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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鲨鱼禅师     唐朝工科生txt下载     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以李为礼

    这帮小娘也是有眼力的,一看张乾这老汉模样,就知道他不可能身手敏捷翻身上墙,反倒是跑得比谁都快的“双翅撲头”形迹可疑。

    “老丈,那贼儿可是进了里头?”

    “老……老丈……”

    一把年纪的张乾虽然也自称老夫,可还是头一回被小娘称呼老丈。

    洛阳小娘口中说的老丈,其实不是老丈,而是“杖国之年”的杖,也就是七十岁光景的老人家。

    “稼穑令”张乾成天跟种地打交道,皮肤黝黑皱纹深邃,裴行俭喊他大哥还是当真半点压力都没有。

    裴行俭今年也有三十一啦。

    “那小贼老夫认得,恁般高,戴着双翅撲头,脚上一双牛皮高底皂靴,膀大腰圆,眉梢有个疤,是左眉。说话口音带着点幽冀之风……”

    “……”

    “……”

    一帮小娘见张乾在那里絮絮叨叨,也都是愣住了。

    好半晌,有个小娘开口道:“那贼儿,可是得罪了你?”

    “……”

    张乾一言不发,手里两颗李子很是纠结地送还给人,却见打头的两个小娘连连摆手,用一副怜悯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后道:“这嘉庆李口味甚好,我看老丈面善,就送给你了。”

    “哦。”

    黑着脸的张乾也看不出来那张黑脸背后是啥模样,叹了口气,转身之后,又回过头礼貌了一句,“多谢。”

    言罢,拿起一颗李子,狠狠地咬了一口,汁水横飞,满口津甜。

    “嘿……”

    张乾愣了一下,心说这李子口味真是别致,半点涩味、酸气都没有。寻常脆口李子,不管怎么种,多少都要麻口酸口,熟透了也有很轻的涩味,只能等甜味冲淡之后,才会越发回甘。

    可这嘉庆子,当真是让张乾眼睛一亮。

    “这物事,不若移植一些。”

    咂摸了一番,张乾准备写个信回武汉,果树都是好东西,因为武汉养蜂形成了产业,上等蜜饯的产量极高,作为“轻奢”食品,销量相当的不错。

    蜜饯是属于相当保值的食品,因为耐储藏耐久,蜂蜜毕竟是天然的防腐剂。玻璃罐的蜜饯,在北天竺,一罐换一两头大牛完全不成问题。

    只是因为宗教原因,大多数的奢侈品,都是被僧侣、神职人员垄断。中小贵族即便有实力交换,也需要有靠山或者门路。

    吃完了一颗之后,张乾心思便在想着如何扩种嘉庆子上面,他虽然是在洛阳做“稼穑令”,但也时常前往关中帮忙,因为那里还有隆庆宫之主给他开工资。

    前年西突厥开始坑可萨突厥,去年彻底往死里整,打着打着,就有一种鸡蛋形状的李子被人移植到了碛西,数量不多,一百棵苗活了二十几棵。果实描述之后,在武汉的老张怀疑这是西梅,只是他也没怎么吃过西梅,对这玩意儿真心没印象。

    只是非法穿越之前,有工友上平台“劳军”,带了一些过来,这些西梅名字叫阿妹你看大西梅,老张还寻思着这玩意儿是美洲特产,没想到居然不是。

    到了里头,鲍氏的人已经忙碌开来,几大家族的男女也早早到场,“鲍宅”面积极大,正厅偏厅分别安排男女宾客不成问题,这光景一应果蔬干果上桌,倒茶的小厮新罗婢脚不沾地。

    有点派头的文士,在那里摆着“风度翩翩”“满腹经纶”的架势,高谈阔论现在比较流行,“清谈”的路数从玄之又玄,开始走向了另类的画风。

    没有直白到“今年赚了多少”,但差不离就是这么个意思。

    “张大令,怎地攥着个果儿看得入神?”

    “噢,是郑司马。”

    张乾连忙握住李子,行礼之后,对前来套近乎的郑玄毅解释了一下,“宗长喜好园艺,这果实着实精妙,适才我想得入神,便是想着如何移栽它去。”

    “嘉庆子?”

    看着张乾手掌摊开,一枚嘉庆子就这么摆在那里,郑玄毅若有所思,问道:“听闻旧年张江汉还专门让人前往远西,寻觅大樱桃?”

    “陈年往事,宗长多拿此事来说自己败家。为了这点樱桃,当真是掏了十几二十万贯进去。”

    听到这话,郑玄毅眼睛都瞪了一下,多年前的十几二十万贯,灭人一国都够了吧。结果就弄点樱桃吃?

    “薛娘子爱吃樱桃,张江汉真是爱她,竟做到如此地步……”

    别看郑玄毅一惊一乍的,其实是在诈张乾。

    张乾其实也没想太多,直接笑着说道:“谁说不是,如今河北大樱桃这般出名,缘由就是这般简单。说出来郑司马可能不信,薛娘子所出小幽郎,小名正是‘樱桃’。”

    “……”

    脸皮抖了一下的郑玄毅,寻思着这张德也是真他娘的随意。

    只是无语归无语,看到张乾手中的嘉庆子,又想到今天要忙活的事情,他心中忽然有个计较:不若做个人情,前往武汉带上这些个嘉庆子,说不定很能掏薛招奴的喜欢,听琬娘说起过,张德最宠薛招奴,号称冠绝后宅……金银财帛,想来也无甚精妙,不若对症下药。

    “阿奴”吃货的头衔,那是名声在外,两京高门都是知道的。只是她身份特殊,姑母还是太皇陛下的薛婕妤,又极受张德宠爱,旁人也不敢真的嘲笑,只说薛道衡之后,果然聪颖脱俗。

    “张兄,少待痛饮几杯。”

    “郑司马只要尽兴,乾敢不从命?”

    “莫要甚么司马叫来,看得起老夫,叫一声老弟即可。”

    “岂敢……”

    这边正在客套,偏厅却是叽叽喳喳宛若养殖场,好几个小娘正围着一个妙龄女郎问道:“十六娘,听说晋王殿下很是和善,若是能见一见,便是最好。”

    “甚么好不好的,都是捕风捉影的故事。”

    有个少女红着脸,小声地分辩着。

    高门之中,见过魏王李泰的多,见过晋王李治的少,因为李泰胖归胖,皇帝赐了椅子让人抬着他走。但李治就麻烦了,虽然不胖,但不是生病,就是在生病的路上……总之,想要见一面,做医师最容易。

    不过病秧子有病秧子的好,江湖谣传李治个和和气气的老好人,倒是给人有了一个不错的印象。

    只不过河东柳氏、太原王氏却很清楚,病秧子晋王李治,不怎么爱表现是真,但和和气气老好人?

    想太多。

    这年头看相已经很流行,“面相之术”在高门之中多有流传,河东柳氏和太原王氏的老江湖跟李治打过交道之后,印象是好又不好。

    好是因为晋王殿下个人素质比魏王那个死胖子强三条街,不好是因为李承乾还活蹦乱跳……

第十六章 大礼

    “这是甚么物事?”

    “听说是南方传过来的,宣州一个周姓乐工的手艺,用了汉阳造的钢丝,你看,就这儿。”

    叽叽喳喳的女郎们围着一架“钢琴”在那里点评着,自来传统宴会都有曲艺班子捧场,若是没有优伶,就会安置乐工在一旁奏乐。

    只是因为制度的原因,一般规模都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而且某些乐器是不能够进入民间场合的。

    于是乎,当宣州“钢琴”面世之后,这种声色独特,相当适合宴会场合的乐器,就立刻受到了大中小贵族以及商贾酒楼的欢迎。

    官方或者超级权贵的宴会场所,依旧是人们遥不可及不能触碰的领域。

    对普通百姓来说,宣州“钢琴”可能是天价,但对普通贵族而言,这个价钱当真是“亲民”,至少比玩“雅乐”要便宜得多。

    就是敲键盘的高手太难寻找。

    “这是谁调的音,当真有点意思。”

    “听说宣州那边乐理、数学好的人特别多。”

    “再多还能比武汉多?武汉人人都学算术。”

    “你听谁说的?”

    “都这般传呀,阿姊常年在武汉,她说武汉强制让小郎读书,当真是厉害。”

    又是一通叽叽喳喳,新奇物事被一群少女玩弄之后,叮咚叮咚的琴声终于消停了下来。

    而此时,郑玄毅拉着郑氏的人聊着什么,一旁柳奭也是频频点头,不多时,就有一个中年人在偏厅寻了一个妇女,大约是他的夫人,耳语了一番,那妇人微微点头,然后眼神微不可查地看了一眼正被人围着的一个少女。

    “冰娘,跟为娘来一下。”

    “阿娘,可是有甚么事?”

    “有件事情要与你说。”

    说着,一群少女瞪大了眼睛,很是好奇地看着十六娘子离开。

    到了一处角落,那妇人对十六娘子道:“你大阿姊在武汉要带两个孩子,自小你便亲她,过些日子,你且去武汉探望她一番。”

    十六娘子一愣,看到母亲意味深长的眼神,猛地一愣:“那……我以后……还要回来么?”

    见女儿如此聪慧,妇人很是高兴,面带微笑轻抚她的脸颊:“你若是欢喜武汉风貌,留在那里也是无妨。”

    听到母亲的话,十六娘子差点没哭出来,只是家族多年的训练熏陶,让她迅速控制住了情绪。

    “阿娘还有甚么要交代要吩咐的么?”

    “薛娘子好食美味,嘉庆坊内有嘉庆子,乃是河南第一,你去时,带些果苗过去。到了武汉,记得说是送给薛娘子的。”

    “嗯,记下了。”

    大厅中,郑玄毅对柳奭连连道:“柳兄,晋王殿下那里,就有劳了。”

    “无妨无妨,小事尔。”

    此事是双方一拍即合,都有自己的需求。对柳奭来说,他是一举两得,既让晋王正妃这个外甥女位子牢靠,又能亲自前往一趟武汉拜山。若是能混到湖北、江西的教育署位子,那绝对不虚此行。

    地方一把手只能说有希望,此事柳奭也是有逼数的,争夺江西省教育署署长绝对是空前激烈。

    除了中央空降之外,地方大员也不乏颜师古这“妖孽”,真要是争起来,河东柳氏的名头真心不够看。

    不过柳奭有好几手打算,加上跟荥阳郑氏“联手”,倒也是不怕。

    热闹间,后厨已经差人前来通禀,是不是要上菜了。于是“东道”柳奭点点头,略作吩咐,就算开席,伴随着宣州“钢琴”的琴声,略带喧嚣的宴会终于开始。

    过了几日,京城中传扬着些许消息,说是原本要联姻晋王李治的郑氏,居然偃旗息鼓了。原本这事儿皇帝还很看好,但没有从中插手,既不反对也不支持。

    这年头,拉拢国之栋梁那肯定不遗余力,至于爪牙鹰犬,一朝天子一朝臣,天知道下一代会怎么样,李董不上心,也纯属利益使然。

    晋王李治要说失望总归是有点,但八字还没有一撇,计较这些也没意义。

    千里之外的武汉倒是有些热闹,武二娘子抖着手中的画像,看着张德冷笑:“好一个荥阳郑氏,这个‘冰娘’……我不喜欢。”

    “怎地就不喜欢?”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由来的不喜欢,哪有恁多理由。”

    “‘冰娘’名‘莹’,自幼聪慧,你是见过的。”

    “我见过?”

    老张一脸奇怪,“我甚么时候见过?”

    “你不但见过,她小时候,你还抱过她哩。”

    “……”

    郑大娘子的话简直扎心,让老张有一种无处吐槽的感觉。

    你小时候我抱过你,等你长大了……我来娶你?

    说娶肯定差了点意思,但性质差不多。

    “这柳奭打得甚么主意,怎么又跟郑氏勾搭在了一起?”

    “你莫要转移话题!”

    武媚娘一手抱着婴孩,一手抖着画像,“如今连京城都知道你的癖好,张操之,你脸皮可真厚!”

    “……”

    锅从天上来,老张倒是想回绝呢,可荥阳郑氏这路数还真是熟练,说是让郑莹陪一下寂寞孤独的姐姐郑琬,所以来了武汉。

    机智啊。

    进退自如不说,还很有变通。

    最关键的问题,反正张德现在也不能结婚,名分争夺不存在。

    就算李董嗝屁了,老张可以浪遏飞舟,但看在隆庆宫之主的份上,他也不可能找个娘们儿就结婚。

    现实就是这么的扯淡,为数不多跟公主殿下鬼混,还混得风生水起。

    “这柳奭出身名门,寻常之事,怕是引不得他来,莫不是盯上了甚么位子?”

    “这武汉能有甚么……嗯?”

    一旁崔珏也扫了一眼郑莹的画像,略带婴儿肥,珠圆玉润不说,胸还相当的大,可以说郑氏很有底蕴……尤其是郑琬这个巨无霸在前。

    老张听了崔珏的分析,顿时沉吟了起来:“莫不是盯上了教育署署长的位子?”

