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兴风之花雨TXT下载兴风之花雨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兴风之花雨全文阅读

作者:萧风落木     兴风之花雨txt下载     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四十一章 这风格很隐谷

    风沙和郭青娥打了一阵机锋,所谓礼物就是两浙尼寺。

    风沙希望带着郭青娥打上门去,借隐谷之力,对明教形成强大的威慑。

    郭青娥明确表示拒绝。隐谷可以把“隐谷灭明教”作为一份礼物送给风沙,但是并不愿意风沙把“隐谷灭明教”作为筹码迫使明教屈服。

    风沙盘算如果灭掉两浙尼寺,他及盟友的损失也不会小,只好放弃这份礼物。

    来此之前,他担心隐谷非要与他硬杠,所以仅凭“隐谷愿意送礼”,对他而言就是一份大礼,意味着隐谷愿意退让一步。

    至于礼物本身,确实不重要,起码不是必须。

    风沙暗忖王尘恐怕精算好了,故意送出这样一份礼物,他若要了,弊大于利,他若不要,隐谷省事。

    总之,王尘借此放出讯号,送礼道歉的姿态确实摆出来了,你不要是你的事,不能说人家没有诚意。

    没看郭青娥连剑都背上了吗?只要他一点头,隐谷一定会出手灭掉两浙尼寺,且让他尽收眼底,全程观看。

    这正是郭青娥将约会的地点定在流杯亭的原因。

    流杯亭与两浙尼寺比邻,不仅居高临下,还正好俯瞰尼寺的后方,尼寺内的重要建筑泰半于此,真要打起来,这里就是最主要的战场,正可一览无遗。

    郭青娥微笑道:“这是你不要,不是我不送。但是,情你得领。”

    风沙苦笑道:“领情领情,我领情还不行吗!”

    郭青娥满意地点头,轻一抬手。

    钟仪心不知从哪转了出来,轻盈似飘地走近,轻轻叫了声“师傅”,又唤了声“风少”。

    郭青娥道:“已无事了,请他们撤吧!”

    钟仪心应声而去,看似很慢,其实很快。

    风沙盯着她仿若惊鸿的倩影,好奇地道:“你不是打算让她的手下出手吧?”洞真宫的女剑修们干这种事实在有点犯忌讳。

    郭青娥摇头道:“魔教恶名昭彰,自有侠义之士前赴后继,奈何现下时机未至,只能克制隐忍。毕竟天道有常,不绝人路,总留有一线生机,正在风少之手。”

    风沙有些不高兴了,心道不想真个送礼就算了,不带这么坑人扣帽子的,回手指着自己的鼻尖道:“照你这么说,是我给了明教一线生机,是我纵放恶人了?”

    郭青娥似笑非笑地道:“难道事实并非如此吗?还是说你改变主意了?守一尚未去远,我可以把她叫回来。”

    风沙不悦道:“你约我来此约会,你却带着剑想要杀人,如果我真的点头答应,这算什么事?我算什么人?”

    郭青娥的美眸闪亮起来,歉然道:“青娥思虑不周……”

    风沙哼地打断道:“不是思虑不周,是你心里没我。否则绝对干不出你在下面杀人,让我在附近观看这种事。”

    郭青娥转开脸庞,嘴角泛起一丝甜美的笑意。

    其实她有意借此试探风沙反应,风沙的反应令她很满意。

    风沙当然猜不透女儿家的小心思,倍感扫兴地拂袖道:“没别的事我走了。”

    郭青娥柔声叫住他,微微垂首道:“陪永宁逛逛好吗?”永宁是她的闺名,青娥是她的道号,不同的自称,意义大不相同。

    风沙冷哼道:“这里又冷清又孤僻,有什么好逛的。”

    郭青娥莲步轻挪,离近些许,仰着俏脸道:“你就陪人家走走嘛!”

    神态语气,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娇憨,与仙子之姿大相径庭,令人心动神驰。

    尤其仅有半臂之距,玉容迫近,香息撩人,没有男人能不为之心乱,心软,心生涟漪。

    风沙差点看呆,一瞬回神,想想人家难得软语相求,他一个大男人确实不能太小气,点头道:“那好吧!”

    两人并肩出亭下小山。

    岂知小径那边掠来一道迅疾的灰影,仿佛野牛奋蹄,气势十足。

    风沙武功不行,目力过人,发现来者是个魁梧的异族青年,正在缓止奔势,以警惕的目光瞪着他,毡帽下凌乱的发辫和耳上灿亮的金环异常醒目。

    郭青娥停步,淡淡地招呼道:“烈兄你好。”转脸介绍道:“这位是渤海定安军的烈叶烈兄。这位姓风,烈兄叫他风少就好。”

    风沙啊了一声,赶紧敛容弹衣,郑重其事地行礼道:“烈兄你好,在下风沙。”

    烈叶不禁动容,以十分夹生的汉话叫道:“你就是风沙!”

    风沙奇道:“烈兄知道我?”

    烈叶道:“之前你帮我们筹集物资,我当然知道你。钱三公子告诉我,你不愿意再帮忙,我只有感激,绝不怨怪,但是你干嘛要坏我的事呀?”

    风沙愣了愣,反问道:“我坏你什么事?”

    烈叶伸手往两浙尼寺的方向一指,大声道:“我得知摩尼教居然开始与契丹人勾勾搭搭,于是我带着人想要抢些物资运回国去,怎么突然要撤了?”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眼睛瞧着郭青娥,眼神充满疑惑。

    本来说得好好的,只要青娥仙子一声令下,他带着随同而来的部族勇士配合江湖好汉血洗两浙尼寺,他自告奋勇要打头阵。

    结果突然不冲了。他当然怀疑有人从中作梗,加之钱瑛对他说了不少风沙的坏话,难免让他先入为主。

    风沙心下敞亮,不禁撇嘴。撺掇别人卖命,并且拿别人卖命的结果给自己换人情,这风格很隐谷。

    郭青娥淡然道:“这是风少的意思。”

    烈叶立刻瞪来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

    风沙心里苦,风沙不能说,苦笑道:“是我的意思。”

    烈叶瞪他半天,粗声粗气地道:“二公子信中说,你为了给我们筹集物资出了大力,那就是我们的朋友。既然朋友说不,那就不吧!我再想别的办法。”

    其实他对灭两浙尼寺不感兴趣,实在是渤海遗民太艰困了,外有契丹清剿,内有无数难民,急需支援。

    来汴州之前他信心满满,渤海与中原素来亲厚,近两百年来朝贡从不曾断,连安史之乱都未曾卷入,为此得到了前唐的褒奖和册封,正式升格渤海为国。

    出使中原的使团还因为争夺宾贡名次,几度跟新罗大打出手。

    加之吴越的确支援了大批物资,更加坚定了他的信心。

    结果来汴州之后到处碰壁,令他好生愤懑。

    风沙对烈叶生出好感,但是让他改口绝无可能。

    如果仅是事关他个人的利益,他现在一定毫不犹豫的点头,奈何他还有一票盟友的利益需要兼顾,不可能随心所欲地灭了两浙尼寺。

    “烈兄请听我一言。风少向来心系渤海,恐怕是担心流血之后导致不利影响。”

    郭青娥柔声道:“尤其开封府大典将临,宫大家要登台演舞,风少身为升天阁的东主,当可为渤海顺势筹募。”

    烈叶啊了一声,一双铜铃之眼立刻融成了铜水,光芒炽热。

    风沙瞧着这对充满期盼的热切眼神,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心道好你个郭永宁,原来坑早就挖好了,在这儿等着我往里跳呢!

    ……

第九百四十二章 仁慈和冷酷

    宫城西华门外为启圣院街。

    整条街南从启圣院起,北至金水门。

    东面是宫城的西角楼大街,与启圣院街完全平行,其上布设,更像一条保护宫城西墙的防线。

    启圣院街的西面至内城西城墙这一片诸多大坊,无不高墙阔院,门禁深严,居此地者,全是一些注定会泯灭于史的禁忌人物。

    比如梁太祖的后代。

    北梁太祖先叛黄巢归前唐,再助前唐灭黄巢,又逼前唐哀帝禅位,篡唐建梁,乃是正式开启当今乱世的人物。

    如此人物,当然争议颇多,最后死于其子弑父,其子又被其弟废杀。

    北梁之后北唐,北晋,北汉,包括当今的北周,乃至南朝各国,无不有学有样,既没换汤也没换药。

    总之,启圣院街左近诸坊之中安置的这些人物,既不可见,也不可说,攸关北周的正统和法理,牵扯很大。

    比如北梁太祖与隐谷的关系相当紧密,还曾经率大军攻过凤翔。

    所以,启圣院其实跟洞真宫很像,乃是一座“监牢”,起码也是监牢的门户,郭青娥就是这儿的“牢头”。

    只不过这座监牢实在庞大,几乎占下半个内城西城。

    郭青娥领着风沙行来这里。

    风沙举目扫视,无甚商铺,无甚行人,甚是冷清,仅有一些粗服之人拖着板车沿街清污。

    巷口倒是开有几间小铺,多是卖水、卖粥、卖饼之类,没什么人气,也实在没什么特别,除了一家粥铺名为“梁记”。

    招幌上的字体跟何子虚在流城经营的那家梁记粥铺的字体一模一样。

    不出风沙所料,郭青娥果然熟门熟路地往里走。

    铺内的装设布置跟流城的梁记粥铺相差无几,同样特别的干净,墙壁宛如新刷,桌面光可鉴人,香粥的味道扑鼻而来。

    就是连一个客人都没有,本来不算大的铺内显得十分宽敞和安静。

    风沙感觉特别熟悉和温馨,大声招呼道:“一碗咸粥,一碗甜粥,咸粥要浓,甜粥要稀,咸粥给我,甜粥给她。”

    柜后的中年人抬头看他一眼,又瞧了郭青娥一眼,进到后面的帘门。

    可惜端粥走出来的人还是他,并非何子虚,令风沙有些失望。

    郭青娥抢着摆碗碟,风沙心里稍微舒坦一些。

    喝了两口肉粥,风沙啧啧嘴道:“其实我愿意支援渤海。渤海遗民的抗争可以牢牢地拖住契丹的一条胳臂甚至一条腿,给中原一统争取时间。”

    郭青娥轻轻地道:“那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刚才烈叶十分迫切,风沙并没有直接拒绝,但也没有给个瓷实话,只说还需考虑一下,烈叶好生失望,气腾腾地走了。

    郭青娥心知她都设法让烈叶直接怼到风沙的面前,风沙居然还不肯点头,其中必有碍难。

    她不好坚持,一路上没有再谈这件事,打算另想办法,没曾想风沙居然主动提及,她当然要问清楚缘故。

    风沙斜眼道:“隐谷在契丹的利益着实不小,你们干嘛这么上心?”

    郭青娥淡淡地道:“枝繁叶茂,源于地肥,源于根深。无根之木,遇风必倒,枝叶必枯。”

    隐谷深深地扎根于中原,中原衰弱对隐谷当然有害无益。

    别看隐谷在契丹大肆经营,其实教化四方的目的,在于收纳四方归入中原。

    四灵对此当然很不以为然。

    但是,两者的根本利益绝对高度一致,仅是在具体的手段上分歧很大。

    风沙道了声“也是”,舀粥道:“你要知道,虚不受补。渤海的处境实在太虚,这一碗灌下去,根本救不得命,只能使其回光返照,以为无恙,实则濒死反击。”

    郭青娥不吭声。

    “如今的形势远远超出渤海所能承受的极限,与其一碗猛灌,不如一勺一勺吊着喂。否则对渤海来说风险将与日俱增,对中原来说收益将每况愈下。”

    风沙叹气道:“一旦渤海与契丹血仇累叠,其遗民将受灭顶之灾。中原与渤海相通艰难,大股支援无法持久。届时,双方的情谊恐怕就此断绝,甚至为仇雠。”

    郭青娥一语双关地道:“俗话说三人渤海当一虎,其骁勇举世闻名。渤海烈性(姓),恐怕不愿屈服于契丹,宁愿抗争到底。”

    风沙沉默少许,幽幽地道:“所以这话我不能当着烈兄的面说,担心他认为我侮辱他,其实我绝无此意。只是理智之下,推衍出冷酷的结果。”

    郭青娥道:“你一向智慧,可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风沙苦笑道:“灭国之仇结下,双方的仇恨只会互攀而升,直到一方屈服或被消灭,也许只有岁月才能化解。我希望给渤海续命,不希望火上添柴。”

    郭青娥再度沉默,少许后道:“恐怕他们不会这么想。”

    渤海遗民正在火头上,风沙的对策叫作绥靖,人家绝对不会领情。

    风沙摇头不语。

    在他看来,如果渤海能够苟存一定的实力,往后时不时地在契丹的背后刺上几下,完全符合中原的长远利益。这叫做以夷制夷。

    如此,渤海遗民不会牺牲太大,没有必要现在就闹个玉石俱焚。

    郭青娥见风沙摇头,冷不丁地补了一句:“恐怕柴皇也不会这么想。”

    平边策进行需要时间。佯攻巴蜀也好,转攻南唐也罢,少说也得三五年,这段时间之内,柴兴一定会想尽办法拖住契丹。

    支援渤海当然是一枚举足轻重的筹码。

    风沙皱眉道:“我能否认为:是柴皇希望隐谷说服宫大家出面筹募物资,全力支援渤海?”

