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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风落木     兴风之花雨txt下载     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自折羽翼

    赵仪奉柴兴之命前去伐蜀受阻的前线进行巡视,实际上乃是柴兴的驱虎吞狼之策,醉翁之意不在赵仪,在于赵仪的父亲玄武总执事。

    玄武总执事想要保住儿子的性命,必须调动四灵驻于凤翔府的护圣营进迫巴蜀。

    如果玄武总执事就是不从,那么赵仪不可能从前线活着回来。

    此乃阳谋,柴兴从来没有如此明示,相关人等仅是心照不宣。

    其结果,西征的北周大军得以抽出手脚,同时做出大举伐蜀的姿态用以迷惑南唐和契丹,给下一步转攻南唐做出铺垫。

    平边策之暗策,也就是真正的平边策才能够继续推进。

    北周通过这一连串的阴谋阳谋争取到了最宝贵的时间,以及更宝贵的腾挪空间。只要平边策最终能够成功,北周便彻底占据了天下大势的主动。

    尽管柴兴和赵仪的私交很好,然而大局之下,从无私情。

    如果赵仪真的死了,柴兴或许会很难过。

    但是如果再来一次,柴兴依然别无选择。

    很残酷,也很无奈。

    如果柴兴做不到,他就不配当皇帝,更不配为明君。

    也不知幸或不幸,柴兴做到了。

    也不知幸或不幸,赵仪回来了。

    风沙坐在摇晃的马车内,心情莫明。

    他忽一转念,觉得现在并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应该趁机给自己争取点好处,于是向还在他脚边瑟瑟发抖的绘声吩咐道:“你立刻去找云虚,请她来陵光阁。”

    他忽然会意到,赵仪突然回来,或许能够带给他一个合适的借口夺权,而不必担忧云虚的反击。

    起码他隐约觉得有些机会。

    那么,先做些准备准没错。

    免得应该有枣没枣打三竿子的时候,发现枣树没在。

    ……

    站在陵光阁上往下俯瞰,外城风景如画,内城人如风景。

    赵仪沉凝地立于北面,沉默地看着威严壮观的皇宫。

    虽然人站得笔挺,奈何穿着一袭宽大的黑袍,只见高矮,不见胖瘦。

    要不是未带兜帽,仅是看着背影,根本认不出这是男是女,又是谁。

    风沙缓步走近,一面打量一面道:“看你这样子,倒像偷溜回来一样。”

    赵仪头也不回地道:“没错。我现在刚过洛阳,还在郑州的荥阳附近,正由黄河转入汴河顺流而下,估计明日这时才能到达。”

    听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本该惹人发笑,偏偏风沙笑不出来,皱着眉头走近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赵仪瞟他一眼,叹气道:“护圣左营玄武正进驻陈仓,迫近凤州,不日将发动进攻。”

    风沙淡淡地道:“这是意料中事,你叹什么气?”

    赵仪苦笑道:“白虎和朱雀总执事并不同意调动护圣营伐蜀,尤其不愿参与天下之争,我父亲亲自赶去说服,他为了我说了些过激的话,三人不欢而散。”

    风沙幽闪的瞳孔瞬间紧缩,冷然道:“这是你欠四灵的,将来要还。”

    总堂和分堂已经内斗得不可开交,现在居然连总堂内部也闹了起来,四灵在北周的势力无异于一盘散沙。

    好在灭佛方息,各方正吃的肚子溜圆,尚在消化之中;长乐公刚死不久,王尘立足未稳,加上又忙着天命之局,根本无暇他顾。

    否则就这一个空当,足以让各方蜂拥噬上,把四灵弄得分崩离析。

    赵仪道:“我欠了多少,我心里清楚。我提前偷跑回来见你,也不是为了这件事。”

    风沙扬眉道:“洗耳恭听。”

    “返程的途中我知道了一个情况。你不要问我消息来源,就当我做梦梦到的。”

    赵仪谨慎地斟酌道:“柴皇可能会针对四灵做点什么,做什么我不知道,怎么做我不清楚,什么时候尚不确定。我推测最佳时机,或许是明天的开封府大典。”

    风沙脸色阴沉,这情况和郭青娥的暗示对上了。那么已经可以确信无疑。

    “你说的这些,你爹和北周总执事知道吗?”

    赵仪摇头道:“我爹远在凤翔府,哪怕知道了也赶不回来。至于北周总执事,你知道我爹和他老人家最近不睦,要传信也应该由你通传。”

    风沙死死地盯着他,一字字地道:“我的意思,北周总执事现在知情吗?”

    赵仪愣了愣,喃喃地道:“这个,这个,应该不至于罢!他老人家再怎么说也是总执事,胳臂肘总不会往外拐到帮别人打自己罢?”

    风沙淡淡地道:“如果仅是你,当然不至于。如果加上我,那就未必了。”

    赵仪的脸上瞬间罩满阴霾。

    包括他爹在内,六位总执事警惕风沙,远胜于警惕任何人。

    在几位总执事看来,唯有风沙能够让他们万劫不复。

    最关键,风沙不仅有这个动机,还有这个能力,更有这个身份。

    所以,风沙的顾虑是真实存在的。

    北周总执事确实有可能为了彻底废掉风沙,从而帮着柴兴对付四灵。

    当然,这样做的后果十分严重,哪怕身为总执事也不敢惹起四灵的众怒。

    更有可能是高高地挂起,来个默许。

    两人相对沉默良久,风沙哑声道:“你知道吗?护圣营乃是四灵最大的武力支持,更是最后的压舱之石。”

    赵仪有些诧异,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些众所周知的废话。

    “只要护圣营安然无恙地坐镇凤翔府,任何人都必须考虑跟四灵翻脸的代价,那是任何人也承受不起的代价。皇帝,说到底也是人,射成刺猬照样死。”

    赵仪忽然有点明悟,神情开始阴晴不定。

    “本来四灵绝对不可能自沉压舱,然而柴兴通过挑起北周总执事和玄武总执事之间的矛盾,让四灵的最高层陷入不可开交地内斗,最终走了这样一步臭棋。”

    赵仪的脸色渐渐发白,颤声道:“你什么意思?你暗示他会对四灵动手?不可能,他不可能如此不智。但凡漏点风出去,他,不对,肯定会漏风……”

    赵仪顿了顿,摇头道:“哪怕北周总执事挂起眼睛当瞎子,也不可能瞒下。要知道各方势力都有涉足军方,但凡针对我们的动作,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无不为

    除开玄武卫之外,还有白虎卫坐镇于城外。

    哪怕北周总执事故意掣肘,越过风沙、任松和赵仪强行按兵不动,四灵的势力也不是等闲手段能够对付的,除非调动大军围攻。

    如果要调动军队,那么动静不可能小。毕竟包括四灵在内的各方都有涉足禁军,乃至整个军方,柴兴不可能瞒得滴水不漏。

    所以,赵仪觉得风沙多虑了。

    风沙幽幽地道:“有件事你或许还不知道,就在不久前,我与柴家的小姐发生了一点冲突,于是我顺手把人给扣下了。”

    赵仪的眼神倏然冷下,连续问道:“不久之前?就在汴州?那位柴家的小姐是那个柴家的小姐吗?”

    他当然了解这其中的禁忌,有些不能置信。

    柴兴应该不会犯这么大的忌讳吧?这几乎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风沙连连点头。

    赵仪沉吟道:“你是说柴皇没有调动军队,而是偷偷地从洛阳调来了柴家的人手?那么我认为你不应该有机会见到这位柴小姐,更不可能抓住她。”

    因为柴兴一定会严令柴家来人深藏起来,免得事情败露。

    “一开始我也觉得天下间没有这么巧的事,后来又觉得或许有可能。”

    风沙耸肩道:“你不知道,其实柴小姐是去看宫青秀的,或许也只有宫大家的魅力,才能让这个本就刁蛮的娇小姐不顾一切。”

    赵仪愣了愣,露出个哭笑不得地神情:“果真如此的话,柴王爷还真是走了背运。”

    如果风沙的分析无误,柴兴可是做了好大一个局,从挑动两位总执事内斗开始,绕了更大一个圈。

    不仅环环相扣,更是严丝合缝,端得密不透风,连他都没有半点察觉。

    如果最终被一个娇小姐的无心之失坏掉,柴兴怕不是要气得呕血三升。

    风沙淡淡地道:“真的假的,很快会见分晓。柴小姐被我扣下的消息这时应该传回去了,柴兴一定会有所动作。一来试探是否打草惊蛇,二来以防万一。”

    赵仪沉声问道:“如果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办?”

    “别那么紧张,我对柴兴的性命不感兴趣,我相信他也不是想要我的性命。”

    风沙瞟了赵仪一眼,笑道:“仅凭柴家在洛阳那点势力,够干啥?全部带来汴州也不够。顶多仗着形势隔开属下,将军首脑,逼迫我等签下什么城下之盟。”

    赵仪想了想,点头道:“以我了解的柴王爷,确实有这种可能。”

    风沙耸肩道:“那不就完了。如果城下之盟签不了,那也可以明着谈嘛!正好他理亏在先,总要给出足够的好处让人消气。”

    赵仪苦笑道:“这恐怕会很难谈。”

    他觉得风沙的分析有道理,柴兴八成是想要以性命要挟四灵高层答应一件将会严重损害四灵利益的事情。

    如果柴兴能够拿出相应的利益作为交换,干嘛要冒这么大的风险?不怕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吗?

    四灵一向睚眦必报,远比佛门凶狠多了,一旦没有被拿住要害,又或者缓过气来,一定会不择手段地加倍报复。

    赵仪知道柴兴绝对不是一个小气的人。

    肯定是拿不出足够的利益作为交换,所以宁可铤而走险。

    如果风沙还要往上加码,恐怕柴兴将会考虑跟四灵硬拼上一场了。

    那样对双方来说,都是不可承受之重。他夹在当中更是左右为难。

    风沙看他神情郁闷,不由笑了笑,招呼剑侍取来百花盖雪,以及甜点。

    现在两人只能等着看柴兴是否会做出反应,用以判断他的判断是否正确。

    赵仪盯着两女扭如摆荷的身段,笑道:“也不知你从哪找来这么多美人,任松倒是有学有样,找来很多漂亮的侍女,但论气质容貌,跟你这些侍女无法并论。”

    “我看你的薛伊奴就挺不错的。”

    风沙斜眼道:“你来这里没有见到她,是不是很失望?亏你忍到现在都没有问。忽然如此一说,是不是想来个旁敲侧击?有胆偷腥没胆问,也真有你的。”

    赵仪脸上的笑容渐渐地变成苦笑。

    “我和贺贞之间那点主仆情谊早就断了,所以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我本来管不着,也不想管。奈何她现在还是我的副手。”

    风沙歪了歪头:“如果因此影响到我对汴州玄武的掌控,你千万别怪我不给你面子,非要来个辣手摧花。”

    赵仪脸色一变,结巴道:“她人呢?你,你不会把她怎么样了吧?”

    风沙笑道:“瞧你吓的。明天开封府大典,她当然要和宫大家一起排演,排演完了,当然要一起吃个饭,明天也少不了庆功宴。”

    赵仪松了口气,干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风沙瞧他一眼,话风一转。

    “北周之后,宫大家想往北地转转,目前尚在犹豫从幽州走云州回,还是从云州走幽州回,走云州就要过北汉,你在北汉有什么关系,不妨行个方便。”

    赵仪倏然盯上风沙的眼睛,目光闪烁不休。

    “你别这么看我。”

    风沙含笑道:“我才不信你单纯因为薛伊奴长得漂亮就对她这么上心,她要么是个引子,要么是个串子,肯定会着落在北汉的某个人物身上。”

    赵仪犹豫半晌,最终还是交代了。

    “武当有一位郭姓侠士字无不为,号抱腹山人,在武林中鼎鼎大名,后被郭皇招揽,因顶撞上级,又被小人谗言,失去郭皇的信任,不得不北上太原闯荡。”

    风沙听得直斜眼,心道“顶撞上级”,“被人谗言”,最后北去“太原闯荡”?

    怎么听怎么像有人故意设局。

    风沙坏笑道:“遭遇小人,志不得舒,正值失意失落之时,需要安慰,于是你正好与这位郭侠士一见如故,从此结为生死至交,至死不渝那种,对吧?”

    赵仪怫然不悦道:“你还想不想让我说了?”

    风沙敛容道:“请继续。”

    赵仪轻咳道:“还记得数月前,伪汉皇驾崩,其子即伪帝位吗?他听说无不为自诩诸葛,于是效仿蜀汉昭烈皇帝三顾茅庐,硬是把人请到朝中,倍加宠信。”

    风沙挑眉问道:“这位即位不久的汉皇唯一的外甥兼养子便是原护圣营营卒,曾经给你父亲做过亲随的那位?薛伊奴是他的亲生女儿?”

    赵仪苦笑着点头。

    风沙失笑道:“难怪他干爹可以听说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自诩孔明,听说之后还会去请,请来之后还能倍加宠幸。难怪你对薛伊奴这么上心呢!”

    如果这位出身护圣营的北汉皇储登基之后不听招呼,赵仪完全可以利用薛伊奴来个有学有样,与这个无不为也来个内外勾结。

    就好像这位北汉皇储现在与无不为内外勾结一样。

    赵仪正色道:“无不为现在是伪汉的谏议大夫,虽然官位不高,但是极得荣宠,或许不久之后封侯拜相也为未可知。风少心里有数就行,无需让更多人知晓。”

    他顿了顿,挤出个笑脸道:“北汉的玄武也在你的管辖之内,不知道往后能不能对他行个方便呢?”

