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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风落木     兴风之花雨txt下载     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八十六章 快活林

    风沙逼着任松强行关闭了杀猪馆之后,一直在处理纷而袭来地反对声浪,其实还有更多琐碎的事情,不过轮不到他来操心,多半交由韩晶和伏剑处理。

    比如杀猪馆所属的闽国和渤海奴隶,任松手中也有一些,风沙全部讨了过来。当然,多少也花了点钱。至于后续,肯定还有,但是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毕竟闽国和渤海亡国了,失去国家的庇护,其遗民没有办法善存,只能任人鱼肉、任凭宰割。

    两国奴隶多是来自契丹和南唐。

    这个买卖起码得到了当地军使之流地默许和庇护。

    南唐还会遮遮掩掩。

    契丹跟中原的风俗不同,认为理所应当,根本肆无忌惮。

    其中获利巨大,外人不可能阻止。

    哪怕全部买下,也是在实际上助涨奴隶买卖之风。

    毕竟赚到钱了,只会更加卖力地捕奴贩奴。

    看是你钱多,还是人家抓得快。

    风沙目前收留的两国奴隶,加起来足有千人之多。

    他再有钱也不可能真的白白养着。

    几百闽人奴隶还好说,可以交给闽商会馆,三河帮也可以消化一部分,甚至巴不得全部要过来。

    闽人天生就是江河湖海的浪里白条,至少也能做个好水手。以三河帮与闽人的关系,忠诚亦无虞。

    剩下那几百渤海奴隶很麻烦,风沙不好一直留着,也不好直接还给烈叶。

    这些人有男有女,全是精壮,哪怕交给烈叶,烈叶也养不起,加上渤海人天生勇武,无论男女无不打小游猎,拿上武器就是战士,其中更不乏战俘。

    无论是还给烈叶,还是就地释放,对汴州的治安民情都是个巨大的爆竹,北周朝廷肯定不满,对他来说也是个很大的隐患。

    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交由三河帮消化更好。

    不过,安置几百人并非小事,三河帮乃是水帮,又仅是在汴州驻点,根本用不着招募那么多人手在地驻扎。

    何况,渤海人的风俗习惯与中原大相径庭,在汴州更是人生地不熟,甚至不乏仇视,将来一定会惹出很多麻烦。

    总之,这是个纯粹的包袱。一但背上,不仅重压肩膀,更难得甩下来。

    风沙实在不好意思强逼着伏剑答应,毕竟三河帮并非伏剑的一言堂,四灵、隐谷和云虚各占三成呢!

    哪怕隐谷不反对,四灵也不会同意,云虚这个吝啬的女人更不会答应。

    所以他打算亲自找伏剑谈一谈,如果碍难实在太大,他再另想办法。

    韩晶一直住在三河帮于东水门码头的地盘上,伏剑则搬去了快活林。

    三河帮在外城大肆购地,各有用途,不乏转手,也不乏空置,目前兴建了两处园馆,便是崇夏会馆和快活林。

    韩晶主持修建崇夏会馆,打算用来招待各方人士。

    伏剑到后,觉得不妥,毕竟三河帮乃是水帮,更多是与帮会中人以及江湖中人打交道,搞那么奢靡反而适得其反。

    尤其这里还挨着皇室御苑,更处于诸多豪华园馆之中,凡是混江湖的,来这里不可能感到自在。

    伏剑当然不会直接反对韩晶,仅是在东水门外以重金又购得一地,兴建快活林。

    这名字一听就颇具江湖气息,加之仅挨着汴河,正处于内城东水门与外城东水门之间,更方便处理水运相关事务、招待水运相关人士。

    至于崇夏会馆,伏剑打算专门用来招待拥有一定身份的官府中人极其相关人士。

    崇夏会馆本是崇夏尼寺改建。佛门一向很富有,崇夏尼寺在外城兴建之前乃是汴州城外数一数二的大寺院,称得上金碧辉煌。

    所以,根本不用动大工,仅是去除佛家痕迹,在装潢装饰上下些功夫就行了,很快就初具规模,可以一边营业一边改建。

    快活林则不然,本来是汴州城郊的一处乱林,因为紧挨汴河的关系,其内遍布泥沼。

    韩通主持兴建外城,对这一片满是泥沼的乱林也很头疼,想要整个铲平太耗工夫,更耗人力,留着不管又实在丑陋。

    好在青龙最不缺能工巧匠,一番实地勘察之后,非但没有选择填满泥沼,反而往下深挖,再以挖泥筑堤,以堤坝引入汴水,在乱林之中陷出了一个湖。

    乱林绕湖,小河流入,居然别具景致,将来还可以沿湖及湖上修造建筑,其格局颇有点流城玄武岛的意味,仅是由环岛之水变成了环水之林。

    韩通主要负责皇室园林及官府相关设施的规划与建设,以及城墙、道路、码头等基础设施的建设与规划。

    除此之外,多是规划,仅是留白,也就在这湖边随便搭了几个木屋,看得过去就行了。

    伏剑购下之后,赶工先建了些木制屋舍,能够驻下一些人手,又在湖边搭了些可以遮风挡雨的棚子。演武场倒没马虎,以青石板铺大铺好。

    江湖人嘛!身份再高也没有那么多讲究,更注重名誉、威望和实力。

    只要你名望够高,实力够强,哪怕搬来一圈石头围出武场,并作座椅,人家也照坐不误。弄得太细致、太讲究,反倒让江湖人觉得太矫情。

    至于湖的另一边,则在兴建正式建筑。

    毕竟近一两年来,三河帮的势力扩张迅速,不仅沿着长江水道一路驻点,更汴州勉强立足,准备往黄河流域拓展,无论如何都算得上中原有数的大帮会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从何处开始,已经有人把三河帮与天下十三帮会并列,所以该有的大帮排场总还是要的。

    风沙此来快活林仅带上了绘声和授衣,照例扮成了江湖人,亮出了三河帮客卿的身份,自然畅通无阻,直接被引领到了伏剑房外。

    伏剑正坐在房内书案之后,聚精会神地看着一份黑封书折。

    她倒是没穿那一身招牌的红袍,而是穿着一身黑褐的劲装,更衬唇红肤白,加之腰杆笔挺,显得特别精神。

    眉目间煞意隐露,给本来俏丽甜美的容颜增添了凌厉的威严,令人不敢直视。

    ……

第九百八十七章 初一十五

    伏剑看书折太用心,没有留意门外来人。

    引路的帮众明显很惧怕伏剑,小心翼翼地站在门边上探头打量,一面做手势示意噤声,不要吵到帮主。明显打算等到伏剑闲下来注意到外面,他才敢通禀。

    风沙当然不会站在门外傻等,掩嘴轻咳一声。

    咳声很轻,那帮众却好似一道炸雷直接打到耳边,他略微有些胖,白净的两颊肉可见地抖了几下,双眼瞪出惊恐之色。

    伏剑的眉头蓦地挑起,抬头冷视,眸光如电闪,显然因为被吵到而倍感不悦。

    小白胖随着帮主如剑横扫般的视线,立时被削矮了一截,吓得不敢抬头,一个劲地哆嗦。

    伏剑看见风沙,冷肃神情立时春风化冻,赶紧丢下手中的书折,兴奋转过书案小跑过来,亲热地挽住风沙的胳臂,喜滋滋地道:“您怎么来了?”

    小白胖忍不住拿眼偷瞄,脸上旋即露出难以言明的神情,更是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去,像是看见什么荒谬绝伦的事情。

    他给帮主站外岗也有段日子了,常见帮主处理人和事,无不狠辣果决。

    畏惧之心迅速滋长,比从前听仅是听闻之时更甚。

    实在难以想象帮主竟会露出一副娇憨少女的模样。

    他以为自己看眼花了,偏又不敢多看。

    伏剑瞟他一眼,本来甜美的嗓音又冷了下来:“我要与客卿谈论重要帮务,不得吩咐,任何不准打扰。”

    小白胖使劲点头,战战兢兢地溜走,从头到尾都没敢再偷瞄。

    伏剑转过俏脸,又瞬间笑靥如花,亲昵地抱着风沙的胳臂往书案后面拖,然而按到她的位置坐下。

    绘声和授衣相视一眼,又环视屋内,准备给主人准备茶点。

    伏剑也给风沙做过婢女,当然知道两女正在找什么,拿眼神示意了一下,她自己则去到旁边的橱柜,取出茶叶、茶具和一碟甜点,同时嘴上埋怨个不停。

    “……每次约您,您都说没空。自从来到汴州,这还是头次来找我呢!今晚不准走……”

    这时,绘声取来了热水,授衣则端来一些物什,诸如净手的小盆之类

    伏剑亲手给风沙泡了杯茶,又献宝似地奉上那碟甜点,笑颜似乎比甜点还要甜:“知道您喜欢吃这个配苦茶,我每天都会备上,不管您什么来,保证新鲜。”

    风沙看了眼甜点,又捧杯嗅了嗅茶香,心里很开心,脸上更开心,口不对心地道:“这也太浪费了。”

    伏剑道:“您不来,我就自己吃。”

    风沙伸手捏捏她的脸蛋:“难怪好像长胖了点。对了,我来找你有事。”

    伏剑嗔道:“不让人家陪您玩个尽兴,什么事本帮主都不答应。”

    风沙含笑道:“你这里连房舍都没建好,有什么好玩的。”

    伏剑忙道:“崇夏会馆那边已经堪用。正好我约了赵馆长,玉怜公主和思思公主是不是向您请假了?”

    风沙略感意外,马家姐妹倒是跟他提了这事,但是他并不知道约在崇夏会馆,眸光略微闪了闪,问道:“为了那批闽人?”

    “没错。您不知道人家现在多么缺水手,货船还能挨个码头就地雇佣,但是风险很大,最近半月损失了三条船。护航的战舰大多近半额,人员不可能再少了。”

    三河帮的水运航线实在拉得太长,只能不停地添船护航,战舰虽然很贵,总还有的买,可靠的人手并不是一时半儿能够补充的。

    伏剑忽然屈膝点地,再次抱住风沙的胳臂,撒娇道:“您跟赵馆长说说,那些人我都要了,一定不会亏待他们。”

    风沙被她晃得骨头都酥了,苦笑着答应道:“好好好。不过,不去崇夏会馆,你把赵馆长请来快活林。”

    伏剑高兴起来,挺身贴近,并凑唇于耳,神秘兮兮地悄声道:“不去就不去,这里一样能让您玩个尽兴。”

    这句话,风沙直接忽视了。

    三河帮扩张太快,缺少可靠的人手是现实问题,他也一直指望闽商会馆能帮些忙。事实上,闽商会馆在汴州支援了三河帮大量人手。

    当初,韩晶就是靠着闽商会馆的全力支援,方才在东水门码头撑起了三河帮的驻地,使他在勉强在汴州站稳脚跟,渡过了最艰难地那段日子。

    之后,张馆长更是毫无保留地给予他很多帮助,从来不计较代价。

    所以他对闽人的利益一直很上心,但凡发现机会都要帮忙争取一下。

    兼相爱,交相利嘛!

    风沙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还是要看张馆长的意思,他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你,肯定有所碍难,你要帮人家解决问题,不能一味索取。”

    伏剑嗯了一声,伸手取来刚才在看的那本黑封书折,展到风沙眼前,以葱花般水灵白嫩地手指指点道:“恐怕这就是张馆长为难之处。”

    风沙凝视看了少许,眉头渐渐立起,脸上浮现怒意:“明教真是好胆,居然敢鼓动闽商会馆的教徒造张馆长的反。你这是哪里来的情报,我怎么不知道?”

    “会馆帮汴州驻点招揽了大量闽人,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愿意加入我帮,所以对闽人之间的事情多少了解一点。这情报刚刚送来,我正准备传给流火的。”

    “那这情报应该属实了。”

    风沙冷着脸道:“哼,你不知道,当初我跟明教的善母达成协议,不再以任何形式针对对方,为了不违背协议,我没少束手束脚,干吃不少闷亏。她还真敢。”

    伏剑啊了一下,思索道:“原来如此。严格说来,闽商会馆毕竟与您隔了一层,她不算针对您。”

    “你不了解商谈的过程。最初她提议仅是明教不再直接对我发动袭击,换我不以任何形式针对明教,之后我设法逼着她对等。”

    风沙冷冷地道:“所以此协议的重点是‘不以任何形式’而不仅仅是‘针对对方’。”

    伏剑想了想,摇头道:“如果人家非要扣字眼的话,似乎也难得发难。毕竟‘不以任何形式’实在太宽泛。”

    风沙点头道:“我承认。所以她可以做初一,我就可以做十五。如此才对等嘛!”

    ……

第九百八十八章 金刚变成废铁

    风沙本来想跟伏剑谈谈安置那批渤海奴隶的事,没曾想明教居然鼓动闽商会馆的教徒造张馆长的反。

    于是这个嘴更不好张了。

    相比与三河帮关系良好的闽人,大批渤海人加入三河帮存在很大的隐患。

    比如,他们要求三河帮全力支援渤海抗击契丹怎么办?

    如果伏剑不同意,烈叶来个登高一呼,也像明教一样,鼓动渤海人造反怎么办?

    另外,渤海人虽然勇猛,但是大多不善水性,与主营水运的三河帮真的不搭。

    如果伏剑收留这批渤海人,对她和三河帮的弊远远大于利。

    风沙不禁头疼,暗恼明教在这时给他添乱。

    伏剑正好问道:“风少打算怎么对付明教?”