    郭青娥避而不答:“若非风少奇峰突起,不知拿什么条件换得柴皇改变态度,柴皇不会额外加码。”

    简而言之,是风沙把自己变成一把可以砍痛隐谷的大砍刀,并且主动塞到了往柴兴的手里,让柴兴可以跟隐谷提更多的条件。

    风沙愣了愣,挑眉道:“要不是你们非要甩开我,何至于此?我仅是为了自保。”

    郭青娥垂首道:“是非曲直已不重要。总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找柴皇之前,难道猜不到后续的形势一定会发生变化吗?”

    风沙不悦道:“怎么不重要?许你们打我一闷棍,不准我还上一板砖?”

    ……

第九百四十三章 富可敌国

    见风沙不悦,郭青娥扬起俏脸,凝视道:“就算时光逆流,王尘子也只能做出相同的决定。”

    虽然她跟王尘有些不睦,对外当然要穿同一条裤子。

    风沙微怔,想了想,低声问道:“是不是有许多人对你我的关系感到不满?”

    果真如此的话,王尘作为新任的隐谷之首,威望并不足以把反对的声音压下,只能拿他开刀,否则根本没法对内交代。

    郭青娥垂眸不答。事关隐谷内部的情况,她不会明说。

    但是,不说意味着默认。

    风沙权衡半晌,沉吟道:“宫大家地位超然,不适合在当今形势之下出面为渤海筹募物资,但是升天阁可以全力支持矾楼歌坊。”

    中平与契丹无甚联系,宫青秀替渤海筹募物资,顶多称得上善心,不忍渤海的遗民艰困受难。

    北周与契丹全面角抵,宫青秀出面等于选边站,直接搅入了政治,将会立刻失去中立的姿态。

    这个口子一开,不仅契丹会敌视宫青秀,柴兴肯定也会得寸进尺,继续利用宫青秀的号召力为己谋利。

    至于抬出矾楼歌坊,这是为自己的盟友谋利,易夕若和彤管都会因此获利。

    最关键,这次给了郭青娥面子,隐谷内部反对他和郭青娥交往的声音应该会小上许多,王尘和郭青娥所承受的压力会减轻不少,对他与隐谷的长期合作有利。

    他和隐谷也不必被柴兴两头压榨。

    总之,迫于形势,风沙还是决定放弃给渤海续命的策略。

    如今这个结果对中原有一定的短期利益,然而等于往火里添柴,将会使渤海在契丹的怒火之中焚烧殆尽。

    他的心里相当难受,只能强迫自己冷酷。

    “你愿意支持就好。”

    风沙终于松口,郭青娥微笑起来,笑容不仅明媚,而且甜美。

    隐谷在契丹的利益很大,支援渤海反抗契丹这种事,当然不方便出面。

    北周更不方便出面,那样等同于挑衅契丹。

    柴兴想要利用渤海拖住契丹,并不想惹得契丹直接打过来。

    数来数去,宫青秀确实是最合适出面站台的人物。

    奈何风沙不愿意,那么矾楼歌坊也行。

    其实给渤海筹募物资不算麻烦事,合适站台的人物也并非没有,仅是没有宫青秀那么强大的影响力罢了。

    麻烦在于风沙未必能够成事,但是绝对可以坏事。

    如果风沙不同意,别说把筹募的物资运出汴州,能否顺顺当当地开始筹募都很成问题。

    如果风沙同意,那么四灵也不会成为问题。

    所以,隐谷十分希望获得风沙的首肯,避免发生变故,没法跟柴兴交代。

    风沙忽然灵光一闪,问道:“我能问问由谁来主持此事吗?”

    既然隐谷开始插手,那就肯定轮不上赵仪。

    他十分意属钱瑛。

    之前,他并不想钱瑛插手筹募的物资,主要是担心钱瑛中饱私囊,现在则非常希望这小子来个中饱私囊,这些物资运到渤海最好十不存一。

    那样的话,一碗猛灌不就变成一勺吊命了吗?没有谁是傻子,只要钱瑛这样搞过一次,绝对没有第二次。

    届时,他可以独自撑起未来对渤海的支援,反正只是勺勺吊命,还伤不到他的元气,往后想点法子从别处多赚点就是了。

    分布于辰流、东鸟、南唐和北周的众多产业,给他带来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财富,尤其长江水运的获利更是多到不可计数。

    他把自己在三河帮的份额全部交给了流城朱雀,使得四灵、隐谷和云虚三方在三河帮内形成制衡,他则得以抽身脱出泥潭,帮助伏剑在帮内竖立无二权威。

    伏剑除了是三河帮帮主,还兼任三河船社的尊主。

    三河船社囊括了辰流所有与水运相关的势力,诸如帮会、码头、商号等等。

    虽然三河船社以三河帮为主体,但是辰流所有的水运贸易其实都是通过三河船社。获利由三河船社开始往下分,三河帮仅是占得其中最大的份额罢了。

    三河帮分到之后,再分给各占三河帮三成份额的四灵、隐谷和云虚,以及仅占一成份额的辰流女王。

    风沙看似让出了所有的份额,实际上他一直偷偷地兼吞三河船社之内除开三河帮之外的势力。

    比如辰流高德勋的老臣王老爷子去世之后,其子王炳川返回辰流与众兄弟夺权,风沙授意自己在流城的势力予以支持。

    王炳川十分懦弱,对夫人言听计从。

    王夫人闺名缨缨,乃是东鸟据点的主事,对风沙和云虚言听计从。

    王炳川成功袭承父亲的爵位之后,成为明面上的傀儡,王家的大江商行实际上被风沙和云虚私分了。

    类似这种鸠占鹊巢的事情所在多有,使风沙可以从最源头开始分取获利。

    三河帮独占三河船社的六成份额,所以四灵、隐谷和云虚三方便是从这六成之中再各自分得三成。

    细算起来,每一方获得总体获利的一成八。

    风沙则是直接从总体获利之中拿了一成五。

    他又通过伏剑替三河船社做主,把总体获利的一成分给了圣门。

    这一成主要由三河帮来承担,四灵、隐谷和云虚三方分担,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另外,他不占三河帮的份额,无需维系三河帮的运营。

    所以,他获得的纯利远比三方多很多,却少了很多麻烦。

    虽然他还有一大票手下和产业要养着,但是仍旧称得上富可敌国。

    郭青娥沉吟少许,回道:“本来钱三公子比较合适,现在则不然。”

    风沙微怔,追问道:“为什么?”

    郭青娥转开目光,淡淡地道:“如果你刚才同意收下礼物,钱三公子或许才是合适的人选。”

    风沙恍悟。

    钱瑛明教少主的身份显然瞒不过隐谷,郭青娥做了两手准备,如果他同意隐谷灭掉两浙尼寺,钱瑛在汴州失去最强力的支持,只能任凭隐谷拿捏。

    那么,由钱瑛出面替渤海筹募物资顺理成章,也可以顺理成章地向他提及此事。他刚刚拿人礼物,难免手短,很有可能会答应。

    如果他不收下这份礼物,烈叶当然会气冲冲地跑来质问,他很有可能答应帮忙,自然没有钱瑛什么事了。

    郭青娥显然没有料到他既没有收礼物,也没有答应烈叶,导致主持筹募的人选成为了问题。

    ……

第九百四十四章坐地分赃

    风沙明确表示意属钱瑛出面替渤海筹募物资。

    郭青娥倍感意外,隐谷十分清楚风沙之前遇上的那些麻烦跟明教有些关系,所以才会把“灭掉两浙尼寺”当一份礼物送给风沙。

    风沙怎么会转回头支持明教少主钱瑛呢?

    于是问之。

    风沙很坦诚地将自己的盘算说了。无非是认为钱瑛会中饱私囊,那样的话给渤海猛灌的一碗鸡血立时变成了一勺吊命汤。

    这样一来,不至于让渤海兴奋地跟契丹拼个玉石俱焚,也不至于让渤海毫无自保之力。渤海能够苟存实力的话,将会给中原带来长期的利益。

    完全可以在中原一统之后大肆支援渤海,与其南北夹击契丹,尤其对中原收复幽云十六州有利。

    最关键,就算筹募来的物资十不存一,责任仅在钱瑛,烈叶怪不得隐谷,也怪不得他。

    他甚至暗示自己会在钱瑛中饱私囊之后来个黑吃黑,隐谷可以坐地分赃。

    郭青娥沉默一阵,摇头道:“此悖道义,隐谷不为。”探出欺霜赛雪的玉掌触碰风沙面前的粥碗道:“粥快凉了。”

    风沙笑了笑,低头喝粥,心下了然。隐谷不为,不是隐谷反对。粥快凉了,暗示吃要趁热。

    旁人决计想不到,仅凭两人在这不起眼的粥铺之中一番轻描淡写地暗对,就能够决定远在万里之外一国遗民的命运,乃至未来的天下局势。

    郭青娥自己也动了几勺甜粥,红唇贴白瓷,吃态秀气迷人。

    此绝姝自有一种空灵自然的气质,正常人面对,绝对生不出半点旖念。

    就像幽林之中见清溪潺潺,只会感叹眼前美景钟天地之灵秀,绝对生不出半点亵渎之心。

    唯独风沙是个例外,居然瞧得旖念不断,心内颇有些蠢蠢欲动,很想尝尝以溪濯足的畅快。

    或是风沙的目光太具侵略性,郭青娥的玉颊上红晕微蔓,停勺嗔道:“你喝粥就喝粥,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风沙正色道:“因为好看呗!”

    郭青娥略羞的神态反而恢复如常,轻声道:“昨天符尘心来找过我,她说她很想你。”

    风沙愣了愣,轻咳道:“她不是想我,她是想见我。”

    郭青娥凝视道:“有什么区别吗?”

    风沙反问道:“难道你最近没听到什么风声吗?”

    郭青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汴州的风一向乱吹不定,实在牵扯精力,耽误修行。你要说直说,干嘛绕弯子?”

    无论势力大小,几乎都拥有自己的情报网,寻常人以为情报来源多是好事,其实不然。

    情报来源太多,就像菜市场里寻璞石,谁知道盖在哪片菜叶之下?

    尤其璞石和石头长得一个样,不经打磨,根本不知道内质,哪怕找到了真璞石,内里隐藏的宝玉也未必是自己所需要的颜色。

    总不可能把菜市场里所有的菜叶都翻上一遍,把所有的石头都给找出来,然后全部打磨一遍。

    就算拥有足够的精力和资源,也没有那个时间,毕竟情报的时效性通常很短。

    所以,情报获取仅是入门,情报分析才是核心。

    哪怕拥有精明能干的属下帮衬,人家也只能尽量帮你缩小范围。

    还是需要主事者自己做出决策,从中选择一颗或者几颗,投入精力和资源打磨雕琢,并承担找错的责任和代价。

    总之,真实的情报相当值钱,有时会值钱到无法以钱来衡量。

    比如符尘心想见风沙的原因。

    风沙沉吟少许,还是说了。

    “王景西征不利,柴皇意欲解除其凤翔军使的职务。四灵放出风声,谁敢接任谁就死。柴皇很恼火,意属符王,打算以符家的势力压之,摆明跟四灵杠上了。”

    郭青娥听得眸彩涟涟,好一会儿才定下神,没好气地道:“柴皇跟四灵杠上?我怎么觉得是你跟柴皇唱双簧呢?”

    风沙干笑道:“这里面哪有我的事?就算有双簧,也是柴皇跟四灵唱。”

    他是故意装傻,意图诱导郭青娥认为这就是柴兴会对他退让一步的原因,用以掩藏真正的原因。也就是南唐驻于萍乡的奇兵奇袭东鸟都城潭州一事。

    隐谷在东鸟的利益很大,如果让郭青娥知道了这件事,很难推测隐谷到底会作何决策,徒增很多变数。

    尤其郭青娥乃是衡山寻真台一脉,衡山就在东鸟境内,离潭州不远,离萍乡与潭州几乎等距,天知道郭青娥在东鸟有什么人情关系,变数太多。

    当时柴兴把合力对付符家一事突然丢出来,其实就有抛烟幕的意思,风沙当然心知肚明,加上确实想斩断佛门这只伸向他的手爪,想不一拍即合都不行。

    郭青娥果然若有所思,蹙眉道:“你帮柴皇对付符家?”难怪柴兴对隐谷忽然强硬起来,坚定地为风沙撑腰,原来两人在这里联手了。

    风沙不置可否地道:“不管是不是,难道你们不惜得罪柴皇,非要力保符王不成?”

