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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风落木     兴风之花雨txt下载     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一章 真特么矫情

    再次见到符尘修的时候,风沙的心情好多了,轻声道:“我与令姐谈过了,花推官亡于饮酒暴毙,与三小姐关系不大,此事就此揭过,望三小姐好自为之。”

    这一句话,价值五名将军。其中三名禁军将领,一名外任的州团练使,以及泽路军使。

    五人与佛门的关系极其密切,有些根本就是佛门的俗家弟子,皆于北周军中任职。

    尤其泽潞军使虽然不像开封府尹那般至关重要,绝对称得上位高权重,不可等闲视之。

    其管辖泽、潞、邢、洺、磁五州,起码名义上堪称一方诸侯。

    实际上因为直接面对北汉,以及支援北汉的契丹军进逼,处境十分困难。

    当初高平之战,契丹和北汉联军首先便攻潞州,围困泽州。

    泽潞军使先败一场,损失了所有的机动兵力,不得不率领残兵龟缩潞州待援。

    后来还是张永率兵星夜驰援,解了泽、潞之困。

    泽、潞两州至今仍是北周于西北边抗击契丹和北汉联军的最前线,一旦泽潞两城被攻破,北周将失去天险地利,直接在黄河边面对两国联军。

    泽潞军使的重要性可想而知,柴兴当然更意属自己的亲信任之,奈何其中尚存有许多碍难,柴兴仅能暗中有些小动作。

    比如粮饷断断续续,让其难以存粮扩军之类。

    加上两国联军不时遣派小股军队入侵袭扰,泽潞军使至今也没能恢复元气。

    佛门将会勒令五人直接受风沙节制,并且允许四灵插手。

    符尘心此举乃是一举多得。

    通过风沙之口降低柴兴对佛门的戒心;通过风沙之手庇护这几名于灭佛之中幸免于难的军中将领;通过风沙之障让柴兴难以直接针对泽潞军使下手。

    最关键,这几人天然倾向佛门,哪怕听命于别人,至多也不过一仆二主。

    这其中的分别当然还是很大,毕竟四灵不是吃素的,想要控制一个人并不困难。佛门迫于承诺,难以阻止,顶多给予些微不足道地保护。

    所以符尘心答应的相当勉强。

    风沙同样不太满意,但是这结果让他对四灵,对赵重光可以给一个还算看得过去地交代,也就勉强接受了。

    两人都很勉强,只能说勉强算是双赢,或者说双方亏得都不算太多。

    符尘心显然还是首先为佛门考虑,顺带才救一下妹妹。

    尽管如此,佛门还是出了大血,于北周军中的影响力几乎损失殆尽。

    柴兴于灭佛之前发起过针对佛门外围势力的大清洗,灭佛之时当然更是毫无顾忌地大肆诛连。

    能够安然渡劫,撑到现在的根本寥寥无几,这几名掌握军权的军中将领已经算是硕果仅存了。

    符尘修当然不知道姐姐为了保她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听风沙说花推官之死和她无关,不禁十分得意。

    “早这么说不就完了。还有,怎么就揭过了?我可没说不追究你杀了我的晚娘。好自为之的人应该是你吧!”

    符尘修说话的时候,俏目斜瞟绘声,鄙夷中不乏得意,得意中又饱含恨意。

    这贱婢实在嘴贱,等在门外的时候一直有一句没一句地刺激她,气得她火冒三丈,偏又十分心虚,害怕姐姐真的扛不住风沙,让自己落到这个贱婢的手里。

    那才叫生不如死呢!

    所以仅是装作不理,哪怕快被气死,也没敢硬顶回去。

    现在好了,这贱婢的主人都拿她没有办法,她还有什么好怕的?一定找个机会让这贱婢悔不当初。

    绘声气得俏脸涨红如血,偏又不敢作声。

    不管主人为何做出如此决定,反正没有她插嘴的份。

    符尘心听不过去了,冲符尘修道:“不得对风少无礼,还不快谢过风少仁慈大度。”

    符尘修刚才还很怕,现在不怕了,眼睛立时瞪得溜圆,气鼓鼓地跺脚扭身:“要我谢他?凭什么?不要,死也不要。”

    符尘心担忧地看了风沙一眼,歉然道:“舍妹年幼无知,风少一向大度,还请别跟她一般见识。”

    风沙抬眉道:“现在不是我不肯放过她,好像是她不肯放过我呢!”

    符尘心见他眸光幽闪,不禁打了个寒颤,忙道:“舍妹身有维系,毕竟事关重大,没必要图生波折。尘心带她回去之后,一定好生管教。”

    其实她和风沙的谈判已经远远超出符尘修的范畴,但是毕竟因符尘修而起,与符尘修有着脱不开的关联。

    如果风沙执意不肯放过符尘修,那么刚才谈定的事情,全成了无源之水。

    风沙还没说话,符尘修已经跳脚,怒道:“姐,你干嘛对他这样低声下气的。我们符家还怕他不成,他能把我怎么样?”

    她以为风沙畏惧符家的势力,不得不放弃追究,所以十分不理解二姐的态度。

    符尘心对自己这个不晓事的妹妹当真头疼,皱眉道:“够了。回去你便禁足,大婚之前不得外出。”

    这话其实是说给风沙听的,意思是我家小妹会受到处罚,你就别生气了。

    符尘修不满道:“凭什么禁足?他杀了我的柔娘呢!你的胳臂肘不能往外拐。”

    符尘心见她还敢顶嘴,终也忍不住恼了,冷眸道:“闭嘴!”

    符尘修终究还是怕她,咬紧贝齿恨恨地瞪了风沙一眼,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符尘心担心再拖下去横生枝节,赶紧向风沙行礼告辞。

    风沙淡淡地道:“我不得不提醒符仙子,今天我已经给足你面子。符家有三个女儿,少上一个还有两个。我的面子可只有一次,这次用了没有下次。”

    符尘心顿时凛然,郑重道:“我向风少保证,保证没有下次。”

    风沙嘿嘿笑道:“如果有呢?”

    符尘心瞥了妹妹一眼,合十道:“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世间有情皆苦,有漏皆苦,不得解脱,不得涅槃。”

    风沙转向符尘修露出八颗牙齿地微笑:“知道你姐在说什么吗?”

    符尘修心道不就是佛经吗?打小说到现在,我都听腻了,鼻子里轻哼一声,把脑袋扭开,一副不想理你的样子。

    风沙冲符尘心努嘴道:“你家小妹好像听不懂呢!”

    符尘心幽幽地道:“诸法因缘生,法亦因缘灭。好比人落崖,山藤救,山藤救,人撒手。缘起缘灭,无非轮回。”

    风沙心道不就一句“该死之人,活该去死”吗?偏要来一番云山雾罩,弄得谁也听不懂。

    真特么矫情。

    ……

第一千零二章 喝多的坏处

    符尘心带着符尘修离开之后,风沙回到篝火宴上陪张馆长聊了会儿天。

    奈何实在受不了这些江湖人士在那儿乒乒乓乓地闹死人,更受不了薛伊奴腻腻地缠人。

    这小妞绝对称得上人间绝色,哪怕他见惯美人,也不得不承认薛伊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如果名花无主,他或许还有兴趣撩拨一下,如今可不想跟薛伊奴关系太近,否则赵仪那边当真不好交代。

    加上他确实有些累了,勉强坐上一阵便即告辞。

    马玉怜赶紧跟上,薛伊奴也想跟上,言说想同他一起回状元楼,风沙借口尚还有事,婉拒之。

    伏剑本想多陪陪风沙,可惜身为此间主人,应酬太多,抽不开身,只好作罢。

    快活林主管护卫的副主事乃是黄溪,伏剑本想让黄溪亲自带人送风少回去。

    结果找了半天居然找不见黄溪人影,她眼见风沙等得不耐烦了,只好让自己的贴身侍卫护送。

    也不知伏剑从哪找的侍卫,居然全部是妙龄少女,姿色都在水准之上。有些风沙有点印象,大部分没有,甚至连名字都叫不上来。

    还是绘声告诉他,这些少女跟纯狐姐妹大多属于同一批,本来也有男侍卫。不知因为什么缘故,伏剑逐渐把男侍卫遣派他用,身边仅留女侍卫。

    这些青年男女几乎全是三河帮中层的子女,好比纯狐姐妹的父亲乃是纯狐执法。

    风沙一听就明白其中的道道。

    三河帮通过兼并辰流乃至一部分蜀地的水帮,彻底垄断了辰流的水运。

    之后沿着长江迅速开拓,没少兼并在地的帮会,当然还是以水帮为主。

    如此发展,内部自然相当松散,而且派系林立,其中以四灵和隐谷的势力最大,云虚次之。

    各个被兼并的小帮会数量最为庞大,也最为弱小,因为太分散,不成合力。

    除开他的支持,其实伏剑一直都是个光杆帮主。

    伏剑把这些人的子女拢在自己的身边,不仅有点为质的意思,也在实际上团结了归附三河帮的大小帮会。

    这些人需要三河帮高层的支持用以对抗其他派系的渗透,伏剑也需要中层地听命才能绕过四灵、隐谷和云虚的掣肘,正儿八经地行使她帮主的权力。

    也算是一拍即合。

    于是在四灵、隐谷和云虚之外,渐渐形成了倾向于伏剑的第四股势力。

    伏剑这个三河帮帮主才算名副其实。

    这个小丫头确实用心了,也确实挺能干的。

    ……

    快活林有内码头,沿着开渠不久的小河可以直通外码头。

    这条小河并不算宽,所以船也并不算大。

    小船很快到了外码头,准备行入汴河。

    这里与汴河交汇,水浪难免有些大,船自然有些摇。

    风沙一直站在船头吹风,外面这一晃荡,肚子里不免跟着晃荡,酒意翻腾,灼似火浪,差点趴在船舷上大吐特吐,纯是靠着超强的意志力强忍住了。

    小船太小,仅有一个船舱,这要是弄个一塌糊涂,他都没法沐浴更衣,心知一旦转入汴河,水流更疾,恐怕他支撑不住,于是让船于快活林的外码头靠岸。

    从街上走当然远比沿汴河坐船进内城多了,就当散散步,顺便醒醒酒。

    结果刚一下船就看到易夕若就站在不远处的河堤上。

    她像是特意选了位置和角度,皎白的月光正好洒在她的脸上、身上。

    晚间的异瞳像猫一样闪着凌厉的光芒,一半冷酷,一半聪明。覆面的轻纱微飘又不乏神秘。修长的身材线条仿佛月光下的神女峰,危峰兀立,高峻挺拔。

    全身散发着一种无法抗拒的魅力,端得醒目。

    只要打此经过,没有可能看不见她。

    亏得天黑,快活林的入口也相对偏僻,否则仅凭她往这儿一站,不知会引来多少狂蜂浪蝶争相逐蜜,哪怕这份甜蜜明显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风沙愣了愣,酒意熏熏的脑袋忽然清醒多了,拿眼色示意绘声等人停下等着,他则摇摇晃晃地过去,想问问这小妞过来干什么。

    易夕若不待他张口,便即浅笑道:“我刚才看见符尘心带着她那个不懂事的妹妹离开了,瞧她俩的样子,好像被哪个男人趁热吃了豆腐。”

    风沙吐了口酒气,没好气地道:“你是在指桑骂槐吗?”

    易夕若凑近红唇,吐气如兰地道:“人家是在羡慕,更是在吃醋。”

    风沙无语,谁要把她这话当真,谁就是个大傻子,迟早被这妖女骗得连底裤都不剩。

    易夕若很自然地抱住他的胳臂,亲昵地紧在自己心口,好似一点都不避讳,更好似不知道她的触感多么的诱人。

    “对面的汴河段经过疏浚兴修,景致非常,据说波涌浪卷,芦花胜雪,今晚月光也亮,想必别有一番风情。夕若陪你过去逛逛好不好?”

    这本是钱瑛邀请她约会的话,她几乎原封不动地用来邀请风沙。

    风沙歪头道:“我也很想陪你游赏一番,不过我今天实在很累。如果找我有事,路上说说便是。”

    易夕若脸上的笑容微僵。风沙拒绝的话跟她拒绝钱瑛的话似乎也有点类似。

    不过她仅是想酝酿个好氛围,本身对什么芦花胜雪根本不感兴趣,是以继续笑道:“也好,夕若给您做一回护卫,陪您走走。”

    风沙撇嘴道:“得了吧!你给我做护卫?那指不定要收我多少钱呢!”

