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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鲨鱼禅师     唐朝工科生txt下载     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五章 狗仗人势

    事涉地方重臣,不管张德愿不愿意,长孙皇后还是要跟武汉通报一下“当街认爹”事件。

    于是第二天武汉就收到了京城通传,通传内容送到老张的办公室,几个女秘书扫了一眼,当时办公室内就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连崔秘书都笑出了猪叫声,可想而知当时的情景。

    “这好端端的,怎么一堆人要认你作父?”

    吃午饭的时候,崔珏想起这事儿还是控制不住快活的心情,整个人都愉悦了。

    “吃你的饭!”

    瞪了一眼崔娘子,老张胡乱扒完了饭,便去找了坦叔。

    “那小子到底做了甚地事体?怎么京城这般鸡飞狗跳?”

    见张德找上门来,何坦之也是尴尬,具体的内容他当然是知道了。可是眼下张沧和张沔干得破事儿,还真是不好意思告诉张德。

    “兴许是差点曝露身份吧。”

    “怎可能?京城谁见过他们两个?”

    “二哥还好,但大哥长得极为像你,若是精悍之辈,便从眉目上试探一二,也未可知啊。”

    “唔……说的也是。”

    横竖就是喊一声的事情,也不吃亏。只是老张还是觉得奇怪,问何坦之,“老叔,当真无甚大事发生?”

    “真要是有大事,老夫还能坐在这里?”

    “那两个小子……唉,老叔多费心吧。”

    有心教育,奈何自己要加班,业务积压太多,就算自己幕僚团队年年扩充,还增加了一个秘书室,但还是连轴转,根本没机会停歇。

    这两年武汉产出的知识分子,已经开始内循环,可以自我产出自我更新,老张也基本从一线教学活动中抽身出来,偶有涉及教育,也是主抓教育制度建设或者队伍建设。

    工作上从样样一把抓,逐渐转为指导性工作。

    送了张德离开,坦叔这才松了口气,心中暗道:这如何跟郎君分说?大郎居然开了恁般馆子,这要是告诉郎君,怕不是又要闹腾起来。

    只是坦叔也清楚,瞒得过今天,大概也瞒不过明天。

    观察使府的消息渠道很丰富,而老张私人的消息渠道更多。说一千道一万,张德不仅仅是江汉观察使,这么多年带学生,天南海北的,说是青壮派中仅有的几个“门生故吏遍布天下”,绝对不为过。

    能跟张德在关系网上比一比的,也只有李奉诫、李泰、李承乾寥寥数人。

    果然,第二天老张就通过私人渠道收到了消息,一看两个儿子在京城的确是没有鬼混,可特么的居然打算让广大京城人民群众去鬼混,这就有点气不过了。

    “老子原本还担心你们忍不住诱惑,跑去大保健。他妈的直接开个大保健!”

    脸都扭曲了的张德寻思着是不是派出亲随把两个小子抓回来算了,可一想这事儿吧,到底还是隔得太远,横竖张沧和张沔开个“女儿国”,也没说就是要耍剑啊。

    得给孩子一个机会,否则的话,自己跟当年的李董有毛区别,连孩子都不放过。

    而此时在洛阳南城各坊走访的张沧、张沔,正忙不迭地收买各种胡姬,姿色太媚、太妖的都没要,专门挑拣了一些眉眼还算清秀的,便是收到了“女儿国”中。

    有京城行当中的魁首注意到了这几个南方人,本想着想要敲诈勒索一番,岂料一打听,那南方来的人,却是来京城卖酒的。

    酒名“桃花酿”,是豫州的特产,有道王殿下的追捧,还有蒋王殿下的名声。除此之外,到处买胡姬的卖酒郎,貌似住得地方也不简单,那原本是蒋王殿下在大同坊的宅院,是块上好的地皮,结果现在成了一个外乡人的。

    要说这人没根脚,用马眼想也知道不可能啊。

    除此之外,官场中有人也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豫南物流”的大龙头,居然还是杀贼的好汉,受了两县县令嘉奖的,属于典型的“人民卫士”,扔官场绝对算“自己人”。

    于是乎,就算没有蒋王、道王两个王爷的荆棘光环加持,光靠张沧自己的英雄光环,照样能够在京城混得穿。

    “怎么?蒋王殿下的物业,卖几个胡姬装裱装裱,也碍着谁家的好事不成?”自从发现京城人民特别害怕亲王这种生物,张沧每每遇上赎买胡姬跑过来加价的,都会祭出蒋王殿下的招牌。

    没错,谁都知道他住得地方是蒋王殿下曾经的宅院,别人就算怀疑,可以去许州求证啊。

    看看许州的蒋王殿下会不会反手一巴掌抽过来。

    看在《桃花会序》的份上,张沧只要不是搞了蒋王李恽的老婆,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你……你怎可仗势欺人?!”

    跟张沧竞价一个胡女的豪商管事底气很是不足地喊道。

    “兄台这话我可不能当没听到,兄台的意思是,我等前来赎买胡姬,是仗了蒋王殿下的势力……也就是说,在兄台眼中,蒋王殿下就是这样的人喽?”

    钱包卓一航当下跳了出来,扫了一眼同行,然后负手而立,淡漠地看着对方,“那我懂了。”

    “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

    一张脸由青变红,由红变白,那豪商的管事原本还想继续竞价下去的,只是张沧直接甩出蒋王殿下的身份,这事儿就没法玩。给人办事的中年汉子低了头,心道给东翁办事没办好,最多就是斥责,可要是跟蒋王殿下顶牛……

    眼下一篇《桃花会序》,蒋王李恽可以说是风云人物,连圣眷都沾了不少,他小小商贾,就算真是蒋王李恽仗势欺人,甚至是巧取豪夺,又能怎样?

    卓一航也只当张沧是狗仗人势,却那里晓得,张大郎琢磨的,就是加强人们对“女儿国”的印象。

    这是蒋王殿下的物业,怎么地?谁要伸手?可以试试。

    至于为什么没把道王殿下捎带上,可能是因为道王殿下人品好吧。

    吓走了竞价豪商的管事之后,中意的一个波斯胡姬就算入手。

    张家兄弟对视一眼,都是窃笑,这些小把戏玩起来,里里外外省了不少钱。虽说掏钱有职业钱包在,可钱包的钱是钱包的,也是自己的,给钱包省钱,就是给自己省钱啊。

    “贵人,老朽这一双女儿,就是贵人的了。还望贵人好好待她们啊。”

    胡姬们的“父亲”竟是当场滴了两滴眼泪出来,一边抹泪,还一边嘟囔,一副依依不舍、情非得已的模样。

    张沧要不是在武汉、江东见多了各种演技派,只怕也要被着波斯胡商给骗了。

    心中暗道:波斯杂种素来无情,儿女多如畜生,倒是来我中国装得甚有性情了,真是可笑。

    当下也懒得理会这波斯佬,让人把两个波斯胡姬扔到马车上,直接调转车头,返转大同坊。

    只是离开这坊市的时候,借口有个马车停当下来,车窗内的帘子被悄悄地掀起一角,里头有双眼睛忽闪忽闪打量了一会儿,随后穿出来柔柔声调:“五叔,跟着那车马,看看他们是做甚么勾当的。”

    “七娘子,这还用跟着?来这坊市买波斯胡姬的,要么是浪荡子,要么是开南城瓦楞铺子的,横竖是腌臜货色,何必跟着去看,没得污了眼。”

    “五叔跟着就是。”

    “这……”

    五叔一愣,全然没想到七娘子居然这么执拗,但一想也不妨事,便道,“那好吧,不过七娘子,不可在外逗留,还需早早回转,不然二公子会担心的。”

    “五叔放心,我只是看看,在外面逗留了作甚?”

    返回大同坊的张沧一路走了几个街坊,忽地感觉有点不对,沉声对张沔道,“老二,后头那马车……别看!用刀。”

    张沔摸了一把匕首,假装把玩,然后通过镜面反射,顿时看到了一辆马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嗯?是温宅的家纹。”

    “莫不是……”

    张沧眼神疑惑,看着张沔。

    片刻,张沔摇摇头:“不像。”

    要真是温挺要抓他们,怎么可能就扔孤零零的一辆马车。

    “那就看看再说。”

    不多时,到了大同坊,等到让人把马车上的波斯胡姬送进院房的时候,那辆一直跟着的温宅马车,居然也过了坊门,到了大同坊内。

    “咦?七娘子,他们的车马,似乎进了蒋王殿下的宅邸……呃,这是换了门头?‘女儿国’是个甚么意思?”

    “五叔,怎么了?”

    “七娘子,他们似乎进了蒋王宅。不过,现在又不像是蒋王宅,门头上的匾额,写着‘女儿国’三个字。”

    七娘子一听,顿时大喜:“既是女儿国,女儿便能进去,我是女儿,自能进去。”

    说罢,全然忘了刚才怎么答应人的,从马车中钻了出来,直接往“女儿国”去了。

    “哎!不可!七娘子!”

    五叔顿时急了,也不顾不得照看马车,直接跟了过去。

    别看七娘子是个小娘,拎着裙裾小跑起来还挺快,到了门口,探头探脑正要询问,却见一只大手将她拎了过去,一张黑脸喝道:“私人宅邸,你乱闯个甚么!”

    原本吓了一跳的七娘子看清捉她的人之后,竟是也不怕,反而拍手笑道:“那日当真是好聪明,怎地从街口跑了的?”

    “……”

    张沧寻思着……这是怕不是个傻妞。

第七十六章 小冲突

    “好胆!”

    一声厉喝,张沧顺着声音看去,有个中年汉子箭步一跃,朝着自己面门就是一拳。

    “哪里来的猪狗!在这里撒野!”

    不等张沧反击,左右跳出两条大汉,都是钵儿大的铁拳,照样也是砸了出去。只是让张沧意外的是,他拎着一个小妞后退的光景,中年汉子受了左右夹击,居然还能垫步进来,矮身就是抬腿一扫,旋即弓步抬肘,只是轻轻地一推手肘直接顶得一个护院差点岔气。

    “七娘!快走!这是个贼窝!”

    张沧心说你家才是贼窝呢,当下喝道:“欺上门来,还敢口出狂言,这是当我豫州无人吗?”

    中年汉子脸色铁青:“放了我家姑娘!”

    “哼!”

    随手将手中的小妞一扔,张沧目露凶光,喝道:“都还愣着作甚!把这乱闯乱闹的猪狗打残!打死不论——”

    “七娘快走,我来挡着他们!”

    那汉子正要从怀里摸个物事出来,却见一个套索“嗖”的一下就把他套了起来,不远处张沔看傻子一样收紧了绳索,随手扔给身旁的汉子:“捆扎起来,解送官衙。这京城当真是乱七八糟的,甚么猪狗都能往人家蹿。”

    一刹那的动静,简直是天上地下,那小妞已经吓得脸色发白,但见自家五叔被捆扎起来之后,才反应过来:“莫打莫打,我们不是恶人?是我擅自做了恶客,我本京城良家,又是北都大户,非是坏人,莫要送官……”

    “你这小娘好不讲道理,明明是你乱闯,那厮还乱泼脏水,说我这里是贼窝。这京城难不成是不讲道理的地方?你家大人是谁?报上名来,我定要寻他去理论!”

    “……”

    七娘虽说急的脸色通红,却还是没有透露自家底细,真要是说出来,众目睽睽之下,简直是丢人到了极点。

    要是把自己是前中书令的孙女说出来,别人不但不会惧怕,说不定还会编排什么故事出来,没得辱没家声。

    “有道是‘民不举,官不究’,你有甚么赔偿,若是满意,放你老小两个狂人一马,倒也无妨。”

    张二郎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当下似是给了对方一个台阶。

    那被捆扎起来摁在地上像一只待宰老猪的汉子却是叫嚷道:“你们待怎地?”

    “钱粮财帛,总计有些值当的物件,三五贯不多,七八贯不少。你适才一通老拳,打了我们两个护院,这汤药费算得可还公道?”张沔也是受何坦之训练过的,虽说不像张沧那样勇猛,可眼力还是有一点,“你用那骁果出身的散手对付寻常人,当真是狠辣,也好意思么?”

    原本躺地上的汉子还兀自嚣张,被张沔这么一说,顿时整个人都萎顿下来,老脸一红,没曾想被人看穿了手脚,支吾了一声:“某是惦记着姑娘,自然顾不得轻重,你这小郎既然有这等眼力,想来也是有名号。某在山西闯荡,跟河北林轻侠有过照面,不知几位可曾闯荡过,若是听过林刀头的名声,便给个薄面……”

    前隋骁果是为数不多有专业军事技能训练的,“手缚”虽说传自汉朝,但几经战争,变化极大,毕竟这年头拳脚真心没什么卵用,一应技击手段,本质上都是兵刃在手的变化。

    “林轻侠?没听过。我等豫州人,河北的好汉,能见上几回的?你还是休想攀扯交情,痛快点,给个十贯八贯,你带人走,我们也不报官。今日的事情,便是打官司,你也是稳输的。”

    一听对方居然不知道河北林轻侠,五叔也是郁闷,心道这些豫州来的土包子,真心是没眼界。

    只是要掏十贯八贯出来,这时候怎可能有,于是道:“出来匆忙,本就是接送姑娘放学,哪里能带着钱的?你们若是信得过,等某回转支了钱,再来大同坊。”

    “哈哈哈哈……”

    张沔仰头大笑,“你这老货,当我们是甚么?初到江湖的雏儿?甚么东西!弟兄们,把这厮送衙门去!”

    “别别别,钱是没有,值当的物件还是有的,我这里有个珠子,且先寄存,少待回转过来用钱赎,可好?”

