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西楚墓陵军【上架啦,求个首订啊
众人只知何运鸿屠了西楚皇宫四百人,却不知栗帝还是何运鸿的师傅!
“殿下请随我来,先帝曾言若是您愿意归来选择这般路,就带您来墓室深处,这里有他留给您的重要之物。”
古灵精怪的李之之此刻也是异常严肃,跟着戒吹随着李避的身影来到了一面巨大的墓壁面前。
这堵被钰苓看了三四遍都没看出异常的墓壁,和其他三面墓壁没有丝毫区别。
通体为泥壁,没有花纹,没有装饰,甚至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钰苓还以为这是西楚十二皇留下的无字墓碑,是非功过交予后人评判。
何运鸿深吸一口气,解开自己背后的布条,一圈圈的布带落于地面,露出那柄第一次和李避碰面时所带着的宝刀。
刀柄长而散发着独特的寒气,条条金丝缠于刀柄之上,刀面银而生利气,似有恶兽藏于长刀之中。还未沾血,便透露着一股血腥的杀气。
“殿下,请您后退少许,破开这面由当年六朝第一的泥匠修下的墓壁,还是需要用到栗帝的刀法的。”
何运鸿握刀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刀锋中孕育着异样的光彩,随着内力的灌入,一丝刺痛感出现在众人的裸露在外的皮肤之上。
“葬刀式!”
何运鸿忽而抡腕,单臂擎刀灌输内力于刀刃处,横击相撞墓壁之时,借机腾空而起,双手握刀呈力劈华山之势俯冲而下。
一横一竖十字斩,
葬尽西北万刀寒。
巨大的墓壁一分为四,露出后侧被掩盖住的一道拱门,材质特殊的拱门嵌于厚墙之中,门上光滑没有丝毫装饰之物。
正中之处,唯有一字,眉飞色舞的西楚楷体:
“牢”!
戒吹上前一步,呢喃道:“好重的魔气!”
何运鸿显然也是第一次来此,他郑重地看向李避道:“我也不清楚这里面是什么,只是栗帝嘱托我带您来这里。”
“不知该如何打开这扇铁门呢?”
“西楚皇室的血脉即可。”
李避略有迟疑,一番思索后,从自己的药箱中取出四粒青绿色的丹药道:“以防万一,你们先服下这个吧。”
何运鸿看着李避取出药,心头就一阵胆寒,李之之怀笑道:“别怕,青绿色的没毒,我们要对你干什么,上次就做了……”
戒吹吃下这丹药,面色凝重道:“里面估计有活物,如此凝重的魔气,怕不是一般人!
要是全是能免疫这药的高手就好了,真想看看你哥吃瘪的样子。”
李之之裹着戒吹的袈裟,叉着腰道:“我的伤口还没好,要打架我可说好了,本姑娘是不会出手的。”
李避上步割指放血,按着何运鸿的指引,将血注入拱门“牢”字之中。
随着李避的血液注入,似乎带起了某种未知的变化,像是接连破开道道封印,嵌入墙中的拱门透出一丝微亮。
拱门发出吱呀的声响,算来大概此门已经有近四年未曾开启,李避推开这扇带着年代的厚重感的拱门,铺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汗臭味。
近百名男子**着上身,正在进行着日常的操练,有打拳的,有抡刀的,有单手倒立的,亦有一指做俯卧撑的。
他们在等待着一个机会,一个驰骋沙场,打出传说之名的机会。
栗帝说过,此门打开之时,便是他们扬名天下的时候。
尽管栗帝已经去世了,尽管西楚四百口已经灭亡了,能打开这扇门的血脉似乎已经不存在了。
但是栗帝说过,此门会开,他们就会信!
他们做好了五年、十年、一辈子的准备,却没想到这才第三年这扇门就被打开了?
看着这个年轻的,面庞酷似先帝的男子,众人一阵错愕间,呆愣于场中。
栗帝这是修练了什么妖术,居然可以返老还童?还是说,这是栗帝的后辈?
下一秒,当众人看到李避身后的何运鸿时,双眼瞬间便为血红色,灭将之仇,不共戴天!
“何运鸿!”
怒吼声越过牢门,在这墓穴中回荡。
牢中众人一步剁地,几欲喷火的双眼似乎要将何运鸿直接火化。
是何运鸿杀了西楚皇室四百人!
人死是不会复生的,不然他们也不会成为墓陵军守护在这里。
强悍!
这是李避看着这些男子的第一反应,黄铜色的皮肤,在牢内昏暗的光线下,展现出勾勒分明的肌肉线条。孕育着巨大的爆发力的**,这些人的实力,可不是一般的士卒可以比拟的。
“这就是老爹留给自己的底牌么?”
李避知道不能让众人和何运鸿的矛盾激化,看向为首之人,李避抱拳道:“西楚李避,奉父之命,特来此地一观。”
没有想象中的热情迎接,也没有问好,这群男子静静地看着门外站着的四人。
拱门像是一道分界线,将众人泾渭分明地划分开来。
“何运鸿,我们迟早会和你算账的。”
为首那健壮的男子说罢后,看向李避道:“我等墓陵军从前只服栗帝,以后也只服栗帝。
因为他用武功镇服的我等,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若是凭着两片红唇白牙就让我们听你的话,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了。”
李避点点头,想来这也是栗帝留给他的考验,自己的老爹留下的后手中,可没有哪一个是能轻松应付过去的。
这群人的模样也不像是不惹事的主,迎着那人的目光,李避开口道:“说规则吧!”
“敞亮!”牢中众人见李避的这般洒脱模样,齐声轻笑起来,或许是太久没和外界的人打交道,他们的笑声宛如野兽一般,带着嘶嘶的兽鸣。
李之之拉了拉何运鸿的衣服,轻声问道:“墓陵军,我怎么没听说过?”
何运鸿低头一声叹息,向着身边三人解释道:“墓陵军,过去也叫影子军,他们就是栗帝的影子,栗帝一生从未尝过一场败迹。
便是栗帝马踏江湖之时,都不曾被人击败,很重要的一部分原因就是这些人的存在。
他们是栗帝的兄弟,生死兄弟!”
第九十三章 墓陵军的考验【四更,求个首订
李之之一听是自己父亲的兄弟,当即也是不怕了,一步迈出,站在李避身旁一叉腰道:
“本公主李之之,西楚栗帝李趋的女儿,你们莫要以为我哥一人就欺负他!”
正在哄笑的众人突然停下了笑声,齐齐看着李之之,眼中没有宠溺,却有一丝异样的伤感。
被这般肌肉壮汉们盯着,李之之往李避的身后挪移了半步。
“栗帝没有女儿,李之之你不过是……”
“住口!”
没等那人说完,李避厉声喝止打断了那人的出声:“李之之就是我妹妹,你们休要胡言。”
栗帝没有女儿?
李之之浑身一冷,这些父亲的兄弟可不会随口胡说,想着长景岳上奇怪的一幕幕,想着那时众人对待她奇怪的态度……
李之之突然发现,自己可以解释清楚所有一切的奇怪。
两行清泪顺着李之之的脸颊滚落,这种失去了根源的无助感,瞬间侵扰李之之的心头。
墓陵军为首之人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看着李避不停地擦着李之之的眼泪,嘴中哄着李之之,百名壮汉一时却想起了当年的那一幕。
栗帝走入号称拥有半个江湖的选夏时,一路闯关无数无人能敌,坐在选夏的皇朝之中时,却是和选夏皇朝的末帝打赌赌输了……
于是便答应了那门娃娃亲,将选夏的丽珠带回了西楚,和这面前的李避一同送往了长景岳。
众人这么多年等待的一线生机,其实就是去了长景岳躲开这般灭族劫难的李避。
想起当年的那一幕,众人不由得心生叹服,这些君王,没有一个不是心狠手辣之人!
当年两位先皇赌注的内容是:栗帝赌选夏的末帝舔不到他自己的手肘,纯粹是抱着打压选夏江湖的目的的栗帝,没想到自己会输在这个赌注上。
末帝竟是生生折断了自己的手肘,舔了三口自己折断的肘尖道:
“老老实实给我养女儿吧!我就知道你这糟老头一肚子坏水,反正你有后手,我的后手就绑在你的后手上!”
饶是栗帝一生赌过无数,却是在这一次赔上了自己的儿子。
栗帝问道:“选夏如此多的江湖高手,为何不唤他们来替你守国门?”
末帝回答:“和你一样,不愿这个精彩的江湖被庙堂玷污……”
眼看着李之之的哭声越来越大,为首之人索性一股脑地将这些实情,统统讲述了出来。
李之之红肿着眼睛,看着李避问道:“所以咱两不是亲兄妹对么?”
心疼地看着李之之,李避不忍心点头,生怕伤到李之之。
“噗哧。”李之之突然笑了出来,用李避的黑袍上衣擦着眼泪道,“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还想着让你打下了天下,颁布一条哥哥可以娶妹妹的皇律呢!
哼!”
瞅着李之之气呼呼的模样,李避被雷的满脸黑线。
“那个一身疙瘩肉的家伙,你没骗我吧?”
男子嘴角一咧,他也没想到实情居然能将这小姑娘哄好,不过才十几岁的模样,想着结婚未免有一点太早了吧……
怪不得都说,女人像老虎呢……
为首之人单膝跪地,百名壮汉瞬间明白大哥的意思,同时跪拜,齐声道:“墓陵军,参见少主夫人!”
李之之红了脸,把头扭到一边,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道:“这般秘密不早告诉我,不会原谅你的。”
戒吹嘀咕了一句:“满长景岳的人都知道,你是装傻还是真傻?”
趁着李之之和戒吹去辩论的时候,李避冲着百名壮汉微微抱拳道:“既然您们都是我父亲的兄弟,那我便称您们为叔吧,一切按你们的规矩来即可。”
“你们别说,不知实力怎么样,就这嚣张的样子倒是和栗帝一模一样。”
“人家这不是嚣张,是自信。”
“还记得当年栗帝是怎么对我的,终于我也有机会报复了。”
……
听着众人起身后,叽叽喳喳地议论,李避也是意识到了不好,自己这坑货老爹真是给自己留了一路的坑啊。
“早年成为墓陵军后,我们便舍去了江湖中的名号,留下的只有楚姓与实力的排名。
我是楚大,老大的大!”
为首之人,第一次做出了自己的介绍,神气的模样没有引得任何人的反感,似乎只要你实力强就理应如此。
“我们这里有一百号人,我们的规矩就是你能打过谁,谁就成为你的人。
不管你有多少人,只要能继续击倒几个人,击倒的就都归你。
当然你不止一次机会,你可以每天都来,若是有能耐,将边关的三十万大军带来一同对付我们也没问题。”
楚大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他怕是这第一次李避从他这一个人都带不走。说什么这初次见面,也得给李避一点下马威,让他知道墓陵军的厉害。
“那我现在的兄弟也能帮忙嘛?”
楚大笑着道:“自然没问题,不过你最好别让何运鸿出手,不然我们怕收不住力,打死他。”
楚大的声音很轻,轻柔中带着一丝笑意,只是这笑意中肆无忌惮地包裹着浓浓的杀意。
何运鸿最终还是没有进入这牢门,看着三人走进了那扇门,何运鸿抱歉地冲着李避道:“若是需要,可以随时调动白马轻骑过来,虽说打不过这些人,拖一些时间总是可以的。”
李避没想到何运鸿对于自己的白马轻骑如此没信心,不由得好奇道:
“他们很强嘛?”
