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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风落木     兴风之花雨txt下载     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所谓斗法,盲人摸象

    华灯初上,凡花客舍。

    风沙刚吃过晚饭,正在喝茶消食。

    这里没有露台,仅有面对中庭的窄廊,云本真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张躺椅,开了门斜对窄廊摆放,又安排了小几摆上茶水果品。

    布局稍显局促,外间景致也就那样,只能说勉强歇息观景。

    绘声挨在旁边跪坐,拿着柄小刀剥着果子,同时小心翼翼地打量主人,保证在最合适的时候递上剥好或者削好的新鲜瓜果,又或者递茶。

    不能快也不能慢,快了主人不张嘴,慢了主人会发火。

    其实这是门察言观色的绝技,还必须特别了解主人的喜好和习惯才能够什么都恰到好处。

    服侍主人的时候,她好像毫无存在感,一旦不在旁边伺候着,主人会觉得哪儿都不对劲。

    当然,绝不仅止于端茶倒水剥果子,比如她刚才沐浴的时候想把自己给腌香入味,香喷喷的抱枕主人肯定喜欢多抱抱。其实还有很多,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她一向得意自己最会讨主人喜欢,在这门“绝技”上可没少苦心造诣,除了不敢跟云本真争,谁都争不赢她。

    不过,要不是马玉怜和授衣出门有事,她现在还被云本真踹到墙角罚跪呢!轮不到她来伺候主人。

    至于云本真正在干什么?哪怕近在眼前,她连偷看都不敢,否则会倒大霉。

    几名贴身的婢女都知道云本真讨好主人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云本真平常怎么罚人,就喜欢主人怎么弄她,甚至加倍。

    最关键,云本真天赋异禀,伤口好的特别快,又修炼外域奇术锻体,其体质特异到令人瞠目结舌,有时候甚至让人觉得她是不死之身。

    所以大家特别怕她,对别人狠算什么,对自己更狠才是真的狠。尤其亲身尝过,还每每乐此不疲,当然最清楚怎么让人生不如死。

    风沙倒是靠在躺椅上优哉游哉,忽然甩下手中的鞭子,勾来云本真因兴奋而蔓潮的脸蛋,笑道:“她们应该快回来了,把这里收拾一下,把自己也收拾一下。”

    云本真把脸蛋在主人的掌心里讨好地蹭了几下,趴在地上清理散落一地的异状物什以及一些水渍、污渍等,还扬了些熏香,很快清完打包,又跑去沐浴更衣。

    等到马玉怜回来的时候,房间里不仅清清爽爽,而且香氛怡人。

    马玉怜见过了负责与素玉谈判的马思思,带回来几个重要的讯息。

    高丽使节来了,并且受到了柴兴的召见。

    柴兴欲以锦帛向高丽购铜,越多越好,上不封顶。

    柴兴希望宫青秀接下来前往高丽演舞。另外,主持谈判的钟仪心对此事乐见其成,不仅表示隐谷会全力支持,还隐晦地暗示希望风少不要反对。

    风沙听完之后,不禁失笑:“用锦帛向高丽购铜?以解铜荒?这个我还真没想到。他是想便宜四灵,还是想便宜我?”

    四灵垄断了很多地方的特产,当然包括锦帛织物之类。

    尤其宋州盛产织锦,乃是一等绢的主产区,产量为中原之冠。

    柴兴通过素玉在谈判中提及此事,其实就是抛出了一块肥肉,由北周朝廷采买锦帛,再拿去与高丽购铜。

    哪怕货价低点,这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而且是大赚特赚。

    意思是:肥肉我给了,要多少有多少,你见好就收吧!

    这当然是一种示好,也是在表示确实是因为缺铜所以购铜,不是想要“收天下之兵”。不过,这种表示听听就罢。

    如果不是他反应强烈,柴兴肯定顺便把天下之兵给收了。现在也不是不想收,而是发现阻力太大,继续收下去弊大于利而已。

    以后只会更加谨慎,寻找最佳的时机。一旦抓住机会,绝对不会放过。

    风沙一转念,又变成苦笑:“这下好了,李重要更恨我了。”

    眼看韩通就要接任李重的归德军军使,归德军治宋州。宋州产再多织锦,再怎么无限量地拿去和高丽购铜,这些全和李重无关了。

    眼看到嘴的肥肉飞到别人的嘴里,李重能舒坦才见鬼呢!

    柴兴一贯如此,从来不让人舒舒服服地拿好处,给你一块肥肉,肉里肯定夹点石子,让你咬下去崩牙,不咬又舍不得。

    素玉未曾透露让宫青秀随行钱瑛筹募物资过境高丽的车队。

    所以风沙对宫青秀去高丽演舞,同样乐见其成。

    宫青秀看着柔弱,其实主意很正,一旦下定决心,谁也拉不回来。

    她一直希望演舞天下,甚至想往北去契丹。

    为此,风沙没少操心。四灵杀了契丹的开国皇帝,与契丹结有血海深仇,在人家境内全无势力,他的手伸不过去,只能指望萧燕和隐谷。

    先去高丽也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趁着地理上的便利探一下契丹的水深水浅。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柴兴举起的巴掌,全然因为在柴兴看来高丽相比中原那是遥远的穷乡僻壤,更是苦寒之地。

    让人过去,那是受罚,那是流放。他想派个使节过去商谈购铜一事,明明是个肥得不能再肥的美差,居然个个推脱,借口千奇百怪,就是没有一个人想去。

    所以他还指望着风沙求上门,让宫青秀去不成呢!

    风沙低头盘算一阵,觉得柴兴这回绵里藏的针似乎有点少,不像柴兴一贯的行事风格。

    不由绞尽脑汁地开始琢磨人家又在哪里藏下了陷阱,他居然没有看出来,这还了得。

    正想得头皮发麻,授衣也回来了。

    她的姐姐流火留在勾栏客栈离主持日常,同时与各方沟通情报,与王卜联络也归她负责。

    她让妹妹带来了一个得到相互印证的消息。一来自云虚,一来自王卜,说的是同一件事。

    柴兴在晚宴之前携皇后召见了云虚,许诺会考虑近期给辰流册封一事,皇后还邀请云虚参加符家的一场家宴,她本人也会出席。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示好了。

    至于符后的宴请,八成是自作主张。更像是柴兴拿自家婆娘毫无办法,只能装作看不见。

    毕竟他和柴兴正憋着坏水要坑符王一把,柴兴肯定不想最近生出任何有利于符家的事情。

    云虚一旦与符家热络,符家又大方得对其让利,或者双方产生利益上的牵扯,一定会对他产生牵制,肯定有利于符家。

    但是,也有可能正是因为柴兴对符家不安好心,所以顺水推舟来个默许,以安符家之心。

    简而言之,还是把烫手山芋扔到了他的手里,让他去头疼。

    ……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饿狼传说

    各方汇集来的情报都在表明柴兴示好而非示强。

    谨慎起见,风沙还是决定在凡花客舍隐避几天。

    期间,通过绘声、马玉怜和授衣中转,联络各方,落实一些相关的事务。

    比如北周欲采买锦帛向高丽购铜一事。

    其中采买锦帛,必须让北周总执事周知。

    另外,还有赵仪。虽然风沙认为他比自己还提前知道这件事,但是告知的义务他必须尽到,因为“告知”本身绝不止是义务,同时也是玄武观风使的权力。

    当然,不可能少了任松这个朱雀观风使。

    生意上的事,最后肯定交由朱雀具体实施,青龙提供技术支持,白虎乃是武力保障,玄武负责保驾护航。

    所以,还要通知他的副手贺贞与韩通,两人将会一主一副、一明一暗,维持局面,剪除障碍。遇上实在摆不平的事情才会轮到他出马。

    朱雀赚了钱,将会反哺给四灵上下,所以这攸关北周四灵的全体利益。

    柴兴等于是花钱把四灵对他生出的敌意生生地买低。

    风沙抵住了诱惑,并没有把这笔大买卖私吞太多,否则北周四灵上下一定会对他生出不满。

    仅是保留了一定的份额,打算拿去蜀地买路。毕竟蜀锦闻名天下,运去高丽一定能卖个好价钱,也算是为四灵多谋点利润。

    但是,这未必是为北周四灵谋利了。

    巴、蜀本就是北周四灵和东鸟四灵的分界线,拿着这么大一批订单,他过去之后一定会受到当地四灵的热烈欢迎。

    北周四灵还则罢了,他在东鸟四灵已经没有任何职务。

    除了辰流和中平之外,其他地方他无法直接下命,想要让人家听话,甚至配合,不拿出足够的好处肯定是不行的。

    不管怎么说,终究没有便宜外人,加上他出身东鸟四灵,让人家拿些小头便宜,也算说得过去,尤其任松肯定不会反对。

    还有一些相关的重要事务需要通过素玉和柴兴谈判。

    比如柴兴拿什么来采买锦帛?

    柴兴要是有那么多钱,何必大费周章又是灭佛又是收铜?

    所以交割方式一定要谈妥当,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但凡出现一丁点差错,将来就是引爆的火星。

    柴兴对此显然经过深思熟虑,打算先派出使节拿着白条,咳,拿着册封高丽王的圣旨去高丽购铜,铜运回来后铸造成钱,再来付采买锦帛之款。

    对于高丽内部的情况,风沙不甚了解,好在素玉出身高丽贵族,听马思思转述,好像是现在的高丽王在几年前干掉了哥哥才得以上位。

    越是得位不正,越希望得到正名。

    尤其高丽外戚和地方豪强的势力很大,不服高丽王的人甚多,所以高丽王迫切地想要得到中原的正式册封。

    得知郭武代汉之后,高丽王立刻派出一支庞大的使团朝贡北周。

    素玉也正是那一次被送进了郭武的后宫为婢,后来不知怎么又获得了柴兴的信任。

    总之,郭武当时答应了,也派遣了两名使节册封高丽王,结果前往高丽的途中,正使饮酒过度而死,副使遭海难淹死。

    不管内情如何,终究是耽误了。

    再后来柴兴代郭,高丽王听闻消息之后,第一时间遣特使来周,也就是这一次。

    消息往来需要时间,出使筹备也需要时间,加上必须压下来自高丽国内的种种反对和阻挠,高丽使节能够这时赶到,已经相当快了。

    据素玉说,高丽王通过特使向柴皇表示,除了求取册封,他还想在高丽实行科举,希望柴皇予以支持。显然是为了加强王权,并且讨好隐谷。

    据马玉怜转述马思思的描述,素玉一出此言,主持谈判的钟仪心明显开始偏向素玉。

    但是,高丽王这番举动,一定会严重威胁于高丽累世为官的各方门阀,及当属权贵的利益。

    之前隋朝曾经有过这么一段,后来前唐科举之官和门阀世家一直斗到前唐覆灭,虽然没有赢,却大幅削弱了门阀的势力。

    直到前唐灭后,寒门军阀兴起至今,终于把门阀世家从**上一扫而空。

    以古鉴今,很容易推测出当今高丽王所面对的压力。

    听柴兴传来的意思,关键在于用多少锦帛换多少铜。

    要是谁有办法、有能耐,拿一匹帛换回十斤铜,购铜回来之后铸造成钱,他不仅照价付款,还有额外的奖励。

    其时,一匹帛大约一贯多钱,约合铜钱一斤半,价值大约一两银子。各地情况不同,价格幅度很大,但是也不可能翻上好几倍,购到十斤铜之多。

    这绝对是趁火打劫,更是强买强卖,颇有点要把高丽搜干刮净的意味。

    柴兴根本是想纠集一群饿狼去高丽找食。

    事关科举,隐谷显然会高度关注,一定会趁机伸手进去。

    但是最凶猛的饿狼,四灵绝对当之无愧。

    柴兴分明是拿别人的帛换别人的铜铸自己的钱,再来付款。

    从头到尾做的都是无本买卖。

    唯一地付出就是一张白条,咳,一份圣旨。

    风沙不禁羡慕,当中原的皇帝就是好,什么叫金口玉言,这就是了,不仅沉甸甸的,还真能听到响。

    ……

    虽然人不在勾栏客栈,而且足不出户,风沙依旧很忙碌,脑袋忙着想事,身体忙着享受。

    这天又是深夜,通常情况都是两人值夜。

    不过,近几天并不通常,绘声继续被罚单独值夜,还是耸拉着脑袋,有气无力靠着屏风背坐,屏风后面就是床。

    她没少偷看,场面很乱,哪怕不看,声音更乱。

    搞得人心儿乱蹦,忍不住浮想联翩,心里则对马玉怜和授衣大加挞伐。

    一会儿觉得马玉怜好歹也是闽国的公主,居然什么话都说得出口,简直好不要脸,太不害臊。

    一会儿又觉得授衣果真是个狐媚子,就属她的声音最大,动作也最大,不怕主人消受不了吗?