    说着,七娘从腰间解下一个香囊,上头有个珠子,正要把珠子扯下来,张沔上前一步扫了一眼:“呵,我还当是甚么,不过是丁点大的珍珠,这值当个甚么?这等货色,我们‘豫南物流’成千上万颗,我随手就能抓几颗出来打赏勾栏里的小姐……”

    张沔还真的就从怀里摸出来一把珍珠,一颗颗都是大得很,色泽、档次、规格、纯净度……都不是七娘香囊上那颗能够比的。

    别说是七娘了,连张沧都觉得奇葩,心道这个弟佬怎么身上还揣着珍珠的?

    他哪里晓得,白洁生怕自己儿子吃亏,平日里抹脸的珍珠,时不时就塞几颗给他,以备不时之需。

    “这……”

    地上跟一只死狗差不多的五叔本来就觉得郁闷,这当口感觉就是被人翻来覆去抽了七八十个耳光,火辣辣的痛。

    张二郎一脸不屑地看着正要努力扯下珠子的七娘:“就这等货色,白送我都不要。倒是你这香囊,手艺倒是独特,用了三五种钩针针法,花色也是别致,是用了心思的,遇上有眼缘的,叫卖二十贯都说不准。”

    “那这箱娘都抵在这里!”

    七娘立刻打蛇随棍上,把香囊往前一递,张沔没有接,而是看着张沧笑道:“大哥,收着吧,这是个好物件……”

    话是没问题,就是眼神和语气有问题。

    看着自家弟弟一副猥琐的模样,明明是个英俊小郎,这光景简直就是油腻到不行。

    张沧有心说“我不要”,可张沔都说这玩意儿值二十贯了,那还说个屁。

    几个护院们都是服帖,尤其是张沔随便从怀里一抓就是一把珍珠,那架势……简直了。

    别说认识没多久的豫州老铁,就是一路尾随的卓一航,也是目瞪口呆,他寻思着那小娘子的珍珠,也不像是档次低的啊,怎么可能是便宜货色?

    可问题又来了,张二郎抓出来的,那当真是极品货色,万里挑一都挑不出的那种,怎么看都像是贡品珍宝,偏偏一抓一大把……这他妈是挖了龙王的祖坟?

    “松绑!”

    张沧一脸纠结地收下香囊之后,张沔一抬手,几个大汉又把地方绑着的五叔松了开来。

    起身扭动了一下关节,五叔哼了一声,虽说愤愤不平,但还是抱拳道:“某家温五,南城朋友称呼一声‘碧侠’,咱们后会有期!”

    言罢,五叔连忙招呼七娘:“七姑娘,走吧。”

    “哎,这就来。”

    七娘点点头,小步跟着,到了门口,还回头看了一眼“女儿国”里头的景致,那张大郎正捏着香囊,冲张二郎黑着脸……

第七十七章 请人

    “香囊,哈。”

    握着手中的香囊掂了掂,张沧看着张沔,皮笑肉不笑的,“你这小子,倒是作怪到当哥的身上。”

    “嘿嘿,大哥,那温娘子却为良家。”

    张沔话音刚落,卓一航愣道,“怎地知道是姓温?”

    “那温五不是自报了家门么?”

    “一个护卫,不作数吧。”卓一航随口回着,凑过来一看,“嘿,大哥,这物件还真是好东西。”

    毕竟是成都人,对锦缎丝绸很有研究。虽说张沧没递过去,但卓一航还是道,“正如二郎所说,这里头用了甚多钩针针法,非是寻常刺绣。大哥若是不信,可以将香囊翻转过来,保管成了另外一款香囊。”

    “噢?”

    张沧有些诧异,“岂不是苏州的技法?”

    “正是苏州技法,要说这……咦?大哥还去过苏州的么?怎地连这个都知道?”

    “搓澡听客人说的。”

    “……”

    搓澡就这么万能么?早知道搓澡这么厉害,卓氏就应该几百年前开澡堂子,到处给人搓澡,精英子弟还不得多如牛毛?

    一脸憋屈的卓一航满肚子的话说不出,只好换了个话题,问张沧:“大哥,这几日还要请几个教坊的人过来训练一二,否则这些胡姬,不成体统,能表演个甚么?”

    “谁要请教坊的人过来了?”

    张沧一脸奇怪看着卓一航。

    “呃……不请教坊的人过来,谁来训练这些胡姬?”

    “我啊。”

    卓一航听了顿时毛骨悚然,心道咸宁市的搓澡工,还有这等技能?寻思着平日里不敢说秉烛夜谈,但也时常耍在一起,这感觉,有点被人揩油的意思啊。

    见卓钱包表情丰富,张沧也是被笑了:“卓老板,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我教这些胡姬,又不是讨好人的手段,不过是搓澡的技法而已。”

    “……”

    入娘的搓澡!

    卓一航牙都酸了起来,买了这么多形貌端庄的胡女蛮女,特么的还是搓澡?这不搓澡不行吗?

    “卓老板放心就是,某家自有上等手艺。不拘按摩、推拿……都是江湖不传之秘。”

    虽说张沧说的正经,可卓一航看了看张沧,又看了看院房中眼神各种忐忑惧怕的一个个胡姬,寻思着这么好的资源,凭什么不做皮肉生意?

    卖肉多赚钱呐,旱涝保丰收,说不定还能跟洛阳令攀上关系。万一有什么娱乐活动,还能联系他们这种员工数量极多的大型企业……

    这,白白地浪费资源啊。

    “若如此,怕是想要做大甚难。”

    “无妨。”

    见卓一航情绪低落,张沧安慰他道,“横竖有‘桃花酿’在,卓老板不会亏了去。”

    “也只能如此了。”

    心中又道了一声可惜,寻思着这搓澡真有这般魔力么?徒呼奈何,他又作不得主,就是个钱包,只好想着能不能多卖点酒水,也算是回了点血。

    这一回到处赎买胡姬,也是下了大本钱的。一个五十贯一百贯两百贯的,一百个胡姬就是要散尽万贯。这得赚到什么时候,才能赚回来啊。

    “对了卓老板,京中咱们不熟,虽说借了蒋王殿下的名头,可这京中行走,还是要有熟门熟路之辈。请几个帮闲,最好是去新南市打听一番,看看麦公祠那里,可有甚么会馆有合适之人。”

    “我这就去。”

    权当散心,卓一航点点头,转身就走。

    他前脚刚走,张沧把香囊打开,翻过来一看,还真是双面绣,“还真是好手艺。”

    “哈,大哥,若是中意,掳了去。”

    “滚,你当我是‘宝龟如来’么?”

    “‘宝龟如来’算个屁,大哥是大慈大悲摘花使者,送个女郎一桩姻缘,岂非功德无量?”

    “玄奘法师回来,定要打死你……”

    “哈哈。”

    张沔贱笑一声,又道,“大哥,开这个馆子,还是请几个玩耍人过来。那些个京城浪荡子,只消是落拓的,可要请上两个?”

    所谓玩耍人,就是职业玩家,兼职“官托”,也兼职掮客,总之,拿工资也拿提成也拿奖金还拿外快……是典型的高收入自由职业者。

    千几百年都不会被淘汰的主,只要还有等级,只要还有上流社会,这些“玩家”就不会消失。

    他们或许原本也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只是落魄了,又或者家道中落,再或者是个庶出的废柴,唯一技能就是各种欢场熟门熟路,于是乎,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欢场吃欢场。

    欢场中的老油条,跟他们谈感情都是免谈,再如何英俊潇洒人模狗样,混来混去就一个字:钱。

    张沧和张沔小时候各自听家里说自家老爹的过往,当初长安少年中,这种“玩耍人”多得是,最出名的一个,就是蒋国公家的次子屈突二郎。

    这浪荡子原本没什么出息,直到遇上了张德,又屡次接触,终于咸鱼翻身。

    一众隋末、武德的老臣门第中,抛开那些高门大户,屈突通这一家算是为数不多还能维持体面的。

    大概也是因为有屈突诠这个“老前辈”的光辉历史在,这年头的京中少年,也多有以他为榜样,江湖地位着实不算低。

    “‘玩耍人’随缘吧,这光景想要寻一个合适的,不甚容易。”

    “过几日我去北市看看。”

    “也好。”

    兄弟二人正说话着,门口突然传来呵斥声:“你是甚么人?探头探脑是要作甚!”

    “几位好汉,在下非是贼人,只是瞧见这宅邸换了匾额,便来张望。‘女儿国’……莫不是要做个秦楼楚馆?若是如此,在下倒是想要在这里寻个差事……”

    “滚!甚么秦楼楚馆,都不知道你在说个甚么!再不走,俺这拳头可不长眼!”

    “好好好,这就走,这就走……”

    “且慢。”

    张沧出了门口,就见一个消瘦青年穿着一身破旧锦袍,眉眼还有乌青,正狼狈不堪地往外走。

    “你怎地说是这里要做秦楼楚馆?”

    “噢,适才张望,瞧得不真切,只看‘女儿国’三个字,便自以为是。在下又看了两眼,见庭院周正,又无甚工程,想来还是个正经去处。”

    那青年微微抱拳,行了个礼,显然是为刚才说“秦楼楚馆”道歉。

    张沧点点头,笑道:“不若借一步说话?”

    “这……也好。”

    青年略微犹豫,但想了想自己也没什么去处,点点头,便跟着张沧进门。

    倒也没有请去厅房,只是在门房处寻个地方,那青年自报了一下家门,让张沧倒是有些惊讶。

    因为眼前这小子,居然是张亮那老匹夫搞过一娘们生的种,只是不能确认是不是自己的种,这便养在了外边。

    京城还真是稀奇。

    张沧心中这般想着,却听这个名叫张申的家伙道:“大人虽说时有照顾,这身份却是不好行走,科举应试了几次,也不见甚么盼头,这便厮混人间。也不瞒兄台,在下这乌青眉眼,也是被人打了一通,才这般的。”

    听他这么一说,张沧倒是对他有些好感,这些事情要求证起来不难,若是真的,倒也是个愿意折腾的倒霉蛋。

    “前头有个豪客,有几个待嫁女儿,本以为是个憨傻的,在下……在下便支吾了个身份,让他以为我是张梁丰的……”

    “好了别说了,我懂。”

    心中感慨,张沧寻思着这小子也真是个机灵鬼,当下有了计较,便问道:“听你说话,想来对这京城欢场很是熟稔?”

    “也就这点微末见识。”

    张申脸皮一红,显然这也不算什么高大上的姿势……

    可他也不是笨蛋,“女儿国”摆出这么个姿态,肯定是要用掮客的。他混迹市井也有些年头,而且便宜老子张亮虽然不能扶持他,但钱粮管够,开销是不愁的,出来厮混,不是大买卖大行家,他张申还看不上呢。

    眼下见张沧这般细问,他便知道,兴许自己还真是捡了个机会也未可知。

第七十八章 生意

    “七月,怎地今日恁早就回转了?”

    “在大同市寻了个差事,东主开了饷,想着这几年都是花钱,却是未曾往家里拿。这便去了北市,换了些银锞子。”

    张申因为是七月生的,所以取名为“申”,小名就叫“七月”,也没人叫他字号。纵使有几个文化人相熟,也不可能拿他当做亲朋好友。

    住在城南比较偏,在里仁坊有个三进宅院,张亮倒也没亏待他们母子。里仁坊还有个叫做“三大碗”的茶肆,就是张申的母亲在打理。

    说起来,张申能够厮混市井,在欢场中搏点名气出来,也是因为这家茶肆。他母亲早早就买过胡姬当街卖唱,很是吸引了不少永通街往来的客商,但凡走永通门的人,就没有不知道“三大碗”的。

    而且“三大碗”也不是什么粗茶,张亮也是花了本钱,给这对母子介绍了稳定的茶叶货源,即便比不上入贡的雀舌之类,也是楚地新辟的好茶。

    哪怕是解渴,附近开办客舍的人家,也愿意直接在这里订购茶水。客舍中的旅人,觉得着茶水好,一气就能喝三碗。

    这就是“三大碗”的由来,说的就是茶水好。

    一只褡裢也似的口袋,往桌子上一掼,张申看着母亲柳氏:“东主是个豪客,出手甚是阔绰。”

    常年做点生意,柳氏也听得出来这口袋中的份量,当下一惊:“莫要是甚么昏头差事。”

    “不会不会,阿娘放心,他是得了两县嘉奖的英雄。麻城县外杀过匪,新息县内抓过贼,还有道王、蒋王两个王爷扶持,非是寻常豪强。”

    “咦?那便是个厉害人物,你定要攀扯好了,将来说不定,也能让你做官。你家老汉是个胆小怕死的,这光景天天跟着甚么‘九鼎’过活,前几日差点被炸死,越发地谨小慎微,不敢到处走动。你听为娘的,指望你家老汉是不成的,他到底有个亲儿子,早晚袭爵,到时候说不定让你不得活,这光景问他多抠些钱财出来,也就罢了,其余……指望不上。”

    “嗯,我听娘的。”

    张亮胆小怕死人尽皆知,让他掏钱可以,让他给便宜儿子铺路,那是万万不敢。别说便宜儿子,亲儿子张顗也是跟着张德厮混,才有了底气。

    见儿子乖顺,柳氏很是满意,打开了袋子一看,顿时惊呼起来:“我的天爷,怎地恁多钱!这……这哪里是银锞子,这是银元啊!”

    说罢,柳氏连忙抓了一把起来,撒在桌上,眼睛都瞪圆了。拿起一个吹了口气,嗡的一声响,顿时眉开眼笑:“哎呀呀,老娘没白养了你,这么多年,终于见着回头钱了。这些银元,娘给你收着。”

    “须留二十个给我。”

    张申见母亲高兴,也是乐呵呵地傻笑。

    “要恁多作甚?”