何运鸿将手中的长刀递给李避道:“西楚龙翔军中,万里挑一的好汉,加上来自江湖中的高手,如何能不强?”
没有接那柄西楚名刀,李避冲着何运鸿点点头道:“我自己的武器够用了!”
看着李避没让何运鸿帮忙,楚大拍了拍满是老茧的厚手道:“小侄子,我也不难为你,若是你能让这牢中百人中一半倒地,我们便全部成为你的影子。”
话音刚落,楚大感受到一丝莫名的气息,他皱了皱眉头,鼓起身形内力,将四周的空气全部吹向李避。
第九十四章 出来单挑啊
尽管楚大的感知很敏锐了,还是有三十人同时倒地,无色无味的迷药,早在李之之进入牢房时就已经洒下。
兄妹二人唱了这般双簧戏,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李之之如此聪慧,如何会猜不到自己的身份呢?只是她甘心装一个小傻子,这样就可以一直待在李避的身边。
武学天赋、智慧皆是不俗与李避的李之之,怎么会看不穿这些年众人蹩脚的演技?尤其是长景岳上那几位时不时说漏嘴的师傅们。
装糊涂永远比装聪明,要简单的多。
从她见到钰苓的第一眼,就知道她在寻找谁了。
尤其是钰苓冒充问柳楼的大仙女,跳河自尽后,在白马营换衣服时,她胸口纹下的和李之之一模一样的胎记,更是能证明这一点。
比起李避的复仇,李之之可不想去承担选夏的责任。
楚大咧嘴一笑道:“到底是去过长景岳学医的,这般下毒的手法,当真是厉害。”
李避无奈地一笑,他已经很高估这些人的实力了,想不到这里还有七十人能毫不受影响。
李之之双目清明,看向楚大一众人等,呢喃道:“斗之内力之上的高手,我已经看不出来了……”
双肩一抖,带动着胸大肌微微一颤,楚大拍了下他的八块腹肌道:“若是你们先于我们背部着地,可就是失去这第一次的机会了。”
下一秒,七十人同时从四面向着李避三人包围而来。
李避和戒吹同时将李之之挡在身后,戒吹迎着众人的攻击怒吼一声:
“不动明王!”
比起众人身上的黄铜色,戒吹的皮肤上露出一丝金黄微芒。在这昏暗的房间里,格外耀眼,这般肌肉丝毫不逊色于屋内的壮汉。
“佛门金钟罩?”
楚大意外地看了一眼戒吹,他感觉到了对方体内雄浑的气血之力,倒是没想到对方僧门弟子的身份。
最不愿和世俗发生因果的僧人,居然会插手李避的西楚之行。
这是佛门的意思,还是他自己的选择呢?
楚大自然明白,独立山头简单,难得是去扩张自己的实力。
原本今天他是打算给李避上一堂,众人拾柴火焰高的教育课,让李避明白培育自己势力的重要性。
却没想到,这家伙上手就放倒了自己三十多个兄弟。又凭着金钟罩拦下了众人的攻击,倒是个会计划的小鬼。
“佛号!”
挡下众人攻击的戒吹,可不会只是站着挨打,借力打力,借由这般疼痛,发出了一声佛音混震,距离戒吹身近几人,皆是眼中露出一丝迷离。
世间三千愁,
佛音断心柔。
越是强大的人,内心深处越是敏感,戒吹的声音透过双耳,勾起了众人心底的柔软思绪。
“之之!”
“来咯!”
“掌极崩!”
让楚大意外的是,三人中最强的居然是一直被他忽视的李之之,猛然爆发出的内力,将他都吓了一跳。
身近戒吹的五人,瞬间倒地,疼痛让他们清醒过来时,五人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红晕。
这般被轻易地打倒,可是会被他们的兄弟嘲笑一辈子。
三十五人了!
楚大一挥手,场中剩余六十五人同时后退,看来这李避还是有点东西的,众人可不能真的栽倒在这里。若是全军覆没,未免也太没面子了。
“李避,你注意了,我可要来真的了!
影阵!”
场中剩余众人气息一变,再无先前那便散乱之感,若是刚才的众人是一盘散沙的攻击,那么现在,他们就是一柄凝合而成的锋利的剑。
伤口还没痊愈的李之之,打出这般攻击后便退在了二人身后,可人的丹凤眼中带着一丝被掩饰着的泪水,分明是小姑娘在忍着剧痛。
咬紧了牙关,李之之硬是没有发出一声哼咛,这种时候可不能拖累自己的哥哥。
楚大如何发觉不了李之之气息的紊乱,他自然想到小姑娘或许有伤,所以才会有这种异变。
但是他们是西楚的墓陵军,可不是选夏的人,除了李避,其余人的生死皆是不重要的,包括他们自己。
即便会被李避责怪,他们也必须履行自己的职责。
当年他们百人又何尝不是高傲之人呢?
只有真正的实力才能降服他们,这是他们武者的尊严,亦是他们军人的荣誉。
“不要怪我……”楚大心头默念着,看向李避的眼神中充满了浓浓的战意,“这样你才能最直接地得到所有人的信任,展现出你的实力,至少让我们看到希望吧!”
“小吹子,这是解药。”李避从乾坤袋中掏出一小瓶药粉,冲着戒吹眨眨眼道,“我来单挑,你打群架。”
戒吹双眼一震,像是回到了五年前的长景岳,邪魅地一笑,戒吹摆出和对面墓陵军一样的姿态,学着屋中众人袒露上身的动作道:
“放开手了战斗,可真是求之不得!”
楚大等人感受到这两个年轻人身上迸发出浓浓的战意,深感意外。
这般人数差距,都丝毫不畏惧么?
“那就战吧!”
李避收拳起身,看着楚大锐利的双眼道:“你们占了人数的优势,我们现在可用的战力只有两人,出去战斗如何?
我的身法,天下第一,不知你们敢不敢给我这个机会?”
墓陵军们轰然大笑,他们笑着小皇子不知天高地厚,他们可是曾经西楚栗帝的影子,身法又怎么会输于他人呢?
“李避,你可想清楚了,或许你在这狭小的地方更占优势!”
丝毫不理会楚大的建议,李避转身拉开了身后的牢门,一脸挑衅道:“不敢吗?”
墓陵军乐了,看来三年的时间已经足够江湖忘记他们的恐怖了,比速度,影子怕过谁?
“他娘的,当年打不过栗帝,没少挨揍,这次终于能报仇了!”
“等等按住他,老子要把他的屁股揍开花。”
“都闭嘴,老子这楚百,天天在你们这受气,这回倒是可以欺负回去了。”
“你们可看好倒地的这三十五个家伙,这般事了,好好笑话他们几年。”
第九十五章 李避VS楚大【单挑之战,买谁赢?】
……
众人没了先前对阵的仗势,大咧咧地朝门口走去,这特殊的牢门距离极小,每次只得容纳一人通过,楚大毫不在意地一步跨出。
其余众人也没在意,六十五人对两个半人,又有什么悬念呢?
墓陵军期待的是酣畅淋漓的胜利,这或许是他们唯一的一次,可以正面打西楚王,打他们将要效忠之人的机会。
何人能不期待?
至于埋伏?
两个人埋伏六十五人?
楚大走出牢门的瞬间,靠在墙边的李之之,突然掀开自己腹部流血的伤口,冲着众人哭骂道:“你们这群坏人,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姑娘!”
三年多没见过女孩子的众人,哪里受得了这般哭闹,若是李避在这哭,他们一定跳起来给他一顿劈头盖脸的巴掌;
但是面对这样一个小姑娘,众人一时间父爱之心爆棚,身形也就停了下来,没跟上楚大出门的步伐。
“不动明王!”
楚大的战斗经验何其丰富,迈出牢门的瞬间,他便感受到门后的死角处传来的偷袭之力。
不止如此,正前方更是有一道凌厉的刀风就要迎面劈下。
前后夹击?
楚大脚后跟剁地,整个人顺势前翻,这般攻击就想伤到他未免天真了一点。
“殿下学点什么不好,要学江湖最不齿的偷袭的把戏呢?”
单手撑地,旋身越过这般攻击范围,楚大决定要给李避好好地上一课,一国之主怎么能学着别人偷袭呢?
这可不是西楚王,该有的风度。
转身的瞬间,楚大这才注意到李避的攻击目标不是他,而是那扇关着的牢门,瞬间明白这家伙是想做什么。
分割战场,兵对兵,将对将吗?
下一秒,带着不动明王之势的戒吹带着汹汹的气势站在了拱门门口,一道凌厉的刀击将牢门关上,墓陵军众人这才意识到他们上当了。
发愣的瞬间,李之之大摇大摆地穿过人群道:“你们要打和那个小光头打,我都流血了,你们不能欺负我。
不然,我在九泉之下的西楚先帝叔叔,晚上会给你们托梦的!”
牢中戒吹对阵墓陵军六十四人;
牢外李避对阵楚大。
戒吹双手合十,面对六十四名壮汉毫不怯场,彬彬有礼道:“各位施主,可愿和小僧玩一个游戏?”
看着严丝合缝的拱门关紧,李避将长刀扔给何运鸿,抱拳道:
“楚大叔见谅,为了得到你们的支持,只能出此下策了。
您想开门,得用我的血,赢了我自然给你;
我想得到百名墓陵军的支持,最简单的办法,就得击倒您。
一对一,似乎公平一点。”
楚大上下晃动着肩膀,左右扭着腰活动身体,斜着眼睛看向何运鸿道:“一对一?不用何将军出手帮你的话,你对我是没有胜率的。”
李避拉开进攻的步伐,微微一笑道:“靠别人终究是会受人制衡,靠自己才能真正变强大。”
“好小子,就冲你这句话,今天楚叔不打你脸,只打屁股!”
弹射而出,楚大没有丝毫谦让,竟是主动发起攻击。
仅凭**就能产生破空之声,在这宽敞的空墓中形成一道虎啸之音,瞬间来到李避身前。
凭着速度而来的顶膝,直逼李避胸口。
武者交锋,气势为上。
若是李避现在后退半步,接下来迎接他的一定是延绵不绝的攻击,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束手于腰际,扎稳马步,屏住呼吸。李避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凌厉的顶膝,骤然间挥拳而出,分明是要以伤换伤。
落叶势!
楚大空中变招,顶膝变侧踹,声如饿虎下山。
李避却丝毫不改攻势,仿佛他的拳会比楚大的腿要长。
事出反常必有妖,楚大本是七分力,看到李避的表情又收回了两分,从刚刚分割战场算计自己开始,楚大就明白,这小家伙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就在他的脚力要触碰到李避的瞬间,李避沿着他的踢击突然背转而起,以左手挡住楚大脚腕,卸力的同时借助左手的发力,身体猛然横转。
伸直的右拳犹如摆锤一般,砰然砸向楚大的额头。
“好小子!”
楚大庆幸自己只用了一半的力,此刻变招还来得及,双手成掌,同时拍于李避如虎鞭一般的甩拳。
借力后退,按住发麻的手心,这一击,竟是让他的双手出现了震麻之感。
“好!”
楚大左手呈掌,右手呈拳,拍击瞬间,以虚步定立。
第一次的交锋,若不是他变招之快,已然吃了暗亏,这一次他可是要使出自己的绝学:
炮拳!
变步近身,碎步如影,楚大的速度竟是要比西域苍鹰旗老三还要快。
单手抡鞭崩三山。
不同于李避刚刚的横鞭拳,楚大的自上而下的竖鞭却是比李避先前的攻击更快,声响更大。
“一炮定江山!”