    至于云本真,可不敢腹诽,连心里都不敢乱想。

    随着夜深,外间开始有些此起彼伏地破风声,绘声赶紧挨到窗边,打开条缝往外窥视,有人夜服夜行,还不止一个,不乏结伴,甚至不乏三五成群。

    之前授衣特意叮嘱过,凡是江湖人扎堆的地方,一旦到了晚上,类似这种情况十分正常,不必大惊小怪,只要不是明显针对他们,那就无需理会。

    还说这种地方反而安全,因为整晚都有夜行人高来高去,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走、什么时候有人回,所以无论什么人想要在此搞什么鬼都很难无声无息。

    前几天晚上,绘声还每每会到窗边窥探外间的情况,如今早就麻木了。

    看过一遍发现依旧如常,干脆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继续靠着屏风,一面偷听里间的动静,一面继续在心里鄙视马玉怜和授衣。

    其实她讨好主人的时候,远比两女更没底限。

    当然,她是绝对不会鄙视自己的。

    ……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危险总在不可知处

    这天傍晚时分,马思思轻盈地步出梁记粥铺。

    钟仪心正是在这里主持她与素玉的谈判,所以近段时间,她是这里的常客。

    这附近的几街几巷有一种莫明的阴森感,寻常的老百姓根本不会往这里走,了解些内情的人更不会跑来这种关着前朝遗老的地方找晦气。

    街上往来的行人自然很少,附近的铺面同样稀少,而且无不冷清。

    马思思行至街口之后,几名婢女装束的妙龄少女迎了上来,又搀又扶地护她登车。

    看着像是漂亮的小姐带着娇俏的婢女乘马车游玩,似乎十分寻常,其实相当显眼。

    马车旋即往南而行,由桥过了汴河,又过了开封府,再往西一折,到了都亭西驿附近的巷中。

    都亭西驿归礼部的鸿胪寺管辖,用来招待西番,也就是西域诸国的使节,再往南过两街一坊就是契丹使馆。

    这一片乃是内城少有的使馆区,而且十分敏感,官差基本上不会往这里面走,就算因为什么事情不得不进来,行事也会相当谨慎。

    这里表面上看着相当繁华,其实繁华的背后充斥着各种见不得光的东西。

    汴州民间有句顺口溜:东北行不夜,西南夜不行,东西南北走,两角鬼上头。

    其中“东北”指得是位于内城东北角的那一片鬼市区,“西南”指得就是契丹使馆附近这一片使馆区。

    总之,这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没有官差,没有秩序。

    准确说其实有秩序,但是绝对不是由官府维持的秩序。

    寻常人进来,很容易“见鬼”。

    马思思此来当然不是来见鬼的,她是来见姐姐马玉怜的,告之与素玉谈判的种种情况,再由姐姐转告给主人知晓。

    选在这种地方见面,全然是为了安全起见。不仅因为谈判双方都不愿这场谈判见光,更因为主人还要防备着对方铤而走险,不得不中转几道,以策万全。

    马思思下车之后,独自进了巷内,左转右转进了一座看似荒凉破败的小院。

    这是她打着主人的名义找萧思速完借来的,小院的后门正对着一家专营北地风味的酒楼,乃是契丹使馆布设的一处秘密驻地,与小院的仅隔着一条巷子。

    这里显然是契丹使馆用来约见都亭西驿内西域人士的地方,所以里面常驻着一些好手。

    萧思速完许诺在紧急情况下,可以向酒楼求救,所以在在此约见姐姐,最安全不过了。

    她刚进小院,似乎无人的院子里并肩行出来两名身段窈窕的妙龄少女,一齐伏身拜倒,口称公主。正是张星雨和夏芒。

    两女拜完之后,引领马思思进门。

    一人殷勤地准备茶水果品,另一人则服侍马思思更衣,其实就是解手,毕竟一场谈判至少半天时间,在那里什么都不方便,只能回来打理。

    正到半途,马玉怜来了,张星雨赶紧迎上来服侍,言说思思公主正在沐浴,然后打来热水洒入香露,服侍马玉怜洗脸漱口,甚至沐手濯足。

    马玉怜见她眉目之间隐有苦闷之色,柔声问道:“怎么,不舒心了么?”

    马思思心大脾气急,一向不关心这些奴婢的情况,她的心则细多了,待人的态度也相当温和。

    这也是为什么张星雨只对马玉怜流露出这种神态,刚才面对马思思的时候绝对半点不露,因为换来的很可能不是温柔地询问,而是不悦地斥责。

    张星雨忙伏身下拜,连道婢子不敢。

    “闽国遭难,难得张家夏家不离不弃,你和芒儿又一向恭谨得力,我们姐妹俩感念在心。”

    马玉怜微笑道:“何况从主人那里论,我们都是主人的奴婢,有事你不妨直说,咱们之间不必讳言。”

    张星雨犹豫少许,小声道:“婢子和夏芒都想为主人,为公主全心效力,不想终日呆在这种地方无所事事,一天下来别说大活人,连条死狗都瞧不见。”

    说到最后,语气不乏幽怨,显然真的闷坏了。

    自打上次崇夏会馆事毕,她和夏芒就被思思公主调来这里傻呆着,看守这间破院子和一些她们不能看的文书。

    一开始仅有思思公主偶尔会过来一趟,后来玉怜每天晚上也会过来一趟,每次过来都会让她们在院内守着,不许任何人偷听。

    整天无所事事,连院子都不准清扫,必须保持原样,顶多把房内搞干净一点。

    毕竟青春年少,正值活泼好动的年纪,天天呆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吃不好、喝不好、睡不好,还不准出门,对这两名花季少女来说确实难以忍受。

    两女不免揣测是哪里惹公主不悦了,被罚过来受苦。

    马玉怜哑然失笑:“有些事情我不能跟你们说,到底要呆多久,我也不能告诉你们……”

    其实她和马思思也不知道这个专为谈判设立的临时驻点到底要延续多久。

    这是主人和柴皇才能够决定的事情,但是在张星雨和夏芒的面前,她自然要装作什么都了然于心的样子。

    “你们只需知道这里十分重要就行了,平安无事就是大功一件,到时我和思思一定会亲自替你们向主人讨赏。”

    张星雨喜动于色,赶紧拜谢,就连里间的撩水声仿佛都欢快了一些,显然正服侍马思思沐浴的夏芒也听见了。

    过不一会儿,马思思裹着一袭素纱白裙转了出来,湿漉漉的长发如瀑垂落,其上热气微腾,其下水花翻腾,脸蛋白里透红,乌发黑里透亮,唇瓣鲜嫩无比。

    看着好像一尊精工巧制的瓷娃娃。

    她手中攥着两个扁平的小皮囊,封口处都盖了朱红的封泥,连沐浴都带在身边,显然十分重要。

    张星雨和夏芒知机告退。

    马思思根本看也不看她们,伸手去扯姐姐的衣领,同时探头去瞅。

    马玉怜吓了一跳,双手按住领口,脸蛋腾得红透,娇斥道:“干什么!”

    尽管仅是惊鸿一蹩,马思思倒也看清了雪泥鸿爪,笑嘻嘻地道:“哟,这可新鲜的很呐~不像昨晚留下的痕迹,莫非……”

    她忽然顿住,拿古怪的眼神扫视马玉怜的裙下。

    马玉怜羞得耳尖都红了,下意识地夹紧双腿,双手不由自主地按住前身裙摆,嗔恼道:“有事说事,主人还等着回话呢!”

    马思思坏笑一声,然后晃了晃手中那两个盖了封泥的小皮囊。

    “今天谈得还是购铜的事,新处在于柴皇似乎希望主人亲自前往高丽主持绢帛购铜之事,钟仪心当时就变了脸色,显然隐谷并不乐见主人去高丽。”

    “这确实个很重要的新情况。要是主人亲自过去主持局面,想必用不了多久那里就将是四灵的天下了,哪里还有隐谷什么事,他们当然不会乐见……”

    马玉怜接过两个小皮囊,一面检查封口一面问道:“柴皇就仅是希望?红口白牙这么一说,不打算付点出什么吗?”

    马思思回道:“柴皇的意思是什么都可以谈,哪怕给个官身都可以……”

    “这个你收好,这个我拿走。”

    其实两个小皮囊中文书的内容完全相同,根本是一式两份,方便日后核对。

    马玉怜将其中一个小皮囊递还给马思思:“主人怎会稀罕当北周的官,更不可能做柴皇的臣,看来柴皇又把想难题丢给主人,让主人开价,他再来落地还钱。”

    “谁说不是呢!”

    马思思撇嘴道:“这些天下来,我都习惯了。对了,倒是那个高丽婢今天的表现有些古怪,好像心不在焉,又好像想对我暗示什么,偏偏欲言又止。”

    马玉怜愣了愣,追问道:“暗示什么?为什么欲言又止?”

    马思思迟疑道:“可能是不想让钟仪心知道吧!”

    马玉怜皱眉道:“你离开之后,没有设法跟她碰下头吗?”

    马思思随口道:“钟仪心看着呢!我和她不是走同一个门,也不是一同出门,今天我先出门,哪知道她什么时候走。”

    马玉怜叹了口气,但是没有作声。

    她心知妹妹这纯粹是借口,真想要碰头的话,总能找到办法。

    其实是马思思打心眼里瞧不起素玉,认为一个高丽婢哪有资格跟她平起平坐,迫于无奈又不得不与之当面谈判,心里一直郁闷呢!当然不可能主动去找素玉。

    这时,外面的张星雨和夏芒的齐声娇叱:“什么人!!!”同时还有拔剑出鞘声。

    马玉怜和马思思脸色剧变,马玉怜寒下俏脸,冷冷地道:“我守好文书,你出去看看,但有不测,马上求救。”

    马思思三两步过去取了佩剑,抽出鞘瞧了一眼,也不归鞘,就这么拎着剑出了门。素裙披发,剑芒寒动,颇有些杀意凛然。

    一个娇小玲珑的白衣少女静静地站在院落的一角。

    脸蛋略圆,眼睛略大,柳叶细眉,秋波明亮,模样娇俏,然而眼尾上翻、眉尾微挑,予人傲岸之感,似乎对面前双双持剑的张星雨和夏芒十分不屑。

    她手中拎着个圆滚滚的东西,因为她的身体挡住月光的关系,黑咕隆咚地看不太清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马思思定睛一瞅,俏脸上浮现一层浓重的寒霜,咬着银牙道:“居然是你!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跟踪我,你这是坏了规矩知道吗!”正是那个高丽婢素玉。

    素玉将手中那圆滚滚的东西随手一抛:“我没有跟踪你,我跟踪的是他。”

    她的嗓音黄鹂帮清脆十分动听,汉话十分标准,仅是语调略有一丁点古怪,不细听很难听出口音。

    圆滚滚的东西咕溜溜地滚到张星雨和夏芒身前,两女吓了一跳,横着剑双双回退,护到了马思思身前,显然生怕是什么暗器突然爆开。

    恰好一阵风吹过,吹开了遮月的薄云,照亮了那个圆滚滚的东西,居然是一个人头,髡发乱髯,眼珠暴突,月光照下,泛着诡异的光芒。

    明显是个契丹人,明显死不瞑目。

    素玉淡淡地道:“他戴了帽子,扮成江湖人,跟了你一路,你和你的手下居然没有发觉,看来所谓风少不过如此。你给你家主人丢人了,知道吗?思思公主。”

    先一句你家主人,后一句思思公主,讥讽不屑之意扑面而来。

    马思思剑尖指着她一阵疾晃,怒道:“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一二三。

    她性子冲动不假,毕竟聪明不笨,这一转念间,不仅想到了原因,还想到了后果。

    她身边的几个心腹护卫都是出身闽地的贵女,不仅忠心可靠,还都是风门的剑侍,是云本真亲手调教出来的,不可能被人缀了一路而全无所觉。

    怪只怪她太信任萧思速完,本以为萧思速完会对契丹人严格保密,看来还是哪里漏了风。

    也只有知道她最终目的地的契丹人能够在这段时间之内,一次又次地摸出她的路线,她确实预设了三条之多,但也禁不住人家一次又一次地探摸。

    一旦知道路线,那么就可以远远地吊着,几乎不可能被发现。

    契丹人如此做显然不是为了追来这里,因为这里就是契丹人的驻地,明显是想要看看她去过哪里,都跟什么人有过接触。

    简而言之,梁记粥铺恐怕暴露了,她姐姐恐怕也被契丹人给缀上了。

    跟踪她姐姐就可以知道主人现在在哪。

    主人千防万防,不想柴皇知道他的行踪,结果却让契丹人知道了。

    要知道,萧思速完和契丹人并不是一码事,尤其契丹使馆内还有相当一部分萧思逃走后残留的余孽,那是相当的敌视主人,时刻憋着劲想要报复。

    萧思速完并非萧燕,没有足够的权威和实力能够完全约束契丹使馆的一切人等和事务,压下一切反对的声音,更没办法铲除。

    如果让萧思的余孽知道了主人的行踪,而萧思速完对此又完全蒙在鼓里,那么主人就危险了。

    这些人可都是弓马纯熟,并且身经百战的契丹精骑,要是来个守株待兔,之后冷箭齐发……

    马思思一念转过,不由香汗淋漓,更是双腿发软,差点站不稳当。

    ……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香饵?诱饵?照吞

    凡花客舍,晚间。

    授衣奉主人之命查些江湖上的事情,今晚不会回来,绘声不知犯了什么错,又在罚跪。

    如果看正脸,其实她正在面壁偷睡。

    能够直挺挺地跪在一把连鞘剑上睡着,也是一种本事,一般人想学都学不会。

    正常人这样硌着跪着,早就疼得痛不欲生了。

    马玉怜将刚才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讲了。

    她担心主人责罚妹妹,所以遣词十分谨慎,全程战战兢兢。

    云本真闭着眼睛,把耳朵贴在主人的心口,任凭主人把玩她臀后的那根精工巧制的毛绒尾巴,不时还翘高点顽皮地扭动几下。

    脸蛋微晕,嘴角微笑,一脸沉溺幸福的样子,说不出的娇憨可人。

    直到马玉怜讲到素玉杀了一个跟着马思思马车的契丹探子。

    一瞬之间,画风陡变,云本真不仅耳朵竖了起来,脑袋也抬了起来,那对眸子抹春转寒,直如冰锥,刺得马玉怜瑟瑟发抖。

    风沙探掌放上云本真的头顶,不动声色地道:“继续。”

    他还没怎么用劲,云本真已经柔顺乖巧地趴了回去。

    马玉怜偷眼打量主人的神情,似乎不像生气的样子,不由稍松口气,赶紧继续讲诉。

    其中并没有多少她和马思思地分析,她们姐妹俩能够想到的事情,主人只会想得更加透彻,没有可能想不到,轮不到她来多嘴多舌。

    仅有关于气氛、态度之类,只有亲历者才知道其中的微妙,这才会加上一些个人的揣测。

    “素玉她想见我?”风沙像是忽然来了兴趣,长长地唔了一声,沉吟道:“还私下。”顿了顿,问道:“你确定柴兴不知道么?”

    “起码她是这么说的。”

    马玉怜小心翼翼地道:“思思当然不敢把她直接领过来,告诉她下次再说。”

    风沙顿时不吭声了,本来摸云本真脑袋的手又溯下去把玩那根毛茸茸的尾巴。

    马玉怜忍不住提醒道:“思思不知道契丹人跟了她多久,婢子也不知道之前有没有被契丹人给缀上,所以这里不太安全,主人应该……”

    风沙随口打断道:“如果他们真的知道了,我不动最安全,动了反而危险。”

    宫青雅的望东楼根本是他一手创立的,他最清楚怎么进行刺杀,自然也最了解怎么防止被人刺杀。

    如果无法一直保持移动的状态,那就一定要躲在一个壳里,哪怕这个壳再薄也比没有壳强上很多。

    尤其凡花客舍是江湖人扎堆的地方,对于行刺来说,这里就是个刺猬坑。

    这时候最危险的是惊慌失措,然后“乌龟伸头”,又或者被人引蛇出洞。

    这时候冷静最重要,必须把周遭的环境全部弄清楚,再来决定是走是留。

    风沙沉默少许,问道:“你确定你这次没有被人跟着?”

    与马家姐妹不同,他毫不在意契丹人,更谈不上什么担心,他担心的是素玉,准确点说,担心素玉背后的柴兴。

    如果素玉是柴兴故意抛出的一个诱饵,那么他只要一咬钩就会被硬生生地拽出水,然后煎炸烹炒,任人鱼肉。

    马玉怜忙道:“婢子在内城外城都多乱转了一会儿,快到的时候还特意让外围的剑侍断后查察,确实没人跟着。”

    风沙再度陷入沉默,在心里盘算少许,觉得这个饵实在太香。

    如果不是诱饵呢?就这么装作没看见,弃掉不管?实在可惜。

    “明天我要请钟仪慧和萧思速完,嗯,游河,对了,还有那个高小姐,叫高,高,高什么来着?”