    风沙摆手道:“这件事三河帮不要插手。”

    伏剑果然不再多问,把话题扯了回来:“风少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风沙苦笑起来:“本来有事,现在没了。”

    伏剑也不多问,嫣然道:“没事也好,安心留下玩耍。”忽然凑近些,悄声道:“风少想玩什么?这里是快活林,虽然建设尚不完善,该有的快活应有尽有。”

    风沙无所谓地耸耸肩,无所谓地道:“随便。”

    就他所知,三河帮不会有什么太过分的玩意。比如杀猪馆,三河帮就不会参与,否则隐谷第一个不答应。

    至多不过声色犬马之类,而且八成是从外面请来的。

    比如想要姑娘就从风月场请,想看歌舞亦然,还有诸如斗鸡走狗,射覆投壶,相扑赌博等。

    他现在难得对什么提起兴趣,寻常人梦寐以求,甚至连做梦都不可能梦到的享受,他几乎腻味透了。

    要不是待会儿还要会见张馆长,他更想回去睡觉。

    风沙的回答令伏剑十分苦恼。

    她不怕风沙提要求,就怕风沙说随便。在她看来,“随便”就是兴之所至的意思。换而言之,她每一样都得准备好,方便风少随便玩。

    伏剑忍不住向授衣投了个求助的眼色。

    纯狐姐妹都是她送给风沙的婢女,这种可以讨好风少又无伤大雅的小事,无论如何都应该帮她一下。

    授衣眨巴下大眼睛,双掌合拢,歪头贴脸,悄咪咪地做了个睡觉的手势。

    她们这些贴身侍婢都知道主人的睡眠一向很少,通常一整晚上下来,睁眼的时候比闭眼的时候还要多。

    主人一向懒得出奇,哪怕大白天也经常倒着一动不动,其实是在补觉呢!

    奈何这几天从早到晚都有人登门拜访,连补觉的机会都没有,实在累极了。

    所以,她的意思是让帮主不要弄什么幺蛾子,整一间干净的房间,舒适的床榻,甚至一把躺椅都行。

    不过看伏剑微晕的脸蛋,暧昧的眼神,显然意会错了。

    伏剑走后,风沙有些无聊地翻看她案上的书折,看了一会儿便闲不下来了,取笔过来批注。

    怎么说他也是三河帮的客卿,甚至还拿着一份薪俸呢!虽然他都不知道这份薪俸有多少钱,那也不能白拿不是。既然碰上了,总归还是要干点活的。

    批了一会儿,外间突然传来此起彼伏地叫好声和笑闹声,久久不曾平息。

    风沙被吵得不耐烦,微微皱起眉头。

    绘声很有眼力价,向授衣使了个眼色。

    授衣赶紧出门打听。

    她刚一出门,一个瘦高个青年从廊尾迎了上来,神情复杂地盯着授衣的脸庞,试探着问道:“是授衣小姐吗?”

    纯狐姐妹乃是双胞胎姐妹,面上最大的区别在于流火左泪堂有痣,授衣右天仓有痣。当然,不面上的区别也有,而且不少,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总之,两女的模样极其肖似,很少有人能够一眼分辨出不同。

    授衣微怔,旋即展颜道:“黄溪大哥,好久不见,你不是在晓风号吗?怎么来快活林了?”

    虽然她们姐妹俩被伏剑单独安置培养,但是并不意味着完全不认识三河帮中人,起码对伏剑身边的人物还是很熟悉的。

    黄溪曾经是她们受训密舱的护卫之一,相当长一段时间朝夕相处,彼此熟络的很。

    黄溪见自己没有认错人,尤其授衣居然还记得他,不由喜从心来:“我现在是快活林的副主事,帮主让我候在这里以备不时之需,真没想到竟是授衣小姐。”

    纯狐姐妹一对靓丽姝女,性格又好,加之出身名门正派,家世也不错,父亲更是三河帮的执法,乃是一众护卫的梦中情人,没有人不喜欢。

    可惜突然离开,据说被帮主派去随侍一位重要的客卿,当时大家都很难过,不乏惋惜,更不乏心碎。

    黄溪托帮内弟兄到处打听,总算查到那位客卿乃是升天阁的风东主。

    升天阁的名声很好,但是其东主的名声很不好,流城本地人多少能够听闻一些风流韵事。一对漂亮的姐妹花送到这种人物身边,跟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奈何再想深查立时惹来上头地严厉警告,只好作罢。

    为此,黄溪消沉了很久,后来才渐渐振作起来,没曾想再次见到了授衣,令他倍感惊喜,又不禁百感交集。

    授衣难得见到以前的熟人,十分高兴,娇笑道:“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黄溪大哥。对了,外面怎么突然热闹起来了?”

    黄溪道:“你还不知道吗?帮主刚刚宣布,快活林今晚开篝火宴。”

    授衣心道开个宴会有什么好兴奋的,嘴上也如此问。

    黄溪颇为自豪地道:“这可不是一般的宴会。帮主说了,不仅升天阁和矾楼歌坊派人参演,不恨坊也会派荷官主持赌局,连教坊司都会派来伴乐配舞呢!”

    顿了顿,兴奋地补充道:“那可是给皇帝老子表演歌舞的女人,你说能有多漂亮?谁不想看看?混江湖的哪见过这种场面,能不热闹吗?大家都沸了。”

    平常人眼中,教坊司就是给皇帝表演歌舞的地方,不仅神秘,而且高不可攀。

    除了宫宴和官宴,只有为数不多的皇亲国戚、高官显爵才有资格召来教坊司侍奉宴席,教坊司和民间的唯一交集就是每逢旬休在东西教坊举行的公开演出。

    那也起码得跟朝廷官员沾上点边,才能离得稍微近些,否则只能围在外场远观。

    授衣哦了一声,心道帮主哪有面子请动教坊司,明显是借用主人的面子。

    黄溪忽然敛容,小心翼翼地道:“当然,她们再漂亮也没有授衣和流火小姐漂亮。”

    授衣没有接话,仅是礼貌地笑了笑。

    忽展的明媚,令黄溪眼睛都瞧直了。

    授衣忙收敛笑容,轻声道:“多谢黄大哥告知情况,能不能带我过去看看。”

    跟主人时间长了,做事情就会变得非常谨慎。尤其是主人交代的事情,哪怕仅是一点小事也不会光听人家说说便罢。

    黄溪怦然心热,使劲地点头,不仅红光满脸,鼻息都变粗了。

    授衣随之前往武场。

    许多江湖人三三两两地凑在武场旁的木棚里,确实是在谈论晚上的篝火宴。

    见黄溪行来,大家纷纷打招呼,不乏跑过来寒暄,显然黄溪在快活林很有面子。

    黄溪被诸人簇拥,心下颇为得意,忍不住往授衣看了一眼,不仅胸挺得更高,嗓音也洪亮许多。

    大家一转眼又盯上了黄溪身侧的授衣,起着哄要求黄溪介绍。

    黄溪还真不知道授衣现在帮中什么职务,想了想说是纯狐执法的小女儿。

    诸人肃然起敬,纷纷唤纯狐女侠,甚至还有人说什么郎才女貌之类的话。

    显然误会了两人的关系。

    授衣有些不知所措,出声解释怕越描越黑,不做声又像默认,一下子僵住了。

    黄溪见授衣没有否认,心脏乱跳更甚。

    授衣抽了个空子向诸人告辞,引着黄溪到了一边,轻声道:“我这便回去向主人禀报了,黄大哥你不要多想,好生保重呀!”

    说罢,翩然而去,倩影袅袅,空留余香。

    黄溪愣了一会儿才回神,心中蓦地一沉,心道:“主人?什么主人?”越往深想越不敢想,不禁失魂落魄起来。

    房内,授衣将所知禀告给主人。

    风沙失笑道:“好个小丫头,拿我当幌子给快活林刷面子。”

    他停笔想了想,颌首道:“倒也合适。给张馆长惹了麻烦,赔礼是该隆重点。对了,佛门不是有个金刚护法跟明教关系密切吗?叫贺贞给我破了他的金身。”

    除了道歉,还要给张馆长出头,更要帮忙平事,否则实在对不起人家一直以来的倾力支持。

    他从周宪那里得知佛门的金刚护法李天王其实是明教的十天大王,但是可以装作不知道。

    明教没法把此人的真实身份摆到台面上,所以只能干吃哑巴亏。

    总之,明教跨线一步,他不仅要还以一步,还要一步多一点。

    不让人家知道疼、发现亏,怎会有止步之效?

    绘声问道:“什么时候?”

    风沙低头写了张字条,仔细地印上自己佩徽,随手丢出道:“张馆长到来之前,我要听到那个金刚变成废铁的消息。”

    绘声双掌捧住飘来的字条,战战兢兢地应是,而后出门。

    一出门她就嘚瑟起来了,胸挺得像海风吹动椰子树上两颗高高的椰子,屁股晃得像一只趾高气昂的大公鸡甩动着鲜艳的尾羽。

    好像手中捏得不是一张纸条,而是一把生杀予夺的宝剑。

    事实上就是。

    ……

第九百八十九章 钱瑛的算盘

    崇夏会馆深处,某一处贵宾楼。

    尚在楼外院中,孟凡依稀听见其内声乐齐奏,铮铮而鸣,鼓点颤心,予人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不知楼内在干什么,好像阵前比武一样。

    钱瑛含笑介绍道:“符三小姐颇有灌娘遗风,不喜针织女红,却爱舞枪弄剑。身为女儿身,比男儿还要彪悍些。”

    灌娘名荀灌,曹操首席谋臣荀彧的五世孙女。

    晋书记载,其父为襄城太守,其时襄城被敌兵围城,力弱食尽,无计可施。

    灌娘时年十三,率勇士数千人,逾城突围夜出。敌追甚急,灌娘督厉将士,且战且前,终于为父搬得救兵,城围得解。

    总之,是位名载史册的女中豪杰。

    钱瑛居然拿灌娘来比符尘修,分明是把符尘修往死里夸,都夸出花儿来了。

    孟凡跟着韩晶学了血百家经典,那也仅是皮毛,更不曾研读史书,哪里知道灌娘是谁,一听钱瑛要见的人居然符三小姐,不禁吓了一跳。

    当初在宋州,他跟在风沙的身边,与符尘修打过照面。

    那时风沙跟符家兄妹闹得很不愉快。

    符尘修的兄弟符昭信欺辱香香致死,他很想杀了符昭信为香香报仇,奈何风沙不允许,说符昭信只能死在柳艳的手中,这才作罢。

    但是,他曾拼命地拷问过符昭信,算是给香香讨回点利息。

    这件事外人不知,不过陡然要与符尘修当面,他难免心虚。

    更重要的是,如果符尘修认出他和风沙有关系,那么钱瑛就不可能上套了。

    钱瑛这一番话主要还是说给易夕若听,并没有注意到孟凡的神情不对劲。

    易夕若淡淡地道:“符三小姐的名声我也略有耳闻,她还是赵副使的未婚妻,我与赵副使分属同僚,与他的未婚妻私下相会,是否有些不妥?赵副使知道吗?”

    就杀猪馆一事,她刚才才跟赵义打了马虎眼,推了个一干二净,钱瑛忽然引荐她见符尘修,令她颇感疑惑,不明白钱瑛的目的为何。

    钱瑛正色道:“虽然符三小姐与义兄情意深厚,但是并非依附,以符家的势力,本也不需要依附任何人,符三小姐亦然。”

    他是在说符尘修是符尘修,赵义是赵义,两人因联姻而成为一体,实际上又各自独立,并且暗示符尘修可以代表符家。

    其中隐意,易夕若当然听得懂,但是根本不屑一顾。

    当她不知道符家拥有佛门的背景,而且自灭佛伊始便处于风沙庇护之下,直至当下吗?

