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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鲨鱼禅师     唐朝工科生txt下载     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章 哟

    快马狂奔,张沧紧贴着马背,整个人伏在马背上,要不是马步扎得紧,这马能颠死他。

    长这么大,从没这样狼狈过。

    回头看了看,“追兵”依然没有停歇下来的意思,都跑死几匹马了,张沧感觉自己胯下这匹马可能也要撑不住了。

    “肏!”

    骂了一声,张沧咬牙切齿,“当真歹命,怎会遇上这等荒诞之事!”

    马儿“呼哧呼哧”作响,奔跑的时候,明显马脖子不断拉长,这是气力要不济的模样。

    后头“追兵”见了,顿时大喜:“他坐骑不行啦,休要放走了他!”

    离得最近的一个高喊了一声,后头就有快马追上,大声喝道:“哪个是张大郎?!”

    “前面那个裹着白袍的就是张大郎!”

    “肏!”

    张沧连忙解下白袍,团成一团往后一扔,噗的一下白袍都开,跟风筝也似,迷了两三个骑士的眼,不多时就有人落后,后头一阵人仰马翻。可惜没死人,这些个骑士当真了得,快马冲锋的状态摔在地上,居然还能就地打滚,只几个呼吸就能站起来。

    站起来之后,后头就有一人双马或者一人三马的骑士过来,散开一匹马,站地上的小跑一段立刻又翻身上去。

    这等极强的身手,哪怕在边防军中,也算得上好手。

    可惜这样的好手,如今大多都在京中权贵门下做事混饭。

    “我……”

    张沧气也喘了起来,他简直是服了,这种都护府本部骑军才有的水准,居然用来追他?

    太看得起了吧。

    “不好!前方就是‘小野市’,那里多烂泥地,马不好走!”

    话音刚落,张沧已经过了一条小沟,胯下马儿彻底不行,好在这里沟渠极多,到处都是皇家田产,往田里乱窜就是。

    别人不敢踩了皇帝家的粮食,他可不担心。

    圆形的田块顿时被马蹄踩了个遍,后头“追兵”顿时叫道:“绕过去!”

    过了沟渠,马儿实在是不行了,张沧拍了拍马脖子,这马儿终于停了下来。停下来之后,立刻跪倒在地,“吭哧吭哧”地气喘吁吁,好在旁边就是灌溉渠,水也干净,马脖子一伸,就能喝水。

    又在地上撒了豆子,张沧这才卷了包袱,拎着一把横刀就往野地里一钻。

    “张大郎何在?!”

    一众骑士也是累得不行,到了“小野市”,狭窄的街道上,倒也没看到有什么行人。不远处的洛水哗啦啦作响,几处山丘也没瞧见人马动静。

    “那野地林子戴着双翅撲头的,就是张沧!”

    啪!

    张沧脸一黑,把撲头取了下来,摔在地上,还用力地踩了一脚。

    一时间,动静又是剧烈起来,只是这时候,洛水之畔正在赶路的一对老少,却是竖起了耳朵。

    “五叔,可是听到有人喊张沧?”

    “张沧是谁?”

    “‘女儿国’的张大郎啊。”

    “那哥儿原来是叫这个名?”温五愣了一下,然后道,“姑娘,那边人马闪烁,怕不是有强人,你莫不是听错了?”

    “不会,我刚才听到的,就是有人喊张沧。”

    温五其实也听到了,但想着糊弄一下好直接走人。

    现在他是有点害怕了,他们没遇上强人,可能是因为温氏的身份摆在那里。可张大郎算个屁?出来不就是一张人形自走的华润飞票?

    “五叔,我们去看看!”

    “这……不好吧?”

    “五叔!”

    “好、好。”

    吞了口口水,温五寻思着万一强人太狠,到时候就亮出身份,怎么地也能吓唬吓唬这帮不知道轻重的。

    马车调转车头,赶了一段路,就见几个骑士疾驰而过,瞧着有点眼熟,温五一愣,下意识地喊道:“十八!”

    “墩儿!”

    那几个骑士冲出去有一段距离,才降低了马速,然后调转过来。

    “五哥?!”

    “十八,你们怎么……怎么在后头?”

    “五哥你们怎么在前头?!”

    “……”

    “……”

    车厢内七娘子默不作声,假装不在马车内,却不知道外面几个老家伙正在挤眉弄眼,各种手势比划。

    “这是甚么动静?!”

    “哎呀不好,京城出来到了‘七市口’,一帮王八蛋直接带了自家姑娘来堵‘女儿国’的张大郎。好家伙,臭不要脸的在‘七市口’还准备了洞房!我可去他娘的!”

    温十八咒骂了一声,“张大郎钻林子里去了,眼下都在围他,后头还有十七八个马车,都他娘的是来堵他的。”

    “甚么?!”

    听到这动静,温五顿时大怒:“这世上怎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谁说不是!”

    温十八连连点头赞同,又道,“不说了,五哥你等着,我们还要堵那张大郎,这都跑死几匹马了。他还真是身手了得,这追出来恁远,人没事儿不说,连马都没死,活见鬼!”

    “好好好,快去,快去!逮着那厮,得让他给七姑娘负责。”

    “放心,五哥少待,我们去去就回。”

    一行人顿时转过马头,直接奔着小树林去了。

    等温十八他们走了之后,温七娘顿时阴着一张脸走出车厢,盯着温五:“五叔!看你干的好事!”

    “?????”

    温五一脸懵逼,“不是,姑娘,这我也不知道啊。这谁知道京城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家,张大郎出城门不逮,留在‘七市口’玩手段。咱们也是从‘七市口’过来的啊,这个姑娘也是知道的。”

    “不要让我知道是哪些小贱人!被我抓住了,我撕烂她们的嘴!”

    “……”温五嘴唇微动,“姑娘,仪态,仪……”

    “仪态个甚么?!这都甚么时候了!不要脸的小姐要抢人啊,你还等着干什么?温碧侠,我带你出来是让你看风景的?!救人啊!救人啊!”

    “……”

    一看自家姑娘直接化身暴躁老姐,连直呼其名这种有失身份的行为都出现了,温五顿时知道,自家姑娘这是急了。

    原本还扭扭捏捏搬弄矜持,这光景,却是万万不能矜持,形势不等人啊。

    “姑娘放心,绝不让这张大郎跑脱了去!”

    这话不是温五说的,而是不远处过来的一辆马车车顶上的车把式,正扯着嗓子冲车厢内高喊。

    那嗓门,穿透力太强,温五隔着老远都听到了。

    马车呼啦啦地从温五和温七娘跟前疾驰而过,那车把式看到了温五,还冲他招了招手:“哟。”

    哟你妈个头啊哟!

    “刘四——”

    温五大叫一声,连忙道,“姑娘,快上车,来不及解释了。”

    “那是谁家的?!”

    “雍州盗马贼家的!”

    “夔国公家的?呸!那几个小婊子明明嘴上说都不想正眼看‘女儿国’的!”

    骂归骂,温七娘上车还是很快的,手脚并用钻进马车,连忙拍着车厢,温五顿时领会精神,喝道:“姑娘坐稳了!”

第七章 算术怎么算

    都他娘的贱人啊!

    张沧蹲草丛里喘口气,就琢磨过来这些京城王八蛋们的想法,有枣没枣打两杆这是肯定的。是张德儿子最好,不是也不亏啊,“女儿国”多大规模多大产业?就算是正牌女婿,养着也是一条肥鱼啊。

    普通勋贵就是这么琢磨的,至于那些老油条,那就更狠了。

    比如说雍州盗马刘,这老乌龟简直歹毒,打的就是“和亲”的主意,当他是突厥特勤呢,摁住了就扒裤子!

    事儿只要传扬出来,张德作为老子可以不认账,可江水张氏还是要有所表示。

    就跟张德正牌老婆是徐孝德之女一样,哪怕没过门,这也不能亏待了不是?

    贞观朝的社会逻辑放在那里,可又相当的讲究实际。纲常伦理,那是有用的时候才叫纲常,要面子的时候才有伦理。

    真要是南北朝的逆天妖孽,艹妈狂魔都是轻的。动不动就冒出来什么高日天、萧日天、陈日天、拓跋日天、宇文日天……艹天艹地艹空气。

    伦理?那是啥玩意儿?好吃吗?

    刘弘基这个靠犯罪躲兵役的老杂碎,指望他有多么高尚的道德情操,还不如指望他在京城散财,扶老奶奶过马路。

    而除了刘弘基之外,这样的老杂碎……还有好多个。

    “唉……”

    累觉不爱的张沧此时此刻心塞的很,他突然有点佩服自己的老爹,公主辣么多个都能弄回来给他做小妈,怎么做到的?关键问题是,好像还很和谐。

    反正张沧没亲眼见过公主在家里撕逼,他母亲安平公主也一副社会多么和谐,世界多么美好的态度。

    和自家老爹比起来,自己遭遇的这些货色,都是什么狗屁档次,偏偏还招架不住。

    他是真的跑不动了,身体上的劳累到了一定程度,必须缓过来。而且张沧也算是明白了,所谓天子脚下首善之地,这他妈首恶之地也是天子脚下啊。

    一群舔狗瞬间变恶狗有木有!

    舔狗应有尽有,一直舔一直有!

    远在武汉的老爹张德,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大儿子到了京城已经“落地成盒”,连走了一遭西京也不清楚,当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好在张大郎久居江南,坦叔专门调教过的,窝草丛里,平稳了呼吸之后,又用了些手段遮掩痕迹。整个人就像是变色龙一样,隐匿在了草丛和湿地中。

    脸上糊了好大的一块泥巴,两只眼睛眯了起来,根本看不清这草丛底下还窝着个人。

    陆续有人从这里走过,离得最近的时候,有个王八蛋隔着一棵矮桑掏裆露鸟就是一泡尿。

    万幸,没给张大郎脑袋上浇灌一下。

    “五叔!且慢!”

    忽地,一辆马车原本是奔驰而过的,却减缓了速度,慢慢地停靠在路边。这里已经不是官道,而是经年累月踩踏出来的土路,大概是为了靠近河岸取水,这才形成的小道。

    马车在上面走,本来就是受罪,周围陷在地里的马车有好几辆。

    “姑娘,怎么说?”

    “那张大郎绝非蠢人。”

    温七娘的声音平稳了许多,传到张沧耳朵里,顿时让他有了印象。这小娘皮,是温挺的女儿吧,还被老二诓了个香囊。

    “姑娘,你想说什么?”

    “再往前追,怕也是追不到张大郎。”

    这话相当的自信笃定,仿佛已经看到了结果一样,只听她接着道,“五叔,这其实是个算术题。”

    “甚?寻人怎是个算术题?”

    “张大郎再能走,被追了恁久……人力终有极限。”

    只听温七娘环视一周,“倘使他真个是张江汉的儿子,岂不闻张江汉当年乃是务本坊坐上座的?”

    “甚意思?”

    “五叔,我听阿耶说起过,张江汉少年时,便有前隋先登猛士护卫。京中几个会馆,大多都在铁杖庙、麦公祠,这麦公,便是和那先登猛士同出南朝。素闻江南游侠多有隐匿手段,或是上树,或是下水,便如那麦公,一夜横渡扬子江,夜里江北劫掠,白日江南撑伞,这是长久的本事。”

    “唔……”

    听了温七娘这么一说,温五并没有觉得荒诞,反而连连点头:“姑娘所言不差,南朝水军精锐,大多都有这等本领。多出吴楚二地,那‘女儿国’东主若真是张江汉的儿子,还真是不好说。毕竟,‘宝龟如来’混迹大别山不是一两日,却折在他的手中,可见手上本领不小。”

    一个个证据串联起来,指向了必要的结果,温七娘顿时笑了笑:“所以,这是个算术题。家里藏书,多有录入人畜里程,便算张大郎是个猛将,多上十几二十里,他却也不敢真个豁去体力。否则,万一被姓刘的逮住,当即让他入洞房,连反抗的气力都没有。”

    “……”

    你这小娘皮说得真鸡儿有道理哈。

    窝树丛里的张沧差点就想跳出来,冲这闺女好好地夸一夸:姑娘,你真是条汉子!

    “大郎!大郎!”

    温七娘一身男装,脸蛋红红的,还是不好意思放开了喊。

    “大郎,你若在这附近,便出来好了。此间除了我和五叔,周围并无他人。”

    “……”

    我信了你的鬼!

    张沧打定主意不出来,这小娘皮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只是温七娘又接着道:“大郎放心便是,我这次出来,也是想要开开眼界。大郎若是去许州、豫州,我只是想着追随同行,并无他意。”

    “……”

    嚯!你还想有他意!

    张沧更是不想动弹,等着天黑了,直接开溜,走夜路他可是不怕的。

    “五叔,怕是他不在附近。唉……无趣。”

    “姑娘,那咱们还去偃师么?”

