里喜滋滋的。

    云本真想了想,退了出去。

    过了许久,风沙湿漉漉地转出屏风,从绘声手中接过浴巾随便擦了几下,披上外袍下楼。

    云本真正在一楼的客厅招待易夕若和白绫,见主人下楼,赶紧起身服侍。

    易夕若跟着起身,白绫一直站着。

    风沙入座后问道:“霜儿怎么样了?”

    易夕若跟着坐下:“她和符尘修中了某种强效的宁神药,估摸还得睡上一天,我查了脉,该不会有后遗症。孟凡是被偷袭打晕,醒是醒了,但是什么都不知道。”

    风沙皱眉道:“什么宁神药这么强力?”

    易夕若摇头道:“就我所知能够造成类似效果的药物就有上百种,以醉心花和见血封喉入药都能配出十几种,除非找到原药,否则根本没办法追查来历。”

    风沙唔了一声,道:“还是要留心。能配出这种强力还不伤身的东西,总归是有一个范围的。”

    易夕若称是,将昨晚车辂院的情况捡要紧的大致说了一遍,尤其着重强调白绫亲手宰了古鲁,并带着手下杀光了俘虏。

    白绫脸色相当的苍白,神情倒是异常的冷静。

    旁边服侍的绘声连大气都不敢喘,倒茶的手不住地发颤,两三次将茶水倒出杯外,洒在桌上。

    风沙执茶杯喝了一口,木无表情地道:“还有什么事吗?”

    易夕若看了白绫一眼:“就是安置她那些手下的问题,她有个很妙的想法,昨晚被交换人质的事情突然打断,我没来得及说。”

    风沙哦了一声。

    这件事情相当棘手。

    无论白绫多么努力地向北周表示忠诚,可惜背叛就是背叛,既然有过一次,很难让人相信不会有第二次。尤其密谍这行当,忠诚的时效极其有限。

    人家八成会这么想:你这么卖力地表示忠诚,是不是为了获取信任而故意付出的代价,以期达成什么更大的目的?付出的代价越大,岂非企图越大?

    总之,这种怀疑并审视的态度,绝对不是短时间能够扭转的。

    在此前提之下,安置白绫及其手下,需要承担相当大的风险。

    易夕若居然这么上心,亲自跑来当说客,看来可以从中捞到很大的好处,又或者并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

    易夕若向白绫使了个眼色。

    白绫轻声道:“据我所知,汴州的酒楼的风月气息无不浓郁,几乎每一家都会请大批姑娘驻于店中揽客。”

    之前风沙在内城逛过一圈,确实如此,点头道:“不错。”

    “酒楼这样做实在舍本逐末,花费大、麻烦多,名声更不好听。姑娘的品质没有保障,这些姑娘也没有依靠,只得任人欺凌,无力反抗。”

    风沙有些发愣。

    虽然白绫算不上大家闺秀,好歹出身不错,更是快意恩仇的江湖儿女,人称青衫水罗刹呢!

    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怎么听怎么不和谐,从初云口中说出来还差不多。

    白绫偷瞧风沙一眼,又道:“我想,如果有一家风月场能够承揽全城酒楼的驻妓,各家酒楼不仅省钱更加省心,这些姑娘也有了保障,少有所教,老有所依。”

    风沙渐渐地张开了嘴,半天合不拢。心里确信无疑,这肯定是初云的主意,借白绫之口说出来而已。

    周宪和初云皆假死遁世,完全可以躲在幕后操纵这一大盘生意,关键这种设想能够轻而易举地遍布耳目,成为一张全方位无死角笼罩全城的谍网。

    ……

第八百八十五章 三脸苦逼

    白绫的主意其实相当于设立于一个民间的教坊司,专门负责培养技艺、仪姿、仪容,乃至气质,可以于各家酒店表演,帮助揽客,也可以开场演艺,捧红名角。

    针对的客人不再局限于皇亲国戚、达官贵人,更面向于大众百姓。

    酒楼酒店只用花小钱请就行了,不用花大钱养这么多人。毕竟又非风月场,并不以此为营生,这些女人等于是额外的开销。

    奈何每家都养,自家不养又不行。

    你家没姑娘,人家有美人,客人显然会被别家抢跑。

    难怪易夕若会这么上心,不恨坊和升天阁做这个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最关键,经营不再局限于繁华的店面,规模上限也不再局限于店面的大小,只需一个类似东西教坊的训练场地,和精擅各种技艺的教头,可以培训姑娘就行。

    花费小来钱快,一旦形成一定的规模,绝对可以日进斗金。

    易门正极度缺钱,易夕若当然眼馋这么大一块肥肉。

    不过,想要真的推展开来,需要极其强大的背景,能够让人家酒楼都买账。

    恐怕是柴兴许给白矾楼的千户酒榷让易夕若食髓知味。

    既然朝廷可以强令千户酒家每日必须从白矾楼购酒,为什么不能设法强令各处酒楼必须从某处请姑娘驻店呢?

    风沙思索半晌,轻声道:“我认为可以做得,不过必须先跟侍卫司和武德司通个风,尤其要获得彤管的全力支持。”

    这种谍网,两司肯定会很感兴趣,因为实在太方便布设耳目,同时两司也会高度警惕白绫的手涉入太深,只有彤管出面才有可能在两者之间取得平衡。

    风沙对这张谍网也很垂涎,更不会嫌自己钱多,能赚为什么不赚?

    易夕若和白绫难掩喜色。能够获得风少的支持,这件事已成七八。

    风沙想了想,又道:“状元楼自不必提,还有杨楼,我跟韩通打声招呼,潘楼么~我去找任松说说。”

    杨楼和潘楼都是汴州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前者在内城北,乃是汴州玄武的产业,后者在内城南,乃是汴州朱雀的产业。一南一北,各领风骚。

    易夕若和白绫忍不住相视一眼。

    虽然状元楼不如杨楼和潘楼,好歹也是闻名全城的大酒楼,哪怕仅有这三家同意,这笔买卖已经包赚不赔了。

    易夕若兴奋地道:“汴州有名的大酒楼少说也有五六十家,规模小的酒店数不胜数,有风少的面子,我觉得占下大半不成问题,获利将不可计数。”

    与魔门和佛门相关的势力同样拥有相当数量的酒楼,比如符家就经营着大小好几家酒楼,魔门亦然。让他们点头同意,其实不过就是风沙一句话的事。

    掰着指头算一算,如果风沙愿意出面,汴州的各大酒楼至少一大半会同意。

    这些酒楼业的佼佼者,如果一起推动某件事,将会拥有巨大的引领和带动作用,很快会扩及全城,乃至辐射整个北周。

    易夕若越想越兴奋,无暇的脸蛋红潮动人,美丽的异瞳放射奇光。

    风沙赶紧泼冷水。

    “强扭的瓜不甜,最好以利诱之,辅以情动之。何况一开始你去哪找那么多色艺俱佳的美人?总需要时间招揽培养嘛!也肯定会遇上很多预想不到的问题。”

    风沙斜眼睨视易夕若,心道没有利的时候,连你这个翻不出我掌心的小妞都没少躲着我,甚至两面三刀,遑论别人?

    真以为我面子那么大,发句话所有人都会俯首帖耳啊!没有好处鬼才听你的,哪怕强势压下也顶多换来阳奉阴违。

    “依我看先从杨楼、潘楼和状元楼伊始,以状元楼为主,做出表率,展现利益,找出问题解决之,进而逐步扩张。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易夕若有些不太情愿,她现在真的太缺钱了,奈何当着白绫的面,她尚有些矜持,还想要颜面,不像私下里对风沙那样没底线,笑道:“那好,就依风少。”

    ……

    七夕宴之后,灭佛终止,虽然余波仍在,城内的形势明显趋向平静。

    结果才平静没几天,又一道消息石破天惊。

    据传秦州的各族百姓请求大周朝廷派兵收复失地,端明殿学士王薄向周皇推荐凤翔军使为将,率军征伐蜀地。

    风沙很清楚,柴兴明显开始推动平边策之明策,佯装西征,使南唐放心至分心,掩盖暗策之回马枪击南唐。

    显然因为灭佛顿止,南唐的警惕心肯定将随之而涨,迫使柴兴不得不做出动作。

    凤翔府乃是四灵总堂护圣营的地盘,所谓凤翔军使仅是挂名。

    给柴兴推荐领军之将的王薄乃是北周总执事之子,居然弄出这么一手,摆明是借力打力针对玄武总执事。

    风沙赶紧收敛羽翼,有多低调就多低调。虽然不明白这场冲突的起因,但也知道这是真正的神仙打架,他可不想被扯进两名总执事的斗法。

    他并没有料错,玄武总执事的反击随之而来,不知动了什么手脚,柴兴命宣徽南院使同为伐蜀之将。

    这位宣徽南院使不是别人,正是朱雀观风使任松的副手,汴州朱雀主事。

    这一招一举两得。

    朱雀主事一旦到了总堂的地盘,等于为质。汴州失去朱雀主事,任松立马少了一条胳臂,毕竟观风使并没有直权,一切命令必须通过两名副使。

    就好像风沙如果少了汴州玄武主事韩通,那么他只能通过另一名副使贺贞行使权力,如果贺贞不听话,他立时被架空。

    当然,他有赵重光撑腰,汴州玄武许多高层都是赵重光的老部下,会无条件地听从他的命令,情况还不算太糟糕。

    任松倒霉就倒霉在他的另一名副使是总堂的人,而他的后台远在东鸟,他来汴州又不久,毫无根基。

    换句话说,只要朱雀主事一离开汴州,这小子就被架空了,除了何光之外,两眼一抹黑,根本使唤不动几个人。

    真是人在家中坐,祸自天上来。

    任松如此,风沙亦如此。

    道理很简单:他和任松联手才能够压制赵仪,现在任松被架空,他就压不住了。

    虽然他与柴兴的关系来越密切,与赵仪不再成敌对之势,但是“能压住而不压”和“压不住”完全是两码事。

    北周总执事的反击也很快,汴州白虎主事成为第三名西征之将。

    赵仪同样失了副手,风沙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因为赵仪的另一名副手乃是北周总执事的人。

    北周总执事正和他爹拳来棍往,显然不会让他爹的儿子好过,何况赵仪还位高权重。

    这下被架空的将是整个汴州四灵。

    四灵之中,玄武实际上节制朱雀和白虎,作为玄武观风使,风沙名义上是汴州四灵的最高首脑,一旦朱雀和白虎都僵了,仅剩玄武根本独力难支。

    柴兴明显利用了总堂和分堂的矛盾、北周总执事和玄武总执事之间的斗法,硬生生地把他给平衡掉了。

    于是这天,赵仪和任松不约而同地跑到勾栏客栈找风沙喝酒,三脸相对,三脸苦逼。

    ……

第八百八十六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

    勾栏小院,有酒无茶,三人对饮,一言不发。

    最终还是风沙打破了僵局:“王薄突然成为柴皇面前的红人,想必仪兄非常吃味吧?”