    “江西教育署的位子,他怕是得不到,颜师古早就拜访过了房相。”

    宣州刺史专任江西教育署署长一职,半点问题都没有,而且颜师古的家学,还有江湖地位,不是柳奭这个“后进”能够比拟的。

    最重要的是,房玄龄那里绝对会拉偏架。

    贞观朝如今还活跃的重臣之中,房玄龄的话语权堪称第一,马周、长孙无忌等人都要靠后,实在是江西的业绩实在是太过丰硕,彭蠡湖的开发,直接再造一个“鱼米之乡”,按照江西现在的耕地增量人口增数,最多一二代人,不敢说赶上江东,但也不至于再和江东差距极大,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那种。

    “莫不是湖北?”

    老张眉头微皱,“湖北教育署不比江西争夺得轻松啊。”

    “既然备了这份大礼,你不如先问问看姓柳的自己心里怎么想的再说吧。”

    “也好。”

    虽说武二娘子说话尖酸,但也的确说得在理。

    。m.

第十七章 重复让人麻木

    “出去!”

    汉阳钢铁厂以北有个占地十五亩的“小厂”,和汉阳城不同,这个“小厂”高墙如林,旁人根本无法看到里面有什么东西。

    只是每天传来的动静,还是让人觉得有点奇怪,似有魔怪磨牙吮血一般。

    此时,车间门口负手而立的车间主任正在呵斥一个年轻工人:“跟你们千叮咛万嘱咐,车间要戴好帽子,戴好帽子听得懂吗?!上个月龙小五脑袋怎么没了的?你们长不长记性!”

    死一个工人不仅仅是人命的问题,关键扣奖金啊。

    这里的车间,车间主任靠着主抓生产管理来换奖金,致死致残一个工人,半年的奖金就算泡汤。

    和南面的钢铁厂不同,他们的平均工资可以说是整个扬子江最高的。

    车间内外的机器,也是贵的令人发指。

    斜置纵列的几台车床只有当车间外的那台蒸汽机停下来,才会停工。这些车床已经能够加工相当不错的回转体,时而还要兼顾铣床、镗床、钻床的功能。

    并非张德不愿意多制作车床出来,而是就现在车间内的几台车床,就已经包括了三代发展型号。

    培养一个合格的车工,远比培养一个书法小能手麻烦得多。且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前置学科,一个安全规章,堪称是用血肉来涂抹。

    哪怕汉阳钢铁厂平均一个月死一个人,也无法阻挡这种枯燥乏味重复劳动带来的懈怠。

    上个月有个獠寨出身的小家伙,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就这么被卡盘卷了进去,人被救出来的时候,只剩下了三分二的身体,内脏流了一地……

    原本应该是给人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但是工人继续上班三天以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麻木,一个月之后,什么狗屁阴影,老子还要加班呢!

    重复劳动就是这么的强悍。

    汉阳钢铁厂上班的工人大多都是短发寸头甚至是光头,但是新开的加工厂却还是有点小不同,毕竟和钢厂的热火朝天不一样,加工厂虽然脏,但至少不那么燥热。

    头发没必要剪个板寸啥的,戴个帽子即可。

    只不过有时候戴了帽子就热,尤其是夏秋时节,更不必多说。

    贞观朝第一家完全用蒸汽机作为动力的机械加工厂,张德对它的期望值还是很高的,虽说厂里的机器在他眼中都是垃圾,可终究也算是“基石”。

    这是这“基石”动不动就死一个车工的,简直就是拿了华润飞票去烧。

    车间主任被扣光半年奖,是张德直接传达的意思,纵使车间主任有人脉关系,到这个份上,人没凉,心是凉了。

    满肚子的火无处发,当然得逮着个猢狲往死里喷。

    骂的正爽呢,却见外边来了一辆马车,车上来人喊道:“郑六,大娘子家里来了人,正要置办筵席,你去帮忙,我给你顶班。”

    正在训年轻工人的郑主任连忙应了一声,一边走一边扭头瞪了一样跟鹌鹑一样的小伙子:“等我回来收拾你!不长记性的东西!”

    等郑主任走远了,年轻车工连忙把头发团成一团,然后帽子戴了上去,缩着脑袋吐着舌头,溜进车间长长地吐了口气。

    “熊二,可莫要再不管规章,就算不计较性命,可这是要扣工资的啊。”

    “记下了记下了,郑主任刚走,兴许今天工资来不及扣呢。”

    “都注意点啊,顺丰号的订单要得急,冬月完不成,等着加班过年吧。”

    “牛副,听说厂里要再开一个车间,到时候说不定你就是车间主任,我跟你过去混。”

    “去你的,想甚么美事?一台车床多少金贵你不知道?再说了,外间那台蒸汽机,可是全武汉最好的,这光景想要造第二台都还得等内厂忙完呢。”

    “都别说话了,赶紧上工!”

    外间又来了个人,姓白,是钢铁厂的一个车间主任,不过并不抓生产管理,而是质检,因为活相对轻松,时不时给人顶班,人面很广,不过在工人里面毁誉参半。

    入秋之后的临漳山风景也算不错,加上别墅修得越来越好,只要不是鹅毛大雪,山路也能走,就是路面结冰比较麻烦,基本就要靠索道才能运输物资进山。

    现在不比从前,想要发动民夫的难度越来越高,雇佣性质的“劳役”,在扬子江两岸越来越流行。

    加上民间帮会兴起,围绕运河、主流水系吃饭的力工团体对于传统力役已经有了斗争经验,尽管还没有到武装斗争的地步,但时不时来个“啸聚”罢工,还能很能震慑一下官府的。

    不过帮会终究是弱势一方,而且势力驳杂,其中掺合了不知道多少官场商场养得狗,加上力工团体一旦失业,其抗风险能力极低,往往“啸聚”也就是一时,对付对付不知道底细的空降县令还行,但连本地出身的一员小吏,也吓唬不住。

    这其中自然是有各种博弈,但官方工程由征发转为雇佣,是个大趋势。而且雇佣形式,从实物物资充抵转变为现金,也是一种趋势。

    和别处不同,武汉市场是有轻微通货膨胀的,但是大唐绝大多数地方,都是通货紧缩。贵金属每年进口的增量,经过十多年的沉淀,依旧没有彻底显现在整个帝国之上。

    只是伴随着银元的诞生,普通百姓家庭的贵金属保有量,明显增加了不少。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天下雄州上县,金银器的销量大大提高不说,金银加工的工匠,各地雄州每天都在招募。

    以武汉为例,江南江夏老城,江北汉阳老城,两条朱雀街的商铺,都已经逐渐转型为吃喝玩乐,其中尤以成衣铺、点心铺、糕饼铺、金银铺等等为主。

    贞观二十四年的新年,汉阳老城朱雀街最大的一家金器行,一天出脱金镯子数量超过五千,其中南昌来的一个豪商,一口气进口金镯子一千,黄州一个大户也入手五百,其它各种散卖也有两千多。

    隋唐以来数十年,都是没有过的“盛景”。

    这种商业消息是很难隐瞒的,于是乎一度就出现扬子江两岸诸道诸省,都前往武汉采买金银首饰的状况。

    而实际哭笑不得的是,整个武汉的顶级金银器,其手笔都出自苏州、扬州、长安、洛阳四个地方。

    也就是说,很多外地人“慕名而来”,不过是出口转内销的另类翻版,苏州豪客跑来武汉一掷千金,搞不好买回去的东西还是苏州产的。

    时代就是这么的微妙,人员流动越加频繁,带来的交流自然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广泛,这种交流,也进一步扩散着打破旧有社会格局的力量。

    不管是金银首饰这种奢侈消费,还是说进厂打工这种纯粹的生活,只要存在交流,只要存在频繁的交流,它一定会潜移默化地改变旧有的想法、念头。

    一个工人,会从无知逐渐走向成熟,会逐渐渴望知识和技能,而当有了知识和技能,再加上对外的交流,他自然而然地,不会对一个车间主任产生无条件的臣服、畏惧。

    一个金器,人们在权衡着会不会遭遇本地黑店的同时,因为社会文化的交流,当得知某个大地方的大金店相当靠谱,那么他们自然而然地,愿意把风险降低,哪怕实际上这种莫名其妙的“口碑”,更多的是对“大都会”的“敬畏”。

    “日娘的,现在厂里的新人,真是越来越不好带了。”

    “郑六,莫要计较啦。死了个人,张使君震怒,你又能如何。”

    “本来是死不了的啊,老子好说歹说三令五申,恨不得睡在车间门口盯着,偏偏还是出了事。唉……”

    临漳山的一处别院,前来帮忙的郑氏男丁不少,郑主任愁眉苦脸,吃了一杯茶之后,这才摆摆手,“不说了,说了来气,适才来得时候,有个熊家小郎,就这么披头散发上工,这他娘的真是不怕死……”

    “不是说不说了么。”

    “不说了不说了!”

    郑主任点点头,当喝酒一般地喝茶,喝了一会儿,又吃了一点果盘中的坚果,不多时就来了个管事,是个矮矮胖胖的老者,进来后对郑氏子弟道:“都去桑林园,大娘子给大家伙包了红包。”

    “叔,几个钱?!”

    听到红包,郑主任来了精神,跳起来问道。

    “娘家来人,总归不会少的,娘家人和咱们一起拿红包。”

    “嚯!那肯定不少!”

    “说不定得有两块银元。”

    说话间,老少爷们儿都快活无比地区了桑林园,这时候,郑琬早早在那里招待着从京城来的族人。

第十八章 热情似火

    临漳山别墅群也有专门的办公区,入秋之后,武汉热起来依旧是让人浑身难受,进山就要好得多。

    只不过办公没可能天天在山中,通勤很不方便,所以大多数时候也只是发挥一下临时工能。

    “对比出来了?”

    “三季度对比已经出来,数据还是很详实的,毕竟,这些个工坊都在眼皮子底下,统计起来不难。”

    “你们怎么看?”

    张德把手中的文件往桌上随手一扔,捧着一只徐孝德送给他的紫砂壶,有一茬没一茬地喝着。

    “出乎意料,内部讨论都很惊讶,府内上下都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

    几个从外地过来“镀金”的幕僚出身有点复杂,有高门也有“寒门”还有庶民,原本还摆点架子,忙成狗之后,自然而然就成了好同事。不成好同事好同僚也不行,因为张德对幕僚从来都是“高压”,幕僚要是不通力合作,根本扛不住张德那种程度的盘剥。

    “原本都以为只有一个妻子的家庭,生育率及育孩数量一定会比一夫一妻多妾的要少,且是少得多。万万没想到是颠倒过来,那些有些浮财能够纳妾的家庭,平均育孩也只有两个出头,但是一夫一妻的,平均育孩数量超过三个。”

    出身山东豪门,跟房玄龄算是表亲的庞姓幕僚那张年轻的脸上,还浮现着惊讶的神色。

    豪门开枝散叶是相当厉害的,所以对豪门子弟而言,子孙多肯定是因为妻妾成群的缘故。

    但是到了武汉之后才明白想岔了,观察角度有问题,且妻妾成群的数量没有作限制,豪门相较于天下,样本很小。

    “继续。”

    张德咬着紫砂壶壶嘴,让幕僚们继续说,这些年轻幕僚的工作很少有参谋,大多都是做调研这种辛苦活。看似枯燥,其实相当的锻炼人。

    因为调研本身就是锤炼见识、话术以及行动力的工作,能够从中汲取营养,自然不会是庸才。

    “双职工家庭中,凡是福利过高的工坊,生育偏低;反之,福利过低的工坊,生育也偏低。只有福利适中的工坊,双职工普遍生育两个以上。”

    “嗯。”

    张德点点头,“有什么想法没有?对武汉全局。”

    “长远来看,没必要对工人压榨过度,反而适当给点甜头,不但能鼓励上工,还能鼓励生育。当下压榨过度,也只能赚一代人,但要是略作松手,能赚两代人,甚至三代人,这就是五十年一百年的大计。”

    “……”

    “……”

    在会议室旁听的那些个“寒门”子弟庶民青年,此时表情相当的丰富。他们和豪门世族的差距,这一刻是无比的清晰。

    就是赤裸裸了一点,让人毛骨悚然。

    “三季度新生儿增加多少?”

    “四万五千。”

    “嗯,很好,这说明贞观二十三年以来你们的工作做得很到位。这两年你们这么辛苦,但可有收获?”