    虽然嘴上这么说,并没有挣脱易夕若的怀抱,仅是沿着河堤缓行。

    易夕若明明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把风沙给轻易放倒,偏偏像个柔弱无力的少女,软得像棉花,轻得像柳絮,风沙仅是随便一带,她便弱不禁风地依偎上来。

    一脸幸福,双颊晕染,异瞳迷醉。

    好像一位陷入热恋的女子,正痴痴地陪着心爱的情人于河边漫步。

    绘声和马玉怜相视一眼,各自意义不明地嘟囔几句,招呼一众女侍卫远远地跟着。

    易夕若还没走出几步,脸色忽然一变,瞬间冷若冰霜,那对异瞳寒意森森地盯住河堤下方。

    风沙晕乎乎地还没反应过来,紧贴臂膀地香软瞬间一空一冷。

    易夕若瞬移般跃下河堤,飘行如鬼魅,轻巧若狸猫。

    风沙使劲眨巴几下眼睛方才看清,易夕若从乱石堆里抓小鸡一样拎出来一个黑衣人。

    易夕若扯下此人的脸罩,看了一眼,迅速捏碎了他的喉结,顺手扔进一旁的汴河。

    月光照下,水流甚急,仅溅起不大的水花,没有扩散开的涟漪。

    易夕若轻盈地斜飘回来,重新抱住了风沙的胳臂,若无其事地道:“钱瑛的侍卫。应该一直跟着我,居然没有发现,藏匿的功夫不错。”

    她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好像杀得不是人,而是捏死了一只蚂蚁。

    风沙歪头道:“如果钱瑛亲至呢?你也把他弄死扔河里?”

    易夕若嫣然道:“不可能。他从来只敢在人后听风听雨,不敢亲眼看见。有时候觉得他像太监多过像男人,只有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偷窥的时候胆子最大。”

    风沙道:“你好像很了解他。”

    “倒也谈不上。他的城府远没有他自认为那样深,不过一汪浅潭,一眼到底,却总认为自己是无垠深海,谁也瞧不透。”

    易夕若仔细观察着风沙的神情,小心翼翼地道:“有时候看他故作高深,其实挺好笑的。跟您根本没法比。”

    风沙不置可否,淡淡地道:“这次就算了,以后你要记住了,在我的面前,只有我才有资格决定谁生谁死。”

    易夕若没想到自己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不禁有些懊恼,赶紧点头,然后把话岔到孟凡身上,说出了自己判断。

    虽然从头到尾没有直接提及风沙,语气却无异认定风沙盯上了钱瑛替渤海筹募的那批物资,明显对黑吃黑很感兴趣。

    风沙心道这些女人怎么一个比一个精明,无奈道:“俗话说见者有份。如果你不想见者太多,最好把嘴闭牢。”

    易夕若欣喜道:“那是当然。”这就是允许她分上一杯羹的意思。

    白捡的便宜,当然不拿白不拿。

    风沙想了想又道:“给你提个醒,盖万最近会遇上大麻烦,恐怕命不久矣。”

    易夕若微怔之后,笑靥如花地道:“风少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跟皇帝说不上话的武德使,根本有等于无。

    失去盖万的支持,王升这个武德使将名存实亡。

    武德司内部的权利划分将会重新界定边界,届时一定是手快有,手慢无。

    她完全可以趁机压过赵义一头。

    风沙挣脱易夕若的怀抱:“这次你便宜占得足够多了,该回哪回哪,不要再缠着我了。”

    在他眼中,易夕若就是只喂不熟的小野猫,既然都已经把鱼叼在嘴里,肯定马上把喂鱼的人抛之脑后,一心只想寻个谁也找不到的好地方大块朵颐。

    易夕若确实想跑路,不过风沙都这么说了,她装也要装出讨好的模样,再次抱紧风沙的胳臂撒娇。

    “你就这么讨厌人家吗?难得陪你一次,今晚说什么也不走。”

    风沙仅是哼了一声,倒也没有甩开。

    易夕若忽然凑近她那张精致无暇的脸庞,以腻人之极地嗓音低喘道:“这里风景正好,四下无人,那边还有一片芦苇荡……”

    她本就是一个绝色美人,拥有绝顶美丽的脸蛋和一双猫一样迷人的异瞳,也像猫一样时而冷漠,时而冷酷,时而又特别的温顺。

    臂膀被她挤着,耳朵被她痒着,鼻尖被她撩着,没有男人能不为之怦然心动,直至滚烫。

    风沙噎了好一会儿,忽然怏怏地道:“明知道我喝多了,你故意的吧!”

    易夕若那对异瞳之中透着狡黠,吃吃地笑道:“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

第一千零三章 烂事

    皇宫,文德殿,侧殿。

    柴兴阴着脸由正殿进来,过垂帘之后再也难以掩饰怒意,劈手打翻了内宦奉上的茶盏。

    亏得地上毯厚,茶盏居然没碎,仅是茶水泼洒开来,将华丽的地毯侵染成片。

    这是正儿八经的龙颜震怒,一众宦官宫婢顿时伏身叩首,连大气都不敢喘。

    恰好这时,王卜入帘,转目一扫,当下情形尽收眼底,轻咳道:“陛下息怒。”

    基本上每次朝后,柴兴都会让朝议相关的重臣入侧殿商谈。

    比如事关军事,一定会叫上赵仪,事关政务一定会叫上押班的宰辅等等。

    这才是北周真正的权力核心,决定真正的国策。

    所谓的文武百官仅是分头执行既定的国策而已。

    王卜学识广博,能谋善断,乃是来此最多的人物之一。

    唯有与柴兴私交甚笃的赵仪可以过之,也是因为王卜一直谨守君臣分际,从不逾越的关系。

    相比与柴兴情投意合的赵仪,王卜才是柴兴最倚重的谋臣,正儿八经的谋主。

    柴兴为镇宁军军使的时候,王卜就是他的府外执事,相当于风沙之于柔公主。

    王卜手中的权力一直远远大于身兼的职务,好像什么事情他都能够插上一手。

    不是宰相,胜似宰相。

    赵仪手中的权力则一直局限于自己的职务。

    简而言之,赵仪得到柴兴的信赖,王卜得到柴兴的倚重。

    柴兴对王卜本人其实观感不佳,两人根本不算是一路人。

    赵仪的性情为人才最符合柴兴的胃口,怎么看怎么顺眼。

    柴兴看也不看王卜,重重地回身坐下,双手捏紧拳头,大口喘着粗气。

    王卜大步上前,转目低斥道:“都退下。”

    其实以他的职务无权处置宫内事务,一众内宦宫婢竟是毫不犹豫地退走。

    柴兴仍在那儿自顾自的生气,却是理也不理。

    “臣也不信盖将军会勾结南唐,更不可能图谋不轨,奈何群臣群起弹劾,煞有介事。众怒不平,朝务难行。”

    王卜近身道:“国事本就繁杂艰难,多项国策又在紧要关头,实在不宜被此事拖延滞碍。陛下应该早做决断,当断则断,越早越好,越迟越乱。”

    只看最早出面弹劾的那些大臣,这些大臣弹劾的罪名,幕后黑手是谁根本一览无余,人家根本没有遮掩的意思,竟是强上蛮干,摆明把盖万往死里弄。

    柴兴拳锤榻几,咬着牙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一边跟朕谈判,一便要拿盖万开刀。最近又哪里得罪他了?他干嘛突然下这么狠的手?”

    与风沙的这场谈判事关对付符王,所以他并没有瞒着王卜,但是具体的谈判细节并不打算让王卜了解,更不打算让王卜插手。

    “或许正因为与陛下进行着谈判,使他可以空出一只手,兑掉陛下的一枚落子。”

    王卜相当谨慎,并没用“弃子”来形容盖万,沉吟道:“换做是臣,恐怕也会担心将来又腾不出手怎么办?那么此时不兑,更待何时?”

    明眼人都能看出盖万就是一枚弃子,柴兴早就决定将他弃掉。

    虽然柴兴现在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王卜心里有数,或许陛下确实有些舍不得盖万,但绝对不是主要原因,应该另有缘故。

    柴兴觉得王卜言之有理,冷着脸不吭声。

    王卜又道:“臣负责筹备开封府成立之相关典仪,最近听到些相关的传闻,不知道陛下是否了然于心?”

    柴兴扬眉道:“你说。”

    “听说为宫大家伴唱的歌伎最近深陷一些不良的风闻,此女不仅身份敏感,背后更有许多牵扯,甚至连赵虞侯也……”

    柴兴打断道:“无需详述,她什么情况朕比你清楚。”

    他以为王卜又要习惯性的暗刺赵仪,心中多少有些不悦。

    王卜道:“臣能问问陛下为什么会对一个出身教坊司的歌伎这么关注吗?”

    柴兴有些不耐烦地道:“此女系伪汉宗室,朕留意一下怎么了?”

    王卜道:“既然陛下知道她的情况,或许也应该知道她正深陷一些桃色腥膻之事。用此女为开封府典礼献艺,恐怕不妥。”

    柴兴点头道:“朕也以为不妥。”

    王卜定眸道:“所以陛下授意盖将军否掉此女了?”

    柴兴微怔,旋即挑眉道:“你是想说风沙力保此女,所以盖万就被弹劾?”

    王卜摇头道:“臣不知两者是否有所关联,或许还有什么臣不知道的内情。”

    他负责筹备开封府典仪相关事宜,对某些情况相当了解,很清楚是盖万使人往薛伊奴的身上泼污水。但是他并不清楚是否来自柴兴的授意,所以说话很谨慎。

    同时也很奇怪,哪怕此女是伪汉宗室,如今也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歌伎。

    如果柴兴不满此女,随便传句话足矣,干嘛要拐弯抹角地通过盖万,还用这么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柴兴想了想,叹气道:“当然有内情。你听听便罢,出得此门就给忘掉。”

    王卜更加好奇,赶紧允诺。

    柴兴低声道:“其实是会稽郡夫人跑来求朕,哭哭啼啼的,还差点晕厥过去,你说朕能不答应吗?”会稽郡夫人即贺贞。

    王卜听得两眼直愣。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赵仪那小子也是实在不让人省心。”

    柴兴一脸幽怨地道:“他夫人什么情况他又不是不清楚,直如风中残烛,可能说灭就灭了。他干嘛这么急不可耐?多憋一下会死呀!”

    王卜迅速回神,脑筋转了几下,总算有些明白了。

    是贺贞不满自己丈夫养个小情人,想要棒打野鸡,恐怕还哀求柴兴瞒着赵仪,不想让赵仪知道这是她的意思。

    柴兴堂堂皇帝,能管这种烂事?结果一时心软竟是答应了,那也只能让人偷偷摸摸的干。一来实在太丢人;二来也是替贺贞着想,免得她与赵仪夫妻失和。

    这本来仅是小事一桩,根本微不足道。

    结果事态的发展超乎想象,风沙居然对盖万突下狠手,不管到底因为什么,反正在实际上保护了薛伊奴,导致柴兴只能对贺贞食言,偏还有苦说不出。

    难怪这么恼火呢!

    王卜知道贺贞四灵的身份,弄死一个歌伎不跟玩似的?干嘛非要跑来求柴兴帮忙?所以他高度怀疑这是风沙与贺贞唱得一出双簧。

    那么一定还有后续。

    柴兴一脸期冀地道:“爱卿现在知道了前因后果,有办法保下盖万吗?”

    他哪曾想就因为这么点事,居然把盖万给赔了进去。

    就算盖万仅是一枚弃子,但也用不着这么弃吧?实在太不值当了。

    王卜思索半晌,摇头道:“开弓没有回头箭。箭既射出,那么开弓的原因已经不重要。不把盖将军给彻底钉死,恐怕他不会善罢甘休。”

    柴兴不悦道:“他倒不怕朕发火,最后闹个鸡飞蛋打,哼!”

    王卜的脑中突然闪过一道明电,凑近道:“朝上似乎无人针对武德使。”

    柴兴悚然一惊,思索道:“也就是说他的目标十分明确,很可能另有目的,不单纯是和朕兑子。”

    王卜轻声道:“果真如此的话,他会设法传来消息,让陛下知道他到底为什么……”

    话还未完,有内宦进来,近身向柴兴附耳:“素玉姑娘回来了,似乎有事,好像很急。”

    ……

第一千零四章 又不会更绿

    中秋将近,正是夏秋交替的时候,天气变化无常,本已转凉的天气忽又返燥。

    白天的时候,闷热难熬,哪怕仅穿一层薄纱都嫌厚,被汗水黏黏腻腻地粘在肌肤上,让人浑身难受,连躺都躺不住。

    到了晚上,温度陡降,少盖一层毯子嫌冷,多盖一层被子太热。

    尽管如此,风沙反倒越过越舒坦。

    好些个难事迎刃而解,一些个眼中钉也被拔掉。

    比如因强关杀猪馆而起的风波渐渐平息。

    风沙不可能弥补所有人的损失,但是诸如任松、易夕若等几个关键人物,全都被他以借花献佛的方式喂饱了肚子,也就塞住了嘴。

    他们这几个人不闹,其他人成不了气候,无非再撒点糖了事。。

    再比如符尘修被符尘心带回符家之下旋即禁足。

    这等于向赵义发出了强烈的讯号:佛门不再支持他针对风沙的行为。

    符尘心生怕赵义犯迷糊或者看不懂,还特意找他长谈了一番。

    另外,明教并没有预想中的反击,善母相当低调地通过寒天白表明“到此为止”的意思。显然经过权衡之后,并不愿跟风沙真的撕破脸。

    风沙等于拿十天大王给明教划了一条血淋淋的红线:这就是越线的代价。

    善母都表态了,钱瑛再不情愿也只能收手。何况他正忙于为渤海筹募事宜,确实分不出更多的精力,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了。

    这个以针对风沙为目的,以钱瑛、赵义和符尘心为核心的三人小团体,算是彻底散了伙。

    张馆长很快登门造访,很高兴地表示会馆中的明教信徒不再闹事了。

    风沙同样很高兴,趁机帮三河帮向张馆长讨要闽人水手,顺便把安置那几百渤海奴隶作为先决条件,捆在一起塞给伏剑。

    反正就是烫手山芋裹着一把甜糖,接了烫手,不接嘴馋。终究还是会接的。

    伏剑果然心不甘情不愿,三河帮在汴州的驻地也就一个码头、七八处产业而已,哪里能够安置几百号人?