李避再快也快不过这般炮拳,连连后退,楚大是步步紧逼。
一步一拳,九步九拳。
李避的身前出现九个圆坑,退出第十步的他,后背贴在了墙边,面对这第十拳,他失去了所有移动的方位。
被楚大砸开的泥土,散发着淡淡的泥味,楚大势在必得的一击,却是又击在了空处。
这一次李避没有后退,而是向前迈出一步,用肩膀卡住了楚大的手肘。
拳与拳合,是为招;
招与招合,是为式;
一招一式,刚柔并济,自得延绵不绝。
面对楚大敞开的空门,李避侧身打出平直二拳开门见山。
弯肘收力,箭步跟上楚大后退的步伐,双峰贯腰,直击楚大期门穴。
楚大受击的同时,暗叫不好,这般攻击看似轻飘无力,传入内腑犹如雷劈,震动膈肌,气滞血凝。
李避混然收势,双眼迸射出一道精光,墓中的空气似是不再流通,万籁俱寂,唯听得李避的声音回荡于墓中:
“八极加披挂,神鬼都要怕!”
一息的时间,楚大的胸前竟是受足八八六十四掌。
掌掌入穴,穴穴顿力。
酥麻感传遍楚大的全身,轻微的颤动让楚大几欲要失去对于外界的感知。
第九十六章 将胜将,兵胜兵
脚踏鸳鸯步,李避就要打出终结一击,结束这场战斗。
“砰!”
强横的气流直接震退了李避,一直不曾动用内力的楚大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出滔天的气势。
“( ̄▽ ̄)“,舒服,三年了,没挨过这种毒打!
你小子,很不错,我就把内力压在和你一样的境界再玩一玩。”
即便是李避已经用穴位的攻击封住了楚大浑身的气穴,奈何二人实力差距太大,楚大体内雄浑的内力瞬间冲开了李避的封印。
“呸!”
在一旁观望着的何运鸿碎出一口,满脸鄙夷道:“和一个孩子动手居然还调动内力,你们墓陵军的影子依旧是如此不要碧莲。”
“是,总见不得有些人,为了一口饭,要去弑主子。”
“你懂个屁!”
“你懂个屁!”
李避知道这是何运鸿在故意引得楚大与其斗嘴,为他争取一些恢复的时间,果然还是差距太大,不然自己的这般攻击早就该结束战斗了。
含下一枚药丸,李避快速调动着自己的脉搏,准备着下一轮的攻击。
似乎何运鸿和楚大的关系,不一般呢……
“避小子,休息好了么?
接下来我可要让你看看我的真功夫了。”
楚大也是大度,索性给足了李避时间恢复;李避也不矫情,感受着空气中的泥土的腥味,他邪魅地一笑。
李避深吸一口气,一手负于身后,一手立掌向前,濮步静立,正视前方楚大。
黑袍无风自动,显然李避也在这一刻调动起了自己的内力。
楚大正要发起攻击之时,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道:“你的内力为何如此低?还不到斗境?怎么会只有十几石的内力?”
一方面楚大可不信,刚刚纯招式的对拼,自己会被李避石境的内力压制成这般模样;
另一方面,楚大记得当年李避出生之时,可是经脉全通的武学奇才。
按理来说,李避怎么都该至少是百斗境的强者,为何全力爆发还是这十几石境呢?
好的天赋,上了长景岳,被狗吃了?
李避咧嘴一笑,腾身而来,自己的秘密怎么能随便告诉别人呢?
借势提力,高鞭横扫,凌厉的腿风瞬间踢向楚大的右臂,硬接下李避的这一攻击,楚大眼中露出一丝惊疑的神情。
李避的内力似乎是经过压缩的?
受力传导点爆发出的内力只和自己身体接触的部位相关,也就是说,李避刚刚没有浪费一丝内力。
所有的内力都用来攻击自己了,李避已经达到这般境界了么?
“武道小宗师!”
李避咧嘴一笑,再次冲向楚大道:“我用了内力之后,您要把自己压制在十几石的内力,可别怪我欺负人啊!”
“掌极崩!”
李避的攻击速度越来越快,楚大调动的内力也就越来越多,拳风作响带动起泥土的芳香。
短短一时间,楚大已然挡下李避近千拳。
“不对,为何感觉李避的拳风毫无变化,莫不是他已经达到了千拳一力的感觉?”
楚大正纳闷之时,却看到墓中九十九级台阶处,走下一绝美的女子,一身轻纱遮不住那绝美的身形。
玉足点地,幽香扑鼻,绿纱飘然如仙子落凡尘,头顶的夜光石成了仙子独属的装点。
抵挡李避攻击的楚大,恍然如梦。
江湖百年不生龙,
空留西凤叹寒潮。
世间千万好儿郎,
只为绿袍醉靡裳。
西楚皇后!
吕落凝!
她看着楚大和何运鸿长久地叹了口气:
“你们的师傅已经去世了,你们这又是何苦呢?”
楚大的双目中不由自主地流下一道泪痕,泪珠划过他结实的肌肉,滴落在墓中。
虽然看不清这女子的面庞,但是这声音不会有错的。
师娘!
“你太累了,这么多年,辛苦你了,好好地休息休息吧。”
楚大擦去眼角的泪水,喃喃自语道:“狗日的西楚皇子,居然用这般幻毒来影响人的心性。”
嘴上这般说着,他却还是听话地平躺了下来。
西楚先帝以武服人;
西楚皇后以德服人!
回想着自己和李避战斗的每一个细节,楚大捂住脸,原来在自己用炮拳掀开泥土时,就已经中了李避的毒吗?
“臭小子……”
李避看着楚大躺了下来,擦去额头的汗珠,赶忙用自己的血打开那扇拱门,却见得里面众人围绕着双手合适的戒吹开怀大笑。
李避一脸不可思议,原本他想着戒吹只要拖到他结束就可以了,没想到他居然一个人打败了这里所有人?
听到拱门开启的声音,戒吹回头看向李避:“你越来越慢了。”
“你倒是越来越快了。”
“狗日的李避,骂人不带脏字!”
李避想着戒吹该是被打成一脸猪头样,心中生出一丝愧疚道:“让你拖住,没让你一个人和他们群挑啊。”
哪曾想,戒吹似乎都没动手,额头连汗都没有……
“出家银……银……不打诳语!
再说了,我群挑,什么时候输过?”
李避一把推开戒吹,赶忙走向坐在角落里的李之之。
李之之捂着小腹不断渗血的伤口,就像一只受了伤了小猫蜷缩在角落里。
“不许动,你被我抓住了!”
正在给李之之检查伤口的李避,突然被她环住脖子,感受着李之之口中的热气,李避脸色一红道:
“别闹,先给你止血。”
“你为什么不早早告诉我,咱两定了娃娃亲的事?
说,是不是为了在外面招蜂引蝶?”
“你才十五岁。”
“十五岁就是你名正言顺找小妾的理由么?是不是偷吃了?”
李避脸上的红色蔓延到了耳根后,他猛然间想起了那个女人,将龟兹国的国毒送给他的女人。
那句“是你老婆”,一直在李避脑海中盘旋。
李之之本是想诈唬诈唬李避,没想到真的炸出了事,她挑着左眉,靠着墙边娇嗔道:
“疼死我吧,也没人疼,没人爱。
爹死的早,娘死得早,整个娃娃亲,还被别的女人给抢了……
你说,你和钰苓是不是有事了?”
第九十七章 雁门关阅兵【四更哈,求个订阅、推荐票、收藏呀
李避发现面对李之之,比面对邪恶的毛巾会还要恐怖。
当众人看到楚大倒地的模样,再看李避似乎浑身并无大伤,墓陵军再看李避的眼神都不对了。
这是什么怪物,居然能击败楚大?
当年的楚大可是凭借着一柄长刀肆虐江湖的,是传说中可以一个人挑一个门派的恐怖存在。
墓陵军记得当年一个百人之多,门内更是有合境的内力的强者坐镇的门派,只因为说了一句“西楚皇后是个贱娘皮。”便被楚大一人一刀,一步一颗头,从山的南面杀向了杀的阴面。
栗帝马踏西域时,遭万人合围,楚大更是左手长刀,右手短刀,生生杀回一条血路。
就是这么强大的男人。
居然被一个年轻人毫发无伤地击败了?
众人不知,李避误打误撞地下药,正好勾起了楚大心中从不曾言说的感情。即便是看不清脸的身形,只听得那女子的声音,也是人间最值得的事。
楚二看到楚大的泪水,拒绝了让李避解毒,这个江湖,谁的心里不装一些往事呢?
安慰难过之人,最好的办法,可不是无病呻吟地说:“不哭,不哭。”
该是给他一个发泄的机会。
借着这个时间,众人也是笑嘻嘻地将自己的特点、武艺,详细地给李避介绍了一遍。
“墓陵军,楚二,今日起,成为少主李避的影子!”
“墓陵军……”
九十九名墓陵军今日重回西楚,重见天日!
但显然,众人和李避之间还有一层隔阂,但是他们对于戒吹却是真心实意的服气。
李避好奇地问道:“和尚,你给他们讲禅了?”
戒吹摇了摇头,故作清明道:“天机不可泄漏。”
……
当日,
李避兄妹,带着影子般的墓陵军同时住进了武德营。
一轮圆月升空,明日便是雁门关阅兵之时,何运鸿辞别了众人,抓紧时间去布置。
“哥,我记得你说男人的那个部位,踹击之时可以毙命的?”
李避正在桌前配药,听着李之之这般询问声,疑惑道:“怎么了?”
“会不会有人将那里修练的金刚不坏呢?”
李避低头看了眼桌下自己的双腿,一脸疑惑地看着李之之,纳闷她为何会提出这种问题。
“今天吹吹和墓陵军其实就没有打架,他和那些人打了个赌,就赌他们彼此互踹一脚,位置任选,谁出声算谁输。
吹吹还允诺让别人先踹,要是他没出声,别人可以直接认输。”
李避配药的手一抖,敢情这家伙是靠着这技术赢的?
他怎么这么不齿呢?
“可能,僧人的东西,和正常人的不一样吧,更结实一点。”
李之之咬着牙咧着嘴,想到什么,浑身抖了抖,幽幽道:
“哥,你说如果有人嫁给他的话,会不会出事啊?”
李避看着李之之双手比划着,脸上装着痛苦的模样,一脸黑线,真不知道这小家伙在想什么……
“他那是佛门秘传的武功,铁裤裆,中看不中用的。
其实,佛门之所以要戒色,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然,岂不是破了杀戒。”
李避声音刚落,就听得远处传来戒吹的声音:“李避你这狗东西,老子怎么不中用了?你来试试?满嘴跑飞剑的家伙!”
李之之噗哧一笑,怪不得说佛门弟子都是六根清明的呢,原来真的存在顺风耳这种神功。
眼睛轱辘一转,李之之坐起身,来到桌边坐定。
两手抓住李避的胳膊,李之之娇滴滴地看着李避道:“以后你不能和吹吹单独待在一个屋子里。”
李避:“……”
“他可是铁裤裆!我可不要你出什么事,我还等着长大了抱小宝宝呢。
哥,今晚你不用睡地上了,睡床吧!”
李避手中的这瓶药是彻底费了,双手抖个不停,他刚想开口,就被李之之打断:
“反正咱俩是夫妻,你又不会对我做什么。
这雁门关又是钰苓,又是戒吹的,我可不放心你和他们在一起。”
不等李避解释,戒吹的声音遥遥传来:“没事,李避你们兄妹睡吧,但凡是晚上出一点点不该出的声音,我都会破门而入的!”