    符家一面得到风沙的庇护,一面又在暗中搞事,首鼠两端的行为已经让风沙不爽透顶。要不是碍于佛门,早就给个教训了。

    钱瑛或许认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又或许钱瑛不知道许多内情,真把符尘修给当回事了。

    因为符尘修两个姐姐的关系,好像符尘修也可以做主的样子。

    实际上,身为皇后的符尘念的确可以替符家做主,身为佛门行走代言的符尘心也可以替符家做主,唯独符尘修远不够资格。

    钱瑛忽然大有深意地瞟了孟凡一眼,向易夕若继续道:“符三小姐知道探事司与夕若你管的冰井务似有不睦,想要做个中人。对此,我乐见其成,愿为引荐。”

    孟凡正在心乱如麻,没有领会钱瑛这番话什么意思。其实钱瑛是在展现实力和背景,想把他这个晋国长公主的侍卫长拉入伙。

    如果孟凡真是单纯的长公主侍卫长,能混进武德司最高层的圈子,绝对是梦寐以求的好事,最起码也不愿得罪。

    易夕若顿时恍然,钱瑛绕这么一圈,原来是想拉她入伙。至于入伙做什么,尚未言明。

    钱瑛从易夕若的脸上没看出什么,继续劝道:“来都来了,不妨一见,见面聊聊,成不成另说,就当给我面子了。”

    易夕若心下冷笑,仅看孟凡这小子莫名其妙地凑上来,就知道你们已经被风沙给盯上了。

    在她的记忆中,凡是被风沙盯上的人,还没有一个逃出风沙的手掌心,包括她在内,无不被玩得欲生欲死。

    她不仅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甚至还颇为期盼。

    她受过的屈辱、尝过的滋味,当然不能仅仅她受她尝。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钱瑛见易夕若似乎意动,加把劲劝道:“实不相瞒,目前有一桩天大的买卖,我一个人实在吞不下,必须群策群力。我保证只要做好这一笔,什么都不缺了。”

    易夕若不仅缺钱,还欠了善母好几笔巨款,所以他又以利诱之,不愁易夕若不心动。所谓天大的买卖,自然是指为渤海筹募物资一事。

    如今风沙已经松口,他可以开始真个实施了,但是其中仍存有很多碍难。

    毕竟这是北周不是吴越,明教在汴州的势力又遭受重创,哪怕完好无损,很多事情力也有未逮。

    一在筹募。宫青秀不出面,号召力会小上很多,需要强力人士的大力帮助与宣扬。

    一在运输。海量的物资注定惹人眼红,谁都想分上一杯羹,与其等人来抢,不如拉上强力人士入伙护航。

    他和赵义、符尘修本来就因为针对风沙形成了利益共同的小团体,但是在各方势力云集的汴州,仍旧太过薄弱。加起来也就明教,符家和半个武德司。

    杀猪馆建立,他看出易夕若的人面非常之广,否则也无法拉来那么多势力入伙。易门又属于百家,可以挡掉很多麻烦。

    另外,易夕若和风沙关系紧密,与宫青秀关系也很亲密,更是矾楼歌坊的幕后主使,方方面面都能够帮上忙。

    最关键,易夕若一入伙,武德司将会齐心合力,起码赵义不会受到掣肘。

    至于拉上孟凡,则是临时起意。

    武德司毕竟是密谍组织,无法正大光明的打起旗帜亮到明处。

    晋国长公主则不然,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打名旗帜押送物资,足以威慑宵小,保管官面上没人敢查,敢抢的人更是寥寥。

    尤其方便暗中掉包,或者以次充好,或者运输损耗之类,把这一大批海量的物资沿途掏空,用以中饱私囊。

    甚至不必真的拉晋国长公主入伙,晋国长公主的侍卫长已经足够拉起虎皮做大旗了,摆平一个侍卫长当然远比摆平晋国长公主代价小多了。

    ……

第九百九十章 朱门酒肉臭

    ps:前章关于灌娘父亲的描述。俺查过手中的晋书,但是学识有限,难以做出判断,未免误导,删去官职和地点。

    截图将会放在点娘和q妹的评论区。

    前文已修正,特此声明,并且抱歉。

    ……

    钱瑛见易夕若不再反对,微微一笑,拾阶而上,推门而入。

    房门一开,铮鸣更响,鼓点更激,有种热腾腾的声浪直接扑面的感觉。

    炸得人眼前瞬间一暗,耳朵嗡嗡作响。兼杂有锵锵之声,尖利刺耳。

    孟凡定睛一瞧,原来厅中一男一女正在斗剑。

    武功先不必说,仅看人家那一身行头,衣袂飘飘当真神仙中人。

    再看两人剑锷上分别镶有鸽卵大的宝石一红一篮,红男绿女,灯火辉光映照之下,简直比寒芒灿灿的剑刃还要闪瞎狗眼。

    如此奢华的装扮,足以让人完全忽略两人惨不忍睹偏又故作潇洒飘逸的武功。

    旁边大约围了十三四人,都是年轻的男男女女,三五成群分为数堆,或站或坐,神情各异,服饰各异。

    相同处在于无不绫罗绸缎,身配宝剑,身上更是挂满各色配饰,从头顶到腰下,满满当当,一看就价值不菲,一晃就琳琅满目。

    陡然一眼,还以为浑身插满暗器,被江湖盛传的暗器之王孔雀翎给开了屏。

    大厅两侧的墙根自梁上垂下纱帘迤逦拖地,帘后乐女成排而坐,奏乐击鼓,更有舞女翩翩起舞。

    无论乐女还是舞女,皆着薄如蝉翼之轻纱,有穿比没穿更透光、更诱人。

    乐女之间间隔着高低各异的灯烛,乐声灯光仅是略有阻碍,人却被垂帘完全隔开,又被灯烛透影于帘幕上。

    尤其于灯前帘后作舞的一众舞女,自有若隐若现的妖娆之姿,当真美轮美奂,加上大厅之内熏香袅袅,轻烟弥漫升腾,缭绕似云似雾,宛如天宫幻境。

    孟凡多少也算见过点世面,就这拿眼一瞧,此处之奢靡还是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就这乐女舞女的排场,他跟赵大公子混过所以知道,一个时辰的价格足够让寻常人家舒舒服服地过上十几年都绰绰有余。

    一场宴会下来的价格,往往是世间大多数人一辈子也赚不够的钱。

    这还是小头,大头是并不算起眼的熏香。连一向大手大脚的赵大公子都不敢乱焚。

    上好的焚香简直跟烧黄金没有任何区别,关键是真的会烧没,也就比扔水里慢点。

    这里的香气闻起来芬芳清越,不乏香甜,更有难以言明的殊异,一时竟闻不透到底由多少种香料调和而成。

    令人不禁飘飘欲仙,仿佛微醺,偏又提神醒脑,更是通体舒畅,血脉通达于四肢,只想随乐起舞。

    如此妙香的价值,绝对超乎正常人的想象,连做梦都不敢想的那种。

    钱瑛似乎习以为常,引着易夕若往里走。

    孟凡忽然如梦初醒,赶紧跟上。

    有人眼尖主意到钱瑛行来,许多人围来行礼,口称三公子。

    就连正在斗剑的一男一女也停了下来。

    大家亦在打量易夕若,无不被易夕若的绝色吸引,却没有上来打招呼或者询问身份。至于孟凡,几乎被人无视了。

    虽然孟凡也爱到处乱玩,在纨绔圈风头不小,但是多半跟赵大公子混在一起,那是另外一个圈子,和这个圈子完全不搭。

    赵大公子的圈子有些老辈,跟年轻一辈的圈子隔阂很深,甚至称得上老死不相往来。

    众人虽围上来寒暄,却没有挡路,留出通路让钱瑛三人毫无阻碍的往前行。

    符尘修从首席迎了上来,挤出个笑容跟钱瑛打招呼,同时偷偷地打量易夕若。

    她的未婚夫有这么漂亮的同僚,她不仅早有耳闻,更不乏吃醋,甚至没少怀疑赵义跟人家搞暧昧什么的,后来得知人家是钱瑛的未婚妻,这才好想点。

    钱瑛正在向两女介绍彼此,人群中冒出来一个明艳的少女。

    她一下子挤到了孟凡的身侧,不仅凑来俏脸,更是抱住了孟凡的胳臂,喜滋滋地摇晃道:“你怎么来了?”

    孟凡凝神一瞅,心道哟呵,居然是杜家的小小姐杜姣姣。

    这时,钱瑛开始介绍孟凡,符尘修的视线转了过来,皱眉盯了杜姣姣一下。

    杜姣姣忍不住缩了缩脑袋,赶紧松开手躲到了孟凡的身后。

    符尘修其实也没比杜姣姣大几岁,明明脸嫩的很,偏偏故作老成地道:“你就是晋国长公主的侍卫长?倒是听姣姣提过你,杀猪馆被封的时候你也在?”

    孟凡心中一颤,那晚他可是全程跟在风沙身边的,杜姣姣亦然,这下糟糕了。

    好在他的脸皮又厚又黑,脑筋一面急转,一面镇定地回道:“不错,正是长公主殿下命我暗查杀猪馆。”

    符尘修冷下俏脸问道:“幕后黑手不是风沙吗?关长公主什么事?”

    孟凡装作犹豫状,又左右环视道:“这个,三小姐问及,小人不敢不答,不过这里人多口杂,似乎有些不便。”

    符尘修露出狐疑神色,想了想向诸人道:“你们该玩玩,该喝喝,不要围着了。”

    大家没有不好奇的,但是还是纷纷离远,那对男女也继续比剑,锵锵又起。

    倒是孟凡伸手拽住了杜姣姣,不让她离开。

    符尘修蹙眉盯着孟凡抓杜姣姣的手,不悦道:“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孟凡低声道:“杜小姐可以作证,去杀猪馆之前有一场私人宴会,参宴者寥寥,除了晋国长公主和风少,还有别人。至于还有谁,借小人十个胆子也不敢说。”

    符尘修顿时和钱瑛相视一眼,脸色皆变。

    钱瑛跟易夕若一起找过风沙,倒是听过风沙把事情往周皇的身上推。对此,他一直将信将疑,如果孟凡暗示的参宴人物里面包含周皇,恐怕就确信无疑了。

    符尘修冲孟凡冷冷地道:“你等着。”向杜姣姣道:“姣姣你跟我过来。”

    显然想要杜姣姣形容一下参宴人物的样貌之类,用以确认身份。

    杜姣姣低着头随符尘修行去角落,钱瑛心痒难耐,向易夕若报了个歉,跟了过去。

    望着那边三人凑头,易夕若的嘴角泛起一丝微不可查地讥笑,目不斜视地轻声问道:“还有谁?”

    孟凡同样目不斜视地悄声回道:“周皇陛下和皇后,还有青娥仙子。”

    易夕若心里顿时有数了。

    孟凡之言证实了风沙之前没有说谎。

    确实不是风沙想要关掉杀猪馆,而是周皇和隐谷借风沙之手铲掉杀猪馆。果真如此的话,风沙当然可以说动周皇给她增加酒榷。

    她不禁兴奋起来,之前多少还有些犹疑、有些忐忑,现在飘在天上的心总算定下了。因为周皇没有不同意的道理,结果只在于增加多少而已。

    ……

第九百九十一章 来自鬼神的红叉

    ps:最近看了书友的评论,俺决定删除并修改之后一些相关孟凡的剧情,所以更新慢了点,抱歉!

    ……

    钱瑛和符尘修把杜姣姣拉到角落问话,很快确认孟凡并没有故弄玄虚。

    风沙关闭杀猪馆之前,确实与周皇有过一场私宴。

    听杜姣姣的描述,似乎她的大姐也在场。

    符尘修心里开始七上八下,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事了,打心眼里又不想承认自己做错了事情。

    于是她把忐忑的情绪强行压在心底,面上故作镇定,实则六神无主,根本没有注意到钱瑛正在问她:“你好像认识这位孟侍卫?”

    那边钱瑛话音刚落,这边易夕若向孟凡道:“他问她认不认识你。”

    孟凡心里咯噔一响,脸色剧变,暗叫糟糕。

    易夕若见他这副样子,更加确定这小子就是风沙派来的,而且就是针对钱瑛。

    正因为想要利用钱瑛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孟凡不能让钱瑛知道他和风沙有关系。

    一念转过,易夕若觉得这是个向风沙示好的机会,如果能够帮孟凡蒙混过关,风沙那边她也有所交代。

    易夕若刚想发声打断符尘修的回答,附近蓦地传来一声惨叫,旋即又是一片此起彼伏地惊呼声。

    “小心!”“收剑!”“快躲”之类。

    包括钱瑛和符尘修在内,所有人的注意力登时被引过来,不仅奏乐接连止声,帘后的一众舞姬也都不知所措地停住。

    本来欢悦热闹的大厅陡然间鸦雀无声。

    孟凡的心绪有些乱,反应不免慢点,待转过视线一扫,瞳孔立时紧缩,颈后汗毛倒竖。

    刚还在比剑的一男一女分别跌坐于左右两侧,明显受到了惊吓,两对眼睛溢满了惊惧和慌张。

    男女中间站着一个完全裸身的女人,乌黑的散发瀑垂而下,过腰覆臀;一对纤侬合度的长腿,光滑笔挺。

    雪白的娇躯上插着两柄透身而过的长剑,整个人晃晃荡荡,摇摇欲坠。

    两把剑的剑颚上一颗红宝石一颗蓝宝石,正是那对男女用来比剑的佩剑。

    红宝石剑从前胸没入,由后腰顶出;蓝宝石剑从后腰没入,由前胸顶出。

    以孟凡的视角,这女人正好被两柄宝剑打了个“叉”。

    剑刃尚在滴血,猩红瘆人。

    左边的男子不住地往前蹬腿,口中发着不明意义的短促怪叫,屁股蹭着地板,拼命地往后飞挪,只恨爹妈少生两条腿。

    右边的女子被彻底吓傻了,眼睛瞪得溜圆,跌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仅是两条高曲的膝盖不住地打着颤,颤得裙角乱抖。

    总之,两人再也不复比剑之时的飘逸俊秀,更是一对被吓坏的孩子。

    “晚娘!!!”符尘修尖叫一声,一下子扑了过去。

    晚娘听得叫声,缓缓地转来脸庞,这一转头,口中立时漫出血来,热血没过了她尖尖的下巴,流淌至前胸,像是滚出熔岩的雪中火山。

    熔岩没雪,热气腾腾。

    她忽然侧身一歪,跌到地上,发出沉闷地噗通声。

    像是直接砸响在每个人的颅内。心脏无不一震,嗡嗡地漏了半拍。

    孟凡总算看清此女的脸庞,仔细打量几眼,越瞧越眼熟。

    他好像见过几次,好像是风沙在益花楼养得蜘蛛精,好像听她二姐提过,好像叫花三。

    绘声特意叮嘱他不准见这些女人长得漂亮就心生歪念,因为这些蜘蛛精吃的是“人肉”,喝的是“人血”,同类相残是日常,最关键是在主人的炼蛊里成得精。

    绝对比号称花蛛的花娘子毒性更猛。

    孟凡暗道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死在这里?