    郭青娥沉默半晌,缓缓地道:“隐谷从不干涉政事。”

    风沙微笑道:“那就好。”

    郭青娥又道:“符尘心你要见,我要在场。”

    风沙脸上的微笑立时僵住,结巴道:“谁说我要见她了?”

    符尘心都找上郭青娥了,当然在他这里连番碰壁。他早就授意下去,避而不见,导致符尘心连勾栏客栈都进不去。他要见早就见了,等不到现在。

    郭青娥淡淡地道:“我已经答应了,你不会让我食言吧?”

    风沙苦笑起来:“她找我什么事,还用得着说吗?我根本答应不了,见她干什么?”

    符尘心要么想让符王不用去凤翔府,就算去了也要安然无恙。

    前者绕不开柴兴,后者绕不开四灵。

    柴兴那边还有符后可以使劲,至于四灵这边,符尘心只能找他。

    毕竟佛门遭受灭佛的重创,低调的不能再低调,实在无力帮助符家,有力也不敢动用。

    他又跟佛门达成了协议,佛门听命于墨修一十四年,所以他确实有帮扶的责任,起码在佛门大略恢复元气之前,有。

    符尘心作为佛门的行走代言,真要逮住他,当面请他帮忙,他很难拒绝。

    ……

第九百四十五章拖到临头终有报

    风沙不想见符尘心,又不好扫郭青娥的面子,想了想还是决定用拖字诀,干笑道:“见她一面也行,就是最近实在有些忙……”

    郭青娥打断道:“你再忙也不会忙到连见人一面的时间都没有。”

    风沙继续干笑:“确实有些棘手事……”

    郭青娥再度打断:“什么事棘手,说来我听听。”

    风沙噎住,心道你怎么突然对符尘心这么上心?非要一个忙帮到底了?

    他记得郭青娥和符尘心的关系并不和睦,之前因为龟儿寺被柳艳血洗,外加连山诀一事,佛门对柳艳围追堵截。

    为了给柳艳出头,两女还在桃花洞门外打了一架呢!

    郭青娥瞧出风沙的疑惑,淡淡道:“你好像忘了你我的关系。虽然我一心修道,可惜还是个女人,也会像其他女人一样有七情六欲,会吃其他女人的醋……”

    风沙哭笑不得。

    每次他和郭青娥约会,几乎全在谈正事,一般正事谈完便即告别,比例行公事还像例行公事。

    两人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这么不对劲的关系有什么不对劲,其实他们在名义上、实际上都是情侣。

    郭青娥继续道:“符尘心明知道你我的关系,堂而皇之地来找我,跟我说她很想你,我不该把你们叫来当面问个究竟吗?”

    风沙苦笑道:“该。”心道符尘心这招瞧着挺幼稚的,没想到还真特么管用。

    看来还是女人了解女人。这种损招,哪怕让他想一万年,想破脑壳都想不到。

    郭青娥道:“有什么棘手事你可以说了。如果没有,或者不想对我说。那么,该我说了。”

    风沙小心翼翼地道:“其实我来之前就决定请你帮个忙,一直没好意思开口。既然你问起,那我可就说了。”

    郭青娥道:“也跟女人有关?”

    风沙尴尬地点头。

    伏剑早先报来情况,柔娘从盖万和王升那边探到消息,虽然目前尚不能实锤,但似乎确实是柴兴授意盖万针对薛伊奴。

    风沙想跟柴兴换子,于是派人联络王卜。

    岂知王卜回讯说柴皇现在谁都不见,甚至连他都见不到,所以实在没办法帮忙传信。

    风沙换了好几个渠道打听,得到情况差不多,仅能确定柴兴尚在宫内,至于为什么躲着不见人,谁也弄不清楚。

    如今,云虚已经派人连催了好几次,他再想不出办法,那就必须把薛伊奴给交出去了。

    他确实不可能冒着得罪柴兴的风险,硬保薛伊奴,导致核心七人的共同利益受损。

    想来想去,只能请郭青娥出手,也只有郭青娥保得下。

    又因为他和郭青娥的关系,他可以以个人的身份相求。

    就好像郭青娥可以代他做主,答应同符尘心见面一样。

    毕竟两人是情侣嘛!哪怕心里再是不情愿,终究还是会点头的,就好像他也仅是打算用用拖字诀,并不会直接拒绝。

    郭青娥问道:“什么女人,我认识吗?”

    风沙莫名其妙有些心虚,一转念心想薛伊奴是赵仪的小情人,我心虚个p呀!清清嗓子道:“是矾楼歌坊的头牌,最近卷入点事,事关柴皇,所以棘手。”

    郭青娥古井不波地道:“卷入什么事?”

    风沙想了想,将薛伊奴的身份讲了,末了加了句:“其实我也是替朋友保护这个女人而已。她跟我当真没有什么关系,仅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郭青娥蛾眉蹙紧,十分为难。

    北汉再是陷入困境,毕竟还没有亡国。风沙作为四灵的高层,居然直接插手其皇室成员,隐谷应该做出强烈的反应。

    尤其殷鉴不远,周嘉敏的例子鲜活着呢!

    风沙居然请她帮这种忙!说实话有些过分了。

    风沙当然知道自己地请求对郭青娥来说实在很过分,赔着笑道:“永宁你就帮帮我好不好?”

    郭青娥道:“你让我怎么帮?恐怕你还想着奇货可居,所以把人交给我你肯定不同意,我也绝不可能代表隐谷帮四灵保护一位北汉宗室。”

    这件事连王尘都做不了主,否则根本没法跟隐谷的高层交代。

    风沙忙道:“你可以这么想啊!为了防止四灵未来拿薛伊奴大做文章,隐谷不更应该未雨绸缪,提前派人到此女的身边吗?”

    郭青娥微怔,旋即点头道:“如果你当真愿意让我们的人贴身保护她,我可以试着跟王尘子打下商量。”

    “她肯定不会反对。”

    风沙喜道:“伊奴姑娘原是教坊司的班首,色艺双绝。如今脱去贱籍加入矾楼歌坊,矾楼歌坊有意捧红她,宫大家也愿意帮衬,未来她将会很有影响力。”

    郭青娥道:“刚才你说升天阁将全力支持矾楼歌坊出面替渤海筹募物资,是否就是指捧她出面?”

    风沙使劲点头。

    郭青娥沉吟道:“那样的话,她对消泯北周与北汉的仇恨或许有所助益。”

    风沙啊了一声,回神干笑道:“正是如此,我就是这么想的。”

    郭青娥莞尔道:“真的吗?我还以为你会认为我们贪图她的影响力呢!”

    风沙好生尴尬,口不对心地道:“怎么会!她顶破天也就是位花魁,怎么会被隐谷放在眼里。”

    “你当我不清楚矾楼歌坊后面都有哪些势力支持吗?”

    郭青娥没好气地道:“就算不提这些,也不提这位薛姑娘的血脉,仅凭你这么费心地保护她,她就已经不可能是单纯的花魁了。”

    风沙就笑。

    郭青娥思索道:“如果王尘子不反对的话,那么将会有守一手下的女剑修前去保护她,我相信足以使柴皇放心,不会再对她下手。”

    风沙眼睛一亮,拍桌道:“好主意。”

    钟仪心手下的女剑修,其实就是洞真宫的“狱卒”,本来就是专门负责替北周看守犯了罪的皇室女子。

    安排这样的人物到薛伊奴的身边,足以让柴兴放心。

    隐谷则可以直接把手伸到薛伊奴的身边,用以防范四灵胡乱插手。

    所以,对隐谷也交代的过去。

    而他本来就没指望从薛伊奴身上得到什么,只要人不出事,能够交差就行。

    顺便还能给赵仪添点堵。

    至于赵仪往后怎么在隐谷的眼皮底下来个奇货可居?那就要看这小子的手段了。

    不成,罢了。

    成了,他照样有份。

    总之,亏谁都亏不着他。

    风沙心里正美呢!

    郭青娥冷不丁地道:“你的棘手事我给你办了,现在你自己说个时间和地点,我会同符尘心按时赴约。”

    风沙顿时苦下脸。

    ……

第九百四十六章结成道侣

    风沙被郭青娥逼得没有办法,只好说之后三五天都有空,至于地点则没提。

    一般两方约见,你定时间就得让对方定地点,反之亦然。

    这既是礼貌也是规矩。

    当然,如果双方的关系很紧密,或者地位差距很悬殊,那又是另一码事。

    因为郭青娥是中间人的关系,所以他给出的时间相当宽泛,郭青娥可以在范围内代他决定。

    郭青娥显然对风沙的回答很满意,催促道:“快吃呀!下午咱们还要游河呢!”

    风沙再度苦脸。

    两人早先订好,约会几次能做什么,关系又算进展到什么程度之类。

    总之,一板一眼,次第推进。

    比如这次约会,两人可以开始“把臂同游”。

    风沙本来理解为可以牵手了,没曾想郭青娥说的“把臂同游”,根本没有“把臂”,仅有“同游”。不对,顶多算“同行”。

    他跟着郭青娥从城西北流杯亭榭那边走过来,差不多走了一个多时辰,累得腿如灌铅,很勉强才保持住风度。

    换做绘声她们,早就心疼地挽上来、抱过来、扶起来,然后赶紧找车了。

    结果郭青娥别说挽着他,他都没得挽。

    这里离汴河少说也有一坊之距,且是大坊,连大街都要过两条,想想腿都软,握勺的手也慢了。

    好不容易磨蹭着喝完粥,风沙掏钱放桌上。

    越是隐谷的场子,越不能白吃,他曾经在流城的梁记粥铺有过一次丢人的经历,实在丢不起第二次。

    郭青娥瞟来一眼,轻声道:“你这个青囊挺好看的。”

    风沙拿手晃了晃,不乏得意地道:“我上次出门丢了钱袋,宫大家知道了,特意绣给我的。”

    钱袋上绣着一束青穗,穗花低伏,好似垂首,穗茎微颤,似有风吹。不仅青涩,而且羞涩。

    十分精致,十分传神。

    郭青娥收回视线,起身道:“你稍等,我去换身衣服。”

    过了许久,她才从帘后转出来,换了一声青袍男装,乌亮的长发束了一个文士髻,特意掩饰了女子的体态,不仅显得修长优雅,更透出潇洒飘逸的韵味。

    好一个隽秀恬淡的英俊少年,可以迷死万千少女那种。

    风沙差点看呆,目光不由自主地着落到人家的颈下,心道怎样才会从鼓鼓变扁扁。

    然后,他就开始受苦了。

    不管他走快走慢,郭青娥都好似比他快上那么一丝丝。

    风沙也是死倔,心里不服气非要跟人家并肩而行。

    结果就好像大风天里被人拽住线的纸鸢,无论飞高飞低,全身兜紧了风。

    那是一种拽线的手只要重上一分,全身就会被风吹破的感觉。

    汴河终于在望,风沙差点走散架,勉强挤出个笑脸,抹着额汗冲郭青娥笑道:“虽然我体质差点,倒也不是吃干饭的。”

    郭青娥微笑道:“没错,刚才还喝了碗粥。”

    风沙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扭头去码头找船。

    他本想包下一艘坊船,郭青娥不情愿,言说太奢侈,非要与人挤游船。

    风沙只好随她,但是私下里找船老大把顶上一整层全给包了下来。

    郭青娥在岸边见之,仅是微微蹙眉,倒也没有阻止。

    风沙让人把顶层快速清扫一番,招手示意郭青娥登船。

    郭青娥上来之后俏立于首端,面对河风吹发沉默一阵,冷不丁地道:“以裘褐为衣,以屐蹻为服,以自苦为极。不能如此,非禹之道也,不足谓墨。”

    “这本是庄子用来讽刺墨家不奢侈,不浪费,不炫耀,严守规矩的话。更反驳墨家不能因为大禹如此,就声称大禹是墨者。”

    风沙挑眉道:“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墨者以刻苦为自励,乱天下有余,治天下不足。”

    郭青娥颌首道:“不错。”

    风沙轻哼道:“所以墨学从不扩出墨家,也从不故步自封,千百年来自有精进。你不能以刻舟求剑的态度,拿千年之前驳斥千年之后。”

    而后一番长篇大论。

    简而言之,如果说儒家是“士”的代表,那么墨家就是“工”的代表。

    自古以来,士往往大于其他阶层,所以儒家主张“爱有等差”,使阶级分明,得以保证“士”的利益。

    工的地位一直很低,所以墨家主张“兼爱非攻”,最好大家全部平等,那么“工”的利益可以得到保证。

    郭青娥认为风沙不够自苦,所以有悖墨义。

    风沙则认为墨修代表“工”的利益,所以“士”怎样奢享,“工”亦可以。

    既然千百年以来,“士”一直不愿意降低自己,那么“工”就要升高自己。

    你不想跟我平穷,我可以跟你均富嘛!