    尤其这些渤海奴隶大都不通水性,别说押船运货,连跟船都没法跟,只能就地消化。

    不过,这是伏剑头疼的事情,得以甩锅的风沙心里可痛快了。

    马思思与素玉的谈判也获得了可喜的收获。

    除开之前商谈的事宜,风沙还许诺泽潞军使将下辖五州的盐货通商归于北周朝廷,换得柴兴默许他再推荐一个人物为开封府尹。

    风沙看似亏了,等于把开封府尹的位置给重新买了一遍。

    实际上,一个死掉的花推官赚来了一个泽潞军使,外加四名将军。

    他赚大发了。

    对柴兴来说同样赚大发了,毕竟花推早就内定为开封府尹,五州的盐货通商又归于北周朝廷,等于白赚。

    最关键,这断掉了泽潞军使用来养兵的一条重要财路,再也没有割据的可能。

    两人是双赢。

    出了血本的佛门也不能算输。

    从北周军方抽身,确实可以降低柴兴对佛门的戒心。

    佛门遭受重创,目下最要紧的是舔舐伤口,喘息回血。

    这时,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舍不舍得。

    有舍才有得。

    对当下的佛门来说,不被柴兴继续敌视和针对,甚至仅是少上一些敌视和针对,乃是多少钱也换不回的形势。

    与佛门的存续相比,现在付出多大的代价都是划算的。

    灭佛之后,佛门的势力急剧收缩,以往能够稳稳罩住的地方,现在罩不住了。

    近来柴兴敢对符家动手动脚,甚至直接针对符王本人,正是源于佛门势弱,无法给符家以支持。当然趁你病要你命。

    连势大之极的符家都撑不住,遑论其他?

    说难听点,你不舍得给,人家不会抢吗?无非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还不如趁着时机合适,卖墨修一个人情,并借墨修之手给柴兴送份大礼。

    总之,算盘精着呢!

    风沙难得心情好,更难得手头无事,这些天便到处乱逛。

    身边美婢拥着,宝马香车坐着,活脱脱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上午多半跑去陪陪宫青秀,下午要么去易夕若的矾楼坐坐,要么去韩晶那儿看看最近有什么新奇玩意儿,晚上则往周宪那里钻,偶尔还会去找彤管单独聊聊。

    毕竟他很快就要走了,留在北周的势力迟早要交给彤管打理。

    这时候和人家多热络下感情总归是没错的,何况从郭青娥那儿论起,彤管还是他的大姨子呢!

    他却忘了彤管是有驸马的,勤往晋国长公主府上跑的各色人等又一直络绎不绝,尤以官员居多,多在府外,甚至府内候见。

    只要风沙一来,彤管会立刻推掉所有的约见,与他单独会面。

    一次,两次,三次,事不过三。

    某些风言风语很快绘声绘色地在朝野之间不胫而走。

    弄得张永的脸面上实在有些挂不住。

    虽然他和彤管一直有名无实,甚至势同水火,平常他连长公主府都不去,彤管没事更不会来找他。

    但是,两人面上还算过得去,对外都会装出夫妻和谐的样子。

    众所周知他才是彤管的驸马,风沙总跑过去长公主府串门,甚至大半夜跑去算怎么一回事?

    奈何上次他被风沙蛮不讲理的扣住,硬说他行刺不成反被捉,最后还是易夕若出面为司星宗说和,这才被风沙放走。

    他心知得罪不起人家,奈何被流言蜚语弄得焦头乱额,更无法忍受同僚、属下异样的目光,于是以殿帅的身份跑去找易夕若帮忙传话。

    希望风沙注意点影响云云。

    易夕若听了不禁好笑,什么叫“注意影响”?是不是只要不明着来就行了?

    当然,她面上自然一副风淡云轻的样子,顺便找赵永这个殿前司都点检讨要好处。

    在她看来,仅是“一点”好处。

    张永则心疼得脸肌直抽抽,咬紧了牙才勉强答应。

    张永刚一走,易夕若立马就把这件事给抛诸脑后。

    她哪里敢管风沙和哪个女人好?如果她敢跑到风沙的面前干涉风沙玩什么女人,风沙就敢当着她的面把她给玩了。

    她又不傻。

    至于怎么跟张永交代?

    成了,是她全力转寰。不成,是风沙蛮不讲理。

    她才不信张永有胆子找风沙对质。

    反正风沙是出了名的凶狠霸道,起码在她眼中一向如此。

    头上多罩层恶名,又不会更绿。

    ……

第一千零五章 禁外人、禁男人、禁寻人

    中秋前夕,开封府大典将近,风沙约了郭青娥去看宫青秀排舞。

    宫青秀来汴州之后,率升天阁下榻于启圣院。

    为了安置宫青秀,隐谷愣是腾空了半个启圣院,且是临启圣院大街的那半边,甚至把自家的正门都给让了出来。

    若非抬头匾额仍是“启圣院”,一进门就是“升天阁”。

    要知道启圣院乃是隐谷在汴州的总据点,更是门脸。

    可见隐谷对宫青秀是多么的钟爱,毫不掩饰地给她站台,无异于直言不讳地告诉所有人:这是亲闺女。

    郭青娥则一直呆在后院里深居简出,为数不多地出入大多走后门。

    尽管郭青娥与宫青秀同居启圣院,两女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

    除了宫青秀入驻时拜会此间主人之外,其他见面全因偶然。

    无非是隔着老远的惊鸿一瞥,相互含笑示意了事。

    风沙倒是经常来陪宫青秀,但却不会去找郭青娥。

    除了循序渐进的约会之外,两人几乎从不打照面。

    倒不是风沙故意冷落郭青娥,实是郭青娥乃是道门中人,一心修道,时间就是灯油,怎么珍惜都不足为过。

    不刻意浪费她的灯油就是对她最合适的“爱”,如果还能给她一点“灯油”,对她来说那就是最珍贵的礼物。

    对于常人来说,“灯油”这玩意儿看不见摸不着,甚至都没法用言语形容,根本没法给予。

    身为墨修,风沙倒还有点办法。

    毕竟墨修专修“精神异力”。

    这玩意各家的叫法、认知和体会不尽相同,但都是指同一个东西,就好像“道”。

    凡是精神异力到了一定的修为,可以“神交”。那是比身体上的水乳交融更加**,也更加深入地交流,乃是最高层次的双修。

    墨修自古便专心研究精神异力,希望能够代鬼神视察、代鬼神赏罚。

    然而只有一脉相传的墨修嫡脉心里清楚,最终的目的其实是想取鬼神而代之,更属于墨家之礼的范畴。

    简而言之,墨家笃行鬼神,唯独墨修不信。

    历代墨修惊才绝艳者辈出,所以对精神异力的认识天下间无出其左右。

    风沙在武学的感悟上远比郭青娥弱小,但在精神的感悟上绝对比郭青娥强大很多。

    毕竟道家修上中下三丹,内三丹、外三丹,不仅博而不精,而且道家内部对主修哪丹分歧很大。从古至今,争到现在都还没有个争出个结果。

    依道家的看法,墨修一直专修内上丹,想不精都不行。一定会让郭青娥大受裨益。

    不过,两人到现在连手都没有正儿八经地牵过,离神交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风沙到了之后,习惯性地找后台,每到排舞的时候,宫青秀一定会在那里。

    启圣院的外院有一部分作为书院对外开放,方便接洽各方人士,其实也不禁寻常百姓,只不过往来多是儒生书生之类。

    如果是百家中人,受到地限制就很多了,身份越高,限制越多。

    比如风沙离得好几条街就把随从全部留下,以免隐谷生出误会。

    他进门之后,往边上一折,绕过花坛,转去升天阁暂住的院落。

    结果刚到院外便被人拦下,两个青衫少年神情极为不善地瞪着他,问他是什么人,来此什么事?

    风沙愣了愣,定睛打量道:“之前好像没有见过你们,新来的吧!”

    他来找过宫青秀好多次,除了头一次不认路,后来都无需人引领,每次都畅通无阻,还是第一次被拦住。

    他当然不会记得守门放哨的人,仔细瞧了几眼才发现这两名少年眼生的很。

    两人都没回答风沙的问话,左边的少年行礼道:“书院往那边走,圊轩折返之后右转。”圊轩即厕所。

    风沙笑道:“我是升天阁的东主,这是去找宫大家的,还请行个方便。”

    两人相视一眼,满脸不信。

    左边的少年以讥讽的神情道:“近来多有宵小之辈意图闯入,说什么的都有,也不乏冒充升天阁中人,却不知升天阁里全都是女子。”

    右边的少年接口道:“正因为宵小作祟,所以鄙院不得不发了禁入令,禁外人、禁男人、禁寻人。”

    风沙听出点别样的味道,奇道:“什么宵小敢在这里作祟?”

    升天阁艳名在外,宫青秀更是名满天下,不管入驻哪里都会引来觊觎之徒。

    毕竟自命不凡的人大有人在,仗着权势横冲直闯的人同样不少,纨绔更多。

    越无知越无惧,闹起来多少是个麻烦,这种事传出去也有损升天阁的名声。

    所以升天阁每到一处地方,一定会找一家在地背景很深的风月场入驻,可以在外围就挡掉很多麻烦。

    尽管这样,还是难免有人家罩不住的时候和抗不住的人,升天阁的侍剑就是最后一层防卫。如果还是摆不平,就得风沙出马了。

    不过,这里可是启圣院!什么人敢在这里搞事?竟使启圣院下了禁入令?

    风沙的问话似乎令两名少年有些窘迫,两张脸涨得通红。

    右边的少年粗声粗气地道:“多言无益,还请你尽快离开。”

    这里是启圣院,风沙不能耍手段,更不方便用强,只好点头道:“还请通禀一声,我找升天阁的何琴师。”就是何子虚。

    两名少年明显有些不耐烦了,左边的少年道:“不是说了吗!禁外人、禁男人、禁寻人。”“禁寻人”三个字加了重音。

    风沙轻咳一声,又道:“能不能把你们这里的管事找来?”

    右边的少年冷笑道:“不管你认识谁,现在已曾过去。不让进就是不让进,再纠缠不休不肯走,休怪我们无礼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风沙笑道:“好吧!”

    转身走出没几步,有个清脆动听的女声在后面欢叫道:“风少,风少~”

    风沙大喜过往,转身一瞅,果然是宫天霜。

    宫天霜跑过来抱住他的胳臂把他往门里拖,娇笑道:“师傅正问风少怎么还不来呢!恰好我在楼上看见你了,你说巧不巧?嘻嘻。”

    她忽然嘻嘻一笑,把唇凑到风沙的耳边道:“依我看呐!八成是师傅先看见你了,然后故意向我问你怎么还不来呢!”

    ……

第一千零六章 未雨绸缪

    宫天霜对风沙亲昵的举动,令那两名少年瞧得目瞪口呆。

    左边的少年红着脸嗫嚅道:“天霜小姐,你这是……”

    宫天霜道:“这是风少啊!我们升天阁的东主。怎么,你们不认识吗?”

    两人一齐摇头,心道原来他还真是啊!

    宫天霜转向风沙道:“是不是他们俩拦着你不让进?你别怪他们,确实事出有因。你不知道昨天晚上闹了贼,所以他们才会这样如临大敌。”

    风沙愣了愣:“是吗?”

    两名少年似乎好生羞愧,一面道歉一面让路。

    路上,宫天霜将事情大略说了一番。

    就在昨晚,居然有两个淫贼潜进了姑娘们化妆更衣的后台,被侍剑当场发现,当场拿下,当场查问。

    结果从两人口中问出了一些事情,牵出了启圣院的一个副管事。

    此人负责升天阁的护卫与后勤等相关事务,等于监守自盗。

    细查之后发现,类似的事情并还不止一次,也不止他一个。

    此人多次以种种名义带外人进入升天阁,又对升天阁说这是启圣院中人,负责安排一些琐事之类。

    升天阁人数不少,衣食住行乃至胭脂俗粉自然需要外间供应,都要通过启圣院。

    所以无人起疑。

    此人一开始或许仅是带人进来赏赏美,可能还想近距离接触宫青秀,也许是一直没有被人发现,胆子越来越大,居然趁夜带人偷看姑娘们换衣服。

    启圣院发生了这么丢脸的事,隐谷自然感到颜面扫地,一面严厉地封锁消息,一面严厉地封锁门禁,更是把所有相关的人员连夜换了个彻底,全部换上新人。

    同时郑重地向宫青秀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云云。

    风沙这才恍然,不禁苦笑。

    隐谷出了这种纰漏,身为四灵他应该大声嘲笑,甚至大肆宣扬。

    奈何吃亏的是他家的姑娘们,他应该感到愤怒,并且拼命隐瞒。

    然而,看在郭青娥的面子上,他又实在不好揪着不放。

    宫天霜忽然转转眼珠,轻笑道:“那个薛伊奴一大早便来了,何先生亲自把她接过来,倒没遇上什么阻拦。”

    她压低了嗓音,悄声道:“说来也怪,何先生昨晚竟然一夜未归,他可是谦谦君子,从来非礼勿视,居然也会夜不归宿,这可真是破天荒头一回呢!”