    赵仪不动声色地道:“我和任松的副手都被调走,独玄武似乎无损,风少不生疑?”

    风沙歪头道:“韩通主持扩建开封府,临近完成,应该脱不开身。贺贞则无官身。”

    任松笑道:“风少的分量跟你我还是不同的,柴皇难免顾虑。”

    风沙一听,反而心虚,沉声道:“我什么分量我自己清楚,还不至于吓住柴皇。仪兄应该知道些什么,不妨明说。”

    赵仪凑近些道:“先皇尚未发迹之时便与凤翔军使王景交好。”

    风沙的眼光剧闪一下,低声道:“就如柴皇和你么?”

    赵仪不答,低头喝酒。

    风沙皱起眉头,他还真不知道郭武和王景有这层关系。

    如此说来,王景显然是郭武的心腹,那么天然亲近彤管,反之亦然。

    简单来说,柴兴只用拨弄王景就会把彤管拖下水,一旦彤管下水,他也会跟着下水。倒过来推,如果他不想彤管被王景拖下水,必须对柴兴做出某些妥协。

    虽然处境仍比被架空的赵仪和任松强上很多,但是不可否认,他确实被牵制住了,面对柴兴的时候难免束手束脚。

    之前,他和赵仪在教坊司密谈,通过利益交换让柴兴默许了一份相当于丹书铁券的空白名单。

    彤管以此保下了一批受到灭佛牵累的官员以为羽翼,从此拥有了超出长公主身份之外的政治影响力,不再单纯倚靠柴兴的恩宠。

    柴兴默许归默许,警惕之心显然随之而起,更由此发现他和彤管拥有相当密切的关系,否则怎会凭白送给彤管这样一份重礼?

    如今这一手名为暗度陈仓,并且引而不发,既可以用来牵制,也可以用来试探,试探彤管对他来说到底重要到何种程度。

    风沙心思电转,忍不住叹气道:“柴皇当真高明啊!全盘兼顾,无有遗漏。”

    四灵就像一张桌子四条腿,青龙这条腿本来就是断的,如今汴州四灵的朱雀和白虎也被柴兴暂时折断,仅剩他这条腿还被柴兴拴上了一根绳子。

    届时柴兴只需轻轻地一扯,结果不问可知。

    柴兴高明就高明在断而不推、牵而不扯,予以最大威慑的同时,也不至于把他们三个给逼得破釜沉舟。

    任松苦笑道:“这下咱们三个难兄难弟,谁也没得跑了。”

    赵仪凝视风沙道:“还在南唐的时候,我曾请益,那时你认为王萼得位不正,难以服人,东鸟会继续乱下去。且乱在两人,一是王振,二是王崇。”

    风沙点头道:“我记得,云虚组织的清明踏青会,那次钱二公子也在。”

    赵仪以极其谨慎的口吻暗示道:“虽然东鸟至今尚算稳定,但是风少的推测绝对不会有误,如果东鸟现在能够乱起来,或许对咱们目下的困境大有帮助。”

    他深谙平边策的明暗两策,北周乃是佯装西征,目的在于诱使南唐降低警惕,再趁其不备,反戈一击。

    如果这时候东鸟陷入混乱,自以为北周无暇他顾的南唐很有可能出兵占便宜,本就打算回马一枪的北周将会占尽形势,处于绝对的优势。

    赵仪相信风沙不会信口开河,既然那时就敢做出预测,说明早就埋下伏笔。

    只要现在能够拿出来,无论谁找他们的麻烦,第一个不答应的人将是柴兴。

    任松忙道:“风少在东鸟称得上呼风唤雨,我也可以帮些忙。可惜还是太被动。东鸟再乱,若南唐不动,仍旧无法牵动局势,望风少能够在南唐也出把子力。”

    想要搅乱东鸟局势,东鸟总执事肯定不会同意,他是东鸟总执事的人,而非相反,是以顶多敲敲边鼓。

    风沙在东鸟在南唐都拥有相当大的势力,并且相当独立,完全可以抛开东鸟和南唐四灵自己干。他则通过东鸟四灵予以配合,成功的把握很大。

    如果有办法让东鸟陷入混乱,引得南唐出兵,柴兴绝对欣喜若狂,保管要什么给什么,他们所面临的一切架空都将立刻烟消云散。

    其实架空本身并不致命,致命在于被架空之后无力抵挡群狼饿窥,群起围噬。

    风沙思索良久,展颜道:“这么好一个先示敌以弱,再趁机斩首,得以威慑四方的机会,何必白白错过?”

    赵仪和任松相视一眼。

    任松试探着问道:“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

    越是想打的时候,越要装成不想打的样子。越是能打的时候,越要装成不能打的样子。

    早在辰流的时候,风沙就对绝先生用过这一招。

    当时任松正陪在绝先生的身边,眼睁睁看着绝先生从自信满满到错愕失色,闹了个满盘皆输,黯然败离辰流。他自然刻骨铭心,想忘都忘不掉。

    风沙含笑道:“然也。”

    他这么快在北周站住脚,当然会损害多方的利益,这是无可避免的。

    强势的时候,自然一切太平,哪怕有人心中敌视,也绝不会显露于外。

    如果能够趁机引出几条藏于阴暗角落的毒蛇,再来个杀鸡儆猴,所照成的威慑是不可估量的,与状元楼的七夕宴会正好形成红白双脸。

    往后再陷入弱势的时候,前例会使人心惊胆颤,生出畏惧之心,能够使发红的双眼和发热的脑袋瞬间冷静下来。

    赵仪有些意外地瞟了任松一眼,任松是个聪明人不假,但是学养并不深厚,少见出口成章,还能一语中的,难免感到奇怪。

    任松忍不住道:“我相信风少拥有足够的能力陷东鸟于混乱,并引动南唐出兵,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引出饿狼,又没能一棍打死怎么办?”

    无论让东鸟陷入混乱还是让南唐出兵都是天大的事,并且环环相扣,其中变数太多。

    一旦稍有差错,没能成功,那么在柴兴面前就没有筹码,最关键他们头顶上的神仙正在打架。

    连赵仪都被架空了,不得不拉上他和风沙抱团取暖。可见北周总执事来势汹汹,否则玄武总执事不会连儿子都护不住。

    他和风沙更是后娘养的,不被扯进这滩浑水就算谢天谢地了,仅能守着手头的一亩三分地过活,根本不指望上面撑腰。

    届时,柴兴不予以庇护,被架空的他们偏又引蛇出洞,还故意诱敌来咬,如何自保?

    ……

第八百八十七章 四灵的危机

    任松的疑问归根结底是想知道风沙究竟如何搅乱东鸟、引动南唐,进而判断成功的把握到底有多大,再来决定配合不配合。

    风沙微微一笑:“天即可不泄露,说出来就不好使了。”

    离开南唐之前,他便通过周嘉敏早就让南唐一直偏师秘密陈兵于萍乡。

    萍乡位于两国交界处,乃是南唐的西大门,素有“湘赣通衢”、“吴楚咽喉”之称,距离潭州仅有几百里,还有支流汇入湘水,一日可达。

    待东鸟再生内乱,这支奇兵将会立刻发动奇袭,再与风沙安排的内应里应外合,攻下潭州并非难事。

    如此大功,既可以使周嘉敏在南唐的地位稳如泰山,也可以使北周占尽形势。

    他一直想寻找个适当的机会将这份大礼送给柴兴,如今时机还算不错,一举好多得。

    不过,这件事绝对不能跟任松挑明,毕竟这小子的屁股还是坐在东鸟总执事那边的。

    现在为了自保,或许允许损害少许东鸟四灵的利益,使东鸟陷入混乱,但是并不意味着任松能够容忍东鸟大乱,甚至被灭。

    总之,风沙摆出一副“爱信就信,不信算了”的模样,他又不傻,说是绝对不可能说的。

    任松赶紧向赵仪使眼色。

    没曾想赵仪装作没看见,岔话道:“宫大家和辰流使团已过宋州,张永将去陈留迎接并护送,我则陪同晋国长公主迎候于东水门码头,风少可有兴趣一起?”