    “先到河洛水看看吧,津关那里,还没去过呢。”

    说话间,温七娘又道,“五叔,你牵马走远些,我去河边洗洗手。”

    “好。”

    温五牵着车马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然后背对着。姑娘说要洗洗手,其实就是“出入恭敬”一番,多有不便,这才说的马虎些。

    见温五走出去挺远,河畔又有树木,温七娘脸色微红,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寻了个还算干净隐蔽的地方,然后解开玉带,躲在草丛后面蹲了下去。

    “……”

    张沧几欲气绝过去,这种逆天背时运也能碰上?

    可到底不想被女人尿一脸,一咬牙,当下蹿出来捂住了温七娘的嘴,低声喝道:“是我!”

    温七娘明显被吓了一条,羞愤、恐惧交织在一起,一双美眸闪烁含泪,整个人只觉得一半火热一半凉,一股羞恼上头,伴随一声呜咽哭腔。

    张沧整个人都木了,因为一股热流浇在身上,这小娘皮,吓尿了。

第八章 今时温二

    “二郎,就这般由着七娘出去?”

    作为太皇十八女,千金公主也是个不受宠的,她比九江公主日子还要难过。别家公主至少还能有个体面,她在温氏,跟寻常家庭的女子嫁入豪门差不多。

    之所以这样,多重原因造成的。

    母族不显甚至是低贱,这是主要原因,李渊也不喜欢她。因为她是李渊游泳之后,跟旁边擦拭身子宫婢来了一发“解乏炮”的产物。基本上就是天然作为“和亲”材料来使用,不管李渊还是李世民,都是不会多看一眼。

    若非温彦博死得早,按照正常发展,她很大概率是要被用来拉拢逐渐衰退的武勋家庭。只是万幸,当时温彦博死了,李董又很看重老温,就给了一份大礼。

    祁县这个地方的世族势力,就是这样被绑架到李皇帝战车上的。

    整个北都太原,当时迅速内部分裂,太原王氏和太原温氏,现如今就是两个巨头。

    王氏是在“纵容”中打压,而温氏则是在“打压”中纵容。

    此消彼长,地方土鳖们自然会用脚投票。

    千金公主算是个“图腾”也是的东西,人在旌善坊中,就是温氏用来装点门面的物件儿。

    地位在温氏不够高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她作为太皇的女儿,天然被她那个皇帝哥哥看轻,哪个长公主日子过得不舒服,想要有兄弟撑腰,那也得有价值被称呼为长公主。

    长公主,在贞观朝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混的,那是“王”。

    像琅琊公主要是受了张公谨的气,李世民肯定为他出头,因为琅琊公主自己就能开府,手中还掌握了一定数量的私兵,合理合法不说,战斗力还不错。

    倘若哪天又出现什么“***之变”,琅琊公主府手中的三百私兵,说不定就直接改变了局势。

    须知道,贞观朝发展到现在,能开府的那些王八蛋,真心不缺罐头。而琅琊公主因为跟张德的关系,手中握着最少一百套高档货。

    同样是姊妹,差距就是这么大,千金公主要是受了气,大概率是反过来被皇后呵斥一句“恪守孝道”。

    为何?

    因为温彦博死了,袭爵温彦博爵位的长子温振也死了,温氏现在最大的就是温挺温二郎。你连温氏最后“孤苦伶仃”的丈夫都伺候不好,要你何用?

    所以在温氏宗谱上,千金公主嫁入温氏,记录的可不是什么“尚公主”,而是“娶公主”。

    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反正皇帝也没办法翻温氏宗谱。

    种种原因结合起来,也就导致了千金公主对于丈夫温挺,可以说是相当的温顺,半点公主脾气也没有。

    但要说她是个良善好人,那又是错得离谱,她那原本低贱的母族,这几年也是混了几个将仕郎、登仕郎出来,还有荥阳、洛阳等几个富庶之地的房产物业,还有一个不算大的物流行,一个相对比较低贱的“打行”。

    她“关心”七娘的原因,绝非是因为这是自己生的女儿。而是想要看看,为何让丈夫这样行极尽下贱的事。

    “所谓‘父债子偿’,当年大人郁郁而终,张氏可谓‘功不可没’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要说没有怨念,那简直太过虚假。

    更何况,温挺这辈子最意气风发的一段时间,就是他爹温彦博上位“中书令”,当年他可以说是风光一时。

    然而最风光的少年时代,却被张德、程处弼一干杂碎强逼着买了几百斤“凯旋白糖”……还有“太子冰糖”。

    也是那个时侯,不少跟着温挺厮混的东西两城富贵子弟,瞬间就看穿了谁是长安城中的“老大”!

    程处弼是老大!

    张德是老大的老大!

    至于原先的带头大哥温二郎……他是弟弟,而且还是小弟弟。

    在程处弼站在墙头,看温挺像看一条癞皮狗的时候,很多事情就发生了剧变。

    “原先老夫还不能确定,那张沧就是张德的儿子。不过老夫听闻长安故事之后,便知道,这是张德的儿子,还是张德的长子,更是安平公主所出。这个野种……很受安平公主看重。舍得一个女儿,就算张沧不娶她为妻,以安平公主的身份,还有她现在的实力,拿出来的东西,也比一个女儿贵重的多。”

    说到这里,温挺更是冷笑一声,“如果老夫所料不差,张大郎就算死在京城,怕不是武汉那条恶狗也不会多看一眼。不过,老夫缺不愿意去赌这个,更愿意相信,为了能和温氏缓和关系,会顺水推舟。”

    拼硬实力,温氏根本不是现在张氏的对手。他们已经不是棋手,而是棋子。

    只是,温挺却也没想过下大棋,到手的利益才是真。这个天下,在李皇帝死之前,世家豪门没有戏唱。

    “只是可怜七娘了。”

    “甚么可怜,听老五说起过,她连香囊都给了张大郎,由她去吧。倘使真能私奔野合,再生个一男半女,别说江阴安平公主或是武汉张德,只看那‘女儿国’的产业,也是不亏。”

    思路相当清晰的温挺可是实地看过的,那是蒋王宅,而且附近住的也不是低贱之人。比较低调的,就是南陈皇族后裔,这些人地位可能尴尬,可真心有钱。在大同市能够盘这么一块地下来,往来走动就勤快了。

    以他温氏现在的地位,让几个儿郎女儿跑去跟陈氏联姻,难道陈氏不愿意?

    “私奔野合?”

    听到丈夫嘴里的话,千金公主脸色一变,也不由自主地带着点愤怒。

    然而温挺却是面无表情:“你以为有辱门风?世家豪门,从来不是靠纲常礼仪立足天下,靠的是田产人丁!纲常,是给君上的;礼仪,是给别家的。不合礼仪而生的圣人,还是圣人,因为圣人门徒广大,千千万万,谁敢说个不字!”

    “……”

    千金公主一时无语,可也明白丈夫说的是对的,半晌感慨道:“便是那张德,也是这般想的吧。”

    “哈……这般想?他就是这般做的!”

    脸上带着讥讽的温挺,这光景话里话外,全是怨念。

第九章 不顺

    嘎吱嘎吱嘎吱……

    糟糕的乡间土路并不适合四轮马车行驶,温五坐在车前赶车的时候,全程面无表情,一副不喜不悲的模样。

    他都没闹明白,怎么就……怎么就找着了呢?

    七姑娘去洗个手,难不成还下河摸了鱼不成?那张大郎还真就冒出来了。

    嘿,这运气。

    这一刻的温五,内心是快乐的,他寻思着到时候去“女儿国”给人赎身,怎么地也能优惠优惠。说不定张大郎一高兴,白送也未可知啊。

    至于车厢内,此时温七娘满脸通红,她到底也是公主生的,论起来,张沧还要叫她一声表妹呢。

    板着一张死鱼脸,张大郎内心很不痛快,从江阴出道以来,他从未这样憋屈过。

    一个小娘们儿一泡尿,算是破了他的“不败金身”。

    现在张大郎什么都不敢想,因为一去想,满脑子就是又白又圆的屁股。

    嘿,你看她这屁股大又圆,你看她这皮肤白又弹……

    去你妈的!

    几欲抓狂的张沧现在很清楚,这事儿吧,得解决。

    娶妻这个事情,放以前他压根没去多想。但是太极宫里走一遭,看了洛阳看长安,心思骤然发生了剧变。

    母亲是帝国公主,父亲是地方巨头,他的心思在沉浮变幻。

    妻族必须强!

    “你叫甚么名字?”

    “啊?”

    和张沧对坐,温七娘正满脑子混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安静的车厢内冒出来声音,倒是又把她吓了一跳。

    “甚么?”

    “问你名字呢。”

    “这……”

    温七娘有些羞涩,却还是满怀雀跃,此刻此刻总结起来就一句话:男神跟我讲话了!

    原本只是觉得张大郎本领高强,是个艺高人胆大的顶级在野英才。此时身份变化,更是让温七娘觉得换太子过来含情脉脉也是不要。

    “不说就算了。”

    张沧依着车厢角落,此时陆续还有车马从他们身旁穿过。温五驾车慢条斯理,遇到认识的,也只说返转市口,准备把车马还了去。

    “柔!单名一个柔。太原有个世叔取字若水,家中还有个小字叫宝宝。”

    “宝宝?”

    哈……宝宝。

    张沧心说你他娘的还真是个宝宝,运气逆天,老子藏得这么好,你他妈也能差点屁股坐脸。

    听到“男神”喊“宝宝”,温七娘更是羞涩欣喜,双手情不自禁地捂着脸。张沧看的眼皮直翻,一口气怎么都出不了。

    这光景,温七娘也换了装束,女装在身,倒是显露身材。男装虽然也是劲装,可袖袍宽松,倒也看不出来,这光景,倒是让张沧正经端倪了一番,居然还是个丰腴身量,肉感十足。

    那些个身段如蛇,体表无肉的,张沧半点兴趣都没有。

    可要说对温七娘有兴趣,内心一口气还没有撒,当真是纠结万分。

    “大郎当真是张梁丰之子?”

    张沧扭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张梁丰当真厉害,居然真敢让你来京城。”

    一些父辈故事,还有贞观朝二十多年来的爱恨情仇,作为温氏的女郎,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

    更何况,自家父亲对张德那股怨念,伴随着她的成长,怎能不熟悉?

    “历练不分朝堂江湖。”

    张沧还是开了口,只是没曾想温柔连连点头:“大郎说得对!”

    “……”

    “你有病吧。”

    “大郎言之有理。”

    “你疯了?”

    “大郎所言甚是。”

    “……”

    笑颜如花的温若水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整个人刹那间就没了理性思维,张沧也不是没见过这样的“花痴”,心中一叹:我的娘,怎么碰上这种人!

    此时此刻,张沧当真是怀念武汉,怀念江阴,哪怕继续在咸宁市搓澡,也好安分得多。

    “五哥!怎么不往东走啦!”

    “车子脏了,回去洗洗。然后把车马还了。”

    “那五哥受累着,小弟要跟上四哥,这光景,怕不是都要过伊水了。”

    “老弟一路平安啊。”

    “承五哥吉言!”

    车外,温五又遇上个认识的,打了个招呼,这就别过。

    马蹄声响起,张沧暗道这些个豪门还真是有钱,随便扔个跑腿的出来,都是个骑士。

    急促的马蹄声渐行渐远,终于消散。

    那和温碧侠别过的一队骑士,很快就赶到了“小野市”,这地界不大,却陡然集中了大量的车马。

    “四哥!”

    “老六,怎么才来?”

    “带些干粮和盘缠,路上还遇到了温五。”

    “温五?”

    听了老六的话,四哥脸色奇怪,整个夔国公家的护卫们都在那里吃喝着,手里端着碗的刘四神色变化,忽地拍了一下大腿:“坏了,那温五是个直性子,倘使他返转回家,必是有了当口。莫不是得了甚么好处?”

    和温五不同,他们夔国公家那是人多势众。温氏虽然人也多,可温氏两拨人岔开了,温五就一个人,最多还带着个人看热闹,而其他温氏的人,就跟他们一起在“小野市”到处寻人。

    “四哥,甚么意思?”

    “你来得时候,可看看温五那车子?”

    “车子有甚么好看的?”

    “帘子开着?”

    “没有。大户人家,哪能道上开着帘子。”

    “夯货,这日头闷在车厢里,大户人家都是螃蟹就爱受这蒸煮?”

    “嘶……”

    听了刘四的话,老六顿时反应过来,“日他娘的温老五,这怕不是车厢里藏着人?”

    “走!返转‘七市口’!这他娘的要是让温家先入了洞房,哪还有咱们家的便宜!”

    刘弘基下的命令,就是绑了张沧就剥光衣服塞被窝里,到时候刘氏女郎也是一丝不挂,当下就算是把事儿给成了。

    这张大郎要是能硬起来办事儿,那自然是最好。硬不起来也无妨,横竖他都是被绑着的,刘氏女郎就算蠢笨,葱白手指这么一套弄,还怕张大郎不就范?

    可惜计划很美好,现实很残酷,有人他娘的捷足先登啊!