    风沙随口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隐谷想要捧红薛伊奴,当然会有一些考验和一些防止失控的措施,总不能费力的搬起一块石头却砸了自己的脚。

    具体负责的人明显是余鸿飞。

    何子虚的情况其实有些类似,但是因为宫大师的关系和宫青秀自身的魅力,隐谷几乎是无条件地信赖她,所以何子虚更像是一个护卫兼联络人。

    表面上是宫青秀提携薛伊奴,两人背后则是何子虚对接余鸿飞。

    昨晚何子虚一夜未归,肯定是和余鸿飞做最后的定夺,毕竟明天就是开封府大典。如果他觉得薛伊奴实在不合适,那么今天薛伊奴就来不了。

    风沙一转念过,突然有些会悟,瞪了宫天霜一眼,没好气地道:“你想暗示什么?”

    宫天霜的脸蛋上转过一抹绯红,小声道:“没,没什么。”

    风沙忍不住笑道:“你不会以为何子虚那小子和薛伊奴有一腿吧!”

    宫天霜顿了闹了个大红脸,嗔道:“风少~”

    风沙自知失言,赶紧道歉。

    宫天霜低着头走了十几步,咬了咬唇道:“听师傅说,好像是您帮薛伊奴牵的线搭的桥,你和她什么,咳,怎么认识的?”

    风沙心道你不就想问问我和她是不是有一腿吗?瞪眼道:“人家名花有主,你别胡思乱想,更别乱嚼舌根。”

    宫天霜吓得缩了缩颈子,模样煞是明艳可爱,但是还是忍不住将信将疑:“是吗?”显然仍旧怀疑风沙跟薛伊奴不清不楚。

    风沙斜眼睨视,不答反问道:“你最近没惹什么祸吧?”

    宫天霜顿时心虚了,怯生生地道:“没,没……”

    风沙哼道:“我怎么听说你跟柔娘还有联系呢?”

    伏剑负责掌控柔娘,自然是听伏剑说的。

    宫天霜嗫嚅道:“她,她说她要走了,总归姐妹一场,我,我想送送她。”

    风沙嗯了声,这事他不仅知道,根本是他的意思。

    不管柔娘在汴州混得多么狼狈落魄,毕竟是越女剑派的大师姐,在巴蜀武林很有人脉和名望。

    最近盖万深陷弹劾风波,已经被变相软禁。王升失了靠山,正在焦头烂额。柔娘没有必要再留在两人身边做探子。

    所以伏剑让柔娘正式加入了三河帮,并提前动身去巴蜀,帮三河帮设立驻点,更是替他打前哨。

    虽然他和柴兴的谈判仍在进行,马思思还在就他离开的时间跟素玉扯闲皮。

    但是他心里很清楚,他确实留不了多久了,早就开始寻找离开的时机以及谋划接下来的行程,柔娘是其中的关键人物。

    巴蜀目前并没有统一的政权,属于江湖自治,不仅拉开了两个对立的阵营,还都是很松散的联盟。

    各地都有独霸一方的地头蛇,名义上听命于盟主,实际上受到的约束极其有限。

    换句话说,没有稳定的秩序。管你在外面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一旦到了这里,死了白死,因为根本找不到能够负责的人。

    普通百姓或许还感觉不深刻,毕竟江湖是讲道义的,哪怕魔门魔教也不会轻易拿寻常百姓开刀,免得惹起众怒。

    对拥有一定身份、地位或者金钱的外地人则不同了,在人家眼中那就是一头头肥羊。

    没有官府进行管理的地方,哪里还找不到一群杀人越货,而且武功高强的山贼盗匪?

    风沙思索间,宫天霜领着他到了排舞的屋宇之外,绕了一圈从偏门进,一进门就是脂粉屋、香腻馆。

    一众靓丽的妙龄侍剑正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由各自的婢女陪着化妆更衣,包括婢女在内,满屋都是明眸皓齿的美人,各具不同的风韵和风姿。

    见得风沙进来,纷纷停住,起身行礼,娇滴滴地唤着“风少”。

    高挑的身材无不纤侬有度,性感的线条妙到吸睛勾魂。

    宛如一片桃林,遇风摇曳。

    有些妆才画到一半,有些更衣才更到一半,甚至不足一半,不免含羞带臊。

    当真满目春光绽放,一眼望之不尽,以为秋又返春,百花群发,竞相争艳。

    这里绝对是世间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仙境。

    风沙对此场景倒是习以为常,含笑打个招呼,让诸女继续,不要管他。

    ……

第一千零七章 左右夹住

    自流城伊始,风沙便对升天阁倾尽心血,羽翼未丰的时候都没曾有半点吝啬。

    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毫无保留地奋力展羽,将升天阁上下维护得严严实实。

    有时候宁可自己硬抗受伤,都不让升天阁受到半点委屈。

    绝对不仅止于保护宫青秀。

    所以升天阁虽然沾着风月场,里面的姑娘几乎没有受到什么过分的骚扰,更不存在被迫依从之事。

    如果自己不愿意,甚至连陪酒都不必。

    反正一切有风沙抗着,她们完全可以对任何人不假辞色。

    一些权贵人家的大小姐都未见得保有跟她们一样的矜持。

    当然,在风沙面前,什么矜持都抛之脑后了。

    要不是宫天霜跟在旁边,风沙收到的媚眼起码会翻上一倍,那几乎就是全部。

    终于又见到了宫青秀。

    她不但天生丽质,更是清丽如仙,偏又生得一双明媚含情的眼眸,不仅夺魄,而且**。扫你一眼,恨不能缠绵三年。

    身上更有一种奇异的魅力,仿佛在你的心湖上拨弄出一道道清澈的涟漪。

    荡得很远,余波不绝,始终不散。

    哪怕最阴暗的心灵角落似乎也被温柔地扫过,涤净你刚刚对她生出的污浊念头。

    宫青秀看见风沙进来,本有些急迫的心情愉悦起来,习惯性地想要去挽住风沙的胳臂,忽然意会到薛伊奴的存在,强行按住了心内冲动,秀眸闪闪地介绍。

    “这位是伊奴妹妹,想必你已经见过了。”语气略带些醋意,但是并不明显。

    风沙这时才留意到薛伊奴。

    薛伊奴绝对称得上绝色,无论在哪里现身无不引人瞩目,然而跟宫青秀坐在一起,差距当真鲜明。

    萤虫之光比之天空皓月,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薛伊奴赶紧福身行礼,婉娈多姿地螓首低眸,轻轻地唤了声风少,毕恭毕敬地道:“奴奴正在向宫大家请教技艺,当真三生有幸。”

    宫天霜不禁撇嘴,心道马屁精。

    宫青秀微笑道:“伊奴妹妹歌喉出色,对舞艺的理解亦有过人之处,青秀获益匪浅呢!”

    风沙轻咳道:“往常你们都是各自排练,肯定还需要磨合一段时间。奈何明天就是大典,时间紧迫。我实在不好打扰你们,仅是过来打个招呼。”

    话说的挺好听,其实是他约了郭青娥,不方便一直陪着宫青秀。

    薛伊奴忙道:“风少尽管放心,奴奴绝对不会辜负您的期望,一定会好好地配合宫大家。”

    宫青秀挺爱跟风沙说类似的话,结果却被她抢了先。

    宫青秀温柔大方不至于生气,反倒是宫天霜瞧薛伊奴越发不顺眼。

    这时,有婢女进门禀报说青娥仙子来了,显然得到了风沙到来的消息。

    几人赶紧迎出门外,略微寒暄了几句。

    如果说宫青秀温柔似水,兼有大海的广阔无垠和壮美激荡,令人心旷而神怡。

    那么郭青娥就是兀出高耸之灵峰天秀,其上白云悠悠,只可仰望而不可攀登。

    两女这一相对而立,宛如灵峰面海,美不胜收,更没薛伊奴什么事了。

    当着宫青秀的面,风沙不敢跟郭青娥显得太亲昵,一心只想着快点抽身,又把时间紧迫拿来当借口。

    没曾想郭青娥竟是主动挨到他的身侧,毫不避讳地以香肩贴着风沙的臂膀。

    虽然嘴上说的都是些很平常的客套话,女主人的姿态却是霸道地展露无遗。

    宫青秀那对秀眸不时扫过两人相触的地方,尽管还谈不上魂不守舍,明显有些强颜欢笑。

    风沙心里好生尴尬,但是并没有刻意与郭青娥拉开距离,反而有些附和的话语,语气还颇为宠溺。

    当下的气氛多少有些古怪。

    薛伊奴很敏锐的感觉到了,并没有傻到说破,装成一无所知的样子。

    风沙和郭青娥很快告辞,在宫天霜带领下,前去前院临时搭建的舞台,准备观看排演。

    台下已经坐了三个人,除了余鸿飞和钟仪心,居然还有钟仪慧。

    风沙愣了愣,旋即暗叹一口气。钟仪慧能够来此,只可能是求钟仪心开了后门。

    随着他把手中的筹码一摞摞地加码于北周,他对南唐方面的关注自然越来越少。

    以往李玄音在的时候,纪国公夫妇总能见到他,随着李玄音返回南唐,两人见他的机会越来越少。最近寥寥几面都如蜻蜓点水,然后被他借故赶人。

    钟仪慧见风沙盯着她看,怯生生地站起身,俏目中满是哀求之色,希望姐夫不要赶她走。

    钟仪心比姐姐还要紧张,自家师傅和风少什么关系她心知肚明,如果风少要是因此生她的气,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风沙挤出个笑脸:“仪慧也来了,快坐快坐。虽然守一出了家,毕竟还是你的亲妹妹,你们姐妹俩难得见次面,叙叙旧也是好的。”

    他连提都没提李善,否则钟仪慧一定会来个顺杆爬,把李善也给叫过来,到时李善张口求事,他还真的抹不开面子。

    说话间,正要入座。

    宫天霜突然挨了过来,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胳臂,笑靥如花地道:“为了今天这场排舞,她们练了很久呢!”

    风沙还没来得及反应,硬是被她拽得坐下。

    宫天霜转向郭青娥娇笑道:“其中有些趣事和技巧,霜儿全程参与,最了解不过了,待会儿一定给风少和青娥仙子好生讲解。”

    说话的时候,她一屁股坐到了风沙和郭青娥的中间,抱着风沙胳臂的双手一直都没有松开,反而缠得更紧。

    钟仪慧的反应很快,坐到了风沙的另一侧。

    也不知这是谁安排的榻席,不是按左右对称的规矩,而是并排,还离得很近。

    风沙一下子就被宫天霜和钟仪慧给左右夹住了,一侧肉呼呼的软玉生香,另一侧也不过半掌之距,同样芬芳扑鼻。

    风沙一脸懵逼,心道我不是来陪郭青娥看排舞的吗?怎么感觉不对劲啊!

    郭青娥倒是淡然自若地向宫天霜道了声“好啊!”然后独自入座位于宫天霜另一边的榻席。

    钟仪心和余鸿飞则分从左右,到了风沙和郭青娥的侧后,分别向着两人斜向跪坐,一副待要服侍的样子。

    这时,几名升天阁的婢女送来茶点果品。

    钟仪慧抢着服侍风沙,宫天霜抢着服侍郭青娥。

    倒没钟仪心和余鸿飞什么事了。

    ……

第一千零八章 裙带

    钟仪慧挨在风沙的身边,凑唇过来,细声细气地尽说些讨好的话。

    有些话相当肉麻,钟仪心在旁边听得面红耳赤,更是忍不住侧目。

    在她的记忆中,姐姐打小便温柔娴淑,嫁给纪国公之后愈发高贵端庄,实在不敢相信这么过火的马屁居然会出自姐姐之口,甚至还相当没底线的撒娇。

    钟仪慧偶尔会赧然地偷瞄妹妹一眼,显然心中知羞,但是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越发殷勤。

    风沙被她缠得受不了,苦笑道:“仪慧仪慧,我知道错了,最近确实不该冷落你们。有什么事你直说好了,跟我没必要拐弯抹角。”

    钟仪慧抬目凝视,泫然道:“我们在这里举目无亲,就姐夫您一个亲人,如果连您都丢下七郎不管,我们该怎么办啊!”

    风沙暗叹口气,柔声道:“当然不会,有事你尽管直说,我尽量周全。”

    钟仪慧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离家太久,离乡太远,加上中秋将至,不免思念亲人,想陪姐夫吃顿便饭。我们随时都有空,就看姐夫什么时候有时间。”

    风沙一听她把便饭定义为家宴,一个头就两个大,忍不住再次苦笑。

    “好说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嘛!今天既然遇上了,总不能让你空手而归。是不是最近遇上什么麻烦事了,姐夫想办法给你摆平。”

    “是仪慧来看您,怎么能让您破费呢!”

    钟仪慧一直积郁着忧郁的美目间总算乌云得散。

    “是这样,七郎最近蓄养了一批歌舞伎。您知道他笨手笨脚,调教不好,姐夫才是个中翘楚,想请您调教一二。如果还能得到宫大家的指点,那就更好不过了。”

    风沙听得眉毛扬起:“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怎么能放任他沉溺美色,甚至还推波助澜呢?”