    听到张德的话,一群年轻幕僚立刻起身,躬身行礼道:“受益匪浅。”

    实际上这群前来武汉的年轻俊才,都是相当的出类拔萃,有些人在地方上已经有了才名,这种才名不是什么诗词歌赋,而是解决实务的能力相当不错,能在县令县丞县尉身旁出谋划策的那种。

    到了武汉之后,一开始老张让他们打辅助,他们还不肯,现在却是明白过来。

    “贞观朝日新月异,百业生产如火如荼。如果还用以前的老方法,那是万万不行的。房相学究天人,是印证过的经时济世之才,但为了修南昌地北上的湖西官道,他是一个县一个县考察过后,再让专业土木之大匠论证,最后才动工。”

    说到这里,张德很是语重心长地说道,“居高临下,并非不能成功,以房相威权,抬手指点固然也能修好官道,但能不能这么迅速,你们心中自然有衡量。”

    “谨受教……”

    一种年轻幕僚又是行了一礼,张德摆摆手,手指点了点桌上的文件,“这份统计报告做得很好,希望将来你们功成名就的时候,还能保持现在的热情。”

    能在枯燥的工作中继续保持热情,这是相当不容易的事情,更何况眼前这些年轻人,哪怕现在去洛阳行卷,照样能够轻松过关科举,将来能不能封侯拜相不知道,但混个“百里侯”那是绰绰有余。

    只是人杰之所以人杰,就是能够看到时代的大势,甚至出没时代的脉搏。

    至于最后成为枭雄式的弄潮儿,还是为封建帝国主义添砖加瓦,这就要看各自的远景需求。

    这些,就不是张德能够左右能够干扰的。

    他做不成圣贤先生,也教不出圣贤来,这个道德,那些个斯文,哪有那许多工夫去琢磨。

    散会之后,老张也算是偷了空,跑去桑林园见了一面京城来的郑琬族人。

    “见过张公。”

    “不必拘谨,随意些就是。”

    老张看了看京城来的郑氏子弟,规格不低,好些个都是郑氏嫡系。其中郑玄毅的儿女都来了,还有郑敞这个老二,居然连老婆皇甫氏也带了过来。

    这个皇甫氏看似出自次等世家,实际上却不能用一般标准去判断。因为郑二郎的老婆皇甫氏,堂口是安定皇甫氏,跟中原世族渊源极深。

    但安定皇甫氏的嫡系,并不是住在安定,百几十年的大本营都在荆州,南朝历代的权贵,多有更皇甫氏联姻。隋灭南陈的时候,皇甫氏跟杨素、韩擒虎、萧摩诃等人都有联系。

    在荥阳郑氏改头换面的当下,还能让本家女郎成为郑氏嫡次子的正妻,普通二等世家可做不到这种程度。

    “这是怎地?派红包?”

    老张拿起一个红包,一边拆一边问郑琬。

    郑大娘子点点头:“就是个趣味。”

    抖了三枚银元出来,老张愣了一下,一众拿到红包,看到里头有三枚银元的,早就兴奋的不行,此刻看到张德愣一下,寻思着完了,这接下来怕不是要换了红包,减少份量。

    岂料张德随手把红包扔回了篮子,笑着对郑琬道:“家里来恁多人,来一趟都不容易,还有在武汉上班的,一年到头也辛苦。入秋还要添置新衣,防备着过冬,三块钱哪里够,莫要计较老夫的心思,再加两块钱,包个五块钱的。”

    话音刚落,好些个在武汉上工的郑氏族人都是咧嘴大叫:“使君公侯万代喽!”

    “多谢张公!”

    “多谢张公——”

    听到这呼声,郑琬很是高兴,她原本性子要强,但后来因为各种女郎的出现,加上张德的势力越发恐怖,给她的巨大压力,自然而然导致了自卑,加上又生了个女儿,要不是张德诸多体贴,她是半点自信都没有,旬日里过得战战兢兢,生怕张德把她抛弃了去。

    此事老张把红包从三块银元直接提升到五块银元,可以说是大大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情不自禁地挺起了饱满的胸膛,让张德看得很是快活。

    和郑敞站在一起的皇甫氏小声问道:“二郎,传言果然如此,张梁丰的确很宠大娘子。”

    “这是自然,外间不知道跟脚,你可知道雪娘何等富裕么,说出来你不信,京城每年华润号给雪娘托管的那点余钱,足够再造一个郑氏的。”

    郑敞兴致勃勃地说着,却不知道身旁妻子心中想的却是其它。

    此刻皇甫氏暗中念叨着:这张梁丰,果然是个喜好丰腴大胸女郎的。

第十九章 平淡是福

    郑玄毅也好,郑敞也罢,对于现在荥阳郑氏的局面,还是相当满意的。

    举凡大族,想要顺利转型,伴随而来的都是血流成河。当年“国史案”把崔氏搞得欲仙欲死,虽说凭借庞大的体量,依旧顺利过渡到了北周前隋,但到了这个时期,崔氏和大多数山东豪门一样,再也无法展现老大世族的威能。

    隋唐几代皇帝的努力之下,贞观朝终于“一战成功”,争夺“集权”的失败者,不是李皇帝。

    站在武汉临漳山的别墅前,郑敞很想大声地问那些当年瞧不起荥阳郑氏的老朋友老世交们:当初你们看不起我们,你们说郑氏给李唐皇室做狗,现在我只想对你们说……汪!汪!汪汪汪汪!

    “二郎,想甚么想得入神?”

    “看风景呢。”

    见是妻子皇甫氏踱步看来,郑敞笑着说道。

    漫山红叶胜似火,临漳山的景色是红绿相间,枫树红火,松白碧青。只是每年都增加的山道上,多了许多入秋之后的枯叶,黄褐堆叠,像是给路铺了一层毯子。

    “今年大娘子派出去的红包,得有五千贯。”

    “钱在琬娘这里,就是个数字,她是无甚开销的,反倒是十六娘来了之后,兴许要用得心思多一些。张操之并非不好色,只是鲜有听说甚么女子能打动他。”

    “他不是宠爱薛娘子么?”

    “想听真话吗?”

    皇甫氏一愣,微微点头。

    郑二郎左右看了看无人,这才小声道:“大哥和我都认为,薛娘子之于张操之,约莫就是个宠物。”

    “甚?”

    眉头一皱,皇甫氏一脸的惊诧,这话简直是荒诞到了极点。宠物?

    “嗯。”

    郑敞用力点点头:“其余几个,连宠物都算不上。包括隆庆宫那位。”

    “这……”

    皇甫氏想要辩驳什么,比如宠物如何跟人比,但她见识过豪门之中宠物远比人过得惬意快活的场面。

    这一刻,丈夫说的话,简直就是敲锣打鼓一般地精彩。

    “我再告诉你一个秘闻。”

    大概情绪到了,郑二郎今天话有点多,只是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左顾右盼了一会儿,这才凑到皇甫氏耳边轻声道:“前几年,何坦之……就是护持张操之的那位老兵,曾为张德子嗣之事起了争执。如今何坦之专心看护张大郎、张二郎,也是怕张德放任儿子身陷险境。”

    舔了舔嘴唇,说到这里的时候,郑敞自己都觉得有点毛骨悚然:“张操之是真心不在意子孙死活。”

    “……”

    皇甫氏一时转不过弯来,那郑氏忙前忙后,为郑琬多生一个庆贺,还专门再送一个十六娘过来,是为了什么?

    一时有点冷场,秋风索索地让人发颤,也不知道是体寒还是心寒。皇甫氏此时此刻,才对传说中的大魔头有了一点点概念,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朝野之中,畏惧这个江汉观察使的人那么多。

    有权有势,还是个疯子。

    “莫要怕甚么,郑氏忙前忙后,也不是做给张操之看的,而是做给张操之手下人看的,更是做给他后宅一众女郎看的。你若仔细观察,就知道张德后宅之女郎,没有一个是家世简单的,最简单的,怕不就是‘正妻’徐小芳。”

    不仔细琢磨,还真的没有注意到。

    皇甫氏这时候回想了一下张德后宅那些女郎身份,当真都是来头非凡,甚至有几个,她都没看明白哪里冒出来的,可是气度威势,比别的女郎还要更甚。

    “呼……”

    郑敞长长地吐了口气,神色也有些紧张,但还是对皇甫氏道,“我辈都等着皇帝早点去死,可何尝不是等着张德早点去死呢。”

    “????”

    这话简直是惊雷一样在皇甫氏耳边炸开,大逆不道不算什么,世家大族就没有不大逆不道的。

    但这么直白粗暴,她是头一次听过,最重要的是,还是她丈夫嘴里说出来。她的丈夫,不是只会跟人喝花酒,然后醉生梦死被人送回家宿醉不起么?

    “如此说来,岂不是郑氏掌握先机?”

    “你是说雪娘?”

    郑敞看着妻子,笑了笑,然后摇摇头,“真正掌握先机的,其实是皇室。你知道张沧……就是那个身材魁伟的少年,身旁总有个老者跟着,那个老者,就是何坦之。张沧生母是谁,你们皇甫家,恐怕一个都不知道,今日我可以告诉你,但我不会承认是我说的。”

    “????”

    头一次觉得自己的丈夫是这样的陌生,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居然没有真正了解过?

    “张大郎生母是安平公主,太皇之女。”

    “什……!”

    郑敞一把捂住老婆的嘴,“嘘……”

    皇甫氏连连点头,杏眼圆瞪,她简直不敢相信,这里头的水居然这么深。

    “你以为就这么简单么?安平公主能够销声匿迹恁多年,还无人问津,你猜是为何?是张德只手遮天,还是太皇本领高强?”

    “莫非是皇帝默许?”

    “嗤。”郑敞冷笑一声,“那你把隆庆宫那位放在哪里?”

    “这……”

    “是皇后。”

    郑敞说着,摸了一把老婆的脸,“娘子脸上涂抹的东西,是安利号所出?”

    皇甫氏点点头,一脸不解。

    “当初安利号,其实是安平公主的物业,取名‘安平获利’。旧年安利号有百万贯之巨,当时可以说一己之力挑动京城都不为过。后来安利号,就到了皇后手中,是长孙皇后的私产。记住,是私产,不是皇家内帑。”

    “甚么?!”

    吓了一跳的皇甫氏已经有点麻木了,她突然觉得,这是不是老公在扯淡,是在给她编故事。

    这随便一个事情拿出来说,简直就是狐狸精怪一样的传奇。

    “安利号换自由身,这就是安平公主能够销声匿迹,还无人问津的缘故。”

    砸吧了一下嘴,郑敞看着不远处桑林园热热闹闹的场面,很是玩味地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张德在江阴老家的话事人,传说中的那个老板娘,应该就是安平公主。倘若真的有一天张德死了,这前所未有的遗产争夺,谁会掌握先机?你以为,真的会是郑氏吗?一个雪娘,远远不够。”

    太深了,实在是太深了,这长江水怎么这么深?

    皇甫氏恨不得自己现在就是个小家碧玉出身,要啥机敏聪慧还有高贵门第啊。

    早年还以为荥阳郑氏给李唐皇室做狗是自灭威风,现在看来,皇甫氏太年轻,太年轻啊。

    “如今家中这般殷勤,也是没有办法,皇帝身体大不如前,万一真的驾崩,天知道会发生甚么。后续新皇,未必对张德到底有多少底蕴清楚了解,倘使不顾一切就要剪除武汉……呵,以娘子聪慧,想必能够明白其中的凶险。”

    “……”

    这一刻,皇甫氏才真觉得……平淡是福。

第二十章 摩擦人生

    “哇!这就是双龙桥?!还真是钢铁之躯!”

    难得来一次武汉的郑氏子弟渡江之后,便去江夏看到了闻名遐迩的双龙桥。工程并没有彻底完工,但已经不妨碍通勤。

    两边桥头各设有岗亭,车流不繁忙的时候,岗亭内白役并不出来维持秩序,但凡有人抢道或者争抢通过,一般都是伴随一声哨向,白役们如恶狗一涌而出,拎着棍棒就砸。

    这是一部分奖金的来源,考的是罚款,白役们不可能放过。

    “没曾想江夏居然如此井井有条,此路通往哪里?”

    “说是能走咸宁。”

    “能走咸宁就能走蒲圻,这武汉的路桥真是厉害。”

    “听闻那些个在内厂的,还异想天开想在扬子江上修桥。”

    “这可能?”

    “天知道。”

    郑氏的人嘴上说着是异想天开,但武汉的存在,就是异想天开来的。眼前货真价实的钢铁大桥,带给他们的冲击力超出想象,有些郑氏小孩子很是兴致勃勃:“就不怕有人来偷铁么?”

    “两边都有岗亭,谁敢来偷。”

    在武汉的郑氏子弟听了之后顿时发笑,“永兴煤矿那里,还有偷铁轨的,都是被勾了死刑。头一回刑部不批,后来是张公硬顶着上去,刑部最后拗不过,这官司还打到御前去了,最终不还是批复了?”

    “这……偷窃而已,罪不至死啊。”

    有的郑氏子弟脸色发白地看着武汉的族人,他们没闹明白,偷东西居然要被判死刑?这武汉的管理,是不是太严酷了?

    “罪不至死?你知不知道永兴煤矿的铁轨要是出了事,那就不是死一个人两个人。”在武汉厮混久了,自然也晓得很多事情,于是留在本地混饭的郑氏族人对老乡说道,“张公硬顶着要杀人,也是为了震慑。”

    “这……总归是杀之不绝吧。”

    “那就继续杀喽,鸡鸣狗盗之徒,本就让人瞧不起。”

    “说的也是。”

    实际上郑氏的人并不知道当初偷铁轨判死刑的内情,老张并没有强逼着要判死刑,真正推动这个事情的人,是李董自己,刑部是反过来跟皇帝顶牛了几回的,为的就是让皇帝收回成命。

    因为矿山这种地方很复杂,很容易出现冤案,一旦被人栽赃偷盗铁轨,根本没办法解释。谁人多谁嗓门大谁就是对的,情况往往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所以武汉这里虽说大肆宣扬“铁轨偷的好,小心死得早”,实际操作并非如此,往往还是改成流放。

    反而皇帝却是无所谓,死上几个偷东西的蟊贼,算得了什么?