“戒吹,你就不该是个和尚,应该是个捕快,哪哪都有你!”
……
道统三年四月二十五日,
雁门关三十万大军阅兵,
西域震动,泰安太祖赵邦遣经略使余述生,九皇子赵泽亲临雁门关。
璀璨的太阳在雁门关洒下一片金色的光,映衬着遍地的黄沙,描绘出一副西北的皇宫盛景。
一丝荒凉,一丝震撼。
除去十万御守边关的将士,密密麻麻二十万大军披着不同制式的铠甲,站定于雁门关之内。
没有冲天的喊杀声,这些人只是安静地站定就带着一股无名的杀气。
西楚曾言:
“三十万大军筑起千座长城,
成伍的胡人终究跨不过这座血肉关;
一百万楚朝亡魂堵死生死桥,
活着过不去,死亦通不得。”
硕高可俯瞰二十万大军的阅兵台,由无数块烧黑的炭砖而凝,存在了百年之久的阅兵台,自构建之日也只用过五次。
前四次皆是西域诸国秋季来战,悍守边关大将军登台而呼,高声点将,镇压西域万战之侵。
阅兵台第五次开启,是西楚三十万大军的耻辱,那个他们崇拜了一生的男人,心甘情愿要付出自己生命的男人,却是留下一句此战不可防!
二十五万西楚军死守雁门关千座长城,五万违令的龙翔军拼死救皇,却是被何运鸿杀开一条通路,烧了西楚皇宫四百人。
西楚易主,成了泰安皇朝的雁门关。
三十万西楚军,变成了泰安御守边关的炮灰。
何人不血怒?
被灭了主子,还要替人当那开门狗。
便是如此,三十万西楚军依旧不曾让胡人踏过雁门关一步。
悍守中原是西楚的职责,死守边关是栗帝留下的遗愿,便是让三十万大军同时反叛,他们也得先守住这雁门关。
愚忠,不过如此!
窝里再乱斗,也不能让异族踏入中原一步。
第九十八章 西北王九拜阅兵台【早课清醒更一章】
今日,雁门关阅兵台第六次开启,被三十万西楚军的仇人何运鸿开启,被泰安的九皇子赵泽开启!
春风未绿雁门关,雁门关前三军绿。
二十万大军泾渭分明成十个军营,居中之处三片方阵最为显眼,西北黄沙中一片耀眼的绿色,似是比那阳光还要刺眼。
西楚龙翔军残余之众,玄青营!
近两万人的玄青营驻地长城离西域楼兰最近,城墙上刻有:
黄沙百战穿青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龙翔军曾是西北骑兵冠绝天下,玄青营却是抛弃马匹,提槊带刀抗盾。
阵中前方之人,手拄铁槊,岔腿分立,低头于阅兵台下。自栗帝过世之后,此人三年不言语不脱甲,但凡出征杀敌,皆是全歼敌寇。
不留活口,不留整石。
玄青营昭武校尉——昭念!
何运鸿于阅兵台上,挥手而下,锋号营瞬间起号,号声震天传遍四方。
立槊之人,提槊钝地,两万玄青营高声而呼:
“灭胡!”
二十万大军,齐声高震:“灭胡!”
赵泽负于背后的双手,赶忙扶于阅兵台上,这般声浪竟是让高耸的阅兵台都在颤抖。
传闻西楚三军呼声胜雷,他以为是文人的夸张,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何运鸿抬手张榜,一道金色的卷轴被铺展开来,双眼如牛怒视前方,何运鸿声如惊雷,借以阅兵台上巨型大钟,传遍大军:
“本将何运鸿,今日阅兵,先行跪拜悍守边关百余年的忠烈英魂!”
身披厚重雕花玉石的铠甲,何运鸿冲着西北的方向,于高台之上砰然下跪。
二十万大军动作如出一辙,齐整后转,便是随军的马匹亦是四步转向。
万马如人,万人如一。
二十万大军同时面朝西北。
空旷的西北再无丝毫余声出现,马卧人跪兵器倒,唯有军旗迎风飘。
“一拜先烈百年魂!”
何运鸿以头锵地的声音,借着身旁的铜钟传遍三军,二十万大军同时跪拜。
“二拜边关终不破!”
阅兵台上站着的只有赵泽,九子为极,气运盖天,九皇子只拜宗祀,不拜天地。
“三拜中原万古长青!”
三军起身,步卒立器,骑军上马。
三拜为极,全军皆立。
余述生于一旁,捏着嘴角的两撇胡须,轻声朝着身后伴行之笔童,细数着二十万边关军的武器、着装、精神面。
四名褐衣小帽笔童,当即便以笔墨将其所述一一记录,丝毫不避讳何运鸿。
“我何运鸿入边关三年,自己亲儿病死于怀中,亲眼所见便有千人病死于白帐之内。
我自诩一介莽夫,刀山火海从无畏惧,如今却不敢踏足白帐。
三年之内,我更是见得众将士愿死不愿负伤。
何运鸿,愧对三军!”
按照阅兵的章程,此时应当进行的是点将的环节,众军士正纳闷何运鸿何必假惺惺口出此言之时,高台之上的男子竟是再次跪下。
“四拜雁门关病卧众将;
五拜三十万悍边众士;
六拜百万三军亲属!”
三声清脆的磕响声,三军寂静,不知所措。
一朵乌云遮天蔽日,褪去空中万道金芒,寒风四起,军旗高扬。
何运鸿并未起身,跪身直立于众人面前,满是风霜脸,双眼迎着寒风,不知是风吹出了泪,还是心生出了泪。
“七拜忠于边关的天下豪杰;
八拜雪中送炭的江湖好汉。”
何运鸿终是爱军之人,因立场杀敌不得军心,因悍守边关不得皇恩,勉强站上皇恩榜一百零八,却被天下人唾弃。
无人知晓,何运鸿更是栗帝的徒弟。
一句“徒儿可愿为为师与天下人抗衡?”
何运鸿背起了骂名,扛起了西楚。
六朝苦,苦不过西楚;西楚苦,苦不过何运鸿。
初见李避时面对那双不信任的双眼,再见李避时用足了浑身的气力,绞尽了所有的脑汁才将他骗来雁门关。
何运鸿等了三年,一千一百天,才等来西楚的皇子!
用足了全身的力气,何运鸿再次磕下额头,这般力气竟是直接撞碎了阅兵台上坚硬的黑砖。
黑砖碎片落于高台之下,三军静立,六名覆甲之将,心中微动。能让何运鸿如此失态的,又会是何事?
“九拜江湖郎中,游医李避!”
李避乃何人?
众将士之前六名将领眼中露出疑惑,挽救了白帐的艰难,值得何运鸿行如此大礼嘛?
赵泽心头一震,当日的扯动整个寻夏城的郎中,居然在这里受到了这般礼遇?
紫袍微动,赵泽捏着腰间的玉佩怀揣不安,看着天边越聚越多的乌云,他感受到了一丝威胁的感觉。
余述生瞪向身后停下笔头的褐衣童子,眼中露出不悦,便是天塌地陷,褐衣笔童也得详细记录今日之事,以供天子查阅。
而这名面色陌生的笔童,第一次记录便惹起了经略使的不悦,休想日后再有高就。
另三名笔童微皱眉头却不提醒,宫中之事,切勿多言。人脸善变,面孔千万,说不定此人背地里又有什么招惹不得的身份。
何运鸿站定起身,不顾额头鲜血横流,却款款整理好自己全身着装,再次躬身作揖,将手中的金色卷轴递给了李避。
余述生惊闻何运鸿的声音,夺过身后发愣的书童手中笔,挥墨写下:
“何运鸿立义子,此子面容清秀,双眼如电,面似西楚栗帝,拥有能治三军疾寒之能。面对三军魂胆不惧,声如豹鸣,高声点将,三军皆服。
此子身负三朝遗运,望皇城司细察此子——
李避!”
待着何运鸿身旁的李避,念完各军名号时,四名男子齐齐抬头。
玄青营前男子眼露精光,横槊于空,玄青营齐声轰鸣道:“玄青营,拜见少主!”
楚狼军一等营前,独臂银甲男子反手握刀,行江湖刀客之礼道:“白马轻骑致果校尉,楚狼段秋生,拜见少主!”
苍狼军刺矛营前,面如黑炭,双眼如牛的男子,肩扛一柄重锤,哈哈一笑,放声道:“致果校尉,苍狼霍鸣,拜见少主!”
第九十九章 突如其来的行刺
场中最后一名最不像军伍之中的男子,二十万大军独他一人不披甲。
面容白皙如女,身形娇瘦,似是微风便能吹倒,声如宦官,一身蓝衣手持蓝扇遥遥道:
“白狼柳志远,拜见少主!”
四人声停,三军高呼:“拜见少主!”
赵泽皱眉,何运鸿只不过将军而已,秘闻何运鸿三年不得西楚众将好眼色,为何众人会对他的义子如此尊重?
转动着手中的玉佩,赵泽观察着这二十万的边关军,常年征战的众人,的确是比十五路诸侯要强很多。
赵泽余光看向李避手中的金色卷轴,这是三年前父王颁给雁门关的圣旨,不知何运鸿今日将其拿出又是何意。
心中微动,赵泽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江湖游医的身上。
李避站在阅兵台的高处,看着台下的众多将士,这里有和他同岁的士卒,有年过半百的老者。抛开所有的身份,这些都是死忠于西楚的将士。
这就是他将和泰安进行缠斗的底牌!
黑袍李避,斜挎药箱,立于台顶,冲着众人深鞠三躬。
迎着这般铁血之气,李避心头生出豪意,不禁直腰出声道:“白帐之内,再不会有等死之日;我若上阵,我不死,则众将士不死。
伤骨断臂,带回断肢,我亦能治;
不伤要害,凡有一口气,我亦能治;
李避在此恳请三军,莫要在自寻死路,不论受再大的伤,记得回家!
家里有人能治百病。”
何运鸿再次鞠躬,二十万大军同时鞠躬,边关之殇,今日可解!
他人不懂边关,自不懂等死之殇;便是漫天聚集的乌云,此刻众人的心头也是出现了漫天的金日。
余述生记录完毕,正要低声斥训发愣的笔童之时,却发觉四名笔童只剩三人。
一丝雨腥味出现在空中,伴随着隆隆的雷鸣,乌云越聚越厚。
一道闪电撕碎了厚厚的乌云,随之而来的惊雷,伴随着一道刺耳的尖叫。
阅兵台上只有七人,此刻地上死去一人,正是跟在余述生背后发愣的笔童。
李避微微凝神,此人死于楚九之手,若不是楚九刚刚移动直接击毙了欲要偷袭李避之人,怕是李避也不会发现自己脚下的木板内居然藏着人。
墓陵军,不愧是号称影子的军队。
早在此人动身之时,李避已经发现了此人的踪迹,只是没想到楚九的出手如此狠辣,一击必杀。
想到不久前和楚大单挑之时的胜利,多少还是有点侥幸的,若是他不压制自己的实力,一开始就用全部的内力,怕是李避连半招都无法抵挡。
天空浠沥沥地下起雨来,被劈碎了一半头颅的笔童的血液随着雨水落下高台。
一直直立着身子的笔童,这一刻才砰然倒地,但是倒地的人却不止他一个!
九皇子赵泽的背后,居然没入了一个只剩把柄的匕首,紫袍遇血,赵泽砰然跪地,手中捏着的玉佩砸碎在地面之上。
余述生瞪大了眼,一边推开身旁还在记录的笔童,一边扑向倒地的九皇子,口中更是不停歇地咒骂道:“该死的何运鸿,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居然敢派人行刺皇子?”