    “姐夫你误会了。”

    钟仪慧忙道:“使馆虽然有定额,但是七郎必须维持他大唐国公的体面。异国他乡,总不能失了国体,所以开销日大,他那点薪俸根本养不起那么多人。”

    风沙已经猜到她接下来想要说什么,心道我根本没有误会好吗!

    果然听钟仪慧道:“所以他想在汴州开些买卖以弥补靡费的开销。这不听说最近歌坊驻演风靡汴州,他觉得做这个不需要门铺,想必花费不大,想要试试水。”

    说到最后,钟仪慧小心翼翼地打量风沙的脸色。

    风沙唔了一声,没有接话。

    联想之前杀猪馆这门生意,除了易夕若和任松单纯为了赚钱之外,就以契丹使馆和南唐使馆最为上心,明显抱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具体是些什么,他确实不清楚,但是猜也可以猜个**不离十,肯定与密谍那一套密切相关,目的也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就是意图不利于北周。

    这次的目的显然差不多。所谓李善蓄养的歌舞伎,八成出自南唐侍卫司。

    李善好歹是位国公,更不可能缺钱。

    最关键,矾楼歌坊这门生意看似仅是一门生意,其实牵扯很大。

    北周方面绝对无法容忍外国插手其中,尤其警惕契丹和南唐。

    柴兴禁止朝廷官员在风月场逾滥的诏书一发,有些人认为汴州的风月买卖将会遭受重创,风沙则认定这行当一定会更加繁荣,而且越高端的越繁荣。

    易夕若愿意领头联手多方推行矾楼歌坊,正是源于他的这个判断。

    在此之后,柴兴非但没有明着反对,甚至连侍卫司也插上一手,足见柴兴的态度起码是默许,说明他的判断无比准确。

    这也就更加坚定了易夕若的信心,所以她才会到处筹款,甚至在矾楼这个无底洞尚未填满的时候,又找善母借了巨额债务去填矾楼歌坊这个无底洞。

    很有点破釜沉舟的意味。

    能让易夕若押下血本如此豪赌,当然不仅仅是为了于未来赚取金钱,其中有着更深层的原因,也正是李善不能涉足的原因。

    最近类同矾楼歌坊的风月场雨后春笋般冒出,全都依样画葫芦。

    短短月余,竟是蔚然成风,足有十数家之多,彼此间甚至开始争抢汴州各大酒楼的驻演机会。

    最直接的表现:朝野上下,乃至民间,开始推扬评选汴州十大酒楼。

    无论官宴私宴,还是街头巷尾,相关的讨论十分热络。

    类似的话题其来有自,原先仅是官场民间非正式的口口相传,大家凭着个人地感觉各说各话,多是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现在的氛围则明显有着正式抵定的意味。

    这一切看似与矾楼歌坊的兴起无关,其实高度相关。

    入场的各方心照不宣地借着炒作酒楼的排序,把这种驻场表演的形式定成习惯,甚至风俗。用以和原来的风月场做出区隔,进而还能分出高雅和低俗。

    仅凭分出阶层这一点,足以说明隐谷在其中下了大力气。

    当人人都认为这样理所当然的时候,那就是习俗礼仪,你不顺从大流,那就是无礼,将会被主流所排斥。

    百家最懂“礼”是什么玩意,最知道“礼”的重要性,自然也是最先知先觉的,更是最想在这上面分上一杯羹的,哪怕占上一点边角都是好的。

    所以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入场。

    不乏单打独斗,更多则是多家携手联合。

    目前还是矾楼歌坊一骑绝尘,一枝独秀。

    毕竟最先开始,背景也最大,后面不仅站着侍卫司和武德司,四灵和隐谷的影子更是一直若隐若现,最起码在捧红薛伊奴这点上达成了共识。

    明显是跑马圈地。两家先联手把地盘圈大圈好,再来争个谁输谁赢。

    这才是易夕若敢赌也必须要赌的真正原因。

    如果是连山诀相关大势分饼,那么这就是大势下的小饼。

    对于百家来说,只要事关“礼”,那就绝对无小事。

    这种机会百年难遇,易门机缘巧合地占住了风口。

    一旦站稳,扶摇直上。一旦错过,追悔莫及。

    易夕若身为易门掌教,宁可把自己卖了也绝对不能错过,否则她一定会受到来自易门内部的强烈质疑,反对,甚至挑战。

    如今李善也想入场,相比百家显然后知后觉,但是从时机上看,并不算迟。

    困难在于北周方面,尤其是侍卫司和武德司,绝对无法容忍南唐在这里横插一手。

    就算李善拿一座金山砸进去,也不可能砸出多大的涟漪,只可能被来自四面八方的明潮和暗涌给活活卷死。

    所以需要一个说话绝对管用的大人物给予护持。

    于是钟仪慧就找上了他。

    ……

第一千零九章 同声演绎

    对于钟仪慧的请求,风沙默默地权衡再三,还是决定答应下来。

    毕竟他和柴兴仅是有着结盟地倾向,并非真正的盟友,更谈不上什么真诚。

    互利共赢的意图远远大于携手共赢。

    换句话说,如果哪天不能给对方带来足够的利益,另一方翻脸也就一瞬之间。

    现在每在汴州多埋上一枚闲棋冷子,未来他的转寰余地就会大上一些。

    所谓棋子,或许有用,或许没用,但是有备无患强过想用却无子可用。

    风沙向钟仪慧道:“这样,你容我考虑一二,尽快给你答复。”

    言出法随即是权力,用起来确实很爽,但是也有代价。

    该打的招呼全要打到,该给的资源一并倾斜。

    绝不仅是答应就完事了。

    必须保证人家安稳入场、立足踏实,起码不能被人轻易地连根拔起。

    这些都需要一些安排,总需要点时间。

    其中尚存有变数,更存有未知的风险。

    毕竟事关密谍,人心鬼蜮,不得不防。

    一旦轻率地给了瓷实话,偏又因为种种缘故做不到,岂非自毁威望?

    囿于承诺,哪怕损失再大也得硬着头皮支持下去,无异于被人绑架。

    尽管风沙的回复模棱两可,钟仪慧已经难掩喜色。

    姐夫没有直接拒绝,说明并不反对,进而说明这事有谱。

    “明天中秋开封立府大典,七郎受到了邀请,到时我们俩再来向姐夫请教。”

    若非实在不合适,钟仪慧恨不能立马搬进勾栏客栈住下。

    这种关键时候,当然把姐夫缠得越紧越好。天天在旁边巴着,效果才好呢!

    风沙笑了笑道:“李善是堂堂国公,有席有位有邀请,我仅是升天阁的东主。这种正式的朝廷典礼,我就算去,也顶多在后台呆着,怕是见不到你们。”

    哪怕他可以呼风呼雨,台面上没有身份就是没有身份,上不了正席。

    这就是礼的约束,更是皇权的根基所系。

    否则都是一只鼻子两只眼睛,凭什么你是皇帝我不是?君要臣死臣就死?

    他在官面上的身份仅是柔公主府的外执事,在辰流朝廷里挂个不大的闲职,方便行事,仅此而已。

    单论官职,可以忽略不计。

    何况这里是北周,连辰流公主都可以忽略不计。

    云虚当然还是会受到邀请,席位一定很不起眼。

    何况他一个小小的外执事。

    钟仪慧愣了愣,这才想起姐夫好像真的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官身,偏偏人在哪儿都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令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点。

    钟仪慧有些不甘心,还想再争取约一下时间,鼓声忽然响起,这是开始排演的前奏。

    她只好闭嘴。

    十余名侍剑由两侧飘飘入场。

    剑光蓦地掣闪,开始成排起伏,忽于当中相撞,激起高浪。

    剑啸如浪咆,风高浪急。

    滚滚寒浪,两侧分波,当中而开。

    宫青秀宛如海中龙女,踏浪行出。

    突兀地站定不动,瞬间风平浪静。

    足下剑芒闪闪,好似波光粼粼。

    短暂的静寂之后,传来轻轻袅袅地歌唱。

    没有什么唱词,仅是单纯而又摄魂的美声。

    时而高,时而低,时而远,时而近,时而缠绵于耳畔,时而缭绕于颅腔。

    仿佛海的深处有一位绝美的人鱼,以凡人听不懂的情歌,呼唤着自己的爱侣。

    色予震撼,先声夺人。

    宫青秀几乎同时起舞,与歌声相互倚衬,相互欢愉。

    抬剑,浪旋;平剑,浪卷。

    声音好似有了色彩,色彩好似有了声音。

    声在逐色,色在追声。

    有时你在前,有时我在前,又像情人又像鱼,时聚时分,时而嬉戏。

    在场的观众无不与眼前声色产生了共鸣,全都不由自主地全情投入。

    直到最后,声与色相濡以沫,一切归于黑白。

    黑的纯纯粹粹,白的一尘不染,人间仿佛就此空灵。

    空灵之后便是寂寞的旋散,直至虚无。

    这时,盛装的薛伊奴从幕后走到了前台,同宫青秀及侍剑一齐行礼。

    素净的眼内顿时又缤纷起来,重新恢复了色彩和欢乐。

    郭青娥那优美的身段摇曳而起,微笑道:“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宫大家之绝艺,近乎于道矣。”

    “青娥仙子谬赞,青秀愧不敢当。”

    两女说的客套话似乎没什么,语气好像也没什么,就是对视的神态似乎有点什么。

    风沙隐约嗅到点醋味,不禁有些心虚,赶紧以赞扬来岔话:“更难得短短时间便默契了配合,纯以声曲不以词工,当真福至心灵。”

    此言一出,几人纷纷点头。

    没有唱词仅有美声这一点,确实给人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最难得宫青秀竟以剑舞译曲为词,不仅让歌声有了色彩,赋予了故事,更有了灵魂。

    “这都是宫大家的主意呢!”

    薛伊奴一脸崇拜地望着宫青秀,一对俏眸星星作闪,脸蛋上泛着兴奋的红潮。

    “刚刚奴奴还在犯愁以何曲配合宫大家演舞,宫大家就要奴奴顺着曲调,投入感情,把嗓音打开,怎么喜欢怎么发声,怎么舒服怎么发声。”

    一言既出,诸人震惊,包括一向波澜不惊的郭青娥。

    风沙结巴道:“你就是随便唱唱?青秀她就跳,跳了?”

    以剑舞译曲为词就罢了,居然还是同声演译。是个人听了都会震惊的。

    薛伊奴使劲地点头,显然佩服得五体投地。

    风沙知道宫青秀在这方面很有天赋,但是也没想到居然这么有天赋,不由转目打量宫青秀。

    “并非随便。其实我和伊奴妹妹商谈过这场演舞的意涵。她很有灵性,领会很好,歌唱的更好,青秀仅是锦上添花而已。”

    宫青秀玉颊微晕,眼波流转,回瞄风沙一眼,又一触即躲,羞涩地垂首道:龙女喻劈波斩浪,人鱼喻合欢圆满。唯愿新府调合阴阳,使百姓安居乐业。”

    郭青娥含笑点头:“宫大家悲天悯人,当真令人感佩。”

    风沙心道有此喻义,加上鲜明的太极形象,以及隐含的庄子学说,等于同时挠到了儒家和道门的痒处,那叫一个爽。

    难怪隐谷这么宠她,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确实是有缘故的。

    ……

第四部 北周风云 第一千零一十章 小风波

    按照以往的惯例,每次排演结束之后,风沙都会宴请包括升天阁上下,以及相干人等,预祝大家马到功成。

    启圣院摆不开席面,也不适合摆宴席,所以必须移步酒楼,因为就近的关系,并没有跨过半个内城去状元楼。

    虽然名义上是风沙宴请大家,实际上他这个东主就是个甩手掌柜,大部分时候由宫天霜负责升天阁的日常事务,她就近选了一家不太有名的酒楼。

    升天阁上下日常的饭食皆是由此间酒楼提供,彼此间还算熟稔,用起来放心。

    启圣院附近要地扎堆,西面、北面自不必多说,西面圈禁着那些见不得光的前朝人物及其后人,北面则是宫门。

    东边过了祆庙就是掌管礼乐的太常寺,南面过了汴河就是明天将升格为开封府的汴州府衙。

    所以宫天霜选择开宴的酒楼虽然名不见经传,实际上往来无百丁,包括装潢布置和美食美酒,各方面都在水准之上。

    为了不惹麻烦,宫天霜特意包下整间酒楼,岂知还是遇上了麻烦。

    一溜马车浩浩荡荡地到了地方,酒楼的大厅里居然依旧人满为患。

    酒楼的管事抹着满头冷汗候在门外,一见到宫天霜一个劲地喊屈。

    风沙在后面的马车里听了个大概。

    似乎有人把风声给漏了出去,一大早就有好事之人成群结队地跑来占座,以年轻人居多,以少年居多,不乏少女。

    一个个十分大方,花钱直如高山流水,不仅倾泻直下,更是哗哗有声。

    一看就知道是一群权贵子弟。

    这间酒楼能够开在这里,多少有些背景,但是也不想招惹一群天不怕地不怕的纨绔,既拦不住,也不敢赶人。

    何况人家出手那么大方,白赚的钱不赚白不赚。

    按照这名管事的意思,反正升天阁仅是占了一间贵宾厅,宴席尽管照常,钱则分文不取,定金也退。

    至于其他厅房,反正也用不上,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算了。

    宫天霜气得脸颊涨红,俏眸喷火。

    如非师傅和风少就在后面看着,这个管事一定会被她掐着脖子凌空乱甩。

    宫天霜板起俏脸,凶巴巴地道:“宴会照开,你必须退还定金,包场的钱我也不给,你还得照价赔偿。”

    风沙不禁脸红,向同乘的郭青娥笑道:“小丫头不懂事,我去处理好了。”

    其实宫天霜的处理是对的,错在时机。

    这么多人在外面等着,一溜马车把路都给堵死了,正是午饭的点,已经有路人聚众围观,甚至开始指指点点,拖得越久越不合适,应该快刀斩乱麻。

    最关键,上菜之前不要和做菜的、送菜的发生什么冲突,否则人家往菜里吐唾沫,甚至更恶心怎么办。你未必看得出来,更未见得尝得出来。

    不管你心里多恼火,吃完之后再说嘛!

