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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鲨鱼禅师     唐朝工科生txt下载     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章 壮志

    介于李承乾的现状,张沧对他的未来并不看好。

    哪怕现在皇帝老子皇后老娘都双双暴毙,李承乾受限于现有的实力,根本不可能上台之后立刻收服两朝甚至三朝老臣。

    前隋甚至是南北朝诸多遗存势力,可以认你李渊、李世民,甚至长孙晟之后的长孙皇后,捏着鼻子也能认账,但你李承乾算个什么?

    至于武德老臣,这三十年来不管是跟着李渊走的还是跟着李世民走的,都是经过各种博弈,才有了现在的平衡。放以前,可能拥立新君很有吸引力,但是现在,却是大大的不同。

    二圣如果双双暴毙,短期内的权力洗牌会非常剧烈。而失去“主心骨”的君王爪牙走狗们,会疯狂地自保。

    比如钱谷、崔慎、李婉顺、李思摩……

    他们当然可以联合起来狂顶李承乾来主持大局,但问题就在于,李承乾上台之后两眼一抹黑,朝野上下诸多恶狗要是盯住了这些肥肉,纷纷表示不杀钱谷不足以平民愤,或者不诛李思摩不足以安四夷。

    就李承乾这点道行,难保不会因为“群情汹汹”,就拿了走狗爪牙的人头去换“一方安宁”。

    至于背后真假,他知道个屁啊。

    这种状况,钱谷作为钦定征税司衙门的掌门人,不可能不去琢磨,不可能不去考虑。身死族灭是轻飘飘的四个字,一旦落实,他钱氏上万丁口,难道真的就是这样一笔勾了拉倒?

    重重利益需求,种种利益交织,张沧完全不看好李承乾。

    即便真的李承乾上位,那时候只要“保皇派”没有超级权臣镇压朝堂,李承乾的下场,在张沧看来,就是个满朝曹操的汉献帝。

    最多不至于像汉献帝那样身不由己,但要说有多大的影响力,大概就要看将来能出多少唐朝忠臣,才能有机会重新翻本。

    这一切的源头,当然不是因为李承乾的无能或者说优柔寡断,根本只在两人身上。

    一个李世民,另外一个,就是自己的老爹张德。

    抵达洛阳的时候,看着那巍巍都城,张沧只有“大丈夫当如是”的感慨,天下雄城,唯吾独尊!

    而到了长安,这种情绪略有退散,但内心原本对皇族的那点神秘敬畏,彻底烟消云散。

    张沧从未明白自己的父亲是如何做到对皇权藐视的,也因为如此,对于自己的父亲,敬重和畏惧并重,甚至,畏惧更多于敬重。

    “呼……”

    回望龙首原的大明宫,整个宫城远比洛阳宫还要豪华庞大,巨大的宫殿群,给个人产生了极大的压迫感。

    然而这一刻的张沧,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项羽会说出“彼可取而代之也”这句狂言。

    因为凡人望见,自是瑟瑟发抖、惶恐不安。

    唯英雄豪杰无所畏惧,不堪臣服!

    “张君缘何回望皇城?”

    护送张沧返转洛阳的曹太监,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

    张沧收拾了激荡的情绪,转头微笑道:“皇都巍峨,令人心生壮怀,故而回望。”

    “那老朽就预祝张君早日实现壮志。”

    曹太监同样面露微笑,心中却道:一个搓澡儿,又能成什么大事。

    一行人到了京洛板轨的站台外,李渊和李承乾都没有亲自前来,主要还是怕让张沧惹火烧身,免得去了洛阳,被人一通折腾。

    现在点到为止,旁人看来,也就是太上皇的一个游戏,仅此而已。

    此时的隆庆宫中,李丽质正翻着账本,神情淡然地抬起头,瞄了一眼太子兄长:“那哥儿就走了?”

    将账本轻轻合上,抖了抖衣袖,李丽质站了起来,屋外廊下,李渊正在给池塘中的锦鲤投食。这些鲤鱼是近年培育出来的特殊品种,色泽极好,有几条鲤鱼甚至是通体漆黑宛如墨玉,十分吸睛。

    “走了,眼下应该上了车。”

    “兄长观之如何?”

    “不类其父。”顿了顿,李承乾又道,“形貌倒是相似,几乎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不类其父,那就是有类其母了。”

    李丽质冷笑一声,“十二姑姑是头杀伐果决的母老虎,少时便敢悖逆宗亲勾引外臣,哪怕山野獠女,也不及她十分之一的狂浪……这个哥儿若似他母亲,倒不如杀了。”

    “不可!”

    听了妹妹的话,李承乾额头上都冒出了汗来,连忙道,“当真是杀了,怕是要出大事。十二姑姑毕竟坐镇江阴多年,又有琅琊王氏相助,乃是头一等的江东大户。真要是让她死了唯一的儿子,怕是江东变乱,江淮震荡。”

    “你这模样,还想登基?”

    李丽质嘲讽地看着太子哥哥,摇摇头,怒其不争地模样,“予要是真要杀他,还能跟你说话到现在么?”

    “总之,不杀最好。”

    “呵,予没疯,张郎是个甚么人,予比你清楚。”

    言罢,李丽质走到门口,看到祖父喂鱼投食喂的开心,她也是莞尔一笑,看也不看李承乾:“说吧,有甚么事体?”

    “帮忙跟阿娘说一声,就说我想去武汉看看。”

    “噢?”

    听到李承乾的话,李丽质很是讶异,倒是扭头盯着李承乾看,“倒是长进了。”

    点点头,隆庆宫之主很是满意,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此事好办,少待便写信给阿娘就是。”

    只是说话的时候,见李承乾一脸尴尬,李丽质眉头微皱,用不确信的语气问道:“是那哥儿让你做的决定?”

    “嗯。”

    李承乾当真是个实诚人,居然就点点头。

    “哼!”

    用力拂袖转过身,李丽质气的秀眉倒竖,沉声道,“你还不如个孩子!”

    “沧哥也不算孩子,十八了。”

    “……”

    隆庆宫之主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居然被自己的太子哥哥给堵住了话头。

    片刻,李渊仿佛是终于尽兴地喂了鱼,笑呵呵地走过来:“怎地这副模样,这夯货不成器的,三十来岁还不如个孩子……”

    正要安慰李丽质,却见李承乾表情也很丰富,很是委屈地开口喊了一声:“大父……”

    好在李丽质也不至于真的去生李承乾的气,回到屋子里喝了口茶,气也顺了下去。

    只是李承乾又开口道:“还有一事。”

    “甚事?”

    “这去武汉,想来开销甚大,东宫是没钱的,能不能先借我点。等今年田里的收成变卖了,再还你……”

    啪!

    李丽质抄起手中的茶碗,朝着李承乾就砸了过去,好在常年种地身手敏捷,李承乾一闪身就避了过去。

    那茶碗直接砸中了梁柱,碎了个稀巴烂,落了一地的碎片。

    李承乾悻悻然地看了一眼妹妹,好半晌,气得粉面通红的李丽质沉声道:“滚!”

第九十一章 罢了

    洛阳“女儿国”东主往长安走一遭的事情终究还是传到了武汉,老张虽然不至于吓出一身冷汗,但还是有点佩服长子的大胆。

    因为表妹派人过来知会了他一声,告诉了张德一些内情。李渊和李承乾,居然识破了张沧的身份。

    “老叔,大哥如此胆大,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老张这话说得轻巧,其实并没有什么深意。

    只是何坦之听了之后,眉头一挑,神色有些凝重,略微犹疑,故作平静道:“大郎还是很像郎君的。”

    “哪里像我,倒是像他母亲。”

    随口回了一句,忽地反应过来坦叔不是这样会掰扯的人,抬头看去,见何坦之神色越发严肃,老张顿时明白过来,叹了口气:“老叔,我非君王,不至于用‘不类己’来定好恶。”

    坦叔不说话,只是微微欠身。

    “唉……”

    又是喟然一叹,老张也是明白过来,到了如今,说什么都是狗屁。

    张氏于何坦之有恩,何坦之护持张氏三代也已经数十年,眼见着一介寒门成为江东首屈一指的世族,何坦之与有荣焉?

    正因如此,何坦之才越来越求稳,这个稳,不是张氏发展减缓的稳,而是内部的权力继承、权力延续,能够稳妥。

    张德不视自己为君王,但张氏内部真正不视他为“君王”的,又有几个呢?

    甚至何坦之在江阴调教张沧,从旁协助的李芷儿未尝没有疯狂的想法。琅琊王氏如今野心勃勃卷土重来的模样,不正是看到了这种“从龙之功”的机会?

    说的诛心一点,也就是张德现在还活着,而且徒子徒孙数量众多,要绝杀他很是艰难。可要是熬到张德嗝屁,怕不是百几十万人都要拥立江水张氏的下一任宗长。

    毫无疑问,这个人选暂时是张沧。

    而张沧展现出来的能力,至少在何坦之那里是过关的,至少在江阴是毋庸置疑的。

    若从壮大张氏的角度来看,何坦之何尝不是盼着张德早点死?哪怕张德是他从小带到大,一路护持到称霸一方。

    对于张德现在大搞基建、促进教育、扩大贸易等等等等行为,在何坦之眼中,就是不务正业,就是莫名其妙。

    这种莫名其妙,让何坦之有非常强烈的“恨”,只是这种“恨”,不会落实在张德身上。

    “老叔有甚么想法,不若……开诚布公?”

    “郎君何必明知故问?”

    何坦之看着张德,人到中年的张德,早就没有少年郎时的稚嫩。当年辽东先登猛士的眼中,是一个贞观朝的老辣官僚,是一个狡猾的地方巨头,也是个不负责任的张氏宗长。

    可内心又是一软,何坦之看着张德,正色道:“老夫对大哥是寄予厚望的。”

    “好吧。”

    张德点点头,顿时明白了。

    恐怕何坦之背后,还有江阴本宗的子弟也有这样的愿景。他们畏惧自己,所以不敢挑战,但是,张沧给了他们希望。

    “老叔需明白,早晚有一天,这世上终无君王。”

    “郎君看不到那一天。”

    “哈……”

    老张点点头,不可否认这一点,几十年拼搏,那些底层的勇气,哪里有暴力革命的壮烈,只有苟且偷生,只有忍辱苟活。常人以为压榨到最后一刻,一定会有反抗。却是忘了,这世上,多的是致死不敢动弹的弱肉,否则……哪来那般肥大的强食?

    在这一点上,张德没打算跟何坦之争辩。

    毕竟,在何坦之看来,江水张氏已经到了只能进不能退的地步。中原等着皇帝皇后去死,扬子江两岸,又何尝不是盼着张德去死?

    南北权贵,各路豪强,或是期望着下一任皇帝是个傀儡,是个点头木偶;或是琢磨着下一任江水张氏的宗长霸气绝伦,带着一群原本没机会的土鳖牲口,彻底将京城老大权贵掀翻在地,让他们自己成为京城的老大权贵。

    造自己反的人,终究是少数,张德这种异类,实在是格格不入。

    “罢了。”

    “不错。”

    何坦之又是点点头,“郎君这句‘罢了’,说的很对。”

    什么都没说,但什么都说了。

    等何坦之离开之后,张德一时也沉默不语,久久不能平静。

    人一旦死了,是决定不了身后事的。他说“罢了”,不过是默许何坦之他们去做,但这个去做,不是在他活着的时候搞事,至少也要等他镇压不住这群“狂徒”,或者等他死了之后。

    而何坦之,显然也没打算这个时侯就扶持张沧上位,“篡位”这种事情,别人不知道,何坦之是很清楚的,自家郎君的几个儿子,没一个有机会在张德手中过招。

    实力相差太悬殊了。

    “他妈的……”

    骂了一声娘,老张此时此刻才有点“队伍不好带”的感慨。

    不论哪朝哪代,指望同志们保持着初心怀揣着理想继续前行,都是痴人说梦啊。

    高官厚禄、作威作福、耀武扬威……才是人心常态。

    前脚刚喷完“朱门酒肉臭”,后脚住在朱门之后,就宁肯“路有冻死骨”。

    没有路边的“冻死骨”,哪里有我的朱门,哪里有我的酒肉呢?

    至于我的酒酸了肉臭了,那也是我的福分,我的命好。

    “所以说,还是上网对喷最公平。”

    嘟囔了一声,老张又提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小字:权限狗死个妈……

    字不错,比非法穿越前强了三条街,然后撕成碎片,扔到了纸篓中。

    这个没有乐子可言的贞观朝,当真是有点让老张疲惫起来。

    “果然还是上网玩游戏最愉悦。”

    言罢,老张收拾了心情,背着手缓缓踱步,宛若一条老干部,走到廊下,眼见着黑云席卷,居然片刻就下了豆大的雨点,几个呼吸,电闪雷鸣,漂泊大雨顷刻就来。

    “嚯哦……”

    哗啦啦的大雨,把一棵芭蕉树都打了个半残,想当年,就是在这棵芭蕉树下,他很是愧疚很是感动地和张沧相见。

    至于现在……

    “来人。”

    张德扭头喊了一身,“把那棵芭蕉树砍了。”

第九十二章 胆大心细之辈

    “将军。”

    披甲校尉上前行礼,周围一水儿的骑马军官,战马一声不发,大多都是贞观朝新培育出来的高级战马。正中央一身玄甲的将军微微点头,手抬起又落下。

    “出发!”