    最要紧的是,最近几年用铁轨比较多的人,就是李董自己。

    薛大鼎在辽东就修了一条不算长的铁轨,从石城钢铁厂直接接通海港码头。这条铁轨是跑马的,主要运输铁锭、焦炭、木材、皮草等等商品,效率极高,而且是为数不多冬天还能稳定运行的线路。

    今年在天津又上马了一条铁路,目标是延伸到幽州,基本上石城钢铁厂的产量,都砸在这上面了。

    军需、营造的消耗,反而没有多少。

    除了这两条铁轨之外,长安和洛阳也准备彻底改造京洛板轨,三条线路,不管是哪一条,李董都不可能让人偷铁轨,路政司衙门和原先的漕运衙门有点类似。现在也是有钱有人,只是规模小一点,影响力差一点。

    只是皇帝麾下这几年引进的实务官僚,往往都有武汉求学或者“武汉系”求学背景,在“追踪技术”上,那是相当的务实。于是底层实务官吏往往能够反过来影响皇家上层贵族,其中不乏亲王、郡王级的大人物。

    典型就是吴王李恪,如今军方采购的望远镜,主要就是由吴王府提供。而望远镜的效果如何,李皇帝自己心知肚明。

    不能禁绝技术发展,就只能进行技术竞争,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在这个基础之上,自然会演进出各种奇奇怪怪的组织以及意识形态。

    皇帝对板轨建设从懵懂到清晰,自然会明白新技术对路桥工程的提升作用极大,那末,当麾下走狗传言早晚有一天“永兴象机”能够成为动力源,像一匹匹挽马拖拽着车厢高速前进时候,李世民不但相信,而且是无比坚信!

    他不懂力学,也不懂工程学,当然数学上也没有太高深的领悟,但是,麾下走狗用很粗暴的计算方式,告知蒸汽机车可能在短期内只能在铁轨上奔跑时候,帝王的强迫症就自然而然地发挥了作用。

    这个短期有多短,是十年还是十个月,不重要,但是谁阻拦蒸汽机在他的帝国版图上跑起来,谁去动铁轨,谁就该死。

    贞观朝君臣跟“武汉系”的官商集团纠缠的太深,想要轻松剥离出去,除非暴力冲突,然后各个势力不得已之下纷纷站队,一番角逐,到尘埃落定之时,自然就见了分晓。

    但此刻,怕不是没有“九鼎”的状况下,可能朝廷会让曾经的江南道黜置大使,前中书令长孙无忌主持平叛,而叛军首领之一,赵国公长孙无忌带着江南人马隔江对峙,两个长孙无忌左右互搏,打出狗脑子……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自来如是。

    老张原本曾经有过那么一丢丢小期待,比如说唐朝的商人、手工业者、小有产者、小农能够给力点,能够在不到绝路走尽的时候,就能豁出去搞一把大的。然而这一切自然是没有发生,为数不多发生的大状况,就是一个巨野县,而追究起来,不过是巨野县的牲口们赔本破产……仅此而已。

    于是乎,非法穿越的工科狗不敢说大彻大悟,却也明白过来,不到被彻底摩擦成智障的那一天,甚么革命都是扯淡。

    倘若再度穿越,老张一定要问一问当年英吉利的土鳖们,你们怎么做到被摩擦几百年才假假地掀了桌,掀桌之后,特么的居然还把桌子擦干净,让国王啊女王的继续过来吃饭的?

    贞观二十四年的当口,三十多的张老汉很惆怅,却也明白,这贞观后啊,还没有被摩擦得太久,即便是前隋遗民,武德老汉,掰扯手指头一计算,老子这辈子,还没吃几天饱饭呢,要啥自行车?!

    所以作为权贵资本家的非法穿越狗,不管张德愿不愿意,他得狠狠地摩擦,摩擦工场主、摩擦中小贵族、摩擦手工业者、摩擦中小地主、摩擦小农……不摩擦不长记性,不摩擦没有成长。

    毕竟圣人有云:摩擦,摩擦,似魔鬼的步伐。

    大抵是成长的烦恼吧。

第二十一章 取悦之道

    “阿姊,家中哪个女郎最好说话?”

    桑林园虽然叫桑林园,但桑树拢共只有五棵,还都是果树,其中一棵还是很特别的长果桑,结出来的果实像一条大蚕,很是漂亮。

    早年张德身上的衣服,多是郑琬和白洁帮忙制作,两人手艺极好,所以各自的园子都跟桑蚕有关。

    郑琬这里叫做桑林园,白洁那里叫做青衣园,青衣就是蚕的一种别称,也有作青衣神的说法。

    “怎么,恁快就要上手了?”

    正在拨弄针线的郑琬面带微笑看着郑莹,这个族中小妹身段极好,颇有她当年几分模样,连性子也有点仿佛,看似文静,实际火辣。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武汉这里不是这么说么。”

    郑莹脸蛋微红,但还是倔强地说着。

    “你当真和我以前相似……”郑琬把手中的活计放了下来,双手交叠在膝上,看着郑莹,“冰娘,家中女郎自有本领,莫要寻思着争宠,你若是跟她们待得久了,便知道如何应付张郎。”

    “应付?”

    “应付。”

    点点头的郑琬想起了许多事情,竟是有些不好意思,摇摇头笑了。

    “阿姊是想到甚么有趣的事情?”

    “我同张郎也是误打误撞在了一起,说起来,跟你如今处境,也是有些类似。”

    “是么?若不是父兄安排,我怕是要去晋王府上。”

    见郑莹一脸骄傲的模样,郑琬嗤嗤地笑出了声,意味深长地看着郑莹,“是么?若不是父兄安排,我怕是要去长安皇宫……”

    噗!

    郑莹听得郑琬的话,顿时掩嘴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她这才暗道:是哩,阿姊当年,差点就被选入宫中,不是……半只脚都踩在皇宫门槛上了,却被生生地拽了回来,当真是际遇丰富。

    她便痴痴地想,若是真去了后宫,凭阿姊的姿容才华,怎地也会有一席之地。只是转而一想,长孙皇后是个极为厉害的人物,如今更是女圣陛下,想来也不会太好过。

    和皇上比起来,还是晋王可爱一些,听说是个温顺男儿,不会跟皇帝那般雄伟。

    想着想着,思绪都飘了起来,暗道自己才十五六岁,却跟了个三十多的老男人,怎么看都有点亏。

    “阿姊,在家中时常听父兄说起武汉的事体,都道江汉观察使是当世能臣,满腹经纶,怎地却未曾听过他甚么诗文传世?”

    “张郎从不舞文弄墨,早先来沔州时,公文便是大白话,有些做幕僚的士子还曾拿此事说起过,却被他打了一顿。到后来么,俗语大行其道,武汉较之天下,渐行渐远。”

    开启“雅俗之争”,最终还是无脑一波流胜了,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可偏偏这就是现实。

    武汉批量生产“受教育人口”的同时,为了让这些“人才”迅速上手“对公”业务,大白话那真是……简直了。

    搞的好些荆襄文化人欲仙欲死,可没曾想张德还七拐八拐拉了曹宪出来,曹夫子是个妙人,天底下第一号的文字学专家,谁还能放个屁?

    等到《音训初本》出来,那真是彻底绝了不少人的念头。

    “堂堂‘诸侯’,连应景的诗文都没有,岂不是堕了威名?”

    “倒是有一首在曲江文会上的诗,二圣专门为此诗寻过他。”

    “甚么诗句?!”

    “容我想想……”郑琬一本正经地思索着,然后轻轻拍手,“啊,想起来了。”

    “快说快说。”

    “张郎在曲江文会上写过这么一首……好大一棵树。”

    “是挺大的桑树,说甚么树,说诗文呢。”

    郑莹扭头看了看园子里的一棵大桑树,阔叶桑入秋就掉光了叶子,桑皮黄里带褐,倒是泛着油光。

    “上面光秃秃。”

    “入秋叶子掉光,自然之理。阿姊,说甚么树呢,说诗文啊!”

    郑莹嘟着嘴,拎着裙摆坐到了郑琬一侧,然后握住了郑琬的手。

    却见郑琬继续道:“飞来一只鸟。”

    “嗯?”

    郑莹眨巴眨巴眼睛,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全身黑乌乌。”

    郑氏大小姊妹互相看着,大眼瞪小眼,然后郑琬面带微笑,“完了。”

    “完了?甚么?!这是诗?!”

    “可不是么,当年为了此诗,二圣专门差遣飞骑,也就是现在的羽林军精锐,前往陆学士府邸捉了张郎去。”

    “……”

    刚才郑莹还以为二圣是为了“才名”,现在明白过来,怕不是曲江文会从此以后不再出现,跟这诗文怕不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可是,作甚洛阳豪富,多言张江汉才学深厚?这莫不是闹出来的笑话?”

    “京城中的豪富……嗯,便是我们家,旧年入海的船,还是问张郎借的。”

    “……”

    说到底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她纵使有些聪慧有些机敏,阅历上还是差了点意思。

    不过此刻跟郑琬一番闲聊,郑莹也明白过来,京城中那些取悦争宠的把戏,在这里是行不通的。

    “冰娘莫要计较太多,这里自由得很,你若是想要返转京城长住,张郎也不会阻拦。”

    “他不怕么?”

    “怕甚么?怕家中女郎偷汉子?”

    “……”

    见阿姊说的这么直白,郑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却见郑琬接着道:“你未曾见过江阴来的狠辣女郎,跟张郎一别数年,你当时如何的寂寞,也不见张郎去安慰了她,反倒是做了个上发条的物件,说是‘不求人’……你懂‘不求人’么?”

    “呀!”

    听到“不求人”,郑莹顿时霞飞双颊,捂着脸把头埋到郑琬怀中。

    见她如此,郑琬又是嗤嗤地笑了起来,“懂了?张郎便是这般行事。”

    “如此荒诞,闻所未闻。”

    “否则武汉如何称得‘地上魔都’?”

    没有妖魔鬼怪,算什么魔都呢。

    “那……阿姊可有甚么教我的?”

    “他休沐时候,多爱去钓鱼休息,你便陪着就是,给他甜茶倒水即可。”

    “就这般?”

    “这般就够了,倘使想要些趣味,便想想你有甚么本领,给他看便是。”

    “我懂些诗文,字也写得好……”

    “再好还能比武家姊妹好么?更何况,还有崔娘子,她就是传说中的‘苦聊生’,你若是比才学,家中女郎胜你者太多。”

    “总不能烧个菜给他吃吧。”

    “咦?你还会做菜?那当真是好,会做甚么菜?张郎酸甜苦麻辣都能吃得,只是最好鱼虾本味,却又不食生食,你若是能烧个美味鱼虾,他定是会高兴的。”

    “做菜算甚么本事!”

    郑莹顿时觉得奇葩,想她门第出身,居然取悦男子的方式靠的是做菜……

第二十二章 为何加班

    “冰娘,适才我去媚娘那里过来,听说张郎今夜要加班,这是个好机会。少待我去问问看,是哪个跟着过去,若是梅兰竹菊,最是好说话不过。”

    “梅兰竹菊?”

    “隆庆宫那边过来的。”

    “……”

    有些秘密,全天下知道的人不多;有些秘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但不能说。

    隆庆宫之主生了个儿子,这事儿长安和洛阳不敢说人尽皆知,但风言风语倒也没掀起来过。除了对李唐皇室的畏惧之外,隆庆宫之主的姘头,才是真正不讲道理的。

    再者,这儿子姓李,也就更加不能说。

    “梅兰竹菊其实和你年纪相差仿佛,最年长的是梅姬,却也不到双十年华。她生了个儿子,如今是给崔娘子养着的。”

    “认了崔姐姐作娘?”

    “不是,明月是个女才子,给明月养着,也要聪慧一些。再者,梅姬在长安时,是独当一面的人物,在长安有名的女强人。”

    “……”

    强人可不是什么好名头,还女强人!

    原本还颇有点自得的郑十六娘,此时此刻竟然泛起一点点自卑,本以为姿容、才学、手艺……多多少少也是拔尖,来了武汉才知道,这样那样的“本领”,简直是牙牙学语,实在是不值一提。

    见郑莹表情落寞,作为过来人的郑琬却是笑着宽慰道:“你莫要计较这些个女郎如何如何厉害,张郎看的不是这个。”

    “不看这个,那还看甚么……”

    “你看阿奴既不舞文弄墨,也不梳妆打扮,成日只知道吃喝玩乐,张郎不也爱极了她?”