    郭青娥对这种宴会相当不感兴趣,若非因为风沙相邀,她根本不会来,闻言淡淡地道:“你去罢!我先回了。”

    风沙心里窃喜,一般这类席宴之后,他都会留来陪宫青秀,奈何这次郭青娥也在,有些事就做不得了,他正愁怎么安抚宫青秀呢!这下好了。

    岂知郭青娥补了句:“等下不要喝酒,我找你还有点事。就在上次带你去的梁记粥铺等你。”

    风沙的心情顿时急转直下,挤出个笑脸道:“明天就是大典,今天她们肯定滴酒不沾,我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

    郭青娥柔声道:“待会儿我可以陪你喝点。”

    侧坐一旁的钟仪心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风沙急转直下的心情顿时又急转直上。

    郭青娥一心修道,向来素冷淡漠,这么亲热的举动还是破天荒头一回呢!其实是表明两人的关系可以更进一步。

    风沙下车之后,马夫扯着缰绳让马车打了个溜转,转头走了。

    宫天霜听到后面的动静,扭头一看,小脸煞白,本来汹汹的气势立时熄火,怯生生地挪步到风沙的跟前,有气无力地低着头缩着颈,一副等着挨骂的样子。

    风沙含笑摸了摸她的脑袋,向那管事道:“这样等在外面总归不好,你先去安排,之后再说。对了,不走正门,从侧门进。”

    那管事正被宫天霜凶得满头大汗,闻言不禁欣喜。

    他拿眼偷瞄宫天霜,见她一副乖巧的淑女样,心道原来你也有害怕的人,不由如蒙大赦,点头哈腰地连声道歉,赶紧去了。

    风沙向宫天霜道:“你不要走侧门,和你师傅一起从后门进。”

    宫天霜使劲点头,刚挪开一步,又停下问道:“风少你呢?”

    风沙笑道:“我和绘声她们就从这里进。”

    绘声等人仅是不适合进启圣院这种地方,他一出启圣院的大门,绘声就带着一众随从跟上了升天阁车队。

    宫天霜赶紧招呼车队行往偏巷。

    一溜马车很快挪开,绘声乘着马车停靠至门外,车还未挺稳,她便同授衣一起跳了下来。

    另外,钟仪慧的马车也没跟着车队,她带着侍女急忙忙地下车过来。

    风沙吩咐道:“让弓弩卫立刻接管这间酒楼的出入,剑侍把住酒店内部。记得态度好点,以劝说为主,尽量别动手,可以亮出弓弩,但是不要伤人。”

    一般他出一趟门,随从少时十数,多时数十。另外,汴州玄武肯定会有一队精干的人手跟在附近,以防万一。

    因为知道今天要外出开宴的关系,他特意多带了点人,随行的弓弩卫加上剑侍足有五六十人之多,控制一家酒楼绰绰有余,哪怕控制附近的街道也不算难事。

    绘声听命之后,转头就让授衣去办,她自己则跟在主人身边。

    授衣尚在分派人手,风沙已经带着绘声进门,一进门就皱起眉头,暗忖自己果然英明。

    其实大厅里并没有多少人,除了酒楼的仆役,多是些随从和婢女装扮的人,明显是留在这里为主人探风。

    二层的走廊上围满了衣饰华贵的男女,大都一脸热切地往门口使劲张望。

    至于三层,正是升天阁举宴的地方,目前空无一人。

    众人见到是个男人进门,无不失望,还以为风沙跟他们一样,也是得到消息过来看宫大家,转目瞅见娇俏妩媚的绘声和高贵典雅的钟仪慧,又不禁眼前一亮。

    有人笑着打招呼道:“兄台还快上来,不要傻傻地堵在门口。”

    其实潜台词是不要打草惊蛇,免得让宫大家知道了不进来。

    看来这小子留在下面的随从还没来得及赶过去告诉他,升天阁的车队已经从大门离开。

    但是很快骚动便起,肯定有人收到了消息,而且迅速扩散。

    不乏唉声叹气,不乏咬牙怒骂,甚至不乏抽人耳光。

    当然是抽给自己报信的随从。

    这些人恼怒倒不是冲着宫青秀和升天阁,就是因为失望。

    极度期盼之后极度失望,火气难免会大一点,有人开始阴阳怪气地指责无辜,甚至有人对酒楼的仆役,以及陪侍的风月女子饱以老拳。

    显然这里有些人无法无天惯了,有了火气就尽情地撒,根本不把身份低微的人当人。

    ……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两少之外

    一众剑侍纷纷涌入,开始把守楼梯,占住拐角。

    明显训练有素,动作十分敏捷,加之神情严肃,不苟言笑,眼神更是相当锐利,与姣好的容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冷若冰霜的气质扑面。

    令人心动之余又不免心惊,有一种危险的美感,反而更加引人动心。

    这么多英姿飒爽的美人,还都劲装佩剑,如此靓丽的风景,当真难得一见。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边的事,眼睛尽忙着目不暇接,大厅内的骚动迅速地平息。

    风沙仰着头向四方转着圈抱拳:“鄙人升天阁东主风沙,谨代表宫大家向诸位问安。”

    二层骚动又起,似乎有回礼也有询问,反正说什么的都有,所以嗡嗡一片,什么都听不清。

    风沙双手往下虚压,待声音小了点,又道:“宫大家让我感谢大家对升天阁的支持和对她的厚爱,奈何大典演舞在即,目下实在不方便会客,还望诸位见谅。”

    前半句还好,听见有人喝彩,后面的话一说完,顿时一片哄闹。

    这时,有个尖利的声音穿透一切嘈杂,笑道:“风东主是吧!泽州范少和李少有事相请。”

    他口中的这两个人似乎很有地位,场内顿时安静下来。

    一听泽州二字,风沙的眉头就扬了起来,转目笑道:“升天阁向来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他二位若有事,不妨在此明言。”

    嗡地一下,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显然没想到这个升天阁的东主居然这么不给面子。

    尖声那人面显怒意,瞪着眼睛道:“风东主或许还不知道范少和李少是什么人吧?说好最好给自己留点余地,别弄到最后下不来台。”

    风沙含笑抱拳:“正要请教。”心道泽州的人物八成跟佛门有关,再大也大不过泽潞军使,如今连泽潞军使都听得我吆喝,你口中的两少算老几。

    尖声那人得意的挺起胸,转目扫视二层一众人物,轻咳两声道:“范少乃是范司徒的二公子,李少的父亲便是当今泽潞军使。”

    他想装作中气十足,奈何嗓音实在太尖,反而像两片锈铁对撞硬刮,听着越发刺耳,令人不禁皱眉。

    风沙哑然失笑。

    他对北周朝廷的高层人物还算了解。

    范司徒确实是司徒,并且还是左仆射、门下侍郎、平章事。

    自前唐末年,左仆射就被排除于宰相行列之外,门下侍郎也仅是门下省的副职,单单一个平章事更是虚衔中的虚衔。

    自前唐以后,必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才是真宰相。

    司徒位列三公,正因为地位高过了头,如果没有兼掌实职,反而更无实权,好像一尊神像,专门供人拜的。

    不过,范司徒还是兼修国史的弘文馆大学士。仅凭这一点,足以说明他跟百家或多或少会有些关系,仅是不晓得跟哪一家有关。

    当初状元楼的七夕宴上,风沙会见了许多身在北周的百家人物及其子女,对范司徒及其子女一点印象都没有。

    说明范司徒要么当时不在汴州,要么并非百家嫡系高层。

    另外,范司徒仅是郭威一朝的高官,柴兴代郭之后,他好像被柴兴给遗忘了,风沙并不知道他后来怎样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的儿子。

    更没想到范司徒的二子居然跟泽潞军使的儿子混到了一起,这是否说明范司徒跟佛门有关呢?

    尖声那人见风沙光笑不说话,阴恻恻地道:“风东主莫非以为升天阁得到了陛下眷顾就可以目中无人了?若今天不肯吃敬酒,明天想吃罚酒都没机会了。”

    这时,隔壁房内走出来一位身材高挑的貌美少女,掩着唇格格笑道:“这里不是汴州吗?什么时候轮到泽州人大放厥词了。”

    她身后跟出来两名华装婢女,似乎比她还要漂亮,甚至穿得都比她还要好点。

    风沙抬目瞅了几眼,依稀有点印象,应该在七夕宴上见过面,好像是司星宗一位高姓高层的女儿,姓名实在记不得了。

    其父亲并不算高官,仅是在司天监挂个闲职。

    司天监乃是亲近之官署,无论哪朝哪国的司天监,一直由专精天文历算的司星宗把持,属于皇权的禁脔。

    可以直接影响皇帝对某人和某事的看法与感官。

    哪怕贵为宗室也绝对不想和天边飞来一颗什么妖星扯上什么关系。

    所以,司天监虽然没有什么实权,敢得罪的人一向很少。

    尖声那人细眉挑起,嘿嘿笑道:“还真有人敢架梁子啊!小人不得不提醒这位小姐,做人要知道天高地厚,千万别逞一时之强,结果落个凄惨的下场。”

    高姓少女脸色一沉,将腰一扭,快步行了过去,离得三五步之外停住,一手叉腰,一手指道:“掌嘴。”

    她身后那两名婢女抢了出来,一人去扭胳臂,一人去打耳光。

    按理说,尖声那人已经报了主上的名号,人家还是敢出头架梁子,已经很能说明问题。然而,一个下人还敢如此嚣张,更是不同寻常。

    尖声那人眼看耳光打来,仅是不闪也不躲,啪啪几下,挨个结实,嘴角有血溢出,面上居然冷笑不减。

    他身后的房门忽然打开,走出两名身着锦衣的魁伟汉子,其中一人冲高姓少女道:“主人有请。”另一人直接闪到了高姓少女的身后。

    高姓少女吓得躲开一步,颤声道:“光天化日,这么多人都在看着,我就不进去,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岂知锵地一响,后面那人拔剑出鞘,剑尖指着背心,已经刺了上去。

    在场诸人无不惊呼。

    高姓少女可能有点聪慧,有点机灵,毕竟还是一位娇生惯养的小姐,哪里遇过这种事,吓得花容失色,双腿一个劲发抖。

    她的两名婢女同样吓傻了,尖声那人冷笑一声,轻易地挣脱开来。

    出剑的那名魁伟汉子倏然探出左掌,一把揪住高姓少女的头发,就这么硬拽着往门里面扯。

    ……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我姓柴

    高姓少女从来没遇上过这种事,显然吓僵了,眼泪喷涌而出,却已经忘了呼痛。

    另一名魁伟汉子和尖声那人则分别抓住她的两名婢女。

    两女稍一抵抗,便挨了重重的耳光,尤其魁伟汉子下手太狠,一耳光就把手中的少女打晕过去,然后拖麻袋一样往房里拖。

    风沙急忙带着绘声和钟仪慧赶去登楼梯。

    他很清楚这位高姓少女的想法,无非是认出了他,又自认不怕那个范少和李少,所以趁机出个头,向他讨个好。仅是没想到会撞上铁板。

    虽然人家确实有自己小算盘,风沙还是领情的,同时也非常恼火,心道我是不是低调太久,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我面前咬人了。

    他心中生了狠意,于是招呼守在楼梯口及转角的剑侍跟着他一起上。

    才到了楼梯转角,听见对面的二楼走廊上发出一片惊呼,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风沙加快了步子,同时示意剑侍先他一步。

    上了二楼之后,要去的房间在楼层的最里面,沿途还有不少人挡路。

    四名剑侍动作敏捷,已经从人群中穿了过去,正在与三名锦衣汉子在房门外对峙。两边都拔了剑。

    走廊不算太宽,顶多三人并肩、两人同行。

    或许正因为七个人根本施展不开,所以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风沙急忙跑了过去,同时往那边张望。

    房门开着,高姓少女正脸朝外跪在当中,左一掌右一掌地抽自己耳光,一边抽一边哭,脸上妆混着眼泪鼻涕全都花了,发也散了。

    仅这上楼一下子,居然差点认不出人样来。

    风沙眼眸顿时冷下。

    他从下层跑来上面,顶多也就半盏茶的功夫,居然能让这位高小姐如此当众羞辱自己,凭什么范少和李少绝对做不到。

    说明房内还有别人,而且是一报身份就可以把高小姐吓个半死的人物。

    那几名锦衣汉子见风沙快步过来,其中一人把手抬高了一些,在同伴的遮掩下,以掌心亮出一块铜牌,同时冷喝道:“你认识这个吗?还不快让她们收剑!”