    这才是他老实交代的真正目的。

    所谓北周四灵、南唐四灵、东鸟四灵仅是大略的划分。

    近百年来改朝换代实在太频繁,疆域变动则更加频繁。

    四灵三个分堂大体上的势力范围固来有之,其实变化一直很小,并不随同所在国的疆域变化,仅是名称会随之而改变,方便称呼而已。

    比如现在的北周四灵就是之前北汉四灵,势力范围没有任何变化,组织结构也没有因此作出任何调整。

    如果风沙人在北汉,那么他也是北汉玄武观风使。

    风沙想了想,让剑侍取来笔墨纸砚,亲笔写了张纸条,仔仔细细地盖上自己的佩徽。

    他将纸条递给赵仪,同时道:“我会通过贺贞传一道相同的命令。两者勘对,暗记无误,加上亲人持令,此命令才能在时限内生效,你要他千万不要搞丢了。”

    赵仪一直盯着纸条看呢!越瞧越喜滋滋,忙不迭地抢了过来,忍不住看了又看,赞道:“风少的书法堪称大家。”

    风沙哑然失笑。他的字也就那样,仅能说还算不错,根本称不上什么家,更谈不上什么大。

    但是他这行字加上他那北周玄武观风使的徽印,那就绝对比古往今来任何书法大家的书法都要值钱了。

    这时,侍剑端来了冻饮和点心。

    赵仪不尝也不看,认认真真地将纸条叠起,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脸上更是笑开了花。

    虽然同是观风使,风沙这个玄武观风使的一道命令,远比他这个白虎观风管用多了,能够涉及的事务也要多上很多。

    毕竟白虎轻易不会进城,对当地的政治几乎毫无影响力,玄武的影响力则一向全方位,几乎无死角。

    有了风沙的支持,无不为这个本来在北汉毫无根基的人物,立时拥有了强大的在地臂助。

    风沙喝了口甜津津地冻浆,冷不丁地问道:“柴兴知道你跟无不为这层关系吗?”

    赵仪蓦地冷静下来,少许后轻声道:“不知道。”

    风沙嘿嘿地笑了起来。

    ……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十二金人

    状元楼顶,陵光阁。

    风沙跟赵仪闲聊了一阵。

    柴兴一直无甚反应,倒是云虚先到了。

    南唐四灵大会之后,风沙升为北周玄武观风使,原江陵朱雀主事苏环接替任松,升任江陵玄武主事,云虚则接替风沙成为流城玄武主事。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云虚这个流城玄武主事明显受到风沙的辖制,哪怕风沙在四灵的职务上与云虚已经没有任何隶属关系。

    在知情人眼中,云虚与风沙根本穿着同一条裤子。

    赵仪却知道两人的关系相当微妙,或许称得上紧密,但是远没有两人表现的那么亲密。

    为了给辰流求取册封,云虚经常与北周朝野的各方人士周旋往来,自然不会错过与她同为四灵,同时还是柴兴近臣的北周权臣赵仪。

    还在江宁的时候,两人就曾经打过交道。

    那段时间风沙跟赵仪很不对付,云虚和赵仪的关系却一直维持的还算不错。

    记得那时江宁府踏青之游,云虚和张永的儿子张德以及罗彦的长子罗欢就有过一次私下会面,还把人介绍给风沙认识。

    风沙后来才知道,罗彦乃是玄武总执事的心腹,罗欢则是赵仪的心腹。

    云虚来汴州之后,一直希望赵仪能够在北周册封辰流一事上出把子力,于是两人的交往更加频密。

    对此,风沙大略知道一点,具体情况并不了解,是否管中窥豹,也不清楚。

    连亲兄弟都要明算账,夫妻之间都不可能刨根问底,何况他和云虚仅是名义上的情人。

    不光云虚,核心七人都有着各自的势力和不同的利益,看似一个整体,其实抱团取暖、相互助臂的意味更浓一些,严格来说谁也管不着谁。

    比如易夕若最近极度缺钱,为了赚钱做的事多了去了,风沙并不是什么事都能知道,也不是什么事都能过问,更不是什么事都能管的。

    云虚在风沙这里见到赵仪,吃惊之余,有些心慌。

    她背着风沙与赵仪有过一些交易,有些交易甚至见不得光,一转念又觉得现在是我掌总,与各方交往联络,本就是我分内中事,他凭什么管我?我干嘛怕他?

    奈何风沙的积威在她心中至今仍存,尽管这样安慰自己,仍旧不免感到心虚。

    风沙将分析又说了一遍,末了道:“我让流火清查最近相关禁军的情报,同时让另外两条相关柴皇的渠道多留点心,如果有风吹草动,应该很快会有反应。”

    另外两条?云虚有些疑惑地转动美目,凝视赵仪道:“仪兄不是偷跑回来的吗?如何跟柴皇沟通呢?”

    流火负责情报汇总,她会第一时间看到,所以她并不意外。

    她知道风沙通过司星宗的王卜有着一条与柴兴沟通的渠道。

    这条渠道不仅她用过,易夕若也用过。

    还有一条与柴兴沟通的渠道是赵仪。

    这条渠道风沙用过,她也用过,而且不止几次。

    为此,她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而且每次都要付,心疼得要死。

    幸好在赵仪的引荐之下,她总算与柴兴有过一次私下的会面。

    目的当然还是希望柴兴能够尽快册封辰流和她。

    赵仪不动声色地道:“不是通过我。”

    云虚微怔,立时会意到风沙至少还有第三条跟柴兴沟通的渠道。

    吃惊之余,不禁眼热。

    不同的渠道,能够达成的目的截然不同。

    有些能够谈成大事,有些顶多吃顿便饭。

    有些仅能传个讯息,甚至连面都见不到。

    但是,有就比没有好,花费不菲也值得。

    其实赵仪也很吃惊,但是毕竟不好多问。

    风沙显然没有广而告之的意思,给云虚递上一杯百花盖雪,顺嘴把话岔开。

    三人不着天际地聊了一阵,流火匆匆来报,言说她仔细审视过了,最近城内城外的禁军皆无异动。

    为了确保无误,她还让各处负责之人立刻联络所属的相关人士进行复核。

    所有的消息刚刚在她那里归总,四灵那边也送来了相关情报,确实无误。

    风沙、云虚和赵仪的神情依旧严肃。

    这只能证明柴兴并没有动用军方,不能证明柴兴没有针对四灵。

    毕竟种种预兆已然确定无疑,只能说明柴兴做的十分谨慎,进而说明柴兴花费了很大的心思。所以一旦发动,恐怕会是雷霆万钧。

    这一等,直接等到了晚饭的点。

    尽管三人皆无心思吃饭,风沙还是让人摆上了一桌。

    一顿晚饭沉闷地吃完,赵仪捧着杯温茶消食,砸吧两口,说道:“我应该出城了,不然明天可能赶不回来。”

    他作为朝廷的特使去的西征前线,无论来去皆有成制,会有相关的官员负责迎来送往,乃至接洽,还要缴令之类。不可能想怎样就怎样。

    这次他提前一天偷跑回来,还进了城,见了风沙,其实冒了很大风险。

    一旦被人发现,让人参上一本,不死也要扒层皮。

    尤其不能让柴兴知道,否则来一句:你想干什么?

    足以让他张口结舌,当场坐蜡。

    风沙沉声道:“你再等等。”

    现在情况不明,宛如雾里看花,难免担心行差踏错,所以他不敢有任何动作。只能干等着迷雾拨开,哪怕拨开一点都是好的。

    一旦迷雾破开个口子,那就需要及时应对了。

    届时,赵仪在或不在,根本是两码事。

    无论是官面上,还是四灵中,赵仪都拥有强大的实力,足以改变形势那种。

    云虚同样等得心焦,如果柴兴针对四灵动手,哪怕仅是闹翻,她都会损失惨重。最关键,一定会会影响北周对辰流的册封,这是她绝对无法容忍的事情。

    毕竟她先是辰流的王储,之后才是四灵。

    她的最终目的当上辰流女王。加入四灵,乃至给风沙做情人,全是因为有益于这个目标达成。

    云虚忍不住瞧了赵仪一眼,把风沙拉到一旁小声道:“要不我把先把人召集过来?不过,他怎么办?”

    这种危急的情况,当然要立刻召集核心聚会,群策群力以做应对。

    风沙仅是装作着急的样子,其实等得就是云虚这句话,方便他趁机夺权,故作为难状道:“我绝不同意把他拉进来。”

    云虚急道:“可是……”

    风沙打断道:“让他临时参与一次倒也无妨。不过,仅限这一次。”

    云虚顿松口气,颌首道:“这样也好,我现在就派人通知她们赶紧过来。”

    其实她也不想把赵仪拉进来。

    面对一个势大的风沙,已经够她受的,如果再面对一个不逊多少的赵仪,她的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云虚去而复返,天色渐渐地黑下,

    忽有剑侍禀报,赵舒赵大公子求见,人在勾栏客栈,似乎很急的样子。

    云虚对赵大公子向来无甚好感,不悦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他来凑什么热闹,把他赶走。”

    风沙和赵仪一齐叫道:“等等。”

    语毕,两人相视一眼,发现对方的脸色难看之极。

    云虚不明所以地转来俏脸,以目光询问。

    风沙起身道:“两位稍后,我去去就来。”

    过不一会儿,大步回返。

    赵仪自风沙离开就没坐下,一直焦急地来回踱步,见风沙回来,赶紧迎上,脸上写满了“不要跟我想的一样”。

    风沙瞧他一眼,幽幽地道:“柴皇刚刚临幸秦国公府,看望病重卧床的秦老国公,许以尚书令,并荫其子孙,盼望秦老国公早日痊愈。”

    赵仪听得呆若木鸡。

    大臣病重垂危,皇帝亲自探望,那么此臣必卒。

    为了眷属子孙好,不死也得死。

    云虚身为王储,当然知道这里面的道道。

    一时间,三人相顾无言,都在思索赵重光去世将会带来怎样的影响。

    赵重光身为前任玄武上执事,四灵德高望重的耄老,拥有强大的影响力,连几位总执事都不敢轻忽,更是风沙在四灵高层最大的支持。

    一旦赵重光去世,绝不仅止风沙这边会乱上一阵,本就陷入内乱的四灵将会乱上加乱。有心人可以乱中取胜。

    柴兴这一下,算是打上了七寸,同时又不算直接针对四灵。

    风沙的猜测没有错,柴兴的确是在试探,同时以防万一。

    如果没有打草惊蛇,那么他这一手并不会暴露自己的目的。

    如果已经打草惊蛇,那么这一手就是以防万一。

    风沙突然盯着赵仪沉声道:“你现在赶紧出城召集白虎转移驻地,以随时应对不时之需。”

    赵仪轻声道:“这事我回城前已经做了。你应该立刻设法反制,以为喝阻。绝不能让事态演变至兵戎相见的程度。”

    风沙淡淡地道:“来此之前,我让人给泽潞军使在汴的儿子写了封信,我保证他会稍晚一些进宫陛见,向柴兴痛哭流涕地陈恳保证他的父亲绝对不会造反。”

    就是那个刚刚为了柴家小姐跟他发生冲突的李少,要不是跟这位李少发生冲突,他都还不知道泽潞军使的儿子就在汴州呢!

    风沙和赵仪相视一笑。跟聪明人携手就是舒服,事事都想到了前面,根本无需让人操心。

    云虚忙道:“我们现在应该换个地方说话,不能不防备人家铤而走险,你明天更不能去参加开封府典礼,免得予人可乘之机。”

    风沙思索少许,摇头道:“今晚我不能走,必须留在这里,否则人家就知道蛇已经惊了。这时候我的动作越大,人家越容易产生误判,导致发生不乐见之事。”

    赵仪沉吟道:“有道理,你在里呆着,至少可以给我们争取一夜的时间。不过柔公主说的也有道理,我建议你明天搬进南唐使馆暂住。”

    风沙嘿嘿笑道:“最好还请纪国公召见一下契丹与北汉使臣于南唐使馆会面。”

    赵仪回以嘿嘿:“风少成竹在胸,无需我来多虑。”

    风沙转念道:“我总觉得柴兴应该不会让我轻易脱身,一定会想法子稳住我。”

    赵仪刚要张嘴,马思思急匆匆地小跑过来,她瞧着在场三人,欲言又止。

    马思思负责跟素玉的谈判,所以她此来肯定与之相关。

    风沙道:“无妨,有事直说。”

    马思思斟酌着小声道:“她刚刚代表他说了一件典故,想要问问主人的看法,嗯,始皇帝收天下之兵,铸以金人十二。”

    风沙和赵仪同时色变。

    马思思又道:“她说她的主人希望明天能跟主人当面谈谈。”

    ……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禁铜令

    皇宫东北角晨晖门外,西鸡儿巷地下黑市。

    任谁也想不到,柴兴身为北周皇帝,大半夜的不宿龙榻,不拥后妃,居然会跑来地下黑市跟一个老男人孤处一室。

    这个老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卜。

    西鸡儿巷的这座地下黑市,根本就是司星宗的地盘。

    “你知道吗?”

    柴兴一脸幽怨地看着王卜,好像怨妇,说话的语气更像。

    “天黑前,李矩的长子进宫向朕哭诉,言说他父亲绝无不臣之心,更无谋反之意,五州的盐货通商一定会如常归于朝廷,要朕不要相信小人的谗言。”

    李矩即泽潞军使。

    王卜愣了愣,佛门不是已经把李矩转手卖给风沙,顺便通过风沙卖一个人情给柴兴吗?李矩哪还有什么资格造反?

    王卜忍不住问道:“谁进谗言了?谁又说他父亲有不臣之心要谋反了?”

    柴兴的脸色更加幽怨:“就是没有嘛!”

    王卜更愣:“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柴兴望着他不做声。

    王卜一下子醒悟过来。

    “明白了,目的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借他之口告诉陛下,李矩可以有不臣之心,可以有谋反之意,五州的盐货通商也可以不归于朝廷。这是把反话正说。”

    柴兴叹气道:“看来那条蛇还是被惊到了,这是冲朕龇开毒牙,亮出威慑,逼朕收手呢!”

    王卜沉声道:“李矩所辖五州乃是对抗伪汉和契丹联军的前线,归我是铠甲,归彼是利刃。一加一减,得失不止于二。若无万全把握,还望陛下三思而后行。”

    灭佛的时候,上有皇权盖顶,下有四灵抽刀,李矩翻不了天,现在情况大不相同。

    如果有四灵抗着,皇权再是盖顶,李矩也拥有了极大的转寰余地,想怎样都可以,投靠北汉,甚至投靠契丹都可以。

    泽潞军使管辖的五州乃是汴州的西北门户,重要性相当于淮南之于南唐,过了五州就出了山区,一马平川直达黄河防线。

    倒时攻守之势易转,高平之战等于白打,人家只需一抬脚就到了你家门外。

    王卜相信风沙并不希望形势真的发展到如此地步,否则偷偷地做不好吗?

    何必让李矩的儿子跑去向柴兴哭诉?