    “大纛发令!出发!”

    “出发!”

    “出发!”

    敦煌以东的官道,逶迤往来的驼队马队都是情不自禁地停住了动作,连最暴躁的黑骆驼,此时都安分的很。

    畜生尚且明白,何况是人。

    “都护,可要再送一程?”

    “不必。”

    郭孝恪摇摇头,“这等俗礼,三郎不会计较。那首《送程三使天竺》,再多备几个一样的,到时候还要去两京扬名。”

    “都护放心就是,如今中国多有‘敦煌派’,此类边塞诗,多不胜数。”

    “嗯。那就好。”

    对于写诗,郭孝恪并不擅长,也就是酒宴应和两下的水平。不过如今国朝诗文,除了“应制诗”之外,朝野之间最为出众的,就是“敦煌派”为首的边塞诗。

    如今边塞诗人之多,前所未有。而且一般骚客,也不敢得罪边塞诗人。盖因边塞诗人,往往都是在边关当差,说不定一首很矬的边塞诗,作者其实是某个边境羁縻州的刺史。

    西北方向的羁縻州已经越来越淡化土族的力量,似鲜卑人、党项人,基本服装、文化都消失殆尽,除了唐军的暴力作用之外。曹宪的《音训正本》起到了极强的作用,而国外又有“贞观苏武”长孙冲为表率,加上程处弼时不时斩杀蛮酋,自然就加速了这种变化。

    竖起来最好的典型,就是薛州刺史薛不弃,“昆仑海”一带不少蛮族领袖一度以为这个薛不弃是哪个中国薛氏的子弟,了解到薛不弃其实是铁勒斛薛部的“豪帅”之后,那种震惊,至今还很有影响力。

    出敦煌,沙州和瓜州之间,有一条很特殊的官道,用时多年拓展,与其说是拓展,倒不如说是彻底确定了一条道路出来。

    沿途有大量的水泥墩子,从敦煌开始,过盐池跨三危山,一直延续到瓜州治所晋昌县。

    距离并不远,却是唐朝路政的重要试验场。因为还有一条从玉门关出发,跨过冥水,直通酒泉的官道。

    这条官道有正式的名称,叫做“玉门军道”,沿途有两个戍堡,一个军,还设立有正式的“站”,通信能力相当发达。

    稳住了敦煌到酒泉,三州之地接通西域,整个陇右道就算是稳稳妥妥,半点麻烦都没有。

    只是即便如此,得知程处弼要返回中国,敦煌宫方面还是很紧张。这一段路上,不知道有多少残兵败将跟程处弼有血海深仇,想要他死的蛮子多不胜数。

    过了三危山之后,程处弼在驿站处拿了一份报纸,翻开一看,忽地哈哈大笑:“老夫若是所料不差,这‘女儿国’东主,必是老夫故人之子。”

    “将军,这‘女儿国’听说甚是有名,若是去了京城,定要玩耍一通。”

    “好!”

    程处弼抹了一把胡须,“老夫请客!”

    “多谢将军!”

    “哈哈哈哈……到时候玩个够本!”

    “将军,你说这‘女儿国’,比将军一把火烧了的千金一笑楼如何?”

    “这如何能比?”

    程处弼摇摇头,“这‘女儿国’又不卖肉,怕是你们厌烦的很!”

    “哈哈,将军诚乃知己啊。这按摩又有甚么意思,还是搂着美娇娘狂啃才最是安逸,要我说,到了洛阳,便去新南市,那‘天上人间’很是出名,便狠狠地嫖上一……”

    呜呜呜呜呜……

    话没说完,外间突然传来牛角号声。

    “敌袭!”

    整个驿站瞬间变成了营寨,东行的队伍顷刻间就完成了阵势。武罡车后头假设着长枪兵,骑兵们早早地上了马,随时等候命令。

    “走,出去看看。”

    程处弼不慌不忙,手中报纸卷了起来,双手后背,相当淡定地走到了外面。

    “啧,五颜六色杂七杂八的,又是乌合之众。”

    略微一打量,就让程处弼相当的失望。

    不过能够在沙州、瓜州交界处集结相当数量的武装人员,这也是相当不俗的能力。乌泱泱的一大片,看似人多势众,然后朝着程处弼的队伍袭杀而来。

    喊杀声也是乱哄哄的,有鲜卑语,也有党项杂部的方言,也有河北口音,还有突厥小部的方言……总之,这是一群连菜鸡都没干赢的废物集团。

    听到党项杂部方言的时候,程处弼一度以为是幻听呢。

    “这入娘的连党项人都用了起来……当真是,不堪大用啊。”

    整个陇右论野蛮,党项人可能要名列前茅。但要说战斗力,连蕃人都不如,整个陇右就是垫底的废柴。

    一般哪怕是占山为王,也不会用党项人,虽说“党项义从”名声在外……但那是因为当年李皇帝收了他们。

    “党项义从”之后剩下的党项人,真是只能矮子里面拔高个,一个比一个菜。

    “将军,可要冲一阵?”

    “冲个屁,随便射射。”

    摇摇头,程处弼只看来敌的水平,就没心思去应付。他们可是正规军,怎么可能跟瘪三较劲?

    “是,将军。”

    应了一声,校尉接手了指挥,不多时就传达了命令下去。

    “甚意思?不让冲?”

    骑兵们抱着头盔,都是有些不解地过来询问。

    “将军说了,不让冲。冲了说不定还会跑几个。”

    “那不是全射死了?这些连马匪都不如啊,怎可能冲的过来?”

    武罡车横亘在前,特制的车弩能够轻松扎穿一匹战马。

    而且西军所用的车弩有点不同,上弦极快,因为西军的车弩配备有脚蹬,一个人靠双脚就能拉起来上弦。两个人的话,自然就是当做摇柄来用。

    这种乱七八糟的袭击,对以逸待劳的西军来说,已经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这多年几乎每天都是这么过来的。

    程处弼也压根没有担心袭击的事情,反而是重新打开报纸,若有所思:“这‘女儿国’怕是跟兄长无关,这哥儿是个厉害角色,到时让大哥二哥跟着亲近亲近。”

    这么多年,程处弼也有几个儿女,长子也有十三四岁,在敦煌养了七八年,在酒泉养了两三年,又在姑臧住了一年多,后来就回了长安,只是不住城里,而是住在钓鱼台工坊。

    期间程知节也不是没想过跟自己孙子亲近一下,但终究因为太过生分,祖孙也谈不上什么亲近。

    不管是威逼利诱,对程处弼的儿子们来说,都没太大意义。

    毕竟,他们老子是贞观朝的“冠军侯”,若论“简在帝心”,什么国公什么大将军,还差点意思。

    心有所动,程处弼索性拿起纸笔,写了一封信前往长安,好提前交代一下儿子。

    驿站外,喊杀声越来越激烈,而屋内,程处弼慢条斯理地提笔写字。

第九十三章 怀德碑

    贞观二十五年开春之后,大多数人都知道程将军要返转中国,然后前往天竺震慑“天竺奴”。

    只是除了述职、表功之外,长孙皇后通过皇帝,密令敦煌宫,让程处弼进献宝物入京。

    一般的宝物,对二圣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

    但程处弼此行运送的宝物,确实非同小可。

    它是一块水泥石碑,取名“四夷怀德碑”,程处弼在奏疏中,则是简称“怀德碑”,碑文是孔颖达写的,字是褚遂良的。传帖入“昆仑海”,在碛西州由武汉来的一等匠人上手制作。

    整个“怀德碑”远看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甚至还有一点粗陋简单。

    可实际上整个水泥石碑的纹理之间,是一片片头骨组成。而这些头骨的来源,都是程处弼斩杀的几个百蛮酋。

    除了程处弼的手笔之外,李靖、侯君集等人在青海斩杀的蛮酋、豪帅头颅,也被人从坟地里挖了出来,重新保养制作,随后送往碛西州。

    为“怀德碑”贡献材料的,还有阿史那氏,不仅仅是李思摩,整个西突厥残部也拿了不少人头出来,其中尤以“可萨部”为最。

    可萨突厥大小数十部,半数酋长的人头都被削去,随后头骨送往碛西州。

    为了这块“怀德碑”,“河中”长孙冲、景教阿罗本、勃律李淳风……这些秘密行为混杂在宗教活动中,能够知道的人很少。

    只不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怀德碑”一路前行,从敦煌宫前往洛阳宫……这一路,想要程处弼死的人,可不只是跟他有血海深仇。

    跟李世民、李勣、侯君集、李靖、李淳风、郭孝恪等等等等都有血海深仇的人,都不会眼见着这块石碑进入中国。

    而且这块石碑在工艺上有个特殊性,它考虑到了时间的流逝,贞观朝的水泥伴随着风吹雨淋,会分化粉碎。这个过程是缓慢的,但随着外覆水泥斑驳销蚀之后,就会逐渐显露其中的头骨。

    数百上千的头骨则是用金线成片镶嵌在花岗岩上!

    可以说,贞观二十五年的唐朝西北道上,这块“怀德碑”是不少人要争夺的东西。求财的悍匪、求法器的神棍、求痛快的杂胡残党……

    若非阿罗本、苏拉等人强行压制,景教内部想要偷偷浑水摸鱼的神棍并不在少数。这种顶级“法器”,可以说相当罕见。

    要知道,“怀德碑”上的每一片头骨,都是一个部落的领袖。景教意动也属正常,而怀揣“万王之王”头衔的波斯人,比景教更加激动,可惜实力不济,根本不敢逾越“河中”半步。

    只不过,出人不行,出钱还是可以的。

    佛门流派之中,多得是想要拿到这个“法器”铸就白骨经幢的“高僧”“大德”。

    长孙皇后、程处弼并非不知道会引起震动,若是为了避免麻烦,大可以在京城制作“怀德碑”。

    但毫无疑问,君臣皆是霸气绝伦之辈,根本无视了宵小。

    这块“四夷怀德碑”,最后的落脚处,就是李皇帝的百丈坟头。

    帝陵的门口,什么功绩都不如这么一块石碑来得直观明了。

    孔颖达、褚遂良可不是什么人血馒头都愿意吃的。

    “将军。”

    “斩获如何?”

    “杀了百几十,大多都逃了。马匪甚多,看马匹,河北刀客不少。”

    “刀客……求财的江湖儿。”

    程处弼点点头,吩咐道,“你们不缺这些功劳,拿去跟玉门军换钱吧。”

    “玉门军全给吗?”

    “怎么?”

    “标下有个乡党,在姑臧当差。”

    “那边折冲府日子不好过?”

    “这几年凉州实在是太平,丝路驿站弥补,定期又有运盐的队伍,蕃人都愿意缴税来换盐还有驻军护卫。他们不造反,又不比别处,可以杀良冒功。”

    陇右以前普遍杀良冒功,李大亮治理了一回,侯君集治理了一回,郭孝恪又治理了一回,最后靠着丝路发达,以及“盐业换产本”的国家业务,这才稳定下来。

    因为统军府时期就减少了军府,改名“折冲府”之后,军府又减少了一半。警察卫后来扩编,陇右也是第二次扩编的试点。

    而且随着国朝人口不断增加,警察卫的权重越来越高,改制警察卫已经有点刻不容缓的意思。

    在孔颖达成为国朝教育部第一任总理大臣的时候,警察卫背后的大佬,也不是没想过促成警察部,只是制度建设还没有思路,只好作罢。

    现在主要还是累积经验,等待时机成熟,总管警察、差役、不良人、探马等等组成的部门,就会应运而生。

    此时陇右警察数量不少,而且吃饷远比不良人高得多,因为认真来讲,陇右警察是拿双饷,一份是县内差役的正常俸禄,这钱早先是县令掏一点,现在直接就是县内财政来出。

    另外一份则是警察卫的津贴,纯粹的银元到手。

    所以陇右警察固然还是有黑吃黑或者杀良冒功,但愿意承担这个风险的外来警察没有以前那么疯狂。

    即便是本地的坐地户,往往也是换了皮,体面事情可以做,不体面的事情,那是能不做就不做。

    治安好转,边民冲突锐减,自然就没有驻军什么事儿。

    军府当差靠的是什么?是功劳。

    除非是老油条,觉得自己升迁无望,那就带着军府大兵做生意。全国数百军州,带着府兵做物流、矿产、林木、石料、山货等等生意的军府小军头不计其数。

    而那些有志青年,就有点坐蜡。

    “这都冒出来恁多乌合之众了,太平个甚!”