    “……”

    郑莹沉默了一会儿,寻思着自己要是学习薛招奴吃喝玩乐,怕不是回娘家的时候,会被一帮老叔打成残废。

    “那好吧,夜里我也跟着去加班就是。”

    “聪明。”

    见她灵醒,郑琬笑呵呵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头顶,“张郎知你来意,你便顺理成章地去做就是。”

    “都听阿姊的。”

    本以为给亲王做小老婆累,此时此刻,郑十六娘突然发现,给堂姐夫做小老婆,也很累啊。

    老张虽说要加班,但还是回转一趟打了声招呼,武媚娘见他又要加班,便知道肯定是有要紧事,于是关切说道:“都秋冬时节,怎地还要加班?”

    “李淳风还要一批罐头,这光景有七八个土邦争雄,那些土王争相事唐,若是无甚别致打赏,岂不是失了脸面?他李道长行走江湖,靠的就是一张脸啊。”

    “天竺丰产水果,怎地还要吃罐头?”

    “玻璃罐头价钱不菲,天竺又做不得出来,再者,你当是甚么罐头?一是橘子,二是杨梅。这两样,天竺都是稀缺,尤其是橘子,唯我唐朝独有,到了天竺,更显金贵。”

    “你这般好心,怕是又有甚么大事?”

    “三郎大概要被调走,他在河中呆得太久……”

    武二娘子十分聪明,立刻明白丈夫的话,便道,“原本以为会是辽东、朝鲜,最不济也是岭南,怎地跑去天竺?”

    “李淳风折腾恁多年,北天竺已有十七八个成熟据点,如今恰好地方‘雄国’兼并,朝中的相公们便想了个毒计。”

    “甚么毒计?”

    “征发北天竺民力,前去西天竺修长城。”

    “甚么?!”

    这其中的计算,简直用惨烈来形容不为过。实际上整个天竺的西北,就是个大缺口,自古以来进入天竺腹心,走这里最是安全。

    现在李淳风说要在这里修长城,周遭土邦王公,大多都不会反驳。就算不愿意,可也不敢说出来。

    一个个土王土公的念头,就琢磨着如何成为“法主”、“帝诰”。

    每年虽然不断地从蕃地、骠国输入奴工,但相较北天竺固有人口,比例微不足道。不消耗大量的青壮,两三代人之内,是很难看到人口比例极大变化的。

    而消耗青壮最好的合理方式无非两种,一是战争,二是大工程。

    战争不是孤立存在的,它背后必然有利益企图,可能是政治上的,可能是经济上的,但总归是有理由才要发动。

    唐朝在北天竺的动作,更多的是挑动土王斗土王,然后以中间人的方式,再从中斡旋、调停。

    短短几年,不但消耗了大量北天竺武士阶层,整个北天竺的三大核心区,土地产出锐减不说,社会发展空前停滞,宗教力量疯狂抬头,又反过来继续加强这种停滞。

    饥荒、瘟疫、洪涝、兵灾……唐军大部分时候都没亮相,整个北天竺现在就是一锅粥。

    在此期间输入的唐朝学者、僧侣、道士、商人、剑客、佣兵等等,绝大多数都是间谍,包括名震天竺数十国的玄奘法师,更是谍王之王。因为玄奘法师的特殊学术地位以及宗教地位,基本上所有天竺“大国”的内情,唐朝摸得一清二楚。

    从制度到权力构成,从正兵数量到战争潜力,从土地面积到粮食产出……可以说只要李淳风愿意,他可以随时让人在一个土王的枕边放上一把匕首,而土王醒来之后,也绝对没人知道匕首怎么会出现在枕边。

    北天竺诸国的武士阶层因为几年的动荡,处于一种总体瓦解面向重组的状态,而李淳风又给这些失地、破产武士带来了希望。

    有道是只要投降皇军……金票大大滴啊!

    面对饥荒及各种天灾人祸,单个土邦已经不足以应对,除非孔雀王朝涅槃重生,这还有点希望,可惜,哪怕鸠摩罗给天竺老乡开光,也抵不过李淳风一句“上工吃饭”。

    诸土王土公都迫不及待地做起了奴隶贩子,花言巧语也好,坑蒙拐骗也罢,反正把本土的饥民全部弄走,不就什么压力都没有了?

    至于路途艰险死伤无数,关他们屁事啊。

    反正李仙人给水果罐头,不但给水果罐头,还给冰糖,给花椒,给茶叶……

    “此非郑国法度,乃效仿贾太尉也。”

    武媚娘叹了一声,朝中相公,还真没有良善之辈。这等阴损手段,背后图谋,不是金,就是银。

    天竺西北修长城修不出郑国渠的效果来,但死伤无数,那是肯定的,而且还半点刺都挑不出。

    武二娘子感慨这手段是学习贾诩,也的确是有感而发。

    “天竺贱民,横竖都是要死的,不是饿死就是病死,李淳风好歹还给口吃食,在天竺土邦之间,贱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活等于死,死等于活,还不如真个去做奴隶。你当谁都能给唐朝做狗么?”

    争相事唐,和尊严没有半个开元通宝的关系,纯粹是活下去实在是不容易,能活着就不错了,要是还能吃两口饭,那就更好。

    。m.

第二十三章 西游记

    加班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一个罐头从武汉运抵天竺,绝非是一个老乡一头驴的事情。

    贞观朝的罐头,终究是奢侈品,哪怕是陶罐头的致密性差了点,其耐储时间也时相当令人满意。至于玻璃罐头,是顶级奢侈品,哪怕在李唐皇室也是如此。

    李淳风那里要的量一多,唐朝内部就要切割一些出去。不是说武汉不想提高产量,而是整个生产流程的任何一个环节,对贞观朝这个时代都是一场考验。

    从源头来说,哪怕是改良果树,都需要几年时间的沉淀。一个橘子如果只甜不酸,那就没有果味;如果只酸不甜,那不如吃柠檬算了。一个酸甜比,对这个时代来说,就是看老天爷赏不赏脸。

    赏脸了,可能就会哪儿哪儿冒出来一个品种,特好吃不说,水头还足。

    不赏脸,果树也就只能用来做烧烤燃料。

    从销售终端来说,蕃地、天竺的僧侣、贵族固然有钱,但支付手段同样是多样化的,而且很多罐头都是“太昊天子”的赏赐,回应过来的,就是僧侣、贵族的纳贡。

    纳贡的物资组成就相当的多样,很多东西想要变现,其实很难,比如说奇珍异兽,比如说名贵木料,因为从天竺到中国,万里迢迢,奇珍异兽除非耐操,否则一定死在路上。

    不是每个人都能跟张德一样,为了吃一颗“乌克兰大樱桃”,会砸几十万贯下去,让可萨突厥忙个半死……

    所以从收益上来讲,纳贡的这些物资并不稳定,远没有中国内部的达官贵人来得靠谱。

    长安、洛阳的权贵,从来都不会吝惜千儿八百贯的糜费。

    只是罐头终究不仅仅是罐头这么简单,贞观朝它是特种物资,既然是特种物资,自然贵就有贵的道理。

    凡是特种物资,就不仅仅只有商品价值,在整治活动中,显然是要扮演角色的。一如当年的汗血宝马,它除了是宝马之外,更是汉朝发动战争的一个理由,即便不怎么充分,但对帝国来说,有了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一个足够挑动国内权贵G点的理由,还寻思啥呢?

    李淳风在蕃地和北天竺大搞邪教组织,而罐头以“贵重”的身份,强化了本就已经相当离谱的种姓,其作用远比土邦僧众的各种恐吓来得有效。

    所以,不管待见不待见,玻璃罐头在这时候的角色,就是不可或缺。它降低了李淳风这个妖道在北天竺诸邦搞事的成本,也降低了李淳风传达“太昊天子”旨意的管理成本。

    尽管这一切在武汉加班的老张看来,实在是无力吐槽,可现实就是这样发生着。

    “使君,这里还有一个订单,是还要新修八座斩龙台。楼台好办,这龙骨……运输不易啊。”

    “能走海路吗?”

    “走是能走,可眼下高达国故地正散布瘟疫,到明年如何,也未可知。极有可能一二年都不得消停,所以还是走丝路更加稳妥。”

    熬夜的幕僚们也是头疼,李淳风那里的事情他们知道,但不少新来的幕僚,是今晚上才知道李淳风那里的补给渠道,走的是武汉。哪怕是敦煌宫调拨物资,武汉这里随后就要给敦煌宫补上,反应在敦煌宫和民部的账面上,这些出入都有迹可循。

    要是没有张德从中协调,别指望敦煌宫的人能给武汉面子,对敦煌宫的阴阳人烂屁股来说,他们吃的皇粮,当的是钦差,武汉佬算个鸡儿……反正他们也没鸡儿。

    但有了张德就不一样,郭孝恪、程处弼、欧武等等文武内外巨宦,都是要和张德打交道的。

    这也是为什么西域、河中、天竺只要有大动作,万里之外的武汉,就要跟京城的相公们一样要加班。

    而且因为信号机的存在,原本一到三个月的信息传递速度,压缩到了十天以内,通讯频率效率上去之后,加班次数也随之而增加。

    贞观朝官吏数量已经远远超过汉朝,这也是其中之一的缘由。

    尽管全国总人口堪堪三千万,实在是寒酸无比。

    “那就走陆路罢!”

    老张揉了揉太阳穴,走陆路又要协调各单位,他不但要写信到东海宣政院,还要写信给沧州诸县以及天津、登莱诸港,然后还要联系东风船团以及淮扬甚至是苏杭的商帮。

    除此之外,还要沟通中央,从中央拿到批复,免得横生枝节,万一碰上愣头青的御史大夫要狂喷,随便勾一个“意图谋反”,那又是让大家一起尴尬。

    “旧年运输巨鲲骨骸的马队已经解散,如今河北山东没有马队有这样的经验,要是重组,还得从长安找人。”

    “这个简单,老夫会跟怀远郡王通气,在河西还有一支轮休驼队,都是有经验的。”

    斩龙台不是说修起来就完事儿,把鲸鱼骨头搭建成“龙骨”,这还是个技术活儿,一般金铁工匠还真玩不了。

    而重组接骨之后,斩龙台最大的费用还没有产生,最大的费用其实是保养费用。

    李淳风这个神棍最早搞的斩龙台已经盖了大殿,典型的中式建筑,可横贯大陆去对比,中式建筑的费用是最高的。整个太极宫如果换作石头城堡的样式,总成本大概只有十分之一甚至二十分之一。

    因为起了一个坏头,后续的斩龙台庙宇大殿,显然还是中式建筑,在北天竺这种环境下,对营造大匠是个极大考验,可想而知,没有中国内部支持,最终结果,要么玩蛋,要么玩泥巴……

    “这臭道士是给我们出难题啊。”

    喝着咖啡和浓茶,张德又对加班的佐官、幕僚们问道,“那份《天竺诸矿考》呢?就是玄奘法师那个版本的。”

    “跟《天竺瘟疫现状》放在一起了啊。”

    “那我找找。”

    张德在办公桌上翻了翻,终于找到了一叠文件,翻开之后,就是天竺现在的疫病调查报告,见闻录的形式,倒是不怎么系统。

    这份报告是为了给南海和西域发警报的,对武汉来说,没有太大意义。

    真正有用的,还是玄奘的这份《天竺诸矿考》,尤其是贵金属的分布状况,可以说是第一手资料,而且极其详尽。

    笈多王朝复生,王朝之主也不可能掌握这样的资料,因为玄奘的地位实在是太过特殊,基本上任何一个天竺邦国都视他为上宾,一个大学者随便跟土王土公聊聊,就能套出许多情报,然后汇总。

    天竺土人自己都是盲人摸象,但玄奘却是居高临下总揽全局。

    而《天竺诸矿考》下面,其实还有一份报告,只是这份报告实在是丢人,一旦泄露出去,整个佛门怕是都要震荡。

    因为对佛门来说,这份报告有点惊悚。

    它叫《天竺神庙古迹考》,凡千人以上供奉的神庙,绝大多数都有收录,除此之外,在信度河两岸以及东天竺诸地,都找到了一些古文明的遗迹,这些因为各种灾难而毁灭的遗迹中,时有唐朝冒险家发现黄金。

    引爆神庙古迹探寻热的事件,源自一个江南剑士在东天竺,也就是故高达国境内的一处破败神庙中,找到了黄金整整两百斤!