    所以警告的意味更浓。

    如果柴兴非要坚持动手,人家当然也不会吝啬蛇吻毒啮。

    柴兴沉默良久,背书一般说了一大段话。

    “……所有钱一色即不得销铸为铜器货卖。如有犯者,有人纠告捉获,所犯人不计多少斤两,并处死……”

    王卜有些疑惑的听完,小声道:“此乃先皇颁布的禁铜令,奈何阻碍甚大,以致名存实亡。”

    柴兴又说了一段。

    “……除朝廷法物、军器等,并寺观内钟、磬等之外,自余民间铜器、佛像,五十日内悉令输官,给其值。过期隐匿不输,所犯人不计多少斤两,并处死。”

    王卜轻咳一声:“这是臣替陛下草拟的诏书。臣以为想要诏禁天下铜器,目下当然以佛门破口最易。”

    柴兴缓缓地道:“目下铸币奇缺,收天下之铜,势在必行,不在今日,也在明天。如今还可趁佛门之无力,若待佛门恢复元气,朕面对的就不仅是四灵了。”

    王卜不吭声了,柴兴分明铁了心要禁铜,谁也阻拦不了。

    他身在中枢,最清楚大周现在多么的缺钱,准确说是缺少货币进行流通。

    为此,柴兴没少殚心竭虑,甚至连佛都灭了,可见决心之坚。

    柴兴思索良久,沉吟道:“除朝廷法物、军器、官物及镜,并寺观内钟、磬、钹、相轮、火珠、铃铎外,其余铜器,一切禁断。”

    王卜这会儿回过味来,从郭武颁布的禁铜令,到他替柴兴草拟的禁铜令,于程度上其实越来越松。

    这两个禁铜令,都是不计斤两直接处死,不同处在于后者借着灭佛之风推行,遇上的阻力会小上很多。

    柴兴最后所说的禁铜令,实际上管得最松,只提了禁断铜器,并没有提怎么处理人。

    这说明柴兴虽然铁了心禁铜,还是拥有相当的理智。

    这一段明显是用来跟四灵谈判的。

    换句话说,柴兴开始考虑谈判,而非正面硬干,说明风沙的警告很有效果。

    王卜谨慎地道:“尽管陛下做出了极大的让步,臣还是担心四灵恐怕会误解陛下的意图。”

    道理很简单,秦收天下之兵,铸金人十二,开了历史的先河,本质上是在强行收归天下暴力归于朝廷。

    当时便令民间最大的暴力组织墨家差点烟消云散,至今都没能恢复元气。

    之后,凡是有志大一统的皇朝都会这么干上一回,每一次墨家遗脉都会遭受重创,比如四灵。

    此乃攸关四灵生死存亡的核心利益,四灵对这种事情的警惕可想而知。

    虽然王卜嘴上说担心四灵误会,好像柴兴仅是单纯因为缺铜而禁铜。

    实则他打心眼里认定柴兴就是想借着禁天下之铜来禁天下之兵。

    连他都不相信这仅是个误会,四灵怎么可能会相信。

    哪怕柴兴做出了极大的让步,他仍旧不看好四灵的反应。

    柴兴淡淡地道:“谁说我要跟四灵谈了?从头大尾我都只想跟墨修谈谈。”

    王卜眼睛一亮,拜服道:“陛下圣明。”

    墨修可以代表四灵,但是墨修的利益跟四灵的利益并不等同。

    尤其风沙还是一位被四灵废掉的墨修,风沙和四灵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完全可以各个击破,然后再来以夷制夷。

    柴兴笑了笑道:“朕有些安排也是为了以防万一,他的反应居然那么激烈,倒是有些出乎朕的预料。”

    王卜谨慎地道:“他让人通告微臣,柴家的小姐正在升天阁做客。似乎隐含两层含义:一者示好,暗示柴家的小姐安然无恙。再者试探,似乎正在等臣回话。”

    柴兴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浮上层阴霾,要不是因为他这个小妹不听他的禁令,跑出去乱逛,居然还跟风沙起了冲突,他哪里会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你吩咐下去,他们谁也不准离开这里,任何人胆敢违逆,我许你先斩后奏。”

    柴兴之所以会来这里,全因为柴家的人手就藏在这里。

    王卜苦下脸。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办好办砸一个样。

    ……

第一千零二十章 一个疼一个爽

    状元楼,陵光阁。

    尽管深更半夜,陵光阁上灯光彻亮,阁内的气氛却说不出的阴暗沉闷。

    核心七人这还是头一次产生了巨大的分歧,分歧双方争了两个多时辰,愣是没争出个结果。

    云虚和易夕若坚决反对风沙以“战”促谈地打算,宫青雅毫无意外地站在云虚一边。

    风沙则认为退让,哪怕仅是有限地退让也只会让柴兴得寸进尺,一旦开始退让,最后一定会被人家逼到退无可退。

    韩晶和云本真毫无疑义地支持他。

    伏剑的态度有些暧昧,要么一言不发,要么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始终没有正式表态。

    虽然她的心里支持风沙的看法,但是她无法忽视与北周皇帝硬碰硬的后果。

    三河帮乃是四灵、隐谷和云虚三股势力的集合体,她作为三河帮帮主坐在核心七人的位置上,那么她代表就是这三股意志的集合体,而非她本人。

    哪怕她在这里强行违逆自己所代表的利益,回去之后也很难贯彻。

    就好像易夕若代表着易门的利益一样。

    易门同样不希望与柴兴闹翻脸。

    先别提到手的酒榷,仅凭易夕若还是武德司的副使,且是实权在握的冰井务主事。想要说服她反抗头顶上的皇帝,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次的核心聚会不同以往,赵仪身为外人得以列席。

    尽管他一言不发,仅是冷眼旁观,毕竟还是参与了。

    对于这场聚会,他既感到意外又不感到意外。

    意外在于这七个人原来完全地串联在一起,相连之紧密超乎他的想象。

    之前一些死活都想不通的事情,忽然间豁然开朗。

    原来是这七个人引领着七股势力相互打着配合呢!

    好像竹子成林,漫山遍野,看似各自迎风,实则根系源一。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清楚地底下的根系情况,哪怕把地面上的竹子全部砍光也没用。

    顶多一阵春雨,然后如雨后春笋,再次漫山遍野,永远砍不干净。

    更令他吃惊的是,明显是云虚掌总,居然不是风沙。

    不意外在于这种议事规则与四灵类似,仅是分工不像四灵那样具体。

    所以他瞧得分明,虽然风沙每每将云虚和易夕若驳斥得哑口无言,只能不停地顾左右而言他,实则一直处于绝对的下风。

    目前还是三比三,连多数决都没有达到,何况只需两人反对足矣。

    听这一阵,他也算明白了双方的分歧在哪里。

    云虚身为辰流王储,必须获得北周的册封以稳固储位,所以不想惹恼柴兴。

    易夕若明显把注下于北周,打算让易门在此扎根生根,更不可能惹恼柴兴。

    风沙则随时可以拍屁股走人,当然不在乎惹恼柴兴,哪怕正面硬刚都不虚。

    赵仪不仅和云虚打过交道,与易夕若更是同朝为臣,且身处北周唯二的密谍组织,还都是首脑,于公事上地来往相当频繁。

    所以他知道两女不仅冰雪聪明,而且伶牙俐齿,居然还是说不过风沙。

    显然风沙说的话很有道理。

    政治本来就讲究得寸进尺。

    不会赶尽杀绝的人,根本不可能在这口黑缸之中存活下去。

    是以,他也认为这一步确实不能退。

    一旦退,步步退,迟早会退无可退。

    届时,再想反抗,早已无力,只能任凭宰割。

    奈何两女显然不敢冒这么大的风险,去赌柴兴当下会服软和往后不记仇。

    如果风沙不能分给两女一颗对症下药定心丸,说破大天也休想人家赞同。

    风沙好像看不透这一点,仍在纠结于表面的对与错,在那儿争执个不休。

    这令赵仪倍感讶异。

    他跟风沙对手好多回了。

    风沙每每算无遗策,总能在你自觉胜券在握的时候,来个奇峰突起,让你知道错了。

    阴谋阳谋更是随手施来,宛如浑然天成。

    你以为是阴谋的时候,其实人家是阳谋。

    你以为是阳谋的时候,阴到你吐血,还有苦说不出。

    暗忖莫非真是当局者迷吗?

    风沙好似说累了,低头呷了口茶,忽然转目赵仪,含笑道:“仪兄听了这么久,不知有什么看法?”

    云虚立刻接口道:“来者是客,怎好为难?风少你不要强人所难嘛!”

    这是担心赵仪帮风沙说话。

    虽然赵仪的说法在实质上无关决策,却会令本就说不过风沙,导致狼狈不堪的她更加狼狈。

    风沙笑了起来:“他和夕若都是柴皇的臣子,怎么可能犯上不敬,你多虑了。”

    云虚冷冷地道:“他还是四灵的观风使呢!谁知道他到底向着哪边多一些?”

    风沙歪头道:“你还是四灵的一方主事呢!你的心到底向着哪边多些?”

    云虚俏脸色变,恼道:“你说我应该向哪边?向着你,还是向着四灵?”

    七人核心聚会的紧密程度其实远高于四灵,她和风沙的关系更甚。

    如果她向着四灵不向着风沙,风沙保管第一个发飙。

    这是反将风沙一军。

    风沙看了赵仪一眼,淡淡地道:“四灵即我,我即四灵。”

    云虚瞪起美眸恶狠狠地凶他一眼,但是不吭声了。

    如果她敢说墨修不能代表四灵,风沙就敢立马跳起来给她一耳光,然后硬逼着她把话给咽回去。

    她又不傻,什么话可以乱说,什么爆竹碰不得,她心里门清。

    赵仪同样没有吭声,瞧着好整以暇地风沙,忽然有些明悟。

    他隐隐觉得风沙好像一直在故意挑衅云虚,似乎也在故意拖延时间。

    果然风沙又借题发挥,怼了云虚几句。

    云虚气得火冒三丈,偏偏怼不赢。

    每次都以咬着银牙闭嘴结束,积郁的火气可想而知。

    “你说得再多,终究还是无法获得这里绝大多数人的认可。”

    云虚是再畏惧风沙,终也有些受不了了,寒声道:“你已经警告过了,我相信柴皇不会无视。我拟暂避锋芒,以各种渠道向柴皇输诚,防止势态不可挽回。”

    “你这是一厢情愿。”

    风沙又开始老生常谈:“柴兴摆明要收天下之兵,四灵将首当其冲,你怎么可能独善其身?你愿意投降是一码事,人家接不接受你地投降是另一码事。”

    云虚怒极反问:“他傻吗?为什么不接受?不怕逼反吗?千金买马骨不好吗?”

    “反正决定权不在你。”

    风沙耸肩道:“你连刀都放了,有什么资格决定人家怎么想?还反抗?你见过砧板上的鱼反抗刀吗?我见过,鱼和刀都是血淋淋的,区别在一个疼一个爽。”

    ……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水银泻地

    风沙的“刀俎鱼肉”之说令云虚火冒三丈。

    倒不是说风沙说的话没有道理,正是因为太有道理,她根本无法反驳,又实在不可能答应,所以才会更加恼火。

    尤其类似的讥讽之语,风沙一直翻来覆去地讲了好多遍,还次次不带重样。

    宛如啰嗦的老和尚翻来覆去地诵经,又像打不死的苍蝇绕着脑袋嗡嗡乱叫。

    时间一长,是个人都会气炸。

    “你们都别说了。”

    云虚强压着心火道:“既然分歧甚大,始终争执不下,偏又迫在眉睫,所以我决定乾坤独断。风少你没意见吧?”

    风沙眼神转冷,似乎有些恼火地盯着她。

    云虚毫不示弱地以美目回视,其实心虚得不行。

    一般来说,任何分歧,她和风沙会先私下里达成共识,召开核心聚会的时候,两人的态度总是能够完全一致。

    这次因为事态紧急,实在来不及私下沟通,加上确实事关她的核心利益,所以才会与风沙公开顶牛,硬是寸步不让。

    最关键,她之所以能够掌总,源于风沙不愿拆伙所以做出退让,并非她真的拥有掌总的实力。

    所以,她比风沙掌总的时候更需要获得风沙的支持。

    为此,她牺牲了很多东西。

    明面上对风沙越是强硬,私下里反而越发柔顺乖巧,不像原来那样可以仗着情人身份,动不动就对着风沙耍蛮。

    这样做虽然总是能够占到便宜,却始终是附皮之毛,毫无自主的权力。

    相比从前,她更喜欢现在。

    风沙平视道:“既然由你掌总,当然由你说了算。但是你千万别忘了,由谁说了算,就该由谁负责。”

    云虚咬着牙道:“当然。”

    风沙笑了笑,低头喝茶。

    赵仪不动声色地瞄着云虚,心道你恐怕上套了。

    就在云虚以为大势抵定,正在给诸人分派任务的时候,流火忽然门外求见,言说白矾楼传来消息,王卜夤夜登门,指名要见易夕若。

    好像是王卜对开封府尹的人选有了新的想法,希望与易夕若尽快会面云云。

    明天就是开封立府大典,人选当然已经定了。

    所以,时限就是天亮之前,否则肯定来不及。

    王卜和易夕若乃是风沙用来与柴兴沟通的渠道之一。

    云虚用过,但是仅是借用。

    所以,这话看似是王卜对易夕若说,其实是柴兴对风沙说。

    云虚冷笑道:“这下好了,人家开始反击了。不知风少你怎么看?”

    花推官横死之后,风沙许诺泽潞军使将下辖五州的盐货通商归于北周朝廷,换得柴兴默许他再推荐一个人物为开封府尹。

    所以,泽潞军使与开封府尹的人选有着密切的关联性。

    风沙刚让泽潞军使的儿子跑去向柴兴哭诉自己的父亲不会造反等等,用以威胁。结果王卜马上对开封府尹的人选有了新的看法。

    这个所谓的“看法”显然很有针对性,就是柴兴针对风沙的反击。

    风沙放下茶杯,向易夕若道:“快去快回。”

    易夕若偷瞄风沙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柔公主还有什么叮嘱吗?”

    云虚娇哼道:“也不要太快了,萝卜快了还不洗泥呢!总要把人家的想法问个清楚明白,免得产生什么误解。”

    风沙又开始低头喝茶。

    赵仪现在也有些闹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怎么看云虚都已经胜券在握,风沙好像输定的样子。

    但是,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因为他曾经也觉得自己胜券在握,然后莫名其妙地被风沙给翻了盘,甚至一把连输个彻底。

    不过他实在留不得了,没法继续看好戏,有些遗憾地顺势告辞。

    云虚志得意满地道:“往后还要与仪兄多多联系。”

    赵仪含笑道:“只要风少没意见,我当然没问题。”

    他还是觉得把注压在风沙身上胜算大些。一来,云虚在四灵的身份跟他没得比,他怕不着。二来,一直是云虚有事求他,他求不着云虚。

    最关键,风沙要是误会他和云虚有点什么,他的小情人薛伊奴就在风沙的手里呢!最关键,贺贞是风沙的副手,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那种。

    人家要是报复起来,那就是双倍暴击。

    云虚立刻会意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忙补救道:“当然是和风少一起。”

    赵仪抱拳道:“好说好说。”

    易夕若走后,云虚让大家稍事休息,等待易夕若回返。

    诸女很快离开,房内只余风沙和云虚。

    云虚挨到风沙身边坐下,双手环抱他的胳臂,笑靥如花地道:“生气了?”