    风沙摇头道:“我暂时不适合公开亮相,不能把青秀大家扯入这场风波。云虚那边我管不着,升天阁我安排好了,青秀大家将入驻启圣院。”

    赵仪和任松皆愣,又迅即恍悟。

    启圣院乃是隐谷的地盘,郭青娥亲自坐镇。

    升天阁本来就有隐谷的份额,风沙和郭青娥的关系又十分亲密,托郭青娥照看确实在情理之中。

    风沙想了想,叮嘱道:“暂时不要透露我是升天阁的东主,无知且不长眼的家伙如今可不止一个,万不能因为我而牵累青秀大家。”

    任松有些不明白,下意识地点头。

    赵仪心知肚明,风沙分明暗指王升和盖万。

    风沙和两人有些宿怨,显然担心因为他的关系影响宫青秀无暇的名声。

    这两个家伙不仅无知还不长眼,奈何是柴皇特意抛出来搅局的弃子,本身具有象征意义,不是动不得,而是不能随便动,偏偏权力还不小,恶心人足够了。

    就像两堆狗屎,谁沾上谁恶心。

    风沙请隐谷出面,显然是用来防止某些大势力打宫青秀的主意。

    比如他就知道明教最近并不安分,似乎蠢蠢欲动,风沙现在正被架空,有些地方使不上力。

    故意和升天阁暂时隔开,则是防止诸如王升和盖万等小鬼难缠。

    毕竟无知者无畏,那些小鬼可不知道四灵是多么恐怕的存在,拦大鱼的渔网,拦不住苍蝇,一时还不好拍死的话,那就只能赶、只能躲。

    赵仪脑中灵光一闪,又突然把话转了回来:“不知风沙所说的示敌以弱,再趁机斩首,包不包括引诱某些烦人的苍蝇作死?”

    风沙失笑道:“好你个赵仪,骂人不带脏字。什么玩意儿才会引诱苍蝇?我呸呸呸~”

    赵仪和任松皆笑。

    赵仪笑道:“怨我嘴笨,说话不当,风少万勿见怪。”

    风沙敛容道:“你们想想,怎样才能让人相信一位本来强壮的大汉变得弱而无力?”

    赵仪微笑道:“那就是任凭苍蝇嗡嗡乱绕,一掌下去还拍不死。”

    任松嘿嘿地笑道:“苍蝇也可以做饵,不仅可以钓鱼,还可以诱蟾蜍,勾蜘蛛,引蝙蝠。”

    他这时也想明白了,虽然不知道风沙的底牌到底是什么,但是他坚信风沙绝对不会容忍自己被苍蝇给欺负死,所以一定有十足的把握可以使柴兴跳出来撑腰。

    风沙正色道:“现今情况不明更不妙,我们应当守望相助,共渡难关。”

    赵仪和任松同样敛容,而后郑重地点头。

    赵仪低声道:“实不相瞒,我爹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并不清楚北周总执事突然发难的目的究竟为何,我仅是侧面打听到一点风声,也不知真假。”

    风沙和任松齐声道:“说来听听。”

    赵仪道:“据闻北周总执事最近身体欠佳;据闻陛下有意升任王薄为宰相。”

    风沙和任松相视一眼,风沙皱眉道:“北周总执事自知命不久矣,于是为子铺陈后路?”

    任松顿时板起脸,寒声道:“这叫做以权谋私,北周总执事何以服众?”

    果真如此的话,柴兴就是以王薄成为宰相为条件,让北周总执事针对玄武总执事,使四灵陷入内斗。

    身为四灵的最高层,为子谋利其实没什么,但是为了儿子故意挑起四灵高层之内斗,这事情就大了。

    赵仪显然很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忙道:“这仅是风闻加推测,当不得真。你们听听就罢。”

    风沙冷冷地道:“如果这次西征之后,王薄升任宰相,恐怕就不仅是风闻推测了。”

    自他这个少主被废之后,上执事的权力便与日俱真,四灵大会之后又新设总执事阶。

    六位上执事升任总执事,扩增十四个上执事阶。

    这些上执事将是总执事的副手,负责具体的事务,虽然听命于总执事,但是总执事并不能随心所欲。

    就好像风沙、赵仪和任松这样,麾下两名副手的去留和意志都可以制约他们的权力,联起手来甚至可以把他们给架空。

    如今十四个上执事阶暂时空缺,导致了一个严重的后果,无人能够制约本系的总执事。

    六位总执事无法横向干涉彼此的内务,可以横向干涉的青龙又已经群龙无首,于是每位总执事于本系之中大权独揽,当然很容易造成私欲膨胀。

    风沙一转念,赵仪忽然透这种风,恐怕别有用意。

    别人拿总执事毫无办法,他这个曾经的少主倒是个例外,如果获得总堂的强力支持,他完全有办法把北周总执事给彻底斗垮。

    但是真把北周总执事给斗垮了,总堂岂不是在北周彻底压过了北周四灵?

    那样的话,四灵将会迅速分裂,总堂和分堂形成南北对峙的局面。

    ……

第八百八十八章 伏剑来了

    天光刚明,薄雾仍飘,辰流号转舵,晓风号落帆,两艘巨艋缓缓地靠岸。

    东水门码头上旌旗招展,仗卫如仪,教坊诸班成排奏乐,晋国长公主彤管身袭常服立于新搭的露台之上,礼官于侧陪衬。

    台下,北周官员与各国使节、诸军将校皆袭常服,无不举目眺观,神情热切,当然不是看云虚,而是待观名满天下的宫青秀。

    码头外围,仪仗相隔,涌来看热闹的百姓万头攒动,更是屏息引颈。

    辰流小国,哪怕云虚是王储也不值得如此隆重的迎宾之礼。

    不过,上有柴皇暗示,下有彤管主持,四灵支持,隐谷推崇,百家给面子,契丹使馆带头,符家等势力往来奔波。

    想不热闹都不行。

    东水门码头的西面有个僻静的小码头,相对于热闹的主码头,这里相当冷清。

    此乃三河帮新设不久的驻地。

    韩晶和云本真立于码头的石阶上,其后是宫天霜,再后是纯狐姐妹。

    诸女皆着劲装,并且佩剑,英姿飒爽,怎么看怎么像江湖人物。

    那边当众迎接宫青秀和云虚,这边私下迎接伏剑。

    伏剑本该早就启程,后因柴皇明旨诏发,邀请宫青秀率升天阁来汴州演舞,同时获邀的还有辰流使团,她立时率三河舰队停下等候,而后一路护送。

    伏剑乃是核心七人之一,所以韩晶亲自来迎接,云本真代风沙迎接,宫天霜则是以师姐的身份来迎接师妹。

    本来随侍彤管的孟凡也想来这边,他向来惧怕云虚,根本不想打照面,和伏剑的关系又挺好,奈何彤管非要让他呆在身边,只好作罢。

    很快,数艘小艇破开晨雾,护送一艘快艇靠向码头。

    伏剑立于船首,嫩脸匀晕,明眸光转,唇角浅笑,不仅娇艳犹胜往昔,更多了些妩媚与灵性,其气质之沉凝,远超出年龄。

    一身招牌的男装红袍相当鲜艳醒目,妆容发髻也做男子打扮,靓丽与英气形成强烈对比,更添明艳。

    宫天霜见之,忍不住生出些许妒意,伏剑是她的小师妹,年纪比她还小呢!怎么一段时间不见,竟变得如此风姿绰约,与之相比,她真似个没长大的小女孩。

    自从昏迷之中清醒,身份再也掩藏不住,虽然风少依旧温言软语,丝毫没有怨怪,甚至连提都不提,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她心中仍旧好生不自在。

    这几天一直猫在房里不肯出门、不肯见人,要不是今天必须露面,她还躲着呢!

    伏剑登岸之后,与诸女一番寒暄。

    纯狐姐妹见到帮主十分兴奋,言说风少让她俩留在伏少身边侍奉。

    伏剑心下大怒,暗忖你们居然还笑得出来,莫不是侍奉主人不尽心,结果被赶了回来?

    她好不容易才往风少身边塞了自己的人,如今没了不说,风少说不定还会迁怒于她。

    然而,当着韩晶和云本真的面,她并不好发火,盘算着待会儿再来狠狠的收拾两女。

    诸女齐回大厅,尚在叙旧,忽有帮众匆匆禀报,一位汴州府衙的亲事官来访,指名道姓要见三河帮帮主伏剑。

    伏剑脸色微变,转目瞧向韩晶,透出询问的神色。

    她屁股还没坐热,就有人知道她来了,还打上门来,这种情况绝不寻常。

    韩晶不动声色地道:“正想跟你说呢!最近风少那边和我这里都被人给盯上了。风少的意思,你暂时安顿下来,找个合适的机会再于私下相见。”

    伏剑这才明白风少让纯狐姐妹跟在她身边的用意。

    两姐妹了解风少于汴州所有的情况,可以帮她参谋事务,并与包括风少在内的各方进行沟通和联络。

    伏剑一念转过,迅疾回神,问道:“依韩先生看,我是否该见见这名亲事官?”

    韩晶回道:“来人八成是武德司的亲事官,仅是假借汴州府衙的名义罢了。所谓武德司,类似于南唐的侍卫司,实乃皇帝的心腹爪牙,官小权大,不可小觑。”

    伏剑颌首道:“那好,我亲自见见。又该以何种态度呢?”

    韩晶解释道:“夕若姑娘如今乃是武德司的副使之一,她的顶头上司与风少颇有些龃龉,风少碍于形势,暂时不想动他……”

    流火忽然出声道:“武德司正使王升是我们姐妹的亲师兄,不如由婢子出面,应该可以把来人打发了。”

    伏剑俏眸一亮,心道风少英明,含笑道:“那好,你现在就是三河帮的检校执剑,暂代汴州分舵管事。”

    若换作没到主人身边之前,流火一定会很兴奋。

    因为执剑上面就是执法,她爹也仅是执法而已。

    到了主人身边之后,她和妹妹见了世面、开了眼界,哪怕王子公主也就那回事,是以毫不动容,仅是轻轻地应了一声,颇有些宠辱不惊的意味。

    流火去后,韩晶找个借口让授衣带宫天霜离开,她则仔细地给伏剑讲解当今汴州的形势和情况。

    流火很快回来,加入讲解。

    岂知讲到半途,外间传来呼喝之声。

    又有帮众急匆匆地冲进来禀报,说有人带着一众逻卒强闯,正过庭院,被阻于大厅之前的花园里,两方正在对峙,快要打起来了。

    三河帮帮众不得命令轻易不敢阻拦官兵,但也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轻易闯入舵内重地,尤其自家帮主已经来了,大家有了真正的主心骨,硬是拦人于花园。

    流火忙道:“婢子再去看看。”

    伏剑俏脸含霜,拍案而起,冷笑道:“都打上门了,欺我三河帮无人吗!”