    符尘修扑上去抱住花三的时候,花三已经断了气。

    那对漂亮的大眼睛却还睁着,而且睁得很大,大到蓄不住泪。

    眼泪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断线般滑落。

    当下一片死寂的安静,连呼吸声都欠奉半点,安静到眼泪落地竟似有声。

    孟凡总算回过神,猜测这是风沙的人在保护他。否则哪有这么巧的事,钱瑛刚向符尘修打听他的身份,就闹出这种惊变。

    一个无论从哪里看都堪称漂亮的女人,就这样在他的死了个不明不白。

    孟凡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浑身都冷透了。

    易夕若跟孟凡的想法类似,那对美丽的异瞳倏然转向房梁。

    房梁上空无一人。

    无论这是什么人做的,动作相当麻利,目的也很明确。

    应该早就把人给擒住了,只待适当的时机抛下来。

    又正好抛在下面两人同时刺剑的时候。

    说明出手之人眼光奇准,间接说明武功不错。

    能够把人在房梁上藏得这么好,应该用了些使人昏迷的药物。

    换而言之,这女人中剑之后方才苏醒,苏醒即死亡。

    当下的情形十分诡异,诡异到把所有的人都给镇住了,包括钱瑛。

    唯有易夕若毫不奇怪。

    崇夏会馆是韩晶替三河帮主持改建的,无论在这里发生任何不合情理的事情,其实都可以合情合理。

    因为这里的每一个乐女舞女可能都是风沙的人,每一双眼睛都是风沙的眼睛,每一个行为都来自风沙的意志,每一个人都可以围绕着你演戏。

    可以轻易地让身处其中的任何人深坠瓮中而不自知。

    一念至此,易夕若更加提着小心,心知自己在此处的表现一定会巨细无遗地摊到风沙的眼前,可不能让风沙感到不爽。

    钱瑛恰好这时回到易夕若的身边,凝视着抱着尸体乱晃的符尘修,嘴上道:“感觉有些不对劲。”

    易夕若不动声色地侧开半步,轻声道:“应该是有人想给符尘修一个警告。她最近惹了什么人吗?”

    钱瑛顿时不吭声了。符尘修还能惹谁?当然惹了风沙。

    今天他把易夕若介绍给符尘修的目的便是想以利诱之,拉易夕若入伙。

    他知道易夕若和风沙的关系有些不清不楚,所以入伙之前有些事情不能说透。

    一旦入伙,那就由不得易夕若了。

    为了不节外生枝,钱瑛略一思索,决定岔话,故作沉吟道:“死了人多少会有些麻烦。此地不宜久留,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易夕若摇头道:“死了人才说明这里最安全。”

    她希望自己时刻处于风沙的视线之内,免得以后说不清楚。

    她一点都不怕钱瑛,但是怕死了风沙,所以毫不犹豫地把钱瑛给卖了,故意把钱瑛往沟里带。

    钱瑛愣了愣,展颜道:“有道理。”心里居然还在夸赞易夕若果然冰雪聪明。

    人家在这种地方杀了人,一定会第一时间溜走,肯定不会傻到留下来让崇夏会馆捉拿。毕竟这种会馆背景都很深,没有一个好惹的。

    这就叫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那边,符尘修抱着花三的身体,从一开始的震惊震怒转为惶恐不安。

    她知道风沙派晚娘于暗中保护花推官,想以晚娘为饵,诱他们上钩,赵义则将计就计,想以晚娘为饵,引开风沙的注意。

    结果晚娘**裸地死在她的面前,摆明是一种**裸地警告。

    这段时间以来,她和赵义没少伙同钱瑛围着风沙到处点火,结果连一次像样的反击都没有遇上。

    本来她一直挺畏惧风沙的,结果一次两次三次一直安然无恙,连点像样的反击都没遇上过,也就渐渐不怕了。

    至如今,胆子越来越大。

    午前,赵义传信告诉她:关闭杀猪馆,害她血本无归的大坏蛋是风沙。

    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报复,并且毫不犹豫地下达了报复地命令,然后在这里该玩玩、该乐乐,一点都不担心。

    她习惯性地认为风沙会像以往一样不作反击,甚至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直到当下,直到眼前。

    抱着晚娘逐渐冷下的身体,看着那对死蛇般失去光泽的眼睛,她的眼前居然开始浮现风沙的眼睛。

    幽幽地闪芒,隐约透着笑。像是讥笑,更像冷笑。

    或许是因为晚娘越发变冷的关系,她的手足不由自主地发抖,脸色也迅速冻得发青。

    ……

第九百九十二章 老虎不发威

    快活林,伏剑书房,后院。

    伏剑不知从哪找来两个美娇娘,就在书房的后院摆了个茶围,加上她一共是三个人,陪着风沙面湖品茗。授衣在旁边伺候。

    两女十分漂亮,气质上佳,举止优雅,毫无半点风尘气息。

    风沙熟稔风月中事,一眼就看出是她们是高级交际花,这样的女人陪着喝茶聊天总归是件趣事,也就听之任之。

    不过他多半含笑听着,很少说话,人家没话找话也仅是礼貌应对。

    两女见他是个木头,转而去撩伏剑,不乏调笑,甚至调戏。

    好像跟伏剑很熟,而且是熟透滴蜜那种。

    伏剑毕竟青春年少,难免怀春,人又漂亮,尤其位高权重,大家都争相讨好她,无论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从来不乏英俊的少年求爱。

    有几次她差点把持不住,干脆遣走身边所有的男侍卫,贴身侍卫只用女子,加上跟女子交往也少有顾忌,没少女扮男装玩些颠鸾假凤的戏码。

    这就是她最近熟稔的两个女子,出身汴州本地世家,家里也曾显赫过,奈何汴州掌权者轮替过快,终不免家道中落。

    她来到汴州之后,经常参与各式各样的宴会场合,先后与两女结识,顺手帮忙解决了一些在她看来很小的麻烦之后,两女便一直对她死缠烂打。

    对于高级交际花来说傍谁不是傍?伏剑有钱有势又是女儿身,再乱也乱不到哪里去,总比被一众臭男人欺负强多了。

    伏剑也将两女视作禁脔,一向不准别人染指。

    也就是风少来了,她献宝似地拿出来讨好。

    换做别人,哪怕多瞧上几眼她都会发飙的。

    或许伏剑一直护着宠着的关系,两女似乎有些傲气和娇气。

    她们试探几下发现风沙好像拙于言辞,也就不再搭理,仅是缠着伏剑调笑个不停。

    伏剑窘得俏脸浮晕,显得十分尴尬,不时拿俏目偷瞄风沙,心里埋怨两女毫无眼力,放着正主不讨好,干嘛非要撩她?

    奈何当着风少的面,实在不好开口教训。除了三河帮的客卿,她又不能揭露风少其他的身份,只能埋怨自己来之前没有交代清楚,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

    风沙倒是瞧得津津有味,不时喝口苦茶,品得啧啧有声。

    忽听其中一女娇滴滴地向伏剑道:“伏少~那个姓楚的太过分了,人家不就是包个场子嘛!那小子居然放了狠话。他不是你的人吗?你要管管……”

    伏剑看了风沙一眼,敛容道:“那是包场子的事吗?丰乐帮在那里庆祝建帮,早就订好了地方,你跑去强行包场,还要赶人,实在不占理。”

    女子不依道:“他庆祝建帮重要,人家给弟弟庆生就不重要了?”

    伏剑不悦道:“他姓方你姓郑,那是你亲弟弟吗?”

    “小九是人家换帖的弟弟,过命的交情,不比亲弟弟差。”

    伏剑哼道:“当我没查过?一个混街面的徼巡头目,没少欺行霸市,最近更是动不动就把你挂在嘴边。怎么,你的名头很好使吗?是不是没少帮你销赃?”

    “小九再不成器,好歹也是我弟弟,眼看他就要升官了,急需用钱,人家总不能甩手不管吧!”

    郑姓女子抱住伏剑的胳臂,撒娇道:“也就是接济了他一些金银细软,那都是奴家的嫁妆。等他当上军巡副使,一定会对帮主投桃报李……”

    风沙插嘴道:“谁许他当军巡副使?”

    郑姓女子不乏得意地道:“小九的妹妹是府衙花官人的如夫人。花官人亲口说了,小九很能干,东城诸坊尚缺一个左军巡副使,很看好他。”

    风沙歪头道:“我怎么记得徼巡头目与军巡副使至少差着三级呢?”

    郑姓女子听他好像不信的样子,心里有些不高兴,微笑道:“所以才急需用钱上下打点嘛!”

    风沙笑了笑:“有道理。”

    郑姓女子略带讥讽地道:“他当然比不上风少,就是会来点事,人面也还算广,连堂堂符家最近都找他帮些小忙呢!”

    伏剑脸色微变,追问道:“符家找他帮什么忙?”

    郑姓女子掩嘴娇笑:“这奴家就不清楚了,下次见到他,一定帮伏少问问。”

    风沙不动声色地道:“不用下次,你现在把他找来。”

    花三专门用来引开他的注意,这点确信无疑。既然有声东,那么一定会有击西,但是他一直没找到击西的西在哪儿。

    如今一听这九爷的妹妹是花推官的小妾,符家最近还找他帮忙,不由得风沙不浮想联翩。

    郑姓女子心道你算老几,装作没听见,向伏剑道:“小九还很能干的,总不好伤了他的心,无非让那个姓楚小子给他道个歉,也就面子上那点事。”

    伏剑冷下俏脸道:“风少说话,你没听见吗?”

    郑姓女子愣了愣,赔笑道:“听到了听到了。”

    伏剑催促道:“听到了还不去办?”

    郑姓女子心下暗恼,笑着敷衍道:“小九爱玩,一时半儿去哪儿找他?人家这不还想陪着你吗?”

    伏剑生怕她把风沙给恶了,不免又急又恼,凶道:“叫你去就去。”

    郑姓女子再不爽,毕竟不敢得罪恩主,不情不愿地起身告辞。

    伏剑赶紧示意另外一个女子热络气氛,风沙则有些心不在焉。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那个九爷毫无音讯,郑姓女子也不见回来。

    倒是云本真急匆匆地找了过来,不及跟伏剑寒暄,径直向风沙附耳道:“花五花六急报,花推官中毒而死,她们正在加紧追查原因。”

    风沙的脸色瞬间铁青得吓人,幽闪的眸光更是冷得吓人,咬着牙寒声道:“把她们撤回来,不用查了。”

    不久前的种种迹象表明,针对花推官的大网似乎正在收网。

    为了事不至此,他不仅当面向符尘心发出警告。更授意张星雨和夏芒直接向符尘修发出警告。没想到人家居然不当回事,花推官还是死了。

    事已至此,他已经不关心花推官怎么死的,因为一点也不重要。

    重要在他的警告被人无视了!

    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了。

    ……

第九百九十三章 猫和老鼠还有狗

    崇夏会馆深处贵宾楼。

    因为突发惊变的关系,在场的贵少小姐无不受到惊吓,宴会再也开不下去,奈何符尘修没有走,他们也不敢随意离开,倒是一众乐女舞女纷纷撤离。

    崇夏会馆的管事带着几名随从赶来善后,自称姓夏,除了没口子地表达歉意之外,还厉声表示一定查出原委,并揪出凶手,给贵客们一个交代。

    孟凡依稀觉得这位姓夏的美女管事有些眼熟,奈何实在想不起来。

    他天性风流,按理说这么漂亮的女人,只要见过一次,一定过目不忘,偏偏想不起来,岂不奇怪?于是便留上了心,不时偷眼打量。

    这位夏管事年纪不大,粉腮朱唇,下巴尖尖。

    神态沉稳端庄,似乎有着远超年龄的冷静。身段起伏如峦,明显有着远超端庄的丰满。仪姿优雅,谈吐得体,恭敬中略带疏离,致歉中也不乏隐晦的警告。

    一看就知道是家世不凡的名门贵女。

    尤其一双清澄明澈的妙目十分醒目,犹如清泉在微风中荡漾,仿佛还带着点清晨的寒息。看你一眼,清凉醒脑,消卻旖念。

    崇夏会馆能用如此出色的女子为管事,间接说明背景很深。

    孟凡师从韩晶,灵觉敏感,从此女的身上依稀感到一丝缠绕不化的煞气,仿佛还有点将散未散的血腥味,令他忍不住想要敬而远之。

    符尘修受惊不小,抱着花三的身体跌坐地上,一直没能回过神,所以钱瑛出面与夏管事交谈。

    他当然听得出人家抱歉之语中隐含的警告,轻声道:“贵馆初开不久,甫遇这等事情,确实令人惋惜,但是符三小姐受到惊吓也是事实,总不能没个说法。”

    夏管事正色道:“鄙馆自有一份致歉送上,直到诸君满意为止。三公子有任何要求,也敬请直言。”

    “自然是有的,不过我更想与贵馆东主当面面谈。”

    钱瑛为了给渤海筹募物资,正希望扩大影响。

    崇夏会馆本身不算什么,背后的背景才是他希望争取的。

    奈何他在汴州触角不深,明教的触角又被斩断大半,令他两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从何入手,觉得这次是个机会,或许可以通过崇夏会馆结交些势力。

    他这一番话,听着像是有些轻视这位夏管事,认为她做不了主,所以才要与东主当面谈,其实是在试探崇夏会馆的背景。

    夏管事不卑不亢地道:“鄙馆东主因故不在,三公子的意思奴家一定尽快转达。”

    钱瑛听她回的滴水不漏,岔话道:“符三小姐受到了惊吓,还请姑娘准备间安全的静室,让她稍微缓上一缓。”

    夏管事柔声道:“这个好说,诸位随时可以动身歇息,奴家保证故事不会重演。”

    钱瑛点点头,转向易夕若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易夕若淡淡地道:“你做主好了。”

    钱瑛转目去瞄呆坐的符尘修,向夏管事道:“烦请姑娘让人搀扶一下符三小姐。”

    夏管事做了个手势,她身后的侍女立刻近身去扶。

    岂知两名侍女的手刚刚碰到符尘修,本像是丢了魂魄的符尘修忽然炸毛鸡一样跳了起来,尖叫道:“不准碰我。”

    两名侍女赶紧松开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符尘修那对俏目瞪得通红,恶狠狠地扫视两女,最后瞪住了钱瑛,怒道:“我的晚娘死了,难道就这样算了?”