    风沙摇头道:“不至于。”

    云虚撒娇道:“人家也只是就事论事,又不是有意针对你,更不是借题发挥。”

    风沙信她才有鬼,嘴上道:“我知道。”

    他越是这样,云虚的心里反而越发紧张,不过一转念,心道我现在占着上风,干嘛要怕他?

    于是轻咳一声,松手道:“我知道你一向好强,不愿向人低头,奈何事情已经定了,你也同意了,柴皇那边你要设法尽快解开梁子,不能再跟人顶牛。”

    风沙反问道:“你想要我怎么做?”

    云虚凝视道:“我想过了,你还是应该参宴,与柴皇当面谈谈,只要你松了口,柴皇不可能把你怎么样,毕竟他还指望你往后多多配合呢?”

    风沙淡淡地道:“你怎么知道他不会认为我这是故意稳住他,用来争取时间,准备更大的图谋?所以他非但不会领情,反而会趁机进逼,以绝后患。”

    云虚愣了愣,蹙眉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跟柴兴有来有往也算斗过几次法,每次服软,他都是被逼的不得不服软,尽管这样,还是会另出尖刀,四处戳戳,以作试探,兼为找补。”

    风沙掰着指头道:“比如差点逼死彤管,后又推出盖万和王升这两枚弃子,还有挑动四灵的最高层内斗之类。”

    其实还有祭出郭青娥与他联姻一事,考虑云虚的感受,于是略过。

    风沙顿了顿,问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云虚摇头。

    “他行事似水,遇阻则没,没不过则绕,无孔不入。对付这种人,只能全线相抵,可以进可以退,就是不能漏,只要有缝,马上就会给你来个水银泻地。”

    ……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后患无穷

    白矾楼一直处于兴修之中。

    易门目下极度缺钱,什么地方都在节俭,唯独给白矾楼的灌注从来没有短缺过,甚至节节攀升,怎么坚固怎么来,怎么奢华怎么搞,很有点不计代价的意味。

    尽管这样,易门也经不住全面开工,只能一栋一栋地修。

    东楼修完修北楼,北楼修完修中楼,最难办的就西楼和南楼,花费更多,进展更慢。全因西南角正好与皇宫的东北角对角,禁忌很多,不能想怎样就怎样。

    总之,新楼新建不久,旧楼差不多拆光,易夕若干脆搬去了冰井务的秘密驻所,让师弟易无咎留守白矾楼。

    冰井务的驻所位于夷山与白矾楼所在景明坊之间,和白矾楼的北楼恰好对街,往来十分方便。易夕若身为冰井务的主事,易门中人自然在其中占据了很多高位。

    时间一长,冰井务倒好似与白矾楼连为一体,成为了易门自家的驻地。

    王卜说是去白矾楼见易夕若,实际上白矾楼现在并不方便待客,易无咎还是去冰井务接待这位同为阴阳一脉的师叔。

    别看易无咎平常对易夕若诸多不满,那是为了维护易门的利益,这是他跟在掌教师姐身边的责任,名为辅佐,实为监督。此乃易门宗法赋予他的权力。

    好像当初易夕若跟在易云的身边一样。

    其实易无咎的心里对易夕若相当敬重。

    毕竟易门肉眼可见地发展壮大,与易云当权之时的情况相比,不啻天渊。

    那时在潭州,易门和司星宗的关系根本谈不上什么平等。

    就好像一个乞丐在自己当大官的远方亲戚家门外讨饭吃。

    人家许你在门口乞讨,没有放狗咬你,没有把你赶走,时不时还会接济几碗吃剩的残羹冷炙,已经称得上宽容大度。

    如今,易无咎已经可以跟王卜面对面地轻松谈笑。

    要知道王卜乃至是司星宗的师叔,更是北周的高官,皇帝的肱骨,真正的权臣。要不是两人实在差着辈分,甚至可以平起平坐。

    这时回想当初,易无咎当然恍如隔世。

    王卜已与易无咎交谈了好一阵,这时捻须微笑。

    “此乃天大的恩典,不仅漫天下独一份,古往今来何曾有过?其中沉甸甸的分量,以无咎师侄的智慧,应当掂量得出来。”

    易无咎尚在震惊,闻言回神道:“师叔谬赞了。师侄虽然愚钝却也知道这应许的分量,柴皇的气度当真非同凡响。师叔放心,师侄一定会力劝掌门师姐……”

    “劝我什么?”易夕若那动听却淡漠地嗓音自门外飘入,人也随声飘入,神情像语气一样淡漠,人比声音更美。

    易无咎赶忙行礼。

    王卜也起身行礼。虽然他辈分比易夕若高,但是易夕若是掌教,何况他近来有不少事求易夕若牵线搭桥。

    比如当初张永被风沙借口行刺强行扣住,就是他请易夕若出面把人要了回来。

    诸如此类的事情其实不少,使易夕若和易门的分量在司星宗的眼中节节高升。

    不管因为什么,反正人家能够影响甚至操纵形势,不由得你不重视。

    易夕若翩然回礼,请王卜入座,她则入座上首。

    易无咎迫不及待地道:“掌教师姐,王卜师叔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易夕若转目凝视,异瞳之光异常冷峻。

    易无咎讪讪地闭嘴。

    易夕若向王卜欠身道:“开封府尹的人选牵扯甚大,更是迫在眉睫,如果说变就变,恐怕会有后患。”这个后患当然是指风沙。

    本来她进门前打算奉行云虚的退让之策,然而王卜一来就送礼,还是可以让易无咎喜形于色地礼物,这让她不禁多了点想法。

    不妨先把风沙丢出去吓吓人,再来听听人家的开价。

    王卜果然脸色微变,苦笑道:“我也正是担心后患无穷,所以才想请易掌教出面转寰一二。”

    易夕若见抛出风沙吓人果然管用,心下甚喜,面上蹙起蛾眉,沉吟不语。

    王卜作势捻须,眼睛去瞅易无咎。

    易无咎干咳一声,凑近易夕若的耳边,难掩喜意地道:“柴皇许新建的白矾楼高过皇宫……”

    易夕若愣了愣,有些难以置信地回望王卜。

    王卜含笑颌首。

    易夕若怦然心动,差点一口答应下来,转念思索少许,轻声道:“这确实拥有极其浓厚的象征意义。”然后闭嘴。

    言外之意,也仅是拥有象征意义罢了。

    其实绝不仅止于象征意义。

    从古至今,民间能够高于皇宫的建筑仅有佛塔。

    一间酒楼不仅与皇宫比邻,还能够高于皇宫,确立的意义与地位绝对无与伦比,足以带来丰厚的现实利益。

    尤其对易门来说,这更是意味着获得了皇权的认可,不再处于百家的边缘,主流可期。

    但是,风险也很大。

    因为这皇权赐予的,可以赐予当然也可以收回。届时对易门的打击,将会加倍。无形中等同于被皇权所绑架,或者说被皇权所延揽,只能无奈地依附于皇权。

    更别提扯进皇权,等于跳进了漩涡的最中心,获益的同时,危险同样倍增。

    更会立刻使易夕若陷入左右为难的困境。

    比如,被迫选择帮柴兴,还是帮七人核心?

    很可能两边不讨好。

    最终什么也没得到不说,反而被两方同时抛弃。

    其结果,更可能是易门获得短暂的风光,然后又被彻底打回原形,从云巅堕至泥底,还被踏上一只脚,甚至被好几只脚反复碾踩,永世不得翻身。

    相对于面临的巨大风险,柴兴给的好处,更像是裹着香甜蜜糖的毒药,诱人至冲动,杀人于无形。

    不过,易夕若就像一只闻到鱼腥的猫儿,已经按捺不住了,其实并没有想那么多,仅是习惯性地抬价,想要更多一些。

    王卜正色道:“实不相瞒,陛下意属由我兼任开封府尹,还望易掌教顾念同宗情谊拉拔一把,我等一定会投桃报李。”

    易夕若那对像猫一样的异瞳顿时亮得闪闪发光,嫣然道:“易门与司星宗同气连枝,理当相助。不过这事尚有碍难之处,夕若只能保证尽力。”

    ……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冤大头

    易夕若匆匆赶回陵光阁,将事情三言两语地说了,末了向风沙道:“夕若觉得陛下确有示好之意,王卜就是说客。”

    她这一番话的遣词语气隐含着柴兴让步的意味,似乎暗示应该与之对抗。也就是符合了风沙的以“战”促谈之说,与刚才附和云虚的态度截然不同。

    云虚越听越不对劲,越听越恼火,压着火气听完,冷然道:“哪里示好了?如果答应下来,开封府尹最终还不是花落别家?”

    易夕若冲着云虚歉然一笑,还是坚持道:“毕竟还是折中了嘛!态度从强硬退至折中,怎么不算示好?”

    其实她并非完全认同风沙的策略,更不想与柴兴撕破脸,仅是因为尝到了甜头,认为完全可以让风沙出面与柴兴顶牛,她在中间当好人转寰,岂非获利更大?

    不过,这点小心思当真不好明说。

    她打算私下里再分别向云虚和风沙求得谅解和支持。

    云虚有些恼羞成怒,一连串反问。

    “这能说明什么?怎么就折中了?难道王卜不是他的心腹?难道开封府尹不是被他收回?我看你是见利忘义,被人家送你的礼物给迷昏头了。”

    易夕若很想反问送礼上门难道不算示好?想了想还是闭嘴,偷眼去瞄风沙,心道我都帮你说话了,你怎么也该帮帮我,不能让我下不来台吧?

    风沙轻咳一声,问道:“我上次去白矾楼,好像东楼北楼已经建好,中楼也至半途了吧?”

    易夕若不明白他为什么把话给岔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顿时谨慎起来,斟酌着答道:“东楼正在收尾清扫,北楼尚在装潢内设,中楼还在搭建。”

    风沙笑了笑:“我对兴造营建还算有点心得,三层所需的筑基砌磉乃至构造设计,应该与四层不同吧?”

    他是这方面的大家,新建的白矾楼根本就是他的设计,一下就点出了关键。

    楼层越高,根基就越要打稳,还有设计、选材、质料等相关事宜。

    这是一项极其浩大且繁复的事情,甚至比白地新建还要困难,绝不是说变就能变,说改就改的。

    易夕若俏脸剧变。

    “柴皇应许白矾楼高于皇宫,对未来是天大的好事,对当下则是天大的麻烦?拆倒重建远比空地新建更耗时、更耗工,最关键,更耗钱。易门拿得出来吗?”

    听着风沙娓娓道来,易夕若的脸色阵青阵白。

    云虚不明白风沙怎么好像站她这边了,不由愣了一愣,旋即喜道:“风少说的很有道理,此举绝非真的示好,其实包藏祸心。夕若你可不要上当啊!!”

    “柴皇确实厉害,这何止包藏祸心,兼有拉拢分化之意,同时把易门绑上了自己的战车,顺便卖好司星宗。”

    韩晶突然发声,然后叹道:“毕竟开封府尹落到了王卜的手上,司星宗能不高兴吗?如果夕若姑娘最终不答应,那也是易门得罪了司星宗,怪不着柴皇。”

    易夕若有些慌了神。

    她就是闻到了腥味儿,一心想吃肉而已。

    还真没想到这块肉不仅吃下肚会撑死人,如果不吃也会有代价。

    “易门本就缺钱,若是需求更增,那就必须有所倚靠。我记得易门目下最主要的收入来源分为三类,我方划拨、冰井务和酒榷大约各占三成吧?”

    韩晶掌理总账,对这些情况十分了解,郑重地道:“如果需求激增的同时,冰井务和酒榷的收入却因故断掉……”故意停住不说。

    易夕若脸色苍白,连红彤彤地嫩唇似乎都白了。

    冰井务和酒榷的收入,归根结底源于柴兴,也就是说,柴兴说断就能断。

    她目下还欠着善母好几笔巨款没还呢!如果收入突然少掉半数以上,她怕不是要上吊。

    “柴皇看似许白矾楼高于皇宫,其目的是把易门和你彻底拿住。”

    风沙接口继续:“届时,他只需稍作暗示,比如撤销酒榷或者更替冰井务主事之类,你鼓得起哪怕一丝一毫的勇气,拒绝他对你提出的任何要求吗?”

    易夕若呆了少许,向风沙挤出个讨好的笑脸:“还请风少一定帮帮我。”

    云虚面色微变,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又紧紧地闭上,一对美眸死死地盯住风沙,透出的神情异常复杂。

    她和风沙已经各自拉开了阵营,不仅争锋相对,更是短兵相接,最后拼了个三比三。虽然风沙一直胡搅蛮缠,实际上她已经赢了。

    这场聚会过后,核心七人的权力格局将会随之发生改变,她还可以顺势调整一些关键的人事安排,以后她说话将会更有力道,掌总这个位置也算真正坐实。

    这一天虽然有些突如其来,其实她预先做了很多的准备。

    核心七人之中,韩晶和云本真乃是风沙的死忠,她并没有多花心思,伏剑和她过往的关系则令她不方便做太多动作,所以全力拉拢易夕若。

    为了让易夕若在关键的时候完全倾向于她,她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没想到胜券在握的时候,突然反转。

    其实云虚知道怎么把易夕若给重新拉回来,但是她稍微估算了一下可能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心疼到舍不得。

    同时又担心风沙同样舍不得付出这么巨大的代价,那样的话易夕若就会被柴兴掐住命门。

    往后,核心七人肯定会因为易夕若受到牵掣而被掣肘,恐怕会不停的流血。

    如果风沙愿意帮易夕若解脱,那么她又等于被打回了原形,仅剩宫青雅站到她这一边,而且情况会更加糟糕。

    因为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关系,易夕若别说相助,恐怕连中立都做不到,只会彻底倒向风沙。

    总之,好像怎么都对她不利,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

    毕竟风沙不会对她赶尽杀绝,但是柴兴会。

    风沙思索少许,缓缓地道:“鉴于最近的形势波谲云诡,我拟将一部分产业的获利暂时划入总账,由我派人专门负责掌理。诸位若有急需,申请即可。”

    等于越过云虚,新设了一个重要的职位,也可以说是花钱买的。

    易夕若顿时喜形于色。风沙此举很有针对性,就是专门用来解除她的后顾之忧。有了风沙这个冤大头,呸~大财主做后盾,她哪还需要担心钱这么点小事?