    程处弼不屑地嘲弄了一声,然后道,“罢了,你都求到老夫这里,还能不给你一个面子?拿一串人头还是耳朵,你自己定夺。”

    “是!”

    过来说项的军官咧嘴一笑,忽地又道,“将军,那家伙有个侍妾生的女儿,生的极好,模样甚是俊俏,我还带着素描呢,将军看看?”

    说着,这军官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打开一看,果然是素描。

    只看画像,当真是活灵活现的小美人儿。

    樱桃小口大眼睛,鹅蛋脸看得出来很丰润,吃得应该不差,是富着养的女儿。

    “噢?这小娘不错。肤色如何?”

    “那侍妾本就是杂种,是个商人跟波斯胡姬生的,肤色倒不苍白,但还是白。”

    “嗯。”

    程处弼听了很满意,微微点头,“若是胡姬,体味甚重,硬的起来下不去鸟。老夫到了姑臧,领人过来看看。若是合用,就跟老夫前去京城享福。”

    “是,标下先替他多谢将军厚爱!”

    “传令下去,再休整一晚,老夫若料不差,这些乌合之众还没有丧胆,入夜定要再来试上一回。”

    “是!”

第九十四章 机不可失

    玉门军从程处弼那里买人头换军功这个事情传得很快,信号机和快马相结合,西海诸军寨等程处弼抵达酒泉的时候,基本都得到了消息。

    早先的西海军都已经更迭了称呼,因为西海已经从青海身上拿走,扔到了“河中地”去了。在唐军序列中,原先的西海诸军寨,都隶属成立也没几年的青海都督府。

    督府每年主要业务也不是跟蕃人较劲,而是巡查牧场以及盐场。

    海西几个河谷地区划分出来的牧场,其中一半以上都是归了薛州人以及蒙兀部。漠北抽丁的政策,除了用来镇杀“昆仑海”叛逆之外,也是要填空蕃地。

    整个海西地区,盐场可以养活十几二十万人,而大大小小的草场加起来,大概能养活两三万人。

    青海都督府虽然品级不算太高,但因为人少资源多,反而相当的富裕。

    加上这么些年唐朝为了贵金属,几乎就是发了疯一样盯着东海南海西南天竺,环青海的大政策,就显得温柔了不少。

    而蕃人也不是笨蛋,蕃地几个强权陆续垮台之后,唐朝也没有扶持次强的打算,而是亲自下场,带着“乡亲们”共同富裕,这对原本连汤没得喝的破落户们而言,自然就是坚决拥护圣人可汗。

    正因为在青海汉蕃关系融洽,杀良冒功就没有土壤。毕竟,青海军压根就不缺钱,哪怕是军中烂赌鬼,实在是没钱了,背一袋盐前往肃州,只要不被抓住,那真是什么都有了。

    “都愣着作甚?咱们都商量商量,这城里的大人说了,咱们只要能翻过祁连山买来人头,‘油菜湖’咱们就能种油菜,还帮咱们盖几个大仓库。路不好修,但可以给修路标记号……”

    大非川附近的一座大型驿站中,有个披着牦牛大氅披头散发的汉子正大马金刀地坐在石墩上。石墩的形制非常规制,因为是用来做路标的。

    有汉人也有蕃人,还有党项人和蕃地小部落的武士,一身明晃晃银饰的女人也有。

    一边说话,一边卷着火麻在那里烤,点了一会儿,用玻璃管子抽得气劲。

    “嘶……呼!”

    有个中年女人吐了个烟圈,“城里大人给多少钱?”

    “十个。”

    “一个?”

    “对。”

    “那做得,这天还没热,夜里还是冷,祁连山可不比别处。”

    “这是个银元换一个人头,咱们有点亏。”

    一个军功人头用十个银元来换是不可能的,这钱,不过是青海军让蕃人走一趟的好处费。

    这个价钱,一般来说相当厚道了。

    但现在之所以说亏,是因为还没有入夏,祁连山入夜是真能冻死人。军功人头很紧俏,现在不去抢,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要知道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程将军路过的。

    全天下敢做这个买卖的,一只手就能数过来。能做这个买卖,还能保证有人头可以出卖,且不是杀良冒功的,贞观二十五年只有程处弼一家。

    “咱们赶路可不容易,这地界容易死牲口。现在去酒泉,怕是追不上。”

    “城里大人可有请向导出来?”

    “有向导,应龙军、天龙军、雪龙军的人都有。呼……”

    有个矮胖汉子长长地吐了口烟,把玻璃管子放一旁,然后一只手搁在大腿上,环视一周,“有个大人说可以带人去走张掖河,你们怎么看?”

    “那肯定要死人。”

    “死人倒是不怕,这‘油菜湖’当真让咱们种油菜?”

    “也让种地,我去天龙城看过,农具都有。”

    “那就去。”

    “算我一家。”

    “我们寨子也出十个人。”

    “怎么说?都出力?那好,咱们现在就去盐池跟雪龙军的人说。”

    抢人头这个事情,能快则快,但也不用赶得太早,一般来说军功人头不会在一个地方卖空。过一个地方卖一点,才是常态。

    当年尉迟恭做这个买卖的时候,能从辽东卖到西域,万里卖人头,人人都有份,只要肯掏钱。

    所谓“雪龙军”,就是设立在大非川以西的军寨。那里有个很大的盐湖,因为盐雪交替,此地驻军就被命名为“雪龙军”。青海军的分布图,武汉也是有的,老张当初也稍微判断了一下,“雪龙军”大概就是非法穿越前的茶卡盐湖。

    至于那个天龙城,大概位置就在非法穿越前的天峻县。

    本地土族大户所说能种油菜的地方挺多,从青海出发一路向西,陆续都有河谷或者湖区能种油彩,就是分布相当的零星,一路到柴达木山都是多多少少有一点。不过环境相当恶劣,基本只能保证入夏之后能出一茬。

    但只是这一茬,也是相当不错,在本地很有赚头。

    “听说程昆仑过冥水又斩了百几十个,你们崆峒山的怎么说?”

    “说个屁啊说,当然是买啊。怎么?你们祁连山的有门路,不打算买?”

    “狗屁,跟青海佬合伙一起买。就是这价钱越抬越高,一个人头怎地都要一百个,怕是州城的人都在心动。”

    “老弟,听哥哥一句话,心动不如行动。你当以后还有这等当口?程昆仑回京之后,下次去的可不是河中,而是天竺。到那时,你想买都没得买。”

    “谁说不是呢。”

    “焉支山的也收到了消息,打算出这个数,咱们再不下手,嘿……那可真是一地鸡毛,甚么都别想捞到。”

    说话间,一个披甲军官冷笑一声,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两百个银元,焉支山那帮穷鬼哪来的钱?”

    “借啊。你当没人借?”

    “入娘的……”

    骂了一声,另外一个汉子摸了摸下巴,“听说姑臧有人是西军出身的,能跟程昆仑攀上交情,要不问问?”

    “问个鸡儿,这光景跑去姑臧问,回来还有甚么?鸟都没有!”

    “入娘的……不等了,去酒泉走一遭!”

    “我去喊人,戴上现钱,都是雪花银。”

    “记得再借点,以防万一。”

    “放心。”

    另外一个军官,咧嘴一笑,拍了拍腰包。

第九十五章 怀德节

    京城,“女儿国”越来越火热,门口甚至还假设了岗亭,时不时有推销报纸、杂志的小厮在那里和人攀谈。绕着岗亭一圈,满满的浆糊味儿。

    之所以是浆糊味儿,因为更多的偷懒王八蛋愿意把小广告贴在岗亭上。

    贴“女儿国”的外墙上,他们是不敢的。

    小广告都很有特色,大多都是做皮肉生意的。

    什么“奶**肥技术好,包夜一贯,一刻钟二十文”,什么“二八娇娘体如酥,有意者前往通济坊大青鱼里,包爽”,什么“永通门包车马,新南市有门店,良家、胡女、新罗婢应有尽有”……

    来“女儿国”一通按摩,又不能上下其手,有些火力旺的,可能就把持不住,看了小广告就屁颠屁颠过去消费一把。

    “兄弟,这《洛阳日报》你都不订一些?”

    “哥哥诶,我这儿甚么地界?看《洛阳日报》那能成么?来这里消遣的,都是为了放松放松,要看《洛阳日报》,那还不如家去看,何必在这里?”

    “订几个,算是帮忙。”

    “怎么?衙门里还有业务的?”

    “谁说不是?社里也是吃朝廷俸禄的,你当皇粮是那么好吃的?我要是能多卖几份出去,这奖金才能到手啊。”

    “行行行,那订几份吧。”

    “有劳兄弟了,待下个月奖金发了,没得说,建春门来一桌干锅鱼头。”

    “我可记着了啊。”

    “骗谁也不能骗了兄弟啊。”

    “先来几份,少待填个单子,明日也记得送来。这光景正好送几份报纸进去。”

    “好嘞!”

    在《洛阳日报》报社跑销售的汉子一听顿时大喜,“女儿国”这地界订阅量是相当高的。尤其是一些艳情和杂志,排队的客人最喜欢翻的就是这个。

    也有爱看小人书的,但那都是武汉印刷,市面上不多,想要盗版也不容易。反不如传奇、奇遇故事来得爽快。

    十份当天的《洛阳日报》被送了进去,大厅中正好有新来的客人在那里休息,吃茶之余,见来了新报纸,一招手,便有伺候人的婢女问道:“客人有甚吩咐?”

    “新到的报纸,拿一份过来。”

    “客人少待。”

    将《洛阳日报》取了过来,头版头条折叠好,正对着客人放下。

    吃茶的客人一手拿着茶杯,另外一只手则是拿起报纸都开,翘着二郎腿坐在软垫半躺椅中。

    “咦?教育部出了个新物事。”

    “甚地物事?”

    听得说是出了新鲜东西,顿时有人好奇地问道。

    “说是程将军运送一块石碑回国,那石碑是个宝物。”

    “可是‘四夷怀德碑’?”

    “正是,怎么?陈兄听过?”

    “广利坊早就传遍了,这几日京城的佛门大德都要去一趟长安。”

    “这是为何?”

    “说是要念经还是甚地,那些个浮屠语焉不详,也不说个通透。”

    抖着报纸的客人还有些奇怪,“这物事怎地还跟节日有关了?孔总理说甚么‘四夷怀德,皇唐教化’,故而设冬月中旬为‘怀德节’,以示国朝仁义。”

    “这‘怀德’,大约跟‘端午’、‘寒食’相似?”

    “兴许吧,也不知作甚立这么个日子。”

    “横竖就是吃喝一顿。”

    “可有说这‘怀德’节日有甚门道?”

    “这倒是没说。”

    京中报纸虽然提前吹了风,但也没引起什么议论,只是觉得多一个节日吃吃喝喝也挺好的。

    至于那块“四夷怀德碑”,京中百姓根本没人知道底细,唯有七部大佬才会知道内情。

    “呵,这孔总理当真是马屁拍得震天响,蒙兀人都不如他会拍。”

    “你当教育部是假的?只手促成国朝第七部,这已是名垂千古。谁吃教化这碗饭,谁都要冲孔总理道一声谢。”

    “前几日听邹国公说起过,那程昆仑进献的‘四夷怀德碑’……里面塞满了蛮酋头骨,也不知道真假。”

    “噢?难怪啊!”

    “甚么难怪?”

    “难怪前几日京中僧道大德,都去了长安,我还以为是玄奘法师返转中国呢,不曾想是因为这物事。”

    “这‘怀德碑’要请僧道作法不成?”

    “确实要作法。”

    言罢,说话之人咬耳小声道,“听说,这‘四夷怀德碑’,是要立在皇陵入口的。”

    “甚么?!”

    听者双目圆瞪,“这……这岂不是生生世世为天子镇压?”

    说话之人点点头,嘿嘿一笑:“你当缘何设个‘怀德节’?不就是免得通晓中国法术的蛮夷闹事么。”

    “要说当今……果然是马上天子,了得,了得啊。佩服,佩服……”

    “这几日,尉迟安北也要前往长安,十二卫大将军尽数出场。除了几个弘文阁学士,还有远在江南的赵国公,京中权贵,多有要动身的。”

    “这般大的动静,这是要作甚?”

    “谁知道……”

    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是明了,这大概是二圣怕李皇帝突然暴毙,早早地布置好“千古一帝”的功绩。

    死了再去表功,没意思。

    现如今封禅泰山的举动都没有,跟老天爷说一声自己的功绩的心理需求,居然不强烈,可想而知了。

    “大哥,这‘四夷怀德碑’……皇帝真敢放在自己的陵园?”

    “有甚么不敢的?在世时都不是对手,真有九幽地狱,还能翻本不成?”