    而在“七市口”,温碧侠多了个心眼,先去客舍栈桥寻了自己的船,让温柔和张沧先藏在里面之后,这才把车马给退了。

    办妥了手续,车马航的档头还送了他几条咸鱼一串腊鸡腿,哼着小曲儿的温老五心情愉悦,很是美滋滋。

    嘿,想我温碧侠行走江湖恁多年,就今日当真是快活,没甚花费不说,还白捡一个富贵姑爷。哎呀呀呀,我温五这是时来又运转,合该要发,要发啊。

    美滋滋的温老五内心爽快,撑船的时候整个人感觉都在飞。

    乌篷船内,温柔小心翼翼地凑到张沧一旁坐下,然后柔柔糯糯地问道:“大郎夜里住哪儿?”

    话音刚落,却听一声大喝:“五哥慢走!小弟与你同行作伴吧!”

    却见岸上刘四气喘如牛,但还是提起爆喝。

    撑船的温碧侠整个人一哆嗦,差点从船尾掉水里去,抬眼一看,不是夔国公家的护院还有谁人?

    当下温五心道坏了,但还是气势稳当地喊道:“滚你娘的,老子还不知道你打甚么鬼主意?滚!”

    “五哥!那小弟就厚颜了!弟兄们,前头有个私栈,借用几条船,咱们跟五哥同行!”

    “好嘞!”

    “墩儿!”

    马蹄声响起,直接奔前方去了。

    “刘嘉岭!你待怎地!”

    温五咬牙切齿,瞪着还在岸上的刘四。

    “不怎地,跟五哥认识恁多年,从来都是有酒一起喝,有肉一起吃,怎地今日就这般生分。五哥,你可是伤了小弟的心啊。”

    “滚你娘的!”

    温五左顾右盼,一咬牙,冲乌篷船内低声喝道,“坐稳了,咱们过河,到北岸去。刘四这畜生人多,咱们得找个地方藏着了。”

    船舱内的张沧差点背过气去,今天这运气,当真是被一泡尿给毁了。京城就在眼前,偏偏看得见摸不着,着实让他躁狂无比。

    有心对温柔发飙,可骨气志气又让他不能如此,满肚子的火,着实发也发不出去,散也消散不得。

第十章 毒啊

    洛阳城外京东市,市口木制的入口处,站着一堆举牌的客舍帮忙。这些帮忙不时地对行走的路人招揽生意,诸如“上好客房”“包早晚两餐”的声音入耳不绝。

    木栅栏的一侧,停着一排大车,还有一些骡马牲口,还有捡粪人背着背篓,等着牲口拉屎。

    毫无疑问,这里腥臊气味很重,不过几个面貌朴素的中年汉子却是浑然不觉,愁眉苦脸地蹲在栅栏下唉声叹气。

    “肏!自家郎君都能跟丢,要你们何用?”

    “到了‘七市口’,毛也没见一根,到处都是想要捡便宜的王八蛋。老七,你说咋办吧!”

    “咋办?办个卵!”

    往边上吐了口痰,蹲地上的一个中年老汉骂骂咧咧一会儿,这才正经说话,“我看还得回京城!”

    “回个鸟的回,回去挨打吗?老板娘派的人都出江阴了,最多一天,就会到京城。到时候大哥不在,呵……老子都不敢想。”

    “我看,还是先盯着旌善坊出来的人。温家在京城不怎么显山露水,可也真个是有手段的。毕竟你们想,前头有个小娘子,不是还留了一只香囊在大哥手中?”

    “哎,是有这么一回事,要我说……嗯?!”

    突然,远处河畔传来吵嚷声,看车马服装,便知道是夔国公家的护院。这光景,正在岸上驻足停马,隔着河跟人叫骂。

    “那是刘家的人吧?”

    “千里镜。”

    “给。”

    抄起望远镜看了一眼,画面一转,一艘乌篷船上,船尾撑船的人是温碧侠。

    “嗯?是温老五。”

    “甚?”

    “河里有条船,船上撑船的是温老五,他换了打扮,不过还是看得出来是他。岸上马背上叫骂的,应该是刘老四。”

    “甚?他们两个能骂个甚么?”

    “别吵,听。”

    竖起耳朵,顿时仔细地听着,零星有点声音,不太真切,但关键几个字组合一下,顿时让几个老汉来了精神。

    “走!去对岸!”

    他们人在“七市口”,反而占了先机。直接要了一条船,忙不迭地跳上去,划船划得飞起。

    “哎哎哎,这是我家的船,你们几个怎么乱抢……”

    “嗯?!”

    一个老汉亮出横刀,原先那拙朴的模样,伴随着凌厉的眼神,顿时让看船的小厮吓了一跳,半句话都没说全。

    只片刻,又有一个老汉堆着笑:“哎呀,是俺们几个莽撞了。就想着早点过河,忘了给钱。这哥儿莫怕,俺们也不是甚么坏人,是给‘女儿国’做采买的。你家大人何在?正好签个文书,那过河费用,还望哥儿帮忙缴纳。”

    说罢,抖了抖钱袋,里头银元叮当响,小厮虽然害怕,可钱有什么好怕的。听了叮当响,顿时咧嘴一笑:“想来几个好汉是有急事。”

    “对对对,正是有急事,哥儿体谅,俺们也不少了好处。”

    摸了一枚小银元,就塞到了小厮手中,“这是俺私下里感谢哥儿的,切莫嫌少,拿去买些吃喝。”

    “嘿……”

    小厮笑的灿烂,“好嘞,我这就跟家里说一声,来吧,文书都是齐全的。这里过河费用倒是不高,毕竟附近还有两座桥,这么几个人,几十文就够了。”

    “好说,好说……”

    说话间,水里那条船已经飞快地过河。

    船头有个汉子拿起望远镜,一边看一边催促:“都快些,娘个*的,温老五已经靠岸了!肏!船舱里果然有人!是大哥!”

    一听这话,划船的几个更是卖力,一张张黑脸憋成了红脸。

    “还省个卵的气力!都快点,还是不是太湖里行走的,船也不会操了!”

    叫骂间,小船越来越快,但紧赶慢赶也不可能那么快过河。

    温碧侠也是果断,过河靠岸直接开溜,七拐八拐,专门找有草丛树木遮掩视线的路走,只一会儿,就看不到踪迹。望远镜也没了用武之地,眼见着失了目标,船上的汉子们简直是泄气,只是硬着头皮划船。

    “对面是甚么地界来着?”

    “应该是金墉城!往西一个长亭,大概就到城垣。”

    贞观六年之前,金墉城其实就是洛阳县的治所,原因很简单,哪怕到了贞观朝,天下也没有大定。中原的城市,军事意义是首先看重的。

    而金墉城,就是有名的“河南四镇”之一。瓦岗时期,李密就在这里加固城防,可以说是重镇中的重镇。

    到了王世充时期,洛阳被打残,金墉城也就更加凸显优势。除了军事意义之外,对官吏们而言,这地界比洛阳要舒服得多。

    康德修复加固洛阳宫之前,整个洛阳相当的破旧。真正完善一应城市功能,是洛阳宫进一步扩建之后的事情。

    此时洛阳县的治所,也从金墉城转移到了洛阳城内。至于金墉城,也就迅速衰败,军事上的意义不复存在,离洛阳城又近,加上邙山周围是有名的坟地,来金墉城置办物业的,除非是职业扫墓或者看坟的人家,否则真没什么人住。

    但即便衰败,金墉城也是下县之上的水准。

    “大哥会不会不去金墉城?”

    毕竟金墉城现在没啥意思,要是一路过了邙山,走中津渡口直接过黄河,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谁叫张沧素来喜好冒险,让老哥几个都习惯了呢?

    “还能去孟州不成?”

    “别说话了!先上岸,这日娘的都要拼上老命了!”

    急吼吼地划船上岸,这边刘家的人也是忙个不停,他们到底不擅长操船,平平稳稳的河面,居然摔了个七荤八素。

    “肏!刘弘基那盗马贼家的杂种也在追,怕是真的知道了。”

    老汉们气喘如牛,感觉吃奶的气力都用尽了。靠岸之后,一个个手脚发抖,好不容易爬上了北岸的堤坡,一眼望去,什么人都不见踪影,顿时一口气散了,一个个坐在坝上休息。

    “呼、呼、呼……累死老子了!”

    “咋……咋办?”

    “先走着,缓缓,缓口气,然后再追!”

    而此时,温碧侠在前头催促着走路,至于张沧,黑着一张脸,想打死聒噪的温老五。

    “姑娘,怎么样?”

    “五叔放心,我还好。”

    一脸幸福的温若水很是腼腆地回了一声,然后伏在张沧宽厚的背上,只觉得此刻要是天长地久才好,当真是让人欢喜。

    嗯,她的脚崴了,上岸的时候跳船,一脚踩石头上,然后崴了。

    原本张大郎心中大喜,寻思着这不跑路还等啥呢?

    可偏偏关键时候,温柔这个小娘皮喊了一声“大郎你先走”。

    毒啊,太毒了。

    黑着脸的张沧内心挣扎,良心没干过节操,终究还是把温七娘背在了身上。

第十一章 办事漂亮

    琅琊公主府,快要生产的李蔻没怎么走动,只是最近京城鸡飞狗跳的,乱七八糟的消息也会传到她这里来。

    前阵子还有“闺蜜”邀着她一起去“女儿国”开开眼,但一想是侄孙开的,就没了兴致。

    这几日又闹腾了一番,眼见着许多“破落户”车里塞着个女儿就往城外飙车,李蔻也是觉得奇怪,叫人去调查之后,才觉得事情简直是离谱。

    “张公谨!”

    “嗯?甚事?”

    坐摇摇椅上正在看报纸的张叔叔低了一下头,老花镜架在鼻梁上,看老婆过来,便等着琅琊公主说话。

    “你是怎么做长辈的,‘女儿国’出了恁大事情,你就甚么不管?!到时候操之知晓了,便以为你是袖手旁观,往后见面怎么说话?!你不知道湖北总督是留给他的位子?!”

    连珠炮一般地狂喷,张叔叔一脸懵逼:“‘女儿国’有甚大事?尉迟恭死里面了?”

    “……”

    啪。

    李蔻一把将报纸拍开:“张沧被京城几个‘破落户’追着嫁女,这件事情你会不知道?”

    “知道啊。”

    点点头的张叔叔寻思着这事儿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啊,那小子多好运,就因为被人误会是张德的儿子,结果直接就有公侯等着送女。换作是他,简直是爽翻天。成人之美的事情,张叔叔经常在“女儿国”消费,岂能坏人好事?

    “知道?”

    李蔻顿时懵了,寻思着自己丈夫是不是有什么深意。知道还这么淡定,应该是有安排?

    半晌,琅琊公主没说话,盯着张公谨:“你有甚么安排?”

    张公谨心想老夫能有什么安排,不就是看那小子成为国公女婿,一步登天嘛,还能有什么安排。

    只是嘴上又不能这么说,便道:“我早有计较,娘子安心生产,静观其变就是。”

    “我信你一回啊。”

    李蔻想了想,伸出手指,指了指张公谨。

    看李蔻转身离开,张叔叔瞄了一眼,赶紧把报纸捡了起来:“这女子,简直莫名其妙,不知道在说个甚么。”

    而李蔻想了想,第二天又去了一趟皇宫,见了女圣之后,才知道洛阳宫今年又在遴选“充容”,估计就是找几个老世族挑拣一下适龄女郎。十四五六七八九这个岁数的,都在遴选行列。

    贞观八年前后,基本上长孙皇后年年给老公找小老婆,闹出不少事情。比如郑琬,原本半只脚就要跨入帝王家了,结果某条江南来的土狗,把她一双豪乳给揉了,跟李董说了拜拜。

    之后还有崔氏女,原本崔弘道感觉自己这一房也有了一条后路,岂料跟某条土狗勾搭在了一起,一时感情,复杂万分。

    至于萧氏女郎更不消多说,萧二公子还寻思着就这么混吃等死,靠着皇亲国戚爽歪歪呢。结果摇身一变,还得自己努力奋斗,成为地方商业巨子……这么些年来,还真是攒了不少家底。

    像新罗女王这种级别的,本来怎么着也得是皇帝见面封赏,结果新罗女王的船直接被劫了,整个人控制在海东山东两三年,最后被扔到河北,伺候瀚海公主去了。新罗女王成了瀚海公主的贴身女婢,公主大肚子的时候,还得伺候公主老公,可以说故事相当的跌宕起伏。

    后来长孙皇后手中有钱,这种“女德”品质就扔到了地上,被踏上了一万只脚。连续很多年后宫也没怎么变化,一是李董自己业务繁忙,官僚团队越来越庞大,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二是长孙皇后压根就没打算再往宫里塞美女,宫中几万人马,全指着她一个人来调度,再增加又有什么意思?