    穷在阶级层面,富也在阶级层面,更需要“平均”的过程。如果仅是挑出其中某一点、某个人,用来证明一整面、一群人,其实毫无意义。

    郭青娥一直安静地听着,很少插嘴。

    她向来看不惯风沙过分奢靡,这次仅是借题发挥而已。毕竟一个违背自我的墨修,不值得她投入感情。

    既然人家说得出道理,她心中的疙瘩得以解开。至于奢靡的内容,她并不是很关心。

    修道之人更多追求精神层面的升华。

    所以在她看来,双修道侣的信念坚定和精神纯粹,远远大于世俗的种种。

    至于风沙坚持的信念是对还是错,仅是当代墨修选择的一条路而已。

    路不走到死,谁也不知道是否通往大道。

    她都不知道自己选择的道是否通往大道,对别人选择的道当然没有置喙的余地。

    “没有任何思想能够代表所有人,士农工商各有向往,千年前地向往跟千年后肯定不同。”

    这是郭青娥挑起的争辩,而且是直接对墨修发起质疑,风沙当然不肯轻易放过,质问道:“士想享奢靡却斥工不能自苦,这是什么道理?”

    道家跟儒家当然不同,然而在利益上又很贴近,反正吃了上顿愁下顿的穷人是绝对修不起道的。所以道儒几乎不分家,组成了隐谷。

    四灵则是以奇工巧匠聚集的青龙为首,起码在风沙这四灵少主被废之前是这样。

    郭青娥歉然道:“我说不过你,不争了。”

    其实未必说不过,更不代表信服,比如儒家本来就认为爱有等差,所以“士想享奢靡却斥工不能自苦”很正常,但是她知道再争下去就要打架了。

    别看风沙手无缚鸡之力,走个路都喘,真要遇上思想争端,墨修从来都不是软柿子,相反乃是百家之中最厉害的,没有之一。

    千百年以来,无数血淋淋的事实证明,墨家不仅最好斗,也最善斗。

    连独尊儒术之后的儒家都不敢硬着怼,从来只敢绕着削。

    风沙心下得意,一转念又好生后悔。

    心道我跟郭青娥争这个干什么,她又不是王尘。这下好了,人家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不满极了,我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一想到自己和郭青娥的情侣身份恐怕还要维持很久,心里一个劲地打怵,暗忖将来的日子恐怕会很难捱。

    却不知郭青娥对他的回答相当满意,已经决定试着敞开心扉,真正的开始接受这位柴兴硬塞给她的道侣。

    ……

第九百四十七章 丰乐(风月)帮

    汴河两岸远不如秦淮河繁华景盛,尤其目下许多工地,由内城铺往外城,从坊船顶层溯河远眺,几乎一眼望不到头。

    虽然泰半建成,扬尘已平,不再见成群结队的役工,大路小路倒是修好,但因处处是堆料和废物,并未完全贯通。

    其间百姓不少,多半就近乱走,不仅看着脏,瞧着实在乱。

    秦淮风月与之相比,多了奢华与艳丽,少了火热与昂然。

    江宁府再是繁华,掩不住内里的萎靡之态,这里虽然显得相当凌乱,却透着勃勃生机。

    风沙对这种场景很感兴趣,一直瞧个不停。

    郭青娥明显不甚在意,就连山诀一事跟风沙商讨。

    本来隐谷已经把风沙抛开,郭青娥这次旧事重提,说明隐谷同意让风沙重新参与并主持之。

    风沙打量着两岸,似听非听,忽然扭头道:“这些我不关心,要用我的地方,打招呼就行。我希望除了修订礼乐、历法、书史、道典、刑律之外,还要修武经。”

    这些都属于连山诀所分的饼子。

    寻常人多半不会感兴趣,根本不清楚以上种种将会塑造整个国家的方方面面,影响极其深远,乃是所有规则的上位规则,连皇权都是被此授予。

    如果说世间真有天命,这就是了。起码也是假天命之名,为天命代言。

    正因为儒家愿意让“天命”有利于皇权,所以才会被皇权所独尊。

    百家对此自然锱铢必较,希望自家的思想能够融入其中,哪怕多沾上一分一毫都是好的。

    郭青娥迟疑道:“兹事体大,目前我无法答复你。”

    风沙的要求远远超出了她的权利范围,甚至连王尘都无法独自做主,必须经过隐谷高层的商讨。

    风沙耸肩道:“可以。”

    他又不是城门,人家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走了还想回来?不付出代价怎么行?总之漫天要价,等着人家落地还钱。

    郭青娥又道:“正好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武书会由永嘉公主负责出面联络各方,确实十分成功……”

    当时正是郭青娥亲自邀请李玄音主办,李玄音单纯以为是一场类似七夕宴的宴会,便欣然答应。

    却不知这塑造了一种“南唐将天命交予北周”的意涵。尤其柴兴亲自到场,使这种意涵更浓。

    “等等~”风沙打断道:“玄音已经离开汴州,这件事跟她再也没有关系。”

    他当然明白武书会的意涵,但是并没有提醒李玄音,心里是有愧疚的,绝对不想李玄音因此被卷入政治的泥涝,是以立刻表态切割。

    郭青娥叹气道:“我也是昨天才得知,本在武书会上交予张德的连山诀,丢了。”

    张德乃是张永的儿子,彤管的继子,也是司星宗人。

    把连山诀交予张德,也就是交给司星宗保管的意思。

    “丢了?”风沙皱眉道:“这跟玄音有什么关系?”

    当时他被何子虚警告不准参加武书会,也就被褫夺了对连山诀一事的掌控权,之后通过伏剑等人知道了武书会的情况,但是对内情毫不了解。

    但是,他能够轻而易举地推测出隐谷和司星宗肯定就未来的分饼达成了某些协议,具体是什么协议,他并不清楚。

    郭青娥道:“张德丢失连山诀之前遇上刺客,侥幸逃得性命之后,发现连山诀不见了,他怀疑连山诀的丢失跟刺客有关,一查之下,发现刺客与丰乐帮有关。”

    风沙微怔。

    丰乐帮的帮主就是楚涉。这是他的建议,让楚涉去请伏剑支持,建立一个小帮会,往后可以给矾楼歌坊做护卫。

    郭青娥果然说道:“这个丰乐帮新建不久,与三河帮关系颇深,其帮主楚涉,乃是原江城会江州堂副堂主白枫的弟子,与永嘉公主的关系相当密切。”

    风沙不仅闭上嘴,连脑袋都转开了。

    白绫和楚涉认为是张德杀害了白枫,一直想要报仇,但是未能真个出手,他也曾经劝说两人不要轻举妄动。

    如今张德遇上的刺客竟然与丰乐帮有关,楚涉与他和李玄音的关系都相当密切,加上李玄音突然离开汴州,隐谷又刚好把他从连山诀一事中给踢了出去。

    这么多巧合加起来,连他自己都认为是他指使李玄音通过楚涉盗走连山诀,用来给隐谷添堵了。然后李玄音赶紧离开汴州,足以让人很难追查。

    毕竟隐谷和司星宗都不敢直接查他。

    实际上他并没有这么做,所以这件事八成跟白绫有关。

    楚涉是个识大体的年轻人,虽然一副侠义心肠,但是向来知轻重,很稳重。

    白绫相比从前的大小姐脾性已经好上很多,但是遇上父仇,很难说不会被仇恨冲昏头脑。

    如果白绫相求楚涉帮忙报仇,楚涉恐怕很难拒绝。

    一来两人是未婚的恋人,感情一向很好。二来白枫不仅是楚涉的授业恩师,还是他的准岳父。

    郭青娥见风沙转开脑袋,也不把事情挑明,轻声道:“我想请你负责把连山诀给找回来。”

    她也认为这是风沙故意给隐谷添堵,所以解铃还须系铃人。

    风沙想了想,回道:“情况不明,我现在还不能给你答复。”

    郭青娥讶道:“不是你授意吗?”

    这件事情落到别人的身上那是相当的严重,甚至会丢掉性命,然而对于风沙来说这仅是小事一桩。

    她近乎闲聊般说出此事,还出言相请,根本是光明正大地让贼来捉贼。

    反正连山诀找回来就行,她没有必要深究,风沙也没有必要知情而装作不知情。

    风沙沉吟道:“是否出自我的授意,我现在也不能给你答复。”

    如果仅是涉及白绫和楚涉,这件事很好办。他只是担心白绫背后是否有周宪的授意。

    之前他被隐谷给踢出了局,找周宪抱怨了一通,周宪很可能为他抱不平,故意设计了一个局。

    周宪一旦出手那就一定是连环局,很可能是想给他争取一些筹码。

    既可以用来报复隐谷,也可以用来跟隐谷谈判。

    所以,他一定要先问过周宪的意思,再来决定怎么办,说不定还能从隐谷手里多要点好处。

    ……

第九百四十八章 定亲酒?

    风沙已经看出来了,从一开始选择到流杯亭榭约会,再到地段特殊的梁记粥铺喝粥,至如今乘坊船游汴河,郭青娥一直很有目的性。

    去流杯亭榭是为了让他和烈叶照面,解决给渤海筹募物资一事。

    去梁记粥铺是为了让他知道前朝那些不可见、不可说的人物一直都在隐谷的“看守”之下。

    这些人物直接攸关北周袭承前朝的正统性。

    换句话说,隐谷可以让北周失去其正统性。

    暗示隐谷在北周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连柴兴都不行。

    这是一种无声的警告,更是实力的展现,让风沙收敛一点,认清自己的地位。

    整个过程之中,郭青娥大多与他谈笑晏晏,并不予人以大欺小、以势压人的感觉,顶多称得上绵里藏针,很有隐谷的风范。

    待氛围酝酿合适之后,引出了让他解决连山诀丢失一事。

    虽然风沙一直没给个瓷实话,却无异于默认由他来解决。

    幸好这件事很可能出自周宪设局,未来他与隐谷才有谈判的余地,否则他只能硬生生地扛下,根本开不出什么像样的条件,更占不到什么便宜。

    那么,乘坊船游汴河的最终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呢?风沙相当好奇。

    坊船溯河向西,一路出了内城西水门,很快过了金梁桥,金梁桥下乃是新建不久礼宾院,这里相对于有些凌乱的外城,不仅整洁,而且繁荣。

    从河上往两岸眺望,沿河雕梁画栋,成排的屋舍系着彩绸,门窗无不垂锦挂珠,当真一片锦绣风光。

    街头巷尾都是彩棚,到处都有悦耳的乐声悠扬传至河上。街上满是行人与车马,更有不少轻薄彩衣的骑驴少女。

    风月方面的事情风沙一向很熟,知道这些都是风月女子,只要如此往街上一溜,驴的屁股后面很快就会跟上一些不太规矩的青年。

    街上还有一些精致的小轿,小轿的顶上插满了花,一看就是贵族少女的乘架。

    礼宾院招待许多外国使臣,附近亦有许多礼宾院下辖的旅馆招待外宾,代表了北周的门脸,所以这一片确实繁华景盛。

    连两岸的河堤都建造了景致,垂柳、鲜花、小亭满地铺开,这又是去西郊外踏青的必经之路,许多游人会选择在此逗留游玩,商业随之兴起。

    事实上外城四面都有类似的地方,尤以沿河的地段交通便利,所以一般最先热闹起来。

    总体来说,外城西面遍布使馆区,诸如靠北的都亭西驿、高丽使馆,靠南的瞻云馆等,还有东西教坊每逢旬休会有公开演出,相比其他三面更先繁荣。

    过了金梁桥,北岸边有码头,自有乘客上下船,再过西浮桥,临近外城西水门,风沙都以为要去城郊了,郭青娥选择下船,由西浮桥去南岸。

    风沙默想所知的汴州城图,想起南岸附近有座太和宫,又叫太和宫禁女道观,就像洞真宫亦叫洞真宫禁女道观一样,功用类似又不相同。

    相似处在于两宫都跟宫禁有关,比如太和宫里的女道士全是准予外放的宫女。

    不同处在于洞真宫的层次更高,仅针对犯了罪的皇室女性。

    最高层次的便是瑶华宫。

    进了洞真宫尚有机会出去,一旦进了瑶华宫将永无天日。

    通过太和宫,隐谷对宫内的普通宫女和女官亦有相当大的威慑力,不管你现在什么地位,迟早有一天会到太和宫等待外放。

    所谓白头宫女,不仅会在皇宫内等到白头,在太和宫照样可以。

    换而言之,宫廷六局的女官都受到太和宫的制约,比如兼任教坊司教坊使的尚仪局的尚仪。

    太和宫,洞真宫,瑶华宫,三宫合起来负责所有跟皇室有关的女性,凡是跟皇室沾边的女人几乎谁都逃不开,由此延伸开的影响力可想而知。

    加上启圣院街左近诸坊之中安置的那些特殊人物,便是隐谷在北周的压舱基石,起码基石也是之一。

    很明显,三宫由道门负责,启圣院左近诸坊则是儒家的地盘。

    郭青娥忽然问道:“怎么不说话,你在想什么?”