    张沧笑了笑,对张沔道,“不过,在中国久居的蛮子,还是通晓其中意思的。少不得会闹事……毕竟,这‘四夷怀德碑’……嘿嘿。”

    比伤口上搓咸鱼还要凶残,根本就是把人践踏到了泥泞中,还踏上了一万只脚。

    只要还是个人,还有点骨气,就算自己不上,出钱也要搞一把大事。

    反正张沧心里换位思考过,换作是他,突厥人要是搞个什么“汉子归顺碑”,他连夜拎着锤子就把那破碑给砸了。不但砸碑,还要砸人,不杀几条突厥狗,怎么解心头之恨?

    现在的情况也是如此,长孙皇后干得事情,就和这个差不多,而且精神上的摩擦更加凶残,还搞了一个冬月“怀德节”……阴损到了极点。

    为什么不是腊月,不是春月,而是冬月?

    因为当年西军仗着装备和大牲口,每每入冬作战,几乎就是以最小的代价,干掉了最多的敌人。

    冬月,就是当年西域诸国诸邦诸部最不想见到的月份。

    因为到了冬月,身穿红色战衣,赶着大角鹿,摇晃着铃铛,坐在雪橇上的唐军,就会四散劫掠,然后打包斩获,返回驻地分赃……

    “怀德节”放在冬月中旬,有双重意思,一是唐军自己也怀德,因为冬月有礼物犒赏自己;另外一个,便是唐军的敌人被“怀德”!

第九十六章 顺风船

    汉阳,临漳山别墅,正在奶孩子的武大娘子好奇地问回家休息的张德:“听说教育部新拟了个节日?”

    “是有这么回事,叫‘怀德节’。”

    “怎地就‘怀德’了?是灭了突厥余孽?”

    老张眼神游离,盯着武顺正在喂孩子的丰满胸部,笑着道:“灭甚么突厥呢,这是朝廷怀念我张德这么些年的功劳苦劳,专门设立的一个节日。”

    “甚?”

    武顺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半天没反应过来,“这‘怀德节’,是怀念张德的功绩?”

    “当然。”

    江南土狗……它骄傲!

    将信将疑的武顺又瞄了一眼张德,见他眉眼一弯极尽猥琐,顿时笑道:“你又胡言乱语,怎不说怀念徐孝德的?好歹徐湖南做这‘湖南土木大使’恁多年,可真是费心费力的。”

    “这孩子真是个猫儿一般。”

    跟武大娘子逗趣了一阵,手指戳了戳婴儿的脸蛋,有一阵没一阵地嘬着奶,时不时就有“吧滋吧滋”的声音,听得诱人无比。

    闺中乐趣玩了不知道多少种,武大娘子又是个妙人,房间内陡然安静,加上喂奶本就会有快感,更是双重刺激,让武顺脸蛋绯红,有些难为情地瞪了老张一眼。

    “哈哈哈哈……”

    爽朗放肆地笑出了声,张德自己给自己沏了一杯茶,喝了一口然后道,“你那两个兄弟,被媚娘整的够呛。不过这一回倒也是来了机会,三郎回京,休整一阵就会前往勃律山口。这几年,你那两个兄弟也算是攒够了资历,苦头既然吃了不少,也该补偿一些。”

    “理他们作甚,偏你好心。”

    “老夫这是要理会他们么?这不是应国公老大人开了口,也得给人一个台阶下去吧。毕竟是你们姊妹的老子,开口求人,也是舍去最后的一点脸面。”

    “若是真要振作家门,去东瀛不是更好?”

    “东瀛容易死人。”

    张德提醒了一下武顺,“莫要以为漂洋过海如何轻松,这几年三个船团,还是年年有大船倾覆,这可不是说笑的事情。你那两个兄弟,去海上沉浮,就算没淹死,兴许吓也要吓死。”

    “天竺地眼下有好处?”

    “几年的大瘟疫,如今也稳定了下来。北天竺大大小小农场无算,都盯着天竺地的金银,只说淘金,那也是不亏的。而且这几年弘文阁一直想要推行金币,只是中国到底来多少黄金都不够用,这金币,还是只能当做赏赐之用。”

    说到这里,老张顿了顿,“这样一来,反倒是又给黄金提了价。三郎此去天竺,其实也是皇帝皇后对他的补偿。”

    程处弼长期在漠北、西域、河中作战,要说封赏,一直没有断绝过。但要说和金矿银矿那样的“细水长流”几代富贵,那是一个都没有。

    连“冠军侯”这个头衔,目前也只是停留在口头上,等到程处弼回朝,封赏流程才会运转拿起来。

    因为二圣要拿此事再刷一波人气,“千古一帝”已经铁板钉钉,但现在每天加班的长孙皇后,也想琢磨一个“千古一后”出来,如果不是“千古一后”,来个“千古贤后”也是好的。

    “这事体阿郎都这般说了,我自是信的。明日我让人去一趟父亲大人那里,将此事告知于他。”

    “说实话,如今似武家这等武德老臣,想要在中国腹心重振家门,可能性不大。天竺虽说遥远,但今年国朝大政就是要经略天竺。蕃地诸部都会尽数遣丁下山,五年之内,移民是十二三万是要的。这些丁口,大多都是蕃人。”

    原本想要强行移民,难度不小,首先天竺北地人口众多,移民过去就是杯水车薪。但是好死不死地碰上大瘟疫,国朝反手又是搞了个天竺长城大工程出来,这等于就是把天竺北地青壮消耗了很大的规模。

    同时因为李淳风多年经营的缘故,似勃律国这样的地区强权,其实也早就空心。大贵族想要享受生活的最佳途径,其实就是跟着做神棍。

    整个蕃地的实权军阀又被尽数剿灭,连锁反应之下,才有了青海军有如度假的状况,连杀良冒功的土壤都不复存在。

    这种时候,李淳风以“太昊天子”令,号召蕃地及大小婆罗国下山,进入“天竺地”的两河流域,早早开辟的种植园、农场,自然就可以用“太昊天子”的福利来解释。

    大量的蕃人和北天竺人进行了主要劳动力的置换,这种状况,就不必担心“核心”人口被稀释,一应中央政策,受到地方势力反抗的剧烈程度,就会低得多。

    讲白了,未来的五年之内,唐朝在北天竺干得脏活儿,可不是星星点点孤岛式的殖民,而是大摇大摆光明正大的吞食。

    可能会有消化不良,但和“殖民”这种连消化都谈不上的技术手段相比,等于将唐朝的边疆区,直接跨越了整个雪域高原。

    而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高原地方势力就会从实权军阀或者土王,向宗教化、空心化一路狂奔。

    整个高原地区的人口,即便出现一波“婴儿潮”,但也很快就会因为政策原因,这波“婴儿潮”的具体表现地,是在山下,而不是在雪域高原。

    唐朝人可能不认识“剥削”两个字,可要论剥削技术,唐朝人可不输给谁。三十年不到,想当年还是侯君集动不动就杀俘或者屠戮这种脏活,现如今,脏活干也是要干的,可真要是死几个“熟番”,唐人还真是舍不得。

    “熟番”不是钱,但也胜似钱啊。

    此时朝廷在“天竺地”有大政策,已经和唐朝无比亲善的蕃人,那就是贴心可人的“熟番”,中央大佬前往天竺,不用他们用谁?

    而贞观二十五年的蕃人数量是不少的,老张建议武顺让她两个兄弟前往天竺,绝非是坑人。武士彟只要不是太矬,让两个儿子盘一两个种植园或者农庄出来,在天竺地的利润相当丰厚。

    哪怕只是种甘蔗,光卖糖去河中,就足够攒几代人的吃喝开销。更何况现在朝廷打得注意绝非这么简单,有程处弼坐镇,凡是在军中厮混过的大小军头,根本不用愁朝廷不认账“天竺地”的人头不算军功。

    “听阿郎这么一说,这北天竺,当是旧年陇右?”

    “若‘昆仑海’是关中,那‘天竺地’……即便不是陇右,也是西域。”

    表情略微严肃的老张感慨了一声,“二圣对三郎略有提防,实属正常。但也是寄予厚望的,毕竟,三郎此去‘天竺地’,说不定就是大都护。若如此,你家两个兄弟跟着过去,岂不闻‘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听得丈夫这般说,武顺都惊住了,若是这样,她那两个兄弟,说不定真的能搭上顺风船,振兴武氏。

第九十七章 石碑之威

    安国公府,往来进出的胡人比别处要多一些,有些戴着高帽子的胡商时常从公府的侧门进出。随行的马车,也从来不遮掩车上的丰厚礼物。

    和别人不同,安国公从不介意跟胡人走得近一些。

    “执失思力请老夫过去……会是甚么意思?”

    不远处,邹国公的马车也快抵达安国公,车厢内秦琼闭目养神,这几年调养的越来越好,大概是心态转变的缘故,以往出现的躁狂、抑郁也基本消失不见。

    “老夫懒得理会,既然请我们吃喝一顿,去就是了。”

    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的秦琼说罢,又道,“这厮屡次想要皇帝给他赐姓,也是魔怔了。”

    “嗯?”

    张公谨一愣,“叔宝的意思是……他想让我们出出力?”

    “也未可知啊。”

    秦叔宝忽地笑了笑,掀开车窗帘子看了看,“你莫要小瞧了这厮,敛财当真是厉害的很。不声不响的,在胡商之间很有名望。迁都那年,举凡没了靠山的胡商,都是受了他和他老婆的庇佑。”

    “九江公主?”

    “嗯。”

    和张公谨不同,秦琼这么多年基本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偶尔动一动也是恢复性训练,所以有更多的时间去走走转转,但走也走不远,横竖就是长安城的一亩三分地。

    一来二去,见得多了,也就知道点东西。

    再一个,好歹他也是军方大佬,固然因为当年一些事情被皇帝疏远,但还没有落魄到屈突通死了之后全家挨饿的地步。

    “怪不得……这厮大概是用唐朝驸马的名头,在胡商那里捡便宜。”

    “城南几十个坊,都有投献在他名下的胡商在做事,如何?”

    “呵,还真看不出来。”

    “好歹也是执失部的酋长,当年也是为数不多突厥长了脑子的。”

    “这厮不会是有所图吧?”

    “能有甚么所图?这几年刺杀皇帝的执戟士还少了?阿史那氏出了几条带种的恶狗,可见皇帝见气?不过是呵斥一二。皇帝是个甚么心思,你我还不知么?不杀比杀更狠啊。”

    这二十多年来,李世民重用了不少归降唐朝的蛮族武士为宫中宿卫,但是有几年几乎是年年都有值班卫士刺杀皇帝。这种疯狂的事情,放在历朝历代都要血流成河。偏偏李世民不,他就杀刺客,连刺客家人都没动。

    结果呢?几次之后,归降的蛮夷内部发生了分裂,两京几次大规模仇杀的大案重案,就是阿史那氏内部分裂,然后突厥老贵族之间互相攻杀。

    因为想要好好过日子的实在是受不了那些想要复仇的,于是要过日子的把要复仇的杀了个干净。

    再然后,扔了几个带种的出来顶缸,胡人自己杀全家么,不至于腰斩弃市,而是托了关系,流放到了朝鲜道去。

    当时朝鲜道还没有成立,黑齿部的少族长还没被赐姓呢。

    然后一切归于平静,再也没有出现过蛮夷护卫行刺杀之事。更奇葩的是,现在死抱皇帝大腿的,就是当年胡人内部自相残杀的幸存者。

    为首者,就是执失思力。外人知道的不多,但在大贵族圈子里,不算什么秘密。要知道几次仇杀,还死了个姓阿史那的驸马……

    “说起来,京中蛮夷多以他唯马首是瞻,倒也算是个人物。”

    张公谨说罢,脸色倒是有些严肃,京中“蛮二代”大多都没有了旧族气息,走大街上根本看不出他们和别人有什么区别。虽说作为权贵的含金量差了点,但时事变化,谁也说不好会如何。

    这么多胡商、降族围绕在一个人身边,怎么地也算是个山头。

    “呵。”

    听到张公谨这般说,秦琼不屑地笑了笑,“他是怕了。”

    “噢?”

    “你倒是忘性大,这几日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宝物,是甚么?别忘了,二圣都要亲自返转长安一趟,为的就是这个宝物。”

    “‘四夷怀德碑’?这和执失思力有甚关系?”

    “噢?当真无关?弘慎,若是哪天‘四夷怀德碑’缺一块头骨,你说二圣会不会借谁人头一用?”

    “嘶……”

    听得秦琼轻飘飘的话,尤其是秦叔宝说话的时候,那淡漠的眼神,简直不要太吓人。

    也难怪会吓着张公谨,实在是这块“四夷怀德碑”……那真他娘的邪性啊。数百上千的蛮酋头骨塞在里面啊,外人不知道,他张公谨还不知道吗?