    她却没想到,申请能不能过,能过又能拨多少钱,全在风沙一念之间。

    换句话说,掐住易夕若和易门命门的人,从柴兴变成了风沙。

    虽然确实有些贵,但是风沙觉得值。

    本来不是花钱能够解决的问题,突然能够花钱解决了,怎么不是大赚特赚?

    何况他的钱又不是白送,易门将来肯定是要还的,还不上就拿白矾楼抵嘛!

    风沙转目云虚,含笑问道:“你要不要也出上一点?”

    云虚的俏脸上写满了郁闷:“我也就有点小本生意,哪及得上风少财大气粗。”

    ……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花仙子

    中秋当日,早在三更时分,位于中轴线的御街已经被身穿铁甲的禁军骑兵彻底净空,汴州内城被分隔成东西互不相通的两边。

    天刚蒙亮,这些铁甲骑兵在皇宫宣德门外聚为开道前导,其后跟上一些穿着五色甲胄的御龙卫成行成列,其间大旗和大扇招展,画戟与长矛锃亮。

    再后是一群又一群的锦衣卫士,多半出自殿前司,也不乏武德司,或骑马、或执斧、或挎剑、或持牌、或持棒、或持杵。一群就是百余,加起来足有千余。

    总之,皇帝出巡,千乘万骑,御驾在哪,外面根本看不见。

    各处官署、衙门的官员及听差,早就到了原汴州府衙现开封府衙外候驾。

    云虚作为辰流王储,当然会受邀参与大典,一早就去了。

    易夕若身为武德使副使,当然需要随驾。

    伏剑尚没有资格参加这种大典,与韩晶结伴走了。

    宫青雅来无影去无踪,谁也管不到她。

    至于云本真,当然陪在主人的身边。

    当柴兴的御驾抵达开封府衙的时候,风沙正在乘船游汴河。

    他与柴兴有过数次隔空斗法,也有过数次见面,算是知道些柴兴的行事风格和手段。

    云虚在他选择的时机、在他选择的地点、在他选择的议题上与他争锋,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没占,其结果从开始就已经注定。

    所以,云虚只能默许了他的以“战”促谈之策。

    为了以防万一,风沙决定暂时处于活动之中,更要低调一点。

    毕竟汴州还是柴兴的汴州,北周还是柴兴的北周,哪怕武力强盛如四灵,在汴州也不可能高于禁军,甚至不可能高于巡城军。真要被人给围了,麻烦就大了。

    护圣营已经被调开,一时半儿无法对北周形成足够的威慑,尤其北周总执事态度不明,天知道柴兴会不会抓住这个空隙铤而走险,来个“擒贼先擒王”。

    届时,别说勾栏客栈,哪怕躲进四圣观都不足以保证他的安全,还不如暂时在外面“流浪”,让人家找不到。

    他打算依据柴兴接下来的反应,再来决定是回勾栏客栈,还是去南唐使馆呆上几天,甚至去契丹使馆呆上几天。

    呆在外国使馆会相对安全很多。

    北周目前并没有能力,也没有意愿与契丹或者南唐正式开战,就算正式开战了,使馆这种地方也不是轻易能动的。

    你能动,人家也能动,最后谁吃亏更大还不一定呢!

    无论他最终选择去南唐使馆还是契丹使馆,其实都是一种针对柴兴的严重警告,区别在于严重的程度不同。

    除非柴兴弃平边策的大局于不顾,否则绝对无法忽视他这种无声地威胁。

    除了两国使馆,风沙手上还有其他一些筹码,当然不能一把连全部打出去,否则等于逼得人家别无选择,所以要一点点地加码。

    你一招我一招,大家有来有往。

    就算一方输了,总比拉开架势真打上一场划算多了。

    如果输了不肯服输,那就只能撕破脸掀桌子。

    风沙相信柴兴绝对不想闹到如此地步,就像他也不想一样。

    然而,人心莫测,不能不防,暂时隐藏一下行踪准没错。起码他这块肥肉不能亮在人家的眼前使劲地晃荡,那样等于诱惑人家一口吞下。

    只要他没事,他的羽翼就是安全的。这点他并不担心。

    开封府衙就在河之南岸,与他的座船仅隔着一座钟楼,远眺人头攒动,彩旗如林,当真热闹纷呈。

    衬得他的身边相当的冷清,加上河风清冷,不免有些萧瑟之感。

    临出门前,他特意换了身行头,又扮成了江湖人胡九道,并没有包下整条游船,仅是包了其中两间船舱,身边就带了云本真、绘声、马玉怜和授衣四女。

    四女皆换上了男装。

    云本真专门负责护卫主人。

    她手下有几队精干的人手分散在周围,装扮成各色人物隐蔽地跟随,随时保护和策应。

    这种时候,风沙最信得过云本真,以及她手下的风门。

    马思思还要继续与素玉地谈判。

    马玉怜留在风沙身边,负责与妹妹往来沟通。

    流火留在勾栏客栈主持日常,同时与各方沟通情报。

    授衣留在风沙身边,负责与姐姐往来沟通。

    至于绘声,干事即坏事,从来没有靠谱过。

    还是乖乖地当抱枕好了,她就这个拿手。

    总之,风沙身边这几名婢女各司其职,用不着他操心太多。

    难得有暇,不如闲逛,风沙带着几女沿着汴河乘船往西出了内城便即下船。

    下船即到使馆区附近,四下转了转便临近午时,准备找个合适的地方住宿。

    当然不能找那种背景深厚的大酒楼,更不能找背景更深的会馆,只能找一些中不溜的地方,最好还能沾点灰、沾点黑,这样才不容易被官府给查到。

    主要是防着白道漏风。

    至于黑灰道。魔门出马,一个顶俩,韩晶作为圣门圣女会跟相关的各方打好招呼。

    这条道上,历代墨修断断续续地当了好几百年魁首,说话绝对比任何皇帝都管用。

    加上魔门本身见不得光,这方面比四灵并不逊色多少,自有一套不漏风声的法子。

    风沙最终找到了一家凡花客舍,打算暂时入住。

    凡花客舍靠近汴河,离礼宾馆亦不算远,交通便利,附近的环境还算不错,尤其装设别有楚韵,风沙一眼就瞧中了。

    另外,还因为进出之人都是劲装打扮,明显江湖人物居多。

    江湖人扎堆的地方多半会沾点灰、沾点黑,官府的手通常伸不进来。

    为了不要太显眼,授衣先装作客人进门打探一下。

    授衣江湖出身,很快盘清根底。原来这里跟风沙还有点关系,据说东家乃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花仙子。不仅这一家客舍,这条街上不少店铺都是她的产业。

    风沙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自己什么时候认识什么“花仙子”。

    还是绘声怯生生地小声道:“是,是花娘子。”

    风沙愣了愣,失笑道:“那也算是自己人了。没想到她还挺会持家的,居然有了这么多产业,不错不错,挺能干的。孟凡这小子福气不浅啊!”

    绘声反倒越发胆怯,俏眸中充满惧色,两条长腿止不住地发抖,差点夹不住尿裤子。

    刚踏上这条街的时候她就隐约感到不妙,觉得是有人故意把主人往这里引,不是马玉怜就是授衣,这是故意跟她过不去呢!

    花娘子在江宁的时候,通过她的关系仅用五十两银子就从江宁朱雀手中盘下了一家位于秦淮河畔的顶尖风月场,里面随便一位姑娘的身价都不止五十两金子。

    汴州的情况差不多,绘声没少以权谋私,偷偷地给花娘子找便宜。

    这一整条街及上店铺本来都被三河帮给盘下了。

    正是她出面说和,让伏剑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价钱,把位置最好的几处门铺转给了花娘子,而且还都装修好了,拿来就能开业那种。

    这要是让主人晓得了,她的屁股怕是要开花。

    尤其云本真也在呢!如果屁股仅是开花,那都算主人格外开恩了。

    ……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岷山雪岭

    绘声的惧全部写在了脸上,她的怕更似写满了全身,尤其那两条丰匀的长腿,抖得相当的均匀。

    风沙明明看见了,偏偏好像没看见,兴致勃勃地入店闲逛。

    入住的事情交由授衣打理,用不着他来操心。

    云本真、绘声、马玉怜和授衣都是绝色,哪怕女扮男装,还是十分吸睛,如果结伴一起,更会引人瞩目。

    所以四女跟主人一样带了斗笠遮脸,衣袍更是相对宽大,遮掩窈窕动人的体型。尽管如此,姿态依然出众的优雅,离得近了更是香息怡人,如醉花丛。

    好在仅授衣一人前去攀谈办理,加上这种见不得人的装扮其实在江湖上很寻常,并没有引起店内太多人的注意。

    这间凡花客舍和多数客栈不一样,并非前食后宿,反倒设了一些茶席,以屏风稍作隔挡。

    目下茶席半满,或者两两相对、或者三人围坐,男和女几乎一样多,年纪都不算大,全是轻声说话,并不喧哗。

    风沙进门之前就发现了,进出这里的江湖人物,身着的劲装其质料工艺都属上乘,称得上华服,身上的佩刃佩饰同样不似凡品。

    说明这里针对的客人乃是拥有一定身份的世家子弟,所以才会摆茶席不摆酒席。

    店内的呈列显然价值不菲,更是古色古香,全然楚韵风格。

    其实不像客店,更像一间古董店。

    摆设的物什多是漆器,线条无不流畅优美,光可鉴人,其上绘着天地山川,或者龙虎腾云,最多则是千姿百态的凤纹彩绘,就是各式各样的鸟。

    要么红底黑纹,要么红纹黑底,红不张扬,黑不惨淡,丽而不奇。

    总体观之,艳却含蓄,不乏深沉。

    墙上还挂着不少奇形怪状的面具,同样以漆器居多,或狰狞或怪诞,寻常人看了可能会吓到。风沙瞧得津津有味,人越走越近,头越仰越高,挨个欣赏。

    这时,店门外一阵雨点般的疾蹄之声,然后咴律律几声长短不一鸣叫,兼有此起彼伏的踏蹄之响,引得店内所有人转头视之。

    三匹骏马上乘着三个人,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正纷纷甩缰下马,动作敏捷,整齐划一,姿态优美,落地轻盈利落,显然都会轻功,而且身法不错。

    最醒目,白巾束黑发,白袍裹白靴,连剑柄剑鞘都是白的,肌肤更是雪白如雪,兼有湿润,并不干苍。

    明明像是赶了远路,偏偏白得一尘不染,白得干干净净,加之个个眉清目秀,全是难得一见的美少年。

    三名白衣少年走进略黑略暗的大堂,倒是似飘进来一片明灯,使整个大堂都亮堂起来。

    大堂内的江湖人物似乎从没见过这么些美貌少年结伴一起,纷纷转目凝视。

    三名白衣少年的六只亮眸则齐唰唰地盯上了授衣。

    云本真睁着乌亮的大眼睛一阵转眸,伸手拽了拽主人的袖口,悄声道:“女扮男装。”她同样女扮男装,对此相当敏感,一眼瞧破。

    三名白衣少女寻了个空茶席坐下,凑齐脑袋低声说了一阵子话,不时瞅瞅授衣,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嬉笑,似乎瞧出授衣也是女扮男装。

    授衣匆匆回来,低声道:“看她们的打扮,像是岷山雪岭门的弟子。”

    风沙向来不太关心江湖事,更不太了解,但是对山川地理熟稔于心,知道岷山又称海内昆仑,有四秀最为著名:

    峨眉、青城、雪岭、摩天岭,其中雪岭为最高的主峰。

    正因为最高,自然积雪山脊,冰川遍地,也最无人烟。

    这时,三名白衣少女结伴起身,去找客店的掌柜交谈,时不时还向授衣这边望上一眼。

    因为风沙沿着墙边看面具的关系,一直处于角落里,一开始并没有引起她们的注意,这会儿明显是顺着授衣瞄了过来。

    风沙向授衣问道:“你认识她们,她们认识你么?”

    授衣迟疑道:“应该不认识。雪岭门一向跟青城派走得更近,我们龙尾派同峨眉派的联系更加紧密一些。要不是她们这身打扮佩着白剑,婢子也认不出来。”

    风沙好奇道:“雪岭门也是名门正派吗?我怎么好像没听过?”

    所谓名门正派,泰半跟百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他多少知道点,对这个什么雪岭门却是闻所未闻。

    授衣犹豫着小声道:“应该算是名门正派吧!”

    风沙更加好奇:“什么叫应该?”

    “雪岭的门主雁老前辈多年前下山创立了大成会……”

    授衣忽然瞧了绘声一眼,声音更小:“旧蜀亡后,大成会趁机入主成都府,一跃成为天下十三帮会,后来组织建立川盟,被公推为盟主。”

    风沙微怔,失笑道:“原来川盟的盟主出身雪岭门,所以雪岭门肯定是名门正派,起码在蜀地没人敢说不是。”

    授衣轻轻地点头。

    “实际上呢?”