    如今春夏交际,却又再度遴选“充容”,选秀的事情秘而不发,没有满大街都知道,但是宫中各监肯定也有消息渠道,传到外面,自然就有风声。

    大体上琅琊公主也了解了事情始末,大概就是皇帝开春之后就咳嗽得厉害,连长孙皇后这种有“哮喘病”的都不如,身体和精神都有点萎靡,为了让丈夫振作,长孙皇后能想到的法子都想了,给老公找几个美女来点新鲜感,也是长孙皇后的手段。

    作为女圣,不管从感情还是利益角度,自家老公活得越久越好。一如在李董眼里,自己这个老婆也是活得越久越好,不管是感情上还是利益上,这对夫妻当真是一体的。

    了解到事情原由之后,李蔻顿时觉得荒诞:“这怕不是都赶巧了。弘慎当真了得,一早就作了安排,若是如此,京中凡是适龄女郎之家,怕不是都要豁出血本。”

    原因也很简单,长孙皇后挑女郎,不可能挑什么庶女,肯定是嫡女。

    可嫡女多亏啊,尤其是皇帝现在就是个老头子,身体不好又是满朝皆知。十四五六七八九岁的女郎嫁过去,说不定被皇帝玩个两三年就要守寡,这有屁个利益可言?

    皇帝的女人,对这个女人的家族而言,只有皇帝和她都活着的时候,才是利益。

    死了,什么都不是,只是打水漂,只是倒血霉。

    那么退而求其次,京城适龄女郎的最好选择,不是王公大臣的儿子,就是王公大臣本身。

    可这年头行情在此,三省形同虚设,宰辅犹如秘书,七部大佬的地位,前所未有地提升。

    弘文阁成为一个权力传递中心,但弘文阁和七部之间,适合结婚的几乎没有。

    李渊所出的亲王都是垃圾,李世民所出的亲王除了一个肥仔一个痨病鬼还在京城,其余的都在外面,一时半会儿,根本没什么选择。

    而天底下够得上档次,还是绝对巨头的,无非就是十几个大将军还有退下来的都督府都督或者都护府大都护。除掉这些,就只有江汉观察使府的那位。

    大将军一把年纪天天泡枸杞,嫁过去还不如嫁给皇帝两年后做寡妇呢。

    而江汉观察使虽好,奈何太远太远,尤其是正妻位子是徐孝德那个女儿的,没戏!

    万幸啊,在这个紧要关头,陡然冒出来个小郎君,各方面条件都很合适,你说捉他不捉他?

    在琅琊公主看来,别说世家豪门了,换作是她自己,哪天女儿适龄,有张沧这样的,当时就捉了。

    生米煮成熟饭,还怕张德不给红包?

    至于现在嘛,急吼吼的各家豪门,显然要贴一些本钱进来,要不然多尴尬。张沧娶妻,偏偏老子老妈都不能到场,这不是闹么。

    “弘慎还真是好脑筋,这光景,可谓‘待价而沽’,反倒是可以敲那些个国公一笔。”

    李蔻美滋滋的,寻思着自己老公还真是上了一回心,事情办得漂亮。

第十二章 乱

    金墉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藏几个人还是容易的。

    更何况还是太原温氏要办点事情,进城之后,直接寻了温氏自己经营的客舍。客舍算是上点档次的,一般都是租给守孝的有钱有势孝子。这年头,让孝子们在老爹坟头扎个草庐不怎么现实。

    养望这个事情,那也得是名人才能干。

    “呼……”

    洗了个热水澡,张沧从未觉得这样舒服过。

    泡澡桶里小半天,整个人还眯瞪了一会儿,等到水温下降,这才醒过来继续洗。

    浑身的泥沙一早就冲了干净,现在就是去去乏。

    “当真是狼狈,他娘的。”

    爆了句粗口,这两天的经历,大概是这辈子都忘不了。

    “老子自诩英雄儿,结果被一个白花花的屁股给破了功。”

    仰天长长地舒了口气,两条臂膀搁在澡桶边沿上,念叨了一会儿,闭着眼睛却又浮现出那白花花的屁股,顿时脸皮一抖,只觉得那小娘们儿真是毒性不浅。

    想着想着,竟是有了感觉,这让张沧顿时觉得丢人。

    正琢磨着,外头珠帘微动,来了个人探头探脑,隔着半墙,露出了一双滴溜溜乌黑的大眼睛,正扑闪扑闪地看着这边。

    “大郎。”

    “你待怎地?这世上只有男人偷看女人洗澡的,你堂堂太原温氏的七姑娘,倒是别致啊!”

    张沧歪着头,彻底没气力去跟她咆哮,这小娘皮也不是个正常人。

    “我看大郎泡了许久,来看看是不是泡昏了过去。”

    她倒是实诚,只是说话的时候,哪怕一脸娇羞地低着头,小眼神却飞快地偷瞄张沧裸露在外的身躯。

    眼见着张沧臂膀粗壮胸肌发达,她竟是露出了一个贱贱的笑容,这让张沧有一种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感觉。

    寻思着双手遮掩一下身体……这不是有病么?

    可要是不遮,又觉得好像被谁占了便宜,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太糟糕了!

    “你够了啊!”

    “大郎莫要动怒。”

    温若水连忙抬头看着张沧,本来是一脸关切,但把张沧整个看了去之后,那关切的神情陡然又是一变,像是赚了十万贯,被皇帝赐了个侯爵,用欣喜若狂不足以形容其万一。

    “出去!”

    “大郎不必如此……”

    温七娘好不容易收拾了心情,正要转身,却是身子歪了一下,倒是让张沧想起来,这小娘皮脚是崴了的。

    想起背她背了一路,张沧原本一肚子的火,可不知怎地,就想着温柔那饱满的胸部再自己背上挤压着,让人印象深刻。

    情不自禁向前坐直,离开了靠背的桶壁,仿佛真的还有一团软肉在后背贴着一般。

    “娘的……”

    低声骂了一句,见温柔又偷偷地回望了他一眼,张沧顿时喝道:“看个甚么,过来!”

    “大郎少待。”

    却见温七娘到了外间门口,嘭的一下把门关上,然后“哐当”栓上门栓,忙不迭地转身过来,一瘸一拐,很是诡异。

    “你给我听着!”

    张沧一把抓住温柔的领子,这小娘皮人也不重,整个人像是被提起来一样,直愣愣地看着张沧的眼睛。

    “大郎……”

    出乎张沧意料,温若水居然伸出双臂,也不管张沧身上湿漉漉的,整张脸贴在张沧的胸大肌上,“大郎当真神勇,果然一时英豪。京中少年,无人能及大郎。”

    “……”

    一肚子的话成了废话,烂了碎了不见了,整个人都没了想法,脑袋里嗡嗡作响,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张沧突然发现,这女郎绝对是个妖孽。本以为家中那一窝小妈已经够离谱的,万万没想到,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滋啦!

    一声脆响,裂帛之声顿时不绝,顺着衣领,整个丝袍碎成了条。本就穿得不多,这光景更是露出了里头的肚兜。

    这是京城安利号新出的贞观二十五年春季新品,一般人还真买不到。

    勾勒出来的胸部,线条很是漂亮,不但凸显饱满,更是让人觉得颇有弹性,情不自禁就想伸手把玩。

    张沧执掌“女儿国”,妙龄女郎也是成百扎堆,可要说这身段诱人,却是真寻不着几个和温柔相比。

    “你……你走。”

    正要放手,却见温柔脸蛋绯红,红的几欲出水,眼眸湿润,却非眼泪,春情简直就要流淌出来,气息逐渐急促,又是带着温热,顿时让人有了一种迷醉感。

    些微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气味,又或许是少女发丝上的香味,又或许她用了什么香水,清清淡淡,却又好闻。

    “张郎……”

    “你走……你……”

    嘴唇哆嗦了一下,感觉越来越强烈,张沧猛地一咬牙,将温七娘提了起来,整个人沉到澡桶中。

    噗通一声,男女不但没有清醒,反而更加迷醉。

    咕咚咕咚冒了几个泡,二人在澡桶中相拥。

    发丝全部打湿,忙不迭分开遮掩在脸上的头发,立刻双唇交叠,舌尖缠绕,鼻息炽热又带着水气,铁打的臂膀恨不得把女儿家搂到身体中去。

    “呵……”

    滋啦!

    又是一声脆响,那本就破烂的丝袍,直接被扯了个干净。

    一双藕臂如玉如雪,搂着张沧脖颈,很是享受着亲吻情郎,她便是爱极了这样的男子,努力地想要取悦,又怀揣着激动、小心、害怕,以及不可阻挡的亢奋。

    “解、解开!”

    小手抓住了大手,探到后背,将那肚兜的蝴蝶结一股脑儿解开。

    名贵的肚兜就这般在水中沉浮、卷动,那花儿若隐若现,又被雪白的双峰荡开,背后的大手猛地一按,终于肚兜儿不见了,兴许沉到了哪里,兴许藏到了哪里。只是那大手,替代了肚兜儿,将那饱满挺翘,又雪白如玉的软肉按在手中,把玩揉捏,爱不释手。

    “张郎爱我……”

    “爱你!爱你!”

    低吼了两声,又是不断地狂吻,一路试探,嘴唇、下巴、脖颈、锁骨、酥胸……

    少女整个人挂在男人身上,双腿交叠,哪里还管什么崴脚的疼痛,只觉得这光景最好是痛不欲生才好。

    “张郎爱我……”

    “爱你!呵……爱你!”

第十三章 无道

    北地客舍鲜有用棕绷大床,因为造价昂贵,而且北地棕丝产量极低,高产地无一例外都在南方。

    所以北地能够用得起棕绳的,大多都是有点余钱的人家,棕绷大床更是北地大族给女儿家的福利。至于客舍中的上房铺设棕绷大床,那就更是正宗豪门,因为豪门无所谓价钱不价钱。

    棕绷大床有个特点就是透气、耐潮,而且绝对不会发霉,千几百年都没有替代物,是唯一有这种特性的天然纤维。

    制作精良的棕绷大床,躺在上面不会觉得背脊难受,既有弹性,又给腰背支撑,铺设一床棉被,可以说相当舒服。

    张沧双眼无神地看着蚊帐顶,整个人久久无语,像一条死狗一样,就这样一动不动着,若非呼吸很有节奏,俨然跟死了一般。

    怎么都没想明白……邪火上来怎么就压不住。

    略微眼神下移,看着伏在自己身上已经入睡的温七娘,张沧内心闪过一个念头,想把她直接甩到一边去,可最终还是没有这样干。

    内心微微一叹,心想着这要是传回武汉,亲爹的表情大概会很丰富。

    挂在不远处衣架上的怀表开合着,这光景,已经是早上四点多,张沧内心有些煎熬:这日娘的天怎么还不亮。

    “呼……”

    胸膛上睡得正好的温七娘大约是做了个好梦,竟是又露出了一个窃喜的笑容,旋即又平静下来,发丝乱糟糟地散开,时不时咂吧一下嘴,似是在回味什么。

    “嗯……”

    长长地一声鼻音,张沧以为她会醒来,结果只是左脸压麻了之后换成右脸,依然趴在他的胸口,睡得很是安逸。

    脑子里一团混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之后,开始琢磨着利弊。

    “温氏女郎,还是嫡女……娶她有利有弊,只是既有雄心壮志,温室女郎还是差了些许。”

    并非是张沧狼心狗肺拔鸟无情,从太极宫出来,跟自己外祖父告别之后,他已经有了大概的规划。

    从亲爹那里借力,但这个力有多大,张沧可以预计。因为不管是他还是张沔,以及张鄂、张幽还是说张辽……只要他爹张德没死,没有谁可以特殊,没有谁可以独一无二。

    所以,抛开张德的力量,张沧判断自己绝对可以借用的力量,就是母亲和老阿公。

    尤其是老阿公,对他寄予厚望,这一点,他能感觉到,而且是强烈地感觉到。

    阿公对父亲相当的失望,于是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了他的身上。而阿公背后的力量,看似都是江湖儿,却也不是那么简单。前隋先登猛士,岂是寻常泛泛。

    “母亲大概更爱大人一些。”

    不由地念叨出了声,张沧的判断是深刻观察过的。在儿子和丈夫之间,李芷儿可以为了张沧发狂暴怒,但儿子和丈夫只能二选一,或许大多数的母亲会选择儿子,但李芷儿不会。

    有些念头,张沧掩埋起来,江阴老家的底蕴,他能借用母亲之手,略微调动些许出来,就已经很好。

    财侣法地……他唯一的短板,就是“侣”,在太极宫时,张沧就有了想法,而且他并非没有目标,长孙尉迟、房谋杜断,只这四家,才是他的择偶选择。

    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而自己的历练还是欠缺了许多,本该杀伐果决的时刻,竟然为良心节操所左右。

    至于身上趴着的这个“浪荡”少女,也不知道该说是意外还是活该。

    “唉……”

    屋子内外静谧幽暗,唯有张沧一声叹息,让整个幽寂的环境,带着一点诡异的人味。

    轻轻地将手掌拍在温柔的背上,软绵又带着弹性,和那些身体柴瘦的少女不同,营养丰富又养尊处优的温氏女郎更加丰腴一些。薄毯之下,手感好到炸裂,让张沧再度有了点迷乱,情不自禁地为欲望驱使。

    强行镇定下来,张沧这才暗暗想着:这小娘也不知是怎地,竟是个“花痴”,若她愿意,便偷偷带她去江阴算了。

    别看温七娘看着娇小,却也份量不轻,压在张沧身上许久,饶是他身体强壮,大半夜下来,也是吃不消。

    双手轻轻地扶着她的腰肢,美妙手感再度传来,张沧差点叫出声来,腰肢之下,温七娘是跨坐的姿态,就这么上半身全部压着张沧。

    “张郎……嗯……不睡么……”

    迷迷糊糊地,温柔睡眼惺忪,带着点呓语说话,脑子显然也不是清醒的。

    趴着睡久了,身上也会麻,双手略微支撑了一下,大概是没撑起来,索性又直接伏了下去,像一条毛虫,弓着身子向下一滑,接着整个人又是一趴,再一弓,再一趴……正要翻身躺着睡,却是一个激灵,似是清醒过来。

    “张郎……你醒啦。”

    “嗯。”

    黑暗中,互相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是身体的变化,还是能够清晰地感觉出来。温柔轻轻地咬着嘴唇,有些羞涩,但是更多的是兴奋,她极为中意这个男人,内心迷乱到爱极了他。

    此时,察觉到身体的变化,她的腰肢便尝试地扭动了一下,轻微地接触,上半身却还是老老实实地趴着,只是张沧片刻就身躯一颤,感觉到腹部似乎湿漉漉的。

    她在舔他的腹肌!