    这种邪性玩意儿,他觉得毛骨悚然,可一众僧道神棍都是趋之若鹜,恨不得天天在这块石碑下作法。

    那些景教教众当真不想去“四夷怀德碑”前搞一通仪式吗?阿罗本老神父阻止他们的原因绝非是因为理性,而是景教有更大的追求,为了拍二圣马屁,阿罗本是打算在恰当的时间,给这块石碑加持为教内“圣器”。

    只是现在条件不成熟,而且僧道争夺更加激烈,只好作罢。

    天下诸道光头早早地准备了经幢,可不是为了好看,而是为了尽快拍上马屁,将来好有一席之地,哪怕是给皇帝守灵!

    “他安分守己恁多年,荣华富贵享受过了,连苦日子都不想过,还想让他因蛮夷出身而受死?九江公主的驸马……哼,可不顶甚么用场。”

    “难怪他想从二圣那里赐姓想疯了。”

    “所以,今日过来的人,都盯着点,若是其他几家来得是小辈,那咱们……”

    秦叔宝笑了笑,手掌成刀,轻轻地向下一切。

    “能敲多少出来?”

    见老兄弟居然做出几十年前的动作,张叔叔顿时来了精神,想当年,瓦岗的风景很好,王世充那个傻逼还在作死,他们做无本买卖的日子真是爽啊真是爽。

    “二十万贯总是有的。”

    秦琼胃口不大,但张叔叔就不乐意了,“二十万?你我一人才十万贯,太少了。少说翻一番。”

    说着,张叔叔也是伸出手掌,来回翻了翻。

    “且先看看,这回‘四夷怀德碑’,算是把他吓住了。要是真能给他赐姓,多敲一笔也是无妨。”

    听得秦琼所言,张叔叔计上心头,眼珠子一转,轻笑道,“到时候我让蔻娘走一趟皇宫,只要价钱合适,总能说动皇后。”

    “皇后那里,我看你去比琅琊公主强。”

    “嗯?”

    张公谨一愣,他从来没有跟皇后问对过,主要原因就是他对皇后有救命之恩。恩太大的话,不见面更融洽,见面了,反而会尴尬,会让君上有些为难。

    毕竟,长孙皇后到底不是李皇帝。

    “你二十多年都不曾开口求人,难得开一回口,她能拒绝?”

    言罢,秦琼更是笑着拍了拍张公谨的胳膊,“再者,你张公谨开一回口,就值二十万贯?”

第九十八章 遮羞不成

    整个唐朝在整体风气上,依旧是歧视商贾贱业,这就让胡商即便遭受双重盘剥,但因为大环境的问题,照样能够混得还不错。

    而且舍得本钱去抱大腿的话,给人当白手套,说不定还能混个地方首富。也不用怕太过招摇,胡商在某个州县做首富,反而是一种扬名的事情,很多事情反而好办。毕竟地方长官大多人精,只要摸清楚胡商背后是个哪个权贵,办事都是商量着来。

    只是国朝体制比较特殊,总体而言,胡人大多是中层混得舒服,底层极为艰苦,上层则是各种心塞憋屈。

    自贞观朝体制变动以来,京畿重地每年因走投无路而自杀的人中,并非是京畿“无人区”的失地家庭,而是无根无基的胡人贱民。

    这些年老力衰的胡人,哪怕跟主人同甘共苦几十年,可能主人为了节省成本,就会把他抛弃。

    失去主人,就失去一切。

    这就是贞观朝底层胡人的现状。

    以当年慕容诺曷钵跟着屈突诠厮混为例,当时屈突诠也是个“破落户”,但他玩几个胡女,慕容诺曷钵会赶着趟给他送过去。而那些胡女,也会尽可能地取悦屈突诠,因为正常情况下,屈突诠拿这些胡女爽过之后,也就是当作侍妾来用。

    侍妾分几种,其中有一款最低贱,就是物品,用来招待客人用的。

    如果有宾客上门,屈突诠就可以点几个侍妾出来招待客人,让客人享用。而且也不怕侍妾怀孕,因为侍妾生下来的子女,也是相当不错的财产。“儿子”是最好的奴婢,“女儿”是最好的商品。

    后来屈突诠洗白,不玩这种丧心病狂的套路,那是因为屈突诠自己抱上了张德的大腿。

    而张德,恰好从来不玩这种脏到辣眼睛的手段。抱张德大腿的那帮小伙伴,其中不少的一部分,并非是因为道德情操提高了,而是为了拍张德马屁。

    张德哥哥不这样干,所以我也不这样干,逻辑在这里,而不是其他。

    由此不难看出,底层胡人在唐朝体制中,是何等的卑贱悲惨。胡商看似疯狂,权贵一个念头,他的“全部身家”就要泡汤。

    这就是为什么维瑟尔被人羡慕的原因,因为老张真的让他有了立足唐朝的根基,尽管还是地位低下,可相交胡人中的“中产阶级”,那真是一朝翻身。

    所谓“中产”,本就是伪概念,“中产”即无产,这才是本质。

    原本二十多年贞观朝,繁花似锦之下,这一切丑陋不堪的事实本质,也不必要被掀开来让人看。可万万没想到世事难料,一块“四夷怀德碑”,等于说把遮羞布一股脑儿都揭了下来。

    怎能不让人惶恐,怎能不让人惊惧?

    原本自以为能够“闷声发大财”的执失思力,每每做梦梦到“四夷怀德碑”,就会从噩梦中惊醒,醒过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摸自己的天灵盖。

    还好,头盖骨还在,万幸万幸,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虽说是包办婚姻,尚了九江公主这个老婆之后,整个执失部也彻底消亡,本族男丁也都成了李皇帝的狗,撒到了天下诸道去给李皇帝咬人。但至少自己还活着,日子还不错,驸马当真,公主上着,小酒喝着,小钱捞着,美滋滋啊。

    偏偏来这么一出,终于认清现实。

    他倒是内心吐槽你长孙氏也是鲜卑种,但他也清楚,他敢吐槽,长孙氏男女老少就敢打烂他的狗脸……

    无奈之下,他更加强烈地想要“赐姓”,换皮这个事情,只要开个好头,他的子孙后代,就没事儿了。

    原本想攀扯周文王十六子姬执叔,这算是执姓先祖,他执失思力改姓的话,攀扯这么一个也是有点希望的。

    毕竟,就许你鲜卑狗攀扯慕容氏,匈奴狗攀扯刘氏不成?

    可惜最终也没干,毕竟太鸡儿丢人,说出去别人只会狂笑不止。而且未必能成,反而徒增笑料,这就有点得不偿失。

    不过现在执失思力是不得不抓紧时间,国朝新生代将领中,程处弼这个王八蛋和他亲爹根本就是两路人。

    程咬金是什么人?他是将领不假,但更是个官僚,是个政客,而且还是个顶级的官僚,合格的政客!

    程处弼呢?打仗打仗打仗打仗!

    跟负隅顽抗的蛮族,从来都是掏出四十丈长的大刀来和和气气地商量,没有别的选择。

    钢铁直男硬又黑,说的就是程处弼。

    豁出去宴请一堆国公,执失思力那也是真的没办法。

    这光景,站在门口接客,一张老脸堆起来的笑容,都快把脸皮都挤烂了。

    包办婚姻凑成一对的九江公主见老公这么卖力,也是相当的心疼。这么多年下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母族又不好,能依靠的,只能是希望丈夫有能力一点。眼下九江公主自然是知道丈夫心思的,于是前所未有地抛头露面,站在丈夫一旁迎客。

    好在九江公主虽然不入流,可到底还是公主,来客再怎么倨傲,还是卖了面子,礼数相当周到。

    哪怕明知道这些贵客敬重的并非是九江公主本人,而是畏惧背后的天家皇权,但至少人前维持了体面。

    执失思力偷空还对老婆道了声谢:“让公主受委屈了。”

    “你我夫妻,何必说这些呢。今日我见邹国公、翼国公联袂而至,若要成事,便在此二人身上。倘使程三郎返转京城,少不得还要大开杀戒,如今皇陵修葺,用料极尽,郎君还需小心。”

    听到“用料极尽”,执失思力的脸色当时就变了,什么“用料”?还能是什么“用料”?

    碑石不可能只有一块的,万一有人进谗言,说还要搞个大一点的碑座,或者搞几个副碑。

    呵……大唐虽大,可还剩几个蛮酋?到时候几个酷吏故意勾几个安分守己的怀化郎将或者怀化中郎将……这得多冤枉?

    “这个程三,杀人如麻,手段酷烈……那怀德碑,又有李淳风这个妖……鼓吹,如今天下僧道无不欣喜。杀人越多,功德越盛。”

    叹了口气,“如今,我也只能尽人事矣。”

第九十九章 摸底

    酒宴上地位最高的,果然是邹国公张公谨和翼国公秦琼,九江公主和驸马安国公频频敬酒,就差直接凑到两个公爷跟前坐着呢。

    到了这个份上,与会宾客也回过味儿来,感情今天这场宴会,就是个幌子。

    执失思力的几个儿子都出来跳了个舞,他以前有过儿子,但都被杀了。杀人凶手一个是前任老大,一个是现任老大,还有一个叫李靖的,大门天天开着,但他也不敢上门报复。

    至于当年李靖的副手张公谨……嗯,副手嘛,不算仇人。

    后来生的几个儿子,都是九江公主所出,长子次子的名字,跟早先死了的儿子一模一样。

    好在执失部的人都不在京城,执失思力也不愿意跟老部下厮混,也就无人来揭穿,平平安安的,还算过得去。

    可现在一切都像是催命鬼,让执失部的老酋长很是惶恐,很是不安。

    “这厮甚么意思?”

    酒宴散去,虽说安国公依旧安置了留宿在府上的几个宾客,但张公谨和秦琼则是选择了回家。

    路上,车厢内张叔叔打了个酒嗝,今晚上吃得很好,山珍海味当真不错。他跟秦琼一人一只五斤左右的大龙虾,一截龙虾屁股,一半用蒜蓉粉丝蒸的,另外一半,则是上菜的时候用黄油香煎。

    这是下了大本钱的。

    “如果所料不差,他现在可能是惊弓之鸟,以为二圣要寻个蛮酋在碑石落成时开刀。他不想死。”

    “废话,谁想死?”

    瞪了一眼秦琼,张叔叔直接道,“我的意思是,这厮打算出多少钱?”

    “你摸过他的家底没有?”

    “只说这京中物业,三四百个房间,肯定是有的。至于依附在他身上的胡商,估摸着也有三五万。这杂七杂八的加起来,关中、河南、河套……怕不是有二三十万人要看他吃饭。”

    “若如此,敲个几十万,倒是我们良心太好。”

    秦琼冷笑一声,“那九江公主倒是沉得住气,想来还是要去打听打听。”

    “打听甚么?”

    “打听你和琅琊公主的动向。”

    “噢?”

    听秦琼这么一说,张叔叔眼珠子一转,老帅哥人美心黑,当下狡猾一笑:“若如此,老夫回去就让蔻娘进宫一趟,理由么……嘿嘿,就说去皇后那里问问,有甚安胎之法。”

    “好办法!”

    秦叔宝眼睛一亮,就凭九江公主,还想打听到琅琊公主面圣讲了什么?这是个不受看重的太皇女儿,怎么跟琅琊公主比?琅琊公主那是搏命搏出来的体面,除此之外,她老公是什么身份?九江公主的老公又是什么东西?

    比都没法比。

    “这样,再去摸一摸他的底。听说有几个做金银器的胡商,手上金银不少,还有几个香料商、牲口商,也是大户,这加起来,要是连百万贯都掏不出来,实在是可惜。”

    “京中物业,要不要拿一些?”

    “田产可以有,房产不能要。”秦琼看着张公谨,“以防万一。”

    正兴冲冲的张叔叔一张老脸顿时皱成菊花,秦叔宝嘴里的“以防万一”,那是相当的恶心。

    房产不能要,还说以防万一。什么情况京中房产犹如狗屎?打仗啊。

    那这年头,谁能黑了李世民的老家?

    张叔叔表情如吃屎,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秦琼:“老子还是湖北总督呢!”

    “二圣去了长安,你就不是了。”

    眼皮都没翻,秦琼沉声道,“如今皇帝身体大不如前,我也是久病成医,上次杀犎牛,便知皇帝失了锐气。眼下不过是身居高位,自来有之的帝王霸道……”

    “嘿,你这老货。”

    私底下编排皇帝,那是常有的事情,秦琼这番话就算传出去,皇帝也不会怎样。只要不是皇帝家里开丧,然后丧事上哈哈大笑,什么事儿都好说。

    “对了,适才吃酒,执失绍德是甚么意思?那‘女儿国’的东主,真是操之儿子?”