    授衣扭头向那三女回瞄一眼,轻声道:“雪岭少主在巴蜀很有名,听说收了许多妙龄少女为弟子,据说不乏强迫甚至强掳。这仅是传闻,一直有风无影。”

    风沙心道什么据说,肯定是事实,仅是碍于川盟盟主的威势,没人敢于证实,也没人能够证实罢了。

    这位雪岭少主的喜好好像跟他差不多,也喜欢养花藏花,甚至折花自娱。

    当然,他绝对不会认为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好不对,同时觉得这小子居然强迫强掳,实在太掉价。

    云本真插口问道:“这么说,这几名女扮男装的少女应该就是雪岭少主的弟子了?看她们的样子好像是为什么人打前站。”

    这三女明显在找掌柜订房,和授衣干的事情一样。一般会提很多要求,方便入驻舒适,并方便护卫安全。

    话到这里,门外响起马蹄声,又有三人骑马到了,同样白衣白剑,同样女扮男装,同样眉清目秀,纷纷下马进店。

    她们与先头三女汇合一处,凑头于茶座,开始絮絮低语,不时咯咯脆笑几声。

    云本真再次扯了扯主人的袖子,悄声道:“她们身上有血迹。”

    风沙顺着她的视线瞧过去,后进门的三女的袍角和袖边确实有红斑斑。

    粗看一下,像是精工巧绣的花纹,与白衣相衬,仿佛雪中抽枝绽放的红梅。

    仔细一看,殷红点点,血迹方干。

    ……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一个顶俩的风沙

    风沙跑出来暂时“流浪”是为了以防万一,避免柴兴一时想不开铤而走险,自然不想沾惹麻烦,导致暴露行藏。

    这几名雪岭门的少女身上带着血、脸上带着笑,说明她们本身就是麻烦。

    趋利避害乃是人之天性,换做寻常人处于类似的境况,一般会选择逃避。

    但是风沙并非寻常人,寻常人看见“危”的时候,他通常可以看见“机”。

    之前柴兴应许,将由亲近彤管的王景负责北周西面的边防部署,王景将会配合辰流由南北两面威逼巴蜀。

    由于平边策被柴兴定为国策,柴兴一直分作明暗两手,不遗余力地推行。

    所以北周仅是佯攻巴蜀,再佯攻南唐,其实真正剑指契丹,目的在于收复幽云十六州。对于利益相关的人物和势力来说,此乃大局。

    换句话说,北周起码在数年之内无暇顾及西面,辰流完全可以趁机将手直接伸进巴蜀之地,起码数年之内不受任何掣肘。

    这是巨大的利益,对于他和云虚来说,也可以称之为大局。

    所以,他接下来想去巴蜀一趟,亲自观察一下当地的形势,给往后的相关决策奠定现实的决策基础。

    同时,顺路铺路,疏通关节,埋下棋子之类,方便之后种种行事,甚至在合适的时机来个里应外合。

    类似的事情,他从辰流一路做到北周,拿手的很,也每每得手,收获了丰厚的回报,自然食髓知味。

    雪岭门的门主不仅是大成会的会主,更是川盟盟主,根本是蜀地最大的地头蛇,甚至称得上掌控者。

    既然他的目的地是川盟的地盘,自然开始琢磨能不能借此搭上点关系,给之后的行程增添一些便利。

    他在汴州拥有强大的实力,就算因此遇上些风险也拥有足够的能力化解,卖好交好更是顺手可为。

    绝对比跑到人家的地盘上再来卖好,更具有主动和优势。

    就算当下不小心闹掰,大不了绕过蜀地换条道走,总比过去之后更有选择。

    至于那个雪岭少主的人品如何、行为如何,不是说他一点都不考虑,但是绝非他首要考虑的事情。

    于是他入住的同时,让授衣从侧面打探一下情况。

    凡花客舍虽然装设相当考究,其实算不上多高档的客栈,并没有独立的院落,全都是客房。

    因为位于使馆区附近的关系,其内各类设施,包括仆役侍女倒也勉强在水准之上。

    每层楼以楼梯分隔出了两边,每间房可以单独入住,有需求也可以包下一整边,把东西两侧楼梯旁的小门合上,就是个相对独立的空间。

    这里既然主要接待江湖人物,自然要考虑很多江湖人都是师傅领着弟子,帮主带着从属,更不想与不相关的人混在一起。

    北边的主房面对汴河,这边的各个房间可以通过露台互通,露台上的风景自然很不错。

    南边的主房面对中庭,这边的各个房间可以通过外侧的窄廊互通,站在窄廊上可以看见中庭的花园,风景也算不错。

    当然,与河景不可相提并论,窄廊也实在窄小,两人都没法并肩。

    授衣订的房间乃是对着中庭的南边,主房看不见汴河,两侧的房间倒是可以看到一点点,观看的方位并不佳。

    所以绘声一进门就开始抱怨,一个劲地数落授衣的不是。

    别看绘声乃是旧蜀皇室的遗脉,其实她特别瞧不起蜀人,其次瞧不起已经亡国的闽人。

    简而言之,与身为闽国公主的马家姐妹相比,她更鄙视出身蜀地武林世家的纯狐姐妹。

    平常在主人面前当然不敢显露,私下里没少使绊子刁难。

    这次主人不知被谁引来这家凡花客舍,差点让她以权谋私为花娘子找便宜的事情败露,她觉得不是马玉怜使坏就是授衣使坏。

    刚才害怕主人深究,就顾着瑟瑟发抖,结果主人竟是没有多问,她稍微松了口气,马上认定这是授衣所为,抓着机会当然要报复回去。

    “咱们这次出来算是行走江湖,江湖上的事我实在不太懂。”

    风沙一面环视室内的布置,一面笑道:“授衣好歹跟她姐姐在江湖上闯出了花山飞狐的名号,多少知道些江湖门道,选这边住下肯定有她的理由。”

    马玉怜出门监督并准备食水去了,云本真正并膝跪在地上给主人解腰带,不管主人怎么转身怎么走,她总能挪膝面对,手上更不见停。

    绘声则麻利地从包裹内取些蜜饯干果配着干花泡甜茶给主人消暑,闻言忍不住噘嘴。

    “就算有一千个理由一万个理由,也应该先告诉主人一声,让主人来做决定。她不声不响自己定了算怎么回事?她眼里还有没有主人了?”

    风沙笑了笑并不接话,伸手勾起云本真的下巴,指尖轻轻刮着她的粉颈,手感极佳。

    云本真的俏脸上浮起动人的羞晕,鼻息不由粗了些瞧,仰着俏脸、睁着俏眸,直勾勾地盯着主人,眼底透出兴奋的神采,熠熠生辉。

    她平常实在太忙,难得跟主人亲热。

    这次陪主人出游,心里自然开心极了,一心就想着待会儿怎样讨好,一路上脑袋里转得尽是些羞羞的画面,根本没有关注三女之间那些暗涌。

    正因为想了很多,所以主人一勾她的下巴,她那对小手马上就顺了上来,脸蛋也跟着贴了上来,红唇微分,比晕还艳,比脸更嫩。

    风沙见她的俏模样分外诱人,忍不住以食指勾住她光滑的下巴,以拇指摩挲她丰润的下唇。

    绘声偷瞄几眼,她嫉妒谁都不敢嫉妒云本真,仅是好生羡慕,下意识地把泡好的甜茶端过来,低头跪下,双手捧起,巧好递到旁边,方便云本真随时取用。

    恰好这时,授衣推门进门。

    因为风沙背对着房门的关系,授衣抬头瞧见房内情形不免误会,脸蛋瞬间绯红一片,赶紧麻溜地合上房门,羞臊低着头挪步近身。

    近身后瞧见云首领仅是替主人解腰带,粉脸上的羞色稍淡,但见云首领解开腰带之后手仍未停,视线似火烧蛛丝般躲开,启唇又闭,欲言又止。

    风沙问道:“怎么急匆匆的,怎么了?”

    授衣忙道:“婢子想打听她们的情况,结果发现她们刚才向掌柜打听我们的情况。好在婢子还算小心,没有向掌柜透露什么,她们只知道我们入住的房间。”

    风沙还没什么反应,云本真本来艳似火烧云的脸蛋瞬间冻成寒霜,本来迷蒙的眼神也迅疾凌厉起来。

    “不管她们是不是居心不良,起码说明盯上我们了。婢子这就去张罗防卫,保证不让她们得逞。”

    风门有几队人手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会设法不声不响地在主人的附近环绕保护,尽量不引起惊动,免得暴露主人的行踪

    如果主人被人给盯上,情况就不一样了。毕竟主人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什么匿踪、什么隐形全要往后排。

    风沙摇头道:“暂时没有这个必要。与其猜测她们的目的,时刻防备她们找上门,不如先去找她们好了,至少可以出乎她们的预料。”

    他正在琢磨怎么和人家搭上关系呢!这倒是个现成的机会。

    云本真扬起俏脸,瞄着主人咬住下唇,满目担忧。

    风沙伸手抚摸她的脸蛋,信心满满地笑道:“这里毕竟是花娘子的地方,真有什么万一,起码脱身不难。等玉怜回来咱们一起过去,五对六吃不了什么亏。”

    三女一齐心道:“明明是四对六好吗!”

    她们都知道主人手上唯一靠谱的武力就是袖中的手弩。

    不过,这玩意一旦遇上高手,效果极其有限。

    起码以她们几个的武功,都不怎么惧怕手弩。

    她们很清楚主人的手弩为了携带方便,便于隐藏,牺牲了威力,只能用来对付一般人,或者用来偷袭,更多则是用来吓唬人。

    任谁突然被一把手弩指着脑袋,都会慌了神。

    除此之外,主人别说打架,恨不能风吹就倒。

    当然,三女嘴上绝对不敢说破。主人说是五对六,那就是五对六。

    哪怕说成六对六,那也是主人一个顶俩。

    ……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3333

    风沙嘴上说话挺豪气,其实行事依旧谨慎,准备把云本真推到前面,自己躲在后面。

    于是让绘声把他的头发和衣服稍微弄乱一点,眼角额上也稍微弄出些许皱纹,看着稍微年长一些。

    最后将曲刀往肩膀上一架,打算摆出个潇洒帅气的姿态。

    被废黜四灵少主的时候,因变故连出彻底伤到了本源,导致他体质孱弱至今。

    人越是缺少什么,越是想要什么。

    虽然他嘴上对武功不屑一顾,其实心里羡慕极了,身边一群美婢个个武功高强,改扮也总是扮成江湖中人,由此可见一斑。

    何况游侠本来就出自墨家,装成侠客,摆个姿势,实在情理之中,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奈何这柄曲刀十来斤,对他来说有些重,许久没用了,兴奋之下忘了分量,杵地上还不觉得,这往肩上一甩,根本不是抗,是砸。

    当场把自己砸了个趔趄,两颗眼珠子都快瞪爆了。

    曲刀咣当一响,跌落地上。

    三女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扑了上来,把主人给拥了个结结实实。

    风沙好似陷入香软蓬弹的棉花山,上衣几乎瞬间被扒开,露出肩膀。

    暂时还看不见什么淤痕,就是干疼。

    三女凑着脑袋、鼓着雪腮,嘟唇引风,齐吹香气。

    风沙倒抽好几口冷气缓过劲来,扭头瞅右肩,短短一下,已经疼麻到不疼,但是右肩上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很快从鲜红蔓泛成酱紫。

    三女又抱又扶地让主人坐下,手忙脚乱地取药敷药。

    风沙好生郁闷,阴着脸任凭施为。

    三女好不容易给主人敷好药,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有些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授衣怯生生地问道:“还,还去吗?”

    其实云本真和绘声远比她的胆子大多了,一个赛着一个心狠手辣,但是面对主人的时候立马掉个。

    胆子最大的云本真反而最胆小,主人不高兴的时候,她连大气都不敢喘。

    授衣好歹闯荡过江湖,这种时候比骨子里就只会谄媚主人的两女强多了。

    风沙闷闷地道:“还去个……”差点骂脏话,终究还是吞下了肚。

    这下,授衣也不敢作声了。

    风沙生闷气的时候,马玉怜回来了,见主人好似受伤,不由吓了一跳,急跑过来,没头没尾地来了句:“她们动手了?”

    风沙登时挑眉,反问道:“她们是谁?要动什么手?”

    “婢子在后厨监督食水,似乎有人探头探脑,过去掀帘又无人影,于是装作离开,再行尾随,发现正是雪岭门的女弟子,于是跟上去偷听她们说话……”

    马玉怜警惕地左顾右盼,尤其盯紧门窗,语速甚快:“她们好像瞧上了绘声姐的某件饰物,打算偷到手送给她们的少主,还说偷不到就抢来着……”

    随着她说话,几人的目光一齐落到了绘声的身上。

    绘声听到半途,心里就是咯噔一响,见主人的视线果然转了过来,俏脸唰地白了,又止不住地打起摆子。

    风沙不仅拿眼神打量,双手开始上下翻摸,衣内衣外摆弄了好一会儿。

    换做以往,被主人这样乱摸一通,绘声肯定全身酥烂。

    如今则像一只被猫爪按摩的老鼠,丰腴弹软的娇躯愣是僵挺发硬。

    风沙动着手上下掏摸半天,倒是找出一些零碎的饰物,多是金玉配饰,确实还算贵重,但是怎么看也不值得杀人越货,不由好奇道:“你到底带了什么宝贝?”

    绘声哆哆嗦嗦地从发髻上取下一支长如短锥的步摇,结巴道:“婢子正打算献给主人,想给主人一个惊喜……”

    所谓步摇,上有垂珠,步则摇动也。前唐白居易长恨歌云:“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总之,女子戴步摇,倍添姿色,若是美人戴来,更不得了。

    绘声绝对称得上美人,加上天生眼带桃花,戴着步摇更显娇俏,春意更加盎然。

    这次因为女扮男装的关系,步摇上配饰的串珠暂时去了,尾杆光溜溜的好似发簪,看起来有些平平无奇。

    但是随着绘声抽出锐尖那端,仿佛春返冬回,寒意刺眼,直如针攒,其质感明显非金非玉,更不似凡铁。

    云本真第一时间把这支步摇抢到了自己的手里,横竖打量几下,再递给主人。

    风沙没有伸手接,仅是瞟了一眼,有些哭笑不得。

    心道好个蠢丫头,居然连扯谎都不会,忍不住笑道:“这玩意女人才用,你送给我是几个意思?对了,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怎么就让人一眼相中了。”

    前一句让已经绘声吓得抖如筛糠,后面的问话根本没听清楚。

    马玉怜忽然问道:“能让婢子看看吗?”

    主人点头之后,云本真将手中的步摇亮到她的眼前。

    马玉怜转着脑袋看了少许,迟疑道:“我好像以前见过,嗯~没错,想起来了,应该是王妃的饰物,记得几次宫宴上都有戴过,好像深受王妃的喜爱。”

    她口中的王妃明显是指闽王妃张氏。

    云本真秀眉蹙紧,寒意森森地盯住绘声:“闽王妃的饰物怎么会在你的手里?莫非是从张馆长手里得来的?”