    钱瑛愣了愣,轻咳道:“你先冷静一下,事情还没查清楚……”

    “我才不管呢!”符尘修立刻打断,盯上了夏管事:“人死在你这里,我现在就要个说法。”

    夏管事不动声色地问道:“不知符三小姐想要个什么说法?”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你交不出凶手,我就要你偿命。”

    钱瑛知道符尘修性格刁蛮,还真没想到居然这么刁蛮,这一时半会儿让人家去哪找凶手?

    尤其还开口闭口就要人家偿命,你知道人家的底细吗?就敢这样?

    恐怕是仗着符家的势力横行惯了,没有真正地撞过南墙。

    夏管事道:“还请符三小姐息怒,请给鄙馆一点时间,一定会给符三小姐一个交代。”

    有人为了讨好符尘修起哄道:“你要时间就给时间,凭什么?”

    “就是,你们会馆还想不想开了?居然会发生这种事,真扫兴。”

    “这事要没个交代,本少爷马上叫人把你这破地方给抄了。”

    “跟你说不着,把你们东主叫出来。”

    夏管事面不改色地看着听着,待得叫嚷声小了些,脆声道:“鄙馆虽然不大,也不是谁想抄就能抄的,鄙东主虽然算不得大人物,也不是谁相见就能见的。”

    吵嚷声瞬间小了不少。

    符尘修拧眉道:“你敢威胁本小姐?”

    夏管事欠身道:“不敢。鄙馆理亏在先,理当道歉。”

    符尘修见不得她这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冷笑道:“我要你趴下学狗叫,叫一声给你一个时辰,如果时辰到了,凶手还没有交出来,我就拿你给晚娘抵命。”

    其实她并不是真的心疼晚娘,也并不是个笨蛋,她已经猜到晚娘之死乃是风沙给她的警告。

    她心里害怕极了,偏又不肯承认,一股无力的邪火从心里腾腾地往外冒,就想发泄,发泄给谁都行,反正要发泄。

    钱瑛微微皱眉,但是并没有吭声。

    孟凡心道她还真是不长教训,看来在风少那里吃得苦头还不够。

    易夕若则看得津津有味,那对美丽的异瞳闪烁着讥讽。

    夏管事强忍着脾气道:“杀人不过头点地,符三小姐是否过分了?”

    “过分?我爹是魏王,我姐是皇后,我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符尘修看着这个似乎比她还漂亮一点的女人忍气吞声的样子,心里不禁得意起来,更想看看这女人当着众人的面,低声下气的下贱样子。

    好像这样她就重新拥有了勇气,可以无所畏惧,连风沙也不那么可怕了。

    “不想学是吧?信不信我马上让人把你抓起来,和死牢里那些臭烘烘的犯人一起关上个几天几夜,看你还敢不敢嘴硬……”

    符尘修没少用这一招吓唬人,尤其是那些自以为有点身份的女人。

    只要她祭出这一招,一向无往而不利。

    不管多么假矜持、多么装清高,保管让干嘛干嘛!

    毕竟当众学狗,总比真的当狗好。

    也正因为她真的用过,所以别人也才会真的害怕。

    “修儿,够了。”一个清冷地嗓音自门外传来,语调毫无半点起伏,平静地好似深海,既深且寒。

    符尘修一听到这个声音,就像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脖子缩了,人也抖了,像是老鼠听到了猫叫。

    符尘心飘然而入,在诸人的瞩目之中行到晚娘身边,合十低诵少许,然后转至夏管事面前,柔声道:“舍妹无礼,符尘心给你道歉了。”

    然后又向易夕若和钱瑛行礼。

    其实她到了有一会儿了,一直觉得当下的情况并不适合她现身,直到符尘修越来越过分,她才不得不出面阻止。

    ……

第九百九十四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五个女人是地狱

    闽商会馆,密室。

    马玉怜和马思思并肩坐在上首。

    张星雨则跪在下面,说着些什么。

    她不仅是风门的剑侍,还是闽王妃和张馆长的小侄女。

    严格来说,被马玉颜选入风门的闽国贵女都是马玉怜和马思思的婢女,包括张星雨和夏芒。

    两女听张星雨说完,马思思向马玉怜道:“姐,你说她俩这事做的怎么样?”

    马玉怜和她不仅是姐妹还是姑侄。当然,她们自己也很羞耻这个乱套的身份,平常都是以姐妹相称,更以姐妹自居。

    马玉怜沉吟道:“主人仅是要她们警告符尘修,我觉得应该达到目的了。”转向张星雨问道:“后来呢?”

    张星雨忙道:“夏芒留下来善后,婢子赶来向公主禀报。”

    马玉怜犹豫道:“你为什么不找绘声,反而先找我们?是否有些越权了?”

    马思思不高兴地道:“她是剑侍副首领,你我也是。为什么要先告诉她?她无非就是到主人身边早点,有什么了不起。何况星雨是我们的人,又不是她的人。”

    马玉怜皱眉道:“什么你的人我的人,我们都是主人的人。”

    马思思缩了缩颈子,道了声“是”。

    张星雨小心翼翼地道:“绘声副首领随主人出门了,婢子并不知道去了哪里,先来找公主很正常。”

    马思思顿时展颜道:“没错没错,就是这样。”

    马玉怜横了她一眼,向张星雨道:“我们有事商量,你先下去候着。”

    张星雨赶紧告退。

    待门一关拢,马思思毫无形象地撑了个大大地懒腰,然后嘟囔道:“都怪那个高丽婢,连个觉都不让人睡好,再这样下去人家就老了,主人就不喜欢了。”

    马玉怜没好气地道:“别抱怨了,主人把这么重要的谈判交给你,那就是信任你,你一定要做好,万不可出现半点错漏。”

    马思思得意地道:“那是,主人最喜欢我了,当然还有姐姐你。”

    马玉怜低声道:“这次机会对我们很重要,你我万不能辜负玉颜姐的期盼。”

    马玉颜的闽国公主身份最为正统,也最拥有人望和势力,闽国宗室都以马玉颜为首,闽王马政与之相比都要靠边站。

    马玉怜可以管马玉颜叫姐姐,马思思按辈分得叫马玉颜姑姑。总之,这是先人造孽,她们基本上各叫各的,又或者略过不提,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行了。

    马思思使劲点头道:“不错,纯狐流水当上了情报主事,你看纯狐脱衣那副得意的嘴脸,咱俩再不上进,还不被她们姐妹俩给欺负死。”

    一听“流水、脱衣”之名,马玉怜顿时红了脸,啐道:“乱说话,不害臊。”

    “这是绘声说的,不是我说的。”

    马思思娇笑道:“纯狐姐妹讨好主人的狐媚样子谁还没见过,我觉得绘声说的贴切极了,下次我把她们的外号告诉给主人听,你看主人怎么说,咯咯~”

    其实她和马玉怜痴缠主人的狐媚手段比之纯狐姐妹绝对不遑多让,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出身摆在那里,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当然,她绝对不会觉得自己和姐姐怎么怎么样的。

    马玉怜吓了一跳,忙道:“万万不行。那可把她们给得罪死了。”

    “得罪就得罪,有什么了不起。姐,你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实在太小,这也不敢那也不敢。”

    马思思娇哼道:“两个低贱的江湖女人,要身份没身份,要背景没背景,仅是靠着下流的狐媚手段讨了主人欢心,我才不信主人能宠她们一辈子。”

    绘声好歹是旧蜀王室,她们姐妹俩也是闽国公主,虽然两国皆亡,身上血脉怎么也比两个出身江湖草莽的野女人高贵多了。

    加上纯狐姐妹又是双胞胎,与她和姐姐争宠之处甚多。

    种种细节自然不好详述。总之,这两对姐妹花一向很不对付。

    当着主人的面还不敢乱来,私下里没少争风吃醋,甚至不乏挤兑排挤。

    马玉怜敛容道:“你只知道绘声给纯狐姐妹起外号,你是否知道绘声管我们叫什么呢?”

    马思思愣了愣,下意识地问道:“叫什么?”

    马玉怜差点无语,噎了一会儿,叹气道:“她管我们叫什么一点都不重要。重要在于她对纯狐姐妹给我们起外号,她对我们给纯狐姐妹起外号。”

    马思思仅是性子急,毕竟不是笨蛋,恍然道:“你是说她有意挑拨我们和纯狐姐妹互斗?”

    马玉怜寒着俏脸,缓缓地点头。

    马思思怒道:“岂有此理,我们姐妹对她一向很尊敬,她怎么能这样对我们。”一转念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马玉怜凝视道:“因为我头一次有资格帮主人掌印,更因为主人把这么重要的谈判交给了你。”

    马思思一脸似懂非懂。

    马玉怜淡淡地道:“主人的心思咱们做奴婢的不要乱猜,你记住这是一次机会好了,一定要好好地把握。”

    马思思仍旧有些懵懂,还想再问。这时敲门声响,张星雨在门外轻声道:“张馆长有急事求见公主。”

    两女赶紧站起身。

    马玉怜柔声道:“快请张叔进来。”

    张馆长垂目进门,行大礼拜过两位公主。

    虽然他脸上一直带着笑容,然而眉目之间积郁着浓而不化的愁色。

    马玉怜和马思思都侧身避让。

    马玉怜道:“星雨还不快把你叔叔扶起来入座。”

    张馆长微笑着谢过,被张星雨搀扶着到一侧入座。

    两女这才跟着坐下。

    张星雨麻利地倒茶。

    马玉怜问道:“张叔有什么事吗?”

    张馆长捋须笑道:“三河帮宫帮主派人邀请我前往快活林赴宴,据说这是风少的意思。”

    伏剑现在对外以宫天离的名字示人,十分亲近的人才会以伏剑称呼。

    马思思忍不住问道:“主人现在快活林吗?”

    张馆长垂目道:“来人倒是没明说,我猜应该是吧!”

    虽然风沙跟闽人的关系很好,但是每次听到自家的公主管人家叫主人,他还是不禁感到悲哀和痛苦。

    马玉怜和马思思相视一眼。

    马思思咬唇道:“我待会儿还要会会那个可恶的高丽婢,姐你陪张叔一起去见主人吧?”她想陪主人,不想去谈判。

    马玉怜有些不放心地道:“你一个人应付的了吗?”

    虽说主人让马思思负责谈判,奈何马思思性子急躁,做不来细致事情,她才是实际上拟定策略之人,仅是由马思思出面罢了。

    马思思闷闷不乐地道:“主人去快活林那种地方,八成是为了散心,咱们不在,有人开心呢!”

    马玉怜一想也是,总不能让绘声和纯狐姐妹霸着主人。

    张馆长小声道:“我此来也正是想请公主出面,请风少帮个忙。”

    马家姐妹一起色变,张馆长一向很有担当,很少求她们帮忙,如今居然开了口,说明真的遇上大麻烦了。

    ……

第九百九十五章 嘴上有你,心中有人

    崇夏会馆深处贵宾楼,地板已做清洗,焚香亦掩盖了血腥味。

    孟凡终于松了口气,因为符尘修被符尘心带走了,起码暂时不虞身份被符尘心揭穿给钱瑛。

    韩晶曾经教导他不要相信任何巧合,今天的巧合实在太多了,他感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悄无声息地笼罩而来,并且在迅速收紧。

    令他欣慰的是,这张大网明显不是针对他,甚至他就是大网的一部分。

    令他心悸的是,钱瑛明显毫无所觉,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是网中之鱼。

    随着符尘修被带走,宴会不欢而散,一众贵少小姐忙不迭地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仅有钱瑛、易夕若和孟凡还未离开。

    钱瑛没想到今天会闹出这么多事,本来安排好易夕若与符尘修的会面无法继续,他没有跟易夕若说清楚到底是什么事,仅是说有桩大买卖想要多方合作。

    最近易夕若对他越发爱答不理,很不好约,他不甘心白来一趟,还是想把事情谈了,只是谈到什么程度很不好把握。

    谈浅了怕吸引不住易夕若,谈深了怕把易夕若惊走。

    总之,钱瑛十分犹豫,看了看易夕若,又看了眼孟凡,低声道:“我代渤海定安军筹募抗击契丹的物资,这件事你很清楚。”

    易夕若点头,风沙对此已经首肯,将由矾楼歌坊出面号召。她是矾楼歌坊的幕后主使,对一些内情很清楚。

    当初风沙跟钱瑛谈及此事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听着,那时她便隐隐觉得风沙安排的丝丝入扣,好似什么都顺理成章,不由得钱瑛不同意,很像是一个陷阱。

    今天孟凡的出现,以及发生的种种变故,让她更加确定这确实是一个针对钱瑛的陷阱。

    孟凡对此倒是头次听闻,不由露出吃惊和疑惑的神色。

    钱瑛沉吟道:“虽说大体抵定,其中仍有许多碍难,包括筹募,也包括运输,最麻烦还在运输。”

    易夕若心中一动,轻轻看了孟凡一眼,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果然听钱瑛道:“此去渤海,不仅要过境高丽,更要过境契丹,一路上山高路远,远隔重洋,路途艰难,匪患甚重。尤其万事开头难,难在出境北周。”

    孟凡忍不住问道:“既然是为了帮助渤海抗击契丹而筹募物资,出境有什么困难?”