    “怎可能?!这不过是老夫跟蔻娘胡诌的故事。”

    摇摇头,张公谨寻思着这种谣言传得还挺快,他也不以为意,便道,“执失绍德这岁数,也到了谋出身的时候,执失思力有得累啦。”

    “他毕竟是执失部出身,蛮夷上位,怎么地也要两三代人,这还要看机缘。说起来,执失思力自以为在突厥诸部素有威望,还以智者自居,实际大不如李思摩。这条老疯狗,跟老程着实相似。”

    “确实相似。”

    李思摩看似癫狂野蛮,实际上心思却是缜密,定位极为精准,而且不管外界环境如何变化,都能岿然不动。能以归降蛮酋身份,在李皇帝身旁吃上一碗太平饭,还能饭桌越吃越大的,仅此一家。

    当年隋末草莽中,真正有目的且还认得清的,也只是程咬金一人。

    世人多以为他是个不要脸的臭无赖,当然事实也是如此,可要说玩弄权术,调戏政治,这个莽夫胜孔颖达、褚遂良这等文人不知道多少。

    “既然‘女儿国’东主不是操之儿子,那这就奇怪了,执失绍德是甚么意思?几次三番言语很受‘女儿国’东主欢迎?”

    “兴许以为能攀扯太皇吧。”

    说这个的时候,张叔叔自己都不信,因为论关系,执失绍德喊李渊那也是喊外公的,亲外公,不至于要用这种贱人手段。

    “无妨,且先摸一摸执失思力的家底再说。”

    “也对。”

    回到家中,张叔叔正准备跟李蔻说一声,让她明天去宫里走一遭,却不料李蔻笑呵呵地先对他开口:“这回事体,你办得漂亮,过几日,再去寻几个新罗婢,送去‘女儿国’,也好让大郎放心。”

    “他有甚么不放心的?”

    张公谨寻思着,张德又不来“女儿国”玩耍,放啥心?

    “他毕竟是第一次离开自家大人,操之远在武汉,纵使有些安排,也不如长辈就在京城。你我照顾好了大郎,操之还能不记这情分?”

    “嗯?”

    张叔叔没反应过来,寻思着这个“大郎”,原来是不是指张德?

    忽地,老帅哥脸色一变,心道:坏了,蔻娘这是当了真,真把“女儿国”东主当了操之的儿子,这可如何是好?

    “你是甚么想法?可要送几个新罗婢过去?”

    “这……这就不必了吧。老夫、老夫听说……嗯,这个,老夫听说温氏有小娘时常去‘女儿国’,这新罗婢再好,也不如太原温氏的女郎来得体面啊。”

    “噢?还有这种事体?温氏跟操之交恶,那是十数年仇恨,若温氏女郎能亲近大郎,倒也算是化干戈为玉帛。也好,听你的。”

    “嗯!嗯……”

第一章 稳

    入夏之前虫子就越发的多,一到夜里,倘使没有蚊帐,细密的虫子或是飞或是钻,总能在家里肆虐。

    好在京中权贵也不是用不起蚊帐的人家,这几年流行樟木珠子来防蛀防虫,一个个樟木小球,都是用车床车的,时有小孩拿来玩耍。倘若在京城的巷子中,看到几个小男孩趴在地上,又有几个男孩女孩站着围观,不出意外,就是熊孩子们组团打樟木珠子玩。

    安国公府上,就有一台脚踏的车床,专门用来车木头珠子卖。家中的抛光师傅手艺也好,是九江公主为数不多的嫁妆之一。

    每年这个时侯,九江公主自己就会盯着产量,这算是一个产业,九江公主出品的樟木珠子,算是小有名气的。

    滋滋滋滋……嗤!

    一枚珠子车下来之后,九江公主拿起看了看,然后放下:“嗯,不错,好好干,今年卖得好,予不会少了赏赐。”

    “谢殿下……”

    叮嘱了一番工人,九江公主这才离开,此时天色早就黑了,不过安国公府内的樟木珠子作坊,是三班倒的,连夜都在生产。

    离开了作坊,穿堂过户九转十八弯,这才回到了庭院住处,此时卧房里灯还亮着。玻璃灯罩里头,烛火摇曳,一旁坐着安国公执失思力,正在长吁短叹。

    “驸马,怎么还不睡?”

    “睡了的,只是……”

    欲言又止,见丈夫如此,九江公主小声道:“又做了噩梦?”

    执失思力点点头,一脸惶恐地说道:“我是真的怕了,京中遍地的恶狗,真要是胡乱攀咬,这个家……如何承受得起?二圣可不会念旧,也不能念旧,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驸马安心就是,今日大哥回来,不是有了好消息么?”

    轻轻地拍了拍丈夫的手背,见他像个孩子一样无助,九江公主将他搂在了怀中,柔声道,“这么多年,大病小灾的都过去了,还有什么不能过去的呢?今日一早,琅琊阿姊就入宫面圣,这是好兆头。邹国公素来有口皆碑……”

    “不要提碑!不要提!”

    “不提,不提……”

    丈夫在怀中哆嗦着发抖,哪里还有当年突厥英雄的气概,此时此刻,只是提到了一个“碑”字,就让执失思力犹如惊弓之鸟。

    “四夷怀德碑”的威力,着实惊人!

    “琅琊阿姊久不去宫中,此事,驸马也是知道的。如今央了邹国公办事,便有今日的变化,可见还是有了效果。”

    说着,九江公主一边给丈夫拍背安抚,一边轻轻地说道:“很快的,琅琊阿姊面圣之后,想来邹国公也会去一次的。到那时,说不定就会女圣召见,驸马说不定就会得了赐姓,从此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会是如此么?真会如此么?”

    “一定会的,一定会的……”

    继续拍着丈夫的后背,背脊依旧宽阔,却仿佛是没了脊梁一般。九江公主语气平稳,语调轻快,仿佛这真是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

    只是摇曳灯火的照耀下,还是能够看到她双目中闪烁的泪光,以及咬出血来的嘴唇,她一点都不敢松懈,让自己软弱的一面被丈夫看到。

    她很清楚,这一刻要是她不支撑起来,她的丈夫,大概最后一点勇气都会消失殆尽,或许会自杀,或许会巅峰,总之……这个家,的确会散。

    “驸马早点睡吧,等明日,我去拜见一下琅琊阿姊,看看有甚么消息出来。”

    “驸马?”

    久不见执失思力回应,九江公主微微一愣,忽地听到很有节奏的呼吸声,顿时愣了一下,将执失思力紧紧地搂在怀中,不多时,眼泪就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啪!

    “五筒!”

    “碰!三条!”

    “弘慎,这几日,怎地跟叔宝走得恁近?”

    “关你鸟事。”

    张叔叔瞪了一眼坐对家的李勣,此时李勣面前,一摞筹码极为抢眼。

    “你这就不厚道了啊,有地方发财,却也不跟老兄弟知会一声,实在是可恶,可恶啊。发财!”

    “碰!东风!怎么?甚么大财,能让叔宝都意动?见着有份,俺家大业大开销大,如今又不比从前,住在漠北不愁吃喝。”

    摸了一把毛绒绒的胸口,尉迟恭拿起茶杯“吨吨吨吨”就是一通牛饮鲸吞,“日娘的,今天这牌真日娘的邪门,拿了好牌就是胡不到,俺掐指一算,这位子乃是风水旺财之地啊。”

    “你怎么不掐鸟一算?”

    白了一眼尉迟恭,左腿搁在右腿上正抖得起劲的张公谨骂了一声,“这买卖还没成呢,还得熬几天。等事情成了,京城那些个物业,你们两个倒是可以摘选摘选。老夫跟叔宝,那是只要现钱。”

    “嚯!好大的口气!”

    李勣顿时眼睛一眯,“这光景,还能杀多大的猪?莫不是侯君集?这老畜生有把柄?”

    “他有屁个把柄,要扳倒这老混账,不涉谋反都是没戏。”张公谨摇摇头,又摸了一张牌起来,抖着脚轻飘飘道,“你们两个先别问,老夫和叔宝口风最紧,事不成别想老夫说出来。真要是说出来……哼哼,你们两个王八蛋,能忍住不捷足先登?”

    “我呸!”

    尉迟恭冲一旁啐了一口,“俺差你那几万贯?”

    “啧。”

    几万贯?张叔叔顿时就不屑地撇撇嘴,对面披着浴袍的李勣顿时眼睛一亮,寻思着这老帅哥一向是要么不出手,一旦出手,那从来都是一本万利啊。

    想当年,他怎么就关键时候保护了长孙皇后,摆平了冯立和薛万彻?这就是典型的关键时刻从来不虚!

    “敬德,只怕不是几万贯哦。”

    “嗯?!”

    尉迟恭顿时一惊,眼睛微微一眯,看了看坐对家的秦琼,又看了看抖腿都快要抖成仙的张公谨,顿时咧嘴一笑:“看来是真有大鱼啊。”

    面无表情的秦琼裹了一条紫色丝袍,露了半个臂膀出来,全是伤疤。

    四家三家没有坐相,唯有秦琼坐得笔直,摸牌的时候,更是无声无息,俨然不存在一般。

    “杠。”

    突然,秦琼吐了一个字,然后又吐个字,“胡。”

    “……”

    “……”

    “……”

第二章 弄巧成拙

    大约是受了王子公孙的影响,加上一堆的国公前往“女儿国”消费,连带着把“女儿国”的逼格也提升了不少。

    于是乎,甭管京城的豪商们怎么想,反正谈个大生意就是去敲个背、按个摩,就算啥也不干,开个房间搓麻将……那也是极好的。

    连张沧自己都没想到“女儿国”的人气居然这么旺,早先他还要出去卖胡姬,现如今,都是胡商自己把“女儿”叫卖过来。每天仅仅是给胡姬看牙口,一天就要看二三十个,简直是目不暇接。

    “这‘桃花酿’也是紧俏,好在早有准备。”

    张沧松了口气,对张沔道,“安国公府上的酒水,可送过去了?”

    “送去了,直接给了这个。”

    从兜里摸出来两根金条,张沔也是感慨,“这个安国公,倒是真有点真人不露相啊。适才送酒过去,我看那酒窖门口,用的是大扇贝做装点,粉白相间,差不离有七八百块,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噢?”

    听到弟佬这么说,张沧有些诧异,“海货兴盛,那也是这几年的事情。阿耶做了钢丝绳出来,广州那边才能大捞特捞。这安国公很有实力啊。”

    “谁说不是?光酒窖……我看得有两亩地。”

    张沔忽地愣了一下,“在京城能有两亩地用来做酒窖,这老蛮子不一般啊。”

    “哎,他家大哥时常来‘女儿国’消遣,平素也是和别人一般打赏,却也瞧不出区别来。这光景来得更勤,却是少了花销,说话也是拘谨了不少,是甚么意思?”

    总觉得这里头肯定有变化,张沧小声说道,“莫不是咱们露了底?”

    “不会吧。大哥去了长安,不是说知道的人只有太皇和太子么?”张沔微微一愣,“坏了,难不成那厮把‘谣言’当真了?”

    “对!”

    忽地,张沧拳头击掌,“对对对,就是如此!难怪啊难怪……这几日老叔公时常和秦叔公来‘女儿国’打牌,这便是越发让执失绍德认定咱们的身份!”

    “这他娘的!”

    张沔骂了一声,这当真是飞来横锅啊。这锅怎么算?歪打正着?误中副车?

    关键问题是……他们俩真是江汉观察使的儿子啊!

    “这他娘的……”

    张大郎也是骂了一声,兄弟二人表情有些无奈,张沔小声道,“大哥,不若你先出一趟洛阳,回豫州、许州都行,看看安国公府上有甚动作。”

    “咦?”张沧微微点头,觉得弟佬说的不错,这事儿保不齐会出什么幺蛾子的。这光景离开京城,正好可以看看风向。

    这要是安国公府上认定了他是张德的儿子,那说明京城其他豪门,差不离也有这样认为的。那他要是去豫州或者许州,肯定会有人跟着过来,不管用什么理由,一定会同行攀谈。

    换位思考一下,他张沧要是决定去拍人马屁,怎么地也是选择“偶遇”啊。

    这要是没有认定他是张德的儿子,那肯定没人会跟着过来,他到时候去豫州、许州玩两天,就当给自己放假。

    “你说的对!”

    做了决定,张沧立刻动身,收拾了点东西,直接跨马离开“女儿国”,就带了几个随从,着实让猫在“女儿国”打工的护卫们叫苦不迭。

    “噫!这个祖宗!偏又单枪匹马去甚么地方!”

    “叫唤个甚,让人跟着!”

    “跟你娘哟,你能骑马跟着?”

    “不然怎地?前头去长安,老子连苦胆都要吓出来了。好在太上皇是个厚道人啊,还让人出来知会了一声。”

    “休要说那废话,‘新南市’不是有飞毛腿吗?让他们跟着。”

    “日娘哟,这祖宗走的是东门……”

    “……”

    几个老汉急的嘴唇外翻,直感觉肚子里泛酸。这么多年,除了宗长,就没见过还有比张大郎更能折腾的。

    “少待!有人跟着了!”