    汴州闽商会馆的张馆长乃是闽王妃张氏的亲兄弟,很容易做出这种联想,听起来也似乎顺理成章。

    风沙的想法截然不同。

    张氏被囚在南唐皇宫里饱受屈辱,就算能藏留下什么喜爱的饰物,也不可能交给远在北周的哥哥,交给马玉颜、马玉怜和马思思的可能性更大。

    简而言之,绘声这个蠢丫头明显被针对了。

    因为刚刚在核心聚会上胜过云虚一头的关系,风沙暂时没必要清洗原属于云虚的剑侍势力。

    如果换做前几天,他说不定真会来个顺水推舟,趁机把绘声给“清洗”了。

    绘声算是侥幸逃过一劫。

    相比绘声,他现在更好奇马家姐妹在这个局中扮演什么角色,到底是怎么跟八竿子打不着的雪岭门串到一块儿去的。

    马家姐妹要说争宠,确实可能针对绘声,这也是他之前有意推动的结果。但是,马家姐妹并没有任何可能背叛他。

    所以,幕后一定有人,而且用心很深,关键目的不明,应当小心为妙。

    这时,绘声已经被云本真逼问了几句,吓成一滩软泥,尽管带着哭腔,好歹将步摇的来历交代了。

    居然是孟凡送给她的,送她的时候还特意告诉她这个步摇乃是从黑市上购得,来历并不干净。

    尤其当时很多人物在竞价,价值连番攀高,这才引他心动,愣是横插一手。

    因为黑市的规矩都是覆身蒙面,所以他并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人物,到底又在争什么。

    事后他遇上了好几波高手袭击,不乏围攻,每次他都仗着幻术逃走。

    最后不胜其扰,干脆亮明了晋国长公主府侍卫长的身份,这才消停。

    虽然脱身容易,他也抓不到俘虏,到现在都没弄明白到底为了什么。

    总之,孟凡让姐姐千万小心,别太招摇。

    绘声怯生生地瞄着主人,可怜兮兮地道:“婢子那时心想,婢子是主人的奴婢,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谁敢把婢子怎样?所以把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风沙笑了笑没吭声,这丫头恐怕还是在给弟弟打掩护呢!

    如果亮出晋国长公主府侍卫长的身份真的管用,孟凡那小子怎么可能舍得把尚还未知的宝贝送人?肯定是被逼得不行了,所以才会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姐姐。

    其实是扔给他。

    敢招惹他的人当真没有几个,待到风声平息,孟凡再来找绘声讨要,绘声不可能不给。

    如果连他都扛不住,孟凡自然知道自己不配拥有,也没有必要懊恼。

    这小子,精明着呢!

    这丫头,太宠弟弟。

    绘声又说自己试过了,这支步摇的锐尖一端扎什么穿什么,铁甲都挡不住,所以她十分喜欢,想送献给主人防身云云。

    她好歹没有笨到家,说到这里也算补救了一下,说什么至不济也可以给弩矢做箭头,保管射什么透什么,主人用来防身刚好合适。

    风沙按住右肩,在云本真的搀扶下站起身,轻咳一声道:“看来不去还不行了。走,会会她们。真儿你就别扶我了,现在你是风剑门的门主,我是你的护法。”

    风剑门当然是随口胡编。

    他认为江湖上应该也会讲究门当户对,那么帮对帮、派对派才好打交道。

    风沙又转目授衣道:“你在蜀地有些名声,那就是风剑门的小狐堂主,你姐姐是三河帮的大狐护法,待会儿交涉,以你为主。真儿则慎言。都记住了?”

    这是给风剑门拉背景,不能拉得不明显,免得遇上真蠢货,也不能拉的太明显,否则难以获得取信。

    风剑门与三河帮要有着密切的关系,又不能完全扯不断。用来避免事态恶化,导致三河帮失去转寰的余地。

    通过纯狐姐妹这么两头一搭,风剑门明显是三河帮掌控的外围,人家不会一点面子都不给,仅需要把授衣从风剑门召回,壁虎则立刻断尾。

    他认为这个远近刚刚好。

    授衣好歹跟在主人的身边这么久,尽管主人仅寥寥几句,她多少能够听出些深意。依据过往的经验,主人的布局肯定滴水不漏,而且伏笔处处。

    不免觉得主人实在想多了。

    江湖险恶不假,却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最多也就下个毒,偷个袭什么的。

    回想当初和姐姐混江湖的日子,发现所谓江湖,确实草莽。

    绝大多数人的目光极其短浅。

    别说走一步看五步,能够看到第二步的江湖人物几乎都名震一方。

    主人明显把江湖争斗当作政治斗争来设谋布局。

    这其实是拿泰山压蚂蚁,未必管用。

    看似泰山压顶,然而对蚂蚁来说,根本到处都是缝,哪里都可以钻。

    她很想提醒一下主人,毕竟没敢,仅是乖巧的嗯一声。

    ……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辟寒金钗

    风沙跟着云本真出门,沿着走廊行往那些雪岭门弟子下榻之处

    雪岭门与他入驻的房间处于同一方位,都是面向中庭这边,同样也是包下了整一边,只不过位于顶楼,比他的房间高那么一层。

    行到楼梯口的时候,正好走上来一行人。

    当中是一位身着彩裙的明艳少女,姿色不俗,身段婀娜,尤其眉尾高挑,下巴略扬,显得傲气十足,很有点目中无人的样子。

    她的身边拥着几名鹰视狼顾的剑手。

    这些剑手见风沙等人行来,立马分出两人抢先跃上,颇为霸道地并肩拦在楼梯口前,举臂止行,目光冷视。

    其中一人欠身道:“请诸位稍后。”

    语气还算客气,但是配上神态和姿态,警告之意蔚为明显。

    云本真驻步没动,仅是冷冷地反视。

    彩衣少女不急不缓地从两人身后继续上楼,从头到尾,连眼角都未曾瞟过来。

    待得她转上楼梯,再也看不见身影,两名剑手方才让开去路,不过仍旧拦住上楼的楼梯。左边那人将手往侧面一划拉,道了声“请”。

    这是示意风沙等人赶紧离开,去哪都行,就是不准上楼。

    云本真的眼神更冷,俏眸开始扫量两人的颈子。

    她的性格相当扭曲,煞气一向很重,又一直当着风门的掌教,专门替主人干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很多人落到她的手里之后就已经不算个人了。

    所以她看人的时候不像看人,像看畜生。

    好比杀猪杀多了,猪在其眼中那就是一堆待分的肉,只会考虑应该从哪下刀,又如何剔骨之类。

    两名剑手愣是被她盯得颈后汗毛倒竖,仿佛被锐利的冰刀缓缓的刮过一般,忍不住去摸剑柄,好像只有握剑才能抵抗心内倏然腾起的恐惧感。

    风沙轻咳一声,笑道:“听说这家客店的茶不错,你们刚来匆忙,没来得及品尝,当真可惜。”

    授衣挺机灵的,粗着嗓子接口道:“正要去尝尝。”

    主人一发话,云本真立马收回视线,领先下楼。

    两名剑手忍不住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残余的恐惧,心知自己恐怕遇上了高人,起码也是个狠人,好在人家并没有跟他们计较。

    云本真当先下到大堂,寻了个位置不错的茶席入座,绘声抬眸往楼上瞅,忿忿不平地道:“有什么了不起,这么霸道。”

    她老老实实地交代步摇的来历,但是主人一直没个态度,既没说追究,也没说不追究,搞得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抓住机会就想转移话题。

    风沙失笑道:“这些护卫像是训练有素,说明有点来头。”

    要不是改扮了身份,诸女保护他的时候也会这样,甚至更加霸道。

    受训精良的护卫大多如此行事,他还不至于因此恼火。

    绘声见主人和颜悦色地接她的话,不像生气的样子,忐忑的心儿安稳多了,胆子也大了一点,凑近去摸风沙受伤的右肩,撒娇道:“还疼吗?婢子给您揉揉。”

    她坐在风沙的左侧,伸手去摸风沙的右肩,双臂一环,整个人几乎挂到风沙的颈子上,胸口更是挤着风沙的左肩,就差直接往腿上坐了。

    授衣坐在主人的右手边,恰好看见绘声正把手往主人的领口里伸,不由红着小脸暗啐一口,心道大庭广众之下也不知羞,尤其还穿着男装呢!

    风沙笑道:“别忘了咱们现在的身份。”

    绘声啊了一声,赶紧正襟危坐,小脸板住了,心里挺得意。

    其实她故意亲热给对面的云本真看的,证明主人并没有生她的气,那么步摇的事就算糊弄过去了,云首领不会揪着不放,她也就免去了一顿皮肉之苦。

    马玉怜瞧向授衣,岔话道:“那是什么人呀?既然去找雪岭门弟子,莫非也是巴蜀的江湖人物?”

    授衣迟疑道:“可能吧!我不认识他们,打扮也不像雪岭门那样特别,看不出什么身份。”

    风沙向云本真道:“你说呢?”

    云本真忙道:“我觉得应该就是汴州本地人士。”

    风沙顿时来了兴趣,追问道:“何以见得?”

    云本真解释道:“拦我们的两名护卫都开了口、说了话,虽然都不是本地口音,却近似北地口音,不似蜀人。”

    风沙含笑道:“有道理。”

    云本真继续道:“大凡算个人物,到了别人的地盘上都会先拜码头,多半会托庇于相熟的地头蛇。这几个女人明显是来打前站的.”

    风沙点头。别说各大势力,哪怕有点规模的商会都是如此。

    我在我的地盘保护你的人,你在你的地盘保护我的人,大家合作互利。

    云本真沉吟道:“来找她们的人,八成是雪岭门在汴州的关系,否则不可能人一到他们就找上门,只可能事先约好了大概的时间和地点。”

    风沙露出赞许的目光,忽然于茶席下伸足一勾。

    云本真正坐于他的对面,亮晶晶的瞳光一下子朦胧起来,又很快水灵灵的像是要滴出蜜来,哪还有半点凶厉的样子。

    更像一支挂着晨露的粉嫩桃花,随风摇曳,风情迷人。

    旁边几女的脸蛋莫名其妙地浮起晕色,或浓或淡而已。

    倒茶的倒茶,喝茶的喝茶,说话的说话,就是没人去看桌下。

    没过一会儿,两名雪岭门的女弟子随同那位明艳少女及其护卫一同下楼,下到大堂之后,看方向似乎直往门外。

    结果一名雪岭门女弟子向明艳少女附耳少许,一行人蓦地折向,往风沙这桌直直地走了过来。

    风沙和云本真都没看过去,绘声和授衣警惕地凝视。授衣起身拦住,行了个江湖礼道:“诸位何事?”

    明艳少女根本不理,盯着绘声道:“辟寒金钗在你手里?交出来饶你不死。”

    授衣手按剑柄,冷声道:“姑娘太霸道了吧!”

    几名护卫立时抢上,同样手按剑柄。

    明艳少女似乎这才看见授衣,转眸打量少许,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原来是个美人。给我划了她漂亮的脸蛋,让她知道什么叫霸道。”

    一个护卫皱眉道:“纹小姐,这不太好吧!大小姐可没有交代我们惹是生非。”

    明艳少女不悦道:“什么叫惹事生非?明明是她们抢了雁少准备送给大小姐的礼物,本该去死,留她一命,已经很便宜她了。”

    那护卫摇头道:“事情未明,纹小姐是否武断了。”

    明艳少女看了看那两名雪岭女弟子,似乎觉得丢了面子,怒视道:“难道她们还会骗我不成。你再敢推三阻四,小心我到大小姐面前告你一状。”

    那护卫无奈道:“是。”转目授衣道:“姑娘,得罪了。”

    “鄙人风剑门胡九道。”

    风沙起身抱拳:“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一支步摇,着实不知这是什么辟寒金钗,更不知道竟是一件礼物,既然此物有主,不妨物归原主,就当交个朋友。”

    授衣在心里哎呀一声,主人这一招以退为进或许在别的地方很管用,但是绝对不适用于江湖。连打都没打就松了口,只会让人家瞧不起,更加得寸进尺。

    果然,那两名雪岭门女弟子满目讥笑。

    那名护卫愣了愣,然后发出一声冷笑。

    他倒不是真的担心纹小姐下手狠毒,决定武断,而是担心惹上了不该惹的人。现在看来,显然不是,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交东西可以,交朋友就不必。另外,最好跟我们去一趟府衙,交代一下你们为何要盗走雁少的东西。”

    ……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美人入浴,腌香入味

    对方的反应完全出乎风沙的预料,他立时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暗忖自己冲动了,确实不应该在不懂的地方强行出头。不由轻咳一声,去瞄授衣。

    授衣立时松了口气,转目冷然道:“什么时候江湖上的事轮到找官府解决了?小女子武阳龙尾派纯狐授衣,不知尊驾师承哪位高人,又是这般教导传授吗?”

    江湖人十分忌讳把官府置于江湖之上,尤其忌讳把官府当作仲裁之人。

    她先自报家门,再问人家师承,其实就是“我要找你师门告状的意思”,而且绝对一告一个准。

    任何江湖势力都不会阻止门人弟子当官,甚至不乏暗中支持,毕竟有助于自身发展壮大,但是明面上一定会切割干净。

    否则就是在否定江湖存在的意义,进而否定自身存在的意义。

    如果什么事都让官府来管,那么要江湖干嘛?大家练武干嘛?

    授衣一番反问,令那护卫瞬间色变,脸色一阵青白,忽然抱拳问道:“不知姑娘和巴蜀剑王王大侠如何称呼?”

    授衣微怔,忍不住偷瞄主人一眼,终究还是回道:“正是我的二师兄。”

    那护卫忍不住咳嗽一声,赶紧向那明艳少女附耳,显然在介绍王升其人。

    王升在江湖上的名声本就不小,加入禁军之后名头不减,当上武德使之后自然更是名声大噪,出身武阳龙尾派也并非什么秘密。

    在汴州讨前程的江湖人物没有不知道他的,无不羡慕,至少也是嫉妒。

    其实盖万深陷弹劾风波,被变相软禁之后,王升失去了唯一的靠山,本身又是一枚弃子,不得柴兴的看重,早就被易夕若和赵义联手架空,惶惶不可终日呢!

    不过,这是很高层才了解的情况。

    就算明知道王升有名无实,堂堂武德使显然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得罪的。

    明艳少女的眼中迅速露出怯退之色,嘴硬道:“武德使有什么了不起,难道我们高家还怕他不成。不交出雁少送给大小姐的礼物,这事没完。”

    授衣正色道:“这支辟寒金钗也不是任谁空口白牙这么一说就是谁的,还要请贵家大小姐亲来说话了。”

    明艳少女咬着牙道:“你们在这儿等好了,千万不要想着趁机偷溜,否则休怪我们高家不给武德使面子,到时候再想求饶,可是晚了。”

    授衣瞧出她色厉内荏,有心想要嘲笑几句,一转念想到主人就在旁边,她要是一副刁蛮模样,主人该不喜欢了,只好作罢。

    不过,一抹似笑非笑地讥笑还是从眸瞳唇角流露出来。

    落到明艳少女的眼中,那是相当的刺眼,恨恨地甩袖道:“我们走。”满脑子就想着怎么向大小姐添油加醋,一定要让这个可恶的女人向她跪地求饶为止。

    那两名雪岭门的女弟子相视一眼,跟上去边走便笑。

    “高家在汴州的威风,咱们可算是见识到了。”

    “哎呀!老马都难免失蹄谁,谁还没个意外了?”