    风沙见到铜牌,不由一愣,脚步瞬间慢下,一面打量,一面缓缓地道:“收剑。”

    无他,此乃御龙卫的宫牌。御龙卫就是皇帝的贴身亲卫,除了皇帝本人之外,还负责护卫嫡脉宗室,以及某些身负皇命的持节特使。

    比如彤管身边就曾有过御龙卫,后来他让孟凡接管了防卫而已。

    当今北周宗室人丁稀少,除了明面上的彤管和世人以为早夭的郭青娥之外,柴兴仅有一子尚在襁褓。

    风沙觉得柴兴实在不太可能干出这么有**份的事情,但是他不可能无视皇权,更不能当众无视。

    面对代表皇权的御龙卫,他只能让剑侍收剑。

    何况柴兴有时候确实蛮得不像个皇帝,说不定真是他在里面呢!

    四名剑侍收剑入鞘,同时左右分开,给主人让路,但是手依然摸在剑柄,眼睛警惕地盯着对面。

    风沙阴着脸走近,沉声道:“敢问谁在里面?”

    锦衣汉子冷笑道:“这也是你问得的?”

    风沙歪头道:“清场。一炷香之后,我不希望这里还有人看热闹。”

    绘声应了一声,让剑侍下去传令。

    锦衣汉子面色肃冷下来,寒声道:“你好大的胆子,你想干什么?”

    风沙淡淡地道:“敢问谁在里面?”

    锦衣汉子怒道:“我问你想干什么!”

    风沙再次偏头吩咐:“封锁。一炷香之后,我不希望附近街上还有人来人往。”

    锦衣汉子瞪大双眼,蓦地抽剑直指,一字字地低吼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绘声立刻抬手甩袖,露出了缚腕的手弩。

    弩尖铮亮,指着脑袋。

    剩下的三名剑侍几乎同时抬手亮弩。

    锦衣汉子吓得往后退步,他那三名手下倒是依然举着剑纹丝不动,但是身体明显绷得更紧,眼神也不由自主地往指着自己的弩箭上瞟。

    风沙再次问道:“敢问谁在里面?”

    锦衣汉子大口喘了几下,咬着牙色厉内荏道:“你,你等着,我进去问过主人再来给跟你说话。”

    风沙点头道:“可以。”

    过了一会儿,锦衣汉子出来道:“主人叫你进去,只准你一人。”

    风沙迈步道:“可以。”同时吩咐道:“一炷香的时间我若还不出来,血洗附近的三街三坊,不准有任何一个活着的外人。”

    这是单纯的威慑。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哪怕这里藏有密道,一炷香的时间也绝对来不及逃出三坊之外。

    绘声肃容应是。

    锦衣汉子相比刚才冷静很多,眼神闪了闪,冷笑道:“只看出你胆大包天,没看出你倒是谨慎。”

    风沙不理他,径直往里走。

    锦衣汉子闪身拦住,冷冷地道:“进去需搜检。”

    风沙心道你是不是搞不清楚状况,歪头道:“那就箭说话。”

    绘声挺机灵,又把手弩抬了起来,对准了锦衣汉子的脑袋。

    御龙卫代表着皇帝的脸面,去哪人家都俯首帖耳,哪怕高官显贵,乃至皇亲国戚人家也是客客气气的,行事自然蛮横一点。哪曾遇过比他们还蛮横的人物。

    锦衣汉子人也不傻,人家明知他们是御龙卫还敢如此嚣张,显然拥有嚣张的底气,一时间又怒又急又惊又怕,噎了好一会儿,郁闷地道:“等我进去问问。”

    风沙不耐烦地道:“做不了主就找个能做主的出来,再有下次,我可以自己进去。”

    这时,房内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女声:“让他进来,我要看看谁这么无法无天。”

    锦衣汉子显得十分犹豫,终究不敢违逆,还是往旁退开,不过双臂再度绷紧,眼睛死死地瞪着风沙的颈子。

    风沙露出疑惑的神情,到高小姐面前蹲下。

    高小姐还在那跪地低头,自抽耳光。泪眼朦胧,眼神呆滞,两颊高高地肿起。

    风沙双手轻轻地捂住她的脸,更轻柔地伸指拭抹眼泪,柔声道:“好了,随我起来。”

    高小姐似乎人都麻木了,风沙又说了一遍她才停下手,眼神慢慢地清晰起来,畏惧地缩着颈子,扭头偷瞄一眼,又使劲地摇头。

    风沙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

    一位素色宫装的少女坐于正中,唇红肤腻,容貌上佳,就是粉脸涨蔓忿恨,黑眸闪烁狠芒,发上身上挂满了零零碎碎的小配饰,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两个华服少年分别站于身侧,应该就是范少和李少,另有两名侍女立于后侧,正拿怜悯又不乏讥讽的目光看过来。

    宫装少女见风沙打量她,冷冷地道:“我姓柴。”

    ……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阿父

    人人都是知道柴兴其实不姓郭,姓柴。

    他是郭武的侄子兼养子。

    事关礼仪,关乎皇位传承的正统性,哪怕人人都知道他姓柴,他也必须姓郭。

    亲近的人私下叫一叫没关系,比如赵仪就喜欢管柴兴叫柴王爷。

    如果你敢公开宣扬他姓柴不姓郭,他就敢当场把你的九族夷灭。

    柴兴的生父尚在人世,而且活得好好的,但是柴兴只能以元舅之礼待之。

    恐怕这对父子此生再无见面之期,死都不能葬在一起。

    据说柴父乃是洛阳一霸,向来恣横霸道,欺男霸女自不必说,甚至常杀人于市,端得无法无天。

    有司有闻,朝野有风,但是连柴兴都没办法过问,更没有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衙门胆敢去管。

    据说柴父还和一帮当朝权臣的父亲沆瀣一气,在洛阳飞扬跋扈,恣意妄为。

    洛阳人无不畏避,号为十阿父。

    颇有点东汉末年十常侍的意味。

    可见之憎恶。

    与柴兴同龄的那些亲兄弟、亲姐妹,跟着郭武的家眷一起被汉皇灭了满门。

    好在柴父非同一般的老当益壮,以花甲之年给柴兴弄了出一群弟弟妹妹,其中最小的比柴兴那个尚在襁褓的儿子还要小,最大的也比柴兴小了十余岁。

    风沙打量眼前的自称姓柴的少女,估摸着她的年纪,确实有可能是柴兴的亲妹妹,加上御龙卫在侧护卫,可以确信无疑。

    难怪这么横呢!

    虽然明面上她不可能有北周公主的尊位。

    但是按照血缘关系,她跟柴兴远比柴兴跟彤管亲近多了。

    不过,她应该随着柴父一起呆在洛阳,跑来汴州是怎么一回事?

    这其中是有大禁忌的。

    朝野上下可以装作看不见柴家在洛阳为所欲为,但是绝对无法容忍柴家把手伸来汴州,参与政治。

    若有此种苗头,哪怕仅有一丁点预兆,第一个跳出来发飙的势力,就是把三纲五常奉为圭臬的隐谷。

    包括四灵在内的百家,以及其他既得利益的各方势力,同样无法容忍柴家跑来这口锅里跟他们抢食。

    除非柴兴这个皇帝当得不耐烦,一心求死,还是速死那种,否则不可能与朝野上下所有的势力敌对。

    风沙一念转过,满心疑惑,不动声色地道:“原来是柴小姐,失敬失敬。”

    柴小姐满脸寒霜地道:“胆敢在我面前蛮横无礼,你可知罪!”

    风沙心道连柴兴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何况你这个见不得光的假公主,面上笑道:“正是不知,所以请教。”

    柴小姐见他嬉皮笑脸,心中更恼,猛一拍桌子,娇叱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

    风沙正色道:“正是不知,所以请教。”

    心道你只要敢说自己是北周的公主,或者柴兴的亲妹妹,我就算当场宰了你,柴兴再是气得火冒三丈,也只能捏着鼻子谢谢我。

    柴小姐气得俏脸铁青,往旁努嘴道:“你来告诉他。”

    旁边那个华服少年脸色微变,这话可不好接,不由轻声斟酌。

    “这位是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空、光禄卿柴老官人之女柴小姐。柴老官人乃是当今陛下的元舅,陛下幼年时常聆听教诲,甥舅俩远比寻常甥舅更为亲厚。”

    一番话滴水不漏,同时也点出了关键。

    风沙看了他一眼,含笑问道:“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华服少年道:“在下范文。”

    风沙心道原来是范司徒的儿子,应该从小耳濡目染,知道禁忌在那里,难怪回话这么有水平。那么另一位李少就是泽潞军使的儿子了。

    柴小姐得意地娇哼道:“现在你可知罪了?”

    风沙摇头道:“还是不知,正要请教。”

    柴小姐脸色瞬变,怒道:“你,你,你混蛋,你大胆!”

    那个李少粗声粗气地张臂道:“看我拿下他给小姐发落。”

    风沙斜他一眼,亮了亮袖中的手弩,淡淡地道:“李荣当真虎父犬子,他没有教过你动手之前起码先弄清楚对方是谁吗?”李荣就是泽潞军使。

    李少道:“小爷面对万箭齐发尚且不惧,你拿个小破弩吓唬谁呢!”

    风沙不禁失笑,指着柴小姐道:“谁吓唬你了,我吓唬她呢!”

    李少脸色剧变,范文叫道:“不要冲动,有话好说。”

    最紧张的是那个锦衣大汉,刚想从后面跃过来制服风沙,颈子上忽然一阵如蟒绞缠的剧痛,呼吸被遏,双眼瞬黑,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侧面翻倒。

    授衣收回勒颈的玉臂,顺脚踢开锦衣大汉掉落的武器,同绘声一起护到了主人的身侧。

    绘声不屑往地上横了一眼,心道就这还御龙卫呢!外面的手下全都完了居然还不知道。

    却不知这些御龙卫常年在洛阳保护柴家亲眷,无论什么事刷脸就够了,顶多亮下腰牌,还没有遇上过敢不瑟瑟发抖的,与柴兴身边的御龙卫根本不是一码事。

    风沙眸光幽闪地微笑道:“不知柴小姐缘何来此啊?”

    说话的同时,抚摸猫咪一样悠闲地轻抚绘声的脑袋。

    绘声鼻内忍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哼哼,赶紧抱香软的娇躯顺势偎到主人的怀里。

    柴小姐显然没有遇上过这种情况,不免看傻了眼,瞪大了眼睛却没有焦点,对风沙的问话充耳不闻。

    “这位兄台有话好说。”

    范文忙行礼道:“柴小姐毕竟是皇亲国戚,一举一动,动见观瞻。兄台气度不凡,想来并非寻常人物,就算有什么误会,也不该在这里解决,免得不好收场。”

    其实是在警告风沙,别以为柴小姐的行踪没人知道,真要出了什么事情,柴皇一定会追究到底。

    不管是否真的有人知道柴小姐的行踪,此言一出,确实足以让人三思而后行。

    后一句则是用来安风沙之心,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定为误会。

    至于之后到底是不是误会,就要看风沙是不是不寻常的人物了。

    总之,现在要先脱身。

    当然,在风沙看来,这小子看似老道,实则想当然耳,毕竟还是年轻。

    如果他是个不上不下的半吊子人物,那么这番话其实等于逼着他灭口。

    ……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光明正大地绑票

    风沙笑了笑,继续向柴小姐问道:“柴小姐来此,是否希望见见宫大家呢?”

    柴小姐总算回过神,心慌意乱地嗯了一声。

    风沙含笑道:“柴小姐身份尊贵,我觉得可以得偿所愿。授衣,你带柴小姐和她的侍女一齐过去,一定请宫大家好生招待,就算想要留宿升天阁也无不可。”

    授衣应了一声,木无表情地近身比手道:“柴小姐,请吧!”

    范文和李少神情剧变,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听得出来,这就是软禁的意思。

    风沙转目扫视两人,微笑道:“两位身为男子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若无他事,还请回罢~。”

    李少捏拳吼道:“你敢……”

    范文马上打断道:“就依兄台所言。”

    李少怒而不解地瞪着他。

    李少冲动鲁莽,范文可是冷静的很。仅看人家不仅扣下柴小姐,居然还愿意放他们走,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人家根本不在乎让人知道是他扣了柴小姐。

    放他们回去无异于放人报信,相当于劫匪绑票。

    最关键,胆敢光明正大地绑票柴小姐,说明此人连柴皇都不惧怕。

    不管人家到底什么背景什么身份,反正不是他惹得起的,恐怕他父亲也惹不起。

    以他父亲的身份,他多多少少知道一点百家的事情,心知自己应该是遇上传说中的人物了。

    在这种人物的眼中,他根本是一只蝼蚁,赶紧溜回去报信才是正理,免得被人家顺脚踩死。

    李少还要再说,范文使劲抓住他的胳臂,拼命地使眼色,然后向风沙道:“尊驾好自为之,我们这便告辞。”

    他死死地拽着李少往门外走,对倒地不醒的锦衣大汉看也不敢多看。

    柴小姐这时才回过味来,惊恐地瞪着授衣,颤声道:“我才不要跟你走呢!”