    “这西游记啊,怕不是要改成西游盗墓笔记……”

    老张一声叹息,再一次无力地吐槽着。

第二十四章 公道

    自然环境变迁的时间长度拉长,那么当真是沧海桑田。

    天竺绝大多数地区,再怎么曾经人类活动频繁,只要出现文明大破灭或者大衰退,百几十年这片地区很快就会恢复成雨林。

    引爆这场天竺考古探险热的事件,就源自一个江南剑士带人追踪几头犀牛,结果误入一处密林中的废墟,而这个废墟就是个破败的神庙。

    废墟本身没什么,但犀牛过境,大概是踩踏了地下藏洞的穹顶,地陷之后,犀牛现在里面逃脱不出。这个江南剑士原本是为了犀牛而来,但杀死犀牛之后,就在地洞中发现了大量金器、金块。

    金器加工很粗糙,但总量超过两百斤,如此数量,想要隐瞒是瞒不住的。再者,能够出来闯荡的江南剑士,基本的脑子总算是长了,只有把消息透露出去,他的这些黄金,才有可能变现成老家的宅院、田亩、物业、美娇娘。

    这个发现让整个南海过来的船队、商帮、冒险家、佣兵等等都陷入了狂热,很快就横跨两条大河的流域,从东天竺“十六雄国”传播到了北天竺,当时玄奘正带着二十余国的学生、弟子、随从、追随者游历,在敦煌宫某些裤裆没卵的官僚暗示下,大法师无奈就操持起了超度亡灵的活计。

    一如古时河南还能跑大象一样,北天竺东天竺诸多密林深处,曾经并非是现在的郁郁葱葱,古典城邦时代的遗迹,零星还能反应当初雅利安人驱赶土著的过往。

    而西天竺信度河两岸,破败的大小佛国更是无数,以及大月氏及波斯种、突厥种混战之后的遗脉。

    当发现风格和南天竺诸邦风俗相近的西天竺遗迹时,玄奘大法师也从考古挖坟的别扭中,开始思索天竺这片土地的文明脉络,作为一个学者,这些天然吸引着他。

    只可惜敦煌宫方面催促起来就是一个字:挖!

    人本思想的唐朝老哥对于古建筑压根不感兴趣,阿房宫再好看,再雄伟,英雄豪杰上去就是一把火;长乐未央各种诗篇,两汉老铁拆家的时候,也没见手下留情。

    当然英雄豪杰自己上台之后,那肯定是得大建特建,不过这就是另外的一种心态。

    搞“学术研究”的玄奘大法师后来实在是累了,表示老衲腿脚再好也是一把年纪,老衲得歇歇脚,然后隔壁的李道长就跳了出来:道友,且看贫道的手段。

    只见李真人双目如电,张口喊道:急急如律令,张操之助我!

    完事儿。

    “啊……呵。”

    打了个呵欠,张德伸了个懒腰,月朗星稀的光景,办公室里埋首案牍的佐官幕僚也都是疲惫不堪,凌晨快两点的时候,又准备了一通夜宵,粥面都有,肉食不多,毕竟熬夜吃肉未必能消化。

    “一会儿散了早点睡,官舍还有热水吗?”

    张德跟下属们说着,转头问值班的亲随。

    “热水不曾断了。”

    “嗯,有劳了。”

    “这是下走份内之事。”

    亲随微微欠身,倒是不敢居功的样子。

    熬夜容易饿,十二点其实已经吃过一回,然后又加班到了两点,这时候再吃点粥面,略作消化就可以睡觉。

    下属们一边吃一边翻着材料,吸面喝粥的动静不小,时不时还有人问张德:“使君,剑南茶马道那里怎么办?”

    “要看朝廷怎么说。”

    “可剑南也要一些罐头,这怕是有些艰难。”

    “腌制品还能搞一点过去,罐头实在是不成了,只能照旧。”

    奢侈品利润还是相当不错的,尤其是剑南特产也很丰富,名贵木材、各种宝石、翡翠、兽皮、象牙……自从茶马道打通之后,有了唐朝的技术,六诏既有避开唐朝的意思,也有向南推进的想法。

    小规模的冲突在所难免,六诏跟骠国在茶马道南部打了几场,于是六诏跟剑南的人口贸易,从近亲战俘,逐渐转变为骠国战俘。

    随之而形成的,就是跟随茶马道开始走动的六诏佣兵以及马队。

    能够说汉话的诸爨头人子弟,在这片地区越来越有影响力,当然胃口也越来越大,原本奢侈品的配额,已经不能够足满足贞观二十四年的诸爨统治阶层。

    对于茶马道,冉氏和长孙氏的兴趣更大,而且为了开拓茶马道,暴露出来的冉氏还说服了长孙氏,让朝廷牵头,推动了茶马道的开辟以及移民。

    这个移民并非是从内地移民到这片密林山区,而是打通丽水蕃地和茶马道的联系,毕竟,相较汉人移民到这里,蕃人更愿意从环境恶劣的高原地区,转移到不那么恶劣的高山地区。

    贞观朝的高原气候不错,普遍大麦亩产也能有六七十斤,广种薄收之下,养活几百万人口不成问题。

    如果当初象雄和吐蕃争霸,其中之一能够完完全全地成为高原霸主,那也的的确确有了王霸基业。

    可惜,整个蕃地现在是群龙无首,矮子里面拔高个,也不过是出了一个李皇帝脑残粉的象雄国主。

    在这样的条件下,弱小部族即便诞生了雄主,也没有能力去统筹农业,加上宗教力量的疯狂抬头,中低层的日子越发不好过。

    唐朝的地区影响力也就更加的强烈,当唐朝在蕃地的官僚拿了介绍费之后,自然就帮忙吹法螺,给蕃地诸部中下层指了一条“明路”。

    陆续扩散到丽水以西,骠国北境的蕃人总数已经超过三万,分数大大小小邦国部落百几十个。这原本是分散的力量,不过因为开拓茶马道的缘故,朝廷有意给茶马道这些蕃人一个“义从”编制,吃皇粮是不成了,吃政策倒是有希望。

    于是南下的这些蕃人,就组成了“茶马义从”,他们并不以蕃人自居,而是以“茶马道健勇”为身份。而因为蕃人的出现,投效龙日天的某些诸爨子弟,不管出于什么心思,也陆续加入了其中。

    “茶马义从”的构成,于是就相当的复杂,有外来户,也有本地人,还有屁也不懂的土人,而为了平衡,又不得不请汉人过来主持“公道”。

    “兵器……茶马道也是稀缺,使君,此事我们可要接洽?”

    “扔给兵部,兵器的事情,不掺合。”

    倒不是说怕,武汉就是飞凫箭最大的生产基地,海外销量极高,尤其是在扶桑,飞凫箭的消耗极大,但武汉一次性出口太多,短期内也消耗不完。只是武器销售涉及到的人太多,兵部自己分配好蛋糕,武汉也省得惹一身骚。

    问话的下属得到了回复,点点头,继续埋头吃面,一边吃,一边翻着材料。

第二十五章 减缓扩张

    “朝廷看来是要求稳了。.”

    快速扩张期结束之后,不一定就是收缩,而是相对较慢的扩张。毕竟在西域和河中两大板块,朝野各方大多数势力都背负了相当沉重的债务。

    典型的就是杜如晦的杜氏家族以及兵部尚书侯君集的侯氏家族,前者主要债务,就是杜二郎那一波南方圈钱,要不是张德接手,怕不是在贞观朝就早就百万老哥跑路修车。

    至于侯氏家族,为了“河中金”可以说是大出血。

    尤其是侯君集,连未来的军方地位以及死后功名都舍去不争,最近几年远比李靖要佛系的多。

    江汉观察使府连续加班两旬,分析材料的时候,府内上下达成了一个共识,朝廷在河中应该就是到此为止,探险队能继续扩张最好,不能也没有什么损失。至于西突厥的西进运动能够做到什么程度,朝廷是不关心的。

    河中要迅速冷却下来,才能埋头挖掘“河中金”,这种地方官长的角色,自然就不会是骁勇善战的程处弼。

    贞观朝的“冠军侯”,总归还是要有去处。

    而“天竺地”现在一片稀烂,为了防止北天竺、西天竺、东天竺三个板块自爆,加上还要镇杀多了别样心思的蕃地诸部领袖,程处弼这把牛刀拿来杀鸡,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只是对程处弼来说,多少有点“蹉跎”人生的意思,不过毫无疑问,朝廷一定会给程处弼一个补偿,是不是会真的封“冠军侯”不知道,是不是会给个都督府都督来当当,也不知道。

    “西天竺修长城这个事情,很说明问题啊。”

    “从敦煌宫押送粮草,还不如从勃律地赎买。之前天竺驼队从健陀罗出发,转道波斯东土,再入碛西州,反而要比敦煌宫要快……大概正是如此,这才决心经略天竺诸地吧。”

    “要我说,这运粮远不如屯田,做这营生作甚?”

    “这不是营生,不过是养着人罢了。谁还真的拿人吃马嚼来当回事?你当敦煌宫不知道从中国运输粮食几近赔本?不外是养着这些人,以便将来应急,不至于手忙脚乱。官营驼队,也从来不是靠运送粮草赚钱,多是给商家打个掩护。”

    西北屯田因为“粮食换产本”,短时间内还不会制度败坏,但是政府一旦财政不良,搞不好就会“开源节流”,这些个看似无用的东西,自然就会被舍弃。

    贞观二十年开始,西军能够吃到的大多数海货,其实不是东海产的,而是“身毒海”所产。所谓“身毒海”,其实就是印度洋,天竺在岭南,这时候还是称呼“身毒”,叫天竺的反而是少数。

    在东天竺建立了据点和唐朝商会之后,因为兵部采买订单的缘故,咸鱼、鱼干同样是重要物资,因为它们含有必须的盐。

    东海捕捞量虽然高,但直接就被中国大城市消耗的一干二净。贞观朝是迅速从治世进入盛世,人们对肉类蛋白的需求就是个无底洞,基本没可能有多余的份额让渡出去。

    以鲸鱼肉为例,基本上一个河北道就能消耗的一干二净,一来便宜,二来鲸鱼肉虽然味道不咋样,可油脂口感对河北乡党来说,相当的实惠。

    重体力劳动者为主力的河北道沿海沿河诸州县,对于鲸鱼肉是多多益善,不怕你多,就怕你没有。

    至于高端的海产品,比如墨鱼干、鱿鱼干,因为它们本身是重要的汤羹调味料,食材根本走不出大运河两岸,基本上生产出来之后,就被京畿和淮扬地区消耗的一干二净。

    尤其是扬州城,从早到晚的瓦子、巷子、铺子,多的是瓦罐连瓦罐,羹汤味不断。

    在这样的情况下,东海的海产品要出现在帝国的最西边,真的是需要打通很多渠道,沟通很多部门和社会组织。

    所以哪怕兵部牵头,最终也因为成本问题,演变成了“身毒海”海产品替代东海海产品。

    万幸的是,“身毒海”的捕捞技术和捕捞量虽然差一点,但因为竞争对手少,对西域的供给,反而是相对较多的。

    粮食、腌制品、海产品等等物资供给的变化,反馈到朝廷,自然就会有想法。

    如果说对天竺地不熟悉,需要重新摸索地理环境人文环境,那可能还会望而却步,但现在十几二十年的摸底,从上层贵族到底层贱民,唐朝对天竺诸邦国可以说是了如指掌,这种情况还能忍着不揩油,大概贞观大帝是信了佛。

    “今年李真人还要在雪域蕃地修建‘太昊天子’的神庭天宫,这糜费怕不是个无底洞。”

    “李真人是打算修五十年。”

    “他也真敢想。”

    “你不懂,今年西天竺修筑长城,东西勃律诸部就要南下进入北天竺和信度河两岸,往后这蕃地啊……哼哼。”

    听得同僚冷笑,吐槽李淳风的人便问道,“又不曾在蕃地大开杀戒,这是甚么意思?”

    蕃地内斗的唯一赢家就是李皇帝,而现在手持空白圣旨的李淳风,不但把蕃地诸部上层建筑玩了个遍,还打算在蕃地减丁。

    只是手段并非是靠暴力屠杀,反而和漠北差不多,当丁口总量达到一个标准线,就可以让多余的人口南下,在北天竺讨生活。

    漠北能够顺利运作,除了的的确确漠北的生存条件实在是太过糟糕之外,还有就是漠北诸部的成年男子,的确在外乡更容易发迹。漠北诸部的上升渠道,基本都被各大部族头领垄断,形成了以定牧蓄奴发卖野生动物皮毛的本土利益集团。

    换个生产资料来看,他们和传统地主没有一根毛的区别。

    只是规模更小,人口更少。

    和漠北相似又不同的蕃地,则是宗教意味更浓,对诸部大贵族来说,既然信了李仙人的邪就能吃香喝辣……我为什么还要累死累活去工作呢?

    说到底,雪域高原的生存条件,还未必有漠北来得愉快,漠北至少来了大灾还能跑得飞快。

    雪域来了大灾,跑都没办法跑。

    所以,当李淳风承诺,只要南下就能“打天竺土豪,分天竺田地”的时候,中小贵族以及武士阶层,立刻欢呼雀跃,不得各部领袖如何发话,直接带着农奴、牧奴就跑了。

    为什么?

    不早点跑路去天竺,等着一起去,万一跑的没有别人快,岂不是黄花菜都凉了?