    她却是不管儿子到底做多大的事情,才有这么多的银元,一把抓住了口袋,眼神很是警惕,生怕儿子把钱拿了去。

    “东主让我寻些‘点子’前去他那里消遣,这有钱的哥儿,跟他们玩耍,身上无钱岂能玩得到一起去?”

    柳氏一听,顿时眼睛一亮:“这么说,将来还有进账?你这东主是个上等阔佬啊。多大的年岁?若是四五六十,为娘便去看看……”

    说罢,她还撩了一下发丝,尽显意动之色。她年轻时自然也是有几分颜色,否则张亮岂能看得上她。这光景虽说也是三十多岁直奔四十,可常年跟着茶叶打交道,倒也是不显得太老,曾经余韵,至今犹存。

    脸皮抖了一下,张申哭笑不得道:“东主是个少年郎,二十岁都不满哩。”

    “嘁!竟是个雏儿,罢了,老娘要是生个女儿,连夜就剥光了送他被窝里去。嗳,他可爱俊俏小哥的?七月你自小娇惯着养,是个白白嫩嫩……”

    “娘!”

    黑着脸的张申更是郁闷,“还是给我二十个银元罢!”

    “罢了罢了,这事情横竖就是眼睛一闭,你真是个不晓事理的。我听馆子里的说书先生说,以前还有皇帝也是专门卖了屁股才能登基……”

    “银元!”

    “给给给,记得下回带你那东主来家看看啊。有钱的阔佬,合该喝咱们家最好的苏州茶叶。”

    张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一边走一边想着“女儿国”那里的布置,片刻,就有了计较,先行去了几个勾栏。

    南城的妓院鱼龙混杂,有些妓院更是满屋子的性病,可因为免费奉送安全套,愿意省钱去爽一把的还是有,简直是让人无语。

    好歹也是有名的哥儿,张申关系好的几个妓院或者“半掩门”大妈妈,都还算干净,只做老客熟客。

    有钱在身,说话底气也要足一些。

    张申先去永通大街叫了一桌席面,有三五桌,酒水管够。然后再去一家家叫来吃饭,算是请客。

    能被张申请的妓院,不是有执照的,就是背后有人的,哪怕是“半掩门”的大妈妈,往往都是以前脱籍的大红牌、大花魁,最不济,也是跟哪个权贵滚过床单,然后拿了一笔钱走人过活的。

    人面关系上,还真是不差什么。便是张申自己,好歹还有个便宜老子张亮,再怎么怂逼,那也是国公级的大佬不是?

    “你说这七月是发了财还是怎地?这一桌席面,没个三五贯下不来。”

    “兴许是接了甚么活,有肥胖痴呆的‘点子’让我们一起宰?”

    “说恁多废话,等七月来了,问他就是。”

    吃饭的人陆续到齐,甭管是不是给面子还是不给面子,混一顿饭总归不亏。

    不多时,张申见人都到齐了,这才上桌笑道:“这一回请各家过来,是有个财路,某家一个人是吃不下,便大家一起发财。”

    “嚯!我就说,申哥是个念旧的,有良心!”

    有个老爷们儿叫了一声出来,只是手中筷子却也拿了起来,抄起来就是一筷子连刀的牛肉片,说完话就往嘴里塞,然后嘬了一口酒,酒水滋味很好,让他整个人眼睛都一亮,连忙再喝了两口。

    “眼下小弟在大同市寻了个差事,是南边来的好汉盘了个物业,那院房大家伙也是知道的,蒋王殿下的宅邸,大得很。”

    “呵!这是哪里来的阔佬,连蒋王的楼房都能盘下来?这可不是三五千贯能支应的,大同市虽说败落了好些年,可还是不便宜,再说了,靠着通济渠,做甚么买卖都不愁。我要是开个馆子在那坊里,不得赚翻?”

    啪!

    张申笑着击了一下掌,然后指着说话的人笑道:“说的好!好啊!都知道开个馆子那里好赚,平日里不是没遇着机会么?眼下便是有个机会,小弟跟东主说一声,隔着一条巷子,还有一块菜地园,匀出来,便做个馆子出来。”

    “咦?”

    有个做“半掩门”生意的大妈妈顿时一愣,“申哥,听你这话,你那老板不愿意卖肉的?”

    “不做,他自己做清水生意,能不能赚,其实我也不知道。劝了他一番,却说要是做了卖肉的买卖,怕被他家大人打死。”

    噗!

    一众欢场人物都是笑了出来,本以为张申是在开玩笑,却见他一本正经,顿时有人奇道:“都是赚钱,还要这般分的么?只是,七月,当真能从蒋王宅分一块地出来?”

    “哎,可不是蒋王宅,切不可这般说话啊。”

    张申连忙提醒道。

    “是是是,我这张嘴,该打,该打……”

    说罢,那人竟是连连打了自己嘴巴好几下,然后才道,“那这新操办的馆子,是有个甚么章程?七月不若细说一下。”

    “行,那咱们边吃边说,横竖都是赚钱的买卖。”

    “那就开吃!”

    “开整!”

    “来,七月,哥哥托大,先敬你一杯!”

    “随意随意,都干了。”

    “干了。”

    “干!”

第七十九章 老国公寻欢又作乐

    “李勣前头说的事情,阿郎以为如何?”

    “操之家的来京城送死一事?”

    张公谨翻了个眼皮,看也不看,慢条斯理地逗着鸟,他婆娘挺着个大肚子,眉头微皱,抬手就是一巴掌拍他胳膊上。

    鸟食儿散了一地,张叔叔吓了一跳:“你这女子,作甚?!”

    “操之行事不按常理,若是真的,你当如何?”

    “嗨,还能如何?你若是去问他,怕是回你一句‘死则死矣,大丈夫何愁无后焉’。他是个甚么人,这么多年,你还不懂么?”

    “予非是担心张德的心思,而是怕江阴的芷娘发狂。她是个狠辣女子,真要是出了甚么事端来,你莫要忘了,洛阳宫下还埋着一堆花火,别人不敢点,她炸死她二哥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听了李蔻言语,张公谨浑身哆嗦了一下,然后悻悻然道:“操之这厮……到底是甚么投胎?”

    “祥瑞啊!”

    李蔻瞪了老公一眼,然后道,“府内散些人手出去,你也让家里人盯着点,若是寻着外来户,亲自走一遭。”

    “哎,皇宫那密道,可是回填了的?”

    “康德那狗奴婢亲自带队,你让张礼海做的事,怎么自己也不过问的?”

    “老夫这是怕啊!”

    张叔叔心有余悸,“这要是真走了火……”

    “怕甚,天大地大,谁能拦得住你我?怎么,张弘慎的神勇,只有给皇后看门的时候才能出力?冯立给你背上划一刀,你也不把大门给顶住了么?”

    见老婆皮笑肉不笑的,张叔叔一脸尬笑,连忙道:“陈年往事,有甚么好说的。再者娘子这般编排皇后,不好吧。”

    “莫要嬉笑,快去看看。李勣这老杂毛,鬼知道揣了甚么心思。”

    “哎,他是个倒霉鬼,能保全有用之身,已经是相当不易。这光景,也是眼见着皇帝身体不好,这才想着多几条后路。”

    “怎地?他还想嫁个孙女给张德的儿子不成?”

    “有何不可?”

    “呸!想得倒美!”

    李蔻冷笑一声,“予再问你一句,当真张德把江阴老宅的族谱,凡是所出都登记造册的?”

    “莫说他几个儿子,连女儿都上了宗谱,老夫亲自过目的,这还有假?”

    “唔……”

    微微点头,沉吟了一会儿,李蔻道,“前头他说又得了几个子女,若是这回生个女儿,便凑作一对。”

    “……”

    张公谨脸皮狂跳,浑身发抖,“这……这人伦还要不要了?这辈分……你跟芷娘是姊妹,老夫跟操之本就尴尬,这光景,再来这一遭,我张公谨还要不要脸面?”

    “你有屁个脸面!”

    李蔻伸出手指指到张叔叔的鼻尖跟前,“你还当是十几二十年前?往后天下甚么变数,谁能说得清?这光景,不想着壮大家门,还琢磨甚么脸面?真要是颜面扫地,老娘家里两个皇帝先去排个前后!轮得到你张公谨?!”

    “哎哎哎,说话就说话,直呼其名作甚?早知如此,老夫还不如自请外出呢。”

    “好啊,那夜里老娘就去见一见皇后,跟她说你在家中甚是苦闷,想外放出去散散心。你说是去南海还是去漠北?”

    “……”

    狼狈不堪的张叔叔只好找了个理由,说是去看看是不是张德儿子在京城流窜,灰溜溜地走了。

    “呸!”

    李蔻冲着张叔叔的背影,不屑地啐了一口,一旁几个奴婢瑟瑟发抖,半点话都不敢说。

    “唉……”

    到了外间,张叔叔坐马车里很是郁闷,寻思着这一把年纪了,还要受这窝囊气,于是便吩咐道,“先去一趟宜教坊。”

    “是,宗长。”

    从归德坊前往宜教坊其实很好走,不过张叔叔的马车,却是先去了永丰坊,从长夏大街横穿到长夏二街,然后溜到陶化坊,进了一家宅院,换了一身便装,又换了一辆马车,再穿过南坊门,从宜教坊北门而入。

    到了坊内,张叔叔的车马又停靠在了伊水之畔,不醒过桥,到了坊南,这才是目的地,兜兜转转一个大圈子,其实目的地离家里就隔了一个街区。

    之所以要兜兜转转的走,实在是养小三不易……

    五开间的大院房,养了六个小老婆,一有空就过来放松放松。

    “阿郎,今日怎地这般兴致缺缺?”

    “唉……这几日腰酸背痛的,也不知是怎地。”

    他却也不会说什么老实话,跟小老婆谈个屁的精神世界,尤其是大老婆相当强势的情况下,那更是要进入小老婆们的身体,却不让她们进入自己的生活。

    真正交心的女子,反正张叔叔这么些年没遇到,硬要说有,还是性格强悍的大老婆……到了战场上,张公谨谁都不信,就信李蔻。

    关键问题现在打仗也轮不到他们,这个就郁闷了。

    “嗳,阿郎,听城西的人说,大同市开了一家‘女儿国’,里头便有去乏放松的按摩女郎,是个干净的地界。阿郎若是想要松泛身体,不若去那里走一遭。”

    “妓院?不去。”

    “听说非是灯红酒绿之地,便是女子,也有前去消遣的。那边温汤款式多样,这光景恰逢春季,也不知道谁想出来的点子,‘女儿国’中多有花瓣浴。对了,这阵子很是火热的‘桃花酿’,也是‘女儿国’独有的好酒。”

    “噢……可是李恽那个甚么《桃花会序》的‘桃花酿’?”

    “正是蒋王殿下的那个‘桃花酿’。”

    “唔……若如此,倒是可以去看看。”

    张叔叔寻思着只要自己不是去寻花问柳,到时候跟李蔻解释,直接就说去看看有没有张德儿子在流连,不就可以了?

    “你说的那个甚么按摩女郎,是甚么意思?”

    “听说那边有按摩的女技工,手法独特,揉捏、拍打、摩挲等等手段,活络血气,松泛筋骨,这阵子,甚是有些名气。”

    “嚯!岂非军中推拿?”

    张公谨有些诧异,听了更加意动起来,“若真是有些门道,老夫便去看看。在城西哪里来着?大同市?”

    “正是。”

    “唔……老夫记下了。”

    张叔叔说罢,心中暗道:明日便跟蔻娘说,似有操之的儿子在大同坊。

第八十章 帮闲

    “女儿国”的宣传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它剑走偏锋的角度,跟营销无关,而是针对目标客户。

    整个京城百几十万人口,权贵茫茫多,即便真是裤裆里有一干金枪万年不倒,再漂亮的女子,日久了也要吐。

    所以真正愿意找个地方消遣消遣的,并不在少数,这也是为什么张公谨一听说真是个可以按摩的地方,便来了精神。

    唐军序列的医官,是有专门推拿、接骨这些手艺的,但这些平素里又不可能接触,自然就显得稀少。

    除了按摩之外,“女儿国”主打的还是女性市场。张申这个顶级帮闲也不是吃白饭的,看似拉了一票人马一起发财,实际上也是帮着给张沧拉了一票客户。别看达官贵人瞧不起婊子粉头,可实际上京城时尚潮流就是两个方向,一个是顶级权贵,另外一个,就是这灯红酒绿之所。

    学顶级权贵不是一般人可以学的,长孙皇后天天鱼翅当粉丝吃,那又有几个人见过鲨鱼?至于穿着,长孙皇后那一身补丁……都不是破落户能够买得起的。

    所以京中时尚风潮,往往都是“娱乐圈”带动,去年哪个头牌用了哪款香水,今年哪个小姐穿了什么衣衫……大抵上就是“娱乐圈”先试着穿,反正怎么穿都不丢人,也没有丢人的资格。

    等“娱乐圈”穿了不错,反响很好,市场再迅速跟进,于是乎潮流就出来了。

    好似武汉一般,武汉最大的“娱乐圈”其实不是当街卖笑的姐儿们,而是张德为首的江汉观察使府上下官吏。

    武汉话题性最高的人就是张德,他穿了个T恤,穿了个大裤衩,穿了个拖鞋……治下百姓原本是因为穷,用不起太多料子;后来是为了爽利,横竖有高个子顶着。

    张使君都这么穿,要你这穷酸说三道四,你算老几?!