    马玉怜和云本真都没有接话,或许是不知道主人到底在说谁,或许也不记得那个高小姐叫什么。

    面墙罚跪的绘声忽然扭来脑袋,怯生生地道:“高映荷。”

    “对对对,高映荷高小姐。”风沙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毕竟他欠了这位高小姐一个小人情,而且人家什么都不要,只想要陪他一个约会,他居然连人家的名字都记不住,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云本真好奇地问道:“不请纪国公吗?”

    她除了是主人的婢女,还是核心七人之一,多数事情她不仅有资格知晓,还有资格探问究竟。

    风门至今已经算是庞然大物,作为掌舵之人必须要眼明心亮,否则很容易触礁,更容易岔道。

    风沙耐心地解释道:“柴兴虽然示好,多少还是使了点绊子,我必须做出适当地反应。但是叫上李善的话,似乎有些反应过度,约见钟仪慧刚刚好。”

    云本真恍然:“萧思速完也是一样,叫她可以,她不能带来使馆中人。”

    风沙笑了起来,伸手捏捏她滑嫩的脸蛋作为奖励。

    单独约请钟仪慧或者萧思速完,反击的力道似乎都稍显不足。

    两人一起请的话,就有那么点意思了。

    柴兴最忌讳南唐和契丹抱团,这件事足够让他骨鲠在喉,被迫做出反应,又没有严重到让他寝食难安的程度,反应不至于过激。

    总之,轻重拿捏必须十分小心,不足等于无,过则犹不及。

    云本真想了想,又道:“叫上萧思速完还可以警告契丹使馆那些宵小,就算真的在附近埋伏什么冷箭,看到萧思速完陪在主人身边,除了撤走,别无他路。”

    风沙这时有些困倦了,随随便便地应了一声。

    云本真心道难怪主人刚才连心跳都没有起半点变化,好像根本不担心契丹人行刺,原来道理在这儿呢!

    马玉怜的神情随即一松。

    风沙打了个哈欠,含含糊糊地道:“明天的约会,今晚就要落实,玉怜你去找萧思速完,该怎么说,自己拿捏,绘声你去联络仪慧,嗯,还有那个高,高……”

    绘声一听不用罚跪了,顿时喜动于色,接口道:“高映荷。”

    平常没得主人命令的时候,她都喜欢拿着鸡毛当令箭,到处抖威风。拿着主人的命令出门办事,更是底气十足,到哪都被人哄着捧着,想想就令她兴奋。

    “对对,高映荷。让仪慧帮忙准备一下,我和她算是主人,萧思速完和高,高小姐算是客人,宾主一共四个人,不要搞得太吵闹,就是游河,顺便吃顿便饭。”

    风沙略一沉吟,转向马玉怜道:“让思思明天有所准备,找个适当的时机把素玉偷偷地带过来,我和她见面谈谈。切记瞒着钟仪心,嗯~也要瞒着钟仪慧……”

    他又转向绘声道:“你要全程帮着仪慧准备,必须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至少给我和素玉腾出一个时辰的时间。”

    如此一安排,如果素玉仅是是柴兴的诱饵,那就顺便让柴兴知道他的反应。

    如果素玉真是自己送上门的香饵,同样可以通过素玉让柴兴知道他的反应。

    总之,不管素玉是香饵还是诱饵,一口吞下没商量。

    这边绘声一听,更加兴奋。

    主人又是“必须”,又是“至少”,分明就是许她便宜行事啊!

    ……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绘声小姐

    风沙让钟仪慧帮他准备一下明天的约会,然后就搂着云本真睡觉去了,完全忘了现在是深更半夜。

    绘声赶到南唐使馆的时候,已经月满中天。

    李善和钟仪慧同样歇下了,又被硬生生地叫了起来。

    得知来人是绘声,两人又喜又忧。

    绘声这个时候跑来,肯定是姐夫的意思,而且肯定是有要事,就是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李善随便收拾一下,避入内室,当然偷听。

    钟仪慧素颜披发,就着睡袍,赤足迎出门外,笑脸盈盈地一把挽住绘声,瞧着别提多亲昵了,不仅直接把人领进卧房,还亲手奉了杯茶。

    绘声不仅坦然受下,还没给什么好脸色。

    当初李玄音刚来汴州的时候,曾经拿她示威,就在勾栏客栈的院子里面,当着她一众手下的面,硬是扒了她的裤子,狠狠地打了她一顿板子。

    对此,她一直记着仇呢!

    当然,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记恨李玄音,这笔账全数记到了李善夫妇头上。

    至于这样到底合不合乎情理,她才不管呢!反正她就这么记了,咋地!

    李玄音在的时候,她还不敢怎么样。李玄音一走,她就开始翻旧账了。

    此后,风沙逐渐倾向北周,疏远南唐,有几次刻意婉拒了李善夫妇的约请。

    绘声作为主人的大管家,对此十分敏感。加上诸如会客、受邀等事宜都归她负责,于是开始顺势刁难,硬钉子软钉子都给过。

    李善夫妇非但不敢发恼,姿态反而越来越低。

    李善迫于身份,该拿的架子不能全然放下,顶多叫一声绘声小姐。

    钟仪慧则直接认了姐妹,甚至自愿做小,一口一个绘声姐地叫着,还每每送上一些看着就晃花人眼,价值更是不菲的小礼物。

    绘声真就吃这一套,所以后来都是由她出面招待绘声。

    钟仪慧见绘声板着俏脸,似乎不太高兴,赶紧从床头小柜的抽梯内取出了一个精致的雕花檀木匣,由匣中捧出一把金制嵌珠的流苏珠链。

    一大把分出两小把,一掌拖一把,展开一抖,沙沙作响,金光灿灿,更是珠光温润,亮不刺眼。

    明明不大一点,双掌可捧,上面的居然嵌着大珠十余,小珠数十,在灯照下稍微一晃,宛如日照湖泊,彩光粼粼。

    最难得,大珠一般大,小珠也一般大。

    哪怕不懂行的人亦能看出这一定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绘声瞧得眼如星闪,似乎比珍珠还亮。

    她不仅懂行,而且一眼认出这是什么东西。

    类同贴身的里衣,用来覆上遮下,偏又什么都遮不住那种,更添若隐若现的情趣。要是戴起来在主人的眼前晃荡几下,主人怕不是立马就来个饿虎扑羊。

    钟仪慧将珠链展到绘声眼前摇动几下,浅笑道:“这是闽王宫的珍藏,据说开国闽王送给陈才人的礼物,其子杀兄篡位之后,又特意找来送给了陈王妃。”

    绘声一听,更加心动,劈手夺过珠链,兴奋地轻抚。

    钟仪慧口中的陈才人和陈王妃其实是同一个人。

    陈氏先成为闽国开国君主的才人,育有一女,就是马玉怜。马家三王子杀兄夺位之后,不顾人伦把陈氏封为淑妃,后又立陈氏为王妃,生下了马思思。

    这要是当着马家姐妹的面子戴上这玩意儿给主人把玩,两女怕不是要羞得当场挖坑自埋,往后在她的面前保管连头都抬不起来,哪里还敢跟她争宠。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

    绘声越摸越爱,眼睛越看越亮,简直爱不释手。

    钟仪慧知机递上了盛装的檀木匣:“绘声姐要是瞧着还喜欢,就当妹妹送给姐姐的一点心意好了。”

    绘声顿时笑靥如花:“这怎么好意思呢!”嘴上这么说,已经把珠链塞进木匣,顺手往自个儿怀内揣。

    钟仪慧含笑道:“绘声姐深夜来找妹妹,是有什么事吗?”

    绘声娇笑道:“确实有事,且是天大的好事。”

    钟仪慧挤出笑颜,竖耳恭听。

    绘声将明天约见的事说了。

    钟仪慧先是喜动于色,待发现姐夫并没有叫上李善,又不禁失望,赔笑道:“七郎好久没见姐夫,甚是想念,还请绘声姐一定美言几句,把他也给捎带上!”

    绘声冷下俏脸,不悦道:“主人这几天忙着呢!要不是我提醒他和你还有约,他哪有功夫带着你游什么河?要不是我夸了你几句,哪轮得到你来安排行程?”

    言罢,忽然把裙子卷着撩上大腿,伸手指着膝盖道:“就因为主人嫌我话多,我从中午一直罚跪到刚才出门。你看看,都跪出花来了,现在还疼呢!”

    她罚跪确实因为话多嘴欠,但是绝对不是因为帮李善夫妇说话。

    在她看来,主人的惩罚其实非常好用,更是管用。

    既可以用来显示自己跟主人多么地亲近,也可以用来邀功。

    所谓“跪出花来”并未夸张,她跪在自己的剑鞘上,她的剑鞘上确实刻了一朵不蔓不枝的出水莲花,印在膝盖上红通通的像是莲花出血。

    不管真的假的,钟仪慧果然露出心疼和愧疚的神色,赶紧取来了一盒药物和一满匣珍珠,拿在手中,哗哗直响。

    当着绘声的面,她亲手把这一匣珍珠碾成了一匣珠粉,混着创伤药裹嫩藕一样给绘声敷了伤,还说什么如此不会留下疤痕云云。

    至于剩下的大半匣珠粉同样便宜给了绘声,说什么拿回去敷脸养颜,可以护肤美白之类,还说用完了尽管找她,要多少有多少。

    其实隐含着让绘声为她多跪几次的意思。

    绘声心里门清,但是笑纳。

    钟仪慧知机问道:“绘声姐是姐夫的知心人,觉得妹妹应该怎么安排才能让姐夫既喜欢又不觉得吵闹呢?”

    绘声隔着衣衫摸了摸怀内的两个木匣,笑道:“前天主人吃饭的时候提到了在东鸟吃过的一道相思鲈鱼,乃是海龙王的宫廷大厨引龙涎所制,相当回味。”

    钟仪慧沉吟道:“现在倒是吃鲈鱼的季节,引龙涎的大名妹妹我也有所耳闻,只是人家远在吴越,明天无论如何也请不过来啊!”

    绘声笑了起来:“主人想吃的东西,我能不上心吗?饭后我就让人满汴州的打听,据说杀猪巷那边有一位前汉御厨跟引龙涎学过徒……”

    钟仪慧忙道:“这就好办了,我现在就让人去请,绑也要绑过来。还要请绘声姐帮忙尝下味道,如何还可以,明天就带上掌勺。”

    ……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雁飞南

    别看绘声在主人面前唯唯诺诺,其实在外面的时候雷厉风行。

    与钟仪慧谈完之后,又把李善给叫了出来,打着主人的旗号直接鸠占鹊巢,把李善的书房抢来坐镇,还这小子指挥的团团乱转。

    李善堂堂南唐纪国公,竟好似变成她的文书掌案,替她颁布指令,下达意见。

    本来睡梦正酣的南唐使馆迅速变得灯火通明,各色人等开始跑进跑出,不乏衣冠不整,不乏睡眼惺忪,然后一个激灵,冷水灌顶。

    像是被猛抽的陀螺,一鞭子从停到转,又一鞭子从转到快,一鞭子接着一鞭子,快如旋风。

    李善本人更是被绘声连珠串似地质问闹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尤其绘声说话尖酸刻薄,可以气死个人,偏又不敢生气,当真令他焦头烂额。

    “这艘船不行,太艳太显眼,主人带她去游河赏景,又不是跑去画舫玩婊子。低调,低调知道吗?”

    钟仪慧红了脸,李善只能赔笑。

    还有更过分的,比如绘声甚至连时间地点都不肯说。

    “你管主人在哪里上船?什么时候上船?你打听主人的行踪想干什么?反正你让船沿着汴河往西走,该停船的时候我自会让船靠岸。”

    李善干笑道:“不知道时间和地点,怎么行船?现在水手差不多齐整了,只要一开船,稍不留神就出城了。”

    “多大点事?出了城再转回来不行吗?转回来再转回去不行吗?”

    绘声斜眼道:“还有,怎么就齐整了?来回一趟水手不累吗?你至少得备上个三四批,方便轮换罢~”

    李善啊了一声,心道还能这样。

    “不光水手,还有后厨,现在就应该起灶生火,该洗洗、该切切、该炖炖、该煨煨,总不能等主人上了船再现洗现切现生火吧?”

    绘声口齿伶俐,嗓音好听,清清脆脆地颇有韵律,就是态度居高临下,语气相当刺耳。

    李善苦笑道:“姐夫有绘声小姐在身边服侍,难怪衣食住行那么讲究。”

    绘声得意道:“那是。”顿了顿又道:“还有,你要交代下去,等主人到了,一概水手全部离船,由我的人接手。”

    李善道了声好。

    绘声道:“好你还不快去,等着我给你发工钱呢?”

    李善再度苦笑,投给钟仪慧一个眼神,告辞而去。

    绘声向钟仪慧问道:“高映荷呢?怎么还没到?”

    钟仪慧轻轻柔柔地道:“现在这时候,她应该歇下了,就算叫起来,怎么也得梳洗沐浴一会儿罢~”

    绘声娇哼道:“这次为了捎上她,我可是替她说了不少好话。如果她敢落我的面子,定要她好瞧。”

    钟仪慧听出话外之音,绘声无非是想表表功,方便讨要好处,未必是事实,微笑道:“映荷妹子不仅知书达理,为人还颇讲义气,绝不会致令姐姐难堪。”

    绘声好奇道:“你和她很熟吗?”

    钟仪慧道:“那事天之后倒是常来常往。”

    之前她千方百计都约不上风沙,结果这位高小姐甫一现身,风沙就了松口。

    她觉得姐夫对这位高小姐似乎有点意思,借上一臂或许能够搭上顺风船,所以之后刻意亲近。

    几次下来,两人相处不错,不仅姐妹相称,甚至设法结识高映荷的朋友,意图融入人家的圈子。

    今次姐夫果然把这位高小姐给叫上了,令她觉得自己的心血没有白费。

    钟仪慧想了想,觉得应该向绘声透露一些高映荷的情况,方便姐夫下手,咳,结交。

    于是笑道:“对了,映荷妹子的生母出身武林世家,据说在江湖上还小有名气,后来金盆洗手嫁入高家,所以她本人颇有侠女风范。

    绘声果然来了兴趣,追问道:“什么武林世家?跟纯狐姐妹一样吗?”