    “这一回蕃地南下的丁口,少说也有十多万,几十个据点早就筹措地盘,就等着这一回治下庄园丁口暴涨,好继续拓荒开发。‘黄冠子’真人这一回,当真是两边落下情分。”

    说到这里,那幕僚也是感慨,“你当入秋时,岭南下单恁多农具是作甚?都是要运到天竺去的。”

    “这真是……厉害了。”

第二十六章 铁路

    秋收之后,武汉大中小学校都陆续开始放寒假,包括一些私塾和名士开办的学堂,也多是响应武汉教育局的号召,给学生和弟子放一个相对漫长的假期。

    毕竟临近过年,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都要忙着过年,筹措物资,休憩屋舍,甚至和亲眷友朋联络感情,都是需要消耗大量的时间。

    府内官僚是轮班,过年也是有人值班,今年吃不了团圆饭,那就明年吃,上下官吏倒也没有什么怨言。

    只是和往年不同,技术部门的加班跟打了鸡血一样,整体情绪相当的亢奋。

    因为前进型蒸汽车头的前景越来越清晰,整个未来发展,颇有点豁然开朗的意思。

    还没有从上一轮加班中恢复过来的老张,又继续到了新一轮的加班中。

    “天竺、河中的事体,不是说忙完了吗?怎地又要加班?”

    给张德披上了大氅,郑琬挺着个大肚子,神色有些心疼,她所有的心思,已经彻底系在了这个男人身上。她最怕的事情,从很久以前,就是怕张德出事,各种意义上的出事,这是她最怕的。

    哪怕没有族人,没有女儿,她都没有这样恐惧。

    深夜中思索过自己的人生,倘若没有张德……她大约是生不如死。

    “现在车头到了测试的关键时候,我不能不盯着。”

    说着,没由来地在门口抱了抱郑琬,见不远处武媚娘也挺着大肚子像一只大鹅一样摇摇摆摆地走来,老张上前道:“不在屋里呆着,跟着出来作甚?”

    “不是才加班结束么?怎么又去加班?”

    武二娘子皱着眉头,语气很是不快。

    “在家里乖乖的,听话。”

    说罢,也是抱了抱,几个婢女见状,都是面红耳赤地低着头,只觉得家中郎君着实行事大胆。

    门口的护卫们倒是见怪不怪,反而觉得宗长哄娘子的手段不错,暗忖回去也模仿一番。

    “走了。”

    摆摆手,看了看天气,张德登上了马车,而门口,几个女郎目送他离去。

    汉阳钢铁厂其实已经生产了三台蒸汽机车,两款是进取242型,一款是前进241型。

    数字前两位代表生产年份,后面的数字代表生产版本号。

    进取型和前进型蒸汽机车的特点很鲜明,前者力大,后者体小。

    短距离通勤的话,两者都已经能够满足条件,但长距离就有了问题,因为铁路建设成本高的缘故,进取型蒸汽机车对铁路物料要求相对更多,每一里的造价成本,比前进型多了接近三成。

    “我们计划是修通安州这条路对不对?”

    “对,毕竟武汉两百万人口,粮食消耗极大,每月占据船

    运资源比重太高,要是能够从云梦泽以北运粮过来,不但解决吃饭,还空出了船舱。”

    “那就用前进241型,路修得差一点就差一点。”

    张德直接拍板,然后又道,“吴王不是在安陆吗?让他也掏钱。这个事情,不能是武汉一家的事情,他要掏钱,也必须掏钱。不但要掏钱,还要让他在京城说话。”

    “只怕吴王不肯。”

    “不会的。”

    老张摇摇头,对幕僚们做了分析,“他要考虑将来,不可能代代亲王传下去,安州相较沔、鄂,算是穷困的。云梦泽虽说越趋缩小,但终究还是横亘期间,安州那点物产,哪里够亲王开销的。”

    对安州来说,武汉就是门户,就是市场,能够轻松推开门户,自然是最好的。而且云梦泽每年变化太大,但总体来说,就是不断缩小不断消失。这就导致有些地方船运效率未必有多高,去年吃水可能还是一丈,今年可能只有两尺,没个准,不好说,这就让云梦泽让人又爱又恨。

    再一个,安州矿产丰富,水田产出又不差江夏武昌,总人口相对较少的情况下,富余出来的粮食就多,而武汉对粮食的消耗是显而易见的。

    尽管张德有资源随时轻松调动几百万甚至上千万斤粮食,但这种资源调动本身,就是在消耗大量资源,非常没有必要的事情。

    只有类似之前淮扬巨贾准备在辽东搞事的时候,张德才会显露一下獠牙,平时怎么可能干这种无脑的举动。

    “若是线路繁忙,只怕前进241未必能拉多少货,使君,若如此……”

    “一台车不行就两台车,前拉后推,还怕拉不动货?”

    听到张德的话,几个大工都是愣在那里,毫无疑问,他们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怎么了?”

    张德一脸奇怪,看着几个面红耳赤的大工。

    “无甚,便听先生的。”

    大工们面面相觑,他们颇有点灯下黑的感觉,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没想到呢?

    只是车头前拉后推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除了工程技术上的问题,还有调度管理,但这些都只能靠生产中摸索经验,别无他法。

    跟吴王府很快就联络上,李恪人在洛阳,没办法来武汉,来得人还有点交情,是现在吴王府的红人柳范。他跟柳奭算是族兄弟,两人分别在吴王李恪、晋王李治处投资,也各有所得。

    和柳奭不同,柳范前几年还是侍御史,认真来讲前途一片光明。但柳范眼光独到,料定最近几年会有大变化,直接跳出了中央权力场。

    实际上他跳出来之后,弘文阁就改组,皇权进一步集中不说,原先御史台三院改组的意思也甚嚣尘上。

    台院、殿院、监院最近几年仕途不顺甚至被斩落马下的御史不在少数,御史进谏君王的成功率基本为零,监察权、建议权被极大削弱,反而那个什么狗屁进奏院,颇有点替代了他们的意思。

    御史地位之尴尬,历朝历代都没有这样的。

    柳范这几年那是相当的庆幸,只可惜当初择选出路没有太多选择,当今皇帝的儿子就那么几个,想要能混口饭吃,还能有门路东山再起,最好的地方肯定是东宫。

    可惜现在李承乾不收人,而当时权万纪冲他伸出了手,索性就结了个善缘,跑来吴王府跟权万纪打配合。

    权万纪主持吴王府内务,负责吴王李恪的日常装逼。而柳范则是凭借家世出身以及官场经验资历,帮吴王李恪拉订单拉赞助拉业务。

    仅仅是推销望远镜这一项,吴王府上下都攒了足够两三代人挥霍的家底。

    以往只有中央军才有的福利,如今不但下放到了诸边边军,连探险队都开始大量采购。

    而要说通朝廷解禁望远镜,靠权万纪来公关那是不行的,没那个江湖地位和资历,但柳范活动了一年多,朝廷就解除了望远镜的禁令。

    这种能力和人脉,都是顶级的。

    柳范眼光独到,当武汉派人前来接触修建铁路的时候,一开始柳范以为是畜力铁轨,当听说准备上马蒸汽机车的时候,柳范先把事情答应下来,然后再磨条件。

    条件谈判肯定不是一天就搞定的,期间李恪和权万纪都问柳范,为什么先答应了修路,这样不是任人宰割,十分被动吗?

    但柳范的思考角度却不同,他认为如果先去谈条件,说不定武汉就把铁路往黄州去修。所以,先解决有无问题,把肉先定下来,至于怎么吃,吃多少,那都是后续才要琢磨考虑的。

    果不其然,当李恪终于得空从洛阳前往武汉一趟,看到前进241型之后,这才觉得后怕,要是当时武汉接触的时候柳范没有直接先答应下来,而是跟人磨嘴皮子,搞不好武汉真会转头往黄州去修。

    因为第一条铁路是实验性质的,但不管怎样,其运力之惊人,简直闻所未闻。而且修建这么一条全新的铁路,糜费绝对是金山银海,可是同样的,安州只要顺利接通武汉,整个安州的资源,就能真正得到变现。

    而且李恪可以断言,只要铁路不断,他在安州的家业,也就不会断。

    。m.

第二十七章 资本

    “逢山开道遇水造桥,硬气话当然可以随便说,不过咱们做工程,还是要落在实际。从汉阳到安陆,走马操船算下来,也就是二百里不到。但要修铁路,咱们毛估一下,少说要三百五十里。”

    机车厂的车间内,一群大工坐在马扎上,跟张德围了一圈。

    “铁路一里地造价是多少来着?”

    老张随口问道。

    “回先生,保底一万五千贯。”

    “哈……”老张冲说话的大工摇摇头,“不老实啊,不要怕不拨款下来,一万五千贯要是能做起来,到时候工程结束,缺的资金部分,是你来补?”

    听到张德的话,一群大工都是哄笑了一下,刚才答话的更是面红耳赤。

    这几年搞研发搞工程,老油条也多了不少。有时候为了拿下工程项目,喊个低价也是常有的事情,先把工程攥到手里,到时候钱不够了,直接让甲方加钱,不加钱就完不了工。

    贞观朝的甲方一般都是弟弟,除非遇上李皇帝这种,否则被武汉土木营造“小团体”硬吃,那是时有发生的事情。

    但普遍甲方也只能忍气吞声,无它,有了独步天下的技术或者施工团队,想要软弱一点都不可能。

    趾高气昂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武汉这地界,到底不比中国,山连山水连水的,还有蛟龙犀牛出没的云梦泽,这一里铁路的造价,上两万贯就算没有,但也不差多少。整个大工程算下来,七百万贯总预算是要的。”

    说到七百万贯的时候,老张语气淡然,但一众徒子徒孙们都是脸色微红,神色更是心潮澎湃的模样。

    七百万贯,够灭多少回突厥的?

    把所有的实物税都算上,要占到贞观二十二年朝廷总岁入的百分之七点几。要是把损耗都计算进入,扔给贞观朝廷去做这个大工程,能吃掉百分之十几的岁入。

    这样的工程,一个不小心,会搞出大崩盘出来,连锁反应是相当强的。

    当然了,好坏一体两面,工程要是顺利,带动整个社会运转起来的资源,就不是区区七百万贯。

    先行条件,朝廷是肯定没有余钱来修铁路,毕竟李皇帝手头还有三条板轨要搞定,加上之前连续几年“举债”,每年偿还本息,也是不小的压力。

    现在收缩河中、西域的力量,就是为了稳住现在的财政局面。

    西突厥为了脱离唐朝的掌控和灭族追杀,把整个远西搅合成了一锅粥,帝国疆域的最西段,自然就会出现一段相对和平的时期。

    当然治安战还是不会少,但这年头的治安战,打起来相当的轻松,一伍唐骑能够裹挟最少一百倍的仆从军,外加一百倍的后勤奴工,也就是说,五个唐朝骑兵,实际上在河中地区玩治安战,其实是一个千人队。

    帝国的威权加成下,根本不存在愿意对抗帝国的蛮族“有识之士”,凡是敢跳出来造反的,无一例外,都是无知者无畏。

    所以当长孙皇后御赐“昆仑海”之名后,西域虽说相对贫瘠,却也而成了河中前线的后方,而且相当稳定。

    这就创造了低成本治安战的环境,程处弼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被调离西军,专任天竺地的长官。

    “七百万贯听着多,但分摊到每年的工期中,也就不算多。汉阳到安陆的这条铁路,我看两三年修不好,少说也要五年光景。咱们就照五年来计算,每年投入也就是一百四十万贯,还是可以接受的。”

    而且张德也没打算这条汉阳到安陆的铁路,就全部由武汉出钱,中央政府不管愿不愿意,看在路权的份上,咬牙也要掏钱出来。哪怕掏钱的形式是从武汉借钱,但所有权必须明确。

    除了政府投入,民间融资也是一个重要渠道,尤其是大贵族,在贞观二十四年的当下,一味追求家族规模和财富累积的已经很少了。

    连侯君集都放弃了继续谋求国朝体制中的江湖地位,而是专心猥琐发育家族底蕴,那些李皇帝的儿子兄弟们,堂堂亲王,只要不是品行太差,底下的幕僚都会有建议规划。

    吴王李恪攒了一大笔钱没有意义,子孙后代能够保证还沾点皇族关系就不错了,而传世物业到手,才是真正的旱涝保丰收。

    当然毫无疑问的是,哪天中央政府威权碾压武汉这种反贼了,传世物业被收走也是可以想象的。

    只是三代五代人的,维持体面不成问题。

    张德要修汉阳到安陆的铁路,李恪掏钱投资,短期内回本没希望,但到他儿子孙子辈,每年红利吃起来能撑死。

    更何况,张德让人跟李恪描述的,可不是铁路修到安州就完事儿了,他还想修到洛阳,修到长安去,关洛地区只要被打通,三个超级城市被串联起来,做什么生意不赚?尤其是亲王级的大贵族。

    “一年一百几十万贯投入,愿意投钱进来分一杯羹的,肯定不在少数。咱们江西难道物产不丰饶吗?只是这江西的米面粮油,想要进入中国,相当的不易啊。便是一只橘子,由南到北,操船过境骑马赶车的,烂了的是多数。”

    蒸汽机车只要运转起来,和直接收益以及间接收益比起来,运维成本就是九牛之一毛。

    更何况,再你如何牛逼,蒸汽机车的老司机,他也只是个车把式,这年头天然没有地位。也就是说,整个铁路系统的社会地位,是不可能达成老张非法穿越之前那种程度的。

    这需要十几二十年的经营,通过利益不断倾斜,才会扭转状况。

    但在此之前毫无疑问整个铁路系统的薪资条件,是相对较低的,而且整个铁路系统的官吏员工,也并不会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那……先生可有安排?”