    舌尖儿小小却灵活,像是个古灵精怪的虫子,爬来爬去,扭来扭曲。腰肢轻轻一动,微微的声响响起,像是浓稠的米粥缓慢地倒了出来,黏连却又爽滑……

    “柔娘,你……”

    正要说话,一只小手摸上来,遮住了他的嘴。感觉到一条湿漉漉的灵巧舌头从腹部舔到了胸口,熟悉又好闻的气味再度传来,温热的娇躯贴合胸前。这一刻,张沧猛地坐了起来,背靠着床头,搂着温柔,而温柔跨坐在他的腰上。

    哪怕是伸手不见五指,但张沧和温柔都清楚,他们正四目相对,互相就这么炽烈而持久地看着。

    看也看不清,但仿佛就能感受到对方灼热的目光。

    曼妙的腰肢又一次轻微耸动,似乎是在寻找什么目标,感受到最直接的身体变化,终于缓缓地坐了下去。

    “呵……”

    紧紧地搂着张沧的脖颈,温柔一动也不想动,只是搂着,沉迷在这种甜蜜幸福之中,任由张沧作弄着她。

    嘎吱嘎吱嘎吱……

    天未亮,夜还深,棕绷大床特有的动静,再度在迷乱的庭院中响起。

    凌晨四点,自有一番韵味。

    也不知道在温七娘身上发泄了多久,云雨休歇,一睡再醒,已经是午后辰光。

    两人醒来之后,互相依偎,一言不发地就这么睁着眼睛发呆,只是神情都是恬然安逸,显然是在享受这种无人打扰的二人世界……

第十四章 良人

    “老叔,事情始末,就是如此。”

    “听你们如此说来,洛阳宫又在遴选‘充容’,这选秀在即,于是大哥正好撞上了?”

    “正是如此。”

    回禀的中年汉子面对何坦之,也是一脸的尴尬,“前头好大的动静,京城适龄女郎,多有散出来的。好是一阵鸡飞狗跳,后来大郎出了城,是往东去的,一路过了‘京东市’,就是‘七市口’,夔国公家的人都出来寻觅。万幸,大郎倒是没陷进去。”

    “这是自然。老夫督促大哥修习十数年,等闲人想要摸近他身,除非当真是运气卓绝。”

    何坦之一脸自傲,微微拂须,然后松了口气,随意道,“江阴那里,可曾通禀?”

    “老板娘差遣了些许人入京,没有走华润号,而是混在运粮队伍中。还有琅琊王氏的人,也跟着入京,有小娘。”

    “嗯?”

    听到说有小娘,何坦之顿时明白琅琊王氏的意思。琅琊王氏现在算是缓了过来,而且和别家东山再起的不同,他们没有依靠中枢,所以自由度极高。加上安平公主属于高调做事低调做人,也就让琅琊王氏活得更加滋润。

    只要是真心实意做事,不是想着偷鸡,江阴这一亩三分地,还是能塞不少人进去的。

    “邹国公那里,怎么说?”

    “张公反应倒是有点奇怪……不过,琅琊公主殿下,甚是上心,还联络了几个老世族,那些个女郎,都同她见过面,很是攀谈了一番。”

    “唔……”

    何坦之连连点头,琅琊公主这个婶娘,倒是做得好。

    已经到了适龄年纪,选择什么样的女郎为妻,是个非常要紧的事情。何坦之对于京中那些世族女郎,并不怎么看重,反而在房玄龄、长孙无忌那里走动的比较多。

    长孙无忌的适龄女儿极多,只是长孙无忌和张德是一路货色,铁石心肠到了极点。女儿想要变现成为“长孙牌”老婆,很是不容易。

    这个老阴逼对于皇权,同样没有什么敬畏之心。他效忠或者说畏惧的,是李世民这个文武双全的顶级帝王,而不是大唐皇帝。

    他瞧不上李渊,同样也瞧不上李承乾或者李泰这样的嫡亲外甥。

    嫁出去的“长孙氏”能得到长孙世家多少支持,全看夫家给予多大的回报。

    相较起来,房玄龄那里显然要好得多。

    房乔是个心性严酷的顶级官僚,对于房氏家族,房乔自己对未来是一种悲观态度。直到和张德合作,才看到了一点希望。

    “狡兔死,走狗烹”,这种下场他不会遇到,但是房氏家族,很有可能会遇到。

    贞观二十五年的当下,“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局面或许很难再现,但是,顶级权贵的圈子,必定会竞争残酷。优胜劣汰,总有人要掉队。

    而房氏的底蕴,远不如中原豪门帝国核心,唯有在江西努力经营,反而重新打开了局面。

    不但有了武汉的技术支持,还赢得了太湖地区世族的好感。

    徐孝德这个“湖南土木大使”,要是没有房玄龄给他背书,根本不可能站稳脚跟。

    所以综合看来,在何坦之的眼中,房玄龄的女儿或者孙女,都是相当合适的选择。

    配张沧,绰绰有余。

    “琅琊公主府那里,有甚么状况,尽量用快马传讯。”

    “老叔放心,此事省得。”

    “对了,大哥现在在哪里?”

    “……”

    “嗯?”

    “……”

    何坦之一言不发,站起身来,阴着一张老脸,慢慢地拿起了挂在墙上的一条鞭子。

    你看这鞭子粗又长,你看这鞭子带着尖,你看这鞭子啪啪响……

    洛阳,金墉城东北。

    这里有一条废弃的沟渠,主要功用也已经从运输转为灌溉。河堤处多有杨柳,远望邙山,还是能够看到郁郁葱葱。

    张沧和温柔就这么在堤坝上坐着,张沧坐着钓鱼,温柔在那里准备着食盒,还有个烤架,炭火微红,正烤着一些肉食。

    看着张沧在那里专心钓鱼,温柔坐在垫子上,支着下巴微笑,很是享受这种感觉。

    哗啦。

    抽杆又中了一条鱼,水面虽然没有洛水、伊水开阔,鱼却是不差。巴掌大的鲫鱼已经钓了好几条,时不时还有个头极大的白条上钩,用来烧烤,倒是不错。

    “怎么这般看我?”

    张沧取了鱼,一条大鲫鱼扔到水桶中,略微洗手,擦干了之后将鱼竿放到一旁,然后看着温柔问道。

    “张郎专心做事时,当真让人欢喜。”

    “也许吧。”

    “张郎可有甚么志向?”

    “有。”

    应了一声,也坐到了垫子上,盘膝而坐,看着河面波光粼粼,“大丈夫岂能没有志向,我自离乡之时,就有立志。只是,人的志向,总是会变的。或因缘际会,或不测风云。”

    “不都是说当立常志么?”

    “或许别人如此吧。”

    张沧言罢,话锋一转,看着温柔,“柔娘有甚志趣?”

    “愿作英豪贤内助。”温七娘面带微笑,“我乃温氏嫡女,岂能做个小女儿?”

    “哈……”

    微微点头,张沧便道,“不得五鼎食,便为五鼎烹。如是道理?”

    “正是此理。”

    理所应当地回答着,温柔转过头,同样看着河面,“阿耶太过小家子气,温氏两代……再想有大父那般的英杰,怕是难了。”

    见她如此,张沧微微一愣,顿时笑道:“难怪你不类寻常女郎,明明是太原名门所出,却也不怕四处行走。”

    “京中不凡女郎,大多如此。长孙氏如此,房氏如此,杜氏如此……我温柔岂能弱于她们?”

    见她这样一个面目,张沧很是诧异,这个少女,幸亏是个“花痴”,也不知道怎么就迷上了自己。否则,真要是哪家仇人娶了她,还真是个不俗的贤内助。

    张沧沉默不语,温柔却依然面带微笑,扭头又看着张沧:“张郎若有壮怀,怕是不会娶我,也不能娶我。”

    “噢?你怎知我不是个良人?”

    “自我懂事以来,阿耶说得最多的,就是张郎的父亲大人。”

    “……”

    一时无语,却又不得不承认,温柔说的很对。自己不管怎么成长,周围哪怕一草一木,都受着张德的影响。

    江阴老家有个花园,本该像江南人家一样,种些花草,但是那里,只有几棵榉树。眼下树木已经越发高大,花园根本没有景致可言。张沧觉得奇怪,问过阿公,何坦之给的答案就是,他父亲幼时觉得草木无趣,还不如多种几棵树,说不定还能卖钱,不卖钱还能自己打一套家具……

    良人?温氏都可能出良人,独独张氏想要出个良人,怕是比登天还难。

第十五章 念苍生

    看似假痴不癫的“温花痴”,实则立场坚定,在温碧侠还等着七姑娘“美梦成真”的当口。温柔就带着张沧,直接换了身行头,大摇大摆地出了金墉城。

    “张郎非是长居京城,如今京中女郎,最上者,唯房谋杜断所出;长孙尉迟等而次之;诸大将军之女再次;帝姬为四等;武勋世族为五等;余下之数,不过泛泛之辈。但有姿色卓越之女,倘使张郎喜欢,我自有办法勾来。”

    “为何是房谋杜断所出为最上者?”

    “此间道理甚是复杂,若是皇帝春秋鼎盛之时,张梁丰之女,才是最上者。”

    “……”

    想起张洛水,张沧一时无语,雪娘是唯一一个确定可以从张德那里得到“好处”的子女。一出生,就是满身的富贵,京中不知道多少勋贵之家为之而疯狂。每年前往张德那里想要结亲的豪门,数也数不清。

    便是和张德关系极好的旧时友朋,也因此而做了很多回媒人。

    只可惜,张洛水依旧超然,依旧是武汉快乐成长的小富婆。

    二人骑马前行,张沧腰间挎剑,马背挂刀,弓弦绷紧,箭矢数十;并行女郎一身素裹,脚上一双牛皮马靴,腰间收束,胸脯勒紧,姿容仪态着实出尘,又多了一分女人味,更是动人。

    “说到底,如今女圣临国,皇帝还能活多久,文臣武将都不清楚。相较起来,房谋杜断若能得一,两朝富贵是有的。”

    “不错。”

    张沧点点头,房玄龄现在还是江西总督,本就是尚书左仆射出身,更是做过几回黜置大使,三朝官吏,两朝栋梁,而且不出意外,皇帝活不过他。到时候,就是三朝老臣,做他的女婿,或者孙女婿,普通人一步登天。

    至于寒门,一夜之间可为“豪门”。

    而杜如晦则是另当别论,盖因杜如晦去世的时间恰到好处,而他的子孙除了杜构,几无英豪。如果有外来英杰进入杜氏,就算不能继承全部的政治遗产,也能调动其中大量资源。

    更何况,张沧是什么身份?

    若非张沧很清楚,自己很有可能遭到亲爹的碾压,他的确很想在这种要紧时候亮明身份。

    但现在情况不允许,成为“路人皆知的秘密”,反而更加稳妥。

    “杜二郎尚城阳公主,若非年龄相差太过,否则杜二郎所出嫡女,是最优选。”

    “城阳公主就比我大三岁……”

    娶她生的女儿,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杜工部及杜东海,都有适龄女郎。尤其是杜东海,同张郎父亲乃是故交,若两家能结秦晋之好,必能成功。”

    “不可。”

    张沧摇摇头,直接否决,“不可。”

    想起张德,张沧又追加了一句。

    杜工部指的是杜楚客,杜东海指的是杜构。前者还有希望,但后者……极有可能引起张德的关注,一旦自己的心思曝露出来,张沧可以想象会发生什么。

    “呼……不可。”

    深吸一口气,张沧又说了一句“不可”。

    这让温柔觉得有点奇怪,扭头看着张沧:“张郎是在怕甚么?”