    这也是潮流,只是和洛阳那种略微颠倒。

    中国吐槽武汉乃是“地上魔都”,也的确是因为到了武汉一看,简直跟到了域外一般,光怪陆离、妖魔横行。

    张沧在京城自然用不了自己老子的招牌,于是作罢,老老实实地走着正常路数。

    只是他到底还是有几个卖点在的,除了“桃花酿”背后的蒋王、道王两个王爷的影响之外;先进的按摩技术,的确很有吸引力。

    当然有来消遣的客人,就是盯着“女儿国”那些形貌端庄的番邦女郎,他也没辙。

    反正他没有卖肉。

    “女儿国”开了两个门,一个女宾,一个男宾。男宾入口勾连一处院房,这地界就是租给张申的。

    而张申拿了这地界,又联合了几家相熟的馆子,算是在这里落脚开张。

    起先几家馆子的头牌也不愿意去新地方接客,只是听说一应操办由七郎去做,这便信了几分。

    不说别的,张申的便宜老子张亮,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愿意给张申捧场的人不少,不过都是中下级军官,还有一些混言官圈子迟迟不能发迹的破落户。

    这些个人大多算不得穷鬼,但也富不到那里,不过来“女儿国”捧个场的钱,还是有的。

    原本想着随便找个粉头扔点钱就算拉倒,岂料“女儿国”开销大有大的去处,小有小的玩法。

    一趟按摩敲一个钟点,浑身舒服不说,也就几百文钱,连一贯都开销不到。京中居行大不易是真的,但也不至于为了三五贯就寻死觅活,这光景算是找着了一个去处,着实让张申名气又涨了一波。

    “哥儿,过些日子,给你捎些沧州好酒,国公那里,俺就不去了,你帮忙带上一些。”

    “老叔说得甚么话,举手之劳,理当如此。”

    “成,实不相瞒,俺寻思着今后不会再来,没曾想这地界的小娘皮还真是有些手艺,这背踩得……真……是……舒坦,呵!”

    扭了扭脖子,嘎啦嘎啦作响,身材壮硕的中年汉子抹了一把胡子,“这手艺,还真是京中一绝了。”

    “眼下都是新姑娘,手艺还不算圆熟,还要老叔多捧场,将来技艺上来了,自是更爽快。”

    “一定常来!”

    中年汉子哈哈一笑,“回头介绍几个兄弟过来,俺今年来兵部述职,同来的还有七八个,正好过来聚一聚。这馆子的酒水,嘿,还真是有些滋味,就是贵了些。”

    “‘桃花酿’大头不在这里,那些个吟诗作赋的,一并买了去。留给‘女儿国’的,真心不算多。”

    “是河南本地酒吧?”

    “是,河南酒,豫州酒,豫州新息县的酒。”

    张申说罢,便好奇问道,“怎么,老叔要来河南了?”

    “兵部调令很快下来,兴许就是河南哪个军府当差,俺这岁数,再混上去是不行了。要是能混个好出去,也能攒点家底。”

    “若如此,老叔更要常来‘女儿国’啊。”

    “噢?哥儿这话,是甚么意思?”

    “老叔有所不知,这几日来了几个国公,邹国公、翼国公都来过了,这就算不上去请安,混个脸熟,也是好的。真要是调来河南,去个油水丰富的地界,还不是几个大将军一句话的事情?”

    中年军官微微一愣,点头道:“还真是这个道理,俺让家童过来守着,倘使有消息,让他通报,哥儿辛苦一下。”

    说罢,他摸了一根小手指大小的金条,塞到了张申的怀肚里,张申见状,连忙道:“这怎使得,这怎使得,老叔使不得,使不得……”

    “说个甚么昏话,你那老子又不管你,叫俺一声老叔,不能白叫了去。再说了,俺这也是让你帮忙传个口信,这也是辛苦钱。收着!你要是不收着,这‘女儿国’俺宁肯不来。”

    “那……好吧,老叔都这般说了,我也不能坏了东主的买卖。”

    言罢,张申小声道,“听说邹国公包了一年的单间,昨晚上来了一回,这阵子都是隔天来,明日兴许还会来,老叔可要记得。”

    “几点钟?”

    “下午四五点,点一个钟,便是洗个澡,然后再吃晚饭。”

    中年军官摸出怀表一看,点点头,“明日俺还要去兵部请人吃饭,怕是不行,只能再过两日了。”

    “早点晚点无妨,这几日名气已经出来,说不定还有王子公孙愿意过来尝鲜。遇上一两个,若是带过老叔打仗的,这便好说上话了。”

    “好,此事,就劳烦哥儿上心。俺在河南人生地不熟的,要寻个地界捞钱,也是两眼一抹黑啊。”

    “老叔放心,一定帮忙盯着。”

    “成,告辞。”

    “老叔慢走。”

    前脚送走一个老客,后头一辆马车停当过来,车把式下车打开车门,张申见状,连忙堆起一个笑容:“哎呀,这不是柴公子嘛,稀客,稀客,里边请,里边请,今日新到一批‘桃花酿’,都是豫州一等货,就等柴公子来开封,还真是宝物择主,应了这良辰。”

    “嘿……七月,你这张嘴真是会说。看你嘴甜,我也不能不赏啊。”

    言罢,柴公子手一招,自有仆役上前,摸了一枚小银元出来,叮的一声,弹到了半空中。

    张申见状,双手一拍,半空中接住,入手就知道这是五百文的,顿时喜出望外:“楼上楼下的姑娘出来接客啦——”

第八十一章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先生,先生,手摇式的发电机绝对可以用啊,先生,先生!”

    “滚你娘的,你这是异想天开,有这钱老夫投资盖个水坝直接发电不更好?!滚滚滚滚滚滚,滚!”

    “先生……”

    “滚。”

    “先……”

    “滚。”

    “……”

    几个立志要做“雷电法王”的学生被张德轰走了,老张疲惫地捏了捏睛明穴,摇头叹了口气,“手摇发电机,当老子没想过啊,傻逼……”

    “汉安线”建设的时候,人们发现很多东西本质就是数学问题,具体表现出来,就是调度、管理、信号、程序……等等等,无穷无尽。

    手摇式发电机有没有用?有用。

    但这时候根本没有卵用,没有意义,与其造一万台实验室制备手摇发电机这样的玩具,还不如直接上水电站,垮了就垮了,但总成本其实差不多,而且难度系数反而还要小一点。

    当然造出来肯定溃坝就是了,老张都不用去多想。

    至于铁路信号机,用现有的光学设备已经够用,而且更加高效,不需要等技术革新,对工人素质的要求也相当的低。

    老张以前愁恼学生不愿意锐意进取,现在愁恼的就是经费不够造……

    科学研究和工程应用,是绝对会烧钱烧上瘾的。

    几万贯几万贯地烧,可比什么狗屁千金一笑楼夸张多了。当然哪怕当年的千金一笑楼,最值钱的也不是什么建筑材料,而是千金一笑楼里面大量的服装、道具还有知识版权……嗯,官营娱乐会所拥有的乐谱、文章以及各种绝版乐器,放任何时候都保值。

    “马勒戈壁的……”

    骂了一通脏话,老张抄起桌上的藤条安全帽,起身披了件鲨皮雨衣,踩着雨靴又去了工地。

    南方一旦进入雨季,工程进度减缓的同时,各种原物料的生产也会受到影响。最重要的是,还要盯着长江发大水。

    虽说武汉连续几年都没大问题,而且老张治理河道从来不讲法律,他也从不以唐朝官僚自居,谁祸害武汉谁就死,所以相比别处,武汉的堤坝一向还算牢靠。每年尽管还是有提头来见要钱不要命的智障,但威慑力比洛阳城强了不知道多少。

    “襄州怎么说?”

    “还是淹了公安县。”

    “公安县这是撅了襄州上下祖坟?怎么盯着一个公安县年年淹的?”

    “这不是还得逼着人来武汉上班嘛,那边想法,不外如此。”

    “吃相真是难看。”

    上了工地,汉安线工程指挥部这里,还有江汉观察使府的临时衙署。幕僚们时不时还要来汇报工作,今年雨季要是太厉害,桑蚕才产量也会受损。

    很多时候,可能一场加班加点的雨季,就会导致北方第二年第三年缺少绫罗绸缎来用。

    事物之间的联系,就是这么的微妙。

    “对了使君,外派西域的队伍,已经到了‘昆仑海’。敦煌宫似乎下了征召令,各部蛮族,都抽了丁,前往勃律山口。”

    “噢?这就是要正式开始修路了?”

    “不是,天竺长城啊。”

    “哈……”

    老张一拍脑袋,顿时想起来还有这么个奇葩大工程。李淳风这个妖道,是打算一口气干死几百万天竺奴啊。

    对于天竺现在的情况,张德是知道的,因为持续不断的内战,加上一场持续数年的大瘟疫,本就人口锐减的北天竺,现在真的是到了亡国灭种的地步。

    争相事唐的土王土公不计其数,只要看这两年陆续进口的天竺舞娘质量直线攀升,就可以知道天竺数十国的情况到了何等残酷的地步。

    而且敦煌宫下的征召令也不是不给甜头,中央政府还派出了农官,都是农牧双修的顶级技术官僚,下放到天竺,为的就是配合敦煌宫,指导“熟番”经营农场。

    “昆仑海”从贞观二十三年开始,就已经吃到了天竺产的米粉。整个天竺拥有的米粉机数量,也早就超过了五百台,放在唐朝,也是一等雄州的规模。

    只是天竺产的米粉比较粗,外表也比较毛糙,远没有本土米粉来的顺滑。

    不过这年头,“昆仑海”那地界,农奴有的吃就不错了,还能蹭一点米粉,简直是福利待遇翻了几番。

    人口数量远超“昆仑海”的“扶桑地”,绝大多数底层看是看过米长什么样,但一辈子都没吃过一粒米的比比皆是。

    “这遭瘟的雨!”

    咒骂了一声老天爷,老张进了营寨,将身上的雨衣脱去之后,一旁就有秘书过来帮忙把茶水沏好,一叠报纸放在了案桌上。

    这也算是老张的一点点小习惯,办公之前,先看点报纸。

    除了武汉本地报纸外,长安、洛阳、苏州、扬州、杭州等地的报纸也都有,就是迟滞性在三天以上,属于晚报中的晚报。

    呷了一口茶,翻开一本《京城日报》,这份报纸前身是《洛阳日报》,早年亏成狗,随着市场越趋成熟,自然而然地就盈利。版面印刷也是相当的精美,石板印刷术现在相当普及,而且因为特殊工种数量中国有优势,《京城日报》的配图远超任何报刊杂志。

    噗!

    头版都没问题,二版下方一个报道让老张猝不及防,感觉两颗大腰子都不行了。

    报道内容总结起来就一句话:邹国公、翼国公高度赞扬“女儿国”的业务水平,表示深度体验都说好……

    一口老血憋了回去,要不是路太远,老张真心打算返回府里好好地跟坦叔掰扯掰扯,这特么都是什么鬼?!

    张叔叔跑去“女儿国”深度体验?!

    “王八羔子的……张沧你够胆啊,带着叔公大保健!”

    骂了儿子,老张对张叔叔也是怨念深厚,你说你一把年纪了,也不怕马上风吗?再说了,婶婶那个暴力醋坛子知道了,还不活撕了你?!

    还有秦叔宝……自己什么样的身体状况,心里就没点逼数吗?

    也不怪江南土狗怨念深重,实在是他现在天天加班,结果别人天天大保健……这特么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而此时在京城大同坊的“女儿国”内,正在享受“汗蒸”的秦琼仰着头,脸上还盖着一块软舒毛巾,浑身的疲惫像是被抽空了一样,整个人都要软死在特制的竹榻上。

    “汗蒸”过后,趴软垫上再来一个钟的按摩,他秦叔宝愿意睡死在这里!

    除了按摩之外,“女儿国”的技工还专门学了扬州修脚,哪怕是秦琼那极为粗大的指关节,女技师也能把关节扯的啪啪作响。

    “公爷,可还满意?”

    “嗯……”

    秦琼长大的身体伏在软垫上,鼻音沉重悠长,抬抬手,就说了一个字:“赏。”

    “谢公爷……”

    “嗯……”

第八十二章 夕阳红

    长安,太上皇帝消遣的地方又多了不少,年纪大了之后,只要不特意出城,倒也可以在长安城内转转。

    永嘉坊原先挺大,后来隆庆宫之主嫌弃隆庆坊规模,半个永嘉坊就划给了隆庆宫。剩下的一般,也多是学区房,早年的各种宅邸都被推平拆迁,换成了很有文化气息的小吃一条街。

    谁叫通化二街没了呢。

    大概是皇帝都不来住的缘故,长安城少了当年的那点“庄严肃穆”,永嘉坊里叫卖大腰子的门店并不少。忙前忙后的小厮也多是换成了胡姬,只可惜再怎么好看的胡姬,几年烧烤下来也成了老菜皮。

    只是学生在这里还是很爽的,夜里又不宵禁,撸串的学生也就多了不少。

    偶尔还能卖点米酒,连太上皇也喜欢永嘉坊的米酒,比较纯净。

    除了夜市、小吃之外,这原本贵气十足的地界,还有各种蜜饯行、茶馆、餐馆。逗趣的小丑在东西两市都寻不到厉害的,但这里的小丑,还能表演缩骨和魔术。

    “大父,报纸要么?”

    “先找个座位。”

    走路有点吃力的李渊笑呵呵地进了一家馆子,一脸紧张的护卫们早早地摸了底,确认没事之后,太上皇帝和储君这才到了馆子里找座位。

    有熟悉有不熟悉的,认识的见了李渊立刻上来问候,隔着护卫就笑呵呵地行礼:“这不是李太公么,小的有礼了。”

    “好、好……都好么。”

    李渊笑呵呵地点头,他戴着老花镜,也能看清人,只是有时候也不大想得起年老衰败的面孔。一个人一生的变化极大,有时候曾经的忘年交,过上十年再见面,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了。

    “老太公是要听个甚么戏?”

    “不是说有那个甚么《苏定方夜袭单于》么?”