    钟仪慧摇头道:“她仅是随口一说,我也仅是知道有这么回事,其他的并没有多问。”

    钟父未出事之前,钟家乃是南唐的后族外戚,显贵一时,府上常年有名门正派的长老之流找上门毛遂自荐。

    只要验过不是骗子,钟家多半会延请为教头,之后就会有其同门弟子之类顺理成章地入府当个侍卫什么的。

    所以在她看来,所谓的武林中人就是看家护院之流,顶多陪玩那个层次,更多则是跑来打秋风的,江湖中人那就更排不上号了。

    是以她对江湖的人和事并不关心,顶多当作闲聊的谈资,仅此而已。

    绘声有些失望,她倒不是真的关心高映荷生母的出身,其实真正在意的还是纯狐姐妹。

    她为了弟弟没少以权谋私,凡花客舍就是她特意从伏剑手中讨来送给花娘子的。当日主人被人谁引到凡花客舍,差点让她当场下不来台。

    她无法确定到底是马玉怜使坏,还是授衣使坏,反正都记恨上了,最近一直琢磨着怎么还以颜色。

    所以钟仪慧送的礼物令她兴奋,因为这套珠链可以让马家姐妹难堪至极。

    听到有关武林世家也十分感兴趣,因为纯狐姐妹就出身武林世家,或许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地方。

    临近天明的时候,高映荷终于到了,不是一个人,还带来一个披发佩剑的白衣少女。

    个头相当高挑,明艳靓丽,高鼻深目似乎带有西域血统,眉目间傲岸不屑,不像刻意为之,似乎气质如此。

    她的身段竟是比她的神态更是傲岸许多,比丰腴的绘声还要浮凸有致,但是个头也高了不少,是以纤侬匀称,并不显胖。

    钟仪慧有些惊讶,迎上去道:“映荷妹子总算来了,这位是?”

    高映荷亲昵地挽住白衣少女的胳臂,笑道:“这是我的好姐妹雁飞南,刚从巴蜀过来,才到汴州不久,跟我住在一起,听说风少约请,顺便跟来看看。”

    钟仪慧有些为难地扭过头瞄绘声,恐怕绘声不会答应临时加人。

    没曾想绘声一眨不眨地盯着雁飞南,眼底的神情似乎有些古怪。

    钟仪慧小声唤道:“绘声姐,绘声姐,你看?”

    绘声蓦地回神,忽然挤出个笑脸:“既然是高小姐的朋友,那就一起罢~”

    ……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未虑胜先虑败

    “雁飞南?”

    风沙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无意识地抚摸香软腻人的抱枕,双手动得很慢,脑袋转得飞快。

    “没错,就是她偷看婢子洗澡。”

    绘声有些迫不及待地道:“当时觉得窗外那人面貌殊异,婢子还以为活见鬼了,差点吓忘了。刚才看见她的脸想起来了,胡女异貌,就是她,不会错。”

    被人偷窥洗澡,此事可大可小。

    她最担心主人心里生出疙瘩,开始疏远她,甚至厌恶她,一发现这人居然是个女人,顿时喜从心来。被女人看光总好过被男人看光,严重性直线下降。

    于是抛下钟仪慧,屁颠屁颠地跑回来,看似告状,其实是为了她自己着想。

    风沙唔了一声,他才不关心绘声关心的事情,他更关心雁飞南的身份。

    姓雁,巴蜀来,嗯~

    风沙乱摸的双手顿了顿,低头问道:“昨天那个挺嚣张的女人,是不是提过一位高大小姐?”

    云本真正缩在主人的怀里小猫一样起腻,闻言扬起潮红的脸蛋,回忆道:“那个什么纹小姐仅是提到了一位大小姐,是雪岭门的女弟子提到了高家。”

    “对对对!”风沙想起来了。

    当时雪岭门的女弟子硬说绘声戴着的步摇是什么辟寒金钗,还是雁少打算拿来送人的礼物,意欲强夺之。

    授衣搬出龙尾派的身份出面交涉。

    龙尾派的二师兄王升乃是武德使,那个什么纹小姐显然不敢得罪,放了句狠话便即走了。

    雪岭门的女弟子则向那纹小姐讥讽高家在汴州也不过如此什么的。

    “蜀地的雪岭门和司星宗的高家居然有关系,似乎还挺熟络,这倒有点意思。对了,那个高,高……”

    绘声忙道:“高映荷。”

    “对,高映荷。她跟那个劳什子雁少说了我是什么人吗?”

    显然是特指四灵的身份,他只有四灵的身份全然见不得光。

    绘声迟疑道:“她~婢子记得随着她的父亲参加了七夕晚宴,多少会知道点百家的规矩,应该不敢乱说话吧!”

    风沙从躺平变坐直:“你现在就去落实,我现在准备梳洗。如果高映荷嘴还算严,今天我的身份是三河帮的客卿凌风。如果嘴不严,就当她的人情还完了。”

    就是以后不用搭理她的意思。

    如果高映荷真的向百家之外的人透露了他四灵的身份,尤其是墨修的身份,他只要向司星宗告上一状,高映荷不死也要脱层皮。

    他仅是拿人情来抵,没有打算追究,已经很大度了。

    绘声走后,云本真、马玉怜和授衣纷纷起身,走马灯一样环绕着主人,上上下下,左左右右。

    云本真服侍洗漱,马玉怜服侍更衣。

    授衣则仰着俏脸并膝于地,以沾湿的软帛仔细地替主人擦拭。

    三女先顾着主人,当然顾不了自己,甚至连层薄纱都来不及披,雪峰连绵无穷尽,波涛起伏如浪海。

    风沙无心观峰赏浪,眼神一直没有聚焦,忽然向授衣道:“近几天你去找伏剑一趟,把柔娘的关系接过来,以后由你负责与她联络。”

    柔娘已经动身离开汴州,以帮主特使的身份前往巴蜀,帮三河帮设立驻点,也是替他打前哨。

    如果她能够帮助三河帮在巴蜀任意一州站稳脚跟,那么她就是三河帮某州分堂的分堂主。

    如果她能够帮助三河帮在成都府占稳脚跟,那么她将立刻成为三河帮巴蜀总堂的总堂主。

    一跃升为举足轻重的三河帮高层。

    风沙本来并不想这么快从伏剑手中接过柔娘的关系,怎么也得看看柔娘去巴蜀之后到底行不行,再来依据情况,给予或明或暗、或大或小地支持。

    归伏剑管,他可以少操很多心,一旦把关系接过来直接插手,那就不止是操心的问题了,相关的资源将会随之支持。资源包括三河帮,绝不仅止于三河帮。

    之所以突然对柔娘寄予厚望,其实为了解除他自己的后顾之忧,免得在处理与雪岭门关系的时候变得患得患失,不能挥洒自如。

    所有的挥洒自如,绝对不是大风刮来的。

    人前自信的背后,缺不了呕心沥血的筹谋和布局。

    未虑胜先虑败,柔娘就是他用来保底的退路。

    哪怕跟雪岭门闹翻,哪怕因此得罪了雪岭门背后的大成会会主,也就是川盟盟主,他到了巴蜀之后也不会落到无子可用的窘境。

    如果最终没有闹翻,看似会在柔娘的身上浪费庞大的资源,却杜绝了一不留神满盘皆输的死局。

    为此,浪费再多他也舍得。

    何况柔娘还是挺能干的。

    之前他授意伏剑让柔娘在盖万和王升之间当探子,柔娘做的相当不错。

    他轻而易举地把盖万掀倒,连柴兴都没法拦下,柔娘多少是有些功劳的。

    没有她不停地透风,机会不可能抓得这么好,代价不可能这么小。

    加上柔娘饱经挫磨,尝过咸苦,十分珍惜机会,也十分卖力。

    往她的身上下注,应该可以保本,至少不会赔上太多。

    值得赌上一把。

    一念转过,风沙向授衣道:“你亲自挑选几名剑侍立刻动身追上柔娘,留在她的身边予以保护和协助。若遇紧急情况,让她们以我的名义求助当地的玄武。”

    哪怕他是北周玄武观风使,因私事招呼麾下的玄武也不是没有代价的。

    如果他人在当地,代价会很小,如果相隔千里,代价就会很大了。

    迟早是要还的。

    如果向东鸟四灵求助,代价更大。

    风沙顿了顿,转向云本真道:“你也从风门挑些精干的好手暗中随行,予以保护和协助。若遇紧急情况,可以便宜行事。”

    总不能因为一丁点事情就向四灵求助,应该让柔娘拥有基本的自保能力。

    所谓基本的自保能力当然不是针对“江湖”。

    如果柔娘连混江湖都无法自保,她这个越女剑派的大师姐就白当了,越女剑派可以就地解散,门人弟子全部嫁人,乖乖地回家相夫教子。

    让风门派人,主要还是针对“不可抗力”,同时在柔娘的周围撑起一张随行的小型情报网,起码可以作为触角用来示警。

    马玉怜一直没有吭声,仅是一脸期盼地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希望主人也给她派点事,总不能让授衣专美。

    风沙瞟她一眼,笑道:“你跟韩晶打声招呼,然后也派点人过去,主要负责与圣明联盟的沟通和联络,不求他们相助,至少不要给柔娘使绊子。”

    为了对抗川盟,圣门和明教在蜀地联手成立圣明联盟,被正道斥之为魔联。

    韩晶是圣门圣女,只要她打过招呼,圣门那边什么都好说。

    明教在闽地拥有重大利益,与闽人的反抗势力结合很深,与马玉颜的合作也相当密切,闽王室对明教拥有很大的影响力。

    其实他对明教的影响力只大不小,不过他和明教龃龉不断,一直面和心不合,由他出面打招呼,恐怕会起反效果,还由马玉怜出面更加合适。

    这算是让柔娘在巴蜀少些掣肘。

    当然,还要给她找些臂助。

    风沙思索少许,向绘声道:“你跟云虚知会一声,告诉她有柔娘这个人,让她传信辰流密谍和边防,方便的话,行个方便。另外,告之彤管,尽量予以协助。”

    云虚向来雁过拔毛,请她帮忙,那不是付出代价的问题,这个贪婪的小美妞一定会吵着闹着要求分上一杯羹。

    至于彤管还好说,被他拿捏得死死的,根本千依百顺。

    但是,能够对巴蜀真正施加影响的人物并非彤管,而是负责北周西面边防部署的王景。

    王景仅是因为郭武的关系亲近彤管,并非什么都言听计从。

    所以,该付的代价绝对不会少,还是得由他出。

    毕竟彤管已经注定是北周主事,让她付出代价,等同于让核心七人一起分担。那样牵扯就大了,而且会七嘴八舌地闹个没完。

    不如由他自己全数承担,会少掉很多麻烦。

    ……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反周大联盟

    因为最终决定押注北周的关系,风沙心里对纪国公夫妇多少有些歉疚。

    这对小夫妻一直恭顺,甚至称得上讨好,不仅时常拜访约请,还三不五时地派人送礼上门,一口一个姐夫,相当亲昵。

    哪怕后来受到冷遇,态度也没有丝毫改变,不是没有抱怨,但是依旧听话。

    尤其关心宫青秀,不仅做了很多高捧及维护的举动,还帮着宫青秀在城郊修建了一座规模不小慈幼庄,用以收养孤贫小儿,也不乏接济穷困。

    宫青秀对两人观感极佳,常有溢美之词赞誉。

    风沙嘴上不言,心如明镜。李善未必真心善良,但是善举可誉。目的显然绝不单纯,但是诚意鲜明。他是领情的。

    正因为如此,他很不想与两人当面,不是腻烦,更非嫌恶,而是怕自己不小心动了感情,应下一些不应该答应的事情。

    人吃五谷杂粮,当有七情六欲。

    风沙归根结底还是个人,但是墨修可以是鬼是神就不能是人,更不能拥有人的感情。

    人和鬼神之间隔着一根无形的弦,近则嗡,过则断。

    这根碰不得的弦,他一直绷得很紧。

    ……

    秋分刚过,秋高气爽,旭日初升,阳光明媚。

    河道上的雾气尚未被日光彻底照透,码头上的空气格外清新。

    金梁桥南岸码头,一艘外观朴素的坊船缓缓靠岸。

    说是朴素,仅是相对于画舫,没有缠缎绕锦,挂满彩灯罢了。

    其实样式还是相当的华丽,其上造型雕工无不透着精致精巧。

    比之周遭一众客船货船,好像骏马跑到骡子里,凤凰落在乌鸦群。

    钟仪慧俏立于舷板边上,红扑的脸蛋上满是兴奋,含笑的明眸中充满期盼,摇臂娇呼道:“姐夫,这里。”

    风沙瞧在眼里,心内五味杂陈,盘算待会儿怎样敷衍,又不至于让人家伤心。

    甲板上除了钟仪慧,还有绘声与高映荷,以及一位十分引入瞩目的漂亮女子,个头比三女高上不少,鹤立鸡群般醒目,尤其身材浮凸至夸张。

    码头上从来不缺糙汉子,无论是水手还是搬夫,个个目不转睛,差点把眼珠子给瞪出来。本来相当繁忙的码头甚至有些停滞。

    相较之下,向来吸睛的绘声都泯然众人矣了。

    风沙瞅了几眼,心知这就是雪岭门的雁少了。

    确实带有很明显的胡人血统,但是五官精致,不显粗犷,肌肤也算得上雪白细腻,仅是相比汉女略微高鼻深目,反而更添野性风韵。

    陡然一眼,气质有些像萧燕,细瞅又比萧燕精致多了,装扮也讲究许多。

    明明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衫,做男装打扮,偏又毫不掩饰身为女子的傲岸。

    打骨子里透着一尘不染,发丝梳得像睫毛一般齐整,连根参差乱飘的都没有。

    不像武林人士,更不像江湖中人,倒似微服民间的王孙贵胄。

    风沙登船之后,高映荷抢先介绍道:“这位是风少,现在是三河帮的客卿。风少,这位是川盟的少盟主雁少,还是第一次来到中原。”

    风沙看了绘声一眼。高映荷抢着介绍,明显是受到了绘声的叮嘱。

    绘声回了个眼色,示意高映荷嘴还算严,没有跟雁飞南透露更多。

    风沙收回目光,行了个江湖礼,含笑道:“三河,凌风。”

    雁南飞拱手道:“川盟正好缺一位客卿,风少若是有闲亦有意,雁飞南代表父亲倒履相迎。”

    听着似乎是好话,如果真是一位单纯的三河帮客卿,听了这话八成会很高兴,起码不会着恼。

    风沙听来则有些刺耳,这根本是明目张胆地挖三河帮的墙角。

    倒也不至于生气。

    天下十三帮会有五家出自川盟。

    三河帮仅是近来隐有跃入天下十三帮会之势,毕竟还不是。

    人家作为川盟的少盟主,瞧不起三河帮很正常。

    何况人家仅是有些高姿态而已,并未口出恶言。

    “雁姑娘抬举,在下不过一介闲散人士,在三河帮挂个虚名而已,当不得贵盟如此看重。”

    雁飞南微笑道:“风少是慧姐的姐夫,怎么可能闲散得起来,是小妹唐突了,今日来得匆忙,未曾带上见面礼,改日登门拜访,自有一份心意。”

    风沙笑了笑:“好说。”

    他就说嘛!这小妞瞧不上三河帮,怎么会看上他,原来是因为钟仪慧那一声姐夫。

    他是钟仪慧的姐夫,也就是纪国公李善的姐夫,就算关系离得远点,起码跟南唐皇室沾上边了。拉进来当个客卿,绝对稳赚不赔。

    钟仪慧笑道:“姐夫什么没见过,让他满意的礼物可不好找,有机会我给妹子参谋参谋,保管送到姐夫的心尖上。”那样她又可以蹭着光找上门了。

    雁飞南喜道:“一言为定。”

    她是为了亲近钟仪慧而亲近这个凌风,而非反过来。钟仪慧如此一说,当然趁了她的心意。看来这位国公夫人十分看重她这个姐夫。找对门路就好办了。

    几人又寒暄几句,入舱叙茶。

    船上的水手很快换了个遍,全部换成了风沙的人,而后开船往东,待接上萧思速完之后将会出城。

    钟仪慧仔细地讲诉待会儿的行程安排,一旦发现姐夫神情不对,马上改选备用地点。尽管之前与绘声有过商讨,全部依着姐夫的喜好,心内还是不免忐忑。

    风沙含笑听着,偶尔点下头,似乎相当满意。

    高映荷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话,最后实在耐不住雁飞南上使眼色、下面推搡,终于凑了个空子插话。

    “雁少这趟由巴蜀过来,山川险阻,路程漫漫,想必遇上的奇闻异事不少,不妨捡上几件趣事,说给大家听听。”

    雁飞南叹了口气:“北周现今陈兵秦凤两州之侧,一路上尽是兵凶战危,小妹差一点过不来,哪会有什么趣事。”显然这就是她此来汴州的目的。

    钟仪慧立时竖起耳朵,问道:“北周真要攻蜀吗?”