    人家摆明是趁着她这个帮主刚来,出于某种目的,想给她一个下马威,韩晶已经大略地给她讲了形势,她心里有了底,知道可以把事做到何种程度。

    花园中,王升正带着八名逻卒与一群三河帮帮众对峙。

    王升负手长立,颇有气势。

    韩晶并没露面,隐于暗处观察,心中一个劲地摇头,不乏讥嘲。

    堂堂武德使,居然这样抛头露面,实在有**份,说明此人心里没数,眼界更不高,完全不清楚自己的身份意味着多大的权力。

    像这样亲自冲在第一线,一旦遇上硬茬,等于失去转寰的余地。

    折损的不仅是自己的威望,连带武德司都会受到牵累,甚至导致柴兴跌面子。

    韩晶得出结论:此人虽然位高权重,然而心态上仅是个江湖人,还是很不入流的那种。

    ……

第八百八十九章 男人啊!

    韩晶心内讥嘲王升之余,又不得不佩服的风沙的预判的确很准。

    风沙故意不公开亮相,瞒下与升天阁的关系,又让纯狐姐妹带着尾巴来三河帮驻地迎接伏剑。果然有耐不住性子的小鬼打上门来,而非寻上升天阁。

    升天阁就像一尊精美的瓷器,洁净无暇一尘不染。

    哪怕仅是让小鬼的脏手印上几枚黑手印都算亏大了,更有甚者被吐上几口口水,岂非恶心的要死、心疼的要命?

    三河帮不一样,本来就负责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腌臜事,手黑得很呢!打小鬼正合适。

    王升这小子显然不清楚武德司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和存在意义,居然混江湖一样快意恩仇。

    伏剑轻盈地行入花园,三河帮帮众纷纷分开,恭敬地行礼,大声称唤伏少。

    “你,阁下,兄台,嗯,姑娘就是人称丹凤帮主的三河帮伏帮主?”

    王升本来气势汹汹而来,看见英气又不乏靓丽的伏剑,视线顿时挪不开了,本到嘴边的狠话忽然间斯文起来。

    伏剑嫣然一笑:“江湖朋友抬爱,伏剑万不敢当。”

    王升被她明媚的笑容拨得心儿一颤,眼神不禁有些恍惚,神魂更是飘荡。

    仿佛看见当年红颜仗剑的柔娘,外表凌厉强势,实则温柔热情,冲你一笑,满院生春。

    流火见二师兄直勾勾地盯着帮主,心道这样可不行,赶紧上前行礼,唤了声二师兄。

    王升蓦地回神,轻咳一声,回礼道:“流火师妹。”说话的时候,眼睛仍旧望着伏剑,对流火有些敷衍。

    其实他对纯狐姐妹一直挺关爱的,两女入门的时候尚在幼龄,他那时则几近成年,像长辈多过像师兄,是以纯狐姐妹虽然漂亮,他还生不出那种心思。

    最开始恼火凌风的起因,也是认定此人把自己记忆中那对天真烂漫的姐妹花变成了交际花。

    后来在盖万的强势逼迫之下,他为了前程终也屈服,生出了不良的心思,想让凌风去做坏人逼纯狐姐妹向盖万献身,说不定他也能喝口剩汤。

    他当然不认为自己有错,只怪纯狐姐妹忘了师门教诲,没有洁身自好。

    既然被一群猪给拱过,不差那一两头,不如找头最肥的献身,顺便帮帮他这个师兄。

    伏剑柔声道:“兄台是流火的师兄,我也就直言不讳了,敢问不请自来,不告而闯,是鄙帮哪里不小心得罪了吗?”

    王升听她温言软语,心头生痒,骨头发软,露出色授魂与的神情,连自己来干什么的都给忘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伏剑见他被自己给迷住,心里多少有些得意,含笑道:“来者是客,兄台请进。”

    王升笑道:“好说,好说,进去说也好。”

    躲在暗处观察的韩晶差点一个趔趄,她想过一十八种可能,唯独没想到会是这种,忍不住叹道:“男人啊!”

    一行人进厅后分主宾入座,各自手下于后排开阵仗,瞪眼对目,凶相毕露,倒真似帮会谈判。流火亲自给帮主和师兄奉茶。

    王升连喝好几口热茶,总算压下心中的旖念,想起自己干嘛来了。

    “贵帮一位不知姓凌还是姓风的客卿最近于汴州极不安分,不仅私设囚牢,滥用私刑,甚至逼良为娼,不知伏帮主到底管是不管?”

    他好不容易才把柔娘从益花楼的火坑里救出来,岂知柔娘非但不领情,反而多有刻薄之语。

    竟像是性情大变,怎么说都不听,怎么劝都不理。反而振振有词,不仅怨他小题大做,居然还吵着要回去,他不得不把柔娘禁足。

    心中这股邪火自然腾腾地冒起,憋着劲想要找人麻烦。

    奈何上次白矾楼赌局,赵家兄弟和易夕若所表现的态度令他有些打鼓。

    后来几方联手,意图设伏契丹骑兵,那个不知姓风还是姓凌的家伙派来的人手不仅精干,武械更是精良,明显大有背景。

    他尚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得知三河帮帮主到了,他立时醒悟过来,既然此人是三河帮的客卿,他应该由三河帮入手。

    至于怎么让帮会俯首帖耳,早先为禁军将领的时候,他有过类似的经验,成为武德使之后,做起来更加简单。

    他只需亮出身份,没有不屈服的。

    江湖上的独行侠难得招惹,家大业大的帮会不一样,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可能跟官府正面硬杠,尤其武德司这种手眼通天的衙门。

    所以,他完全可以逼着三河帮整治自家的客卿,甚至把人交予他随意处置。

    伏剑听了王升一番话,不禁错愕。

    躲于暗处偷窥的韩晶几乎笑出声来。

    如果王升这小子还仅是个小小的禁军将领,为了对付一个客卿,这样直接打上门来找帮主讨说法很正常。然而,到了武德使这个层面,游戏不是这么玩的。

    谁会管到这么底层的事,更不会亲自下场。

    一般会扶持一个势力相当的帮会与三河帮对擂,然后视效果或加码、或减码。又或者在朝廷层面斗法,比比谁的背景更大。

    如此一来,输赢都是下面的事,怎么扯也扯不到自己的身上。

    下面杀得血流成河,并不妨碍上面把酒言欢。

    比如风沙操刀灭佛,但是与佛门关系好着呢!

    若不是他操刀灭佛,与佛门的关系还不可能这么好。

    如果傻到亲自冲到第一线,恐怕现在还陷在泥涝里爬不出来。

    伏剑神情古怪地道:“先不提兄台所言是真是假,如果我就是单纯护短,兄台又想怎样呢?”

    王升皱眉道:“或许伏帮主尚不知道王某的身份,鄙人武德使……”

    伏剑打断道:“我知道,流火都跟我说了,然后王正使想怎样呢?”

    王升愣了愣,他还真没想过人家不怕武德司他该怎么办?不禁有些恼羞成怒,拍案道:“那就按江湖规矩,比武论胜负。”

    如果伏剑正在喝茶,肯定一口喷出去,勉强板住俏脸,似笑非笑地道:“既然尊驾有意比武,几天后的中元节有场武书会,前辈名宿云集,刚好做个见证。”

    王升啊地一声张开嘴,半天没能合拢。

    ……

第八百九十章 物是人非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盖万心中反复冒出这句话,跳着脚把王升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王升贵为武德使,偏得像个家养的碎催,被盖万骂得满脸通红,别说还嘴,连头都不敢抬。

    自从柴兴把盖万软禁于宫内,他以为这混蛋终于完蛋了,为此还高兴了好几天,大肆庆祝了好几场。

    岂知盖万突然从天而降,带来了皇帝的密令。

    不仅参赞武德使,还拥有密奏权。

    盖万更是得意洋洋地显摆了一下自己和陛下的故旧之情。

    王升好歹出身禁军,知道这叫做监军。

    武德司作为皇帝的心腹爪牙,权力的来源就是上达天听。

    王升心知肚明,他说话不可能有盖万好使。

    所以,他掌控武德司,盖万掌控他。

    眼见盖万终于骂累了,王升小声问道:“那我到底去还是不去?”

    盖万双眼翻白,差点气晕过去,心道好嘛!全白骂了。

    他深喘几口气,咬着牙道:“你是堂堂武德使,不是江湖游侠儿,就算打赢,光彩吗?如果输了怎么办?让人说陛下特任的武德使就是这种货色?”