    “怕?”

    张沧歪斜着脑袋,若有所思,然后回望温柔,“你可知我父亲想要作甚?”

    “阿耶说过,张梁丰不是叛逆。”

    “不错。”

    张沧点点头,“叛逆算甚么。”

    没想到温氏精英还真有点见识,张沧也是有些意外,他叹了口气,对温柔道:“世人都知昏君无道,所以该亡,是也不是?”

    “是。”

    “柔娘可知大人是怎么想的吗?”

    “难道昏君不该亡?”

    “不,该亡。”张沧竟是难得露出了一个苦笑,“昏君该亡,大人也是这样想的。只是,除了昏君该亡,在大人看来,明君也该死,圣君更该死。”

    “莫非张梁丰乃是亚圣门徒?”

    “不。大人眼中,圣人也都该死。”

    “……”

    听到张沧的话,温七娘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

    京城豪门眼中的张德,终究还是遮掩了一道迷雾。而张德的儿子口中,似乎一个更加清晰的张德显现出来。

    “那……那……那张梁丰……”

    “谁挡了他的路,都该死。”张沧面无表情,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包括儿子。”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让温七娘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这么多年,武汉所出奇珍,京城勋贵赚得盆满钵满。倘若换作别人,只怕是心疼不已。于大人而言,不过是灰灰罢了。”

    看着前方,“人各有志。人各有志啊!”

    “若如此,张梁丰诸子,谁能继承其衣钵?”

    “没有。”

    张沧语气十分确定,“二郎聪慧,但正因为聪慧,从大人那里学来的,和从朝野之中看来的,便是大相径庭。大人那里和朝堂江湖,分明就是颠倒的乾坤。无君无父、无法无天……”

    提到张沔,便想起了在汉阳的书房,张沧指了指温柔,又指了指自己:“柔娘可知你我此类门第,于三千万天下人而言,算甚么?”

    “肉食者?”

    张沧摇摇头,平静地说出四个字:“统治阶级。”

    顷刻间没有理解,但是略微推敲,温柔微微点头:“张郎言之有理。”

    “三千万天下人,都是被统治阶级。”

    “此乃张郎之学?”

    见温柔很是好奇,张沧点点头:“这就是我和二郎,在大人那里学的东西。正因为学得多,踏上这江湖,乃至朝堂,才更觉疯狂。”

    “张梁丰是要做这天地间唯一的圣人?”

    “大人没有称宗道祖的念头,也没有立地成圣的想法。此类种种,于他而言,还不如食个三五只螃蟹,那才更加有趣一些。”

    “若如此,岂非天生的狂徒?”

    “随便吧,狂徒也好,疯子也罢,终究不能左右。”

    似是积攒了一口气,张沧看着远方道,“大人可以无视三千万天下人,我却不能。三千万天下人并没有无君无父的准备,这是死路。或许将来会有义无反顾之辈,愿意继承大人之绝学,但其中一定没有我。粉身碎骨为苍生……哼。”

第十六章 白氏来人

    “二郎,你来京城,怎么也不跟家里说一声?”

    大同市的一家茶楼内,二楼有个开阔雅间,门帘是没有的,但是有屏风。这种老派的木制建筑,在洛阳已经不多见,整个茶楼的梁柱,还都是王世充时期留下来的。几经战乱没有焚毁,也算是弥足珍贵。

    几个茶客在那里吃茶闲聊,楼下靠着楼梯口的桌子上,张申正在听着说书先生讲《李真人三戏白牡丹》的故事,和别处不同,大概是因为离着“女儿国”近,除了说书先生,还有个半遮面的女郎配合说白牡丹的词,茶客们听得津津有味,满桌子的油炸胡豆壳子。

    张申时不时朝着楼上张望,但也没有上去,只是心中还奇怪:洛阳白氏的人,怎么就来寻二当家?

    “家里?”

    楼上雅间内,张沔眉头微皱,“你们说话注意点。”

    “是是是,二郎勿怪。走到哪里,这白氏家门,不还是要为二郎开着?”

    说话的中年人堆着笑,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茶,轻轻放下,又和气地笑着说话,“二郎,你外王父一向是喜欢你的,都来了京城,也该回转去看看。”

    “我不是一个人前来京城。”

    张沔颜色稍舒,然后道,“你们应该也是知道的,何必明知故问?既然来了,想必是想要打听甚么事情,但说无妨。舅舅。”

    “哎!”

    白洁兄弟极多,但这两代的洛阳白氏都不成器,真正发达,还是靠着下海。海上贸易的利润之大,哪怕是死了百几十个洛阳白氏家生子,也是赚的盆满钵满。

    只是当年洛阳白氏全面投靠李皇帝,这其中自然跟张德起了龃龉。好在不管是张德不在乎也罢,还是说看在白洁的面子上,海上的生意,张德并没有打压,赚多赚少,各凭本事,甚至张德还给了不少帮助。

    比如在流求岛北的农场,每年供应出去的白花花大米,白氏没少捡便宜。

    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张德没有对不起洛阳白氏。倘若用没有明媒正娶来针对白三娘子挑刺……白氏还没有这么厚脸皮。

    “二郎,此次入京。你家大人……可知晓?”

    “之前或许不知道,但这光景,定然是知道的。”

    “所为何来?”

    “我说我是和大哥一起出来历练,舅舅信是不信?”

    别看张沔是个少年,但他素来聪慧,在白氏内部也是一直有公论的。哪怕作为长辈作为舅舅,看似是个老江湖,却也不敢真个拿张沔当做寻常少年郎。

    更何况,这阵子张大郎闹得鸡飞狗跳,偏偏张二郎不显山不露水的,整个人安安静静,似乎就是在“女儿国”里收收钱打扫打扫卫生。

    哪怕是洛阳白氏,都被张大郎吸引了目光,若非误打误撞在“女儿国”见着了张沔,还真是不敢相认。

    “信、信的,怎么不信?舅舅还能不信二郎说的?”

    言语之间端的是没有长辈气势,反而极尽阿谀,但张沔并不觉得反感。他对白氏没什么感情,母亲又是素来懦弱的,跟着亲爹成长,看似亲近,实则如临深渊……

    “舅舅想要打听,是不是父亲有意找京城名门联姻?”

    “呵……这个……还不知二郎可否告知一二?”

    张沔悬空的茶杯轻轻地放下,然后看着自家嫡亲的三舅,“舅舅,白氏最好不要折腾,安安分分,眼下这点富贵,够了。难道……你们真的想要惹恼大人,看看现在的江汉观察使,将来的湖北总督,是否会雷霆震怒?”

    “这、这从何说起!这从何说起啊二郎!我们白氏,我们白氏绝无他意,舅舅也就是过来问问,只是问问,就是打听一下消息,以备……”

    “备个屁!”

    猛地一巴掌拍在茶几上,碗碟哗啦啦作响,张沔盯着三舅,“听着,别惹事,别去想着给大哥搜罗小娘。你们想要蹚浑水,可以,但别牵扯我!更别牵扯母亲!今天你来这里,到底是外王父的意思,还是几个舅舅姨妈的意思?你以为……我会猜不到吗?”

    “二郎……”

    “你们到现在,怕是连大哥的母亲是谁,都不知道吧。”

    冷笑一声的张沔根本懒得搭理三舅,只是这时候他必须警告白氏。原本当年白氏全面投靠皇帝之后又去下海,已经惹恼了张德,若非张德“大人有大量”,让白氏下海一条船就沉一条,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整个武汉,公主生的崽不要太多。在这里面搅浑水,白氏难道见着个公主见这个王爷就磕头?

    这是在自寻死路。

    “这……二郎,你家大哥……”

    “回去问外王父去!”

    “那……好吧。”三舅有些纠结,最后还是说了一句,“倘若空闲,还是来家里看看,你的几个表妹,也一直很想念你。二郎自幼聪慧,有空来提点一下表妹们的学业也好。”

    “知道了。”

    点点头,张沔心情显然有点糟糕。

    “那……舅舅就先走了。”

    “舅舅慢走。”

    没有起身送人,张沔脸色有点难看,坐在那里幅度很大地拍了茶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见洛阳白氏的人陆续走了,张申这才起身,三步两步上了楼,到了雅间,寻了个位子坐下,便问道:“二郎,白氏这是来包场的?”

    “不是。”

    张沔摇摇头,看着张申:“是来问问,有没有僻静安全干净的房间,好给女儿家用,白氏女郎甚多,想来是不想受人打扰吧。”

    “白三郎一向出手阔绰,又善于钻营,我还以为他也想做个按摩店呢。”

    “七月在京城可认识盯梢站岗的机灵人?”

    “二郎要甚么样的,要几个?”

    “记性好的,多来几个,钱不是问题,盯着白家几个兄弟,哪怕当官的也要盯着。”

    “好办,二郎等我消息。”

    说罢,张申拿起一只茶杯,喝了一口残茶,转身就下了楼,也没有问为什么。

    “果然还是要去一趟白家么。”

    张沔手指在茶几上缓慢敲着,一时有些犹豫。

第十七章 大局为重

    洛阳白氏因为当年以老世族的身份,跪舔李皇帝有“首倡之功”,因此除了在洛北有物业之外,南城只要是带“善”字的坊市,都有住宅,而且规模都不算小。

    临河的物业,就有积善坊、尚善坊、旌善坊、询善坊。

    至于白氏善不善,那就是两说了。反正能成为“王下七武海”,手头没点人命,实在是不好意思在江海沉浮。

    白氏还算会做人,老家主没有把家中子弟的官位提得多高。最厉害的一个,也只是接班杜楚客工部侍郎的位置一年多,然后就退休。整个白氏,大多数在官场中厮混的,都是打酱油的龙套。

    “父亲。”靠着定鼎大街一侧的尚善坊坊门有路牌,“白宅”后面画了箭头,倒是清晰明了。

    此刻,“白宅”中厅,男女老少都有,围着当代白氏掌门人。

    “可是真的二郎?”

    “是二郎。”

    “噢?他没有跟着来……”

    年纪最大的白老汉呵呵一笑,坐在椅子中沉默了一会儿,“都散了吧。”

    抬手挥了挥,似乎是没了兴趣。

    “父亲!”

    “散了吧。”

    “父……是。”

    须发皆白的白家掌门人目光凌厉看着三子,顿时让三子的话头戛然而止,一众男女老少,都散了出去。

    原本,今天是打算商量着,如何接触张沧,最好能塞几个女郎过去,倘使真能成为张沧的正室,白氏再来两代人,大概也是稳了。

    原本是这样想的,但也只是想,并没有做,因为一切都要由白家话事人来定夺。

    现在,大概是不用想了。

    “想岔了啊。”

    作为一手“振兴”白氏的当代宗长,以字行的白仲初,此刻一张老脸神色有些惶恐。张沔没有来,却是真正提醒了他。

    眼下,皇帝还没死呢,他们白氏还在皇帝的这条贼船上呢,就开始想着跳帮换船……这是在作死啊。

    “三娘幸甚啊。”

    白仲初言罢,想起几个儿子那副短视的模样,有些感慨,但也无可奈何。毕竟,想要乘着贞观朝这股东风,似洛阳白氏这种不上不下的,不急功近利,也不可能扩张到现在。

    哪怕明明不在朝堂江湖,但人尽皆知他们白氏是皇帝的人。官场上多有卖他们白氏一个面子,这就是好处。愿意得罪他们的……终究也是少数。

    因为打狗还得看主人,他们就是皇帝的狗,是皇后的狗。

    只是此刻,白仲初有些为难,天大的机遇就在这里。若是通过张沔,不敢说铁板钉钉能够让张沧收了一个白氏小娘为妻,但效仿他老子张德,也并非难事。

    一个女子的事情,很简单,不是吗?

    这个诱惑是如此之大,哪怕现在想通了之后,白仲初还是难以抗拒。

    只是想到皇帝的手腕,皇后的狠辣,白仲初强行压制了这个念头。

    而此刻,前庭偏厢,几个白氏子弟都是面色凛冽:“早就分了家的,凭什么听他一个人的?”

    “住口!”

    “难道说错了吗?说不定,是他们现在掌了宗谱,想要彻底做大,好把我们……”

    啪!

    “我说住口——”

    一个耳光狠狠地抽了过去,有个年轻后生捂着脸,“大人,你作甚打我!”

    “你这夯货,若非你是老夫儿子,老夫真想杀了你!愚昧!无知!”

    “大人!”

    “二哥执掌白氏恁多年,你们眼睛不是瞎的。之前白氏如何?现在白氏如何?若真要拉着张二郎吃独食,何必连见面都不用?你们是高估了白氏?还是看地了张二郎?你当他聪敏早慧只是随口的夸赞之语?那是人真的聪明!早慧!”

    同样以字行的白叔夜瞪了一眼几个不成器的儿子:“你们若是不信邪,自去‘女儿国’查探就是。只不过,别怪老夫没有提醒你们,倘若热闹了张氏,你们自行解决,休想让老夫给你们求情!”