    李渊有些迟疑地问了一声,“不会是演苏定方的不来了吧?上回翻筋斗摔的好厉害,不知可养好了些?”

    “《捉单于》那都是下午两点钟的戏啦,串场了都。”

    “啊?这就过了点?”

    “换排班那都十多天啦,老太公这是久不来,不知道行情啊。”

    “嗨,前头摔了一跤,老夫这孙儿不让老夫出来,又有甚么办法。”

    “老太公这福气好啊,孙儿贤孝,大富大贵啊。”

    “还行,还行。老夫也是普通人家,凑活着过……”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李渊忽地又问:“那这七八点的档,演甚么?”

    “那就多了,有《杀蛟龙》、《程门立雪》、《琅琊定胡》、《在世苏武》……”

    正掰扯着,李渊一听愣了:“《琅琊定胡》是女角为尊?”

    “可不是么,唱的是琅琊公主殿下啊。”

    “嚯……那老夫要看这个。”

    “今晚上先演《程门立雪》,好一通打闹,很是来劲。”

    “那不成,老夫看一场就得回家,不然家中老妇人又要念叨。”

    说罢,李渊道,“去跟班主说说,加钱,先看《琅琊定胡》。”

    “是,大父。”

    李承乾点点头,起身叫了一个伴当,吩咐了一番,就见伴当下去,找了馆子东主说了这个事情。

    不多时,底下就开始挂牌,换了戏码。

    有人等《琅琊定胡》等了好久,结果一听换了戏码,顿时不爽,在那里吵嚷着。

    李渊一见笑了,招招手,又道:“去,请今晚上来的人,一桌一坛酒,再来点烧烤,多加小茴香。”

    “……”

    李承乾刚回来入座,听了李渊吩咐,只好起身再去忙活。

    不多时,底下的吵嚷声立刻换成了欢呼声。

    “多谢李老爷啊!”

    “多谢李老太公打赏,李老太公万代公侯……”

    这喊声传到楼上来,几个伴当脸色都黑了。

    入娘的,这不是骂人么?不!这入娘的是骂街啊!

    上台演出也需要时间,换了戏码之后,角色化妆的化妆,收拾戏服的收拾戏服,唱念做打的人儿都要换,戏台子上面的布景也是要赶紧撤。

    趁着这个当口,李渊拿起报纸翻了翻,《洛阳日报》他还是很喜欢看的,扫完头版,觉得没什么趣味,换了一张定睛一看,呵呵一笑:“这洛阳真是不容易,才刚有按摩馆子哩。”

    按摩什么的,老董事长表示都是玩剩下的。

    什么“汗蒸”……都懒得躺。

    “大父,本就不好比啊。”

    人到中年,李承乾留了胡须之后,形貌看着要成熟老派的多,大概是常年在试验田忙碌的缘故,胡须修理的不算整洁,呲出来的杂毛竟然不少。

    “有甚不好比的,这就是个点子。”

    说着,李渊伸出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脑袋,“那些个物事,能值当几个钱?还能比平康坊的贵了去?就是点子。”

    叹了口气,李渊却又咂摸了一下嘴,“要不咱们去一趟京城看看?”

    “这哪里好去。”

    李承乾看着李渊,觉得这就是废话。

    “老夫有办法。”李渊想了想,就说,“跟你大人说,就说老夫病了,想临死之前看看洛阳景色,这不就成了?”

    “……”

    李承乾寻思着这还不如自己说要谋反呢,效率更高,连夜就能去京城。

    见李承乾一副吃了屎还嚼不断的表情,李渊也是有点不好意思,抬手道:“那你让人去一趟洛阳,货殖坊那甚么人叫来。”

    “‘女儿国’的?”

    “按摩嘛,老夫还能要差的?把那馆子的班头请过来,不要怕花钱。老夫有的是钱,这些个做生意的,就是求财,给钱甚么都敢干。”

    “大父,又是何必,就是个推拿拍打,还专门去洛阳请人作甚。”

    “你懂个甚,宫……家里人不敢下手,怕把老夫拍死了,得从外面找。到时候,去随便哪个坊,找个院房,安排一下不就成了?”

    “……”

    叹了口气,李承乾只好道,“那便依着大父。”

    说话间,戏台子陆续装扮好了,后台化妆的角色们都是有点小激动,今晚上他们算是赶上了,遇到个愿意掏钱的,一出手就是一千贯呐,包月养活几个班子都还有富余。

    只听锣鼓响起,唢呐高亢的声音宛若流氓,就见十几个翻筋斗的小子上了台,倒还真是有点唐军大兵的模样。

    又听一声气贯全场的吆喝声,有个英气勃发的红装女子手按剑柄,便是阔步上了台来,开口便唱道:“我乃天生帝王家……”

    “好!”

    “彩!”

    “彩噢——”

    女角唱腔独特,带着点关洛口音,拿腔拿调还是带着江东风味,抑扬顿挫又不失力道,便是外地来长安城的豪客,这光景也能听得懂。

    李渊摇头晃脑,击掌赞道:“能生这么个女儿,她家大人也是了得啊。”

    “……”

    李承乾不想说话,选择了自闭。

第八十三章 一桩“富贵”

    太极宫的中官出行,还是会引起不少人注意的。

    李渊叫了家奴前往洛阳,京洛板轨的车厢内,面白无须的宦官闭目小憩,行至道中,这个形貌有点胡种的宦官开口道:“前几年京洛板轨还没有这般平顺,这两年的路,真是越来越好走了。”

    “大人说的是,这几年的路确实好走。”

    正在给他捶腿的小厮个子不高,是个小白奴,金发碧眼很是好看,只是眉梢有个五星烫印,说明这是官买的奴婢。

    河中地区的奴隶贸易极为频繁,这就导致奴隶分类也比较麻烦,毕竟逃奴数量连年增加。一个奴隶就是一份财产,围绕财产上的争斗不计其数。

    所以,为了区分,往往都会给奴隶烫上一个痕迹。

    又因为毕竟是血肉之躯,不可能用个超大的烫印来覆盖,这就使得往往一个奴隶身上只要有了一个烫印,大抵上也就没人再会多烫一个。

    会死人。

    至于唐朝官买的奴隶,标记就是个五角星。原本是日月星三等,后来因为太麻烦,统一就用了五角星。

    早先是五颗小星为图案,出自《天官书》,后来简化起来,军方也就用一个五角星了账。

    这些官买奴隶有一个特点,大多都是白奴,过手的是程处弼,真正操作这一切的,是景教。

    背后有阿罗本老神父的影子,但没有确凿证据,站出来背这个黑锅的,是长孙冲大表哥。

    武汉也有这样的白奴,各矿山都有阉人,从旁梳理杂务的跟班,就是白奴。

    老张在永兴煤矿就见过,头一次见的时候,那小白奴说话的时候眉眼抖动,老张总以为他会说完之后竖起剪刀手,然后冲自己眨一只眼睛,说一声“kira”……

    “这物事,这料子……啧啧。”

    宦官拍了拍车厢的座垫,赞叹不已,他出身西域,童年记忆相当的悲惨,对突厥人恨之入骨。

    眼下虽然只是伺候个没权的老皇帝,可整个家族也因为他而保全了下来,他很知足。

    “大人,让一个开馆子的商人前往西京,还需要大人走一遭的么?随便勾个卫士过去,他还能不来?”

    “你啊。”

    宦官摇摇头,“老夫虽为太监,品秩已至宦官之巅,但……终究是皇帝家奴。主人吩咐了甚么,我们……”

    老太监手指在小白奴和自己之间比划着,“照办就是。”

    “是……”

    小白怒微微一愣,然后点点头,显然被点醒了。

    贞观朝算得上太监的阉人不多,能够镇守长安,自然是太监,品级上的确是顶级官僚。

    整个宦官序列中,除了康德是真正的中央大佬,其它的,也只有荣誉,并无太多权力。

    而即便是康大监,这车厢内的老太监也清楚,就算想要跋扈,也是看两个主人的眼神,有选择性地跋扈。

    朝局稳妥,天下太平,哪有阉人掌权的机会。

    京城,大同坊内一阵喧嚣,市场里不少人都羡慕着“女儿国”的火红生意。直到羽林卫的人前来,才有人猜测,是不是“女儿国”的老板得罪了人,终于要被杀猪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羽林卫的人虽然来了,但还很客气,这就让围观群众有点惊诧莫名了。

    “太尉,还望告知,这……到底是要去哪里?”

    张沧一头雾水,但要说他怕,却半点没有的。

    别人怕羽林卫,他怕个屁,他妈说了,生他的时候,还专门杀了几个“飞骑”纪念一下。

    “张老板放心便是,是个好事。”

    “可不敢当太尉一声‘老板’称呼。”

    “哪有甚么敢不敢的,如今都这么喊。行脚商都被喊着‘老板’,偌大的‘女儿国’在手,你要不是老板,谁是?”

    张沧也是觉得奇怪,京城羽林卫的人有这么好说话?

    他哪里晓得,这几个羽林卫好不容易逮着点机会来京城,还不得好好地活络活络?听说“女儿国”时常有大将军前来消遣,哪里敢小觑眼前的“老板”。

    固然羽林卫是李皇帝的私人武装力量,可人是要“恰饭”的嘛。

    羽林军竞争何等激烈,就那么多坑,光靠给皇帝尽忠,能撑几年?还不是寻思着要外放出去,最不济,做个监军也是好的,只要不阉了裤裆里的二两肉。

    让张沧等了小半天,陪着羽林军的人唠嗑,张沧也是觉得荒诞,到底有什么要紧事情,还专门找他?

    他寻思着,羽林卫上门,怎么地也是亲王级人物露面。

    又等了一盏茶时间,终于来了一行人,排场很大,仪仗却是没有的。

    现在敢在“女儿国”摆仪仗的还真没有,邹国公、翼国公……都过来消遣,仪仗摆开这是打谁的脸?

    不多时,领着人进来的羽林卫士笑着道:“曹公,这位就是‘女儿国’东主,河南豫州会馆的会长,‘豫南物流’的大龙头。”

    “噢,身材魁伟,确如传言那般雄壮。”

    张沧见了来人,愣了一下,心中“嘎登”,暗道:阉人?皇帝派来的?不对,莫不是长安那边的?

    心思转了千百个,表情却是镇定,上前行了个礼:“豫州张沧,见过曹公。”

    “噢?居然跟先汉丞相北平侯同名么?都道北平侯极善理财,你这‘女儿国’,却也不差啊。放在‘昆仑海’过往,可比当地一国强多了。”

    “好叫曹公知晓,某乃‘沧海’之沧。”

    “噢,勿怪勿怪……”

    “岂敢。”

    张沧言罢,邀着曹太监入座,“曹公,请上座。”

    “坐就不坐了,此来京城,是有皇命在身。太皇听闻京中有‘女儿国’,极善按摩推拿,便命我前来传召,请你去西京走一遭。这可是天赐的富贵,故而先行让卫士前来询问,谁是手艺第一人。”

    “……”

    在角落里远远围观的卓一航双眼圆瞪,心中尖叫:发了发了,这回是真的发了。这搓澡,居然搓到太极宫,搓到大明宫去了!果然是搓出一片天,搓出一世的富贵么!

    这光景,卓氏钱包哪里还会在意张大郎的表情如何复杂,心中暗想着这买卖越做越大,他简直就是卓氏的大救星,几百年来第一人。

    而张沧表情一副欣喜若狂,内心却是骂娘,碰上这种倒霉事情,他想都没想过。

    太上皇?!

    能不闹么太上皇!

    一把年纪的人了,而且长安宫中什么没有?偏偏还赶潮流,莫名其妙!

    拒绝是不可能拒绝的,谁叫他跟道王、蒋王先行打过了交道呢?

    暗自叹了口气,张沧也只好一副爽上天的模样,应了下来,择日跟着曹太监前往长安。

    是夜,在“女儿国”兼职的几个老汉又开始愁眉苦脸起来。

    “你们说,咋办吧。”

    “办个屁办,搓个澡还能让皇帝盯上,还能咋办,等吧。”

    “要跟宗长说么?”

    “你还是跟老板娘说罢!”

    “那我就让人传讯给老板娘了。”

    “你敢!”

    “……”

    一时无语,却又无可奈何。

    张沧跟张沔吃饭的时候也是郁闷的不行,张二郎小声问张沧:“大哥,可要跟阿耶说一声?都到了这般地步,这要是……”

    “怕甚,老皇帝还能作妖不成?再说了……”

    张沧表情相当的复杂,喟然一叹,“怎么地,也是我外祖父不是?”

第八十四章 撒谎

    “大哥。”

    张沔拉着张沧的手,隔着兄长,侧身探头看了看张沧后头的几个甲士,“一路保重啊。”

    “放心,京城的业务,你要盯着。”

    “哎。”

    兄弟二人一起出来,连遇上悍匪都没分开,这光景分开,着实让张二郎有点不爽,而且心里还特别没底。

    固然张沔自小聪慧,从母亲那里继承了令人惊讶的灵秀,可到底也野蛮生长的张沧有极大区别。

    张沧遇上困难,便是一窍不通,也会迎难而上,半点胆怯都不会有。张沔正因为太过聪慧,反而瞻前顾后,少了这股得天独厚的“莽气”。

    也正因如此,张二郎坚信,他们兄弟二人联手,才是最完美的。

    “老二。”

    背对着那些个羽林卫,张沧从怀里摸出来一枚印鉴,“若遇大事不决,可去扬州会馆寻李家老叔,或是前往常州会馆,寻江阴口音的书办便是。”

    “大哥收着,这印鉴我也有。”

    “好。”

    张沧把印鉴又收了起来,感慨一声:“咱们大人嘴上不说,其实还是当着心的。”

    “嘿……”

    话不说透,当老子的什么德行,他们还是心中有数的。

    跟“女儿国”管事们也嘱咐了一番,张沧这才跟着羽林卫的人走了,前往京洛板轨,然后抵达西京长安。

    “啊吔!咱们‘女儿国’,这是一飞冲天啊!”