    “孟侍卫或许专心武艺,对某些形势并不清楚。”

    钱瑛笑了起来,这个孟凡眼光如此之窄,毫无全局观念,更无政治敏感,正是他所需要的人物,加上此人的身份,确实最合适不过了。

    “虽然贵国与契丹敌对,但是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僵持,贵国朝野并不乐见与契丹真的撕破脸,进而引发全面战争。所以这件事只能外人做,不能自己说。”

    其实孟凡根本听不懂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强装出听懂的样子,点头道:“原来如此。”

    钱瑛看出他不懂,也不揭破,正色道:“正因为此事能做不能说,那就无法亮在明面上,哪怕行于贵国境内,也是件很麻烦的事。”

    顿了顿,补充道:“我料想这次筹募的物资绝不会少,这么大一块肥肉行走于途,恐怕不仅绿林人士,江湖中人,连各地官府,乃至军使都会眼热眼馋。”

    这下孟凡有些明白了,恍然道:“所以需要有人保驾护航。”

    钱瑛微笑道:“如果有贵国宗室愿意保驾护航,试想谁敢轻捋虎须?”

    孟凡心道这就是在说晋国长公主了,疑惑道:“三公子刚才不是说这件事只能外人做,不能自己说吗?一位宗室出面,合适吗?难道不怕契丹的反应?”

    钱瑛含笑凝视道:“谁说一定要贵国宗室亲自出面?仅是打着贵国宗室的旗号不行吗?”

    孟凡心道这就是在说我了,干笑道:“就算契丹人质问,也是那个倒霉催的狐假虎威,大不了一刀宰了,来个死无对证,对不对?”

    “孟侍卫当真风趣,但是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

    钱瑛笑道:“使渤海牵制契丹,乃是贵国乐见之事,只是不好做在明处。那个倒霉催的非但不会倒霉,贵国还会记他一份天大的功劳,往后定将大鹏乘风。”

    孟凡心下撇嘴,面上露出意动之色。

    钱瑛瞟他一眼,转向易夕若道:“就算挂起旗帜也少不了有司衙门于暗处的保驾护航,防止有人监守自盗。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易夕若不动声色地轻嗯一声。

    她精明过人,一听就知道钱瑛的重点在于“监守自盗”,而不在“防止”监守自盗。

    要不是她猜到风沙盯上了钱瑛,很可能也盯上了这批物资,这会儿肯定怦然心动,与钱瑛来个坐地分赃。

    现在结果也不差,因为她可以去跟风沙谈,跟风沙来个坐地分赃,虽然风沙一定会占大头,胜在没有风险。

    总归是白赚的便宜,拿多少都是拿,不拿白不拿。

    钱瑛对两人的反应很满意:“这么大的事情,牵扯到方方面面,绝不是咱们三人一拍脑袋就能决定的。今天符三小姐临时有事,咱们下次再约,约好详谈。”

    他想借此事拉住易夕若一起对付风沙,毕竟替渤海筹募物资牵扯甚广,有很多挂羊头卖狗肉的机会,让易夕若实际上和风沙形成对立之势。

    一旦把易夕若拖下水,不由得易夕若不依从。

    没想到符尘修居然被符尘心给带走了,他只好之后再想办法。

    事情谈完,钱瑛心情大好,询问孟凡是想留下玩玩还是想换个地方玩玩,并且暗示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一切都由他来付账。

    孟凡磕磕巴巴地说想刚才有几个舞姬很漂亮什么的。

    他根本不用刻意去装**熏心的样子,怎么看都跟真的似的。

    钱瑛更觉得这小子好掌控,哈哈一笑,召侍女过来给孟凡安排上,还说往后孟侍卫来此任何开销都记在他的账上。

    易夕若冷眼旁观,心里不住地冷笑。

    钱瑛含笑看着几名漂亮的舞姬把孟凡拥走,向易夕若道:“外城汴河段经过疏浚兴修,景致非常,据说波涌浪卷,芦花胜雪,别有一番风情,不如过去逛逛?”

    易夕若嫣然道:“我也很想陪你游赏一番,不过我今天尚有要事在身,改天吧!”

    她觉得钱瑛的主意很不错,她可以去陪风沙逛逛,顺便把分赃的事情谈了。

    ……

第九百九十六章 篝火宴

    临近黄昏,快活林烧起诺大的篝火,兼有稍小的篝火点缀其间,从半空往下俯瞰,颇有星火燎原之势。

    淡薄的晚霞拥着熟透的红日映湖而照,又被篝火渲染得更加绚烂多彩。

    一众靓丽的少女素纱在身,持剑在手,围着篝火欢快的跃动,跃动中不乏旋转,旋转中也不乏低伏。

    素衣映红,轻舞飞扬,剑光唰唰有声。

    秋风送晚,徐徐摇林,枝叶飒飒作响。

    一张张娇俏的脸庞,比晚霞比篝火更加绚丽多姿。

    一道道婀娜的倩影在明快的乐声中越发轻盈曼妙。

    这些都是升天阁的侍剑,围以篝火,群以剑舞,当真引人入胜。

    更有歌声悠扬于天际,回波于湖面,缭绕于火焰,明艳在眼前。

    歌者居然是薛伊奴,唱得是前唐名曲将军令,清亮婉转的嗓音陪着雄厚的乐声竟是别具风情,予人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少女剑舞如行伍,女声歌唱似升帐。

    猛然聆听,猛然一见,的确给人一种眼见一亮的惊艳感。

    很难让人想象其实这仅是临时凑合。

    薛伊奴出身教坊司,更擅长妖娆妩媚的情歌和引人遐想艳曲,也是看这里都是江湖人士,实在不好唱那些靡靡之音,只能硬着头皮唱将军令。

    没想到竟是莫名其妙地合适,一开场便艳惊四座。

    在场一众江湖人士无不如痴如醉,有些定力不够的少年游侠儿甚至止不住露出色魂授予的模样,又被身边的女伴给生生揪醒。

    大家都在看薛伊奴和一众侍剑,唯有快活林的副主事黄溪站在篝火照不到的阴影之中偷瞄授衣。

    他眼见授衣小姐三不五时地给那个风客卿倒酒夹菜,心里既是倍感酸楚,又忍不住松了口气。

    酸楚在他想得而不可得的丽人竟然做着这么卑微的事情,松气在并没有出现他想象之中那些会令他痛不欲生的情景。

    风沙根本无心欣赏歌舞,一个劲地向张馆长敬酒。

    张馆长每次想开口说事,都被风沙以敬酒挡下,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往马玉怜。

    奈何马玉怜相比妹妹实在太胆小,主人随便投给她一个闭嘴的眼神,她便缩着颈子不敢作声了。

    宴到半途,薛伊奴及侍剑退场,一众服饰华丽的教坊司舞姬纷纷入场,轻盈的聚向篝火,好似一群缤纷的蝴蝶绕花蹁跹。

    乐声一变,琴瑟相生,清中相应。乐声陡发,便震惊四座,一时间鸦雀无声,除了风过叶响、火焰噼啪,大家竟连呼吸都屏住了。

    风沙倒是听出此乐好似宫廷之乐,虽然不甚完整,也不可能完整,但是已经属于礼乐的范畴,民间几乎不可能听到。这些江湖人物前所未闻,当然会被震慑。

    连伏剑和授衣都不例外,情绪竟似随乐声而起伏飞扬,视线随着作舞而目眩神迷,肺腑齐激,五内俱感,恨不能一跃而起,随之起舞。

    倒是马玉怜和张馆长不变如常,尚能平静地欣赏,显然宫廷乐舞对两人来说并非稀罕事,何况这也并不算完全的宫乐,少了很多演奏器具。

    薛伊奴在侍女的带领下,挟着阵香风,轻盈地行来。

    风沙、伏剑、张馆长还有马玉怜皆起身相迎,风沙、伏剑和张馆长连番称赞,马玉怜看着主人赞不绝口,也跟着夸了几句。

    她现在的身份是随张馆长赴宴的贵客,并不是主人的奴婢。

    风沙和张馆长之间本来就给薛伊奴留有空位,张馆长请薛伊奴入座。

    薛伊奴含笑谢过,挨到风沙的身侧坐下,向几人介绍当下的舞乐。

    “陛下召曰:礼乐之重,国家所先。命端明殿学士王卜讨寻旧典,撰集新声。王学士奏上旋宫之法,教坊司以调制曲,便是此雅乐之音。”

    薛伊奴冲风沙微笑道:“要不是风少在此,他们可不敢演奏。”

    所谓雅乐,乃是祭祀天地、祖先和朝会、宴享时使用的正统音乐。拥有严格的使用规范,不同等级、不同背景的人使用不同的乐舞,不得逾制。

    薛伊奴其实是在暗示教坊司在拍风沙的马屁,居然连御制的雅乐都搬出来了,虽然担心逾制,仅是打了擦边球,毕竟还是奏了。

    风沙心道原来是王卜那个老小子为北周考证正声,造成律准,失笑道:“我的面子这么大呀?”

    薛伊奴掩嘴嫣然:“那是自然。”

    风沙心里挺嫉妒的,礼乐事关教化、祭祀等国之大事,实际上是订立一种上位规则,包括皇帝都只能在此规则下行使皇权。

    寻常人根本无法理解,甚至意识不到其重要性,所以根本不在意,却是百家最想分的一块饼,居然被司星宗给占了。

    侧面说明司星宗在北周扎根很深,王卜本人也深得柴兴的信赖和看重。

    薛伊奴忽然凑唇贴耳,轻声道:“最近谣言四起,不少有关奴家,不知是否传到了风少的耳朵里?”

    风沙微怔,摇头道:“倒是没曾听说过。都什么些谣言,你说给我听听。”

    薛伊奴垂目咬唇道:“说奴家不知检点,作风淫滥什么的。奴家什么情况,风少最清楚不过,求您一定要给奴家做主啊!”

    “还有这事?”风沙不禁奇怪,以矾楼歌坊的背景,难道还压不下这种事?侍卫司和武德司干什么吃的?易夕若也不管管吗?

    薛伊奴使劲点头。

    风沙想了想,问道:“知道风从何起吗?”

    薛伊奴可怜巴巴地回道:“尚不清楚,可能是奴家拙于言辞,在某些场合得罪了某些大人物罢~”

    风沙心道她肯定知道,但是不敢说,恐怕在哪场宴会上,有大人物看上她了,她又不肯从命,才惹出这种风波。

    连侍卫司和武德司都压不下,看来来头不小。

    风沙一念转过,正色道:“仪兄不在,我有责任替他照顾你。你不要害怕,觉得是什么人跟你过不去只管跟我说,哪怕仅是猜测也行,我来给你出头。”

    薛伊奴喜动于色,旋即压下,小声道:“好像,可能,也许跟武德使及其朋友有些关系。”

    授衣站在后面,脸色微变。武德使就是她在龙尾派的二师兄王升。

    伏剑则面露喜色,王升在武书会上当众折她的面子,还打伤了她,她一直记着仇呢!

    ……

第九百九十七章 开始清账

    薛伊奴的话令风沙愣了愣,心道王升的朋友,莫不是盖万那小子吧?

    这两个家伙打一开始便针对薛伊奴,通过柔娘报回的情报,两人的行为似乎确实出自柴兴的授意,但是实在查不到柴兴为什么要这样做。

    于是他想跟柴兴换子,把薛伊奴给硬保下来,不巧柴兴微服私访去了,一直联系不上,他便请郭青娥派人保护薛伊奴。

    说服郭青娥同意之后,这件事本该了了,所以后来见到柴兴他连提都没提。

    第二天,余鸿飞果然带着几名洞真宫剑修到了薛伊奴的身边,他也就不再操这个闲心。

    没想到盖万和王升居然来了个旁敲侧击,由败坏薛伊奴的名声入手。

    这种破事,余鸿飞怕是不会管。

    风沙十分恼火,如果此女的名声败坏,连带出面捧她的宫青秀都会受到牵累。

    宫青秀事关他的核心利益,这已经踩过了他的底线。

    风沙垂目想了想,觉得自己现在还算游刃有余,腾出只手兑掉柴兴的一枚弃子也不是不行,总归得大于失,轻声道:“正好在清账,那就顺带捎上盖万罢!”