    “父亲……”

    “大人,三弟也是心直口快,绝无他意,也是为了白氏大局。”

    “大局?屁个大局?别人敬畏的不是白氏,而是白氏后头的皇帝!而是白氏出去的三娘!大局?大局个屁!”

    白叔夜年岁也不小,此刻说话激动,竟是连连咳嗽了几声,吓得几个儿子连忙扶着老爹,“大人,息怒,息怒……”

    等到白叔夜平复下来之后,他才继续说道:“白氏两代不出英杰,若非时运相济,有贵人扶持,岂能有眼下这等规模?你们这一辈……唉……”

    没有能够支撑大局的精英,面对中国这种遍地豪强猛兽的环境,他们白氏就是一头猪,而且不是野猪,是“沧州三号”,是“登州二号”,肥肉多多,油水多多,杀了还不怕反咬。

    即便是宗长白仲初,也只能说略有才能,博通经书。

    但这顶个屁用?

    维持到现在的局面,连白氏内部都没有梳理清楚,真要是和荥阳郑氏或者京兆杜氏这样的豪门竞争,他们屁都不是。

    杜如晦哪怕死了,还有东海宣政院的杜构,还有前工部侍郎杜楚客。退一万步讲,大家都是纨绔子弟,杜荷杜二郎的诈骗规模,那也是史无前例的!

    连做二世祖都不如别人,还想着更近一步泼天富贵,这是什么行径?

    白叔夜固然才能不显,但几十年活下来,饭吃得多,盐吃得多,路走得多,人也见得多。

    比照一下那些嗝屁的豪门,他们现在,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

    前庭西偏厢的动静,倒是不大,反而东偏厢一阵鸡飞狗跳。前去和张沔见面的白三郎竟然被一个妇人追着挠,满脸是血的白三郎一边跑一边吼:“泼妇!泼妇!老夫前往‘女儿国’,何尝是为了快活,不还是为了这个家?为了白氏?!”

    “瘟牲!你怎么不去死!怎么不去死!”

    母豹子一般的妇人极为凶悍,整个东厢都是呆若木鸡,有年长的中年人在那里呵斥,却是半点用场都没有,追打白三郎的妇人根本理也不理。

    “呵……连嫁入白氏的赵郡女郎都降服不了,还想着别样?”

    西厢冷笑的白叔夜说罢,叹了口气,“你们记住,往后谁敢娶赵郡李氏的婆娘,老夫就算赶赴黄泉,也要爬回来打断你们的腿!”

    “是,大人。”

    “是,大父。”

    院子内鸡飞狗跳,哪里还有什么大户人家的体面。

    知道前庭发生了什么的白仲初也是叹了口气,彻底打消了通过张沔送女张沧的念头。

    而此时,已经偷偷返回京城的张沧和温柔,在章善坊寻了个院房就算住下。这院房是温七娘的一个“秘密基地”,不大,也就是个两进小房,在坊墙上开了个洞,平日里卖些女红之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那种。

    “没曾想,七娘在章善坊还留了窝的?”

    “这可是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钱。”

    温柔言罢,笑着道,“京城‘打行’甚多,有个舅公,就是操持这等贱业,在南市这里,也是开了个档口,时常接些不要脸的活路。”

    所谓“打行”,跟游侠差点意思,更像是“佣兵”,雇主出钱找到“打行”,说要打谁,“打行”看情况,就叫人过去办事。

    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打不起来的,“打行”的主要业务,就是给人凑人数撑场子壮一下声威。

    难得遇到要开打的,往往都是有活力社会团体之间的较量。

    所以不难看出,“打行”这个存在,就是游走在灰色地带的行当。

    而堂堂千金公主的舅舅,居然干这种事情,可想而知千金公主的母亲,出身是有多么的卑贱。

    只是大概正因为出身卑贱,千金公主跟温挺反而夫妻关系极为和谐,因为千金公主很不要脸,跑到长孙皇后那里说“长嫂似母,请为‘嫂娘’”。

    也就是说,作为李渊的女儿,千金公主跑到自己的嫂子那里,说嫂子嫂子你真好,好的就像我妈,妈,你真好!

    也就是现在李渊没辙,要不然弄死他一百遍都不解恨。

    至于长孙皇后,却是很高兴,因为这既体现了“孝悌”,还有“仁德”啊。谁要是说没有,自有姓孔的姓褚的过来帮忙纠正一下危险思想。

    听到温七娘说了自己舅公操持的事业,张沧顿时明白过来,为何温柔能够坦然面对不能娶她为妻的现实。

    或许是因为自卑,也或许是因为怨愤,或许两者皆有。

    “‘打行’非法,挂了甚么名头在南市?”

    “开了‘冰室’,明面上就是吃冰的地方。”

    “好想法。”

    微微点头的张沧忽地有了点想法,龙走龙的,蛇钻蛇的,各有各的道。“打行”虽贱,也并非没有用处。

    尤其是现在,心中的志向告知了温七娘,自然能拉拢多少力量都算。同样都是“打行”,江阴老家的人数再多,跟他关系也不大。

    而在京城,温七娘舅公的人手再少,也是“地头蛇”,哪怕这种“地头蛇”,对大多数权贵来说,就是一脚踩死的事情。

    正想着思路,却听温柔轻声道:“阿郎,若想勾得杜娘子,便在舅公的‘冰室’上。”

    “嗯?”

    张沧一愣,都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就跟杜娘子有关了?

    “那杜娘子在家中甚是自由,她自来爱吃冰,舅公虽说主营‘打行’,但这‘冰室’还是一直当做正经营生做着的,在南市,也是小有名气。如今入夏,杜娘子定会又来吃冰。我略施小计,可让阿郎得手。”

    说着,温七娘又道,“杜楚客极为自负,当年杜公逝去,他从此以杜氏大局为重。拿下杜娘子,便能神不知鬼不觉,让杜楚客无有退路……”

第十八章 大哥

    入夏吃冰是京城的传统,早年洛阳残破,自然也没几家吃得起,只是制冰的人家还是多的。盖因洛水、伊水的水质,在贞观朝要比长安“八水”好得多。冬季存下来的冰块,大多都是要存储在长安。

    一系列采冰业务,要到李皇帝迁都之后,才发生了转变。

    早些年在洛阳的“采冰人”,很快就发了家,致了富。贞观十四五六年有大量掏钱捐班的洛阳人家,其中两成多都曾经靠“采冰”为业。

    洛阳白氏过去在长安的一个业务,就是转卖“洛水冰”,后来发达了,这个业务就转到了姻亲家族手中。

    温挺的老婆千金公主,母族虽然不显,但追溯起来,也是曹魏将领文钦之后。只是即便说文钦,在三国时也不算什么名将,又遭遇司马氏迫害,自然就衰败极快。

    整个文氏连寒门都算不上,只能说是举族聚居,偶有出几个识文断字的,便也就到此为止。

    不过虽然连寒门也不是,相较普通人家,还是属于“大家族”。各分了几个村落或者行业,猎户、木匠、烧炭工、渔民、织女……大抵上就是这种职业和身份,唯一算是进入体制的,也只是流外官,还是小吏,在荥阳打杂。

    也正是这个小吏,把文氏带上了巅峰。

    因为生了个女儿,避祸战乱的时候,李世民正在攻打王世充,后来掳掠了一批“良家”入宫伺候李渊,其中就有小吏的女儿,成为了宫娥的一员。

    而上天大概也挺眷顾,老董事长有一次喝醉了酒,就跟伺候他的宫婢唠嗑,说“小姐姐小姐姐,约吗?”。

    文家小姐姐当时就把自己衣服给脱了,大喜过望喊了一声“来啦老板”,然后一发入魂,老董事长玩了一回“中出play”,于是就有了千金公主。

    再后来,文家就从屁都不是的“野人”,升格成了“有门之家”。文氏的门户,这就算是立了起来。

    只是这年头文氏也不敢说自己是“河南文氏”,因为“河南文氏”是有正牌大佬存在的,中国第一个“循吏”,也就是所谓的“青天大老爷”,就是“河南文氏”开派祖师。

    千金公主的娘舅们敢说自己出身“河南文氏”,真的会被打出屎来。

    所以为了蹭“祖宗”,但又不敢光明正大的蹭,千金公主的娘舅们,便说自己是“洛南文氏”,跟“河南文氏”就一字之差,还占着京城核心,听着好像还是文氏祖脉,源流核心。

    实际上千金公主的酿酒们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寻思着只要太原温氏不倒台,加上自己小心翼翼经营着,好歹还有千金公主这个“金枝玉叶”,三五代人之后,说不定别人都以为“洛南文氏”才是文氏正宗也说不定啊。

    “河南文氏”就算觉得恶心,但老世族有一个好,自信。

    尤其是现在“洛南文氏”干的都是生儿子没马眼的缺德事,“河南文氏”根本不在乎他们胡搞瞎搞。

    如果不出意外,整个“洛南文氏”,大概就是这么一路苟着。比上是不足,比下嘛,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当代“洛南文氏”当家人,就是温七娘的大舅公,原本就叫文大,后来有了千金公主,是个体面人了,就取名“诺言”。取自“一诺千金”的典故,倒也算是搏了个名声出来。

    文诺言少年时因为擅于相扑,常年靠跟人相扑赚钱,技术自然是不差的。天生的大手掌,所以道上厮混的,就送个“扑天手”的匪号。

    如今别看已经体面起来,可因为身材高大威猛,一把年纪了,匪号在南市还是很管用,也是能够经营“打行”的原因之一。

    只是文诺言大概也没想到,经营多年的名声,会败在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娘跟前。而这个小娘,还是自己的外甥孙女。

    南市的一家小小冰室里头,往日街市中的大哥级人物“扑天手”文诺言,此时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他年岁已经大了,但还没有老,被一个小娘威胁,他本该发怒,然而半点火气都不敢有。

    反而小心翼翼地堆着笑:“小七,你是金枝玉叶,怎可跟一个开馆子的厮混?这小子莫不是嘴上抹了蜜,特意来消遣咱们家的……”

    “舅公说话,最好注意分寸。”

    温柔面带微笑,看着自己的大舅公,“这次过来,不是跟舅公你商量,而是通知。舅公的冰室想要继续开下去,就听张郎的。如若不然……”

    “如果不然?”

    “那就给冰室换个东主,舅公养着的那些恶犬,随便扔点骨头,让它们换个主子,又有何难?”

    “小气!你这是说得甚么话!我们才是自己人!怎可帮着外人……来祸害自己亲族?老夫……我可是你的嫡亲舅公,是你母亲的大舅舅啊!”

    “听话,就是舅公。不听话,舅公与否,重要吗?至于母亲那里,舅公大可前去询问,看看母亲会如何回复。舅公或许忘了,正因为舅公操持的营生……才让母亲在温氏自觉羞愧。”

    十五六岁的小娘,平静地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文诺言非但没有觉得滑稽,反而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而坐在温柔身旁的张沧,气定神闲一言不发,只是慢条斯理地喝着茶,然后眼皮耷拉着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至于张沧身后站着的几个老汉,看似粗糙孱弱,可腰间挂着的柴刀,文诺言可以肯定,那他娘的绝对是精钢打造!

    更重要的是,这几个老汉似乎是憋着一口气,哪里有人到中年之后的淡然自若,反而跟十三四岁的少年郎一样,跃跃欲试,想要证明一下什么。

    哒。

    等双方安静下来之后,张沧把手中的茶杯放了下来,搁在桌子上。

    抬头看着文诺言,张沧手指很有力地敲击着桌面:“文东主,十万贯,让你做洛南道上大龙头。同意,还是反对?”

    “……”

    一直没有开口的张沧陡然发话,文诺言非但没有觉得松了口气,反而神经更加紧绷,因为张沧开口之后,背后那几个老汉已经柴刀在手。

    。m.

第十九章 鸟为食亡

    前隋至今,道上混的大佬,能够出头的,只有瓦岗。而瓦岗真正声势浩大,还是因为李密。而李密,还是跟“八柱国”有关,隋末大战,横竖绕不开关陇门阀和山东世族。

    最接近屌丝逆袭的一个,无非就是江淮杜伏威,但杜伏威哪怕投降了,还是会死。最后君王掉几滴眼泪,说自己是“一时糊涂”“一时激愤”“一时冲动”,这个事情,就算过去了。

    至于其它,连出头的机会都没有。

    于是乎,这么几十年下来,哪怕文诺言再怎么愚昧,但好歹有妹妹给太上皇玩着爽,见识自己没有,别人也会给他。

    道上混,要么做家犬,要做野犬。

    做野犬死得快,做家犬死得慢,运气好可能还会不死。

    总之,文诺言没有太大的想法。至于野心,能够在南市混个“有头有脸”,也就够了。

    权贵眼中,他能是个人,也就够可以的了。

    然而现在,文诺言浑身发抖,他毕竟也是道上厮混出来的。哪怕自己身材高大臂膀粗壮,感觉一拳就能打死一个糟老头。可张沧背后手握柴刀的几个老汉,那眼神就像是看一条死狗。

    是的,文诺言此刻已经死了。

    想要“死而复生”,得会说话。

    说漂亮话。

    “小七……”

    一把年纪的“扑天手”,哪里还有在街头摔跤、相扑的生猛。直接扶着桌子就跪了下去,“小七,看在血脉相连的份上,你……你放过文家吧。好不好?”