刺客明明是余述生带来的笔童,正是因为担心何运鸿会对赵泽出手,余述生拒绝了所有武将的陪同,整个阅兵台上只有他们七人。
但是刺客是被暗中埋伏的人击毙的,也就是说阅兵台上还有暗中埋伏之人。
余述生一口咬定这刺客和何运鸿脱不了干系,不然为何皇子被刺,李避却安然无恙呢?
皱着眉头,何运鸿看向点将台下等候军令的众人,怒声道:“三军包围雁门关内城,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命令,天上百丈地下三尺,不许有丝毫活物离开!”
伴随着雷雨声,二十万人轰然包围雁门关内城,这番披甲带刀的模样,可是雁门关除了对外的战事从未有过的场面。
“李大夫,若是赵泽死了,不利于我们的计划。”
何运鸿的声音很轻,李避点头称是,他大概想到了何运鸿是准备要借助此次阅兵,一口气拔除雁门关内各个势力的碟探,却没想到有人会在他眼皮底下行刺。
这事说来也怪何运鸿,他做好了一切的防范,奈何经略使是他的上级,他带来的人何运鸿却是无法去检验的。
余述生看着趴在地上的赵泽,也是不知所措地抖着手,即便他一口咬死了何运鸿,但是问题终究是出在他身上的。
看着李避打开了他的药箱,蹲在一旁,刚想阻拦的余述生,收回了自己的双手,这里能救赵泽的,似乎只剩李避了!
李避拉开赵泽衣颈之处的紫袍,二指放于其上,让他疑惑的是,赵泽脉搏正常,并无大碍。
只是背后不停涌出的血,让整个阅兵台上充斥着丝丝血腥。
既然赵泽演出了一副人之将死的模样,李避也乐得成全,迅速吩咐人,备水备药,他要为其在静室内治疗。
余述生一面心神不安地咒骂何运鸿,另一面却是暗中通过皇城司将这般信息迅速传回祥符。
雁门关突然戒严,二十万边军包围内城,九皇子生死不知,大将军义子亲自治疗。
余述生在紧闭的门外来回踱步,心头不安,紧捏的双手惨白不已,浠沥沥的雨水落在地上,落在他的心头。
博小二看着身旁的钰苓,皱眉道:“真是一个算无遗策的阳谋啊!”
钰苓撩起耳边的碎发,看向蹲守在院门之处的李之之,抚着绣眉,叹息道:
“救不活,李避可是要得罪整个泰安,怕是有生命之难;
救活了,坐实神医的名号,万一被泰安召入也是麻烦……”
攥着两枚石子,博小二看向钰苓道:“皇城司的人,我们不能杀,这边就交给你了,我得去忙雁门关里的小苍蝇们了。”
“西北狐。”钰苓轻声叫住了博小二,将自己背后的长刀递给他道,“今日起,日轮花在无苓狐,世间只有公主的护卫者,钰苓!”
博小二摇摇头,没有接这柄长刀,迎着大雨背过身,没有批蓑衣没有打竹伞,细声道:“那封信你看了么?”
钰苓咬咬嘴唇,微微颔首道:“我姓钰,选夏的钰……”
第一百章 密聊【百章啦,撒泼求个订阅、推荐票呀、月票
博小二冒雨而去,不曾回首。
“鹅没有鸟,
孬没有不,
木目在心上,
取得女字上,
单人在尔边。”
钰苓看着那个背影,忍住鼻头的酸水,关上了汪汪的大眼,深怕那水倾斜而出。
戒吹盘腿坐于屋檐下的木梁上,看着这一幕,兀自摇头,不动明王的心法开启,他如何能不懂博小二和钰苓的殇?
转眼看向候在门外的李之之,戒吹听着这连成线的雨花声,心头微顿:
“世间三千疾,相思最夺命。”
感受着院内藏在不同之处的九十九墓陵军的呼吸,戒吹扭头看向突然坐在自己身边的楚大,眯眼道:“施主有何指教?”
“塔尔寺不动明王,果然名不虚传;
我来给你知个声:
你若是敢和我们少主抢女人,我随时都会阉了你!”
来如风,去如风,楚大之强,竟是强到戒吹都无法感知,还不待戒吹放狠话,楚大已然消失而去。
戒吹紧了紧身上的僧衣,双眼如水,看向李之之道:“当日试了试,那屋中九十九人都破不开我的神功,楚大又如何?怎么伤得了我的铁裤裆呢?”
刚刚双手合十的戒吹,眉头轻皱,他的大腿边,竟是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红线。
塔尔寺方丈曾言,天下能破戒吹金刚体的高手,可不多。
百般神兵,不知这楚大又是用何种武器?
……
屋外的天空昏暗而低沉,屋内的光线则是柔和了许多。
赵泽趴在西北特有的胡杨木床上,没有任何装饰的硬床,却是散发着一丝祥符不曾有的气味。
空荡荡的房间,除了生活必需品再无他物,单调的房间,单调的装扮,单调的颜色。
便是这柔和的光,都照不暖这贫寒的室。
雁门关的简陋,简陋至斯。
起初赵泽还能忍得住,可是李避给赵泽止血后,就一动不动地坐在了床边,丝毫没有为他治疗的打算。
像是在……听雨?
“李避……你要是不救我的话,不如让黄三千来?”
终于不能再忍受李避的这般不作为,赵泽捏着床头的木板低声道。
虚汗遍布于他英气的额头,方形的脸上,标致的五官似是要蜷缩在一起。
背后的伤,不致命,但却很痛。
身为皇家子弟,何时经历过这般苦难?
“黄三千……
说话这么流利,这伤我不出手治,说不定几日也就自己长好了。”
赵泽一噎,借着自己的紫袍擦拭了额头的虚汗,眼底藏有一丝暗惊,转头看向李避时,便是换成了水汪汪的委屈。
“大夫……你……救救我……我……快要……流尽……血了……”
李避捏着手中的小刀,低声道:
“问你几件事,你如实回答,我肯定快快救你。”
赵泽一皱眉,不再假装,冷眼愤声道:“李避,你可想好了,我可是泰安九皇子!
若是我出了事,你们整个雁门关都要遭殃!”
“治好你和治不好你,差别都不大,我也得权衡利弊不是么?”
李避说着,轻轻按了按赵泽的后背,疼痛让赵泽再无先前的硬气,不得不求饶道:
“李神医,刚刚是我情绪失控,你莫要放在心上!”
李避一笑,手头一松,疼痛感即刻消失在赵泽的后背,一丝清凉滑过赵泽的伤口,疼痛感又减轻了几分。
“刚刚救你之时,我已经给经略使和义父说了,治好你的伤很难,我不能保证完全救活你。
若是我将计就计,弄死你,怕这天下,也无人能看得出来……
这就是我的后路。”
李避声音一顿,起身坐在赵泽身侧的木凳上,笑着道: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了,咱两也算是有过碰面,那一日麻裙大婶出丧之时,你手底下的那群黑衣男子呢?
当日恨不得吞了我,今日为何不来救主?
就在暗中看着你演戏?”
“死了。”
赵泽像是说出了一个无关痛痒的词语,脸上还带着清朗的笑容,没有丝毫痛心道:
“有些事你可能不懂,泰安皇朝,可不是正常人眼中多么美好的生活;
相反,他们却是比江湖最丑陋的一面还要更丑陋。
正常人生儿育女,总归是要传授给自己的孩子做人的道理的。
可我们从小学会的只有如何思量利益的大小,面对利益,生死,忠孝仁义……都是屁用不顶的东西。
当杀一百个人的利益,大于杀一个人的利益时,我们被教育毫不犹豫地杀那一百个人。
死人的数量,不过是个数字而已;
利益,才是最真实的存在。”
自嘲地笑了笑,赵泽看向李避继续道:“比如,我爹想让我死在雁门关,来给他带来和何运鸿决裂的利益。
于是,陪了我一生的手下,就死了。”
李避感受到浑身一寒,帝王的学问便是如此嘛?虎毒不食子,这在泰安似乎并不如此。
“你为何总出现在西北?”
这是李避第二次见赵泽,堂堂皇子,明知宫外危险,却还要深入险境。
如果说这一次是赵邦想让他死,那之前他出现在寻夏城又是为了什么呢?
赵泽闭上眼睛道:“天下虽平,十五诸侯不死,这个天下终究不能全姓赵。
结束了六朝的战争,我老爹就在泰安境内摆下棋局。
对阵的双方也就是十五路诸侯,和他的九个儿子。
有的儿子厉害,早早就吞并了两个诸侯的势力,自然得到老爹的夸奖。花不完的金银,派不完的高手,着实让人羡慕;
至于我这种,斗不过宋王,被一个毛巾会数次围剿进入绝境,自然得不到老爹的称赞。只能苟且地留着一条命,找个合适的机会献出去……”
“噗!”
“嘶!”
“李避!你在做什么……”
李避捏着手中的匕首,也不着急给赵泽止血,而是轻声道:“你说,你父亲会不会派了一个真正的高手一直在保护你?
倒不是我怀疑他,而是这个匕首进入你体内的角度太刁钻了。
但凡左移半指你铁定大出血而死,右移半指你的心脏肯定会被戳破。
我怀疑,有人想利用你的受伤,做点什么文章呢。”
第一百零一章 贫僧塔尔寺李避!【四更
赵泽不语,他们皇子的命运其实还不如棋盘上的棋子,棋子至少还能有个车马炮的身份,而他们终其一生或许都是别人手中的玩物罢了。
宫中皇帝下着天下棋,娘娘们下着宫中棋,左尹大人下着苍生棋。
棋盘大小不同,可他赵泽的身份却是无足轻重,和寻常的百姓比起,可能他充其量就是多了点可以穿黄带紫的特权。
缝好了赵泽背后的伤口,李避捏起了赵泽的手腕的脉象,如果他猜得不错的话,或许这个刺客的匕首未必是杀招,真正的杀招还没出现呢……
“舌头伸出来看看!”
听着李避的声音,赵泽眼中一亮:“你真的懂医啊,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望闻问切嘛?”
“你信不信,你不配合我的快点治疗的话,你八成活不过今晚。”
赵泽一愣,赶忙张口吐出了自己的舌头,猩红的舌头上带着浓黄的舌苔,赵泽看着李避一脸严肃,咽了咽口水道:
“是不是还挺健康?”
李避略一思索,再次捏住赵泽另一只手腕的脉搏,冷声道:
“你怕是只对我说了一半的真话吧?
或许是有人告诉你,会派超级高手刺杀你,直接刺杀我太明显了,所以得连带着你一起刺杀。
他还告诉你,你的性命无忧,即使没人治疗,你也可以活下来对么?”
赵泽眼神中露出一丝慌乱,这分明是他父亲临行前对他的嘱咐,居然被自己已经误导的李避分毫不差地猜了出来。
李避冷笑一声道:“好计谋,让你心甘情愿地在这演戏,在你出发前就给你种下毒,好一个一石二鸟杀人不碰刀的好计谋!”
“神医……我中毒了?”