    北周攻蜀与否,攸关南唐安危,所以她最关心不过。

    当时一听高映荷介绍雁飞南的身份,她立刻打定了主意,就算这次没法把雁飞南带过来见姐夫,往后也要多亲近亲近。

    雁飞南笑道:“要不是北周的西征副帅遇刺重伤,粮草又被人一把火给烧个精光,秦凤二州恐怕已经丢了。”

    这两件事显然跟川盟,甚至跟她脱不开干系,否则她不会说得眉飞色舞。

    风沙哑然失笑,心道好嘛!

    待会儿接上萧思速完,这艘船立马成了反周大联盟。

    最有趣在于:高映荷的父亲身为司星宗的高层,居然让自己的女儿在其中牵线搭桥。最起码雁飞南是通过高映荷搭上钟仪慧的。

    这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如果王卜知情,那就一定是耗子药。

    如果王卜不知情,说明司星宗内斗。

    他倾向于王卜知情,所以这八成是个局,用以诱导南唐和契丹坚定不移地相信北周接下来一定会全力攻略巴蜀。

    高映荷应该还不够资格知情,但是高父肯定是知情人。

    为了破坏反周联盟,居然自己建一个反周联盟,顺便为平边策保驾护航。也不知这是柴兴的主意,还是王卜出谋划策,确实挺厉害的。

    不过,是不是太小瞧人了?

    居然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弄这一套?当他是睁眼瞎呀!

    ……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交相利

    雁飞南十分兴奋。

    本来她还在担忧高家是否真的具有足够的能力,帮助她达成此行的目的,结果到不过两日,已经和南唐纪国公夫人结伴出游。

    她心内的疑虑乃至焦虑顿消顿减,转为期盼。

    于是拿北周大军西征受阻一事来试探钟仪慧的态度。

    钟仪慧果然很感兴趣,连声追问。

    “冲锋陷阵,攻城掠地,确非我辈所长,但是于万军之中斩首敌酋倒也可以勉力为之。”

    雁飞南轻描淡写地道:“天下第一楼的宫楼主于百万军阵斩上将首级,川盟身为天下第一大帮盟,不好让望东楼专美于前。”

    钟仪慧肃然起敬:“不知是哪位高人行此手笔,足能与宫楼主比肩。”

    虽然她不关心武林江湖事,但是宫青雅实在太有名了。

    高平一战替北周阵斩了北汉骁将张元,直接影响了战局,定鼎了当今之格局。望东楼楼主之威名于旬月之内传遍天下,无人不敬不慑。

    不仅闻名于朝野江湖,连民间都响彻其名,于茶楼饭馆之间传得有声有色,有鼻子有眼,几乎与宫青秀不分轩轾,更是经常拿来并提。

    虽然大多数人并不知道两女的关系,但是姓名太像,难免诸多揣测。

    雁飞南略显得意地道:“慧姐过誉了,小妹何敢与宫楼主相提并论。”

    钟仪慧愣了愣,显然没想到这事居然是她做的。

    万军之中刺杀副帅或者烧毁军粮都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北周军并非一盘散沙的土匪,几乎不可成功。

    实在看不出来这位川盟少盟主竟有如此武功。

    钟仪慧沉吟道:“倒是没有听到什么消息传来。”

    果真如雁飞南所言,那么一定会震惊天下,怎么没有任何风声?

    “川盟不仅有守土的决心和能力,亦有以小事大的智慧。”

    雁飞南微笑道:“巴蜀乃天府之国,更是当今乱世之中难得的净土,为了让巴蜀百姓安居乐业,免受兵祸战乱之苦,些许名声,不值一提。”

    说白点,人可以杀,粮可以烧,就是不能扒北周的脸皮。

    否则惹得北周恼羞成怒,非要兴兵报复,最后倒霉的还是川盟。

    不如见好就收,让北周知道川盟的厉害就行了,没有必要大肆炫耀。

    北周大失颜面,更不会宣扬。

    两方皆不作声,加上又是军中发生的事情,几乎没有流传开来。

    外间仅知道北周军因战事不利,加之粮饷不济,被阻于凤州,西征受阻。

    钟仪慧赞道:“为身之所恶,成人之所急,所为不善名。妹子有古侠遗风。”

    如果巴蜀不受兵祸战乱,就轮到南唐受兵祸战乱了。

    她当然不乐见,于是转而拍风沙的马屁,别人还听不出来。

    风沙果然笑了起来。

    墨子经说篇,说“任”:为身之所恶,以成人之所急。

    即损己以利人。

    说“行”:所为不善名,行也。若为善名,巧也。

    所为不图名声,叫做行。若是为了名声,叫做巧。

    这是墨家游侠信奉的准则,行侠仗义,是为任侠。

    雁飞南以为钟仪慧在夸她,笑道:“慧姐过誉了。”

    话风一转,又道:“实不相瞒,北周派了一位特使前往西征前线查察副帅被刺和粮草被烧的情况,他的态度很可能将会决定北周军接下来的动向。”

    风沙将头一歪。

    钟仪慧眼睛一亮,追问道:“这位特使是不是北周的殿前司都虞侯赵仪?”

    雁飞南脸色凝重起来,缓缓地点头道:“事实上我和他在前线打过一次交道,之后在路上也有过数次照面,每次都闹得不善,这次也是追着他来得汴州。”

    风沙心道什么叫“打交道”,你直接说行刺不就完了。你行刺了赵仪还想继续追杀?你当他手下的白虎卫吃干饭的?我怎么觉得被追杀的人是你呢?

    倒是没听赵仪提及,显然在赵仪看来这并不算个事,直接丢给手下处理了。

    不过这小妞居然可以在白虎卫的追杀下逃来汴州,不得不说确实有点本事。

    难怪住进凡花客店又突然人去楼空,显然正如惊弓之鸟,一点惊动就吓跑。

    钟仪慧忍不住看了风沙一眼,她知道姐夫自打江宁就跟赵仪来往密切,似乎关系不错,但是具体情况并不了解。

    她并不乐见雁飞南跟赵仪搭上关系,甚至达成和解,是以忍下没作声。

    倒是高映荷冲风沙道:“其实就是些误会。父亲特意叮嘱映荷,如果风少能够做个中人替雁少转寰一二,家父感激不尽。”

    雁飞南微怔,转眸凝视风沙,没想到这个凌风居然认识赵仪,似乎说话还挺管用,否则高父绝不会刻意嘱咐。

    不由开始奇怪凌风的身份,无论是三河帮的客卿还是南唐纪国公的姐夫,显然都不足以影响到北周的高官。

    风沙想了想,觉得高父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何况他也想看看司星宗的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于是笑道:“好说,我可以去找赵兄谈谈,但是他给不给我这个懒散人面子,那就无法保证了。”

    高映荷喜道:“映荷替父亲谢过风少。”

    “要高伯父操心了,小侄女感激不尽。”

    雁飞南见高映荷信心满满,好像这个凌风一出马,必定马到成功似的,忍不住道:“风少义气相助,川盟铭记于心,无论结果如何,小妹必有厚报。”

    虽然嘴上这么说,狐疑之意终究难免。一来不信凌风有这个能力,二来疑惑凌风为什么愿意帮她这么大的忙?

    凭什么?

    就凭高父通过高映荷红口白牙这么一说?

    何况,凌风答应得实在太快,也答应得太过轻描淡写。

    让人心中实在不踏实。

    赵仪到底有多厉害,她最近深有体会。

    身为北周的高官,皇帝的心腹,位高权重。

    她一向自负武功,奈何人家麾下的高手竟是层出不穷,顶尖高手像韭菜似的成片冒出来。

    依照这些人的武功,应该很容易扬名立万,偏偏她一个都不认识,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过。

    硬是追得她狼狈逃窜,更是一路血战,随行的门人弟子折损近半,好不容易才逃来汴州。

    有这么容易摆平吗?

    风沙转目微笑道:“说来也巧,过段时间我可能要去趟巴蜀,替三河帮打理一些生意上的事务,届时还望雁姑娘行个方便,凌风铭感五内。”

    雁飞南神情一松。

    无怪凌风如此上心,原来是有求于她,而且这个忙当真不小呢!

    三河帮想在巴蜀经营,甚至立足,一定会损害川盟的利益。

    如果得不到川盟的允许,三河帮休想在巴蜀站稳脚跟。

    那么卖力气帮忙就在情理之中了。

    否则一旦到了川盟的地盘上,没可能有好果子吃。

    雁飞南一念转过,嫣然道:“风少愿意来巴蜀游玩,小妹欢迎之至,届时定会好生招待,保证风少不虚此行,遍赏巴蜀风情。”

    风沙笑了起来,他当然听得懂雁飞南的意思:“雁姑娘初来汴州,凌某正该好生招待,保证雁姑娘不虚此行,赏遍汴州风物。”

    雁飞南笑靥如花,以茶代酒敬之。

    今日当真不虚此行,多日以来的阴霾盖顶,似乎一扫而空。

    倒是钟仪慧十分吃惊,忍不住问道:“姐夫你,你要离开汴州?去巴蜀?”

    别看姐夫最近不爱搭理他们,实际上只要姐夫坐镇汴州,任何人针对南唐使馆做任何事情,都要担心姐夫的反应。

    上至皇帝柴兴,下至有司衙门,没有一个不束手束脚的。

    南唐使馆的人员可以嚣张到在武德司驻地门外摆摊卖货,人家还不敢拿他们怎么样。若非侍卫司驻于皇宫之内,肯定也逃不过。

    反而是侍卫司和武德司不敢派人监视南唐使馆。

    因为来多少死多少,死了白死那种。

    一旦姐夫离开汴州,南唐使馆顿失靠山,他们的麻烦大了。

    风沙嗯了一声,但没有解释。

    钟仪慧还想追问,看了眼雁飞南,又闭上了嘴。

    这件事确实不好当着外人说,只能私下再问了。

    忧心忡忡之神色,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地流露出来。

    风沙见了,有些心软,又低头喝茶,堵上自己的嘴。

    好在这时船身一震,显然靠岸。萧思速完要登船了。

    ……

第一千零四十章 投其所好

    萧思速完的眼睛里只有风沙,像是看不见旁人似的,连钟仪慧都很敷衍地应付,更别提雁飞南了,根本爱答不理,连眼角都没有瞟过去。

    一上船就顾着讨好风沙,就差把裙内的尾巴露出来使劲摇。

    这让本来很期待地雁飞南十分失望,这女人显然并非契丹使馆的重要人物,否则怎会这样低三下四,一副奴婢模样。

    悄悄找钟仪慧一打听,果然是个奴婢,虽然是燕国长公主的奴婢,但也令她大失所望。不管是谁的奴婢,仅是个奴婢而已,不可能对契丹使馆有什么影响。

    看当下的情况,这个凌风似乎跟契丹的燕国长公主有那么一腿,做奴婢的当然要卖力地讨好主人的情人。

    心中不禁对凌风生出鄙夷,心道莫不是一个靠女人吃饭的小白脸?不由开始觉得钟仪慧之所以这般重视凌风,是不是因为她和她自己这个姐夫也有一腿。

    于是仔细留神观察,发现这位国公夫人确实与凌风相当亲昵,不仅挨坐很近,偶尔还会亲手续茶,神情口吻更不乏讨好,仅是不太明显罢了。

    之前未曾注意,所以未察觉,现在则越看越像。

    若非重任在身,雁飞南几乎想拂袖而去,才不想留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俏脸不由冷峻起来,不想说话,也不想看人。

    坊船微微一震,再次启程。

    “一曲鱼龙舞,把剑话悲欢。开封府大典上,宫大家风华绝代,伊奴姑娘一鸣惊人,数日之内鱼龙之姿风靡汴州……”

    钟仪慧看了眼窗外景色,转回俏脸笑道:“不仅各家风月场日夜唱舞,高门大宅亦有乐声日夜不缀,据说柴皇亦令教坊司重演鱼龙,显然当日意犹未尽。”

    雁飞南忍不住看了过来,展颜道:“早先宫大家在流城驻演,亦名噪巴蜀,小妹曾随友人数次观舞,去年方知宫大家开始演舞天下,就是不知何来往巴蜀。”

    钟仪慧微微一笑,刚要说话,风沙立马投了个眼色。

    雁飞南居然去过流城看过宫青秀表演,那么八成知道风沙是升天阁的东主。

    最关键风沙之名在流城很有名,除了是人尽皆知的花花大少,谁都知道他是柔公主府的外执事。

    他和柔公主的花边,传遍流城的街头巷尾。无人不知柔公主是他的后台,他则是柔公主的情人。

    当然,慑于柔公主的威严,没人敢当众说破罢了,真实的情况更是没有几个人晓得。

    在他看来,不管好名声还是坏名声,只要管用就行,哪怕传说他是云虚的面首都行。

    这点坏名声确实在他实力不济的时候,挡下了许多无谓的小麻烦,得以把并不算多的精力专心应付真正的大麻烦,才有了后来的大好局面。

    总之,辰流一直对巴蜀虎视眈眈,毕竟是挂在自己嘴边的一块大肥肉,想吃得要命,奈何囿于形势又不敢真的吞下。

    各式各样地针对乃至渗透从来没有少过,与川盟的关系相当不睦,彼此间甚至算得上仇视,仅是没有公开敌对罢了。

    所以,柔公主府外执事的身份在巴蜀将会是很大的负担而非助力。

    另外,无论是武林人士,还是江湖中人,对名声风评都异常看重。

    他还是应该小心一点,三河帮凌风这个身份足够用了,风沙这个身份暂时瞒下为妙。

    尽管钟仪慧不理解姐夫为什么突然对她使眼色,还是乖巧地闭嘴。

    风沙岔话道:“你突然提及宫大家和伊奴姑娘,意有所指吗?”