    风沙回神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震天惊雷敛藏于无声之处。有些地方,四灵真该向隐谷好生学习。”

    郭青娥嫣然道:“能让墨修发此之言,对隐谷来说可是最高的褒奖。”

    风沙微微一笑,问道:“咱们这是去哪?”

    郭青娥投给他一个“你总算忍不住”的眼神,脸颊竟是微微地浮红,说不出的明艳动人,轻声道:“其实晚上有顿家宴,我哥想宴请你,我姐也会来。”

    之所以没有提前告诉风沙,是因为她之前尚未决定是否要带风沙赴宴,刚才在船上终于下定了决心,愿意让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

    否则她会选择出城,以郊游作约会了事。

    家宴,你哥?风沙愣了愣,“啊”道:“柴兴,咳,柴皇请我赴家宴?”

    他从各方面的渠道探知,柴兴不知为什么一直躲在宫内不冒头,怎么会突然跑来外城,还摆什么家宴?

    郭青娥竟是露出前所未有的羞涩神态,忽溜一下转开脑袋,不做声了。

    风沙很快会意过来,相亲之后面见家长,什么含义根本不用多想。这是要两人正式定亲吗?

    他的心情一下子复杂起来,也不再做声,仅是默默地跟着走。

    虽然离开汴河两岸,街上还是很热闹,行人少了,车轿多了,显然都是些非富即贵之人,像风沙和郭青娥这样单纯步行的人不多。

    两人沿街往南走过几条巷弄,远远看见前方小巷人声鼎沸。

    巷外大街两侧停了些马车与轿子,由南往北过来的车轿远多于由北往南。

    下了车轿之后多是三五成群,谈笑晏晏地往巷内走,不少人身后跟着随从婢女之流,随从手上往往兜着一些活鱼。其中不乏装束打扮迥异的异族人。

    到了巷口,风沙发现这是一条小吃巷,巷内遍布挂幌的小馆子,多以菜、姓为名,或者兼而有之。

    比如乳酪张,郭家厨,鲜鱼王之类。

    ……

第九百四十九章 第一白厨

    这条小吃巷地处外城,再繁华毕竟也比不上内城,怎么会有这么多非富即贵的人乘着车轿过来往巷子里钻?

    风沙十分好奇,向郭青娥打听。

    郭青娥显然不会关心这种琐碎事情,一问三不知。

    于是风沙找了个一同进巷的路人攀谈。

    这人年纪不大,模样还算英俊,神态透着骄纵,一看就知道纨绔惯了。

    他的身边是一位漂亮的女伴,态度更加高傲,不拿正眼瞅人,甚至都不拿正眼凑自己的男伴,仅是昂首走路。

    后面还有两名护卫打扮的随从和两名模样普通的婢女,四人明显跟着这名少女,而非跟着这个青年。

    随从手上都拎着鲜鱼,见风沙凑过来,其中一人箭步跨上来,试图拦阻。

    风沙不以为忤,退开半步,一脸好奇地询问。

    青年瞧他气度不凡,态度诚恳,心里挺舒坦,也想要在女伴面前炫耀一下,倒是知无不言。

    原来这一片搬过来不少御厨,有现任的,也有曾经的,加上离使馆区很近,不少致仕的御厨重操旧业,或者授徒开业,很快成为有名的小吃巷。

    风沙又听了几句,神情古怪起来。

    南边的新郑门外有皇家御苑琼林苑和金明池,柴兴肯定是想钱想疯了,居然把琼林苑的东岸租给商家,还让金明池对外开放卖鱼牌。

    凡是买了鱼牌就可以在金明池钓鱼,大家往往愿意用高价把钓上来的鱼买下,然后找在边找食馆烹饪新钓的鲜鱼。

    可以一边赏着皇家御苑,一面尝尝跃龙门的鱼是个什么滋味。

    也有一些人把鲜鱼带来这条小吃巷,请曾经的御厨烹饪。

    其中有些隐晦的含义,这小子有些讳莫如深,风沙倒是听懂了:吃着御厨烹饪的皇家鱼,岂非也能尝尝做皇帝的滋味。

    当然,这些只能在心里想想,绝对没人敢说出口。再纨绔的人,这点轻重也掂量得出来。

    不得不说,柴兴这位皇帝还是挺有意思的,不愧是茶贩子出身,赚钱的法子倒还真多,也真敢做。就是堂堂皇帝居然连这点小钱都要赚,未免让人哭笑不得

    风沙和这青年一面说着话一面往巷里走,越走越深,成排的食馆稀松起来。

    又走一段,那青年奇道:“你怎么还往里走?里面就只剩白厨家了,想到他家吃上一顿,得提前半个月预定。莫非你订了位置?”

    风沙瞟了郭青娥一眼,露出询问的眼神。

    郭青娥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风沙嘿嘿一笑:“不是我,是我大舅哥。”

    郭青娥脚步略顿,又迅即恢复如常,一直风淡云轻的玉颊上透出一抹一闪即逝的嫣红。

    那位傲气十足的漂亮少女头一次转眸过来打量风沙。

    那青年道:“你大舅哥谁啊?面子不小哇!”

    一般二般的人绝对订不到白厨,今天他能过来吃,还是因为他爹因故不能来的缘故,这才便宜了他。

    风沙笑着反问道:“兄台年纪轻轻却博闻广识,一看就知道出身不凡,还未请教?”

    青年道:“我姓花,家父乃是汴州府的推官,眼看就要升任开封府尹了。”

    风沙微怔,又往郭青娥瞧了一眼,心道这不会也是你安排的吧?

    郭青娥目不斜视,玉容早已恢复一贯的古井不波,看不出什么异样。

    花姓小子道:“你还没说你的大舅哥是什么人呢!”

    风沙笑眯眯地道:“据我所知,开封府尚未正式建衙,贵兄何以如此笃定令尊就是首任开封府尹呢?”

    “我还能骗你不成,这事早就内定,已经板上钉钉。”

    花姓小子往自己的女伴瞅了一眼,向风沙道:“不怕告诉你,我爹深受晋国长公主的看重,旁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我说了无所谓,怕你听了犯忌讳。”

    要不是因为这点,他连这位少女的家门都迈不进,更谈不上相请。人家不是给他爹面子,更不是给他面子,那是给长公主面子。

    说话的时候,已经到了白厨门外。

    门脸很不起眼,招牌倒是金字灿灿,与这里的环境相当不搭,写着“第一白厨”四个字。

    书法不算优美,但是苍劲有力,点勾似出枪,横竖如拖剑,杀伐之气扑面,明显出自武人之手,而非文人。

    郭青娥仰头观看,神情还算平淡,但是眸光隐闪,似乎透着激动。

    风沙并没有注意,比手道:“花衙内请先进。”

    花姓小子笑了起来,伸手去拍风沙的肩膀,高兴地道:“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待会儿我找你喝上一杯。”

    店内有个少女迎来询问,穿着打扮不像侍女,倒像是店家的女儿,见四人不像是一起的,向门外的风沙和郭青娥说道:“请客人进来稍坐。”然后引路上楼。

    风沙扭头向郭青娥道:“永宁你别害我,为了这一任开封府尹,我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不能坏在一个不懂事、乱说话的小子手里。”

    开封府尹能落到花推官头上是因为风沙拿李重服软跟柴兴做的交易。

    让李重先跳出来搞事又乖乖地低头服软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李重对郭武选择柴兴继位而没有选他一直很不服气。

    要知道他才是郭武的亲外甥,柴兴仅是个养子而已,凭什么?

    郭武驾崩之后,漫天下也只有赵重光才能让李重言听计从。

    风沙跑去请赵重光给李重写了封信,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会让彤管的人成为开封府尹,可以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保证李重的利益。

    本来他没有安什么好心,纯粹拿花推官当个靶子立起来,折了也无所谓,顺便向柴兴展示一下自己搞事的能力,给本来陷入弱势的自己铺陈有利的谈判地位。

    然而赵重光那时以已经病入膏荒,一封信写得十分艰难,还言说李重桀骜不驯,如果他不在了,恐怕下场堪忧。

    赵重光并不指望他能够保护李重一辈子,想也知道护住一个曾经跟柴兴争过皇位的人谈何容易,仅是希望他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维护的越久越好。

    之后赵重光陷入弥留,至如今几天都醒不来一次,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这种时候,他不能再给赵重光添堵了。

    ……

第九百五十章 大风起兮

    郭青娥正在仰着脸发呆,并没有听见风沙说话,风沙又说了一遍,她才收回目光,淡淡地道:“确实不是我安排的。”

    风沙哦了一声,倒是信了。郭青娥还不至于骗人,更不至于骗他。

    那么很有可能是柴兴安排的。

    反正他不相信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风沙瞧出郭青娥的神情有些不对劲,往招牌上瞧了一眼,歪头道:“第一白厨,口气不小。也不知是汴州第一,还是天下第一。”

    郭青娥轻声道:“这是我父亲的字迹。”虽然她自幼被送去隐谷,与父亲还是有书信往来的。

    风沙倍感惊讶,心道难怪一个厨子这么大谱,居然还要提前半个月预定位置,原来是郭武喜欢,还亲笔提了字。柴兴选在这种地方开家宴请他,有点意思。

    这时,店家少女下得楼来,不禁奇怪两位客人怎么不进门,脆声询问道:“请问两位有预定吗?”

    郭青娥淡淡地道:“有,姓郭。”

    店家少女啊了一声,立时拘谨起来,娇滴滴地福身道:“是奴家怠慢了,请两位这边来。”

    她并没有上楼,反而行往后面,于窄道之中左右折了一下,掀帘进到一个不大的中院。

    中院是个有着两口水井的天井,围着数间屋舍,其中一间香气升腾,明显是后厨。

    两个伙夫打扮的精壮青年正在另一间库房的屋檐下倚墙聊天,见店家少女引人进院,四道目光倏然射来,见是郭青娥之后又迅速收敛,恍若无事地继续聊天。

    店家少女往两个青年偷瞧一眼,见两人无甚反应,这才松了口气,引着郭青娥和风沙行往架在库房侧面的折梯。

    一梯两折,直接错过了二楼,搭上了三楼的露台。

    木制的楼梯瞧着十分简陋,踩起来也嘎吱嘎吱的响,但是不仅有高低合适的扶手,踏上去也充满柔韧的弹性,如踩厚毡。

    显然所制木料绝不像看上去那么朽败。

    风沙跟着两女登上折梯当中的小平台,抬头打量几眼,不禁笑了起来。

    孟凡歪个肩膀靠在露台边上,正抖着腿往下探头,恰好跟他对上眼睛,顿时一溜烟小跑下来,哈着腰笑道:“原来客人是风少,难怪弄得神秘兮兮的。”

    他是彤管是侍卫首领,彤管去哪都带着他,这次也不例外。

    风沙翻个白眼,心道好像我见不得人似的,没好气地道:“都是当爹的人了,别老没个正形。哼,真替我家巧妍不值。”

    孟凡装傻干笑,眼睛则四下偷瞄,显然在找姐姐,当然找不到。

    其实绘声和马家姐妹一直带着人跟在附近,哪怕风沙登船游河,她们也会找艘船跟着,不过会离得很远。

    孟凡接替店家少女引两人上得露台,并没有进屋,反而往侧面一转,沿着露廊,转到了另外一侧的露台。

    这一侧露台远比那边更加宽敞,更是正对着汴河方向,而且视野之内竟然全无遮挡,显得异常开阔。

    目光所及,景致相当不错,予人一种曲径通幽之后,豁然开朗的感觉。

    彤管独立于露台边沿,凭栏远眺汴河,虽然仅看见半边侧脸,依然能够感到有种落寞的愁绪。

    她并没有比郭青娥大上几岁,但早已嫁为人妇,偏得一直有名无实。青春年少,却空闺冷寂,未来更是看不到半点希望,心中的愁与怨可想而知。

    郭青娥轻盈地过去,唤道:“姐,我们来了。”