    授衣扭头瞄了主人一眼,忽然探出欺霜赛雪的玉掌,猛地切上柴小姐的颈侧,扬起下巴冲那两名惊惶失措的侍女道:“要么你们把她抱起来,要么我把她拖走。”

    两名侍女相视一眼,分从左右抱起自家的主人,用力的架起。

    风沙伸手拉住授衣,到一旁附耳道:“跟宫大家说一声,我尚有事在身,今天不能参宴了。另外,把这个女人看好,你要亲自看着。宴不要太晚,尽量早回。”

    授衣郑重应是。

    风沙转目一扫,见那位高小姐睁大略微红肿的秀眸,怔怔地瞧着他发呆,于是走过去安慰。

    “你放心,这件事保证不会牵累到你,记得守口如瓶,最好连你父亲都不要说,起码保证三五天之内,他不问你不说,好不好?”

    高小姐低下头,怯生生地应了一声。

    风沙瞧了瞧她肿胀的脸颊,柔声道:“今天实在委屈你了,你想要什么补偿尽管跟我说,想要什么都可以。”

    高小姐小声道:“不,不必了。”

    “难道你想让我欠你一份人情啊?”

    高小姐蓦地抬头,结巴道:“不,不,奴家不敢。”

    风沙笑道:“不敢跟我说没关系,我这婢子还有点能耐,想起自己想要什么尽管跟她说,她保证给你办妥。”

    绘声赶紧点头。

    风沙则行往门外。

    钟仪慧正在那儿探头探脑,见风沙过来,赶紧缩回脑袋。

    门外,那几名御龙卫不见踪影,整个酒楼也被彻底清空。

    只有两两成双的剑侍把守着各处门廊和楼梯,以及高点。

    钟仪慧偷瞄风沙一眼,欲言又止。

    风沙心知她想打听情况,笑道:“这两天我可能临时有点事,恐怕过几天才能陪你们吃饭了。”

    倒不是他故意推脱。柴家小姐现身汴州,是一件预料之外的事情。

    可能真是偶然,也可能是某种必然,他尚无法评估影响。

    柴小姐的身份相当敏感,无论是偶然还是必然,一定会引发变数。

    未必直接跟他有关,但是他必须应对。

    毕竟他跟柴兴有着很多利益捆绑,起码在目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另外,真的惹毛隐谷,他还需要考虑选边站,甚至与柴兴切割的问题。

    总不能让己方损失过大。把柴小姐留在手中当成筹码,至少可以保底。

    所以他需要找周宪和韩晶商量一下对策,比如发生哪种情况应该如何应对之类,接下来未必有空。

    钟仪慧好生失望,撒娇道:“再忙也要吃饭嘛!我让人时刻备好酒菜,七郎和我可以等着姐夫忙完,我们随时都有时间。”

    这话说的,以风沙的厚脸皮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不禁苦笑。

    这时,绘声把高小姐领了过来,娇不乏得意地笑道:“高小姐说她什么都不想要,就想陪着主人同游汴河呢!”

    主人的一个承诺可以干些什么她最清楚不过,居然不要天大的好处仅是想陪着他的主人,她这个婢子感到与有荣焉,觉得这位高小姐又乖巧又懂事。

    总之,看着顺眼极了。

    风沙差点气晕过去,这特么能当着钟仪慧的面说嘛?

    最近以为这傻妞变聪明了,没想到还是这么不靠谱。

    钟仪慧眼波转闪少许,忽然挨到高小姐的身边,掏出绢帕轻触她脸颊的瘀伤,温柔地道:“还疼吗?”

    高小姐不认识她,还以为她是风沙的情人,忙道:“多谢夫人关心,不疼了。”

    其实她变了脸色,仅是脸有掌印,看不出来。心中难免惴惴不安,暗怪自己鲁莽,居然当着人家情人的面约会游河,会不会得罪人?

    钟仪慧微笑道:“姐夫他一向很忙,有人陪他散散心也是好的,不如一起罢~姐夫你说呢?”

    高小姐紧提的心儿立时松懈下来,原来是风少的小姨子而不是情人。

    风沙苦笑道:“好吧!我尽量抽空。我现在还有事,得先走一步。”

    钟仪慧牵起高小姐的手,娇笑道:“把人交给我,姐夫你就放心吧!”

    风沙道了声谢,又瞪了绘声一眼,扭头道:“走了。”

    绘声不知自己哪里又得罪了主人,吓得双腿直抖,连路都走不稳当了。

    高小姐忽然壮起胆子,大声道:“奴家高氏,闺名映荷。”

    风沙顿步回头,挤出个笑脸道:“映荷小姐,我记住了。”

    ……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阴谋初绽

    梁记粥铺。

    不管什么时候来,这里都是冷冷清清的,哪怕现在正值饭点,铺内也就四个人,分别坐了两桌,都在角落里。

    彼此两两相对,似乎谈笑风生。

    几个人的着装看着还算朴素,如果仔细打量的话,仅是样式朴素,其实质料上佳,身上大多还佩戴着一些看似不起眼的零碎。落在懂行的人眼中,非比寻常。

    其中一个中年人拇指上戴着个纹饰繁复的湛碧扳指,绝对称得上价值连城。

    四人看见风沙,神情各异,态度不一而足。

    有疑惑、有警惕,甚至不乏敌视,唯有一个蓝袍人含笑颌首。

    风沙不动声色地颌首回礼,然后径直找了个角落坐下。

    这四个人他认识三个,在七夕宴上见过面,都是百家中人。

    戴扳指的中年人乃是司星宗的高层,他拇指上的扳指其实不是扳指,乃是术算之器。

    其上设有七道转簧,每一道上刻有七个符纹,七七四十九,转起来便可演算星轨,也可以用来加密解密。

    他对面坐着一个气度雍容的儒袍老者,这位儒袍老者乃是儒家的高层,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

    那位含笑的蓝袍人则是道门的一位散人,与这位散人对坐那人长髯方面,一脸官相,目光警惕,应该是北周的当朝高官,风沙并未见过。

    粥铺的掌柜见到风沙同样相当意外,迎上来道:“青娥仙子倒是有过吩咐。不过风少似乎来早了点。”

    风沙轻声道:“临时有点事。”

    掌柜神情一凝,郑重地道:“明白了,还请稍坐。”

    风沙要了碗粥,坐在角落里稀喝干等,目不斜视,更不乱听。

    铺内另外四人还是心照不宣地接连离开,很快铺内仅剩他一个客人。

    掌柜去门外扣了待客的牌子,甚至上了门板。

    过了很久,郭青娥由后方掀帘而入,掌柜看了风沙一眼,掀帘而出。

    风沙起身迎道:“是不是打搅你修行了?”

    郭青娥拿奇异的眼神打量他:“什么事能让你抛下宫大家?”

    风沙请她坐下,道:“说来也巧,就在你离开不久,我遇上了柴家的小姐,柴家人居然敢打破禁忌跑来汴州,你说奇怪不奇怪。”

    郭青娥脸色凝重起来,半晌没有言语。

    风沙盯着她无暇的玉容看了好一阵,问道:“看样子,你似乎不知道,又似乎知道点什么。”

    郭青娥十分犹豫地道:“你说的情况很重要,一些本来让人不解的事情能够说通了。可惜青娥不能告诉你是什么事,起码暂时不能,否则无异于背叛隐谷。”

    风沙点头道:“可以理解,我不逼你。”

    郭青娥凝视他,柔声道:“永宁希望你不要参加明天的开封府典礼,好吗?”

    风沙愣了愣,脸色开始阴晴不定。青娥代表隐谷,永宁代表本人。

    换句话说,隐谷希望他参加开封府典礼,郭永宁本人不希望。

    不管缘故为何,起码说明明天将发生一些大不利于他的事情,而且恐怕跟柴家人,甚至跟柴兴有关。

    风沙思索半晌,定神道:“既然你不想让我去,那我就不去。”

    郭青娥起身道:“我目下尚有事在身,不能陪着你了,望飞尘好自为之。”

    风沙心事重重地点头。

    出了梁记粥铺,去到两街开外,有两辆马车在附近的巷内等候。

    绘声带着两名侍剑,装作小姐带着丫鬟逛街,见主人神思不属地行来,以为主人跟郭青娥不欢而散,本有事情要禀报,又不敢张嘴了。

    风沙走过大半条街才回过神,转目扫视一圈,疑惑这是哪里。

    绘声一直偷眼瞄着主人,忙道:“婢子让马车跟上了,主人现在想去哪儿?”

    风沙唔了一声道:“瞻云馆。”他感到危险将近,需要尽快见到云虚。

    上了马车之后,绘声从暗格取出冰鉴,又从冰鉴取出冻好的果浆,给主人斟满。

    风沙下意识地接过杯子尝了一口,入口清凉香甜,不是茶也不是酒,不由一愣,问这是什么。

    绘声不知道主人是喜欢喝还是不喜欢,喝心中不免忐忑,壮着胆子说了。

    原来这是汴州夜市上最近兴起的饮品,就是把冰碾成粉碎,然后浇灌各种果浆调配而成,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百花盖雪。

    她曾经跑去夜市耍乐,倒是尝过几次,觉得很喜欢。

    她手上当然不会缺少冰块,更不会缺少时令鲜果,所以仅以冰块镇冻纯粹的果浆调配而成,远比夜市上卖得那些又兑冰又兑水的果浆香浓多了。

    之前仅是自己享受,最近才给主人备上。

    道理很简单,每次她跑出去玩,都是借着替主人办事的名义。

    以往倒还无妨,根本没人敢告她的状,奈何最近马家姐妹和纯狐姐妹似乎都不像原来那么听招呼了,她不得不防上一手。

    如果以后有人借此向主人告状,她就有了合适的借口解释过去,足以让告状的人吃不了兜着走。

    风沙本来心事重重,闻言忍不住失笑,直接将一整杯凉饮直接灌喉,然后砸吧着嘴笑道:“易夕若真是穷疯了,什么钱都不肯放过。”

    果浆没什么,从来都有,冰镇果浆就麻烦了。

    除开冬季,想要冰块必须冰窖。

    维持冰窖,花费巨大。

    各大酒楼、各方会馆,豪门巨贾的府上自然是有的,绝对落不到民间。

    这种冰镇的饮品能够在夜市上兴起,说明寻常百姓不仅能够买得到,而且能够买得起。进而说明有人彻底开放了城内的冰窖,如此才能够大量供应。

    当然只有负责所有冰窖事务的冰井务能够做到。

    易夕若等于是拿别人家贮藏之冰,给自己赚钱。

    不得不说,这小妞赚钱真特么有一手。

    绘声当然想不明白这果浆跟夕若姑娘有什么关系,见主人似乎很喜欢喝,提着的心儿立时安定了,赶紧挤出讨好的笑颜,又给主人斟满一杯。

    风沙这次没有吞杯,仅是小抿一口,向绘声道:“好久没陪陪云虚了,你说她会不会生气?是不是应该给她准备一份礼物?”

    最近他多是陪着宫青秀、易夕若,甚至彤管,几乎没有去见云虚,寥寥几次,也是在其他的场合巧遇。

    这背后当然有着种种缘故,绝不是因为个人的感官。

    最关键的原因是他最近正在设局,打算从云虚手中夺回掌总的权力,所以能不见就不见,免得节外生枝。

    这一陡然跑过去,还真有点心虚。

    绘声哪敢掺和主人和柔公主之间的事情,奈何主人问起,她又不敢不答,小心翼翼地道:“主人事务繁忙,公主应该可以理解。”

    风沙没好气地道:“什么繁忙不繁忙,这种借口说得过去吗?”

    “那个,那个。婢子刚才得到消息,赵仪正在勾栏客栈等着主人回去呢!”

    绘声是打算能拖就拖,最好拖到别人侍奉主人的时候再去碰这个爆竹。

    风沙脸色剧变,寒声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刚才不说?”

    绘声吓得一个哆嗦,一下子伏到地上,一个劲地发抖,拼命的求饶道:“婢子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灭打瓦尼寺的时候,她曾经奉主人之命,拿着鸡毛当令箭,好好地刁难了赵仪一通,所以一直没把赵仪当回事。

    加上刚才见主人好像不高兴的样子,打算先把主人哄开心了再来说话,免得她遭受池鱼之殃,没曾想主人会发这么大的火,顿时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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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喜欢美人,风沙喜欢成就美人。路数邪门的幽诡妖女,圣洁无暇的清丽仙子,冷艳娇娆的江湖帮主,名闻天下的绝色舞姬,掌控一国的冷酷女王……性格迥异的美人一一现身于残酷的乱世,成为当世瞩目的焦点,肩负起不同的使命,推动天下从纷乱走向统一。作为操纵和塑造者,风沙始终处于少有人知的幕后,历史并没有记下他的名字。岁月的灰尘渐渐掩盖至深埋只剩一句:若见花雨,必是兴风。郑重强调:本文很正经*3兴风之花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兴风之花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