    钟仪慧这才想起正事。

    “七郎不是正打算仿照矾楼歌坊开一个歌坊吗?就设在城郊的慈幼庄边上,近几日她们学着宫大家和伊奴姑娘排演了鱼龙舞,想请姐夫顺路过去看看。”

    设立歌坊之事她之前跟姐夫提过,姐夫没有反对,仅是说考虑考虑,可惜几天下来,没有下文,她和李善不禁忐忑,想要再设法探探口风。

    于是她动了点小心机,刚才说行程的时候仅说去慈幼庄看看,故意没有提及这事,免得姐夫顺口拒绝。

    现在船行半途,客人也都齐了,想必姐夫不会当众驳她的面子。

    只要人去,就比不去强。

    姐夫向来喜欢美人,很容易被哄开心,到时候什么都好说。

    尤其她对这些女人很有信心,只要姐夫看过,一定会喜欢。

    说不定留几个在身边侍奉,那么对七郎对南唐就太有利了。

    这一批歌舞伎乃是由教坊司从南唐各地精心选来的佳丽,再由侍卫司从中选出最出众的绝色加以培训,从仪表到才艺,乃至气质,无不精心雕琢。

    一颦一笑,颠倒众生。

    本来打算送入北周某些高官显贵的后宅,奈何北周借着灭佛,顺势清扫南唐的密谍,导致南唐在北周的密谍体系损失惨重,更是惨重的是初云的背叛。

    初云乃是南唐侍卫司派驻北周的三位首领之一,她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对南唐侍卫司也实在太了解。

    这时再打人家后宅的主意,风险太大,太容易暴露,更容易死个无声无息。

    不如借着矾楼歌坊的东风,弄个歌坊出来,待得风声过后,再以种种手段把这些女人悄无声息地散往其他去处,甚至把歌坊换手之后改头换面未尝不可。

    密谍方面的事情她并不懂,使馆的相关人士仅是告诉她,万事开头难,只要能够开头,后面的办法总比困难多,就怕开不了,什么都白搭。

    所以她和李善十分指望姐夫能够帮忙打开局面,否则无论怎么弄都会被侍卫司和武德司生生搅黄,根本站不住脚。

    风沙笑了笑:“先去慈幼庄看看。”

    转向雁飞南道:“这座慈幼庄乃是宫大家帮忙置办的,收养了不少失去亲人的孤儿,我这次去带了些礼物,待会儿咱们一起送上。”

    雁飞南对他的感官立时好上不少,不管他是不是靠着女人吃软饭,起码心性不坏,一转念,期盼地问道:“宫大家经常去吗?”

    “当然,不过应该没那么巧碰上。”

    雁飞南肉眼可见地露出失望之色。

    风沙心道原来是宫青秀的小迷妹,微笑道:“宫大家此行除了演舞天下,也想要以剑会友,雁姑娘武功高强,若是携剑讨教,想必宫大家会欣然允诺。”

    雁飞南顿时容光焕发,心道是呀!我怎么没想到呢!

    风沙又道:“宫大家下榻于启圣院,那里是汴州的道儒圣地,除了学子和道人,向来不待外客。”

    雁飞南脸色微变,她当然知道隐谷的存在,所谓道儒圣地,肯定跟隐谷脱不开关系,这可不是她想进就能进地方。

    风沙露齿而笑:“我和道门的守一道人关系不错,向她讨个情面,应该管用。”

    雁飞南俏眸一亮,忽然觉得他这人不仅心性不坏,人好像也不坏。

    钟仪慧十分不解,姐夫明明可以很轻易地安排雁飞南与宫青秀见面,为什么非要拐弯抹角地通过她的妹妹钟仪心?

    不解归不解,她可不会傻到坏姐夫的事。

    ……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追猎

    钟仪慧想临时加个行程,让风沙去慈幼庄的附近的歌坊看什么歌舞表演。

    绘声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主人今天出来并非单纯为了游玩,还约了素玉私下会面。这才是今天最重要的事情。

    为此,特意派她与钟仪慧沟通并安排行程,要求无论如何留出至少一个时辰的时间。

    本来行程都已经安排好了,她亦通过事先约好的联络方式,将预定的时间和地点通知给素玉知晓。

    素玉想要瞒着柴兴出宫一趟,一定大费周章,显然并不容易。

    如果主人弯上一道,将会打乱之后所有的安排,今天肯定见不着素玉了,不知道会被拖到什么时候,更会导致素玉产生误解。

    绘声心里不免又急又恼,气恼钟仪慧乱弹琴。

    这件事要是办砸了,主人才不会去管是否因为钟仪慧如何如何,最后倒霉的肯定是她。

    幸好主人轻描淡写地把话给岔开了,否则她还真不知道怎么收场,回去之后铁定倒霉。

    坊船直接出了内城东水门,过了三河帮的快活林之后,又出了外城东水门,到达城郊。

    这里说是城郊,却显得异常繁华,除了建筑新些、少些、矮些、稀些,扬尘多些,人流、车流之密集不逊内城,船流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由此进城的车队与船队挤在城门及水门之外,排成了一眼望之不尽的长龙。

    当初来汴州,风沙就是由此处进城,这种场面见过一回。

    那时,沿河两岸都是工地,往来的人流全是役工,排成长龙的皆是建材之车,河上的船只也多以载运物料居多。

    如今,看似风景依旧,实则大不相同。

    街上往来的全是商旅游人,不少人拖家带口,骑驴赶车。更多人风尘仆仆,明显远道而来。

    无论哪一种人,装扮面貌远非役工所能比拟。

    沿街的商业自然随之兴起,甚至算得上兴盛。

    茶饭客店、酒家车行应有尽有。

    原先仅是喧嚣,现在则是热闹。

    进城的船多,出城的船也不少,航道堵塞严重,明显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通畅的,加上慈幼庄就在附近,于是一行人干脆下船步行。

    因为风沙扮成江湖人的关系,绘声也扮成了孟女侠,其余人等皆随云本真远远地缀在附近。

    高映荷和雁飞南更是从头到尾江湖做派。

    仅有钟仪慧带着一名劲装侍女跟在身边。

    往慈幼庄的方向走了不过一会儿,周遭立马荒僻起来,连路都快没了。

    显然城郊仅繁华在出入城的那一小段。

    想想也是,歌坊也好,慈幼庄也罢,占地颇大。

    如果设在繁华的地段,花费巨大。一来没有那个必要,二来好地段并不好弄。

    钟仪慧显然很少用自己的脚走路,稍走一会儿就娇喘细细,更是香汗淋漓。

    风沙的情况也相差不多,何况他还带了把剑,也幸好带得仅是把剑,要是换成胡九道那柄颇重的曲刀,这会儿连强装样子都装不住。

    他自以为撑得似模似样,当然不可能瞒过雁飞南的眼睛,随便扫上一眼就知道脚步虚浮得要命,甚至比寻常人还要拖泥带水,明显酒色过度。

    更加坐实了他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

    好歹也是三河帮的客卿,连武功都不会,不靠吃软饭,还能靠什么?

    就这把剑还不停地换手,显然连把剑都拎不动。居然还好意思佩剑。

    当真令人喷饭。

    虽然川盟实际上治于巴蜀,类同于官府,然而本质上仍然是个江湖帮派,雁飞南打心眼里更加看重武功,而非其他,不免又把凌风瞧低了不止一分。

    去慈幼庄看望孤儿没什么好说的,无非送些礼物,顺便和孩子们吃顿饭之类。

    风沙很喜欢孩子,虽然脸上带笑,心中难得感慨。

    什么慈幼庄也不可能养人一辈子,这些孩童往后的出路只能听天由命。

    遇上好人家,福大命大。遇上黑心人,下场堪忧。

    另外,李善肯定不会嫌自己钱多粮多,心地纯良地白养这么些孤儿。

    此举除了讨好宫青秀之外,南唐的相关人士从中选些好苗子,从小培养成派驻北周的密谍,实在情理之中。

    当今乱世,朝不保夕的人数不胜数,人间惨事比比皆是。活着就比死了强。

    好歹撑起了一家慈幼庄,终归还是会有相当多的孤儿受益。有就比没有强。

    饭菜相当丰盛,甚至算得上精致,这些孩童平常显然吃不了这么好,一个个狼吞虎咽,不乏扔下筷子直接拿手抓的,差点把指头都给吮掉了。

    饭后,雁飞南报了声歉,言说瞧着几个女童甚是喜欢,想要深入了解一下,合适就收养云云。

    明显是看中了几个练武的苗子,想要去瞧瞧根骨资质之类。

    江湖上的事情,风沙大多不懂,唯有这点当真清楚,因为升天阁也有一套观人的方法用以收弟子入门。

    这里面是有禁忌的,偷窥偷学乃是江湖大忌,他自然不会傻到跟去看着。

    倒是雁飞南叫上了高映荷一起,这令风沙有些暗暗称奇,心道雁家与高家的关系亲密到这种程度了吗?那么是否还可以通过高家与雁家搭上点关系?

    钟仪慧瞅准这个空当,再次向风沙提及歌舞之事,模样瞧着可怜兮兮的,不乏期盼。

    风沙实在不好连番驳她的面子,苦笑道:“秋高气爽,正当郊游,歌舞晚些看不迟。”

    钟仪慧一听,顿时惊喜交集,一转念又差点给自己一耳光。

    就是嘛!大白天看什么歌舞,看得兴致盎然,然后就没了。

    毕竟还有客人需要兼顾,还有安排好的行程。

    晚上多好,前台兴致一起,后台成其好事,一整晚空闲呢!

    她真是个笨蛋,这么简单的事情,她怎么就是没有想到呢?

    于是让随侍的侍女赶过去交代,趁着现在赶紧养精蓄锐,晚上一定要精神饱满,绝对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钟仪慧还想要说几句讨好的话,中院忽然传来激斗声。

    钟仪慧的那个侍女匆匆跑回来说雁少和人打起来了。

    风沙和钟仪慧相视一眼,连同绘声一起,赶去中院。

    过去后随便拿眼一扫,风沙心道哟呵~~

    跟雁飞南打得正欢的居然是许久未见的柳艳。

    向来与柳艳秤不离砣的花娘子当然也在,倒是没有动手,仅是侧身俏立,双眸盯紧了高映荷,显然高映荷不插手,她就不会动手。

    雁飞南和柳艳一阵乱花人眼地兔起鹘落,忽然单掌对击,震起一圈扬尘,各自往后飘退数丈之远,齐齐站定,四眸相对,两颊皆涌上一股嫣红。

    从表面上实在看不出谁胜谁负。

    尘埃落定后,不仅满地足印,更好似雕刻般深浅划一。

    说明两女这一阵激烈地你来我往,绝非花拳绣腿。

    雁飞南深吸口气,皱眉道:“都说了是误会,你还有完没完了,干嘛不依不饶的?”

    柳艳美眸厉闪,脸若寒霜地道:“金水庄二十八条人命,你一句误会,一笔勾销?”

    雁飞南反问道:“你怎么找到我的?”说话的时候,往风沙这边瞟了一眼,显然怀疑有人漏风。

    柳艳跟着转眸看过来,立时一呆。

    花娘子掩嘴娇笑:“你以为你连夜溜走我就找不到你?难道你没在江湖上听过花蛛追猎,至死方休吗?被我花娘子盯上的猎物,至今没一个能活着逃掉。”

    雁飞南哼道:“雪岭有雪蛛,不畏严寒,奇毒无比。我打小便喜欢捉来烤了吃,当真焦脆鲜美,今趟来中原正好换换口味,尝尝花蛛是个什么滋味。”

    “那我先预祝雁少大饱口福。”

    花娘子媚笑依然:“怕就怕雁少来中原水土不服,肠胃不适,当众闹起了肚子,那场面啧啧~好在雁少绝色之姿,哪怕上吐下泻,想必也是另一番西域风情。”

    风沙心道我还真不知道你的嘴居然这么损。

    雁飞南果然气得俏脸浮霜,眸中闪现杀意,旋即脸色一变,由霜转白,颤声道:“你,你下毒……”

    花娘子叹了口气:“可惜了,没下对。早知道雁少好吃,我应该加点巴豆粉、大黄末什么的。现在也就加了点乌头草,用来温经止痛,保管雁少受用无穷。”

    雁飞南不仅开始冒冷汗,身体也开始轻微地晃荡。

    高映荷亦脸色大变,赶紧伸手扶住。

    阴阳一脉多少会点医术,尽管她医术不精,却也知道乌头草用于药,确实可以温经止痛,如果用于毒,则是悍烈至毒。

    哪怕量轻也可致人晕迷,只能任人宰割,量重则死。

    何况花蛛以毒闻名江湖,如今更是无声无息地给雁飞南下了毒,足能说明毒术炉火纯青,所配之毒肯定是更毒、更难解的混毒,也肯定不止乌头草这一味。

    柳艳忽然出声道:“数日之前,一伙人深夜求宿于汴州西郊金水庄,第二日有人报官,金水庄自庄主以降,共二十八人于庄内横死……”

    她顿了顿,转眸雁飞南,冷视道:“其中包括六名少女和三名幼童,无论男女,乃至幼童皆身有酷刑之伤,生前饱受虐待,死状惨不忍睹。”

    这番话明显是说给风沙听的,摆明要他不要插手。

    风沙本欲张嘴,果然闭嘴。

    光听描述,已令钟仪慧脸色苍白,手足发冷,不能置信地望着雁飞南,实在不敢相信她居然是这种人。

    高映荷忍不住道:“柳仙子你听我说,这真是个误会……”

    “误会?”花娘子伸手一指摇摇欲坠的雁飞南,嫣然道:“那我告诉你,其实这也只是个误会……”

    话语戛然而止,她终于瞧见了风沙,不禁吓了个哆嗦,连颈子都往衣领里缩。

    高映荷急忙插话。

    “那金水庄分明是个魔窟,雁少连同弟子门人不过借宿,差点惨遭毒手,不得不被迫还击。有人为了活命,交代地下有魔窟,想把囚禁的人当作人质……”

    她一口气说完一大段,舔舔唇继续。

    “雁少只好动了些手段,想让他们乖乖放人,结果那庄主冥顽不灵,非要闹个鱼死网破。雁少实乃惩奸除恶,当真问心无愧。”

    柳艳不动声色地道:“既然是惩奸除恶,干嘛连夜逃走?既然问心无愧,为什么你说她不说?”