李避轻轻点头,重新坐于木凳之上,看着这简陋的房间,叹息道:
“都说陋室不好,天下人却不知,富室也有难念的经,这装饰一多,麻烦也就多了。
朱红椅不配绿条凳,
山水画配不得野兽骨,
识字得也就见不得要饭的。
九皇子呀,好好想想,出宫前都吃了些什么,你我怕是都被人利用了。”
看着赵泽的眼底还有不信,李避转着手中从赵泽后背拔出的小匕首,解释道:“背后突然大量失血,你的一脉失血应当充一形如葱管,照理说,应该是芤脉的脉象。
但是你现在的脉象是一心动亢进一搏指有力的实脉,这是三焦实热或腑气不通引起的。
说点你能听得懂的,现在的你应该很虚弱,但是你却一反常态,不仅思维清楚还很兴奋,这和死人生前的回光返照是一模一样的。
看你口中舌苔之色,可以肯定你有肺热,但是此刻的你不痛、不虚,一般点的大夫指定以为你无事。
给你开点生血之药也就解决了,殊不知现在生血,对你来说就是最毒的毒药!
给你下毒之人,也是个医学的行家。”
赵泽咽了下口水,虽然李避之前说得玄乎其玄,但是出发前的确是吃了二娘娘给他的健体丸。
二娘娘熟读医术,时常在宫中炼药,为了让赵泽免去舟车劳顿之苦,特意送来这般药丸给他。
二娘娘从小就对赵泽格外的好,赵泽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年纪小,众人才会对他这般好。
冷汗打湿他的后背,包扎伤口的纱布也被汗水打湿,莫不成整个皇宫就没有一个真心实意对他的人?
“我……还有得救么?”
李避凝视着赵泽的双眼,似乎要通过这个微小的窗口,直射他内心的黑暗。
“没得救!”
“神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我可是小皇子,救活我,胜造七百级浮屠!”
“我救你,能得到什么呢?你背后的阴谋太大了,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赵泽慌了神,想着自己拥有的一切,这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除了这九皇子的身份,似乎什么也拿不出手。
“你身上有银子么?”
赵泽一愣,他堂堂九皇子出门在外,需要带银子?
即便他再不被重用,庙堂的地位也放在那里呀!花银子未免太看不起他这九皇子了,便是出宫巡游,赵泽何时花的不是金子?
“没有。”
“我救穷人,收三文钱;救你,得收一两银子。
你没银子,我该怎么救你呢?”
“我就这么便宜么?最起码的尊重也该给我吧,治好我,我给你一两黄金!”
“不给白银,我救不了。”
赵泽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他不禁发愣,莫不是这李避救不了自己,开始在这里瞎说了?
但是他可是从那长景岳出来的,这世间还有他治不了的病?
“神医,我这身紫袍你拿去卖了,就算烂了也值一两黄金!”
“我要银子!”
“黄金不比银子之前么?”
“我要银子!”
“你大爷的李避,你一个西楚皇子会缺钱?”
清脆的雨声拍打在屋顶上,顺着房檐流向院中的泥土中,噗噗的声响汇成了一片小渠,水流声哗哗地转动着。
屋内,却是因为赵泽的失言,变得一片寂静。
长久的沉默后,赵泽忍受不住道:
“我就是当初好奇你的身份,所以打听打听了你……”
“我的身份对于小势力来说是秘密,对于皇城司可算不得秘密;
你口口声声说你不被重用,不重用的皇子也能窥伺皇城司的绝密么?
你们怎么知道我当年躲进了塔尔寺?”
赵泽一愣,不对啊!机密中明明说李避兄妹被送进了长景岳啊,怎么成塔尔寺了?
“住持说过,下山不得随意沾因果,救人必得收银两,才能消除二人之间莫须有的因果,才能早日成佛。
九皇子既然已经知道了贫僧的身份,那贫僧便不再过多地掩饰了。
吾乃塔尔寺布道者,曾经西楚的遗子李避!”
李避双手合十,鼻尖轻贴手指指尖,跟着戒吹学了多日,李避这佛门的动作是信手拈来。
赵泽此刻心中似有万般惊涛在翻滚,怪不得父王告诉自己不可全信黎倾所言,果然皇城司也开始背离他们了么?
第一百零二章 清除垃圾
这么重要的消息,赵泽居然现在才知道!
若不是这李避一时误会,怕是他现在还以为李避从长景岳而来。心有不甘,赵泽继续试探道:
“塔尔寺可以收女徒么?”
“你以为选夏一半的江湖是摆设么?塔尔寺既入世,就离不开这江湖,住持说那女娃有大气运,非是收徒,实为供奉。”
赵泽瞬间窒息,李之之不是李避的亲妹妹这可是绝密之后的绝密,其他人不知李之之的来历,皇城司怎么会不知道这位失踪的选夏丽珠?
李避如此亲口说出断然不会有假。
对于李避的身份,赵泽再没有丝毫怀疑。
“神医,我给你打欠条可以么?”
李避心头一动,小滑头终于上钩了。
转身从药箱中掏出笔墨纸砚,像是早有准备一般,李避搬来木凳,铺开纸张于上道:
“写好,欠西楚李避一两白银,签字画押!”
赵泽心中愤骂,面上无恙,一番折腾后,这才开口道:
“能听听您治疗的方法么?”
“放血、再补血!”
“……”
“这么简单?”
“简单?放血之刀,要从你的双肋之间穿过,点破肺泡,适量放血。
伤口过大,你顷刻间失血过多而死;
伤口过小,血液逆流窒息,你还是得死。
补血之药,一个月内需循序渐进,不停地调解。
普天之下,除了塔尔寺的菩提神功,谁能救你?”
听着李避这般专业、连贯的质问,赵泽放下心来,这李避说得头头是道,不管自己能不怒听懂,只要能治好自己就可以了!
“九皇子殿下,有一事,我还是想和您谈谈。”
“神医直说便是。”
“完全治好你,需要一月的时间,我会对外宣称你死亡,营造一股安静的环境,你是否接受呢?”
赵泽微微一愣,转念想道:刚好趁这个机会,看看黎倾等人到底想做什么,索性在这里安心养伤!
点点头,赵泽敲击三下床板,自顾自地说道:“回去告诉我父王,我无恙,其余之事,不用担心。”
屋顶一声轻响,门外瞬间传来三道追逐之音。
片刻后,楚大和戒吹从雨中返回,满脸黑线。
“死和尚,你不是吹你的不动明王能感受一切活物的气息么?”
“江湖失传的龟息术我有办法?贫僧几日没开杀戒,你莫要再一直招惹我,我护我兄弟而来,可不是为了西楚而来!”
“花和尚,红口皓齿地说得很好听,谁知道你的真实目的?不管是谁,想和我们少主抢女人,我见一个杀一个!”
“那就来战啊!”
正说着,雨中的戒吹和楚大砰砰交手在了一起,这般磅礴大雨之中突然出现的两个高手,自然引起暗中之人的关注。
不少碟探循声而来,看到这般陌生的面孔,正要记录之时,却发现自己的身首已然分离。
墓陵军悄然而去,没过多久,雁门关的包围之军便来此地收尸。
借着阅兵混乱,借着日轮花多年的经营,再配合戒吹和墓陵军的演戏,整个雁门关之中的碟探可谓是被齐整地过滤了一遍。
不抓不知道,一抓竟是有六百人之多!
隶属于各个势力的碟探,竟是悄无声息地渗入雁门关如此之多,尤其是毛巾会之人,最多最凶狠。
不到一日的时间,何运鸿的二十万大军,竟是死伤破千。
以命换命的有近九十人,其余重伤轻伤者不在少数,此次的围剿,堪比雁门关和西域一国之战的伤亡。
何运鸿心头格外兴奋,清理完了雁门关的碟探,何运鸿终于可以放手去布局谋划了。
戒吹和楚大快速赶回李避的小屋后,皆是更加仔细地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那个跑掉的黑衣人,依旧是两人心头的隐患。
内有墓陵军、有塔尔寺的不动明王,外有二十万大军,却是连对方的影子都没有看到,显然此人的功力,还在众人之上。
江湖便是如此,一山更比一山高。
楚大和戒吹对视一眼,摇头不语,但凡此人暴露一点杀机他们都能追寻的到。
无奈龟息术,实在太过强大。
……
李避心中一惊,他也没感受到对方的存在,那人明明可以悄无声息地离去,却是故意弄出了声响,分明是在警告自己!
“九皇子的确是不凡,暗中居然还有这种高手保护。”
赵泽一脸苦涩道:“没用,他们不归我管,我所说的一切,他们都会如实汇报给我爹。好处就是我不会随便死去,不好就是像是被人全天盯控着。”
李避咽了下口水,这家伙说着轻松,一个“他们”,分明是在提醒李避,这暗中可不止一人,最好说话的时候小心一点。
佯装从药箱,实际从乾坤袋中掏出一套整整齐齐的工具,这是在乌孙国旗念苒留给他的治病工具,一番使用下来李避还觉得挺顺手。
再掏出自己的针灸包,用来止血。
“你准备好了么?”
赵泽一愣,这么快就要开始了?
“我需要做什么准备?”
“把这个吃下去就好。”
赵泽犹豫了一丝,还是一口吞下,没过多久,赵泽便沉沉地睡去。
在赵泽闭眼的一瞬间,李避分明感受到一股如芒在背的感觉,捏着那柄锋利的小刀,李避轻声道:
“如果想救他,等等我给他放血时,不要丝毫惊动我,不然他死了可是你的问题!”
感受着这般压力撤去,李避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打湿,提息凝神,想不到这世间真有传说中的高手存在,仅用气息几乎就可以斩杀他。
摸着赵泽平稳下去的脉搏,李避抬起赵泽的左手手臂,对准关节之处,连刺二九一十八针,刺后迅速用小碗盖扣其上。一番挤压,倒碗接住左手之血。
二指不离赵泽手腕,感受到脉象中凝滞感的消失,李避掏出两根银针,一针刺于孔最穴,一针刺于隐白穴。
止血之后,如法炮制赵泽的右手手臂。
屋顶之人感受着赵泽呼吸逐渐平稳,这才放下心来,收起了捏在手中的半寸匕首,和今日射入赵泽身后的匕首一模一样。
第一百零三章 神秘的刺门
翻过赵泽的身体,让他平躺于木床之上,将高枕垫于赵泽脖颈之下,李避轻轻解开这赵泽名贵的紫色衣袍。
看似薄薄的紫袍之衣,底下竟是有七层薄纱,轻叹一声泰安的奢侈,摸着这衣服的面料,李避又皱起了眉头。
泰安的紫色从何而来,李避不得知,但是这颜色和乌孙国祖地中的薰衣草的颜色却是一模一样。
雁门关中的六公子和紫毛巾,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呢?
李避小心地用自己的小刀,划了划这材质特殊的紫衣,能开膛破肚的小刀,竟是连这衣服的外皮都没有滑破。
那枚直接没入赵泽后背的匕首,又是何种材料呢?
李避突然想起了当年自己在古书上看到的一个门派,该门派虽然早已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但是其独特的龟息术和暗器的磨制之术,堪称名传千古。
便是曾经擅长暗器制造的睢阳皇朝,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半本此门派的绝学之术,半本便让睢阳强大至建立朝代。
那个宗门又怎么会消失呢?
刺门!
也就只有刺门才会拥有这般技术,莫非早就消失的刺门其实是暗中归降了泰安?
怪不得泰安会强大到这种地步。
让李避父亲,强至江湖绝顶的男人,都不得深入其中。
“怪不得当年老爹说,泰安的水,可不止表面上的这一点点。”
李避深吸一口气,现在想和泰安为敌太早了些,抓紧时间培育自己的势力才是重中之重。
不然一旦赵邦驾崩,整个天下大乱,哪里还有时间给李避慢慢发育?