    王升啊了一声,大惊失色。

    他真没想到自己不过答应一场比武,居然会牵累龙颜。

    盖万冷冷地道:“你可以没命,陛下不能丢脸。”

    王升结巴道:“那,那我派,派人取,取消……”

    这时,有个青衣汉子快步进门,近身低语。

    “察知内城市肆多处江湖人士聚集之处有人大肆宣扬武德使将与三河帮高手于武书会上一决高下之语,原因众说纷纭,传言怪诞不经,愈有热络之势。”

    盖万和王升一齐变色,王升脸红,盖万脸黑。

    待那青衣汉子退下之后,盖万劈手一耳光,啪声脆响,王升当场转了一圈。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坑蒙拐骗偷,威逼利诱咒,要么把这股邪风给我压下,要么把传邪风的人给我干掉。”

    盖万怒不可遏地尖声怪叫:“一定要抢在这股邪风传进宫之前把火给我灭掉,否则龙颜震怒,我不好过,你也休想安生。”

    王升捂着脸使劲点头。

    ……

    皇宫,文德殿,偏殿。

    内侍详禀东水门码头的情况,末了退下。

    王卜沉吟道:“柔公主和宫大家的到来将会使风沙拥有四灵之外借力的余地。”

    其实他一直觉得不应该放任风沙集中势力。

    辰流使团还则罢了,升天阁拥有深厚的隐谷背景,隐谷不仅光明正大的给宫青秀站台,更毫不吝惜支持,加上风沙和郭青娥的亲密关系,将是个很大的变数。

    奈何柴兴同意,他不好明着反对

    对于风沙,柴兴早有定计,并不接话,反而关心另一件事:“王爱卿认为钱家三子跟随辰流使团秘密来访,会负有什么使命吗?”

    王卜想了想,答道:“吴越能够施力之处,无非有二:出兵牵制南唐;由海运支持渤海遗民拖住契丹。两处都不方便商定于明,秘密来访实属正常。”

    柴兴赞道:“大善。”无论哪种都将大利于周。

    王卜又道:“但是仍有疑问,为何是三子来访而非二子?以臣推估,或许海龙王有恙,吴越亦生储位之争。”

    海龙王一代人杰,威望卓著,无人不尊敬。有海龙王压着,连四灵和隐谷都不敢在吴越之地闹什么风波,一众儿子更是一个比一个乖巧,从不见什么争端。

    如果突然起了争端,很可能说明海龙王已经无力约束,身体有恙的可能性最大。

    柴兴思索少许,缓缓地点头。

    无论海龙王哪个儿子带来如此优厚的条件,一定会获得大周的鼎力支持,对于继承吴越王位大有裨益,所以应该是吴越王储亲自来访。

    情况类似于出访各国的辰流王储柔公主。

    区别在于辰流国小力弱,柔公主出访列国之时,根本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好条件,只能用尽各种手段,挨个求取承认和册封。

    总之,海龙王的三子越过本为王储的二子钱玑出访,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

    勾栏客栈来了一位客人。

    风沙很少见的以正礼接待,相当隆重。

    迎客入厅之后,分宾主就座,马家姐妹在旁伺候。

    风沙笑道:“二公子他还好吧!许久不见,甚是想念,音容笑貌,宛在眼前。”

    自打入院,客人便盯着马玉怜和马思思瞧个不停,闻言转目道:“二哥他很好,托我向风少问好。”

    风沙含笑点头:“三公子此行秘密来访汴州,必有要事,如果我能帮上点忙,定当义不容辞。”

    他和王卜一样,对钱三来访,而非钱玑来访充满疑问,是以试探。

    云虚之前曾在信中提过几次,说是吴越朝廷私下请求,她没有办法拒绝,也不好多问。

    加上钱三公子一直藏于船队之中,从来不露面,她连探听都找不到机会。

    钱三不接风沙的话,又去瞧马家姐妹,疑惑道:“我瞧两位姑娘实在眼熟,之前见过吗?”

    马玉怜的两颊略浮羞红,小声道:“婢子马玉怜,这是妹妹马思思,曾经在长乐府与三公子有过几次交往。”长乐府乃是闽国的王都。

    钱三恍然,喃喃地道:“原来是你们。”

    吴越国和闽国的关系相当密切,钱玑那位早亡的发妻正是闽国的公主,他是马玉颜、马玉怜和马思思的姐夫。

    钱玑丧妻之后,当时的闽王曾经动过将马玉颜再嫁于钱玑的念头,马玉怜和马思思也在联姻的盘算之内,打算另择吴越王子嫁予。

    不过,马家兄弟内斗的厉害,哥哥很快被弟弟干掉,然后又被下一个弟弟篡位,联姻之事一拖再拖。

    当初钱三出使闽国,参与数场宴会都有浓重的相亲意味,是以与马家姐妹见过多次,所以瞧着十分眼熟。

    只是两女始终低眉顺目,一副婢女的打扮和模样,既温顺又乖巧,他打心眼不太相信,所以敢看不敢认。

    如今确认,不禁愕然,心道你居然把两位公主当成婢女使唤,一时间脑袋有些乱,不知道该以何种态度面对现在的马玉怜和马思思。

    毕竟他曾经和两女谈婚论嫁,还分别于私下约会过,只是最终没成而已。

    马玉怜和马思思同样很尴尬,当年见钱三的时候,她们还是尊贵的公主,现在突然以奴婢之身待之,颇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

第八百九十一章 不欢而散

    钱三突然问及马家姐妹,除了看着眼熟之外,也是在探问身份。既然是闽国公主,那就无妨了。

    “小弟听二哥说,风少为了帮渤海筹措物资,一直不遗余力的多方奔走,多有助力。现今龙泉府被契丹攻破,渤海王投降……”

    风沙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是今年二月发生的事情,他得知的时候已经五月末,虽然心中早有预计,仍然感到悲呛和忧虑。悲呛渤海的下场,忧虑中原的前途。

    所以,他千方百计地阻止南唐和契丹联手伐周,因为少了渤海牵制契丹,北周实在难以撑过南北夹击。

    钱三打量着风沙的脸色,正色道:“虽然渤海国覆灭,但是并不乏勇敢的抗争,其遗民建立了定安、兴辽等众多反抗军,抗争艰苦卓绝,亟需中原的支持。”

    风沙沉吟道:“我很想支持,奈何存有现实的碍难,不知三公子考虑过没有?”

    钱三挑眉道:“小弟没少听二哥夸赞风少,多有溢美之词,敬佩之意溢于言表……”

    风沙笑着打断道:“二公子谬赞,在下也就一介俗人,实在愧不敢当。”

    钱三对真实存在的碍难避而不答,使他对此人的真实目的生出怀疑。

    尤其这小子转而来捧高他,这叫做上屋抽梯,俗称捧杀,一旦被捧上去,那就难得下来了,他当然不会上套。

    钱三一本正经地道:“渤海牵制契丹意义重大,不夸张地说,中原的安危与渤海的前途称得上休戚与共。”

    风沙略一犹豫,点头道:“我承认中原确实很需要渤海尽量牵制住契丹,但是渤海已经灭国,我等坐困中原,实在鞭长莫及,不知三公子是否有解决之策?”

    中原的安危事大,他想再给钱三一次机会,只要能说出个一二三,他可以支持钱三募集物资。

    钱三微微皱眉:“正因为困难重重,所以才希望风少鼎力相助。既然风少已画虎头,何必结以蛇尾?倒要人觉得风少有始无终,为德不卒。”

    史记淮阴侯列传有载:公,小人也,为德不卒。

    意思是不把好事做到底的人是小人。

    风沙倒没生气,仅是好生失望。

    这小子还是避而不答,不过不再捧杀,而是贬压,还是意图激得他无脑同意。

    风沙一语双关地婉拒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此一时也比一时也。”话不投机半句多,原本轻松和谐的氛围荡然无存。

    钱三起身拱手道:“还请风少再考虑考虑,小弟先行告辞。”

    风沙跟着起身相送,一直送出勾栏客栈,目送钱三的马车转过街角方才回返。

    回房之后,风沙坐下喝茶,喝了一口嫌凉,咄地顿下茶盏,又去吃甜点,咬了一口吐了出来,恼道:“太油了,腻死了,谁做的,绘声呢?”

    马玉怜有些慌张,忙道:“绘声姐不在,是婢子做的。”

    马思思偷看姐姐一眼,不敢吭声,点心是她姐做的没错,却是她打得下手混得油,那时她还信誓旦旦说主人嫌最近饭菜太素,所以点心应该做腻一点。

    风沙皱眉道:“绘声人呢?又跑哪儿野去了?”

    马玉怜小声道:“流火有些事要跟绘声姐沟通一下,所以绘声姐一早请了假,出门去了。”

    其实是伏剑摆了酒,宴请宫天霜和孟凡,特意邀请了绘声。

    她与宫天霜、孟凡都在韩晶门下学过百家经典,视韩晶为先生。孟凡一直以韩晶的入室大弟子自居,唤宫天雪二师妹,唤宫天霜三师妹,唤伏剑小师妹。

    看似玩笑般的戏言,伏剑却十分重视这层关系,宁可在称呼上做小,也要把戏言给坐实。

    尤其孟凡与韩晶的关系越来越密切,她对孟凡也越来越重视,何况绘声就是个弟奴,为了弟弟什么事都好说。果然孟凡一出马,一请就请到了。

    当然,明面上还是要找个正式的借口,免得让风少认为她拉小团体。

    风沙一听是流火有事找绘声,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他把纯狐姐妹暂时放到伏剑身边,正是帮助伏剑与各方联络、沟通,熟悉汴州情况,方便伏剑尽速于汴州站稳脚跟,约见绘声很正常。

    风沙向马家姐妹道:“既然你们和钱三打过交道,给我说说钱三其人。”

    马玉怜担心主人吃醋,小心翼翼地道:“其实婢子仅是与他出席过几次宴会,结伴游过一次灯会,相交不深。思思的情况差不多。”

    马思思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她性情随她娘,虽然还谈不上浪荡,绝对称得上轻浮。

    曾经跟她有过暧昧关系的男人不在少数,仅是没有真个越过雷池罢了,与钱三绝不仅一次约会,也不仅止于约会。

    风沙不耐烦地道:“总有个印象吧!”