    “甚么人?!”

    “自己人。”

    “自己人?”

    “是琅琊公主府的。”

    “嗯?张礼青还是张礼红?”

    “不知道,不过瞧着有点奇怪,怎不见公爷的人?都是琅琊公主的人。有个小子,是琅琊公主府参军家的二哥,这光景已经跟上去了。”

    “走永通门?”

    “大哥先去了南市逛荡,应该是走建春门。”

    忙得鸡飞狗跳,但终究还是没有跟丢了张沧。

    “女儿国”里面,张沔也是难得休息了一阵子,他这阵子忙得够呛。要不是有张申郑鄂八面玲珑的“经理”,还真是有点忙不过来。

    “二哥,东主又出去了?”

    “大哥要去盯着一批‘桃花酿’,蒋王殿下要操办端午宴,总不能不去。”

    “就一个人去?如今路上也不甚太平,东主怎地不多带几个人?”

    “一日就到了,无妨的。大哥骑的是快马,再说了,寻常毛贼,遇上了直接两刀搠死,还想作妖?”

    “……”

    张经理一时无语,半晌才道,“刚才安国公府上大公子过来询问,说是有礼物送给东主,这光景马车都停在了巷道里,不知怎么回复?”

    “噢?又来了?”

    眼睛微微一眯,张沔淡然一笑,“那我就去看看。”

    “女儿国”已经生意火爆,原先蒋王宅左右,本来就有两个闲置的宅院,张沧顺手就买了下来。等到几个国公时不时过来消费,周围物业的租金,直接翻了一倍。

    实在是市场就是如此,因为时逢兵部人事调动,边防军中那些退下来的,都会安置在地方军府。可想要去一个富裕一点的折冲府,可不是看你资历,还得看人面关系。

    而几个大将军都在“女儿国”搓麻将,这让那些个校尉、旅帅怎么办?见老领导也得按照市场规律对不对?基本法就不需要讲的。

    盘下左右宅院之后,空出来的巷道,就成了停车场和卸货区。走偏厢小门,张沔出门就见到了安国公府上的大管事。

    微微一愣,张沔心中暗道:坏了,还真是弄假成真,这谣言反倒是碍了事。

    能让一个公爵、驸马府上的大管事亲自出来送礼,规格自然不言而喻,哪怕安国公在顶级权贵眼中,也就是一只肥猪,但“女儿国”明面上是个什么玩意儿?

    不就是蒋王、道王随手扶持的傀儡摆设么?

    张沔可不觉得安国公有必要巴结这两个王爷的“白手套”,九江公主是不受宠,可蒋王、道王也没好到哪里去。

    “啊。老朽见过张二郎。”

    “老先生亲自前来,着实让人受宠若惊。老先生,里边请,且先喝杯茶,小坐歇息片刻。”

    “不妨不妨,此来也是受了大郎嘱咐,听说‘女儿国’蜡烛不够用,这便送了一些过来,还望笑纳……”

    虽说现在照明设备已经得到了改善,但是,蜡烛依旧是相当的昂贵。哪怕是洛阳宫中,管理蜡烛也是专门独立出来的一个部门,常年有专人伺候,地位比管理布匹还要高得多。

    当年长安还是都城时,掖庭宫里宫婢什么都干,就是没资格碰蜡烛。

    一大车的蜡烛,少说也有两百根。一根蜡烛就能换一匹马,眼下京城物价上涨,一匹突厥敦马,早就超过了十贯,大概十三四贯左右。

    也就是说,这随手送出来的礼物,居然价值两千多贯,小三千贯。

    呵……

    张沔脸皮抖了一下,心中暗暗叫苦:这京城往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呆了。

第三章 渣男

    建春二街贴着运渠,走通济渠的话,在通利坊可以导一下逆行出城,也不必走洛水。不过能够这样干的人,大抵上家世也是不俗。

    “七娘子,当真要这般么?这……这不太好吧。”

    “五叔这是说的甚么话?不如家去我跟阿耶说一说,你去‘女儿国’消遣的故事?”

    “哎,七娘子,老夫就是说说,就是说说……”

    温五叹了口气,悻悻然道,“这要是被知道了,老夫这一把老骨头,可真是不经打哟。”

    “五叔放心好了,你是太原老人,阿耶才不会打你。”

    站在乌篷船的船头,摇摇晃晃地看着两岸的街景,忽地,一身男装的温七娘拍手笑道:“看,居然到了怀仁坊。五叔,少待交钱,我们就算出城啦。”

    “唉……”

    温五一声叹息,把船又撑过去了一点,等一批粮船过了之后,终于穿过仁风坊,从怀仁坊东墙过了水闸。

    闸口出城也是要交钱的,钱不多,对温氏来说,就是小钱。

    出城之后,运渠就稍微开阔一些,沿岸堤坝上多种了柳树,春夏交际之时,柳树相当的茂盛。一根根柳条跟帘子似的,垂落在那里,很是好看。

    “七娘子,如今出城了,你该说要做甚么事了吧。再往东,可就不好走啦。”

    “五叔急个甚么,前头靠岸,不必行船。”

    “嗯?这才出城,就不坐船了?”

    “适才建春门那里,难道五叔没看到家里人的车马么?”

    “……”

    温五不说话,他能说没看到吗?他当然看到了。只是谁曾想七娘子很鸡贼,在京城不坐车不骑马,跑去坐船。他之前跟家里人说会走建春门,现在好了,没等到他和七娘子,到时候问询过来,怕不是黑锅就要背起来。

    你说这要不是他温老五有意包庇……她温七娘一个小娘子,能跑得比谁都快?

    不可能嘛。

    黑着脸的温五心中一叹,心塞得不要不要的。

    这阵子温七娘三天两条溜达到“女儿国”去,好在“女儿国”那里也有女汤室,倒是不曾引人注意。

    只是他也算是上了贼船,敲了几次背,居然想给一个胡姬赎身……一来二去,就寻思着攒点钱,才好操办。跟着郎君厮混,靠的是死工资,可七娘子不一样,那是真有钱啊,出来一趟就是净赚……不是他温五不讲江湖道义,实在是……这钱吧,它可爱。

    我怎么就管不住我这只手呢!

    温五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右手,内心暗暗地骂了一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五叔,少待在岸上租个车,多得钱五叔留着好了。”

    说罢,七娘子抛过来两枚银元,当空温五就接住了。

    “好嘞!”

    美滋滋的温五把银元揣好,心说这近处租个马车,凭他温氏的招牌,怎么地还能赚个五百文。

    笑了一会儿,温五又是木然,再次盯着自己的右手,内心暗道:这钱又不咬手,老子凭本事赚的钱……不是,老子这钱是姑娘打赏的,理所应得啊,凭什么不要!

    船儿行了一段,到了一处客舍私栈,岸上有洛东的客舍群,原先乡村的痕迹早就不见,整个区域,就是个大市镇。

    大车行极多,一般有眼力的人,也不会靠着温五过来。

    老江湖的气质有很多种,有低调内敛的,也有似温五这种把身份写在脸上的。一般前者就是江湖传说的“装逼打脸”套路频发区,后者反而屁事儿没有。

    江湖道上厮混,什么都可以没有,有两样东西是必须得有。一是钱,二是名声,两样东西加在一起,就叫“仗义疏财”。

    “老板,租个车子,骡马能走就行。”

    说完,温五摸出一枚私章,店里管事扫了一眼,点点头道,“去甚么地方?”

    “许州、豫州,说不好,老板在那里可有物业?”

    “噢,那不远。一贯。”

    递过来一张空白文书,温五是温氏出身,自然是识字的,看完之后,点点头,用私章盖了个印,这就免了押金。

    普通人想要来租,不但要押金,连官府给的身份文书都要抄录一份,手印得按十几个。

    而且车船店脚牙这种行当,普通人分辨不了哪个黑,哪个更黑。往往就会遇到一种情况,缴纳高昂押金之后,交还租来的车马,兴许还要倒贴一笔钱。

    因为有些黑店,会说本店的马出去的时候,它一日能行百里,乃是上等良驹,怎么到了客官手里,这才多久功夫,不但动不动撺稀,它的毛怎么还长长了?嘿,它还长了刘海!

    黑店之所以是黑店,那就是不黑不好混。

    车船店脚牙,无一例外,都是涉黑的。

    所以这些个行当,往往都是圈内自己玩,或者就是客商们根据自己的实力,来预估损失。

    而且凡是能在雄州之地生存的车船店脚牙,又同样有另外一个特点,那就是背后金主真正的老板,一定是权贵。

    整个一片地区大大小小的黑店,后台就是大大小小的权贵。

    普通青皮想要厮混成大流氓,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土壤。

    当年维瑟尔能够以一介胡商的身份,一跃洗白成“凯旋白糖”的大档头,其影响力,不亚于安菩的老爹安西里响应唐朝,首举义帜,反抗突厥。

    因为维瑟尔洗白之后,他哪怕只是卖蛋炒饭,他这个胡商也没有那么多婆婆要伺候,不必要去缴纳各种各样的保护费,也没有有活力社会团体来找他麻烦,更没有官府的各种大小官吏来找他搞捐献搞公益活动。

    所以,能在京城之地,哪怕只是城外的乡野之地,能有一个物业开门的店家,眼力都是绝对不缺的。

    眼见着温五这一身行头,加上后面站着的“小哥”,除非是丧心病狂的人贩子,否则是绝对不敢碰的。

    免押金,不过是基本操作中的基本操作。

    “有劳。”

    温五点点头,盖章签字之后,收了一份文书,心中暗爽:嘿,本来想着赚五百文,这倒是直接赚了一贯。

    门口一身男装的七娘子正在左顾右盼,她倒也不急,只是摸出一只怀表,看了看时间嘟囔道:“他是骑马的,照理说也应该出来了啊,怎么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见路过?莫不是走了小道?不可能啊。”

    而此时,建春门外,几个旌善坊出来的汉子把一匹马拦了一圈,其中一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那里哭诉:“张大哥,你行行好,我家七姑娘,你藏哪里去了?你不能这样啊,这要是被郎君知道了,我们兄弟几个,还能有好?七姑娘天天往你屋里跑,你得负责啊……”

    “放……放你娘的屁!谁家姑娘往老子屋里跑了!放你娘的臭狗屁!”

    暴怒的张沧恨不得抽刀砍死这帮旌善坊出来的智障,他妈的,他什么时候跟什么七姑娘快活了?他怎么不知道?

    “张大哥!你不能这样啊!家里发了话,这要是夜里还找不到姑娘,我们就别回去了。五哥说了,姑娘就是追来建春门的,你得负责啊!你不能拐了人家姑娘,还不当一回事啊。哪有提了裤子就……”

    嘭!

    张沧上去就是一脚,怒不可遏地吼道,“我去你娘的!”

    “你打吧,你打死我吧,打死我算了,找不到姑娘,我们也玩了,你打吧你打啊,呜哇哇哇哇……”

    “……”

    周围行人有眼尖的,有几个还是坐四轮豪华马车的,其中就有掀开车窗帘子看热闹的,见到是张沧,更是远远地打了个招呼:“张老板,玩小娘就玩小娘,这大庭广众的,还打姑娘家人,不至于此吧。”

    “……”

    有你什么事儿啊!有你什么事儿啊!我他妈是玩你家姑娘了?!

    黑着脸的张沧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了下来:“你们姑娘……是哪个?”

第四章 流言

    听得张沧这么问,温家的人倒也没回答,反而直愣愣地带着眼泪,一副很有骨气的奇葩模样:“大庭广众之下,岂能说我家姑娘。”

    “你他娘的还知道是大庭广众之下啊!”

    张沧咬牙呵了一声,瞪眼道,“老子可没拐你家姑娘,滚!再来纠缠,老子拳脚锤死过‘宝龟如来’!你若是自比麻城悍匪,便来试试。哼!”

    一把推开挡前面的汉子,翻身上马,扯过了缰绳,径自往前。

    围观的人都是一愣一愣的,不过眼见着张沧离开京城,不少人也都跟了过去。

    温家的人站那里好一会儿,有人才道:“走,跟上去!说不得就是把姑娘藏哪里去了,前头就是‘七市口’,若是藏人,那里最好藏!”

    “走!”

    这帮汉子也是利落,眼泪当时就抹了干净,跟没事儿人一样,打了个唿哨,顿时有骑士牵着五六匹马过来,几人都是麻利地上马,骑术相当的不错,一溜烟就跟上了张沧。

    一时间,整条出城的东行官道上,居然骑士近百,大车数十,还有常年走动的老脚力,各自提着棍棒麻绳跟着。

    城门口,张二郎扫了一眼动静,掰扯着手指头数着:“江夏王府的人也来了,看来这真是认准了我们身份。当真是……唉!”