双手摸着赵泽的皮肤,李避发自内心地感叹着,到底是从小就用名贵的药材泡出来的皮肤,这般丝滑,碰一下似乎都可以弄出水来。
小心地从赵泽胸口侧面切割开来,轻点聚拢在赵泽肺边的血泡,李避凝心聚神地引导着血液从自己的切口流出。
赵泽一直鼓着的胸口,终于恢复了正常,李避再拿起旗念苒之前备下的针线,小心地缝好了赵泽的伤口。
伤口的切口过大,必须多缝几针,李避双眼一眯,缝了个“李”字。
在伤口的另一面,李避原本想缝“避”字,奈何笔画太多,伤口太小,总觉得不合适。
于是就把赵泽的伤口又切大了几分,房顶上的黑衣人不知李避为何故意切大伤口,感受着赵泽平稳的呼吸,他也就没放在心上。
喘出一口粗气,忙活完的李避看着赵泽这般模样,轻笑道:“精彩就要开始了!”
收好屋里的种种工具,李避抬手写下三份处方。
四物汤:熟地、当归、白芍,各二两,川芎一两;
当归补血汤:当归四两,黄芪二两;
八珍汤:熟地、当归、白芍、沙参、白术,各四两;茯苓、甘草、 川芎,各二两。
停下手中的笔,李避一一铺好道:“净水泡制一个时辰,熬干添水,熬制三次,取浓汤趁热服下。
早服四物汤,晚服当归补血汤,七日后可勉强下地;
按此法服用十日,十日后早晚不变,中午加服八珍汤,约二十日可无大碍。”
背好自己的药箱,一阵微风拂过李避的面庞,眨眼的瞬间,一锭金灿灿的金子放于桌角。
李避不屑地一笑,转身走出了屋内。
“你以为我治病真的是为了金银么?”摇了摇头,李避甚至没有多看这金子一眼。
李避踏出屋门时,下了一整日的雨水,款款漫过了脚边。
黑暗中第一个冲入李避怀中的是李之之,第二个就要冲进屋中的便是余述生。
李避侧身避开余述生,抬脚就要进入屋内的余述生突然倒飞而出,赵泽休息的房门无风自闭。
李之之惊讶地呢喃道:“这里居然还有这种高手,他威胁你了吗?”
哑然一笑,李避感觉自己要是点点头,怕是李之之就要不顾一切地冲进去拼命。
余述生抬脚带起的水珠本是要落于屋内,却是被这般清风一同送入屋外,无怪乎李之之会发现屋内有这般影响契机的高手。
暗中屋檐处的楚大和戒吹同时睁眼,二人皆是感受到暗中还有一名高手,同样的龟息术,同样的强大。
看来这泰安,暗中还隐藏着不小的势力呢。
能灭六朝的,又怎么会有凡人呢?
李避已经安全,他们也没有必要惊动对方。
狼狈地从雨水中站起,余述生自然知道这屋中隐藏之人的身份,不顾满身的泥泞,他看向李避道:
“皇子龙体可好?”
李避摇了摇头道:“我尽力了……”
透凉的雨水发出刺骨之寒,余述生的心头微震不安,九皇子和他一同奔赴雁门关,这本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可是现在赵泽遇刺,偏偏刺客又是自己门下的笔童,余述生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你这庸医,胆大包天,肯定是你们雁门关沆瀣一气,自上而下串通好的。
何运鸿派人行刺不成,再故意派你行医暗中下黑手……”
站在雨中的余述生倒是觉得自己想通了一切,常年的为官生涯告诉他,只要能形成一个合理的解释,其他的条件都可以生拉硬加。
李避拍了拍李之之的后背,迎着昏暗的夜色,借着背后屋内的光看着满脸泥污的余述生,轻声道:
“不知余大人,是以陪同皇子阅兵行的伴行身份,还是以经略使大人的身份,对在下一个江湖游医说出这般话呢?”
气急败坏的余述生想到这李避无名无权,刚好又是何运鸿的义子,便是最好的替罪羊。一指戳向李避,口中漫骂道:
“你一个白丁凭和身份与我这般争论?
没有治好九皇子殿下就该死,便是你九族都该陪同九皇子一同殉葬。”
李避嘴角一挑,一字一顿道:“我没说殿下死,您怎么这么肯定他就死定了呢?”
“放肆!”余述生发觉自己竟是被这少年牵着鼻子走,当即变脸道:“你所谓的尽力,不就是殿下无药可医了么?
你等着泰安的报复吧,我一定会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皇上。”
第一百零四章 光脚的怎么会怕穿鞋的呢?
夜风寒意生,黑雨刺骨痛。
李避抬头看着天上的乌云,呢喃道:“曾经的天也是满穹星空的,那时的夜色干净又单纯。
正是因为你们这些不知所终的官权们,让这乌云越来越低,中医中有一个治病的道理,我想讲给余大人听一听。”
余述生可听不得李避此时的胡搅蛮缠,看着这个清秀之脸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余述生就在心头发誓,等回了祥符,一定要将今日之事详细地告诉陛下:
这雁门关,皆是反骨!
“便是你有铁齿铜牙又如何,皇城司的人不会放过你的,抓紧时间看一看你的乌云吧。等回了祥符,你将再也看不到这天空,”余述生负于背后的双手,不停地冲着暗处打着收势。
放在以往,这些无处不在的皇城司高手们,瞬间便会来到他的身边护驾。
可是现在,漫天除了雨声,只剩雨声。
“余大人,可曾听闻物极必反的道理?
中医说,本是小病,若是药太烈,反而容易引起大病。
照理来说,您这样一个泰安的二品大官,为何非要对我这要一个江湖游医咄咄逼人呢?
你看看我这光脚,会怕你们穿着名贵之靴的经略使么?”
没有收到护卫的信号,余述生此刻心沉窖底,这般漆暗的夜色像是一条无形的蟒蛇,紧紧将其缠绕。
一股窒息的感觉从余述生的心头生出。
“余大人抬头看看这天,像不像你在人间看到的最后一幅画?”
李避带着李之之踏雨离去。
跪在院中的余述生的喉头,没入那柄从赵泽背后取出的匕首,雨水浇打在这具冰冷的尸体上,带动起的是整个泰安的愤怒。
暗中的墓陵军心头一顿,他们可没想到李避会如此干脆地杀一个朝廷命官,这余述生的身份可不是一般的特殊。
论级别,他可是在何运鸿之上的!
楚大托着下巴,挠着脸上的疤痕,叹声道:“杀伐果断的小子啊,真是看不出这和和气气的少年,杀起人来这么利索。”
戒吹合着双手,浑身打了个哆嗦,心头道:那是你没见过李避喝醉的模样,那杀人就是切菜,可比利索要麻溜的多。
本该立即休息的李避,沿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径直来到了伤兵白帐中。
雁门关的碟探,又岂会是一般人?想必这伤亡不是一般的大……
又有多少人留在了这个雨夜呢?
昏暗的光线透露着淡淡的死气,雨声敲击在这帐顶,生生盖住了帐中低沉的哭泣声。
沙场男儿三千汉,
浴血斩敌不知退。
莫道心头无痛事,
随雨同啼襟袍尸。
暗中跟随的墓陵军皆是心头一震,好奇李避欲往何处而去,看清方向后,此刻众人皆是心生通明。
谁说将军无情?
谁说将军无泪?
西楚皇子,当得起众人为他卖命!
白帐外。
李之之给李避撑着伞,戒吹给李之之撑着伞。
雨落在戒吹后背,浇润着心头潜藏的爱意。
僧人不戒色,此禅唯有秀色可参。
昭念静静地坐在白帐中,这一仗,无比艰险,无比惨痛。
他坚不可摧的金铜槊上留下了一排密密麻麻的刀痕,槊头的尖刺上,此刻还带着似皮似肉的黑红色斑点,而他的玄青营,伤亡最重!
白帐中十之有八来自玄青营。
雁门关三十万大军,绝无贪生怕死之辈;
玄青营两万儿郎,从无撤退之日。
昭念不言心头恨,唯有静坐,陪着晌午还在阅兵场上齐声高呼的兄弟们。
这是他的陪伴,这是他的赎罪。
他多想开口说一句对不起,可那喉咙却是发不出一丝声响。
一将功成万骨枯。
昭念早有将军之荣誉,他却是从不受封;便是这昭武校尉还是栗帝强加于他,否则他永远只甘心做一个十夫长。
当年栗帝说:“我本就是心慈之人,西楚之军却又有昭念最慈。”
昭念受不了战友的死去,便是一伍十人,他当十夫长之时,便已经打光了近百伍,他身边的人换了又换。
常年征战的将士本该习惯死亡,阵上骁勇无敌的昭念却总是无法习惯战友故去。
昔年他还能开口之时,曾对栗帝说:“一伍十人,我且心头难安;何况百伍、千伍,昭念愿意永远做冲在最前的士卒,不愿做战后苟且的将军……”
栗帝惜才,生生将昭念提为西楚龙翔军昭武校尉。
昭武校尉上阵,从不排兵布阵,一人一枪从无回头。
将之气,兵之势,整个龙翔军便成了西楚最尖锐的利器。
长枪所向,一往披靡!
“男儿生来当冲锋,岂能伸颈任他剁?”
这句西楚龙翔军的名言,变成了西域十六国的噩梦。
龙翔军所至,一往无前,天下无人能阻!
西楚沦陷之日,昭念将头深埋于土中,平生第一次违抗军令的他,带着仅剩的龙翔军依旧凿穿了十五路诸侯的人马。
十五路诸侯本也没有恋战之心,被昭念打出了怒火,有心合围,却不想龙翔军越冲越猛。一番争斗下来,十五路诸侯的损失竟是比围攻之时还要大。
昭念力竭于马匹之上,手中长枪依旧直指前方。
幸得西楚三狼救回,却是断枪提槊,再不开口。
听到白帐外的轻响,昭念湿润的双眼瞬间射出凌厉的光线。
起身伏地,绷紧全身之力,左手倒提金铜槊,槊尖三百六十根狼牙刺直面白帐之门。
“昭叔,我要进来了。”
昭念听闻此声,浑身一松,他还没从战场的紧张中退出来,脸上的错愕与震惊瞬间被掩饰下来。
僵硬地冲着李避点点头,故人之子故人容,昭念看着李避绝像栗帝的容颜,一如那楚大沉醉于幻境中的师娘一般,一时恍然。
帐中众人,看着这个白日曾许诺会治疗他们的将军义子,虽不知校尉为何会认其为少主,但他们的心头却不敢怀揣希望。
他们怕失望,怕失望后恨上对方。
尽管先前听闻,白帐中伤患痊愈有李避的功劳,但他们多多少少还是认为,那是牛人黄三千的功劳。
第一百零五章 郝三张四李兵【四更打滚求个订阅、月票、推荐票啊
不然左尹黄三千,为何会在阅兵式如此重要的日子病倒呢?
还不是为了给此子造势,才会劳累得病。
众人不知黄三千的确是累倒的,是因为给李之之续命,才会累瘫在床;
而他不来阅兵式的主要原因,还是担心赵风宸会出事。
现在的赵风宸就像刚刚破土的幼苗,但凡是一丝天灾**都会给他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白帐中点起了一丝晃动不安的蜡烛之焰,摇摆不宁的火光,像极了众人心头的期望。
若是帐外的风大一点,众人的呼吸急促一点,就会瞬间被熄灭。
数着白帐中整整九十具尸体,李避快步走向那还有活气,只是声音越来越小的平躺之人身前。
这是白帐中受伤最重,还余有一口气之人,他年轻的面庞上布满了冷汗,拼命地挪动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
二十三岁的【郝三张四李兵】。
他十八岁参军,十九岁入龙翔军,一生的品性皆受龙翔军的影响。
便是今日面对江湖高手,他依旧是无所畏惧。
横冲之时,为救战友,以伤换伤。
军伍的枪,终究快不过江湖的刀。
那名隐藏的碟探被众人长枪灌体,爆发出死前最后一道攻击,若是被他绝命之刀砍下,一众五人玄青士卒,皆会殒命。
郝三张四李兵兀自横身而出,用一人之躯,抗下这必杀之刀。
众人心头难安,可是这般伤势,又怎么可能救活他?