    马玉怜可怜兮兮地道:“似乎心思很重,感觉有些假……”

    风沙心道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马思思插话道:“他好像好男风,身边连个婢女都没有,尽是些英俊的侍从,哪怕挨他近点他都会躲开。”

    马玉怜愣了愣,赶紧冲妹妹瞪眼。

    马思思登时会悟过来,再度缩颈。

    她极力想证明钱三好男风,却不小心暴露自己曾经试图“挨近”。

    风沙撇撇嘴,心知从两女嘴里问不出什么了,低头思索。

    马玉怜见主人默不吭声,心里愈发紧张,壮着胆子道:“既然主人不喜欢钱瑛,婢子和思思保证再也不见他。”钱瑛即钱三。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风沙正在想事,随口道:“支援渤海需要广泛地发动各方势力,无论过程还是结果都会给钱三带来巨大的影响力。”

    钱玑为了给渤海筹措物资,一直来回奔波,到处求人。但是不可否认,他因此获得了各方的敬重,行经之处,无不郑重相待。

    毕竟勾结契丹的大帽子没几个人戴得住,哪怕心里不以为然,明面的样子装也得装出来。

    闽国王位更替频繁,马玉怜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忍不住道:“主人担心帮他会对钱二公子的储位不利,钱二公子可能会对主人心生芥蒂?”

    “二公子何等人物,怎会在乎私利。我也不在乎钱三是否以公谋私,怕只怕他只谋私不谋公。刚才问他是否考虑过现实的碍难,其实最大的碍难在于运输。”

    风沙冷冷地道:“对此,他连提都不提,那么有三种可能:根本不曾想;根本不想想;根本不想说。我当然信不过他。”

    有契丹隔在中间,运输必须通过海路。

    如今渤海已经灭国,重要的港口码头全部落在契丹的手里,再想运送大批物资过去,只能绕行高丽,而后翻山越岭走陆路。

    危险不仅在运送、在接收,还有过路高丽的代价,被契丹打劫的风险,以及数不胜数地海贼、山贼、马贼。

    总之,这是一条浩大繁琐且危险重重的死亡之路。

    正因为风险实在太大,十成物资能抵达一二就很了不起了。

    如果主事者把支援渤海的物资昧下大半,甚至全部昧下,怎么办?

    船沉,被抢,坠崖,哪个理由都是合理的,根本无法追查。

    简而言之,他信得过钱玑,信不过钱瑛。

    ……

第八百九十二章 下毒

    内城北,杨楼,三楼包间。

    此间位于东面,窗口对着夷山。

    这里并非杨楼顶阁,也非朝向最好的包间,却是散客能够定到最好的包间。

    要不是伏剑坚持以三河帮的名义定房,孟凡出面都能搞到更好的房间,毕竟他不仅有侍卫司的职务,更是晋国长公主的亲卫首领。

    宫天霜、伏剑、绘声、纯狐姐妹和孟凡皆在,一男五女,好生快活。

    事实上,孟凡的确很快活。

    虽然作为在场唯一的男子,几乎等同于小厮,他仍旧乐此不疲,不仅包揽了端茶倒水等一应杂事,还兼顾插科打诨、杂耍把戏,把一众少女逗得花枝乱颤。

    连情绪不佳的宫天霜都一扫忧郁之色,不时咯咯地脆笑几声。

    在场诸女,以伏剑看着最为稳重,仅是睐目托腮,含笑凝视,不时凑头跟绘声说几句小话,主要是趁着气氛轻松,问些事情。

    绘声实际上是主人的内务大总管,知道的事情当真不少。

    伏剑似有意似无意地探问一会儿,尤其关注易夕若,收获颇丰。

    比如易夕若掌管的冰井务秘密置所于夷门,位于夷山与景明坊之间,与白矾楼尚未建成的北楼恰好对街。

    窗口看得见夷山也看得见白矾楼,绘声顺手指给伏剑看。

    再比如,易夕若最近想以各种渠道收罗妙龄少女,又不想花太多钱,所以主要通过地下黑市,并诱以权势,凡献女突出者,可以于冰井务挂个编外的外职。

    于是,一举两得,公私兼顾。毕竟武德司新建,掌握的权力很大,核心的人员很少,于在地扎根很浅,通过这一次,可以顺便扩张冰井务的触角。

    没曾想风声放出去不过几天,情势迅速失控。地下城的各家黑市疯了一样重金求购适龄的少女,一家比一家出价高。

    贩卖各种违禁物的黑市向来见不得光,最希望获得强而有力的靠山,最好的靠山就是侍卫司、武德司这种任何衙门都唯恐躲之不及的强力官署。

    哪怕本身各有靠山,也绝对希望和武德司搭上关系。

    不仅一些底层的小帮会忍不住重利的诱惑,偷偷地参与进来。街头那些混混泼皮更是连偷鸡摸狗都不干了,成天在街头巷尾到处乱窜,寻摸少女拐卖。

    走多夜路终见鬼,常在河边定湿鞋。

    下面有几个不长眼的家伙居然从夜市拐走了杜家的小小姐,连跟随的侍女都没放过。

    这杜家不是别家,正是赵仪和赵义的姥爷家、玄武总执事的岳父家,杜家的女儿乃是玄武总执事的夫人,赵家兄弟的亲娘。

    玄武总执事何等人物,很快把杜家的小小姐从黑市里给救了回来,万幸没有受到什么伤害,稍一追查缘由,很快查到了冰井务,也就是易夕若的头上。

    碍于百家规矩,玄武总上执事实在不好动易夕若,但是并不妨碍他在汴州动易门,逼得易夕若跑来求救。

    害得主人好生难堪,废了好大力气才把事情摆平云云。

    绘声不敢说主人窘态,仅是简略带过。

    真实情况是风沙为了替易门求情,被玄武总执事骂了整整一上午。

    核心七人的关系并没有公开,哪怕让玄武总执事知道也没法以此求情,他是在赌两位总执事斗法的时候,谁都不想把他逼往另一边。

    玄武总执事好不容易松口,他又被闻讯赶来的赵仪逮住骂了个狗血淋头,回来脸都黑了,硬逼着易夕若把所有的少女放还,并且保证不准再有下次。

    伏剑忍不住问道:“易夕若要那么多女人干什么?”

    绘声赶紧做了个嘘的手势,往宫天霜偷瞧一眼,见她仍在关注孟凡耍把戏才暗松口气,往伏剑附耳,把易夕若和白绫筹划的事情说了。

    末了道:“像江宁那样到处挖花魁就是个无底洞,所以她打算自己培养,暂时速成一批,先用起来再说,估计还会从升天阁借点人当教头。”

    伏剑皱眉道:“再急迫也不能找本地人下手啊!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她不是缺钱吗!只能寻贫家女儿,通过黑市可以广撒网再择优,比自己找快多了。又是签清倌的卖身契,卖艺不卖身,学得一技之长,将来也有出路。”

    很多贫家会自幼培养女儿的才艺,然后卖入豪门大户为妾、为婢、为家伎,甚至卖入风月场,如果连一口饭都养不起,就会送进尼寺。

    所以,易夕若给出的条件虽然远比从各家挖花魁便宜太多,但是对于贫家来说十分优渥。

    绘声撇嘴道:“没想到黑市那些人为了在冰井务挂个外职会那么疯狂,坑蒙拐骗偷无所不为。”

    伏剑没接话,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她琢磨是不是能以此向易夕若示好,想了想还是作罢。

    三河帮拥有四灵的背景,与各地的朱雀走私频密,其实并不缺质量上乘的牙行货。但是,三河帮同时还拥有隐谷的背景,不能涉入贩卖和训练奴隶之事。

    这是风少、柔公主和何子虚三人共同议定的准则,乃是三方共建三河帮的重要前提之一,失去这个前提,三河帮将面临拆伙的危险。

    如果她敢开这个口子,不用等隐谷出手,第一个不放过她的人是风少。

    说曹操曹操到。

    一位高大英俊的劲装护卫匆匆进门,向自家帮主附耳,言说有位姓易的故人门外求见。

    伏剑赶紧起身相请。

    易夕若摇曳多姿地进门,向诸人打过招呼,也不寒暄,径直把伏剑拉到一旁,低声道:“探事司的探子意图在菜里下毒,被我的人阻止。你怎么惹上武德司了?”

    杨楼是玄武的地盘,且设有冰窖,响应风沙的要求,早就同意让冰井务入驻,在易夕若的特意关照之下,孟凡乃是受到冰井务重点保护的人物之一。

    倒不是孟凡很重要,而是更重要的人物冰井务尚不够资格知道,比如宫天霜等风沙的身边人。

    是以孟凡一到杨楼,易夕若就受到消息,然后才知道宫天霜、伏剑等人也来了。

    又因为孟凡被冰井务重点保护的关系,冰井务驻员一发现有人往他所在的包房的饭菜里下毒,立刻出面阻止,并且急报易副使。

    白矾楼离杨楼仅有一坊之距,易夕若过来很快,也必须她亲自过来。

    武德司规矩深严,不必横向听命,只有她亲自坐镇才能防止探事司继续下手。

    ……

第八百九十三章 一羽飞龙

    惹上武德司?

    伏剑微微一怔,会意过来,低声道:“我到汴州当日,武德使打上门来找麻烦,最后与我帮约战于武书会,我怕他反悔就在江湖上放出了风声。”

    这件事易夕若当然知情,也当然要问伏剑,要让伏剑自己说出来,否则怎么卖人情?

    “我倒是听说了,但不至于给你下毒吧?”

    “我也觉得不应该。难道怯战,怕明天输了没面子?”