    雁飞南用力发出一声微弱地冷哼。

    “雁少一直受人追杀,闹出这种惊动,实在不敢久留。”

    高映荷苦笑道:“再说这实在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解释清楚的事情,雁少尚有要事在身,实在不能拖延。尤其雁少性子倔强,容易赌气……”

    风沙心知她还有最重要的原因故意没说,也不能明说。

    雁飞南之前行刺了赵仪,之后肯定会被赵仪手下的白虎卫一路追杀。

    先不提逃得多么狼狈,更不必提多么惊弓之鸟,谁都不信任。

    仅凭赵仪是北周的高官、禁军的首脑,打死雁飞南她也不敢沾上北周的官府,更不敢因为这种事情沾上,否则绝对会被死死地扣死,怎么解释都没用。

    ……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运气不错

    高映荷这一番话显然没能说服柳艳。

    柳艳轻描淡写地反问道:“受人追杀就可以抛尸不管?要事在身就可以无暇解释?性子倔强就可以不屑一顾?川盟就是如此行事?高前辈就是如此教子?”

    别看她现在是什么仙子,原先一直在江湖底层的帮会中摸爬滚打,后又因为连山诀被人千里追杀。江湖老道,熟稔门道。

    让她相信一件已经认定的事情,绝非容易的事情。加上高映荷有些事不能说,所以确实破绽百出。

    何况大多数人犯了事都会矢口否认,哪怕正证据确凿到直接拍脸上,拼死抵赖的人也所在多有。

    要不是碍着风沙,她直接把人擒下带走,之后慢慢查证讯问就是了,根本不会跟人废话这么多。

    高映荷果然语塞,领会到这位江湖闻名的隐谷仙子确实非同一般,言辞之锋利之难挡,比之她的剑法好像也不遑多让。

    花娘子下得毒显然很猛。就这几句话的工夫,雁飞南已经像煮烂的面条一样软在高映荷的怀里,偏偏眼睛还能睁圆,嘴还能说话,且是咬牙切齿那种。

    “枉你柳仙子好大的名声,有种打得我心服口服,偷袭用毒算什么本事,中原武林都这么下三滥了吗?”

    “花蛛用毒,天下皆知,她一来就报了名号,没有瞒你吧?还特意提醒你小心她的毒,没错吧?另外,她用毒旨在擒人不伤人……”

    柳艳平静地道:“你现在就是运不起劲,眼睛还能看、耳朵还能听、嘴巴还能说,还有力气狡辩。如果最后查证与你无关,解药立时奉上。”

    钟仪慧忽然道:“柳仙子,雁姑娘是姐夫和我请来的客人,这其中定有误会。看在咱们以往的交情上,能不能给仪慧点面子……”

    柳艳打断道:“不是柳艳不给国公夫人面子,凶手穷凶极恶,堪称魔头,降妖伏魔,我辈义不容辞。金水庄二十八条人命,不是柳艳说了算的。”

    风沙轻咳一声:“仪慧并非江湖中人,我凌风是。作为三河帮的客卿,我给雁姑娘作保,三河帮上下将会任凭柳仙子差遣,全力找出做下如此惨案的魔头。”

    柳艳叹了口气:“风少真要插手此事吗?”

    风沙正色道:“我跟柳仙子跟花姑娘都是老交情了。如今并非要求放人,仅是为雁姑娘作保。这点面子不给我,说不过去了。”

    前面还好,最后一句,语意寒得很。

    柳艳还好,花娘子的双腿开始哆嗦。

    别看她对雁飞南傲气十足又不失媚态,显得挥洒自如,嘴狠手更毒,对风沙的畏惧则完全刻进了骨髓。

    另外,绘声正拼命向她打眼色,显然让她小心应对,千万别行差踏错,最后惹恼了风少,连累了孟凡。

    柳艳幽幽地道:“既然风少作保,今天暂且作罢。把解药交给风少。”

    虽然她很不情愿,却也知道风沙的势力远远超乎她的想象,每次以为摸到边沿了,事实又证明她还是井底之蛙,自然越发觉得风沙深不可测。

    莫说人家答应作保,还答应三河帮相助,就算什么都不说,蛮不讲理地将人强行保下,她也不敢当着风沙的面把人强行带走。

    花娘子顿时如蒙大赦,赶忙送上解药,就是一直低着头,连眼神都不敢跟风沙对上。

    风沙随手将解药塞给绘声,抱拳道:“如果证明雁姑娘确实逆行倒施,我绝不会姑息。柳仙子尽管放开手脚,若遇任何阻碍,传句话过来,我鼎力支持。”

    柳艳的脸色稍微好看一点。虽然最大的嫌疑人被风沙给保下,毕竟不是不能查,还是可以去找旁证。有风沙这一句话挂着,相信敢阻碍她的人所剩无几。

    柳艳和花娘子一齐退走。

    绘声则将解药交给高映荷,高映荷喂雁飞南服下。

    雁飞南的脸色很快好转,稍微动动手足,一下子跃了起来,向风沙行礼道:“多谢凌兄仗义相助,雁飞南必有报答。今天这事没完,川盟必会找她讨个说法。”

    风沙轻咳一声道:“柳仙子乃是隐谷在江湖上的代言行走,行事向来是执行隐谷的意志。无论谁找她讨说法都没用,要找也得找隐谷。”

    雁飞南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隐谷一直隐世,怎么突然插手江湖中事?还冤枉我是魔头?所谓隐谷仙子,竟然不辨是非,令人大失所望。”

    风沙淡淡地道:“开封立府不过数日,近郊闹出这么些人命,尤其还死得这么惨,一定舆论滔滔。如果江湖上不能给个交代,官府就要找江湖讨个交代了。”

    王卜刚刚就任开封府尹,治下却闹出这种灭门惨案,不揪出凶手宰了,那就不止是颜面扫地的问题了,连带朝廷中的地位都会不稳当。

    说不定王卜已经亲自打上门,硬逼着隐谷给他个说法呢!

    雁飞南愣了愣,她只是觉得好生委屈,还真没想那么多。

    “如果始终没个结果,官府一定会找人开刀。所谓江湖正道,谁家还没点正儿八经的产业?官府拿不住所谓的魔头,拿他们绝对一拿一个准……”

    风沙确实不太懂江湖上的事,对政治上的事那就看得相当通透了。

    就算王卜找不到真正的凶手,也必须拉一个垫背的家伙背下这口黑锅,无论如何要把事态给平息下去。

    “所以,隐谷面对是官府和江湖的双重求助,不可能不做出反应。柳仙子代表隐谷进行追查,肩上责任重大,过于严苛可以理解,毕竟雁姑娘确是当事人。”

    雁飞南愣了少许道:“金水庄的人确实是我杀的,为了逼问囚禁的人在哪里,我确实下了重手,但是那些被囚禁的少女和幼童确实死于机关,我是救之不及。”

    风沙道:“我相信雁姑娘,不代表别人相信。这次柳仙子给三河帮面子,不代表以后也给。雁姑娘现今难在没留活口,单凭一面之词,确实难以服众。”

    雁飞南咬着牙道:“你没看见那个金水庄主的嘴脸,不仅死不悔改,还口出秽言,我一时激愤,没收住手。”

    “那么现在的窘境,就是激愤的代价。”

    风沙轻声道:“既然当时选择做了,自然要承担后果。我并非责难雁姑娘,只是这事确实难办,我只能说尽力转寰。成,自然大好;不成,雁姑娘切莫怪我。”

    雁飞南再度行礼:“不管成与不成,凌兄这个好朋友,雁飞南交定了。大恩不言谢。”

    风沙笑而回礼,又问道:“刚才高小姐说雁姑娘被人一路追杀?”

    雁飞南脸蛋一红,轻轻地嗯了一声。她也开始觉得自己惹得麻烦好像多了点。

    风沙叹气道:“高小姐毕竟是世家子弟,于江湖事有时使不上力。如果雁姑娘不嫌弃,不妨到快活林暂住,鄙帮伏帮主也在那儿,相信可以挡下一些麻烦。”

    雁飞南见他追杀之人是谁都没问,直接答应给予庇护,心中不免生出感激,更对之前认为凌风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而感到羞愧。

    人家这么讲义气,这么有担当,看事情还这么透彻,显然并非一般人物,分明是她自己太小家子气了。

    风沙则觉得自己运气不错。要不是这个雁飞南太会惹事,他还要费心去拉关系呢!

    现在多好,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出手,这小妞居然已经感激涕零了,省了他多少事。

    ……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猎人和猎物

    发生了这么扫兴的事情,雁飞南再无半点游玩的兴致,奈何凌风先提了让她入住快活林,之后又对此事决口不提了,她不好意思张嘴,更不好意思半途开溜。

    钟仪慧在距此不远的郊外置办有一座位于山脚的山庄,山庄的附近有一片临湖的树林。

    这一片树林连同小湖,全都归属于此山庄。

    树林里圈养了大小野兽,多是鹿兔之类,也有少许拔了爪牙的猛兽之流,只等被人狩猎,猎获之后当场剥皮放血,就着新鲜烹饪烹调,临湖面山大块朵颐。

    风沙听了介绍之后果然兴致盎然,取了把猎弓往背上一背,又抓来箭筒往腰带上系。

    几人都着劲装,一副江湖人打扮,倒是不必刻意更衣。

    风沙打小长在隐里,隐里看起来好像一个位于山脚的猎户采药之家,实际上就是。所以,他真的会打猎,而且箭法相当不错。

    未伤元气之前,他甚至开得动猎虎猎熊的重弓,伤了元气之后就只能拿把手弩吓唬人了。

    他用弩的准头那么精准,当然不会是大风刮来的,擅开弓的人换射弩,简单到只用瞄准。

    几人一边选弓一边谈笑,绘声忽然插话。

    “仅是单纯狩猎似乎缺点意思,咱们何不分队比赛?雁少武功高强,与慧姐一队,风少与高小姐一队,我来做仲裁计分。猛兽分多,小兽分少。”

    此言一出,高小姐欣喜非常,连声赞同。钟仪慧则相当失望,又不好反驳。

    风沙笑道:“当仲裁可以,是不是应该拿出点礼物奖赏赢家。我看不如这样,奖品就是孟女侠的一个许诺好了。”

    绘声赶紧往主人投个媚眼,嫣然道好。

    钟仪慧顿时怦然心动,绘声的许诺其实相当有价值,尤其这是姐夫的提议,哪怕绘声做不到,姐夫也会帮她做到。

    她和七郎有求于姐夫的事情多了,能办一件就是一件。

    另外,她隐约觉得所谓分队狩猎乃是绘声有意为之,八成是来自姐夫的授意,恐怕姐夫看上高小姐了,特意如此安排,方便两人独处。

    她最好不要傻到坏姐夫的好事,待会儿应该离得越远越好。

    “弓就不必带了,我空手就行。”

    雁飞南将手中的弓搁了回去,微笑道:“绝非小瞧三位,更非矜傲。小妹曾在雪岭徒手追猎雪羚,纵冰崖雪壁亦如履平地,往往十拿九中。确实擅长这个。”

    包括绘声在内,四人无不惊叹。

    风沙赞道:“雁姑娘不止武功高强,为人更是光明磊落。如果我们非要坚持,反倒是小瞧雁姑娘了。好,咱们就这么比。”

    几人背上猎弓、挎上箭囊,带上少许干粮食水和药物,以及一些零碎物什,连同绘声一起到了山庄后门护栏前。

    “树林外有围栏和守卫,我也会追随在附近。只要放出烟讯,我和护卫须臾可至,但是离开围栏或者放出烟讯意味着认输……”

    绘声大致讲解一下规则及如何计分之类,最后道:“日落之前我会放出烟讯,之后半个时辰内,必须赶到湖边。望四位小心谨慎,旗开得胜。”

    其实她的主要任务是防止钟仪慧和雁飞南接近主人,坏了主人的好事。

    几人仔细听着,不时点头。

    绘声娇笑道:“慧姐和雁少往这边走,风少和高小姐往这边走。现在,狩猎开始。”

    雁飞南首先快步行出,钟仪慧看了风沙一眼,紧随其后。

    风沙倒是不紧不慢,轻松得像步入花园,准备闲逛。

    高映荷拿着弓脸蛋红扑,显得十分兴奋,亦步亦趋。

    待两人往林内深处走出一段,高映荷忽然由后凑近,咬了咬唇道:“风少,金水庄的命案会不会影响王学士?以家父和王学士的关系,映荷该怎么办?”

    风沙缓步瞄她一眼,心道这位高小姐挺聪明的,能够想到这点当真不简单。

    “听高小姐之前所言,雁姑娘在金水庄做的事并没有瞒着高先生,高先生依旧让你陪着雁姑娘,说明高先生自有计较。高小姐没有必要忧心。”

    高映荷稍稍心安,一转念又忍不住问道:“雁少会不会被当做替罪羊?”

    人没事不代表名声无损,背着这么大个命案,雁飞南这辈子都别想抬起头,哪怕回到巴蜀,这身血也洗不干净。

    风沙已经取弓搭箭,转目巡找猎物,随口道:“如果没有意外,这口黑锅她背定了,毕竟金水庄没留下活口,哪怕她生了一千张嘴也不可能完全撇干净。”

    高映荷啊了一声,忙道:“请风少一定帮帮她。”

    “其实现在的关键并不在金水庄的命案到底是谁做的,关键在于如何平息事态。”

    风沙头也不回地道:“就算雁姑娘当真无辜,可是真凶已经被她杀了。现在朝野舆论滔滔,民间人心惶惶,不拉一个人宰了,如何让朝野民间消停下来?”

    高映荷急道:“可是……”难道雁飞南不仅名声保不住,连命也保不住?

    风沙打断道:“朝野一天不消停,王卜那老小,咳,一天不消停,王学士这个开封府尹就被架在火上烤上一天。与之相比,谁无辜谁不无辜很重要吗?”

    高映荷低头不语。她打小便知道有些人的面子比人命还重要,但是真的发生在眼前,还都是她认识并熟悉的人,当真难以接受。

    风沙柔声道:“我知道这听着有些残酷,但是更残酷的还在后面。首先雁姑娘肯定不会有事,就算我不保,令尊也会保,否则绝对不会让你和她同行。”

    高映荷忍不住抬头,又忍不住发愣?既然雁飞南平安无事,怎么会更加残酷?

    风沙已经回转目光,再度扫视树林,嘴上道:“我只说需要拉一个人宰了,用以平息物议,没说非要把雁姑娘拉出来宰了吧?”

    高映荷颤声道:“那,那要杀谁?”