    其实他还是考虑了纯狐姐妹的感受,直接略过了王升。

    授衣果然松了口气:“婢子这就去办。”

    伏剑迫不及待地道:“不如交给我好了。”

    风沙竖眉道:“朝廷的事,帮会不要乱插手。”

    伏剑赶紧闭嘴。

    薛伊奴急忙圆场道:“多谢风少相助,奴奴感激不尽。”

    她仅是期盼风沙出面说和一下,然后她再过去给人家好好地道个歉,人家看在风沙的面上高抬贵手,这件事也就算过去了。

    风沙并没有留意薛伊奴的神情,抬手勾勾手指。

    授衣立刻屈膝伏首,给主人送上自己娇嫩晶莹的耳朵。

    “让彤管出面,招呼朝臣弹劾他。至于罪证,嗯,勾结南唐密谍,意图图谋不轨。”看似轻描淡写,其实下了死手。

    授衣应是,躬身告退。

    伏剑耳尖听到了,面色不禁古怪起来。风少就是南唐密谍在北周最大的后台,类似这种罪证,保管要多少有多少。

    其实这种大帽子,不在乎真的假的、黑的白的,关键是谁扣给谁。

    升斗小民扣当官的绝对扣不上,风沙要扣谁绝对一扣一个准,因为根本没有几个人敢得罪风沙,相反会相当多的人或势力为了交好风沙而落井下石。

    一旦激起滔滔舆情,假的也是真的,白的也是黑的。

    伏剑跟了风沙很久,既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心中立刻有了自己的小算盘,琢磨什么时候去找彤管聊聊。

    虽然风少暂时放过了王升,但是她可以先找王升背后的盖万讨回点利息,随便以儆效尤,看看失了后台的王升还敢不敢对她那么嚣张。

    风沙转目薛伊奴道:“少则三五天,至多不会拖到中秋开封立府之宴,对你的污蔑一定会平息。这段时间你最好少出门,别再沾惹上什么是非。”

    薛伊奴并没有听清楚风沙跟授衣说了什么,还以为是让授衣宴请盖万,忐忑不安地道:“奴奴愿意向盖将军和武德使赔罪,只要他们高抬贵手,什么都好说。”

    她以前经常参与一些高规格的宴会,乃至宫宴,对朝廷高层的某些情况和人物还算了解。

    不仅知道盖万乃是一位上将军,更清楚盖万与皇帝相交莫逆。起码在她看来,跟赵仪的情况差不多,绝对不是她一个出身教坊司的罪女能够得罪的。

    那天也是倒霉,她随白绫去一个不算汴州名楼的酒楼驻演,真正的大人物一般不会来这种地方。

    这家酒楼的档次倒也不算太次,乃是官员富商乃至寻常权贵喜爱流连之处。

    总之,矾楼歌坊得罪地起他们,而他们得罪不起矾楼歌坊。

    于是,她安心地端起了花魁的架子,来了个高冷勿近。

    岂知遇上了盖万和王升。

    她以前在各类宴会上没少见到盖万,却不认识新晋的武德使王升,偏又是王升代盖万出面要她去陪酒,言语十分轻佻,分明还有陪睡的意思。

    她当然不知道盖万和王升因为她身份的关系早就盯上了她,仅是一直没有机会下手而已。

    如果她早知道是盖万相邀,知道王升是武德使的话,就算她不肯陪睡,陪酒赔笑是一定的。

    偏偏她刚端起了架子一时放不下,一来一往地更是起了冲突,她又在气头上,于是让负责护卫矾楼歌坊的丰乐帮把人家给赶走了,好像还动了手。

    之后,关于她的各种风言风语便开始疯传开来,相当一部分不堪入耳,弄得她好像去哪都有人冲着她指指点点,甚至色眯眯地讥笑调侃。

    一开始还找不到源头,后来人家放了话,她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

    她赶紧去找白绫,白绫则把她推给易夕若,易夕若倒是跑去找过王升,却带回来几个她无法接受的条件,只能拒绝。

    易夕若十分很恼火,认为她不过一个玩物似的女人,陪谁睡不是睡?

    陪人睡上几次就能够解决的事情,干嘛要装什么大家闺秀,名门淑女,倒给她惹一堆麻烦。

    毕竟王升还是她的是顶头上司,不怕归不怕,她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惹来几双小鞋。

    加上她本来就不满意风沙硬保薛伊奴,担心因此得罪柴皇,看薛伊奴其实很不顺眼。

    总之,不肯帮忙出头,反而逼着薛伊奴屈服。

    幸好薛伊奴住在状元楼的陵光阁,风沙下了严令,不准她夜不归宿,也就是说她每天天黑之前必须回去,否则风沙就会知晓。

    易夕若显然不敢因为这点事惊动风沙,所以薛伊奴硬咬着牙不同意,易夕若暂时拿她没什么办法。

    薛伊奴认为这样拖着总不是个事。

    尤其矾楼歌坊已经物色了另一位姿色技艺并不逊于她的女子,似乎有意换掉她,起码可以替换她。也就是说,并非非她不可。

    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好事根本可遇不可求。

    虽然她跟赵仪有关系,奈何娇颜凋零,郎君负心的故事比比皆是,她不可能指望在一棵树上吊死,绝对不想错过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

    所以,她自知扛不了多久,屈服是迟早的事。

    有心想找风少,奈何风少好像实在太忙,尤其最近几天,勾栏客栈内外总是排满了求见的人,她几度递帖子,从来没个下文。

    直到今天,三河帮派人邀请矾楼歌坊来快活林表演,还暗示风少也在,她当然喜出望外,赶紧把自己收拾的漂漂亮亮,跑过来求助。

    仅是求助而已,她还不敢告状。

    ……

第九百九十八章 一箭那个双雕

    授衣走后,风沙的身边没了婢女伺候。

    薛伊奴很乖巧也很自然地倒酒敬酒,还不时帮着风沙动几下筷子,就差直接喂到他的嘴里了,讨好之意蔚为明显。

    坐在风沙另一侧的伏剑相当不悦,心道你又不是没有男人,干嘛对风少这么殷勤?轮得着你来讨好吗?奈何风少好像很把这个薛伊奴当回事,她不好甩脸子。

    马玉怜心里更是不爽,奈何她现在的身份是客人,而且与主人之间还隔着张馆长和薛伊奴,实在搭不上手。只能气鼓鼓地挟着筷子,戳烂了面前的那份糕点。

    风沙则把薛伊奴介绍给张馆长,又好生夸赞几句,希望张馆长允许薛伊奴前去闽商会馆表演,也顺带介绍了一下马玉怜,当然仅是表明她是张馆长的侄女。

    张馆长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反而把话岔开,似乎有些不乐意。

    薛伊奴的心里更不乐意。闽国已经灭了,在北周毫无影响力,她去闽商会馆演上一场对她的名声毫无助益,甚至会沾惹上一些不好的观感。

    毕竟闽国灭后,闽人的地位一落千丈,大多堕落至最底层,不是奴隶就是妓女,至多给人做个奴仆奴婢,更不乏流落街头,以小偷小摸为生。

    总之,在汴州的风评很是不佳。

    奈何风沙开了口,她再不情愿也只能同意。

    薛伊奴呆过开化院,进过教坊司,早在墨缸里染过无数回,心里怎么想和面上什么样绝对是两码事,否则也活不到现在。

    风沙转向伏剑道:“张馆长对三河帮帮助良多,咱们要懂得知恩图报,更要懂得乞火不若取燧,寄汲不若凿井的道理。近来闽人生活困苦,你不能袖手旁观。”

    “风少说的不错。”

    这一下说到了伏剑的心坎上,挤出个笑脸道:“我帮扩张迅速,人员实在不足,尤其缺水手,正想烦请张馆长帮忙招募些精通水性的好手,多少我都不嫌多。”

    “宫帮主实在太客气了。”

    张馆长忧喜交集,叹气道:“家国罹难,草民恹恹,落井下石多,雪中送炭少,也就是柔公主,宫帮主等寥寥高义愿意施以援手。闽人不绝祀,永不敢忘却。”

    之所以没提风沙,是因为他视风沙为玉颜公主的驸马,那是自己人。

    他又叹气道:“我知道宫帮主一片好心,实是想收留那些流离失所的我国遗民,给上一口饱饭。奈何亡国之民如乱风偃草,风往哪边吹,草往哪边倒,唉~”

    明教一直支持闽人造反复国,在闽地势力不小,闽人信奉明教者所在多有,而且相当虔诚,闽商会馆之中相当一部分人与明教往来密切,甚至不乏高层。

    明教忽然煽动汴州的闽人教众造反,张馆长着实难以承受,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何况闽国遗民在汴州本就孱如风中之烛,绝对经不起任何内乱。

    他心知这是风沙灭打瓦尼寺的后遗症,他仅是被明教迁怒而已,尽管如此,他也没什么怨意,要不是实在撑不住了,不会跑来向风沙求助。

    刚才很想求助,结果风沙一直以敬酒岔开,现在话到这儿,真的能说了,他反而张不开嘴了,勉强暗示了一下,还很暗示的很隐晦。

    风沙轻轻地嗯了一声:“会馆的情况和张馆长的处境我多少了解一点,这正是我希望伊奴姑娘前去表演的原因,毕竟大家困闷太久,也该欢乐一下了。”

    张馆长愣了愣,心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欢乐得起来?一转念,神色又是一变,小心翼翼地问道:“风少觉得伊奴姑娘什么时候有空,鄙馆一定热烈迎接。”

    薛伊奴心道我什么时候有空,你应该问我,干嘛问他?转念一想,风少说她什么时候有空,她好像只能有空,没空也有空。

    张馆长这会儿可算是想明白了,风沙既然知道闽商会馆陷入麻烦,还让薛伊奴过来表演,那就说明到时候就没有麻烦了。

    之所以没有明着说,恐怕是尚无十足的把握,以免信口开河。

    风沙举杯笑道:“也就三五日吧!肯定会在中秋之前。不过,我是不能去了,还望张馆长见谅。”

    如果废掉明教的十天大王还不能让善母低头,那么他就要利用薛伊奴硬把隐谷给扯下水了,他自己则要立刻抽身。

    毕竟马玉颜正在大肆经营闽地,他也不能不管云虚在巴蜀的利益。

    而这两处,明教皆实力雄厚。

    如果还有别的选择,他并不想和明教正面干上,把冲突局限在一定的程度,或者通过第三方施压才是最佳的策略。

    他的摊子铺得实在太大,需要兼顾的利益实在太多,无不牵一发而动全身,本身的势力又实在太弱,几乎全部是在几方之间玩平衡,借势生势而已。

    仿佛高崖走索,但凡踏错踩偏,没有风都会坠崖,何况山风一直烈烈乱啸呢!

    着实由不得他随心所欲。

    听得风沙说不去,张馆长不免失望,赶紧请了几下,风沙仅是含笑婉拒。

    张馆长又向马玉怜使眼色,马玉怜可怜兮兮地瞄着主人。

    什么事可以宠,什么事不能让,风沙心里门清的很,转目去欣赏篝火舞乐,装作没看见。

    又过了一会儿,绘声匆匆而来,向主人附耳低语几句。

    风沙脸色古怪起来,想了想冲张馆长道:“就在不久前发生了一件咄咄怪事,佛门一位护法居然得了马上风,抽抽半天差点一命呜呼,幸亏,咳~”

    他轻咳一下,继续道:“幸亏同房的几位姑娘经验丰富,按揉还算及时,总算把他的命给救了回来,可惜一身精湛的修为就此灰灰,只能再入轮回重修了。”

    张馆长心道什么姑娘会对马上风经验丰富?你不如直接说是风月场的姑娘好了。佛门护法居然去狎妓,还要了几个?还差点死了!可不是咄咄怪事吗?

    不过,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风沙隔着薛伊奴凑头过去,低声道:“有化身尼寺的淫祠,自然也会有化身护法的淫使。”

    张馆长脸色陡变,前者自然是指打瓦尼寺,北周朝廷就是如此认定的,后者自然是指明教的明使了。

    恰好他知道一位身为佛门金刚护法的明使,而且人就在汴州,那就是明教的十天大王。

    居然狎妓?还马上风?

    张馆长用肚脐眼想都知道,这肯定不是单纯的马上风。

    原来风少早在他开口之前便已经对明教出手了,而且还下了狠手。

    他一时间无法判断对闽商会馆、对他来说,这件事到底是福还是祸。

    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风沙缩回脑袋,继续观舞,本有些郁闷的心情畅快多了。

    也真是巧了。虽然他下令废了明教的十天大王,但是本心并不想闹得太大,免得佛门那边气得跳脚,他还要想办法安抚。

    现在则不然,花推官死了,肯定跟赵义和符尘修脱不开干系,他正愁怎么报复佛门呢!

    现在这个动静,大小正合适。现在这个时机,也恰好刚好。

    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一箭那个双雕。

    ……

第九百九十九章 一些琐碎

    舞乐散去之后通常是交际时间,顺便吃饭喝酒。

    常人设想,少侠自然应该找个女侠,去个僻静的角落,来个深入的交流。

    其实不然。江湖有帮有派有师承,通常会跟本帮的兄弟、本门本派的师兄师姐三五成群地呆在一起,交际也是这个三五成群会那个三五成群,很少单独行动。

    如若孤身一人,多半是江湖散人。

    风沙那两个江湖身份就算是江湖散人。

    深究又略有不同处,胡言胡九道算是湖海之士,凌风凌十雨才是江湖散人。

    这些是听伏剑说的。到底不同在哪里,风沙根本不感兴趣,也就没有多问。

    反正在他看来无非游侠而已。

    很快,来找伏剑的人越来越多。

    伏剑很珍惜这个机会,自从她在武书会上丢了面子,三河帮在很多地方都吃不开了,趁机暗示并炫耀一下三河帮的背景,往后帮众外出行事会方便很多。

    很多时候无非就是一句话的事。

    有面子那就一路畅通,没面子那就步步荆棘,要么绕远,要么硬闯。

    伏剑除了向客人介绍薛伊奴,还介绍张馆长。

    对于闽商会馆来说,多结交些江湖人士是好事不是坏事,总有用上的时候。

    是以,张馆长同样十分活跃。

    不过,大家明显对他身边的马玉怜更感兴趣,大都暗示子侄后辈近前寒暄。

    不光少年,也有少女。

    马玉怜好歹是位公主,打小养成的气质风范非同寻常,加上明眸皓齿,红唇嫩肌,端得一位绝色佳人,令人不敢亵渎,一看就知道出身高贵。

    更是木无表情,显得有些生人勿进,很有点冷艳少女的感觉。

    光看表面绝对想不到马玉怜其实很胆小,起码面对主人的时候很胆小。

    也就是江湖人胆子大,换作寻常晚宴,敢来找马玉怜搭讪的人绝对不多。

    三三两两过来之后,大都盘盘师承,表表外号,说说最近的江湖故事,吹吹本帮派师兄师姐的行侠事迹之类。

    江湖人爱惜颜面和名声,要夸也得是别人夸,自己多半张不开这个嘴。

    在马玉怜看来,这都是些鸡毛蒜皮。

    无非是哪哪打了一场群架,干掉了几个土匪强盗,厉害点的也就不过以少胜多,还都是在荒郊野地,所照成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对这些,她毫不感兴趣,从头大尾一言不发。