    原本想着是“谣言”,一阵风就过了。谁他娘的知道“谣言”谣着谣着就认了真。凡事就怕认真,你说你们一帮京城权贵,平日里也没见这么认真啊。

    “二哥,二哥……”

    张申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二哥,大哥和二哥……嗯?”

    “嗯个甚么?”

    见张申下巴向上扬了扬,张沔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

    “嘿嘿。”张申堆着笑,小声问道,“二哥,大哥和你……跟武汉张公……可是跟街面上传扬的……”

    “街面上都在传?”

    “谁说不是呢!”

    张申还跺了跺脚,“起先我就想着,这是好事,就稍微也跟着吹了风。这不省得自己去南市淘换胡姬么?这几日跑来‘女儿国’推销的小姐不知道多少,都是好货色,那些个原封货小娘们……我可是给二哥留着了。嘿,都是好年纪,不大,拿来痛快痛快,二哥尽兴……”

    “闭嘴!”

    瞪了一眼张申,张沔左右看了看,“铺子里也在传扬?”

    “这倒是没有,不过咱们家的奴婢,肯定也是听了这等传说的。毕竟,恁多公爷、侯爷来敲背、按摩,随口提一嘴,这不是消息就有了?”

    搓了搓手,张申笑着道,“咱们最近卖消息,这不是也赚头挺大么。”

    伸出食指和拇指,张申来回搓了搓,笑的相当鸡贼。

    别人只当“女儿国”就是卖按摩技术外加卖点汤水,却哪里晓得,最近赚头最大的,偏偏就不是看得见的东西,而是消息。

    除了大佬们随口一嘴说出来的“秘辛”,还有一些“商业机密”,虽说都是二手情报,但卖给没门路还想要的人,还是能值当不少钱。

    另外因为开了女汤室,几个“护肤品”“保养品”卖得都不错,至少年内“女儿国”自营的品牌肯定会上线。

    “安利号”几个京城的档头都是很敏感,已经早早地联系了“女儿国”,把产品投放到了“女儿国”。因为属于代销,“女儿国”卖安利是零成本,卖多少都是净赚。

    还有一个盈利点,就是广告位。以及“女儿国”内部书报架想要上架报纸杂志,除了《洛阳日报》,都要给相当丰厚的返利。

    林林总总杂七杂八加起来,前期“女儿国”投入的几十个胡姬成本,差不多就已经平摊干净。期间还出现过有人给胡姬赎身,一进一出利润率是百分之三百,反手又能多买两个胡姬。

    温五想要给人赎身,也是因为看到“女儿国”有了先例,这才动了心。

    和别处不同,“女儿国”这里赎身条件不算太高,换作私娼,哪怕是买来的倭女做“螺娘”,怎么地也要榨干最后一点利润价值,才会卖给娶妻无望的低贱小商小户。正常情况下,一个倡优想要脱籍,整个黄金期肯定是要度过的。

    而这个黄金期,往往就是三十年左右,保底也是二十年。

    “老大嫁作商人妇”,绝非只是说说或者抱怨,而是正常的市场规律。

    这也是为什么摊上个愿意承诺赎身脱籍的嫖客,往往妓女都会动心,甚至不惜养着嫖客,哪怕明知道这一切可能就是梦幻泡影,可万一呢?

    但真正给贱籍女子赎身,让她们重新做人的,一个都没有。

    无一例外,都是骗财骗色,极尽人性之丑陋。

    两京繁华数百年,死在异国他乡的胡姬数也数不清,但真正碰上好时候,还是因为某条非法穿越的土狗来到了唐朝……

    如今“女儿国”能够让买来的奴婢安分守己,除了传统手段之外,这种给人一个稳定的希望,着实是妙不可言。

    再加上现在传扬张沧是张德的儿子,整个“女儿国”也就更加内部团结。原因很简单,但凡在欢场中厮混过的,都要拜当年长安大都知崔莺莺为老前辈。

    而千金一笑楼被人一把火烧了,这钱……张梁丰可没少了一个子。平康坊内卖身卖唱的,不管男女老少,都要吹捧一把。

    久而久之,某条土狗虽然从不在欢场中打滚,可偏偏有他的传说。

    有道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倡优贱人在欢场中厮混,见惯了各种花言巧语,寻思着听老嫖客们说什么,还不如看他们做什么。至少张梁丰那是真的认账啊,这么一比,张梁丰的儿子,不至于败坏他老子的名声吧。

    于是乎……“女儿国”还真是稳。

    只是张二郎听着“张七月”这么一提,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味儿。

    这他妈是夸人呢,还是损人呢?

    “那大哥出去的消息,都在怎么传?”

    “倒是没传甚么奇怪的消息。”

    “恁多人,这般动静,好些个瞧着就像是看热闹的,就没甚么说道?”

    “看热闹?”

    张申一愣,旋即愣神道,“这要说看热闹,那倒是有个流言,说是张大哥拐了温家的小娘子跑了。”

    “我……”

    张沔一口老血憋了回去,抬起手握成拳头,又恨恨然地垂了下去,“此事,我看是没有善果了。那温老儿就不是个东西,必来‘女儿国’撒泼。”

    “不至于吧,温氏好歹太原名门,岂能自甘堕落?”

    “我还不知道他们?!”

    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张沔心中暗道:不若先去老叔公那里拜访一下?

第五章 太平地界

    还在犹豫要不要去琅琊公主府走一遭的张二郎寻思着这事儿也不好办,温挺这老东西真要是不要脸,老叔公到时候搞不好真就来个顺水推舟。

    老江湖的套路,他张二郎见得多了,动不动就来什么“化干戈为玉帛”,那都是狗屁!

    别人可以“化干戈为玉帛”,可他老子要是愿意化,早他娘的十多年就化了,等到现在?

    且不说自家老子,就是魏玄成、李大亮,谁跟姓温的化解仇怨了?

    “难办啊难办,还是先等等看。”

    张沔想了想,还是没去见张公谨。

    而此时在“七市口”,温七娘左顾右盼不见来者,顿时有点气恼,对温五道:“五叔,‘京东市’不是说路过的都会来吗?”

    “往常确实如此,出了京城,这里歇脚吃喝,让牲口歇息片刻,都是长久以来的事情。”

    温五也觉得奇怪,照理七姑娘要等的那个“野汉子”,怎么地也该到了啊。

    “不若先行片刻,顺着洛水走,到伊水津关,总能等着了。”

    “可要是人走龙门山呢?”

    这话说的……人走哪儿还能算出来啊。

    温五也是无奈,但还是道:“姑娘,出京的时候我让人打听过,张大郎确实要走东门,而且也没真个遮掩行踪,是真要走东路。”

    “我们在‘京东市’再等片刻,若是无人,那就走吧。”

    “过了伊水,不拘去巩县、缑氏,都要好走。”

    江湖上称呼这里叫“七市口”,是因为这里主要是转运日常所用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所谓“开门七件事”,也是最近几年从武汉那里传过来的说法,不过贴切合理,也就传扬开来。

    往年百姓吃不起的茶,如今也便宜了下来,只要不是贫寒到极点,留一把茶叶总是可以的。

    而勋贵门第,却不是称呼“七市口”,而是“京东市”,因为这地界在京城东面,又成了大市镇,在洛阳令的官方典册上,“京东市”才是正式的名称。

    “那就再等片刻。”

    温五点点头,心中也觉得奇怪,照理说张大郎要走东路,差不离应该早就到了。偏偏没有行踪,暗忖着是不是被自家人给堵住了,可又觉得这不可能,毕竟他跟着七姑娘出来的时候,二老爷也一副淡定喝茶的模样啊。

    “怕是真的走到了前头,五叔,我们走吧。”

    “那就……走吧。”

    咬咬牙,温五也答应了下来,他本不想走的,可到底拿了七姑娘的钱,这拿钱不办事,太没有道义了。

    只是这一路,就有得受了,整个“七市口”,看到他们这种组合的车船店脚牙不知道多少。

    在京城眼皮子底下,兴许是没人敢下手,可要是到了荒郊野外……怕个鸟啊。

    别看这里还是直隶近畿,可今时不同往日,早就不是杜总统还在世的时候,整个直隶近畿,多得是“无人区”,百里无人烟都是小意思。

    大量人口都是集中在京城腹心,至多就是顺着大河两岸,稍微远一点,就基本没什么人家。越来越多的田地都被侵吞,还能肉眼可见的农田,搞不好还是“皇庄”,受稼穑令管着的。

    可为何这种事情没人敢说?

    因为直隶近畿最大的地主,就是皇帝老子自己。

    反贪官常有,反皇帝不常有。

    再说了,哪有反自己的皇帝?

    从“七市口”往东到“伊水津关”,其实路没有多少路,可活动范围广大的青皮却不少,兼职强盗路霸,瞅准了肥鱼就是咬死。

    干这份脏活的流氓,往往都还是军事贵族家庭出身,拦路抢劫的专业技能比一般业余选手强得多。

    而且因为门第的缘故,生怕被人发现身份,反而下手极黑。这几年洛阳令查到的大案要案,无一例外,都不是民间有活力社会团体干的,而是国家暴力机关的淘汰品。

    武勋家庭前几年维持体面,变卖家产的不计其数,后来又因为经略河中、朝鲜、漠北、天竺、西南,想要混个位子的武勋子弟,基本都把家底掏空。可真正能混上去的,一半都不到。

    多出来的一多半,就只能仗着身份和职业技能,搞黑吃黑,或者亲自下场干一点阴沟老鼠才会干的脏活儿。

    甚至还有上了年纪的老武勋,出卖自己的继承权,从别人那里换种,然后拿一笔钱维持家族体面。至于亲生儿子,因为“弓马娴熟”或者“技击锐利”,就给金主做爪牙打手,又能赚上一笔。

    贞观二十年前后,是武勋家庭出身的杀手,爆发最厉害的时候。

    当时江湖上但凡出现灭门惨案,各种仇杀、暗杀的操刀手,都是武勋子弟。

    作为太原温氏的护卫,温五在地面上还是有点江湖名气的,故而了解的比较多。

    只是现在温五也吃不准江湖行情,在“七市口”温氏的牌面还好用,可要是跑到偃师附近,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再一个,直隶近畿这几年太平了不少,因为朝廷在西域开辟出来的财路,让冒险家们都愿意走一遭。

    更重要的一点,天竺的种植园起来了,侯氏子弟凭借兵部尚书这个天然大靠山,几乎每个家生子都能混到一大片土地。

    用侯君集自己吹牛逼的话来讲,那就是侯氏之家,人人皆男爵,家家比诸侯。

    话是狂了点,可对比中国的正常管理,一般家庭受封永业田,也就是两三百亩,妻妾上三个,子女五六个,再算两个老人,之多就是多种两倍的“露田”。

    可即便这样加起来,实际可用劳力,也就七八个,经营的田亩,上一千亩都是比较艰难的。

    但是在天竺,侯君集误打误撞,还真是搏了个超级富贵出来。

    因为天竺的耕牛数量极多,而且和中国不同,天竺不杀耕牛的原因,绝非耕牛是重要生产工具。

    这就使得在天竺的侯氏家生子,往往一户家庭就能配两头三头甚至五头耕牛。同时因为中国不能蓄奴,但是在天竺可以蓄奴,这就导致一户家庭实际拥有的劳力数量,数倍于国内。

    差距如此之大,自然就吸引到了冒险家,还有那些为了脸面,不得不远走他乡的武勋子弟。

    这也是最近五年,直隶近畿治安时好时坏,但总体来说趋于太平的原因。

    可温五到底久不在地面行走,只是在城里看家护院,外面变化如何,又新出来什么样的地头蛇、山大王,他还真不好说。

    要知道,从“七市口”出来,温五就察觉到有不少人窥视他和七姑娘,他有心直接回转京城,可一想只是走一段路,也不至于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加上他在车马行亮出了身份,愿意卖太原温氏一个面子的,也不在少数。

    毕竟,真正敢得罪世家大族的江湖游侠儿,那是少之又少。

    “五叔,可是担心行路安全?”

    “姑娘,虽说京畿这几年太平了不少,可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温五借着话头,劝说了一下温七娘。

    “京东走过好多回,也不曾听说还有甚么大贼,哪怕到了偃师,想来也是太平的。”

    “行走江湖,大贼反倒是好说话的姑娘。怕就怕那些个毛孩子,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若是寻常小贼,五叔你一箭一个,还怕甚么?”

    听得七姑娘这么说,温五想了想也是,便道:“那就紧着点赶路,到点到津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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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工科生介绍:
玄武门发生了点小事情,没过多久,大唐就换了一个新皇帝。而一只野生的工科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来到了此刻的长安。原本因为和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大牛沾亲带故,想要混吃等死,但没想到大牛不要几年就会嗝屁。
于是,这只闯入大唐的野生工科生,决定发奋图强,争取有生之年做一台小霸王学习机出来,好名留青史。
他已经想好了,他的墓志铭上会这么写:小霸王其乐无穷啊!
唐朝工科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工科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