    风沙忽然拉紧弓弦瞄准,嗖地一响之后,轻声道:“杀谁都行。”

    一只小灰兔蜷着箭在树下悲鸣,用力蹬了几下腿,一动不动了。

    高映荷的娇躯跟着颤抖几下,使劲地缩颈缩肩,好像被箭射中的是她。

    风沙收起弓箭,过去拾起死兔,打量几眼,摸了一下,发现兔子的后腿原来是断的,而且绝非新伤,难怪听到声音也不逃,有些意兴阑珊地招呼道:“走了。”

    ……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专吃窝边草的兔子

    两人在林中结伴走了一会儿,风沙倒像是成了睁眼瞎一般,居然再也没有找到任何猎物。忽然听到一阵短促的轻啸,高映荷瞬间靠树晕倒。

    风沙微怔后又回复平静,因为他认出了击昏高映荷的手法,抬头笑道:“你来得正好,我正打算下手弄晕她呢!你倒是先帮我下手了。”

    脸带蒙纱的韩晶林中薄雾一般现身,嫣然道:“风少不怪人家鲁莽就好。”

    风沙奇道:“你怎么会找来?”

    韩晶叹气道:“说来话长,我简短点说。王卜亮着司星宗的身份气冲冲地打上了圣门,把圣门一众高层骂得狗血淋头……”

    风沙忍不住插嘴道:“为了金水庄的命案?”

    “不错。要不是刚才在她身边看见钟仪慧,我已经动手了。现在当然要问问你的意思。”

    韩晶正色道:“我只能说这件事有点棘手,如果不能给个王卜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圣门在汴州的产业肯定损失惨重。人家现今可是正儿八经的父母官呢!”

    风沙笑了起来:“你慢了一步,柳艳和花娘子的动作可比你快上不少。”

    韩晶毫不意外,她猜也能猜到王卜肯定也会找所谓的正道讨个说法,耸肩道:“花蛛会一门追猎术,应该之前给人种了香毒,溯着香就能追上。快点很正常。”

    风沙心道原来如此,沉吟道:“我看这事干脆由圣门抗下。魔门做下如此丧心病狂的血案实在情理之中,没人会起疑。反正圣门背得黑锅多了,不差这一件。”

    韩晶咯咯一笑:“难得风少为个女人如此费心,莫非看上她了?嗯~虽然有胡人血统,样貌确实不错,身材的确真好,我看了都很羡慕,你肯定会爱不释手。”

    风沙不禁苦笑,好些人认定他是色中饿鬼,都往这上面使劲。

    其实韩晶相当了解他,知道他向来只吃自家的窝边草,然而总是喜欢拿这方面的事来寻他的开心。

    “你又来了,你知道我打算往巴蜀去上一趟,她的身份对我很有用。”

    韩晶也不深究,含笑道:“行是行,就是贵。”

    “你代表他们开价就是了,但也别漫天要价。”

    风沙无所谓道:“就说那金水庄主是魔门中人,再给个什么堂主舵主的身份,然后拉出来鞭尸以平民愤。我相信各方都能接受,圣门没啥损失,反而恶有恶名。”

    圣门是不怕坏名声的,恶名有时候比善名更好用。

    虽然他对高映荷说怎样怎样残酷,其实他并不乐见滥杀无辜,如果不用再死人,还可以把事情给抹过去,自然最好不过。

    韩晶思索少许,展颜道:“这主意不错。我可以代圣门应下,相信王卜也只是想尽快平息事态,不会在意真假。倒是隐谷未必同意,那得风少你去打招呼。”

    风沙嗯了一声。

    韩晶往树林侧瞟了一眼,嫣然道:“看来风少还与佳人有约,妾身不打扰风少花前月下了。告辞。”

    香风一动,人去无踪。

    风沙转身道:“来都来了,出来吧!她已经走了,我保证没人敢偷看偷听。”

    一位娇小玲珑的白衣少女从林中缓缓地走出,貌美如花,神情傲冷,不言不语,仅是转着冷眸仔细地打量。

    既打量四周,也打量风沙。

    风沙歪头道:“听说你找我?”

    素玉不答,径直走到高映荷身侧,屈膝于一侧,伸手摸颈,过了会儿转向风沙福身下拜:“婢子素玉,见过风少。”

    风沙见她谨慎而且恭敬,虽然貌似有些冷漠,起码不像马家姐妹口中那样倨傲,微笑道:“你并非我的奴婢,不必这么客气。”

    素玉屈身不起,垂首道:“高丽金素玉,拜见风少。”

    风沙心下一惊,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到底什么人,找我什么事?”

    金素玉继续屈身,仰起俏脸道:“家父新罗金王,归顺高丽之后,太祖将长女嫁予,便是家母。”

    风沙心道那你是当今高丽王的外甥女了,上下打量道:“你现在是以新罗公主的身份见我,还是以高丽王女的身份见我。”

    金素玉淡淡地道:“新罗已经归顺高丽,家母已经嫁给家父。”

    风沙笑了起来:“好吧!有事说事。”

    金素玉道:“高丽乃苦寒之国,远不如中原广博富饶,民生极其艰困,还望墨修怜悯高丽百姓之苦难,不要对他们敲骨吸髓。”

    风沙立时恢复古井不波地神情,轻轻地道:“你是说以帛换铜之事。”

    “是。中原百姓是人,高丽百姓也是人,还望墨修一视同仁。只要墨修一视同仁……”

    金素玉由屈身变作伏身:“素玉不仅是陛下的奴婢,更是风少的奴婢。区别在于风少知道素玉是陛下的奴婢,陛下不知道素玉其实是风少的奴婢。”

    但凡她有辙,不会来找风沙,正因为她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让柴兴回心转意,再求下去恐怕适得其反,甚至失去柴兴的信任,所以她才会转而来求风沙。

    风沙居高临下,冷冷地俯视,眼光幽闪,好似鬼瞳,似乎可以洞穿肺腑,搜魂检魄。

    过了许久,他终于收回幽闪的目光,认为金素玉这次找来恐怕真是瞒着柴兴,全然是为了高丽的利益。

    金素玉作为柴兴的心腹侍婢,更是谈判的首席,如果能够成为他的人,无论对于这场谈判,还是对于他来说,确实太有利了。

    更别提,从此他在柴兴的身边有了一双眼睛。

    最关键,他个人并不会付出什么代价,无非是那些打算去高丽以帛换铜的各方饿狼少吃上一点肉,又并非吃不着,仅是未必能够如预想般吃个肚滚溜圆罢了。

    如此诱人的好处、这么小的代价,他不可能不心动,恐怕也是金素玉敢来豪赌一把的底气。

    可是,金素玉做错了一件事情,准确说是说错了一句话。

    “新罗已经归顺高丽,家母已经嫁给家父。”

    在风沙看来,这句话背后隐含的意思:新罗已经归顺,高丽已经统一,且是真心实意那种。

    起码身为新罗公主的金素玉,愿意为了高丽而不惜奴颜婢膝,甚至不惜冒着必死的风险,悖主求他。

    于是他自然而然地想道:中原至今还未能一统。

    这根刺立马扎心,顿时令他无比的理智和清醒。

    ……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谋大局

    对于高丽的情况,风沙所知不多,仅是了解大概。

    二十余年前,高丽太祖趁着中原自顾不暇,先灭百济,之后又吞并新罗,统为一国。

    但是,功臣、豪族势力始终尾大不掉,不仅严重威胁着王权,更产生了巨大的内耗。

    如今,高丽正在补充于内战中消耗的海量人口,同时也在积蓄于内战中消耗的海量财富,随着人口和财富迅速地恢复,高丽国内的矛盾将会迅速地缓和。

    如果不趁着这时刮尽膏脂,待得人家膘肥体壮,反咬中原一口,怎么办?

    这并非没有先例,相反先例很多。

    每当中原强大的时候,高丽多半很恭顺也很忠诚。

    每当中原衰落的时候,高丽也没少过来搅风搅雨。

    其实现在的动作就不少,风沙从各个渠道都曾经看到过高丽的影踪。

    比如杀猪馆一事,高丽使馆就有掺和,与契丹和南唐是一边的。

    有些事情上又会换边站,帮着北周对付南唐之类。

    目的无非是希望中原越乱越好。

    不过,现在无论哪一方都没有精力理会,多半听之任之。

    金素玉伏身伏首,娇小玲珑的身子似乎因为紧张而发着颤,像是等待判决的人犯。

    风沙居高临下,幽瞳渐冷,转瞬又带上了笑意,伸出足尖顺着金素玉那细嫩滑润的脸颊勾起她的下巴,俯视其俏眸,含笑语盈盈。

    “你应该知道,我身边奴婢不少,本为公主的也不止一个,不缺你这一个。”

    这话好似不屑一顾,其实本质上是在讨价还价。

    既然开始讨价还价,说明很感兴趣。

    “婢子能够通过马思思和马玉怜见到您,已经与她们分出了高下。”

    金素玉一听有门,热切地凝视道:“最关键,婢子不仅是陛下的奴婢,更是陛下的女人,不仅知道陛下的喜好和习惯,更知道陛下心头之所想,念念之不忘。”

    她知道自己能给风沙带来什么好处,风沙不可能想不到,就是要她亲口说出来,其实是在订立契约。

    作为主人的奴婢,她的一切都将属于主人,性命荣辱无不奉献,礼义廉耻全数交付,羞辱当甘之若饴,雷霆亦是雨露。

    别说仅是让她自表忠心,就算让她自践尊严,她也得心甘情愿,否则何以表达臣服之意?至于是否真的打心眼里心甘情愿,那是另一码事。

    总之,她是悖主择主,想要获得新主的信任,显然不容易。

    寻常十分足矣,换她倍之还嫌不足。

    所以她来此之前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准备承受一切践踏和羞辱。

    “你说的很有道理。”

    风沙足尖略抬,把她的下巴勾高了一点:“我打算送你一份见面礼,无关之后种种,纯粹是我这个做主人的人一片心意,换你此生为婢,甘心不移。”

    金素玉顿时满脸期待,不复任何傲冷之色。

    风沙含笑道:“渤海亡国,遗民四散,多数想逃来中原偏又山川险阻,更要躲避契丹的追杀。我恰好对渤海有一点影响力,完全可以让渤海遗民归附高丽。”

    金素玉愣了愣,旋即欣喜若狂。

    高丽内战多年,人口损失惨重,特别是男丁几乎一扫而空,留下的全是孤儿寡母,按理说轻易不敢接纳大量外来人口,因为难以压下族群反抗。

    唯有渤海遗民是个例外,渤海亡国之后,首领大半战死,部落四散无倚,正值群龙无首之时,尽管青壮众多,却几乎一盘散沙,根本不成合力。

    不仅与高丽高度互补,而且极易吸纳。

    尤其她知道钱瑛为渤海筹募的物资正打算通过高丽运往渤海,她更知道风沙才是这批物资真正的掌控者。

    届时只要带着这一大批物资在渤海把旗一插,顿时要兵有兵、要民有民,要他们往哪去,他们就会往哪去。高丽连路费钱粮都省了。

    一旦吸纳这些渤海遗民,高丽等于多了整整一代人,最起码少奋斗二十年。

    高丽有这二十年,让她为奴为婢算什么?让她怎样都行,让她死了都行。

    风沙哪有这么好心,当然包藏祸心。

    一旦高丽大量接纳渤海遗民,意味高丽将会被迫倒向中原而与契丹彻底裂席。

    不提这种行为本身会引来契丹的强烈敌意,如果高丽不反契丹,那么这些渤海遗民将会立刻成为高丽难以遏制的动乱之源。

    就算高丽有识之士看到了这点,也不会拒绝,更没法拒绝。

    高丽倾慕中原文化,天然倾向中原,否则高丽王不会三番五次地跑来中原求取册封。

    这起码说明,得到中原的册封,确实能够让高丽国内的各方势力服膺他这个高丽王。

    换而言之,高丽上下根本不会认为随同中原敌对草原蛮夷是什么不对的事情,这分明是天经地义!天经地义到让他们忽略这其中蕴含着巨大的危险:

    高丽将会与契丹开战。或许早些或许晚些,但是总会有这么一天。

    这就是“礼”的力量,无形无质,却无比强大。

    然而,包括风沙在内的百家高层心里都很清楚,没有什么绝对的事情,尤其于“礼”。

    如果中原一统之后,与契丹的战争还是战败,甚至连败、大败,那么高丽很可能会改变态度,甚至移俗变礼。

    毕竟什么“礼”也没有刀子利,坚持的极限就是脖子的粗细。

    然而,一旦通过渤海遗民把高丽牢牢地绑在中原这架战车上,那就由不得高丽人怎么想了。

    血仇累叠之下,契丹绝不会放过高丽。

    中原胜,高丽亦胜;中原败,高丽亦败。

    正因为没得选,所以高丽只能跟着中原一条路走到底,这样又会反过来影响中原和契丹之间的实力对比,乃至形势变化。

    反而使中原对上契丹的时候,更能战而胜之。

    金素玉的俏脸涨满红潮,激动且谦卑跪在风沙的脚边不住地伏身叩拜,以夹杂着高丽话的汉话,语无伦次地说些感激莫明的话语。

    她真的没有想到她的新主人会送给她这样一份大礼,大到她不知所措,大到她完全不知道怎样报答。

    只能在心里、在嘴上不住地发誓,哪怕结草衔环,哪怕永世为婢,无论如何也报答主人对她的莫大恩赐。

    风沙低着头看着她,心内不乏怜悯,又迅速让自己冷酷起来。

    这次以帛换铜,对高丽的敲骨吸髓非但不能少,反而要加倍。

    一旦高丽与契丹形成敌对之势,那么高丽越是虚弱,面对契丹威胁的时候,越离不开中原的支持。

    届时大势所趋,高丽将会身不由己,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他甚至巴不得契丹傻到先攻高丽。

    中原支援高丽远比支援渤海便捷多了,契丹将会和高丽鏖战互耗。

    因为地理的关系,一旦契丹踏进去,那就难得出来了,哪怕最终胜了也与国力无增,只会有损。

    如果契丹在那荒僻寒冷的群山之中陷上个十年八年,中原什么都好了。

    可惜,契丹人恐怕不会蠢到这种程度。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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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风之花雨介绍:
人人都喜欢美人,风沙喜欢成就美人。路数邪门的幽诡妖女,圣洁无暇的清丽仙子,冷艳娇娆的江湖帮主,名闻天下的绝色舞姬,掌控一国的冷酷女王……性格迥异的美人一一现身于残酷的乱世,成为当世瞩目的焦点,肩负起不同的使命,推动天下从纷乱走向统一。作为操纵和塑造者,风沙始终处于少有人知的幕后,历史并没有记下他的名字。岁月的灰尘渐渐掩盖至深埋只剩一句:若见花雨,必是兴风。郑重强调:本文很正经*3兴风之花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兴风之花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