    大工们的小心思有,但还没有飘,他们还没有成长到有资格下场入局,能骗一点经费就已经是相当有勇气有野心了。

    “先成立项目部,融资也好,招聘也罢,都由项目部去做,你们专心规划线路准备开工。”

    “是,先生。”

    。m.

第二十八章 运作

    汉安铁路项目部正式成立,除了几个技术顾问之外,大多数工程人员都不在其中挂职。

    整个部门还比较精简,也没有对外宣传汉安铁路项目的意思,实际上即便在忠义社内部,知道蒸汽机车正式进入实用化的人也不多。

    “殿下,汉阳铁路诸事不止钱财开销,为铁路将来计,武汉必要兴办专修学堂,以备不时之需。”

    从汉安铁路项目部略微了解了一下情况,权万纪这个精于“算计”的老江湖,差不离就能摸出点未来变化。

    按照现在的条件,武汉想要运作几条铁路是不可能的,但只要铁路上线,又怎么可能只有一条汉安铁路?

    别的地方不知道,安陆也是有矿山轨道的,这时吴王府的一个进项,然而只是矿山轨道,尚且需要专业的工匠不时维护,还要培训专人掌握轨道管理的技能。权万纪就算不了解蒸汽机车的威力,但以小见大,照着三百多里轨道来计算,那也是成千上万的专业岗位。

    “万纪之意,是除了投资汉安线之外,在安州也兴办学堂?”

    “正是。”

    权万纪点点头,吴王的智力是上佳水准,可惜出身差了点,否则权万纪也不会像现在这么老实。

    不过眼见着皇帝身材走形,越来越跟魏王李泰一样,权万纪还是有点庆幸,没有贸贸然就通过吴王府为跳板进入中央。

    一旁柳范听了权万纪的分析,也在暗自琢磨,心中暗道:若是武汉真要兴办铁路专科,还真要好好地帮一把柳奭。

    原本柳范并没有多上心,柳奭想要在湖北或者江西做教育厅的大佬,光靠送女还差点意思。

    不过现在,要是吴王府也挺身而出,那跑去江西做教育厅大佬可能还有难度,但在湖北,却是成算大大增加。

    “若如此,适逢柳奭在武汉,殿下若是属意铁路专科之教育,不若扶持柳奭就官于湖北。”

    都是自己人,柳范讲话就相当的直白。

    李恪一听,倒是眼睛一亮,只是片刻又有些犹豫:“邹国公为湖北总督,怕是不好说项。”

    “不!”

    忽地,权万纪抬手正色道,“时人皆知张公谨之总督位子,乃是为张德所留,殿下以为梁丰县子同邹国公,两者哪个难以应付?”

    “自是张德。”

    想也没想,李恪脱口而出,说完之后,自己反应过来,点点头道,“不错,此时插手铁路专科学堂之事,却为最好时机。”

    要是张德上位,成为湖北总督,他李恪嗓门大不起来。

    “时下武汉既然秘而不宣,自是不想知道的人太多,张德能来知会殿下,可见也是愿意和殿下交好。这光景早早办妥了柳奭的事情,还能在晋王殿下那里卖个情面。”

    人在京城,很多事情虽说不明朗,但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李治虽说是个病秧子,但到底是皇帝嫡子,说话分量很不一样。

    而柳奭又是晋王妃的娘舅,之前是求过晋王帮忙的,晋王不中用,要说李治内心没点愧疚没想要补偿,那还混什么?贞观大帝再怎么暴力上台,可还是鼓吹“孝道”,娘舅又没有被开除出长辈范畴,李治这点人品,那是必须要攒的。

    “那……当如何同邹国公及张操之沟通?”

    吴王有些犹豫,他和张公谨打交道其实压力有点大,因为张公谨坐在那里,总让人觉得亲切舒服,自然而然地,很多不方便的话,根本说不出口。求尉迟恭办事都没有这么别扭纠结。

    “邹国公那里,殿下不必前往。”权万纪神色自信地对李恪道,“殿下去寻琅琊公主,定当事半功倍。”

    至于送什么礼物……一个舞刀弄枪马槊生风的猛女,肯定就是往这个方向上去套就是。哪怕现在李蔻怀孕,不送刀枪棍棒斧钺勾叉,送一杆望远镜也是好的。

    再者,见了李蔻,吴王只要舔着脸把姑姑喊得热情些,琅琊公主还能轰他出门?

    “那……张操之那里呢?”

    “眼下武汉隐瞒蒸汽机车诸事,但料想这个工程定然是金山银海一般的规模,殿下不若联络几家亲善豪族,牵线搭桥,给武汉送钱过去。”

    李恪若有所思,跟他关系密切的地方豪门,其实他真的不怎么愿意搭理,而中央的那些巨宦,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亲近的。

    前隋遗留下来的豪门,早些年碰一碰就要出事,也就是贞观朝迅速进入盛世,这才没了太大的风险。

    权万纪跟李恪认真地分析了一下武汉的现状,要说资金雄厚,武汉也的确是雄厚。但现在让武汉一次性掏出多少钱来,也是麻烦,不是没有,而是要挪用。

    而铁路这个事情,相当的敏感,所有权必然要确认下来。当年京洛板轨本是华润号的“私产”,但是很快就被李皇帝赎买回去,更成了联通两京的重要渠道,也使得关洛地区,成了一个巨大的版块。

    有鉴于此,不出意外朝廷早晚还是要收回去的,这个皇帝不成,那就下个皇帝,早晚的事情。

    倘使皇帝收不成,总有名臣跳出来完成这个事业。

    略作分析,权万纪就料定只要蒸汽机车实用化的消息传遍京城,那么朝廷咬牙举债也要硬上,把所有权拿在手里。

    当然了,运营权可能会出让出去,毕竟掌握一应技术的地方,只有武汉。

    那末可以想象,不管怎么操作,朝廷和武汉,都会想办法举债或者融资,而且相当的欢迎。

    李恪这时候拉一笔很大的资金过去武汉,就算张德嘴上不说,心里肯定要记下这份人情。

    这时候,别说区区一个教育厅的二三把手,就算是一把手,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孤就去见见萧氏诸支吧。”

    吴王李恪一咬牙,显然是下定了决心,只要安安稳稳,不但能收获一个教育厅的厅长,还能跟一个亲王交好,至于给人带路融资,反而成了不算太出彩的额外之喜。

第二十九章 一千万贯

    忠义社广发英雄帖,然后冬月里好汉齐聚武汉,一边吃着火锅,一边畅想未来讨论钱途。

    “哥哥,是要做甚地大事么?”

    想问这句话的忠义社成员一个个眼睛放着光,这要是哥哥起事,他们肯定响应啊。搏一个几代富贵,简直是爽歪歪。

    然而老张一边涮牛肉一边道:“又想甚么呢,老夫这里有个财路,费些辰光,真要赚钱,也是六七年之后的事情。”

    “啊……”

    听到又是赚钱,顿时不少人兴致缺缺,一众社员都是自己吃喝开来,也不多想那些有的没的。

    “哥哥能说是财路,那定然就是。只是不知道要投几钱?”

    张德把牛肉沾了一点酱料,吃到嘴里之后,又喝了一点米酒,抄起湿润的手巾擦了擦嘴角,雾气腾腾之中,对众人道:“一千万贯。”

    噗!

    邻近几桌正在喝酒的社员直接喷了一脸。

    “……”

    “……”

    “哥哥,多少?”

    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下来,生怕听错了一个字。

    “一千万贯。”

    说完,张德拿起长箸,夹起腌渍好的嫩牛,在铜火锅中涮了两下。

    “一千万!”

    腾的一下不知道多少忠义社成员站了起来,那些贵族出身的,直接拿着酒杯跑到张德这一桌,凑老张面前堆笑问道:“哥哥,哥哥,这其中有甚地说道,快些说来!”

    巨贾商人之家的子弟,此时虽说神色意动,但毕竟不是少年时代,成年之后,江湖地位显然不能和还提时一样。

    小时候能够亲近的人物,长大之后身份有别,自然是要拉开点差距。

    “具体章程,老夫不便在这里说,明日去钢铁厂,会有专人解释。”

    “当然是一千万贯?!”

    有人不死心,寻思着真要是一千万贯的盘子,别说五年不产生利润,就是十年都能等。

    “一千万贯,你们能拿到的,不会超过三成。”

    “三百万贯……”

    不少人环视四周,心中飞快地计算着,三百万贯的话,如果项目前景极好,怕是只有一二十个人能入场,绝大多数只能望洋兴叹。

    但忠义社这二十年发展的规模何等广大,有些初代成员已经去世,可元老交椅就是元老交椅,再怎么实力不济,忠义社的牌子依旧响亮,有的是有钱人愿意投效。

    眼下忠义社外围组成的规模,涉及到四五万家商铺,遍布全国各大城市。

    至于骨干成员到底有多大升量,这些外围也只是能大概感觉一下,至于外人,那更是盲人摸象,根本不能一窥全部。

    张德这一桌都是老牌勋贵,其中尉迟家的尉迟环因为回京述职,明年还会不会下放地方还是两说,经过多年历练,尉迟环也非当年懵懂少年。

    此时听到张德所说,心中暗忖:如此规模,不外修桥铺路,只是普通路桥,哥哥不会拿来当做新奇,怕不是钢铁厂那些蒸汽机真的能在路上跑了。

    想到这里,尉迟环又琢磨起来:当年京洛板轨,最终为朝廷所有,怕不是这蒸汽机要跑的路,也是这般路数,说不定,哥哥已经跟皇帝谈妥,这半数份量,都是朝廷赎了去,剩下半数,才是武汉这里牵头能吃的。

    微微点头,尉迟环拿起酒杯,浅饮一口,也是淡定下来。要是这样,似尉迟氏这样的豪门,分一杯羹是稳的,更何况,凭他和张德的交情,尉迟氏掏多少钱出来,都能折算成股本。

    原本不怎么热闹的火锅宴,因为涉及到的金额实在是巨大,一众英雄豪杰的心情气氛,反而比火锅本身还要热闹。

    坐在尉迟环一旁的是屈突诠,屈突二郎这几年头发白了不少,人也沧桑,但并不衰败,反而精神昂扬。

    见尉迟环神色淡定,屈突诠心中也是奇怪,片刻后,他也明白过来,随后跟尉迟环一样,不动声色。

    等到火锅宴散会,众人散了出去,留下来的尉迟环和屈突诠,这才跟老张聊了起来。

    “哥哥,可是蒸汽机能在路上跑了?”

    听到尉迟环的话,屈突诠一时击掌,“刚才老夫还想社长所言,大抵是路桥诸事,听阿环你这么一说,豁然开朗啊。”

    言罢,屈突二郎冲张德道:“社长,那物事,当真已经到了能跑的地步?”

    “老夫养了几百个大工,难不成都是吃干饭的?”

    老张笑了笑,又拍了一下尉迟环的肩膀:“你这小子,倒是让人刮目相看啊,比大安强多了。”

    尉迟环笑的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事涉重大,还是问张德:“一条路要一千万贯,朝廷怕是掏不出这笔钱,难不成还要举债?”

    “不出意外,会问武汉借。”

    说罢,张德对尉迟环和屈突诠道,“此事说客是马相。”

    哪怕纠结武汉在帝国中的存在感,但马周作为弘文阁大学士,该做的分内之事,从来没有惫怠过。

    更何况,因为皇帝身材胖大,主要业务越来越依仗长孙皇后,反而让他这个点头相公重新恢复了一点活力。

    至于朝廷怎么偿还这笔借款,那就是另外一个事情,但首先朝廷肯定要把铁路路权拿下。

    实际上在京城活动的人中,除了马周,还有琅琊公主李蔻。

    挺着个大肚子的琅琊公主如今跑弟媳妇那里跑得勤快,为的就是说服弟媳妇用特许权的方式来偿还这笔债务。

    什么特许权呢?有时间限制的免税特许权。

    这个权力说穿了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当然了,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情。

    当年皇帝一句话就免了沔州的税,也能一句话免了辽东的税……但这一句话免税的弊端也很明显,随时能被收回。

    现在武汉在谈的,就是关于铁路相关产业的免税特许权,三年也好,五年也罢,多多益善。

    “除修桥铺路生产机车之外,只运营线路,怕也是相当不易。”

    尉迟环在地方混了很久,管理上的事情,鲜有轻松容易的。

    “铁路开工之后,会专门成立一家铁路运行联营会社。”

    张德跟尉迟环又透了个底,“赚不赚钱,就看它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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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工科生介绍:
玄武门发生了点小事情,没过多久,大唐就换了一个新皇帝。而一只野生的工科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来到了此刻的长安。原本因为和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大牛沾亲带故,想要混吃等死,但没想到大牛不要几年就会嗝屁。
于是,这只闯入大唐的野生工科生,决定发奋图强,争取有生之年做一台小霸王学习机出来,好名留青史。
他已经想好了,他的墓志铭上会这么写:小霸王其乐无穷啊!
唐朝工科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工科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