    卓一航兴奋的直搓手,卓氏的人也是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平静。当他们小少爷说西京长安的太上皇帝请“长久汤”搓澡小班头去搓背的时候,他们心情是麻木的,表情也是麻木的,神情还是麻木的……

    日尼玛先人嗦,啷个有勒种事情噻?

    反正卓氏前来干活的老乡们很蛋疼,不是他们太奇怪,而是世界变化实在快!

    “俺滴娘,恁是甚么馆子?皇上都要弄一铺?”

    “甚么皇上,那比皇上大!太上皇!”

    “难怪那些个公爷王爷的都来凑热闹,看来这馆子是有真本事的。我还以为跟别家皮肉馆子一样呢。”

    “这‘女儿国’听着确实不像正经地界……”

    “哪里不正经了?!龌龊!”

    “我就是那么一说……”

    “就你屁股上长嘴?”

    “……”

    这一波太上皇的骚操作,不知道闪了多少人的腰。反正作为太上皇的女婿,隔三差五过来按个摩的邹国公是虎躯一震。

    他寻思着不至于啊,这按摩……最早也是老丈人最早先享受啊。连浴室里面贴裸体女郎的瓷砖,也是老丈人最先搞啊。

    这……怎么会呢?

    回到琅琊公主府,大肚子的李蔻见张叔叔回来很晚,就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一番张叔叔:“张弘慎,怎么最近总是恁般晚了才回转?”

    “哎呀娘子,老夫这不是去调查是不是操之的儿子嘛,有消息了。”

    张公谨一脸正色,心中暗道幸亏有了个机会,这下扯谎也不怕,于是轻轻地拍了拍李蔻的肩膀,“那‘女儿国’的东主……”

    回忆了一下,张叔叔突然想不起来“女儿国”的老板长什么模样。反正是没见过,他也没打算见来着。

    语气一顿,却见老婆横眉冷对,他连忙道:“那个东主,十之七八,就是操之的儿子!你看,这不是被老大人请过去了吗?”

    “父亲也知道这是操之的儿子?”

    “嗳,老夫还没有跟老大人说。”

    张叔叔心中悲凉:唉,如何是好,这谎扯得,略作查验,就是一戳就破,到时候这女子又要发疯,少不得要挠老夫一脸,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张德这条疯狗,自己儿子居然扔来京城开妓院?”

    “可不是妓院啊!”

    张叔叔一听跳了起来,这女子果然不愧是会兵法的,一句话埋两个坑啊。不但喷了张德,还要试探一下张德他叔。

    “女儿国”要是妓院,那他张公谨隔三差五过去消费,算什么?

    “噢,便不是妓院,也是乌烟瘴气之所。”

    “嗳,娘子此言差矣。‘女儿国’当真是京城独一份的干净地儿,你当李恽原本让个宅子出来,是白让的?再说了,还有李元庆,他念叨《悯农》的时候,还提了一嘴‘豫南物流’,这‘女儿国’的东主,就是‘豫南物流’的大把舵,听说还是两州游侠的大龙头,算是江湖上的狠角色,不输当年程咬金。”

    “姓程的腌臜货,他算个屁!”

    “他有好儿子啊。”

    “程三郎都跟他分了家,便是厚着脸皮认亲,程三郎还未必搭理他呢。”

    反出家门的程三郎才是贞观朝的“冠军侯”,才是李皇帝的“冠军侯”,又跟亲爹程知节这个大将军和好的程三郎……那肯定妥妥地不算“冠军侯”。

    “不说他们,那‘女儿国’的东主,当真是张德儿子?”

    “他不承认,如之奈何。”

    张叔叔这时候撒谎来了精神,一如既往地鬼扯道,“老夫初次见他的时候,便是惊觉,这小郎……便如操之当年,简直是一模一样。就是……”

    在那里胡编乱造的张公谨脑补了一个形象出来,他也没见过张沧,这时候鬼扯全靠想象力,“就是黑了点,不过身量壮硕,像他大人。”

    “听芷娘说,他幼年时是受何坦之传教,一身本领,皆得何坦之真传。擅使一杆飞梭,射术尚可,但谈不上一流。”

    “娘子所言不差,这小子膂力过人,双臂粗壮,若是得了调教,一杆马槊在手,那就是上等的先锋。”

    不断脑补的张叔叔已经有了大概的形象出来,一个朗目剑眉的少年英雄,手中一杆丈八蛇矛,胯下一匹乌骓马……嗯,虎须就算了,不要。豹头环眼……不要。嗓门犹如洪钟大吕……不要。

    差不多就行了。

    “若去父亲那里,倒也还好。横竖不要在京中,总是要安全一些。”

    言罢,李蔻便道,“我现在大着肚子,不便行走,你即是人家叔公,怎地也不跟着走一遭?”

    “羽林卫在那里,老夫去了作甚?平白让皇帝盯着。”

    “说的也是。”

    李蔻点点头,转念一想,“那过个几日,你自己前去长安看看就好。就说早年定远郡公府破败了,你有些怀念,想去修缮一番。这便是个说辞。”

    “这……不太好吧?老夫从来清白示人,这胡乱骗人,总是不好的。”

    忽地,张叔叔见老婆脸色微变,他顿时虎躯一震,正色道,“不过毕竟是操之的儿子,老夫既然是叔公,合该盯着,也好给操之一个交代。”

    终于让老婆满意,等李蔻回房休息之后,张叔叔才抹了一把汗:“如何是好?这撒了一个谎,不知道要扯多少个谎。那开馆子的怎么可能是操之的儿子,唉……”

第八十五章 见君王

    “这就是长安么?”

    虽然没去朱雀大街,但春明大街同样繁华。

    同样是百万级人口的超级城市,长安远比洛阳还要恢弘大气,站在灰青色的高大坊墙之下,哪怕踩在街头,张沧也觉得一个人相对一个大都市,当真是渺小的厉害。

    在武汉,他没有这种感觉。

    在洛阳,同样没有这种感觉。

    唯有长安,长安城,巍峨、雄壮、深邃、大气……

    “张君,请。”

    “噢,有劳曹公。”

    张沧不卑不亢的模样,让曹太监很是诧异,一路行来闲聊,又让人跟卓氏的人做了打听,才知晓这个张老板,居然连二十岁都没有。

    而且出身低微,居然是武汉咸宁市一家澡堂子的搓澡工。若非得了卓氏当代掌门人卓洪炉的资助,也不会前往京城讨生活。

    一路行来,奇遇连连,在麻城县杀了大别山的悍匪头子“宝龟如来”。在新息县又得了新息县县令张展的赏识,通过新息县令,又得了“桃花酿”这个名酒的专卖。

    随后组成“豫南物流”,认识道王李元庆,都让曹太监觉得神奇无比,简直是冥冥中有神灵护佑一般。

    到后来知道蒋王李恽居然因为赏识,赠送了一套京城大同市的宅院之后,曹太监整个人都麻木了。

    祥瑞啊。

    简直就是祥瑞!

    “张君家中大人尚在?”

    “噢,双亲尚在。父亲大人手艺好,常做些木工活;母亲大人做点小生意,在乡里也能过活。原本想着‘父母在,不远游’,只是母亲大人言‘大丈夫当志在四方’,便去了武汉寻了活路,在‘长久汤’做了一阵工。”

    “如此励志,当真让人钦佩。”

    曹太监由衷地赞叹了一声,然后道,“太皇陛下素有慈爱之名,张君初见,莫要害怕,有类日常便可。”

    “噢,多谢曹公提点。”

    原本张沧想着从怀里摸一把金币出来,可想想还是算了。这个曹太监,和京城的内侍貌似不太一样,是个心态已经越趋平和的老者。

    没有进宫面圣,这让张沧很是诧异,不过松了口气。

    到了宫中,那真是跳脱不开。

    在外头,横竖万一出了事情,跑路也要方便一些。

    “去大宁坊。”

    “是,大监。”

    大宁坊有个太清宫,道士不多,但却安稳,也不在外坑蒙拐骗,毕竟也算是体制中人。李渊有时候也会过来遛弯,然后住太清宫对面,对面那宅子,原本是孙伏伽的,几经转手,后来因为兴庆宫的缘故,房价越来越高,就被李渊收了去。

    杂七杂八加起来,也有七八万贯,跟当年千金一笑楼有的一比。

    李渊把这宅子改了模样,算是个度假村,原本在宫内的各种玩具,就放在这里。

    比如桌球,整个皇城东,来这里打球的两朝权贵极多。

    “到了。”

    “张君,请。”

    “曹公先请。”

    曹太监没有拒绝,先行入内,不时地有仆役打扮的内侍进出,整个院房瞧着没有半点皇族气息,反而像是河东哪个老财的邬堡。

    宛若一个在闹市中的大庄子,只是范围小了些。

    有沟渠,有林园,还有稻田、菜地,这光景居然还开了黄澄澄的油菜花,瞧着有一亩多地。地头就是一闪篱笆,竹子做的,期间还夹杂着翠竹,很是显眼,竹笋抽的很长,但看得出来,还是很鲜嫩。

    篱笆一旁摆着蜂箱,时不时有蜜蜂溜出来,然后钻入菜花田里。

    田地一侧的林园种了很多大树,遮天蔽日谈不上,但是却让另一头无法窥视这边。

    张沧到了地头,脚下青石板居然是湿漉漉的,定睛一看,不远处就有一条小河。其实是沟渠,但水是活水,两边用规制一致的砖石垒砌,河底淤泥看得出来很浅,还有鹅卵石散落其中,时不时就有逆流而上的金色小鱼儿……

    万万没想到,这皇城东的大宁坊内,居然能找到这么一个“鸟语花香”的地界。

    正想着鸟语花香,就听到各种鸟叫声,黄鹂儿、八哥鸟、鹦哥……种类不少,一个个都脚脖子拴着链子,随意地落在庭院口的树杈上。

    喵……

    一只个头很大的橘猫从廊檐上落了下来,很稳,完全没有声音,橘猫扭动着身体往前走,尾巴竖的很高很笔直,露出了裆部的两颗蛋蛋。

    “恁是甚么破猫,前头还吃小鱼干,今天就不吃了。老夫不伺候了……黄哥儿,来来来,来来来,这里有牛肉干……”

    不等张沧反应过来,就见一个老头儿一手攥着一枚小鱼干,一手拿着一条牛肉干,然后小心翼翼地追上了那只橘猫。

    喵……

    橘猫又叫了一声,然后转过身,在老头儿的脚边蹭了蹭。

    喵……

    “哎哟我的小心肝,来来来,这肉干可好吃了。”

    老头儿喂了橘猫一根肉干,然后自己也吃了一根,扭头看到曹太监和张沧,忽地整个人都愣住了:“你这厮狗胆包天,怎敢来……嗯?”

    以为是骂自己,曹太监吓了一跳,一脸不明所以地立刻跪倒在地:“奴婢罪该万死,还请陛下责罚!”

    “又不是说你,起来起来起来……”

    此时,李渊也不管橘猫了,绕过曹太监,抬手挥了挥,几个卫士后退了一步。张沧就这么被突出在了跟前,等反应过来后,张沧也连忙行了大礼:“豫州张沧,拜见陛下。”

    “豫州?”

    李渊一愣,因为张沧口音带着点豫州片儿,南方口音很少,“你叫张沧?”

    “回陛下,正是。”

    “嗯。”

    李渊点点头,一脸狐疑,心中暗忖:这世上还有恁般像的两个人?不过也说不定,天大地下,相貌相似实数平常。

    “知道叫你来作甚?”

    “回陛下,知道。”

    “嗯。”

    李渊又点点头,“你跟朕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很像啊。”

    “在京城就有人这么说。”

    原本李渊想继续问,说别人说长得像谁啊。但想想这也太无聊了,于是作罢。

    “听说你是京城推拿按摩第一人,朕这才叫人请你过来,可不要让朕失望啊。”

    “沧必定尽力而为。”

    “好。”

    李渊很满意张沧的态度,然后吩咐道,“把承乾也叫来,他成日里折腾田地,这会子也让他好好享受享受。”

    “是,陛下。”

    曹太监抹了一把冷汗,应了之后,起身赶紧走人。

    换了一身行头,穿着睡袍的李渊在“汗蒸”房里哼着小曲儿,很是熟练地趴在软垫上,然后喊道:“来吧小郎,精油都在下面,甚么样的朕都使得。”

    “是,陛下。”

    张沧搓了一点精油在手上,正要给外公推个油,却见一个中年汉子裹着一条浴巾就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还嘟囔着:“大父啊,试验田里还没有收拾好呢,这光景按摩个甚么嘛……嗯?!大郎!”

    李承乾眼睛都亮了,上前一把握住张沧油腻的双手,然后才发现,这人个头和印象中不一样,而且看着老成,只是因为皮肤黑,实际上还是个少年郎。

    “这、这……这也长得太像了。”

    暖男太子感慨一声,松了手,“适才本王失态,吓着你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太子?