四人将郝三张四李兵送往白帐,却不见郎中在此医治,破口大骂忍泪而行,任务比同胞的命重要,这是军中的纪律。
谁不想多看救命恩人一眼?
三十万雁门关大军,人人身负他人之命,能从战斗中活下来的士卒,早已不再是一人之命。
就像郝三张四李兵,他本叫郝兵,他的命是三名张姓、四名李姓的老兵用命换来的,所以郝兵便改了自己的名字。
众人看着李避跪坐于郝三张四李兵的身旁,帐中的呼吸声都瞬间停止。
谁不希望有奇迹发生呢?
李避看着这破碎胸骨的一刀,贯通了此人后背,所有的脏器皆是破碎,显然是救不活了。
看着他说不出话的模样,李避从侧面一探,原是两枚骨片卡住了气管,这才让此人无法正常言谈。
快速从侧面挑开此人气管一旁的碎骨,李避用两根银针扎于此人“膏、肓”二穴之处。
脊柱正中间为夹脊,夹脊左右各有一穴,左名膏、右名肓,病入膏肓则不可医,银针刺之可添命。
这添命,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诺大的江湖,哪有什么起死回生之术呢?
吐出一口血痰,郝三张四李兵转头看向李避,趴着的他眼中出现一丝清明。
“垃圾扫完了么?”
李避点点头。
“李避,是不是避险的避?”
李避迎着此人温润的双眼,摇头道:“不是。”
郝三张四李兵的眼中流出一丝落寞,李避轻声道:
“是绝不逃避的避!”
“咳咳……”趴着的伤兵咳出满口红血,笑着道:“狗日的李避,你再不来老子就准备打去长景岳了……”
一手撑地,趴着的伤兵看着昭念道:“昭狗日的,过来把你郝爷爷扶起。”
昭念当即放下他睡觉都不离身的金铜槊,和这李避一同扶起咳血的士卒,郝三张四李兵一巴掌拍在李避后脑勺上,咧着嘴笑道:
“狗日的西楚,老子可以去给栗帝报喜了……”
比李避还小两岁的郝三张四李兵,雨夜站亡,左手是跟了一辈子的校尉,右手是西楚的新王。后背破碎倒了一地脏器,面上盛开着发自内心的欢喜。
李避沉默着将死者倒放,白帐之中的烛光更是微弱了几分,摇曳着众人消散的希望。
如此年轻的郎中,便是不可逃避的避,面对命运,又能不逃避么?
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中,李避将郝三张四李兵掉了一地的脏器全部放回他的体内,四指如番飞之蝶,起舞弄清影,片刻便将他的背后伤口缝制完毕。
平翻起身,擦尽此人面上的血污,李避轻声一语,白帐中烛光大盛。
“你个狗日的,把脸擦干净再去见我爹!”
先前众人从只言片语中只敢猜测,却没想到李避竟是如此大胆地承认了。
校尉为何认他为少主,道是他竟是栗帝的子嗣,西楚皇子李避。
昭念横提长槊,站定于白帐之门处,背身护卫,面上泪痕如帐外大雨倾盆:
“我又该用什么颜面去见栗帝呢?我这无能的昭武校尉啊!”
清脆的雨声,伴随着李避给每一人的治疗愈发清脆。白帐之中摇曳的烛光,随着李避的身形,愈来愈旺。
“震裂之伤,七日之内,不要乱动,静养内腑。这般药方一日三次,需要热服,不可吃油腻之物。”
“刀伤带毒,毒素已清,伤口缝好,需要静养,莫要乱动,十日即可痊愈。这般膏药一日一换,伤口不要包紧,换药后记得盖好便可。”
“肩膀脱臼,已经接好,三日内不要用左臂提重物,十日可痊愈。”
“断指已经缝好,好生休息,清淡饮食,此般药方,记好标记,送药之时莫要喝错。换药之时,莫要乱动手指关节。”
“左眼箭伤,清理完毕,虽然失去了一只眼,但是包住了命。一月之后,才可恢复训练,多多适应,还可重回沙场。”
……
一夜未眠,李避一口气将白帐中千人伤患皆是医治完毕。
临行之时,他将九十一人的尸体致命之伤,皆用线缝好。
“完完整整地来到西楚,完完整整地去见栗帝,记得给我带声好……”
旭日东升,漫天彩虹若隐若现,昭念看着李避、李之之、戒吹离去的背影,心头道:无怪乎栗帝会说希望都在长景岳呢!
只此一日,李避大名响彻边关二十万大军,便是剩余十万悍守边关之人,亦有耳闻。
神医李避,药到病除!
趴在床头,李避沉沉睡去。
梦中他见到了西楚百万大军齐声冲锋,黑压压的接天一线,好不壮观。
只是冲锋过后留下的遍地狼藉,烽火腾烧,百姓疾苦,又是一地鸡毛。
第一百零六章 左丘皇子的请求
翌日。
赵邦捏着手中的密报,黄纸红字一整夜足足跑死了两匹马才送达祥符的绝密情报,被赵邦揉成了碎片,洒在了象征无上皇权的金色皇座上。
赵邦有意通过九皇子之威,来给雁门关施压,却不想将自己的小儿子连同经略使一并葬送在了那里。
满朝百官无一人敢进言。
赵邦怒极咳血,震动百官,司徒智川挥手斥退群臣。
琉璃金上涂艳血,
山雨欲来风满楼。
待着御医离去之后,赵邦静静地躺在床上,口述以两条命令后,呢喃道:
“黎倾,找点年轻人去做这个活,让我看看你皇城司的朝气。”
“喳。”
白面黎倾应声而退,皇城司小宦官童让自打记事以来,第一次出宫。
接到赵邦一明一暗两道密旨,辅国大将军孙黎枫统领孙军,直逼寻夏城。
于公,九皇子在雁门关出事,事关重大,天子吐血时日无多,他撑靠的势力在这般紧急关头倒下,一点也不利于他争王的势力。
于私,毛巾会条条生意被阻拦,冒死传出的血令,更是让他在雁门关多年经营的势力,一朝瓦解。
孙黎枫倒是要看看,这何运鸿究竟要做什么?是真的要反,还是只是在针对他的毛巾会?
对于第二道密令他却是嗤之以鼻,皇城司活人令,事无转机他便不会下旨。
亦步亦趋地跟在孙黎枫身后,这个来自皇城司的小宦官童让,除了传了天子之令,便再无任何话语。
孙黎枫配上浑身血甲,彩蟒印刻其上,红色斗篷撑起结实的身体,转动着手中的褐色长斧,孙黎枫冷声一笑:
“若你不告诉我何时颁第二道圣旨,我可是会直接杀入雁门关的!”
面涂粉白胭脂的小宦官,一身深蓝之衣,好似一盆含苞待放的盆栽。
不苟言笑,不思言语。
童让没有抬头看面上覆甲的孙黎枫,心头却在呢喃着:血气相似,却总觉得此人的气息若即若离,似乎并不像是孙王啊……
孙黎枫懒得热脸贴冷屁股,收令之日便带着五万大军直逼雁门关。
十五路诸侯各有奇兵,攻兵有高低,守兵无差别。
孙军却是十五路诸侯军中最独特的一支,立盾长矛拒奔军!
马战西楚驰骋沙场,
西域骑兵冠绝天下。
步卒之战,单论防御,孙军若称第二,则无人第一!
五万孙军横围左丘三年,左丘三年断粮断水,却是无法突破孙军的拒奔军。这才为最后平左公乐正岚,打好了铺垫。
不然,但是左丘皇朝的弓箭术,便能重创泰安。
拒奔军就是沙场一道难以逾越的神话,亦是泰安当年伤亡最小的神话。
寻夏城一时间风声鹤唳,不少门店即可打烊,不少居民更是举家迁移。
谁又能想到,这般和平的假象,只持续了短短三年。
刘平安端着酒碗,看向天边,抿了口泰安名酒竹叶春,说着众人听不懂的话:
“西边的太阳变紫了,东边的月亮残缺呀;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血碌。”
太阳和月亮,又如何同处于同一片天呢?
……
梦中惊醒,李避念着想到的群民之苦,开窗而望,便目黄沙,似是遮住了漫天的希望。
六朝的战争为何而战,天下的官权又是为何而战?
兴亡百姓苦,一苦道百年。
朱耀风端着一碗白粥进入了李避的房门,看着窗前负手的李避,朱耀风笑道:“李神医,来尝尝你妹给你亲手烧制的美食呀。”
李避一愣,他以为进屋的不是李之之就是戒吹,没想到是这家伙。
“他俩呢?”
“洗脸去了。”
“这都晌午了,洗的哪门子脸?”
“可能是烧炭弄了一脸见不得人的灰吧。”叹了口气,朱耀风坐在李避身边道,“我怎么就这么嫉妒你呢,公主烧饭,塔尔寺的和尚给你架火。你上辈子,莫不是普渡了众生?”
吃着这比石子还硬的白粥,李避捏着眉心,喝了两口汤,轻声道:
“各人都有各人的命,有人奔波,有人劳累……”
朱耀风一手撑着下巴,眯着眼睛道:“那为什么有些人,生来就可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呢?”
李避不言,朱耀风分明是在为自己的话铺路。见李避不理他,朱耀风继续道:
“我这个人比较怕麻烦,打天下我是不愿意的,守天下我也是不愿意的。
我来跟你做个交易怎么样?”
李避喝着米汤,想象着李之之和戒吹满脸乌黑的模样,兀自一笑,喜上心来,抬头道:
“左丘的皇子,现在缺什么呢?”
朱耀风伸出右手满是老茧的手掌,注视着李避的表情,倒是先不提自己要什么:“我给你培养五万人的弓剑兵。”
李避一愣,端着白粥的碗放在了胡桃木桌上。
天下箭术冠绝者,非左丘莫属。
一手穿云箭,直射苍穹云端仙;
一手连射弩,欲叫仙人落人间。
左丘的箭,便是六朝争斗之时,五朝最头疼的武器。
百米之外一箭封喉,攻城之器重中之重。
泰安打下左丘之时,却发现所有的弓箭器材、弓箭书籍全部被焚毁,一气之下,乐正岚下令屠灭左丘二十万百姓。
左丘皇朝数百年的底蕴,因一场战役的结束,便被消散在历史长河中。
左丘先皇更是被第三路诸侯乐正岚五马分尸,乐正岚正因大破左丘,被破格提封为平左公。
朱耀风握紧拳头道:“我要杀乐正岚,凭我自己一个人,做不到。”
西楚三十万大军,皆擅骑战步战,唯有弓箭远程之器,从不擅长。
虽有准头,但无力度。
这也是因为西域的骑军过强,一般的长箭根本追不上对方,赶你引弓射箭之时,对方已经到了你身前。
弓战,对起西楚之敌来说,还是不重要的。
李避紧锁眉头,若是大战爆发,十五路诸侯铁定各自为营。
只要不是铁板一块,西楚就有步步蚕食的机会。
在中原局势不明朗之前,整个天下不会有人花心思来对付西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