    伏剑毕竟是混江湖的,加上当局者迷,实在想不明白王升为什么会对她下毒。

    易夕若在武德司不是白混的,倒是猜到王升可能怕有**份的心思,但是她并不清楚王升背后还有盖万的存在,所以同样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王升怕跌面子,打一开始就不应该同意比什么武,既然同意了,没有道理反悔啊!

    她曾在杨楼门前戴着铜面和王升交过手,这小子的武功相当不错,尽管以剑闻名,空手也在水准之上,何况又是闯荡江湖出身,怕什么都不会怕比武。

    “不管怎么样,还是小心些,探事司既然出手,那就绝不仅止于此。”

    伏剑沉吟不语。

    “好了,这件事你不用再操心,我来摆平。”

    易夕若很有把握让王升收手,毕竟探事司在赵义的手里。她和赵义联手,可以轻而易举地把王升给架空,相信赵义不会不买她面子。

    伏剑展颜道:“好久不见,难得聚首,不如一起?”

    易夕若别有心思,微微颌首,在伏剑的引领之下,矜持的入座。

    伏剑与诸人结识很早,最开始的时候身份也不高,加上刻意亲近,所以哪怕和孟凡都能打成一片。

    易夕若不一样,虽然她在风沙面前一直低头做小,但是甫一加入便立刻成为核心之一。

    她乃是易门掌教,拥有自己的势力,而且相当独立,所以一直端着架子作冷漠貌,顶多对宫天霜眼神柔和点,哪怕面对绘声都不假辞色。

    绘声对易夕若也乖巧的很,指挥纯狐姐妹殷勤的服侍。

    她可以跟伏剑很亲热很平等,那是因为伏剑也曾是主人的婢女,两人有这层关系,加上伏剑能坐稳三河帮帮主的位置全然依附于主人,要看主人的脸色。

    作为主人最喜欢的贴身婢女,伏剑有求于她的事情很多,哪怕伏剑位高权重,她也并不害怕。但是,易夕若求不着她。相反,为了弟弟,她有求于易夕若。

    伏剑则不怕易夕若,两女作为核心七人之一,各自拉上一人就能反对任何事。未必能帮你成事,但一定能坏你的好事,有求于彼此的事情多了。

    简而言之,伏剑因风沙而获得权力。没有风沙,易夕若还有易门,易门再小也是百家。

    两人区别在于:一则毛,一则肉。毛比肉光鲜,肉比毛稳固。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皮之不存肉还是肉,哪怕流血。

    孟凡仍旧在那儿逗乐子,除开易夕若和伏剑之外,诸女尽情欢乐,却不知外间围绕他们的暗战激烈,冰井务正在千方百计地阻拦探事司。

    过了一会儿,易夕若的属下进来附耳禀报道:“武德使来了,邀副使一会。”

    易夕若冷冰冰地丢了句:“跟他说我没空。”

    那人继续附耳道:“就怕这小子试图强闯。”敢这样不尊敬武德使,说明他是易门中人。

    易夕若轻哼道:“他敢闯,你不敢杀吗?”

    这并非玩笑话,在场都是风沙十分看重的人,尤其宫天霜也在,王升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居然敢下毒!

    就算没有毒杀成功的可能,她杀了王升,风沙也一定会给她撑腰到底。

    当然,她把王升杀了会带来很多麻烦,她和易门的利益都会受到严重的损害,比如那千户酒榷肯定会被柴兴收回,所以她不会追着人杀。

    但是,王升非要自己找死的话,她只能送上一程,免得让风沙怒她保护不力。

    在她看来,风沙发怒比柴兴发怒可怕多了。

    那人微怔,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头道:“知道了。”带着点杀气退出门外。

    宫天霜忍不住问道:“谁要闯?又杀谁?是出什么事了吗?”

    易夕若淡淡地道:“我带了一羽飞龙,想让诸位尝尝鲜,奈何野性未除,扑腾乱闯,难得捕捉,他们担心乱杀影响味道,不敢下手,所以过来问问。”

    飞龙者,榛鸡也。所谓天上龙肉,地下驴肉。龙肉就是榛鸡肉,肉质雪白细嫩,味道十分鲜美,乃是罕见的珍馐。

    宫天霜聪慧机灵,闻言将信将疑。

    孟凡很有眼力价,掌心忽然翻出一朵彩绢花,笑盈盈地凑到宫天霜鼻尖前,问师妹香不香。

    尽管仅是假花,偏偏香气怡人。

    宫天霜好奇心起,左嗅右看,打算接过来仔细瞧瞧,接过刚一到手,绢花溢散不见,变成了一颗鸡蛋。

    她的注意力立时被引开了,使劲瞧个不停,连声追问孟凡怎么回事。

    孟凡伸手一抹,蛋就不见了,嘿嘿直笑,就是不说。

    易夕若瞥了孟凡一眼,露出赞许的神色。

    这时,伏剑轻轻碰了她一下,悄声问道:“你真的带了飞龙啊?二师姐心思剔透,不是那么好哄的。”

    易夕若回以悄声:“炙飞龙是杨楼的招牌菜,每日限量,必需预定,但是必有备菜留给贵客。”

    伏剑恍然,嫣然一笑,相当明艳。

    易夕若见气氛合适,凑近道:“我急需一批质量上乘的少女,三河帮门路多,你帮忙想想办法。”

    她这么快赶过来,保护诸人尚在其次,毕竟伏剑和宫天霜都不是那么好杀的。

    别说伏剑身边的护卫都是出身隐谷和四灵高手,风沙更是恨不能把自己的心肝宝贝宫天霜三层外三层地围起来。保证什么毒也进不来门,进来也上不了桌。

    其实是想趁机示好卖人情,请伏剑帮忙。

    自从杜家的小小姐出事,风沙强迫她把所有到手的少女全部送还,还霸道之极的不准再发生任何意外,等于把黑市这条路给堵死了。

    在她看来,这根本是矫枉过正,因噎废食。奈何壮不起胆子反抗,偏又找不到其他更快又省钱的门路,可是把她给愁坏了。

    ……

第八百九十四章 明明他才姓王!

    王升的情绪败坏极了。

    眼看武书会临近召开,偏偏伏剑足不出户,盖万催促愈急,急得他火急火燎,已经打算铤而走险,准备靠着禁军的老关系,借些人手装成江湖人物趁夜强攻。

    武德司当然有权调禁军配合行事,但是必须获得柴兴的授意。武德使亲自出面,别人不会怀疑,难在没法收尾。

    总之,私调禁军乃是天大的事,再怎么掩饰,哪怕灭口,也难以天衣无缝。

    不过,惹出再大的麻烦也是以后的事,盖万这边摆不平,他马上就会过不下去。

    万幸伏剑终于在武书会的前一天出门赴宴,可以趁机下毒,来个兵不血刃。

    结果又被自己麾下的冰井务坏了好事,易夕若居然还亲自跑来坐镇。

    易夕若一到,他就指挥不动探事司了,不能说完全指挥不动,撤退的命令肯定会听,但是想让他们和冰井务发生正面冲突,一个个立马成了听不见的木头人。

    王升本想找易夕若私下谈谈,结果易夕若连半点颜面都没给他留,居然让人当众说没空!!!好像他不是她的顶头上司一样。

    其手下还个个手按刀柄,目露凶光,一副你敢闯我就敢杀的样子。

    王升火冒三丈,气得佛祖升天。

    奈何探事司一个个装木头人,显然靠不住。敌众我寡,他还真不敢强闯。

    同为武德司的两方在楼梯口对峙,惹来客人围观,不乏指指点点,不乏窃窃私语。

    王升的脸皮已经涨红发紫,僵在当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想找个台阶下都找不到。

    不知所措地僵持一阵,总算来了救星。

    杨楼的管事匆匆而来,言说韩巡检嫌楼下吵闹,要两方人都散了,别影响他喝酒的兴致。

    韩通的面子大家都要给,王升赶紧就坡下驴,拂袖而走。

    他心里憋屈,心气不畅,郁闷地回家,不是回他家,而是柔娘家,打算找柔娘倾诉一下心头的苦闷。

    结果院内负责禁足柔娘的卫士全然不见踪影,唯有窗影朦胧,映着交颈鸳鸯。

    王升心中生出不好的感觉,明明他才姓王!一股酸涩之极的怒气直冲顶门,几乎瞬间冲昏了理智,抬脚踹门,挟着漫天绿火强闯进屋。

    柔娘之态,媚意盎然,玉体横陈于盖万的怀中半倚半偎,唇与颊相似艳,臂与腿同样白,乌发瀑垂如披纱,掩胸掩臀掩大腿。

    除此之外,白茫茫一片好生干净。

    一口气愣是堵在王升的嗓子眼,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他为了自己的前程和官位,的确把柔娘推进了永不超生的炼狱。

    对此,柔娘一直痛不欲生,仅是为了他而委曲求全,面对盖万的时候,柔娘从来都是屈辱羞愧之态。

    这还是头一次看到柔娘如此妩媚的逢迎,美眸辉闪,俏脸放光,好像发自内心的愉悦,甚至……满足。

    王升的心脏像是被极度的深寒冷冷地冻住,又被铁锤重重一下,哐啷砸成粉碎,同样破碎的还有他的神情和嗡嗡乱鸣的耳膜。

    盖万抬起头笑道:“你来得正好,柔娘替你求情了,我会帮你摆平,今天你可以睡个安稳觉了。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难道想看着吗?我倒是不介意……”

    失魂落魄的王升陡然一个激灵,跌跌撞撞地逃出门外,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得家、进得房、上得床。