    张沧偷偷地打量了一下李承乾,嘴上道:“豫州张沧,见过太子殿下。”

    “无妨无妨……原来是豫州来的。”

    李承乾喟然一叹,寻了个位子自顾自地躺下,“一别经年,也不知道大郎如今长甚么模样……”

第八十六章 参差荇菜好吃吗

    “你这开背的手法……有点意思啊。”

    “让陛下见笑。”

    “见笑个甚么?朕当年跟炀帝去河东,骁果有个医官,就是这般手艺。”

    “……”

    张沧一时无语,要说他着按摩手法,还真不是“长久汤”能教的。身体锻炼肯定要用到按摩推拿,缓解肌肉酸痛促进血液循环,但这玩意儿何坦之教起来的时候,张沧一直以为就是捏一下就拉倒。

    后来知道是手艺,也不曾想过这技术到底具有多大的普遍性。

    等从“长久汤”出来,才寻思着这按摩技术,会不会也算是“不传之秘”。

    现在看来,张沧可以肯定一点,老阿公教的那些东西,还真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玩意儿。

    两根手指曲起来,顶着李渊背脊两侧,然后向下一划,李渊整个人都舒服的仿佛骨头拆开来重组一样。

    就仿佛原本酸痛的背脊骨,被人用手指提了起来,然后捋捋顺,关节嘎嘎作响,却是半点都不痛。

    从尾巴骨到天灵感,整个人就像是打通任督二脉一样,让李渊的感觉就一个字:爽。

    抹了精油,双手啪嗒啪嗒来回翻滚,饶是李渊背皮松弛,这会儿也觉得皮肤都发紧,舒服的很。

    按摩的基本技法一般是十种,不过因为李渊年纪大,张沧也没有用“捏”这个手法,多是拍打、按摩、推拿,大量使用大鱼际、小鱼际,让李渊这把老骨头也能吃得住他的力气。

    他本就天生大力,又受了何坦之的多年调教,气力更大,虽说跟人动手可以做到“举重若轻”,但按摩终究是个细致活儿,注意力不集中,略微发力失稳,比如用指关节去“点”,说不定把李渊点死都可能。

    到底还是自己母亲的生父,张沧这一回是前所未有的细致和小心。

    “张君做事,着实用心。”

    一直在观察的李承乾很是欣赏地看着张沧,“本王东宫率卫一直空缺,张君若是愿意,本王可以征辟录用。”

    “闲云野鹤,自在惯了,还在是京城打拼几年再说。”

    “噢?!”

    原本李承乾就是随口一说,可张沧的反应显然不正常啊。一个木工的儿子,面对帝国储君的招揽,结果说婉拒了?

    就算储君还没有上位,而且兴趣还好是种地,可这也不是一个木工儿子应该有的反应吧?

    “女儿国”生意再大,不还是商贾人家?不还是一块鱼肉,随时为人切割?

    “哈……”

    李渊露出了一个不明所以的微笑,张沧在给他揉搓臂膀的时候,大唐帝国有限责任公司的老董事长突然道,“非常人行非常事,承乾莫要强求啊。对吧,张大哥。”

    “陛下谬赞,沧亦是凡人,只是出身草莽,受不得管束。还望陛下明鉴,殿下勿怪。”

    “会说话。”

    李渊笑容越来越明显起来,瞄了一眼一脸懵逼的李承乾,显然自己这个大孙子还没搞明白状况。

    被人拒绝的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只是李承乾被同一张脸拒绝两次,还是有些难受的。

    “张大哥,你母亲身体还好吧。”

    “甚好,做点小买卖,身体一直康健。”

    “还爱吃绿豆荇菜吧。”

    “爱吃,就是……”

    “……”

    “……”

    你个糟老头子聊天不按套路啊。

    一旁休息着等按摩的李承乾一个激灵:啥意思?

    李渊眉头一挑,起身坐了起来,咧嘴一笑,露出嘴里没几颗的老牙:“狗崽崽,唬老子,你还嫩哩。”

    “大父,甚意思?”

    “甚意思?这小子,是你十二嬢嬢生的娃。”

    老董事长冷哼一声,裹着一条毛巾绕着满头大汗的张沧转了一圈,“有十八了吧?”

    叹了口气,张沧无奈地点点头。

    “听说你手里,不但有‘女儿国’,还有甚么‘豫南物流’?李元庆这个竖子,连老子也骗……那‘桃花酿’可还赚钱?”

    “太皇明见万里。”

    “见你娘哟。这样……”李老汉抬手拍了拍张沧的胳膊,“多少拿点股份出来,那个甚么‘女儿国’,然后‘桃花酿’每个月来十坛……二十坛,老夫放你一马。”

    “……”

    “……”

    一脸懵逼的李承乾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甚么?!这是安平姑姑所生?那……那岂不是我……”

    “你敢当他兄弟老夫抽你!”

    李渊双眼圆瞪,恶狠狠地看着李承乾,然后道,“你家爸爸好狠的心,倒是敢让你去洛阳。”

    说这句话的时候,李渊用的是楚地方言,惊得张沧目瞪口呆。

    “哪恁?吾里去过的凼子,伐要特多。”

    “……”

    李老汉居然又换了一种江东口音,大概是常州西的小片,张沧在江阴长大,自然也是听得懂,哪怕和江阴门调不同,可还是吴地方言。

    此刻张沧简直是服了,他一直以为太上皇就是个被软禁的糟老头子,万万没想到这种没有卵用的技能居然还不少。

    “如何啊?老夫好歹也是你的外祖父,你掏点小钱,也算是孝敬了老夫。还能保你一条小命,是不是很划算?”

    “……”

    张沧一时无语,寻思着这时候把外祖父打翻在地,估计也逃不走,只好感慨一声,抱拳道:“张沧旦凭处置。”

    露出的马脚太多,综合起来的信息量又太大,最重要的是,自己这张脸跟亲爹长得太像。

    有枣没枣打两杆,横竖不亏本。

    “嗯,这才像话。”

    言罢,李渊又趴了回去,“继续。恁这娃的手艺,当真不差,早来两年多好。都恁大了,看见你这张脸,老夫就心生厌烦。”

    “……”

    深吸一口气,张沧又抹了点精油,继续给外祖父推拿,然后用抱歉的眼神,冲一脸震惊的李承乾点点头。

    “大父,这这这……”

    “闭嘴。”

    “哦。”

    李承乾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张沧,心中竟是别样激动,万万没想到,十多年一晃,大郎家的儿子,居然就这般大了。

    而张沧继续给李渊推拿背部肌肉的时候,心中也是一片悲凉:果然么,阿娘说得对,她娘家都是死要钱的……

第八十七章 手艺好

    心情激动归激动,但李承乾一看祖父被一通按摩爽翻天的模样,也就没絮叨拉家常,而是也跟着爽了一把。

    精油一抹,张大郎当时就给太子这个亲戚推了个油……

    赤条条地出了一身汗,各自喘气,这才休息下来,在“汗蒸”房里聊了开来。不时地还有瓜果饮料送进来,李渊喝了点蜜糖水,聊到张沧带着老弟张沔在麻城县宰了“宝龟如来”一众的时候,笑着竖起大拇指:“倘使在前隋时,凭你这功绩,三五年混成先锋官都不成问题。”

    “旧年中原诸县县尉,多是这般人物。”

    李渊说着,就提了几个名字,都是当年在隋朝很有名气的。只是死得早,自然就没机会赶上武德朝的风光,贞观朝的繁华。

    比如殷开山,老董事长是一边吐槽一边感慨,有点瞧不起的意思,也有点惋惜的意思,总之,很复杂。

    “你能跟新息县令相交,想来也不全然是因为麻城县令的嘉奖?”

    “自有一些勾当。”

    张沧看了看李渊,又看了看李承乾,低声道:“拿了两首诗出来,这便换了‘豫南物流’和‘桃花酿’。”

    “诗?”

    提到诗,暖男就来了精神,“甚么诗,居然能值当恁多。”

    “《悯农》。”

    “嘶……”

    李承乾猛地一惊,“《悯农》有二首,莫不是……”

    点了点头,张沧道:“道王那里,也是有的。”

    一旁李渊摆摆手:“你不通实务,知道个甚么。大哥这等手段,都是稀松平常。当年炀帝写诗,自视甚高,却被薛家的人比了去,他早就想杀薛氏全家。这《悯农》,倒也值当,广为传播之下,世人皆道李元庆如何体恤治下百姓,这名望,也就出来了。”

    说到这里,李渊手指点了点:“倘使炀帝那般,恁你甚么名声,杀了也就是杀了。换作你家大人,却是不行的。明君么,自然是要忍常人不能忍。那魏玄成,你家大人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可又能如何?君臣模范,跟这《悯农》一般,也是名望。”

    “手段不错。”

    转头看着张沧,李渊又作了点评,“只是漏洞亦有,你行走江湖,是个草莽汉子,便能写个上等诗作,也就是新息县的张展要脸,换作老夫,勾你一个交结悍匪,流放三千里,路上就把你做了,谁能挑出刺来?”

    “……”

    “……”

    听了李渊的话,张沧微微欠身,行了个礼。

    他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当时艺高人胆大,也就没有想那么多。

    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有点后怕。

    “至于李元庆,怕是认出了你的身份。”

    李渊呵呵一笑,“倒是聪明人,怕是你在豫州,连他的面都不曾见过吧?”

    “不曾。”

    “那就是了。”

    原本张沧也纳闷,现在看来,李元庆那是不见最好,见了反而不美。

    李承乾当下感慨道:“那《悯农》着实是好诗,大哥倒是好文采。”

    “非是某的文采,是从大人那里偷的。”

    “……”

    “……”

    一听是从大人那里偷的,连李渊嘴角都抽动了一下,半晌才道,“想当年,你家大人……有个好师傅啊。”

    “师傅?”

    “智障大师啊。”

    李承乾一脸奇怪,看着张沧,寻思着怎么自己老子有什么师傅都不知道的?

    李渊一副看白痴的模样看着孙子,无语地摇摇头。

    而张沧也是有些尴尬,对李承乾道:“殿下……那智障大师,本就是杜撰。家里时常聊起这个,母亲也好奇大人哪里有恁多的诗,眼下还有几百首藏着。”

    “……”

    三观毁灭的李承乾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他完全不能接受这种解释。在他看来,张大郎绝对是完美无缺的……长期以来,也算是一种心心念念的偶像图腾。他做不到的事情,张大郎总能做到。

    现在张大郎的儿子,另外一个张大郎过来告诉他:其实我爹是个骗子!

    骗子!

    骗子!

    “呵。”李渊拍了拍肚子,略带嘲讽地说道,“你家大人这是诗仙还是诗圣啊?”

    “诗库。”

    张沧面无表情地吐了个槽,别人还能远远围观,像他和张沔,每每找到点自家老子的秘密,总感觉自己都不用长大,反正长大了也是被摩擦,根本没可能超越自己的老子。

    “罢了,不去说这些。那后来又如何跟李恽相识?”

    “毗邻豫州,道王做了中人。再者,也给了几个文字。”

    “……”

    李承乾一时无语,没好气道:“你既然来了,也给本王几个文字。《悯农》这等物事,你偏是给外人么?”

    “夯货,当时大哥甚么身份,他岂敢在两京露头?便是到了你跟前,给你《悯农》,你敢念么?‘农夫犹饿死’是你能说的?你倒是胆子大了。”

    喷了李承乾一通,李渊拂须道:“《桃花会序》换了李恽的交情,倒也值当。那货殖坊……大同市其实是个好地界。那蒋王宅,不亏。”

    “主要还是叫卖‘桃花酿’,得有贪杯的达人,才能广而告之。京城中多有知晓蒋王习性,这便有了想法。”

    至于李恽那个王八蛋所要诗文想要装逼这个事情,倒是被张沧带了过去没有讲。

    “呵,小鬼。”

    李渊笑得意味深长,手指点了点张沧,“你这是在说蒋王品行不端啊。”

    拱了拱手,张沧露出了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卖酒这个事情,蒋王的名声要好用得多。

    不过李渊并不介意这些,他儿子孙子多得要死,别说被小看一个两个,十个八个被人骂被人鄙视他都不介意,无所谓,这有什么啊。

    再说了,现在拉着蒋王的牌面卖酒,这卖酒的销售额,可是有他一份的。

    “你看这一年,你折算几多银钱给老夫啊?”

    “啊?还真要收钱的?”

    “废话!朕是皇帝,君无戏言。”

    “……”

    死要钱果然是死要钱,张沧叹了口气,他从老妈那里也是知道一些事情的。比如这个便宜外公,卖一个女儿大概就是三十万或者四十万贯,折现可以谈,但不打折,还不还价。

    这么些年下来,卖女儿也搂了几百万贯,亭台楼阁各处物业,还真不是吹牛逼,他老董事长李渊论资金还真不虚谁。

    当然了,这钱吧,他管不到。

    只有支用的时候才能说话,钱袋子被长孙皇后攥着。

    略作闲聊,才知道李渊一把年纪还这么死要钱,也不全是贪财。他那些卖出去的闺女,不管有没有感情,李渊还是会照应一把的,怎么照应?让皇帝儿子下旨是没可能了,也就只能在钱财上做个补贴。

    而且李渊关照女儿,只要是明面上出嫁的,都不是给死钱,而是活钱。比如隆庆宫附近几个坊市的房子,他手头就不少,仅仅是吃租金,就足够养活不少出嫁的落魄公主。

    不是哪个公主都能像琅琊公主那样靠自己翻身的,更何况,李渊的女儿和李世民的女儿,到底还是有区别。

    眼见着张沧这只肥羊上门,他李渊哪里舍得“涸泽而渔”“杀鸡取卵”,宰他个细水长流才是王道啊。

    给自己修陵的钱,原本是李世民凑的,现在他自己就解决了。

    但解决自己死了之后埋哪儿的事情之后,就得琢磨身后事,他死了还有那么多子女,靠国家养着没戏,能找补点年年有余年年分红的产业,那自然是善哉善哉。

    至于宰的人是自己的外孙……那只是赶巧了。

    看自己外公这副无耻的样子,张沧也是无话可说,要不是自己对钱不感兴趣,真想来一次有些人一旦搓过就再也不在。

    这年头,搓澡工也不容易啊。

    等冲了个澡出去之后,李渊和李承乾倒也讲究,没说把张沧介绍给家里人看看,只说豫州张大郎这搓澡的手艺,简直是享受。

    于是乎,张沧人还在长安,但是消息传到了洛阳,“女儿国”就差在门口打广告:生活压力大吗?想要放松放松吗?快来“女儿国”吧,技工强,技术有,皇帝用了都说好!