    彤管啊了一声,如梦初醒,目光越过妹妹的香肩,看了风沙一眼,凑唇到妹妹轻笑低语。

    郭青娥的两颊肉眼可见的白里透红。

    尽管彤管俏脸带笑,视线却一直盯着风沙,眼神极其复杂。

    小妹居然亲自领着风沙过来,想来风沙已经渡过了考验。也不知道风沙到底如何应对的,居然能让一向淡漠世情的小妹动了凡心。

    风沙并没有注意彤管,扫视一圈没有发现柴兴,自顾自地拉着孟凡低声吩咐些事情。

    他真担心那个花姓小子被柴兴安排了什么故事,所以让孟凡特别留意。

    幸好是他先碰上这小子,如果在懵懂不知的情况下,让柴兴拿这个花姓小子当面将上一军,他还真难办了。

    人家毕竟是皇帝,想要折腾死一个人实在太简单。

    比如给人上扣一顶大不敬,或者意图刺驾的帽子。

    哪怕他明知道这是柴兴故意扣帽子,照样救不得。

    花推官一定会遭受连累,别说开封府尹,连性命都难以保全,甚至把全族都赔进去。

    皇权就是可以这么不讲道理,对境界不够的人,能够一招灰灰,神仙下凡都救不了。

    风沙眼见彤管笑盈盈地走过来,赶紧把语速加快,把孟凡赶走,然后迎上行礼道:“许久未见,长公主依旧光彩照人,真令在下倍感惊喜。”

    不久之前,两人还在孟凡办的满月酒宴上见过面。

    风沙的神情语气乃至话语也实在太假模假样,说着说着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想笑,又强行忍住。

    他和彤管之间有些见不得光的关系,绝不是“紧密”二字足以形容的。

    郭青娥和柴兴肯定能够猜到一些,但是肯定不清楚全貌,所以他们该装的样子还是得装起来。

    彤管嫣然道:“风少还是那样风趣,难怪连我家神仙性子的小妹都会动了凡心呢!”虽然是调侃的语气,隐约夹杂着些许嫉妒和醋意。

    风沙听出来了,装作没听见,微笑着岔话道:“怎么这里仅有长公主呢?”就是问柴兴怎么还不来。

    彤管瞧了郭青娥一眼,沉吟道:“这个,嗯,不好说。”显然知道些什么,但是顾忌颇多,不敢当着郭青娥的面说。

    之前风沙通过彤管打听过柴兴的行踪,得到地回复是在柴兴宫内猫着不动弹,现在彤管的话风有了很明显的改变。

    彤管和他的利益牢牢地捆在一起,两人完全是一边的,所以彤管不会轻易骗他,很可能是刚刚才探知到了什么。

    郭青娥忽然行近,悠悠地道:“皇兄最近忙两件事:一是微服私访四方外城,查察兴修情况。二是暗查各处草场,东西作坊等外诸司。”

    汴州内外拥有数十草场,乃是百姓纳粮及诸军领粮之处。

    东西作坊就是军器所,掌制造兵器及军用杂物等。

    风沙听郭青娥说完,忍不住激动起来,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柴兴要发兵南唐了。

    难怪搞得这般神神秘秘。

    其实再是小心掩饰,也不可能瞒下太久,毕竟诸军与物资的调动动静小不了,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

    然而,泄露出去也无妨。

    柴兴花下大心血多方布局,做了许多虚虚实实地掩饰和误导。

    不明内情的人,尤其是南唐方面很容易认为这是北周不甘心西征战事陷入焦灼,所以打算大举兴兵伐蜀。

    但是,太轻易得到的情报,可信度很低,所以北周方面照样会严防死守。

    ……

第九百五十一章 不信试试

    从郭青娥口中得知了柴兴最近的行程,风沙对今次所谓的“家宴”生出了一些想法。

    柴兴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办什么家宴宴请他,尤其还在巡视粮储和军器所情况之后。

    类似这种宴会,无非两种情况:鸿门宴和气氛较好的鸿门宴。

    两者区别在于:强迫他答应一些事情和希望他答应一些事情。

    联想到柴兴还以微服的形式巡察了韩通主持修建的外城,可以作出推测:要么把韩通作为敲打他的靶子,要么把韩通当作一种示好的表示。

    风沙的心思一向很重,但是通常不会外现,起码面上与彤管相谈甚欢,都是聊些那边景色好美、天气当真好好、白厨是否好吃之类的废话,心里则在想事。

    郭青娥一直安静地听着,倒是彤管好生尴尬,心道你干嘛不理小妹,专门找我说话?于是一个劲把话题往郭青娥的身上扯,偏偏风沙总能把话题给扯回来。

    其实她这是做贼心虚,要是没有些小心思,肯定不会胡思乱想,更不会这么慌张。

    风沙则认为跟郭青娥说话太费脑子,根本没办法做到一心两用,找彤管聊天那就轻松多了。

    光听风沙在那儿胡扯乱扯,彤管终于忍不住了,转向郭青娥问道:“小妹你怎么不说话?”

    郭青娥道:“你们说,我听着呢!”

    彤管噎了少许,哎呀道:“我说你怎么不跟他说话,哪有像你们俩这样的恋人,坐一起连话都不说,光听我们说了。”

    郭青娥道:“他不是一个爱说废话的人,一个不爱说废话的人突然说起废话,说明他其实不想说话,又不愿意冷场。”

    彤管听得一愣一愣的,忽而转向风沙嗔恼道:“好呀!我只配跟你说些废话了?”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人家一点就透,心道可不是这么回事么!换做别人她已经发飙了,换做风沙她还真不敢,那边又是自己的小妹,只好冲风沙佯怒。

    其实在旁人听来,她更像是在撒娇。

    风沙笑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准女婿就要见家长,尤其这还不是一般的家长,其实我心里挺慌的,和长公主聊下天,感觉轻松多了,感谢感谢。”

    彤管心道你跟皇兄几次斗法也没见你慌过,见个面就会心慌?哄鬼呢!

    她明知道风沙嘴里不是实话,心里还是舒坦多了,嘴上道:“还叫长公主?你,你是不是应该叫,嗯,应该改口了。”

    出于一直被风沙压着欺负的心态,她很期待风沙管她叫姐。出于一些不好说出口的心态,又不太愿意。总之,心情有些复杂。

    风沙随口道:“天子无家事,我认为还是称呼长公主更为合适。”

    彤管也不知道自己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勉强笑道:“随你。”

    这时,柴兴忽然从露廊那边走了过来,符后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都身着劲装,且都是男装,怎么看怎么像一对江湖人物。

    彤管赶紧起身,欲行大礼。

    风沙和郭青娥也站了起来,明显毫无行大礼的打算。

    柴兴快步行来,朗声笑道:“今天仅是家宴,仅有家人,大家随意。”视线转向风沙,挑眉道:“咱俩还没有正式打过交道吧?我应该称呼凌少还是风少?”

    风沙以余光打量符后,脑中浮想联翩,嘴上回道:“那就要看谢郭今天姓谢还是姓郭。”

    彤管和符后皆讶。听话风,两人明显见过面,还很熟的样子。

    郭青娥依旧那副风淡云轻的俏样。

    就算她不知道两人于何时在何处见过面,仅凭柴兴突然对隐谷改变态度,足以证明柴兴和风沙之间拥有相当程度的互信,更说明两人至少拥有一条沟通渠道。

    柴兴已经走到桌旁,笑道:“谢郭当然姓郭,你现在是不是该叫我一声哥?”

    风沙笑咪咪地道:“我当然随永宁。”嘴上这么说,并没有真个叫。

    彤管和郭青娥向柴兴和符后行礼,分别唤皇兄和皇嫂。

    符后的眉目间微有些异样,似乎有些将散未散的不爽,勉强含笑回礼,末了拿大眼睛瞪着风沙,凶光满满。

    柴兴大咧咧地坐下,伸指叩桌:“大家都坐吧!”

    另外四人围着圆桌坐下。

    风沙坐在最末,恰好是柴兴的对面。

    柴兴左手边是符后,右手边是彤管。

    彤管之侧是郭青娥。

    郭青娥离三人稍远,更像是跟风沙一边的。

    风沙和柴兴很没油盐的寒暄了几句,其余三女皆不吭声。

    期间,那个店家少女过来奉送茶点。

    除此之前,再无旁人。不仅护卫躲得远远的,旁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柴兴忽然冲风沙挤眉弄眼,掌心猛一拍桌子,叫嚣道:“居然还笑得出来?不该给我一个交代吗?”

    风沙神色不变地反问道:“什么交代?”

    柴兴恶狠狠地道:“你小子是不是活腻味了?居然让你的人放话动我的老丈人?难道不该给我交代吗?”

    他这样子绝对不像个皇帝,甚至连江湖人都不像,如果再把脚踩到桌上,活脱脱就是个流氓头子在那儿叫嚣。

    符后也冲风沙瞪圆了眼睛。其实她不是猜不到柴兴乃是针对自己父亲的主导之人,起码也是个推波助澜。

    然而,她可以跳脚,也可以大闹,但是有些窗户纸绝对不能点破,否则将一拍两瞪眼,再无转圜余地,说不定把她都给赔上。

    所以,她顶多像个泼妇一样,因为无理所以取闹。

    到底因为什么闹,大家心照。

    风沙微怔,有些哭笑不得,柴兴恐怕被自己的老婆给折腾得受不了了,所以拉他来背锅。

    “饭可乱吃,话不能乱说。我什么时候放过话了?放过什么话了?不信咱们走着瞧,让你老丈人去凤翔上任试试?如果他没死你怎么说?”

    柴兴哟呵一声:“如果死了你怎么说?”

    “又不关我的事,干嘛要我说?我只说走着瞧,不信去试嘛!”

    风沙当然不是盏省油的灯,要他背锅,可以!不给好处,不行!

    尽管风沙并没有把黑锅真给扛起来,符后还是差点气晕过去。但凡长了耳朵都能听出两人在唱双簧,看似互怼,其实是在威胁她。

    ……

第九百五十二章 毫无定亲味的定亲

    柴兴精明过人,听出风沙讨要好处的弦外之音,转向郭青娥道:“小妹你怎么说?”

    郭青娥淡然自若地道:“不久之后,我将往洛阳一趟,或许能与魏王同行。”

    风沙眸光剧闪,不吭声了。

    隐谷就在洛阳左近。他的心中忽然生出不好的联想。

    果然听柴兴笑道:“我也觉得你们俩火候到了,我这里仅算半个娘家,你的确应该领他回另半个娘家看看,顺路保护一下魏王。”

    彤管心知柴兴所说的另半个娘家是指隐谷,心里不禁有些慌张。

    这段时间以来,她不知不觉地把风沙视作倚靠。

    如果风沙随同小妹离开汴州,她怎么办?

    符后则又惊又喜,有郭青娥陪着,她的父亲此行稳了,起码可以安然无恙地去到洛阳避避风头。

    风沙木无表情。柴兴分明要把他直接从汴州赶走。

    恐怕当初说服郭青娥与他相亲的时候,柴兴就动了此念。

    柴兴转向风沙道:“我这小妹虽然性子素冷,实乃绝代佳人,实在太便宜你小子了。”

    郭青娥那对深邃的美眸深深地凝视着风沙,柔声道:“我想与你正式结为道侣,双修问道。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风沙彻底陷入沉默,甚至连眼皮都垂了下来。

    一时间,桌上万般静寂,甚至能听见风吹过栏杆的声音。

    几个人都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但是心思各异。

    尤以彤管的情绪最为紧张也最为复杂,又以郭青娥最为淡然,好像这无关她的终身大事。

    事实上,决定领风沙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深思熟虑,一切变数尽在脑海彻映,一切后果无不深悉于心,所以才能这般风淡云轻。

    过了许久之后,风沙抬目对上郭青娥的眼睛,缓缓地道:“我也希望能与你携手双修。”

    郭青娥嗯了一声,更向他挪近了些,毫不避讳地将香躯挨上他的臂膀,转向柴兴道:“皇兄把风沙从汴州赶走,无非是担心御驾亲征之后汴州生变,对不对?”

    柴兴微怔,这话风沙质问他还在情理之中,出自郭青娥之口,令他有些猝不及防,思索少许,还是老老实实地点头道:“不错。”

    不仅风沙倍感吃惊,彤管皆难掩讶色。

    柴兴要御驾亲征?

    这分明是亲自跳上台演戏,非要把戏给演足不可。

    可以设想一下:北周佯装西征,忽然回马一枪南征南唐,柴兴还御驾亲征,如此声东击西,保管谁都不会怀疑柴兴灭南唐的决心。

    届时,再度回马一枪,北伐契丹。契丹猝不及防,幽云收复可期。

    奈何这当中变数太多,柴兴只能费尽心思想让各方势力形成相互制衡的局面,四灵首当其冲。

    不得不说这个布局实在浩大,柴兴更不惜亲自登台演戏,魄力之大,用心之巧,决心之坚,实在令人惊佩。

    风沙的脸色变幻不定,最后归于平静。

    符后显然知情,但是显然不太同意,脸色相当难看。

    郭青娥又道:“既然皇兄忌惮风沙,说明风沙拥有让皇兄忌惮的能力,对不对?”