    除了实在瞧不上这些人和事之外,主要还是担心主人不高兴。

    风沙很不喜欢成为焦点,奈何身为三河帮的客卿,哪怕伏剑知道他不喜欢热闹,并没有刻意介绍,还是没能幸免,只好含着笑随口应付,颇有点不胜其扰。

    好在篝火那边开始铿铿锵锵地比武,众人的注意力顿时转了过去。

    江湖人嘛!一旦扎堆就难免手痒,打上几场很正常。

    这种比武多半是表演性质,旨在较技,讲究点到为止,通常会来个不分输赢。到底谁输谁赢,稍微有点眼力的人都看得出来,倒也不会说破。

    这又并非生死斗,肯定不会用绝招或者杀手锏,输赢其实做不了数。

    赢了固然有面子,输了也不会太丢面子。

    所以,大家很喜欢在这类场合一试身手,尤其是跟随长辈初见世面的年轻人,大都会想试着小试牛刀。

    赢了就算雏鹰试翼,乳虎啸林,在江湖中正式亮了相。

    输了也能大致掂量出自己的武功在江湖上到底是个什么分量。

    加上今天来了太多美人,升天阁的侍剑,教坊司的佳丽,尤其还有最近艳名大炽的薛伊奴。

    在女人面前显示男人的威风几乎是男性的本能,何况一众练武的热血青年,那是相当踊跃,刀剑耍得直如开屏孔雀。

    升天阁严格来说也算是武林一派,仅是以演舞为生罢了,尤其宫青秀学着师傅一样以剑会友,不过更倾向于和武林人士打交道,与江湖帮派并不熟稔。

    倒是因为宫天霜喜欢结交朋友的关系,升天阁的侍剑与江湖中人往来十分频密,多少会有一些江湖朋友。

    对升天阁的侍剑来说,最好就是嫁给武林中人或者江湖人物,世家更好。

    毕竟升天阁还是风月场,一旦嫁给官员或者富商,几乎不可能成为正妻。

    也只有江湖人物不讲究这些,而且大多从一而终,对伴侣相当忠诚。

    对升天阁的侍剑来说,这是最好的归宿。

    之前便不乏侍剑和某个江湖俊杰看对眼了,并结成伴侣的例子。

    毕竟她们不可能在升天阁呆上一辈子,总要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当然,必需要风沙和宫青秀都点头才行。

    两人有点像为人父母,总希望自家的闺女嫁个好人家,嫁人的侍剑也把升天阁视为自己的娘家,对风沙更是既敬且畏。

    若是换个场合,一些侍剑说不定还会拉着姐妹与熟识的朋友凑到一起谈笑聊天。

    偏偏风沙在场,她们谁都不敢,哪怕人家招呼也不敢答应,一个赛着一个淑女,看着别提多乖巧了。

    风沙本以为今天会是宫天霜带队,结果直到现在都没看见人,不免奇怪,招来个侍剑问了问,这才知道宫天霜又跑出去了,去哪不知道、和谁不知道。

    倒是薛伊奴凑来道:“宫二小姐最近跟着白管事帮矾楼歌坊训练舞姬,还要帮奴奴排舞,早出晚归,很辛苦呢!”

    风沙本来还在恼火,闻言大感欣慰,笑道:“小丫头性子野,你帮忙照看点。”

    一转念又觉得不对劲,心道宫天霜能和白绫凑到一块儿去?两女见面不打架就是好的了。

    莫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风沙扬眉问道:“楚少侠在不在?”

    薛伊奴道:“楚帮主么?他有时在有时不在。”

    风沙心里直犯嘀咕,不由瞪了绘声一眼,心道这种事怎么不告诉我?

    绘声缩着颈子好生委屈。

    主人曾经交代过,只要二小姐不出事,不必过分关注其行踪和行为。二小姐最近确实很正常,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事情必须要报给主人知道。

    当然,主人可以想到一出是一出,她不行,所以只能摆出可怜兮兮地样子博取同情。

    这时,有个劲装女子匆匆跑来向伏剑附耳,伏剑愣了愣,转来向风沙附耳道:“佛门的符仙子求见,希望跟你私下里单独谈谈。好像符尘修也在。”

    风沙有些意外,符尘心见他就算了,带上符尘修什么意思?她这个娇蛮的小妹只会把氛围搞坏,对谈正事有害无益,想了想还是点头道:“借你房间用一下,”

    ……

北周风云 第一千章 未婚先嫁

    风沙又看到了符尘修,本已压抑住的怒火再次于心头涌动。

    为了开封府尹一职,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打一开始便利用了李重,之后与柴兴谈妥,让韩通交出京城内外都巡检一职,更让韩通去接任李重的归德军军使。

    看似帮着柴兴对付李重,其实用心很深。

    在他看来,夺走李重造反的能力,才是保证李重后半生安稳的前提。

    开封府尹一职落到彤管手里,足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内保证李重的利益。为此,他向赵重光郑重保证过。

    如今花推官死了,开封府尹一职生出变故,李重变成了干挨打不吃肉。

    他怎么跟快要不久于人世的赵重光交代?

    更别提与之相关的布局全部被打乱。

    损失之惨重,已经令他出离的愤怒。

    也亏得他城府够深,哪怕心里怒火滔天,脸上依旧平静,看不出心中所想。

    符尘修似乎远比风沙还要恼怒,恶狠狠地道:“是不是你让人害死了晚娘?”

    符尘心喝止道:“小妹!”

    符尘修使劲咬住下唇,总算闭上了嘴,眼睛却没闭上,依旧恨意满满地瞪着风沙。

    风沙瞟了符尘心一眼,轻描淡写地道:“想说什么让她说。”

    “这可是你说的,二姐你别拦着。是我,就是我让人杀了那个姓花的,那又怎样?他跟你有什么关系?”

    符尘修冲风沙冷笑起来:“为了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你就杀了我的晚娘,你还讲不讲道理?你以为你是谁?能够一手遮天吗?”

    风沙还没生气呢!绘声已经气得跳了起来,指着符尘修的鼻尖,尖声道:“贱人好胆!”

    之前她仗着手中的权力,跟花三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干掉花三的命令还是她传给张星雨和夏芒的,心里多少有些堵得慌,偏又不敢怨怪主人,一口气一直憋在心里出不来。

    如今终于有了发泄的目标,算是借题发挥。

    符尘修顿时转目怒视,牙根深处迸发道:“贱婢尔敢!”

    居然被一个卑贱的奴婢骂了!!!

    她几乎气晕过去,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脸都憋红了。

    风沙反倒笑了起来,转向符尘心道:“她好像有恃无恐,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符尘心伸手把妹妹拽到身后,叹气道:“不瞒风少,本来我已经把小妹送去皇宫,恰好收到李天王惨遭毒手的消息,于是才把她带了过来。”

    风沙微怔,旋即点头道:“符仙子的诚意,我领会了。放心,起码她今天不会有事。”

    符尘修乃是赵义的未婚妻,又是符家的女儿,不是谁想杀就能杀的,任谁杀了她都会付出巨大的代价,因为赵符两家一定会报复。

    符尘心又把符尘修带去了皇宫,显然打算让符尘念保护妹妹。

    他不可能把手伸进柴兴的后宫,拿符尘修毫无办法,起码暂时没辙。

    至于符尘心提到李天王,分明是想用佛门不追究李天王被废一事,换取他不追究符尘修。

    关于这点,他当然不认同。但是,人家开出了条件,说明可以谈。

    简而言之,符尘心有办法保护符尘修,却还是把人带到他的面前,确实饱含诚意。

    至于符尘心的恶劣态度,那是另一码事。

    一码归一码,他不能因此否认符尘心的诚意,自然也要相应地还以诚意。

    如此,双方才能进行谈判,这显然也是符尘心给出的谈判前提。

    花推官已经死了,损失已经造成,这时应该狠狠地宰符尘心一刀。

    挽回损失当然远比发泄愤怒更加重要。

    符尘心见风沙听懂了,垂首合十道:“风少慈悲。”

    风沙回礼道:“符仙子请进。”

    两人分别向符尘修和绘声低声吩咐,都是让她俩在门口呆着,不准乱来。

    风沙含笑入门,还请符尘心先行先坐。

    他跟着入座之后立马变了脸色,眸冷语寒,煞意凛然。

    “李天王的双重身份你不清楚?他落得如此下场,全是咎由自取。你放任赵义联合明教坑我多久了?我不过刚刚开始还手。现在就喊疼,往后怎生忍受?”

    符尘心面不改色地道:“李天王遭遇陷害与诬陷,将会使我佛的名声被世人误解。风少攻其一点,不及其余,是否有些反击过度了呢?”

    她显然不太在意李天王本人,更在意佛门的名声受到打击。

    风沙淡淡地道:“你都说了是反击,说明不是我先挑事。总不能让我光挨打,不还手吧?”

    符尘心摇头道:“有因才有果,有果必有因。因从何来,谁是谁非,双方往往各执一词,其实混淆不清。风少乃智慧之人,何不揭过前怨,关注将来?”

    就是让风沙别在追究谁对谁错了。追究到最后要么打要么谈,那还不如直接谈呢!

    也就是面对风沙,符尘心才会这么好说话,否则不可能连打都不打,直接就到谈这一步。

    风沙颌首道:“也行。我可以替佛门消除影响,佛门怎么替我挽回损失?”

    符尘心斟酌道:“花推官归西,我深表遗憾,但是风少应当知道我们当下的处境,北周这边几乎使不上劲,或许可以替风少在南唐或者东鸟挽回一二。”

    风沙皱眉道:“你什么意思?如果我不答应,你是否还要在南唐、东鸟给我捣乱?”

    符尘心没想到他对两国这么敏感,不禁有些奇怪,忙道:“风少千万别误会,尘心诚心诚意,绝无此意。”

    风沙正在暗中于南唐和东鸟一齐使劲,意图让南唐驻于萍乡的骑兵偷袭东鸟的都城潭州。

    此事事关重大,见不得人,更见不得光,任何一点变故都可能导致功败垂成,心中那根弦一直绷得很紧,哪怕仅是被人无意中撩拨一下,也会让他嗡然警觉。

    风沙发现自己失态,垂目掩饰道:“我人在汴州,只顾得上目力所及,远在千里之外的种种,暂时还不在我的考虑之内。”

    符尘心面露为难之色:“风少想要什么还请明言,如果力所能及,尘心一定竭尽全力。”

    风沙差点在心里骂娘,心道你先说在北周没有办法,然后还要让你力所能及,那我还能提什么?这特么是人话吗?

    不由阴着脸道:“我忽然觉得令妹与赵义那小子不太合适,我有一个朋友人品贵重,家世显赫,与令妹正当般配。反正令妹与赵义尚未成婚,不如改嫁。”

    符尘心修佛,涵养自然不错,听到他这一番话仍旧差点骂娘。心道什么叫尚未成婚,不如改嫁,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我承认杀了令妹或许有些麻烦,给她重新找个男人还不算太难。就算人家不买我的面子,大不了我请柴皇出面提亲,我不相信谁敢拒绝。”

    符尘心的脸色瞬变,开始阵青阵白。

    风沙看似调侃,其实相当严重。

    赵符两家联姻,对皇权的威胁是显而易见的,对佛门的保护也是显而易见的。

    赵义和符尘修的婚事一直由风沙在背后支持,当时正是以此为前提,佛门答应听命与墨修一十四年。

    因为佛门认为这样可以借助赵家之力,也就是获得玄武总执事的支持,逼迫柴兴终止灭佛。

    虽然两人的婚事迫于种种原因一拖再拖,风沙到底还是终结了灭佛,盟约也就此订立。

    但是风沙并没有对这桩联姻不管不问,哪怕赵义和符尘修后来联手针对,也没有甩手不管。柴皇绕不过风沙,所以再不情愿也没有办法。

    之前她还纳闷风沙为什么变得这么好说话了,现在才明白,人家分明是把这场联姻视作筹码。既然是筹码,当然要紧紧地握在手里,关键的时候才会打出来。

    换句话说,风沙甚至都不用出手,哪怕仅是撤手不管,柴皇一定会兴高采烈地棒打鸳鸯。

    “强扭的瓜虽然不甜,总归还是吃下肚了。”

    符尘心不舒坦,风沙的心里就舒坦多了,微笑道:“如果符仙子不想令妹未婚先嫁,最好能说点我感兴趣的事,总不能让我损失惨重吧?”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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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风之花雨介绍:
人人都喜欢美人,风沙喜欢成就美人。路数邪门的幽诡妖女,圣洁无暇的清丽仙子,冷艳娇娆的江湖帮主,名闻天下的绝色舞姬,掌控一国的冷酷女王……性格迥异的美人一一现身于残酷的乱世,成为当世瞩目的焦点,肩负起不同的使命,推动天下从纷乱走向统一。作为操纵和塑造者,风沙始终处于少有人知的幕后,历史并没有记下他的名字。岁月的灰尘渐渐掩盖至深埋只剩一句:若见花雨,必是兴风。郑重强调:本文很正经*3兴风之花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兴风之花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