    两女的声音有些大,而且有些阴阳怪气。

    明艳少女俏脸涨红,走得更快。

    她之前才跟她们吹嘘高家如何如何,结果门还没出就被人家给打了脸,当然又羞又恼,更感到面目无光。

    风沙一见这种情况,心知想和人家搭上关系的愿望泡了汤,恐怕还惹上了一些麻烦,当真出师不利,摇了摇头道:“不坐了,回房。”

    一行人回到房内,诸女又围上来帮主人更衣、取食、按摩之类。

    绘声则急急忙忙地跑去给浴桶放热水。

    这倒不是给她自己准备的。

    她没想到辟寒金钗又惹起麻烦,本来定下的心又开始忐忑不安,生怕主人追究,刚才看见主人和云首领在桌子下面有来有往,想必多少会有些兴致。

    反正安排一下沐浴又不费什么事,如果主人兴致未消,讨好主人的同时,岂非也讨好了云首领,起码暂时顾不得找她的麻烦了。

    哪怕主人之后责罚下来,云首领念她殷勤讨好,下手多少也会轻上一点。

    岂知风沙心情很不好,不耐烦地让绘声自己把自己洗个干净透顶,不到晚饭的点,不准出水。

    绘声立时苦下小脸,可怜巴巴地脱光衣服把自己往水里扔,其实心花怒放。

    主人向来不罚第二次,泡澡算什么惩罚?远比落到云本真的手里强上太多。

    所以她反倒洗得兴高采烈,不时从包裹里抓把干花洒到水里再次泡发,一把不够两把,两把还觉不够,又来一把。

    她打算趁着这次机会,拿这些精心熏制过的花香把自己给彻底腌得香滑入味,主人一定会更加喜欢抱她。

    马玉怜忽然轻手轻脚地转过屏风,看了几眼又嗅了几下,苦笑道:“绘声姐你闻着不晕呐~主人刚迷瞪一会儿,竟然被你给香醒了。”

    绘声啊了一声,又赶紧掩嘴。

    结果一双玉臂这么倏然一抬,立时带起哗哗水响,不免慌张地胸压水花,结果动作一大,水浪更激。当真波涛汹涌,哗地直漫过桶,又唰地瀑落于地。

    马玉怜在一旁瞧得哭笑不得。

    绘声胆怯地做口型,无声地问道:“真姐?”

    马玉怜把脸凑近些,悄声道:“陪主人呢!”

    绘声这才松了口气。云本真八成给主人当抱枕呢!也幸好被主人给抱着,否则就是云本真跑来教训她,而不是马玉怜跑来提醒她了。

    她也想不到怎么让香气迅速散去,只能把窗户开条缝,让马玉怜给她取来把折扇,冲着窗缝使劲地扇风。

    这扇窗户斜对中庭,下面不时有人走过,虽然应该看不见,她也不敢把窗缝开得太大,更不敢使太大劲激起水花吵到主人,只能平着折扇上下摇腕。

    要不是她整个人泡在水里,这样扇上一阵,绝对香汗淋漓。

    她只觉得自己好累,暗骂自己怎么会傻到自讨苦吃,完全没有会意到其实这是一副绝美的美人浴扇图,颇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韵味,于诱人上更甚三分。

    这时,窗户顶上倒着探下一颗脑袋,像是被香气引来的蜜蜂,一对眸子乌溜雪亮,明显是一对女人的眼睛,哪怕倒着看也相当妩媚,恰好和绘声对上了眼。

    四目相对,足足愣了有小半柱香的时间。

    绘声蓦地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把手中的折扇给扔了出去。

    窗外同时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探下的脑袋瞬间缩了上去。

    楼上顿时传来手忙脚乱的响动,更是脆声连连,娇呼“少主”。

    ……

第一千零三十章 分而化之

    “你刚才乱叫唤什么呢?”

    风沙斜眼绘声,半晌无语。

    绘声伏在地上瑟瑟发抖,怯懦道:“婢子好像闯祸了。”黑发湿漉漉,肌肤粉嫩嫩,周身水灵灵,好似一碗粉藕骨汤泼洒一地,还在冒着热气,闻着还挺香腻。

    明显是从浴桶里出水过来,身上连件浴袍都没披,浑身上下不着寸缕。

    “洗个澡都能闯祸?”

    尽管眼前春光无限好,风沙并没有心思观赏,有气无力地扶额道:“你,你又闯什么祸了?”

    这蠢丫头真是蠢得出类拔萃,更是蠢出了境界,从来记吃不记打,连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绘声发着抖,嗫嚅不语。

    云本真倏然跃过去,一手抓住她的长发,一脚踩住她的后腰,拉狗绳一般硬拉生拽,凶道:“说话。”

    绘声被迫扬起俏脸,不由哭道:“婢子被人看光了……”

    记得当初她不过被人摸了一把脸蛋,没来得及躲闪,回来就挨了云本真一顿刻骨铭心的教训。从此牢牢记住,只有主人能够碰她,否则要倒大霉。

    上回不过是被人摸了一下,这回可是被人看个精光。

    想想后果,不寒而栗。

    最关键,她担心主人从此心有芥蒂,不喜欢她了,甚至不要她了。

    她从小都是有主人的,没有主人她甚至都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风沙黑下脸问道:“怎么回事?”

    马玉怜道:“好像有人在窗外偷窥。”

    授衣接着道:“被绘声姐出手击伤了。”

    风沙心道这里的窗户又不是纸糊的,根本开不了孔,不由转目道:“莫非你洗澡没关窗户?”

    绘声心道不是你嫌人家弄得太香,人家只能开窗散气吗!

    当然,这种埋怨主人的话,她绝对不敢说出口。

    云本真再次绞紧她的头发,不悦道:“说话。”

    绘声吃痛,颤声道:“婢子觉得闷,开窗透下风……”

    风沙唔了一声,没有深究,不管绘声因为什么开窗,显然错在偷窥者,并不在绘声,嘴上问道:“看清是谁了吗?”

    绘声犹豫少许,忽然感到发根又是一紧,说明云本真又开始用力,惊慌地叫道:“看到了,看到了……”声音一下子变低,细弱虫鸣地道:“就是没看清。”

    马玉怜插口道:“听到绘声姐呼救,婢子第一时间就赶过去了,楼上似乎有些不寻常的响动。”

    授衣忙道:“的确如此,婢子听见上面有人叫少主什么的。”

    风沙神情一动,向马玉怜和授衣吩咐道:“你们俩先上去探探情况。至于用什么名义过去,过去之后又该以什么态度,授衣你依据情况自行决定。”

    授衣点头道:“淫贼为江湖所不齿,婢子知道怎么办。”

    风沙提醒道:“大成会雄踞成都府,领衔蜀地,并不算单纯的江湖帮会,记得拿捏分寸。就算要怎么样,至少等你们俩安然脱身再说,切记小心。”

    两女走后,风沙还在犹豫要不要让云本真把附近的风门人手调过来,结果马玉怜很快回来,言说上面已经人去楼空,授衣正在向客栈的仆役等打听情况。

    她检查过了,上面稍显凌乱,有些吃剩的茶水点心,除了几件用过的浴袍,似乎有人沐浴更衣之外,并没有遗留太多的东西,好像一开始就没打算在此长住。

    甚至都不像要过夜的样子。

    过不一会儿,授衣回返,言说客栈中人并非没有看见雪岭的那些女弟子离开,问掌柜,她们也有没有退房,应该是高来高去,直接走了窗户。

    八成是自知理亏,害怕上门追究,所以慌忙逃走。

    风沙不由感到蹊跷。

    虽然与这些雪岭门的女弟子仅仅见过两面,这些女人明显霸道惯了,不想怕惹事的样子,绝对不是善茬,怎么可能灰溜溜地逃走。

    于是又把绘声拉来询问,奈何绘声当时就顾着乱叫,什么都没看清,什么都没听见。

    人家已经走了,想再多也无济于事。风沙只好收拾情绪,继续等待开封大典那边传来消息。

    与此同时,赵仪一副风尘仆仆刚到汴州的样子,步入大典会场。

    这时,午宴已过,繁复的大典仪式从清晨至今已经礼毕,开封府正式立衙。

    虽然这些仅是形式,却是不可或缺的重要仪式。

    这种仪式就像水面,越平静无波,越好。

    越是流于形式,越像是例行公事,越好。

    真正的暗涌通常都在水面之下,各方你冲我阻,从来未曾平息过。

    赵仪就是一支强大暗涌的源头,随着他入场,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像被暗涌牵动的水流,碰撞出了一些常人难以察觉的激荡,且是一路走过,一路激荡。

    沿途,与赵仪打招呼的人很多,有惊讶亦有惊喜。

    正受各方贺喜的王卜歉然抱歉,甩下诸公,迎向赵仪。

    两人相视一礼。

    赵仪笑道:“恭喜王学士知开封府事,权臣已至,枢密可期呀!”

    汴州府尹一直由王卜兼任,不过那仅是挂着,更像是柴兴放来的耳目,真正的军政大权掌握在全权负责开封府扩建事宜的韩通手里。

    一旦韩通正式调任,接替李重成为归德军军使,王卜将会正儿八经的实权在握,不再是单纯的谋臣,尤其皇帝倚重他,称上一声权臣,绝不为过。

    不过权臣本人被人冠以“权臣”,绝对不是什么好话,从赵仪口中说出来,讥讽的意味蔚然明显。

    王卜捋须笑道:“副帅言重了。”

    殿帅,马帅,步帅连同副手共九人,乃是北周禁军的最高指挥机构。

    张永是殿帅,其下殿前司副都点检及都指挥使之位空悬,所以殿前司都虞侯赵仪在禁军之中仅在三帅之后。其实不是副帅,实际上又是副帅。

    总之,把赵仪往高了说。

    王卜并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他趁着两方角抵的空隙占了大便宜,当然越低调越好。口舌之争,全然无谓。

    赵仪一拳打到棉花上,根本虚不受力,他也不气恼,笑道:“陛下呢?”

    王卜道:“正与皇后一起同宫大家叙话,还有吴越国世子及高丽使臣,辰流王储也在作陪。”吴越国世子即钱瑛。

    仅凭他说话就知道,在北周朝廷眼中,云虚的地位比不上高丽使节,更比不上钱瑛,甚至比不上宫青秀。

    赵仪愣了愣,低声问道:“高丽来使了?”其实是想问为什么柴兴要在这种时候召见高丽使节,他本能的感到不同寻常。

    王卜颌首道:“昨日刚到。”他往左右环视一眼,同样低声道:“目下百废待兴,需要大量的铜铸币,陛下有意遣使高丽,以锦帛换之,越多越好,上不封顶。”

    赵仪恍然,若有所思地道:“陛下恐怕还希望宫大家能够为此出点力。”

    召见宫青秀还在情理之中,召见云虚则有些意外了,不过宫青秀毕竟是辰流人,顺便召见一下辰流王储,起码不算突兀。

    这是很明显的对风沙示好,柴兴一定会对云虚关心的事情做出一些许诺。

    不过,这也是很明显的非正式会面,无论答应什么其实都在两可之间,保留了足够转寰的余地。示好的同时,还可以继续跟风沙讨价还价。

    最关键,柴兴找高丽购铜,等于强调禁铜令确实是因为缺铜,弱化了“收天下之兵”的意涵,之后八成会有相关的措施,把“禁武”弱化,更突显收铜。

    这样会大幅降低四灵的警惕和敌意。

    只要柴兴不威胁到四灵的生存,四灵的反应肯定不会过激。

    除非真有必要,否则谁也不会吃饱了撑的跟皇帝硬拼对干。

    王卜展颜颌首道了声“不错。”

    凑近些道:“大家都很期待在晚宴上一睹宫大家的风采。我刚才看过账册,各方为渤海筹募的物资已达三百车,晚宴过后,至少翻倍,甚至千车可期。”

    赵仪想了想,失笑道:“这么一大批物资运去渤海必须过境高丽,想必吴越国世子正迫切地想要会见高丽使臣,陛下这也算是成仁之美。”

    钱瑛那点心思瞒不过明眼人,无非想私吞筹募来的物资,再推给运输途中的山川险阻、贼匪劫掠等借口,确实让人没法追究。

    所以,钱瑛恐怕是最不乐见高丽使臣的人了,对他来说一路上越危险越好,要是全程都有人保驾护航,一路上波澜不惊,他私吞个p呀!

    王卜笑道:“如果宫大家能够随行,恐怕比派一支军队沿途押运还要安全,保管宵小避退,望风而逃。”

    两人相视一眼,嘿嘿地笑。

    关键不在“宵小避退”,而在“望风而逃”,这是通过宫青秀把风沙硬生生地拖下水。

    说简单点,就是一把甜枣,再一巴掌。甜枣悬在眼前,巴掌将扇未扇。

    然后,选吧!

    赵仪不由感叹柴王爷确实厉害,一出手就是一石多鸟,从不打空。

    不过,只要柴兴愿意示好,而非打算用强,他的心头之患就算解了,至于风沙?他跟风沙本来就不是一伙的,更不可能一条心。

    如果不是柴兴的起手式像是想要一杆子打翻四灵一船人,他也不至于被迫和风沙抱团。

    现在的结果,最合他的心意,完全可以高高地挂起,优哉游哉地观赏柴兴和风沙斗法。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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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风之花雨介绍:
人人都喜欢美人,风沙喜欢成就美人。路数邪门的幽诡妖女,圣洁无暇的清丽仙子,冷艳娇娆的江湖帮主,名闻天下的绝色舞姬,掌控一国的冷酷女王……性格迥异的美人一一现身于残酷的乱世,成为当世瞩目的焦点,肩负起不同的使命,推动天下从纷乱走向统一。作为操纵和塑造者,风沙始终处于少有人知的幕后,历史并没有记下他的名字。岁月的灰尘渐渐掩盖至深埋只剩一句:若见花雨,必是兴风。郑重强调:本文很正经*3兴风之花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兴风之花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