    柴兴看了风沙一眼,惜字如金地道:“不错。”

    这段时间以来,风沙极其充分地证明了自己“败事有余”的能力。

    实在太特么能折腾了,还没有什么人能让他如此头疼。

    明明本身势力小得可怜,然则一旦出手,无不纵横捭阖,随手一下,那都是由各方汇聚而来的庞然巨力。

    他借助这巨力砍佛门的时候直如切瓜砍菜,的确很爽,与风沙斗法的时候,顿时不爽透顶了,没有哪一次不是应付得手忙脚乱。

    尤其风沙总能拿出让他无法忽视的筹码,使他只能选择与之同行,而非相向。

    最关键,风沙拿出的筹码不是搞乱南唐,就是搞乱东鸟。

    要知道风沙在潭州和江宁两地加起来也不过呆了一年左右呢!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立刻就会做出联想:风沙在汴州是否也埋下了类似的乱源?随时一点,随时引爆!天下大势都为之震变。

    这样的人物放在汴州,本就十分扎眼。他在时还好,一旦离开,实在寝食难安。

    其实不光针对风沙,针对其他势力他也花费了大量的心血和精力做了相应的安排,力求他领军在外的时候,后方一定要稳如泰山。

    郭青娥继续道:“那么京都留守,京都副留守,开封府尹,需得风沙提议,至少也得他点头。”

    柴兴愣了愣,有些不可思议地道:“真没想到这话会从小妹你的口中说出来。”

    除开已经内定的开封府尹,京都留守、副留守这两个位置是隐谷最想要的吧?也是最担心让四灵获得的位置。

    尤其京都留守总揽朝政大权,保证一切政务正常运作,负责政治、行政、军事、经济、外交,乃至治安等方方面面。

    在皇帝出巡或者亲征的时候,几乎等同于无冕的皇帝。

    所以此职并非常设,非皇帝肱骨心腹不可任之。

    郭青娥居然会拱手让给风沙,他实在难以理解,心道还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还没算正儿八经地嫁出去,居然就开始向着人家说话了。

    反倒是风沙并没有觉得意外,轻声道:“京都留守之职,我觉得正在西征的镇安军军使比较合适。至于副留守,非王卜不可。”镇安军军使是汴州白虎主事。

    同去西征的人除了凤翔军使王景,尚有汴州朱雀主事和白虎主事,分别是任松和赵仪的副手。

    这是四灵高层内斗造成的恶果,导致汴州玄武独力难支,使得整个汴州四灵都被架空。

    风沙举荐白虎主事出任京都留守,绝非随口而说,脑中已经迅速盘算了好几遍。

    汴州白虎主事乃是总堂的人,所以总堂会满意;汴州白虎乃是北周四灵的治下,所以北周总执事会满意。

    这位白虎主事还是赵仪信赖的副手,又有柴兴信赖的王卜作为副手牵制。所以这个人选,柴兴也会满意。

    这件事乃是郭青娥提议,意味着隐谷不会反对。

    只有在相关几方都同意的情况下,他才能够隔空施加最大的影响力。

    否则就算他把自己人送上这个位置,也很容易死于非命,至少也会被掣肘得动弹不得,有等于无。

    柴兴一脸疑惑地盯着郭青娥,仍旧想不明白郭青娥为什么会把这么大的便宜塞给四灵?

    郭青娥淡淡地道:“隐谷同意我与风沙结成道侣,当然知道我一定会维护自己的道侣。”

    这也是风沙和她的关系为什么会引起隐谷高层强烈反对的原因,但是既然已经同意,等于默认要付出代价。

    这算是隐谷对“姑爷”的示好,风沙当然也要还礼。

    “汴州内外城兴修完毕,开封府设立在即,我认为韩通再任京城内外都巡检已经不再合适,他应该接替李重,改任归德军军使。”

    柴兴顿时喜形于色。

    ……

第九百五十三章 拿软刀子捅老婆的柴兴

    真正心思重的人,对外往往是另一副脸孔,大多很好打交道。

    那种脸上写满精明的人,连傻子都会躲着走。

    柴兴和风沙几次见面,一直表现得相当直率,好恶全摆在脸上。

    根本不像个皇帝,倒像个行事冲动的毛头小子,不仅说话冲人,做派亦相当粗莽,却又让人觉得率真率直,生不出恶感。

    风沙当然不会傻到认为柴兴是个脸上藏不住心思的浅薄之人,谁要认为柴兴毫无城府,那才是真的傻子。

    他见柴兴一副喜形于色的样子,心下腹诽,面上笑道:“菜也该上了,不如咱们吃完再聊?”

    再往下谈就要涉及具体细节了,他并不乐意让符后知道,打算待会儿想个法子把符后给支开。

    柴兴亦如此想,转向彤管道:“寿安你去催催,也该上菜了。”

    彤管点头起身,快步行往那边露台。

    孟凡已经在那边再三探头,人家早就把菜端来了,仅是不得召唤,不敢送过来。

    随着彤管过去低声吩咐,那位店家少女端着喷香扑鼻的托盘袅袅行来,木托盘上三碟菜,挨个摆桌。一盘送完,再去露台那边取下一盘,

    说来也怪,仅有这名店家少女来回端菜。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帮忙搭把手。

    一大桌菜相当丰盛,还有数钵鲜汤。

    几趟下来,店家少女不免香汗满腮,连秀挺的鼻子上都扑上了晶莹剔透的粉珠。

    风沙笑眯眯地道:“小丫头模样真好看,清纯清秀,姓什么,叫什么,芳龄几何,家住哪里,还有姐妹没有?”

    笑似坏笑,语气也不甚稳重,像个油滑的浪荡子调戏小姑娘。

    店家少女嫩脸浮红,一面张罗着摆碟,一面脆生生地道:“回贵客的话,奴家白水,今年十四,就住这里,没有姐妹,只有两个哥哥。”

    “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

    柴兴突然以吟诗接口,露出追忆神色。彤管娇躯微颤,似乎也陷入回忆。

    少许后,柴兴道:“记得父皇还是天雄军军使,镇守邺城,那时李贞造反……”

    风沙立时往符后瞟了一眼。符尘念上一任丈夫就是李贞的儿子。

    李贞造反,郭武带兵平叛,一直围而不攻。

    待城中粮草俱尽,郭武方才下令四面攻打,一举破城。

    李贞父子不得不“畏罪自杀”,“自杀”之前,打算先诛杀全家,结果全家都死绝了,唯有符尘念独活。

    符尘念更在乱兵之中安然无恙,直接找到了中军帐,见到了郭武。

    郭武认为此女有勇有谋,尤其符家一门七军使呢!遂收其为义女,后来还亲自做媒,让义子和义女成了婚。

    柴兴突然毫不避讳地提及李贞,令风沙的脸色有些古怪,隐约觉得柴兴似乎借题发挥,打算针对符尘念。

    符尘念淡然自若,恍若未闻。至于是否心潮涌动,只有她自己清楚。

    柴兴继续道:“河中城城高墙厚,城内兵多粮广,此前围城近年,河中城岿然不动。李贞实乃当世名将,又打定主意拒守到底。能否胜之,父皇心里没底。”

    彤管忍不住插嘴道:“没错,那时父皇让我偷偷安排一些事情,显然抱了马革裹尸,一去不返地打算。”

    其时,郭武已经受到汉皇的猜忌,若非河中城久攻不下,汉皇不会让郭武出马。

    虽然不得不让郭武出马,汉皇肯定会生出让郭武和李贞互耗的心思,自然会安排明枪暗箭,用以掣肘。

    种种内情,风沙并不了解,但是看到柴兴和彤管皆露出不堪回首的样子,亦可想象那段时间一定暗潮汹涌,更少不了惊心动魄。

    柴兴回神道:“那时父皇因故刚刚返城,未及吃饭便连夜聚将,打算带兵平叛,又不免感到饥肠辘辘,于是派人去请白厨,为众将准备出征饭、壮行酒。”

    彤管牵起白水的小手,正色道:“正值深夜,白厨妻子正待临产,白厨竟是毫不犹豫地赶来,为父皇为众将烧火做饭。父皇得知后十分感动……”

    “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

    风沙恍然道:“看来出征那晚白厨之妻生下的孩子就是这位白水小姑娘,白水之名乃是郭皇借太白之诗亲自取之。”

    柴兴和彤管一起点头。

    白水显得十分害羞,要不是被彤管牵着手,恐怕连手都不知往哪里摆。

    “后来父皇成为镇北王,我的老丈人则接任天雄军军使,可见父皇对魏王何等信任,我亦将一如既往地信任魏王,但凡重任必定交予,换别人我不放心。”

    柴兴转目符后,凝视道:“交予魏王,我才放心。”

    风沙也去瞄符后,心道好嘛,就知道柴兴不会闲得无聊乱扯闲篇,果然是在敲打符尘念。这一把软刀子捅的,太特么有水平了。

    拿李贞造反影射符王,拿李贞被灭警告符后,拿符王接任郭武的天雄军军使一事把符王给捧得高高,然后顺手把梯子给抽了。

    因为符后曾是李贞儿媳妇的关系,所以柴兴把李贞抛出来,她连嘴都张不开。

    总之,柴兴让符王接任凤翔军军使,就像郭武让符王接任天雄军军使一样,这是重任,更是信任。换别人他信不过,更不放心。

    说得简直比唱得还好听,风沙要是个傻子,差点信了,如今差点笑出声来,板着脸硬憋,神情特别古怪。

    符尘念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欠身感谢柴兴对她父亲的信任和看重,暗里估计都快把银牙给咬碎了。

    风沙一转念,又不禁暗暗摇头。柴兴居然会当着外人的面敲打自己的老婆,说明两人的感情濒临破灭,几乎快到撕破脸的程度,否则绝不至如此。

    柴兴忽然拿眼斜视风沙,哼道:“你都听到了,魏王此去凤翔府,重任在身,可不能半途出什么幺蛾子。”

    分明就是他想借助四灵对付符王,明显反话正说,听得跟真的似的。

    “永宁已经答应护送符王至洛阳,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风沙一本正经地道:“永宁性情淡薄,不至动怒,我的脾气一向不好,而且最喜欢啃熊心、吞熊胆。谁敢舍得来,我就舍得杀。”

    “洛阳”两字使得柴兴眼睛亮堂,与风沙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到心照不宣地坏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彤管吃了风沙不少亏,至今也算摸到点风沙的秉性,知道风沙一旦露出这种一本正经地样子,八成就是要坑人了,不禁打了个寒颤,为符王默哀。

    ……

第九百五十四章 符后的反击

    风沙不得不承认柴兴确实很厉害。

    柴兴利用隐谷和四灵的对立、郭青娥和他的关系,不仅把他给赶出汴州,还得帮他一路“看守”符王。

    关于符王,他并没有背上黑锅,不好找柴兴讨要好处。

    至于被迫离开汴州一事,隐谷已经帮柴兴付出了代价。

    柴兴连根毛都没有出就达到了所有的目的。

    当然,隐谷和他也都得到了足够的好处,柴兴则是左右逢源,两头占便宜。

    人家手段高超,风沙并不吃味,反倒兴致盎然,与柴兴觥筹交错,尽谈些风花雪月的韵事。

    符后在一旁俏脸铁青,但是始终没有吭声。

    彤管乃是密谍出身,什么场面没见过,但是装也要装出皇家公主的风范。

    郭青娥素手挟筷,只少少地动了几下素菜,大部分时候都仅是安静地坐着,一派风淡云轻的模样,似乎身处于一个完全与世隔绝的独立空间。

    仿佛尘世间的种种、风沙和柴兴的言谈,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看得清楚明白,风沙和柴兴其实各怀心思,又或者说各怀鬼胎,嘴上说的跟心里想的完全无关,她才懒得理会这些在她看来毫无意义的事情。

    又过一阵,风沙和柴兴越谈越深入,符尘念终于听得受不了了,拍桌而起,言说更衣。

    彤管赶紧跟上去。

    两女先后行到内堂,符尘念再也忍不住脾气,玉掌一翻,将桌上一些零碎哗啦啦打落于地。

    彤管赶紧取来茶水斟满一盏,给符尘念递上。

    符尘念轻轻地喝上一口,情绪冷静下来,抬眸向彤管道:“他们三人最开始那些话你都听到了。”

    彤管点头。

    符尘念冷冷地道:“我问你,那个内定为开封府尹的家伙,到底是你的人,还是风沙的人?”

    彤管垂目,谨慎地道:“皇嫂说的哪里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都是大周的臣民,都是陛下的人。”

    符尘念不悦道:“你跟我打什么官腔?你和风沙到底什么关系?我怎么好似雾里看花,怎么都看不清楚?”