第八十八章 种粮大户

    东宫谈不上破败,但宫墙廊檐很是陈旧倒是真的,廊柱基座上的青苔得有半寸厚,这是经年累月没有人打理才会有的状况。

    更奇葩的是,东宫靠近嘉福门的地方,是有一片小花园的,原先种着牡丹、芍药之类,然后有一丛翠竹。

    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牡丹有没有张沧不知道,反正翠竹挺多的……整个一竹园,到处都是开春蹿出来的毛笋。

    最粗的竹子接近半尺,是典型的的南方毛竹,居然就在这里生了根、发了芽,长势还挺好。

    除了毛竹,楠竹、石竹、翠竹等等都有,还有细长的苦竹。李承乾的一个库房中,居然还有苦笋干……

    东宫收成很好哈。

    “家里有点糟乱,沧哥随意。”

    帝国的太子,整个一上班打卡然后回家的土鳖,东门口的门房处,塞了最少有二十把形制不一的农具。

    什么锄头、钉耙、镐头、铲子、大锹、深锹……连锯齿镰刀都有,看得张沧一愣一愣的。

    整个东宫说是说糟乱,但收拾的其实很齐整,之所以看着不舒服,是因为亭台楼阁都成了仓库。

    原本应该是个天井的地方,摆了七八个悬空谷仓。上头还贴着大红字,不是“粮”就是“丰”,要不是确定没走错,张沧一定以为这是河东或者河北哪个土老财的家。

    豆麦、花椒、稻米、辣椒、糜子、大麦……唐朝能够产的东西,李承乾的家里都有。关中平原这年头气候相当适宜,能够让竹子长势这么好,雨热条件那是绝佳的。

    只说稻米,李承乾让人做饭端出来的时候,张沧只闻了气味,就知道这是好米。比江南的米都要好,太湖米也不如。

    饭桶中米粒就像是抹了油一样,“米油”的渗润相当到位,这种米饭用来做饭团,哪怕是凉了许久,也极为好吃。

    此时关中土地的肥力如何,可见一斑。

    尽管长安自汉朝以来就被过度开发,但因为效仿武汉城市系统的缘故,整个长安城的地下水系统,经过十多年的缓解,还是大大改善。

    加上长安的特殊地理位置,驼队从青海下来的时候,往往都会捎带蝙蝠粪,而这个,就是纯天然的上等化肥。

    吃饭的时候,李承乾很是得意地告诉张沧,他伺候的地,种稻米能亩产能拉到五石,这是北方统计亩产以来的最高产量。

    东宫菜式并不丰盛,但也不简陋,鸡鸭鱼肉都有,都是东宫自己养的。甚至李承乾的常服,也是东宫自己组织人手在城外种植火麻,然后自己鞣制编织而成。

    整个东宫在保证“田园牧歌”的基础上,刚好就能维持一下财政平衡,至于想要有额外的收入,东宫在国朝法律上赋予的权力,那是一概不能动用的。

    典型的就是东宫榷场,现在已经是彻底嗝屁,完全没有希望。

    早年李承乾给东宫两班搞来的那点家当,到现在还是那么多,要说日子苦也谈不上,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现在真正算得上大收入的,就是东宫种地的粮食销售。主粮有六七千亩地,这个利润其实有限,粮价始终上不去,大宗采购要不是华润号在,大部分粮食也只能给东宫幕僚自己分分。

    利润最高的是大棚蔬菜还有菌菇,东宫一年四季都能产香菇、蘑菇、平菇、木耳,这个赚头很大,因为京中达官贵人都爱吃,光靠山货是顶不住消费缺口的。

    而反季节蔬菜因为玻璃的产量拉高,入冬纵使依旧价格昂贵,但也终于到了权贵们可以普遍消费的地步。

    总之,林林总总加起来,在张沧看来,这大唐的太子不像储君,倒像是大唐的种粮大户……

    “吃鱼、吃鱼,来了家里不要客气,都是自己人。”

    邀着张沧吃饭,李承乾一边招呼一边喊着几个小子,“都洗手了没有?洗手了赶紧吃饭。”

    “洗了,阿耶。”

    “吃饭喽……”

    “莫跑!”

    “哇,有扣肉!”

    “这鲫鱼好大,耶耶今天捞的么?”

    “都莫要再吵,赶紧入座!”

    年长的哥儿呵斥了一声,几个弟弟顿时老实了下来,然后嘻嘻哈哈地爬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东宫早年还是跪坐,现在却都是和武汉一样,大圆桌,放置长箸和短筷。

    “阿耶,我要喝汤。”

    “好,我帮你盛。”

    李承乾起身,给一个小子盛了一碗鲫鱼汤,汤色相当不错,奶白色,很鲜浓。

    把汤放在了小子跟前,李承乾对张沧道:“这是老三,叫李俊,原本想送去汉阳读书,结果生了一场病,倒是走不得远路。”

    “看三郎活泼有力,倒是看不出来。”

    “他就是个猢狲,玩累了便是彻底睡过去,给他洗澡都不醒。”

    说罢,李承乾拿起酒壶,给张沧倒了一杯,张沧连忙起身拿起酒杯,接住之后,先冲李承乾道:“殿下,请。”

    “请。”

    喝了点酒,早年“食不言,寝不语”的李承乾也没了那么多规矩,一边吃一边闲聊,他笑呵呵地对张沧道:“当年本王还是少年时,文宣王庙还没有垮塌,在城外骑行差点坠马,若非你阿耶骑术了得,飞驰而来救了本王,兴许沧哥都见不到本王啦。”

    “还有这种故事?”

    张沧很是惊诧,显然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老爹居然还有很强的骑术。

    “你阿耶没有对你说么?倒也像他。”

    见张沧神情如此,李承乾微微点头,很是高兴。换作别人,恨不得把这种事情宣布的路人皆知。

    “我少时不曾和大人住在武汉,而是长居江阴。到记事时,才跟着母亲前往武汉见了一面,然后一别又是数年……”

    “……”

    李承乾一时无语,看了看张沧,再看了看自己的儿子们。

    这么一比……哈,自己的儿子们,貌似还挺幸福啊。

    “本王请你来家里,就是想跟你打听一下,你阿耶对于李唐江山,可有甚么论断?”

    “这……”

    张沧面色有些为难,他实在是吃不准李承乾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了。

    这种问题,哪有那么容易回答。

第八十九章 直言

    要说当皇帝这个事情,李承乾现在心态也是相当的平和。主要还是看透了实力对比,东宫根本就是个弟弟。

    哪怕明天皇帝老子暴毙,很长一段时间,弘文阁也好,七部大臣也罢,都不会鸟他李承乾,而是“长孙太后”。

    现实摆在那里嘛,如果“长孙太后”说要“还政”,那平日里的奖金怎么算?总不能说内府外朝又回到每个月拿死工资的道路上去吧?

    那必须不行啊。

    甚至可以这么说,“长孙太后”坚决要“还政”,别说“贞观老臣”了,哪怕是新君肱骨,也会哄着“长孙太后”,怎么地还要扶持新君一程。

    这扶一程是多远多久,不好说,可能三五年,可能十几二十年……

    都到了贞观二十五年了,关起门来谈名声那就是个屁,钱才是爸爸呀。

    眼下的东宫有什么呀?

    别说东宫了,就是朝廷的中央财政,现在也是欠了一屁股债。李承乾哪怕现在上位,给自己修坟的钱都未必够。

    而国朝这些年连续开动大工程,在“河中”地区搞治安战,这些钱如流水一般地出去,还要开辟新田、鼓励生产、刺激出口、剥削域外……一桩桩一件件下来,能让隋朝亡上几百遍的。

    若非时代相异,就贞观朝现在这个搞法,都不知道破产成什么鬼样子。皇帝死了连“炀帝”这样的“美谥”都不会有。

    说不定就是个“涝帝”,再不行就是“水帝”,水漫金山都漫不过贞观朝花钱的速度。

    但总归还是社会结构发生了剧变,李世民修坟修的堂皇霸气不说,还不费劲,连最敏感的喷子们也觉得皇帝花“小钱”修“大坟”,这是仁君啊。

    否则按照传统“大帝”的配置,自己的坟头,怎么地也得预支两三年的国家财政收入。

    好么,要是按照这个标准,李世民的坟头得三亿贯左右。

    光武帝刘秀也没有他秀啊!

    所以说,李皇帝弄了九成宫的时候,那坟头周围的地皮都车了一遍,前后花钱一千多万贯,神不知鬼不觉,旁人还以为皇帝老子真是个仁义帝王呢。

    作为太子,李承乾能不知道自己老子的坟头花了多少钱?就不说自家老子,就是自己妹妹,亲妹妹,直接吧隆庆坊给占了,关键占了别人还没话说,为什么?有钱啊。

    如今隆庆坊改名隆庆宫,长乐公主富可敌国是真·富可敌国。东宫所出的皇孙,平日里想要提高一下生活质量,就指着去隆庆坊找长乐姑母。

    所以说,哪怕怀揣伟大理想,但面对这样残酷的现实,李承乾头脑不清醒也会庆幸。于是乎,思考当皇帝之后该怎么大展宏图的想法,就逐渐冷却。

    农夫太子有点田,仅此而已。

    有了更加客观的视角之后,李承乾看待问题,自然就稍微务虚了一些。从我该怎么当皇帝,变成了我如果当不上皇帝,这个国家怎么办……

    他问张沧关于张德对李唐江山的论断,也是因为每次给张德写信,老张都语焉不详,从来不正面回应。

    和老油条张德比起来,张沧属于“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类型,怎么看都要好说话一些。

    而张沧就为难了。

    好在李承乾也是知道张沧为难,叹了口气:“唉,沧哥不提也罢。”

    “殿下缘何有此一问?”

    张沧不答反问,看着李承乾。

    “本王居行长安数十年,此间变化之剧烈,亘古未有。”

    似乎是打开了话匣子,李承乾主要把长安城中工商地位的提升和两汉先秦做了对比,又着重讲到了贵族头衔的转移,从“恩出于上”逐渐转变成“恩出于钱”。金钱在长安这个“小型”社会中的作用,越来越强,它还是为权力所掌控,但依然展现出了不俗的威力。

    似维瑟尔这种逐渐洗白的胡商并不在少数,而白手套汉商,则是通过“认爹”“过继”“入赘”“赎买”等等手段,提升了自己乃至整个家族的社会地位。

    从“贱”到“贵”,本来就该像成都卓氏那样,几百年才能有眉目。但是现在,短短二十年,一代人的努力,就有希望。

    固然这其中有权贵的力量干预,但有了突破口就是有了突破口,这是毋庸置疑的。

    落魄贵族需要钱,社会地位相对低下的商贾需要体面地穿上丝绸,然后跟茶楼酒肆之中的穷酸措大说什么“之乎者也”。双方各取所需,可谓是一拍即合。

    听完李承乾的观察,张沧也不得不承认,能够做几十年太子的家伙,再怎么人情世故上差点意思,终究也是磨砺出能耐来。

    更何况,李承乾身旁还有李渊,还有李丽质。

    想了想,张沧看着李承乾道:“大人闲谈是说过一句话。”

    “噢?”

    李承乾一愣,他显然有点意外,没想到张沧居然愿意说了。

    “家父曾经说过,杀一个皇帝容易,杀两个皇帝也容易,但如今若是没有皇帝,天下还没有这样的准备。”

    “……”

    整个人就像是被电了一下,双目圆瞪的李承乾久久不能平静,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实际上,别说是他,李渊都没有考虑过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了皇帝,没有了人主,这纲常何在?这秩序何在?社会又该如何运转?四民百姓又该如何各司其职?

    别说是他们这样的帝王之家,哪怕是名震天下的狂人李奉诫,他也没有考虑过万一这个世界上没有了皇帝,该怎么办。

    “大郎……当真这般说过?”

    “说过。”

    张沧点点头,“当时舍弟张沔也在。”

    “人可无父,岂能无君?”

    李承乾不解,喟然一叹,“真想去武汉看看呐。”

    “那就去。”

    张沧盯着李承乾,“殿下同大人乃是二十年挚友,去看看又何妨?”

    “呃……哈。”

    李承乾自嘲地笑了笑,指了指自己,“本王素来优柔寡断,又瞻前顾后。如今……”

    他伸手指了指几个正在吃饭的皇孙,“本王还有儿子女儿,哪里能率性而为。”

    “大人就可以!”

    张沧依旧盯着李承乾,“家父就可以。若论家业,恕沧直言,殿下比之家父,连九牛之一毛都谈不上。”

    “哈……”

    很是羞愧地笑了笑,李承乾很惭愧,半晌才点头道:“你说的对,终究还是本王太过谨小慎微,三十年来从来都如此。你说的对,我是比不上大郎啊。”

    张沧没有继续说话,而是拿起酒杯,又敬了李承乾一杯:“去或不去,全凭殿下自己的决心,沧言尽于此。”

    言罢,张沧一饮而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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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工科生介绍:
玄武门发生了点小事情,没过多久,大唐就换了一个新皇帝。而一只野生的工科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来到了此刻的长安。原本因为和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大牛沾亲带故,想要混吃等死,但没想到大牛不要几年就会嗝屁。
于是,这只闯入大唐的野生工科生,决定发奋图强,争取有生之年做一台小霸王学习机出来,好名留青史。
他已经想好了,他的墓志铭上会这么写:小霸王其乐无穷啊!
唐朝工科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工科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