    他并不是第一次觉得夜晚这么漫长,却是第一次发现原来黑暗才能洗涤他的肮脏。

    ……

    风沙的心情舒畅极了。

    这还是柴兴下令解除宵禁之后,他头次出门逛夜市……与周宪并肩。

    潘楼在相国寺以北,浴室院以南,车辂院以西,皇宫以东,与柔娘家仅隔一街一巷。

    其南街至东,商铺成片,风月场扎堆,加之附近住宅聚密,居民众多,是以宵禁一解便盛起夜市,整条街上人烟浩闹,车马难行。

    风沙和周宪都做了改扮,没有带任何随从,是那样的无拘无束,与街上那些陷入热恋的青年男女好似没有什么不同。

    这儿看看,那儿逛逛,好像什么都做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做,就是开心,又不知道开心从何而来,因为开心,所以开心。

    周宪逛了一路,风沙买了一路,几乎都快抱不下了。

    从街头到街尾,风沙怀里捧满了东西,水晶皂儿、药木瓜、沙糖冰雪冷元子,还有杏片、糖荔枝、香糖果子,尽用小木匣存贮。

    周宪只需伸指一点、一张嘴,风沙手忙脚乱地翻木匣,揭木匣,取小食,投喂之。

    不像喂人,倒像喂鱼,一次一点,生怕喂撑。

    小食缤纷,不一而足,无一例外,都是甜的,就像周宪明媚的笑脸,亦如风沙脸上的傻笑。

    到最后,周宪连手都不伸了,只需努努嘴拿眼一瞅,风沙已能挑个准确无误,喂得恰好沾唇。

    直到找了个摊子坐下歇脚,风沙才发现自己腿如灌铅,杵地生根。

    周宪咬唇浅笑,羞涩地抽出一方香帕,仔仔细细地给他擦拭额汗。

    风沙看周宪光洁的额头连点香汗都没有,忍不住道:“你不累吗?”

    他知道周宪先天心衰,应该比他还体弱,怎么走了半天,他都喘了,周宪还恍若无事?

    周宪抿唇笑道:“心衰的确很容易死很容易累,但又不是一定会死一定会累。”

    “可是我之前见你……”风沙忽然住嘴,若有所思。不管传闻中、眼见中周宪如何孱弱薄命,实际上她确实给李泽生了个儿子。

    后来丧子之痛,所有人都认为她活不了多久,所以死讯一出,无人怀疑。偏偏她假死遁世,一直活到现在。

    周宪伸手握住风沙的手,柔声道:“示弱是一种自保的方式,从结果来看,还算成功。”

    风沙斜眼道:“这个骗局显然打小就开始布设,你才多大点就会骗人了?”

    “我确实先天心衰,但是并没有那么严重。”

    周宪微笑道:“自打懂事起,我发现只要自己多喘上几下,大家全部围着我转,要什么都心想事成,久而久之习以为常,说真话反倒没人信了。”

    风沙哼道:“一开始或许无心,后来肯定有意。骗子。”

    周宪嫣然道:“是大骗子。”

    ……

第八百九十五章 织梦

    摊子的伙计端上了小米水饭、炙肉、干脯,还有两碟什锦鲜蔬,风沙殷勤地将碟重摆,把鲜蔬放到周宪面前。

    周宪则张嘴要喂。

    风沙宠溺地喂了几口,顺嘴问道:“白绫那个主意是初云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周宪津津有味地鼓着雪腮咽下,又回手指指自己唇瓣,不仅抿唇,还轻舔。

    像个没长大的小女孩。

    风沙笑了笑,温柔地持手帕给她擦嘴。

    周宪这才满意,含笑道:“初云希望给她的手下寻一个安身之所在,徐徐发展,融入北周并扎根。我则希望选出一批又一批各具风姿的美人,聊以**。”

    风沙为之愕然,心道你一个女人选那么多美人,慰什么玩意儿?

    周宪小声道:“你不要这么看着我,我答应再也不骗你,当然要实话实说。”

    风沙脑中有些乱,结巴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真的好后悔,为什么不能早点遇见你,让你完整地拥有我的一切。”

    周宪垂首道:“破镜难圆,覆水难收。虽然你嘴上不说,我知道你心里不可能没有丝毫芥蒂,所以我希望用她们来弥补我的遗憾,一遍又一遍。”

    风沙愣了好一会儿才道:“还记得东宫吗?你无法接受李泽和周嘉敏,怎么能接受我和别的女人?”心道还一遍又一遍,你当我种马啊!

    周宪淡淡地道:“无法接受我也被迫接受了,现实终于影响到精神,因此产生了受虐的心态。当时你就在旁边,应该很清楚啊!”

    风沙有些尴尬的点头。

    当时周宪居然自己把裙子撩开,趴到窥镜上面,不仅想要给李泽戴绿帽子,还想要李泽亲眼看见她因那种事而死。

    “我的心灵事实上已经残破不堪,出现了无法弥补的缺口,虽然我不仅知其然还知其所以然,仍旧无法阻止心灵的扭曲。”

    周宪忽然展颜:“我的理想已经逝去,成为遥不可及的梦想。好在遇上你,有了美梦可以寄托。梦不尽相同,但可以相似,寄托以相似,聊表以慰藉。”

    风沙拿眼瞪着她,愣是说不出话来。

    老头子曾经说过:越聪明的人越像疯子。

    聪明人与疯子相同之处在于:你无法理解其思维。

    但并非说明其思维没有逻辑,只是正常人无法理解而已。

    风沙无语在于:他居然能够完全理解周宪的意思,岂非说明他也是个疯子?

    “所以你把精神寄托于我,编织一个梦境来慰藉你现实中无法弥补的遗憾?”

    周宪俏目之中闪起无比欢悦的彩芒:“我就知道你懂我。”

    风沙扶额道:“我宁可不懂。”

    他认识的变态不少,现在知道谁最变态了,不是一般的变态还听不懂这有多么的变态。

    周宪敛容,正色道:“你应该很清楚,现实越不确定,精神越要确定,我寄托于你,总比寄托给别的什么好吧?”

    风沙缓缓点头,这倒是真的。这不仅是信仰的源起,也是漫天神佛的源泉。

    任何人在现实不确定的时候都必须寻找精神的寄托,一旦所托非人,很容易陷入邪门歪道。

    比如他信仰墨家学说,所以他在混沌不清的现实之中时刻知道自己是谁,在哪里,往哪去。

    信仰如灯。

    足够坚定的信仰让任何岔路,乃至狂风暴雨都无法使他偏离目标,哪怕不小心走错也能找回正道。

    周宪则是相信他,又或者相信墨修,所以打算寄托于他,以为锚定,免得不小心走错路万劫不复。

    当然,精神寄托是有代价的,那就是失去自我,失去自我相当痛苦。

    所以,周宪必须给自己编织一个美梦缓解痛苦,甚至化痛苦为美妙。

    哪怕这个梦在别人看来很不合理,在她看来那是不可怀疑的真理。

    说起来很复杂,其实很简单。

    比如佛家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是给人编织一个美梦。

    无论你做了多少恶、杀了多少人也不会因为内疚等负面情绪导致精神崩溃。因为一切罪孽由佛承担,与放下屠刀的“你”无关了。

    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当然很不合理,但是在某些人的“梦中”就是坚信不疑的真理。

    在这方面,各家学说也好,各类宗教也罢,看似不尽相同,其实万变不离其宗,都是把无法解释的事情推给一个无法证伪的“东西”。

    比如墨家一股脑全部推给鬼神;道家推给天道;儒家复杂点,可以推给尧舜禹汤,也可以推给孔孟等儒门先圣。

    反正子曾经曰过,所以我没有错。至于子曰的意思到底是一、是二、还是三,那就看谁来解读经典了。

    总之,无法证伪,那就无法证明是错的。

    既然不是错的,那就很有可能是对的。

    信则有,不信则无嘛!

    风沙一瞬回神,听到周宪喜滋滋地道:“那些美人随你喜欢,但是你得到她们的时候必须带上我,除非我说出一个跟你约定好的暗号,否则梦就不会醒。”

    正常人肯定无法理解她的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更听不懂她到底在说什么。

    风沙倒是心底透亮,使劲瞪着眼前周宪的脸庞,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谁说长相清纯就不能选择淫荡?看你那天拉上初云的时候挺兴奋的。”

    周宪显然看懂了风沙的眼神,微笑道:“若非有过切身的感受,我还想不到可以编织这种梦。既能够慰藉现实的缺憾,又能够得到精神的满足。”

    风沙苦笑道:“我好像应该高兴?”

    周宪嫣然一笑,把唇凑到他的耳边,悄声道:“出梦的暗号是:猫触琉璃盏,子亡佛像前。乞君怜我殷殷泪,断魂夜、断肠人。”

    风沙神情为之一变,这是周宪丧子之后给他寄写的一封沾泪的手书。

    这就是周宪和寻常人的区别,她可以“入梦”,但知道如何“出梦”。

    周宪说完暗号之后垂首,低声呓语,好似祈祷:“周宪对你来说,是澄透的,是一览无余的,是没有任何阴暗角落的……”

    风沙牵起她的手,温柔地握紧。

    从现在开始,在周宪给自己编织的“美梦”之中,他成为周宪用以寄托精神的“神”。

    尽管周遭熙熙攘攘,这一刻,他与她一样的宁静。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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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风之花雨介绍:
人人都喜欢美人,风沙喜欢成就美人。路数邪门的幽诡妖女,圣洁无暇的清丽仙子,冷艳娇娆的江湖帮主,名闻天下的绝色舞姬,掌控一国的冷酷女王……性格迥异的美人一一现身于残酷的乱世,成为当世瞩目的焦点,肩负起不同的使命,推动天下从纷乱走向统一。作为操纵和塑造者,风沙始终处于少有人知的幕后,历史并没有记下他的名字。岁月的灰尘渐渐掩盖至深埋只剩一句:若见花雨,必是兴风。郑重强调:本文很正经*3兴风之花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兴风之花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