    彤管回道:“皇嫂知道的,若无意外,他八成就是我的妹夫了。之前他和永宁相亲,也是由我一手张罗,难免走得近些。”

    “你不愿说算了。”

    符尘念当然不信:“反正开封府尹被你的人内定,你这么向着他,跟他的人当这个开封府尹没有什么区别,对吧?”

    彤管不置可否地道:“皇嫂你非要这么想,寿安也没有办法。”

    符尘念自顾自地道:“开封府尹已经被他内定的情况下,永宁还是将京都留守让给四灵,可以说她代表隐谷对四灵表示了莫大的善意。”

    彤管蛾眉微挑,心知皇嫂没有说错,但是她并没有接话。

    符尘念尖刻地道:“这份善意延续隐谷的一贯风格,那就是蜜里裹毒,说难听点叫包藏祸心。”

    彤管蹙眉道:“永宁能有什么坏心。”

    符尘念认为她装傻,轻哼道:“如果京都正副留守、开封府尹和京城内外都巡检这几个至关紧要的位置全部落到四灵的手里,意味着什么,你不清楚吗?”

    彤管蓦地恍悟,不由自主地抿紧双唇,

    这意味着只要柴兴离开汴州,四灵甚至可以换个皇帝。

    皇帝御驾亲征,当然会带大军出行,但是军队越多,意味着对粮饷的需求越大。

    一旦补给线拉长,战事稍有焦灼,后方突然断粮,哪怕仅是耽搁一小段时间,纵百万大军亦不战自溃。

    京都正副留守、开封府尹和京城内外都巡检联手,能够顺理成章地做成类似的事情,甚至可以做得天衣无缝,保管任何人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彤管相信四灵不会傻到没事换皇帝玩。

    然而,对于皇帝来说,你想不想篡位并不重要,你能不能篡位才重要。

    所以,这几个位置一旦全部落到四灵手里,皇兄一定会骨鲠在喉,最终将会被迫全面倒向隐谷,用以对抗四灵。符尘念所说的蜜里裹毒,就是指这。

    符尘念仔细打量着彤管的神情,嘴角浮起一丝笑容:“只要风沙收下永宁代隐谷送来的这份礼物,四灵注定会与陛下走向对立,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彤管斟酌少许,极其谨慎地道:“皇嫂说什么?我当真听不懂。”

    符尘念又哼一声:“虽然我不喜欢风沙,但是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厉害,你我两个女流之辈都能想到的后果,他会想不到?所以换掉韩通是他唯一地选择。”

    彤管下意识地点头,点到半途又赶紧僵住。

    “于是隐谷借风沙之手,做到了原先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还充满善意。风沙有火都发不出,谁让他想当隐谷的姑爷呢?当然,风沙毕竟不是省油的灯……”

    符尘念冷笑道:“既然注定当姑爷要还礼,那就干脆痛痛快快地还一份大礼,不仅让隐谷满意,也让陛下满意。当真干净利落,该舍就舍,不是一般的大气。”

    彤管盯着符尘念发呆。

    符尘念三言两语便将那些还未曾言明的暗战剖析的淋漓尽致。

    她知道皇嫂是个很厉害的女人,但是皇兄好像更厉害些,一直把皇嫂压得没有半点脾气,让她差点忘了自己这位皇嫂的厉害,如今才算有了切身体会。

    “虽然京都留守权力很大,毕竟不可能常任,掌握左右巡城军的京城内外都巡检可以长任。”

    符尘念越说越顺:“以四灵长期掌控的都巡检换来短期的京都留守,足以让隐谷满意。让韩通改任归德军军使,让王卜为京都副留守,足以让陛下满意……”

    彤管叹了口气,打断道:“皇嫂还是别说了,寿安真的不明白,也不想听。”

    符尘念不理她的反应,继续道:“现任归德军军使乃是你的表兄李重,李重上次居然敢跳出来添乱,陛下当然很生气。”

    彤管愣了愣,蓦地住嘴。

    符尘念笑了起来,如花般的容颜突然间异常明媚:“奈何李重有四灵罩着,陛下生气归生气,拿李重毫无办法。身为皇帝也不可能什么事都随心所欲。”

    前一句令彤管的脸色阴晴不定,后一句根本没听清。

    “风沙答应拿韩通代李重,其实无异于答应帮陛下解决李重。真是好深的心机,一般人哪里听得出他不仅话里有话,探到底还藏着一层更深的含义呢!哼!”

    符尘念以脸迫近彤管,以眸迫视道:“他就这么把你的表兄给卖了,难道你没有什么想法吗?”

    ……

第九百五十五章 误会

    趁着符合和彤管进去“方便”这段时间,风沙与柴兴立时收起嘴上那些风花雪月,迅速商谈了一下细节。
    讲是细节,其实也仅是大略。
    柴兴默认风沙有权决定京都留守的人选,换风沙尽速离开汴州,并且保证符王会在前往凤翔府的途中转至洛阳“养病”。
    说是尽速,其实并没有规定具体的时间。
    哪怕寻常百姓出趟远门,也得收拾行装、准备盘缠等等,何况风沙还有一票盟友需要兼顾,手上更有一大摊子事情,绝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柴兴当然希望风沙越快启程越好,风沙自然希望拖得越久越好。
    不过,还用不着他们两个来扯这种闲皮,双方约定各自派人进行磋商。
    风沙打算让急性子的马思思出面,最好说不了两句就吵架,吵得越凶越好,激得对方动手更好,能拖多久是多久。
    柴兴则让一个叫素玉的高丽婢出面,还让郭青娥派守一道人钟仪心做双方的中人,兼为监督。明显就是防着风沙耍无赖,起码不能无赖过了头。
    两人的目的看似冲突对立,其实这当中拥有很大的谈判空间。
    风沙完全可以利用人家希望他快些离开的心理,以时间为筹码,把一些棘手的事情扔给柴兴帮他擦屁股。
    真不要脸的话,别说以“提前一天离开”作为一谈,哪怕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谈都可以。
    柴兴也可以进而提出自己的条件,让风沙帮他解决一些碍眼的人或者事,比如李重之类。
    总之,钟仪心做中人,等于郭青娥背书,两人都信得过。
    多一条可以信赖的交涉渠道,总归是一件好事。
    至于王卜那条渠道,完全可以谈一些不方便让隐谷知道的事情。
    风沙本想再提一下李重,余光瞥见符后和彤管结伴出来,话风一转,又开始笑盈盈地敬酒,继续说些风花雪月。
    他过于沉浸对未来事态的推衍,面上还要跟柴兴鬼扯,并没有留意彤管看他的眼神略微有些不对劲。
    过了一会儿,孟凡大着胆子过来,嘴往彤管附耳,以桌上几人都能听到的声音,悄声道:“有位姑娘找来……”
    孟凡看似冲彤管附耳,其实是对其他几人说话,尤其偷瞄柴兴。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那位姑娘到底找谁,仅能确定肯定不是找彤管,否则他不可能不认识。
    按理说这种情况,他应该仔细询问,甚至赶人。
    奈何那位姑娘容貌气质俱佳,尤其打骨子里透着颐指气使的傲气,说话口气大极了,一看就知道出身不凡。
    今天这场宴会规格之高,满汴州无以过之。皇帝,皇后,公主,风少全都来了,这几个顶天的人物居然跑到这个荒僻的深巷里找个不起眼的食馆聚餐!
    用屁股想都知道这里面有事,而且是那种动辄会让人消失的事,所以他根本不敢多问,深怕听到些他不该知道的事情。
    另外,柴皇姓柴不姓郭,郭家的亲戚几乎死绝,柴家的亲戚可没有,泰半在洛阳享福呢!天知道会不会跑来一位跟柴家有关的小姐。
    还有符后的符家,他对符家那个刁蛮的三小姐记忆犹新,说不定来人是符家的表小姐呢?
    以上猜测的人物,他哪一个都得罪不起,不敢往深里问,又不敢松口,只能硬着头皮过来通禀。
    风沙和柴兴立时眼神相交,又一触即分。
    风沙以为来人是柴兴刚才说的高丽婢素玉。
    柴兴以为来人是风沙刚才提过的侍婢思思。
    两个本就各怀鬼胎的家伙几乎同时心往下沉,暗骂各有不同。
    风沙心想:“时间掐得正好,看来早有准备,这是项庄要上场舞剑了吗?哼!”
    柴兴心道:“他居然传出了消息,这是故意向我示威吗?又是谁漏的风呢?”不由瞟了郭青娥一眼,又扫了眼彤管,最后凝视孟凡,随即敛目,若有所思。
    风沙和郭青娥一直没有离开他的视线,那么漏风的人不出符尘念、彤管和这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小侍卫。
    他知道风沙和彤管的关系相当密切,这个小侍卫又是彤管的人,暗通款曲很容易。这倒没什么,就怕符尘念跟风沙也有着不为他所知晓的联系。
    这并非没有可能,毕竟符家和佛门的关系着实紧密。
    从各种渠道传来的种种迹象表明,自从灭佛结束之后,风沙和佛门的关系非但没有恶化,反而愈发趋近,其中又不乏敌对之处。
    让人宛如雾里看花,实在琢磨不清,难免诸多联想。
    风沙和柴兴几乎同时微笑道:“有请……”“还不快请。”
    两人再度相视,心道果然是你的人。
    随着孟凡把人领过来,风沙愈发笃定,因为这位脸带傲气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刚才与他巷内通路,那个花姓小子的女伴。
    少女不仅满脸傲气,还颇为不忿,脆声道:“你们好大的威风,居然连我都敢拦。”
    在座几人皆是一愣,连郭青娥都不例外,个个目露讶色,打量少女。
    少女瞄瞄桌面,盯上柴兴,伸手指道:“你是他的大舅哥?就是你把今天的金银菜全给订了?每天就十份,你们居然一人双份,只顾自己吃,不让我尝尝?”
    柴兴和风沙都有些懵,显然这个少女的反应完全出乎他俩的预料,颇有点眼珠掉地的感觉。
    倒是彤管回神最快,扭头笑道:“我这一份刚上未动,尚且温热,让给小姐好了。”
    少女鄙夷道:“谁要吃你剩下的。我就是过来看看到底谁这么大谱,不仅抢我的菜,还敢拦下我,要搜身呢!”说着,狠狠瞪了孟凡一眼。
    自打少女发声,孟凡的心便直往下沉,心道我不是误会了吧!这下糟糕了。伸手去拽少女的胳臂,慌张道:“出去再说。”
    少女尖叫一声,俏脸顿时怒红,扭着身子试图摆脱,同时叫道:“你敢碰我,我让人打死你……”
    彤管皱眉斥道:“够了,闭嘴。”冲孟凡道:“把她给我押出去,先扣起来。”
    少女尖声道:“你敢扣我!我二舅不会放过你!还有你,还有你,尤其是你,再不放开我,我让二舅扒了你的皮。”
    彤管冷笑道:“倒要请教,令舅是谁呀!”心道也不看看这里坐着些什么人,你舅舅是天王老子这次救不了你。
    少女道:“我二舅是禁军的副统领,手下可多人了,宫里的侍卫全都听他的,你还快不快放开我。”
    在座诸人的神情无不古怪起来,这明显是在说殿前司都虞侯,没想到居然是赵仪的小侄女。
    彤管忍不住问道:“你舅舅姓赵么?那你姓什么?”
    孟凡显然也有些发蒙,不免手松。
    少女用力挣脱他,揉着胳臂气呼呼地道:“我还能姓什么,当然姓杜。”
    风沙想起来了,之前易夕若在黑市挂出悬赏,想找些合适的少女充实矾楼歌坊,结果杜家的小小姐遭受池鱼之殃,被人从夜市里拐走。
    害得他被玄武总执事骂了个狗血淋头,还挨了赵仪一顿狠批。
    不会就是眼前这位少女吧!
    ……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8369/ 第一时间欣赏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 作者:萧风落木所写的《兴风之花雨》为转载作品,兴风之花雨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兴风之花雨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兴风之花雨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兴风之花雨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兴风之花雨介绍:
人人都喜欢美人,风沙喜欢成就美人。路数邪门的幽诡妖女,圣洁无暇的清丽仙子,冷艳娇娆的江湖帮主,名闻天下的绝色舞姬,掌控一国的冷酷女王……性格迥异的美人一一现身于残酷的乱世,成为当世瞩目的焦点,肩负起不同的使命,推动天下从纷乱走向统一。作为操纵和塑造者,风沙始终处于少有人知的幕后,历史并没有记下他的名字。岁月的灰尘渐渐掩盖至深埋只剩一句:若见花雨,必是兴风。郑重强调:本文很正经*3兴风之花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兴风之花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