    笃笃、笃笃。

    张沧手指很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而温柔面无表情,根本没有看她的大舅公,而是扭头对张沧道:“阿郎,这冰室是几个舅公合伙,大舅公已经老了,不若让他退位让贤?”

    听到温七娘的话,文诺言顿时叫道:“这是老夫的心血——”

    “嗯?!”

    一把柴刀已经挑在了文诺言的下巴上,刀尖向上,直接破了一条口子,鲜血顺刀锋流淌。几个文诺言的死忠,还没反应过来,两边各有两个老汉抬脚就是几下,腿弯一软,看似精悍的汉子,竟是半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跪倒在地。

    两个老汉又是一脚踹在倒地之人的背上,随后一脚踩住,就像是踩着一只青蛙或是甲鱼,弓着身子,手中持刀,眼睛却盯着别处。

    “不要!”

    文诺言嘴唇微微发抖,“要老夫做事……也可以!不过,不过……”

    似乎是集聚了最后的一点勇气,“扑天手”的威风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他本想看着张沧,但只是瞄了一眼,就别过眼神,不敢正眼看。

    “不过甚么?”

    张沧的手指停止了敲击,表情淡然地问道。

    “不过,能否告知阁下身份?”

    “我姓张。家中长子。”

    听到这个答案,文诺言脸皮发抖,他脑子转过七八个念头,把所有张氏都过了一遍,最终想起最近的流言蜚语,顿时眼睛圆瞪,心脏情不自禁地跳动起来。

    他甚至想过,直接去告密……告到皇帝那里,告发到羽林卫,告发给闻喜县主!

    只是片刻,文诺言又反应过来,京中权贵,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温氏,定然是已经知道了。

    毕竟温氏的嫡女,就坐在自己的跟前,跟这个姓张的汉子坐在一起。

    “罢了。”

    文诺言一身气力都卸了下来,整个人耷拉着毫无精神,尽管下巴还在流血,但还是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

    “张大哥,有甚么指教,都……都使出来吧。文某……听你的就是。”

    “好。”

    张沧抬了抬手,有个老汉走了过来,拿了一份文书,放在了桌上,“签字画押。”

    文诺言识字不多,但总算也是认得几个字。

    张沧自顾自拿起茶壶,又倒了一杯:“某不会亏待你,只是需要一个京城出身的帮忙做事。你是七娘的舅公,那就是自己人。某问你……是自己人吗?”

    “是……是!”

    “好。”

    张沧站起身来,摸出一叠华润飞票,上面压着一根金条,“告辞,保重。”

    几个老汉顿时收了柴刀,出去的时候,仿佛就是过来帮忙做小工的模样,裤腿还挽起来,草鞋上头还沾着点泥巴,活脱脱刚干完脏活的架势。

    等人走了之后,文诺言还是觉得如在梦里,好半天有个小弟过来搀扶他,这才惊叫了一声,吓得浑身哆嗦。

    他本来是惧怕无比的,但是,和小弟们看到桌上的一叠华润飞票之后,文诺言突然双手更加哆嗦地抓起了飞票。

    “一……一千贯。两、两千贯!三千贯!四千贯……戳……有戳,有印!”

    忙不迭地拿起一张飞票,对着灯影看了看,其中的夹线,看的一清二楚,文诺言顿时大喜:“真票子,真票子啊!”

    “大佬,发了啊!”

    “这钱烫手,可再烫手的钱,它也是钱,有钱不拿是猪!是蠢猪!管他娘的要干啥,明天死了也赚了!”

    舔了舔舌头,“扑天手”文诺言原本就高大威猛的身材,仿佛容光焕发,变得更加雄壮起来,他抽出几张票子,给心腹小弟一人一张,都是一千贯的,“拿去,这些都是弟兄们的安家费,咱们跟着贵人混,钱不好拿,先留个种,留条路。”

    “大佬!听你的!”

    “多谢大佬!”

    “京城地面的大龙头,十万贯……听都没听说过啊。”

    过了几日,“扑天手”的文家冰室改了招牌,陆续来了一些陌生人,只是他们大多厮混在街市之间,对豪富权贵们而言,根本不可能有交集。

    “大哥,怎地就要跟人抢盘子?何必呢?都是苦哈哈的老弟兄。”

    “苦哈哈?”

    文诺言冷笑一声,“真要是苦哈哈,老夫会抢他们盘子?”

    “那也不必抢老朋友吧,就算要开打,怎地也是寻那些个吃肉的啊。”

    “吃肉的背后有靠山,抢个屁!”

    文诺言面无表情,“抢的就是这些没靠山的。”

    “店家,这是换了东主?”

    冰室内几个汉子正在说话,外间进来一个客人,身上行头很是干净,要说如何华丽,倒也谈不上,只是丝麻都有,还有一双牛皮靴子,想来是不差开销的。

    “噢!原来是杜长史府上的老大哥,没有没有,没有换了东主。老朽手头有些余钱,便把两边店面盘了下来,冰室做大了一些,将来入冬,也好卖个汤饼之类。”

    “原来如此,前头路过,还以为是换了人家。”

    来人面带微笑,很是有礼数,然后道,“不知几日能吃冰?”

    “初八,初八南方的蜜饯就到了,正好可以做冰。”

    “那就好,那初八的时候,再来叨扰。”

    “好好好,老大哥放心,初八一准备好物事,家里姑娘来买一送一。”

    “哈哈哈哈,文老板会说话,生意兴隆啊。那……在下就不打扰了,再会。”

    “老大哥慢走。”

    店里几个汉子站起来送走了杜楚客府上的人,文诺言身后有人问道:“大哥,便是有钱要做大‘打行’,这冰室还开个甚么?没得花钱,还盘两间店面出来,这得甚么时候才能回本?”

    “你懂甚么?!”

    文诺言瞪了问话的嫡亲弟佬,“钱自有人出,你坐着拿钱,还要说甚?!”

第二十章 虎威

    江阴,正在扩建的港口码头极为热闹,工程指挥部中,李芷儿正带着人查阅账目。除了张氏本宗子弟外,琅琊王氏、范阳卢氏出身的青年男女都有。以往不能够下放的身段,这时候完全没有问题。

    对李芷儿来说,范阳卢氏的人,目前是最好用的,因为最听话。

    “夫人。”

    有个女秘书走了进来,小声地唤了一声,然后凑在李芷儿耳边小声道,“京城来了人,正在外面等候。”

    说罢,女秘书拿出一枚私印,李芷儿瞄了一眼,微微点头,然后将账目合上,环顾四周:“今天就到这里。”

    “是。”

    依次离开之后,李芷儿才道:“让人进来。”

    “是,夫人。”

    公主的身份,在江阴本宗知道的人不少,加上琅琊王氏口风再怎么严,总有露马脚的时候。如今江阴老板娘其实还是太皇之女的身份,也属于常州苏州权贵圈子中,不能说的秘密。

    时不时前来串门的扬州人,比如李奉诫的门下,也是知道的。

    只是对李奉诫的门徒而言,安平公主当真是女强人,女中豪杰!

    “夫人。”

    进来见了李芷儿,传信的中年老汉抱拳躬身,这就算行了礼。

    “怎么回事?”

    “大哥在去了京城。”

    “此事,我早就知道。”

    “出了点变故。”

    “嗯?”

    李芷儿眉头一挑,如果张沧是有性命之忧,不至于才来这么一个暗中保护的人。要知道,这些老江湖,都是跟着何坦之和张德厮混,等闲不会用到。

    哪怕李芷儿想要调派人手,最好用的,往往不是这些张氏家生子。而是“外来户”,或者跟着张沧一起长大的新生代。

    “外来户”大多都在码头、港口、舟船上厮混,为了这口饭食,李芷儿用人以能,也是抬抬手的事情。

    “京中传出皇帝要遴选‘充容’的消息,好些个老世族嫡女,都在寻觅适龄婚配的夫婿。大哥去京城时,传了个谣言出来,说他是宗长的儿子,这便让人盯上了。”

    “嗯?谁传的?”

    “温挺。”

    “胆子倒是不小。”李芷儿眉眼冷冽,细长的手指此刻显得极为有力,“既然起了谣言,想必现在大哥的身份,已经露了底。”

    “是。不过……虽然露了底,但还是起了变故。”

    “甚么变故?”

    “大哥跟温氏嫡女温七娘……惺惺相惜两情相悦……”

    “你放屁!”

    砰!

    暴怒的安平公主抬手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温氏贱人,怎可能和大哥两情相悦!你……你说实话!”

    “……”

    饶是江湖上行走多年,也被刚刚李芷儿爆发出来的气势给吓住了。江阴老板娘的威风,绝非浪得虚名。

    中年老汉好歹还是江阴张氏本宗的家生子,却还差点膝盖一软直接跪下,这光景嘴巴紧闭也不愿多说了,直接摸了一个信封出来,双手按在桌面上:“这是大哥让我交给夫人的信。”

    气得脸色通红的李芷儿一把抓过信封,扯开之后只看了片刻,就眼睛一闭,咬牙切齿地骂道:“孽子!”

    “不成器的东西!”

    “生你不如生一条咸鱼!”

    “老娘苦心经营,你是翅膀硬了!自寻死路!愚蠢!”

    “何坦之呢?何坦之呢?!何坦之呢——”

    噗通!

    终于没忍住,双膝一软,直接跪在地上,中年老汉满头大汗,战战兢兢结结巴巴地回道:“老、老、老、老叔……老叔还在、还在汉阳……”

    “宗长知道吗?”

    “宗长知、知道……不、不知道!”

    “知道还是不知道!”

    暴怒的李芷儿上去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打的一个老江湖完全不敢愠怒,连怒目相视都不敢,反而捂着脸一脸惶恐地说道:“宗长知道大哥去了京城,但是不知道后来的事情始末!而且、而且大哥……大哥还去了西京,见过了太皇和太子!”

    “哈、哈……哈哈。”

    怒极而笑的安平公主攥着手中的信纸,双手叉腰来回走着。虽然神情愤怒而且焦急,但是步伐却很稳,她脑海中转过很多个念头。

    但是所有念头都打消了,神色很是沉重:“蠢儿子哟。”

    还是太小了,还是太幼稚了。

    微微抬头,李芷儿看着窗外繁忙的码头,近处是扩建的工地,远处是排队靠岸的货船,桅杆如林,着实壮观。

    “杜楚客的闺女……目标选得很好,可惜,无用啊。”

    在张沧看来,或许这是多么精妙多么优秀的一步棋,似乎还借用到了各种势,不但逼迫杜楚客就范,兴许还和魏王李泰有了牵扯。

    但是,这一切都要建立在一个基础上,那就是他的老子张德,是一个杜伏威式的军阀,或者想要谋逆的实权藩王。

    当今皇帝不是汉景帝,张德也不是梁王,贞观朝也没有汉武那样的太子……什么都是无用功。

    “你们这些两朝老兵……也是有想法了,是吧。”

    忽地,李芷儿话锋一转,看着跪在地上的老汉,“搅动天下,龙蛇并起。趁势为元谋功臣,再创太原起事之丰功伟绩?”

    “不敢、不敢……”

    “我同张德,乃是夫妻。尚不能说明了其心,你们这些个自以为是的……不怕死无葬身之地吗?”

    “不敢、不敢……”

    “好。看来本宗有人也起了心思,兴许还有武汉那边的英杰,从张德那里得不到的,就转向大哥。是不是等时机成熟,就顺势换个宗长,然后让张德暴毙?”

    “绝无此意——”

    跪在地上的老汉冷汗淋漓,听到李芷儿的诛心之语,吓得尖叫出来。

    “备船,我要去武汉。”

    “是,夫人。”

    “扩建工程继续盯着。”

    “是,夫人。”

    李芷儿面若寒霜,直接走出了办公室大门,跪在地上的老汉终于松了口气,正要爬起来,却发现腿脚发软,居然怎么都起不来。

    这种感觉,像极了少年时在野外遭遇虎豹的状况,吓得腿软,乃至失禁。

    苦笑一声,老汉叹了口气:“还好只是腿软。”

    面对李芷儿,似他这种厮杀汉出来的老江湖,着实犹如赤手空拳,面对一头坐山猛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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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工科生介绍:
玄武门发生了点小事情,没过多久,大唐就换了一个新皇帝。而一只野生的工科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来到了此刻的长安。原本因为和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大牛沾亲带故,想要混吃等死,但没想到大牛不要几年就会嗝屁。
于是,这只闯入大唐的野生工科生,决定发奋图强,争取有生之年做一台小霸王学习机出来,好名留青史。
他已经想好了,他的墓志铭上会这么写:小霸王其乐无穷啊!
唐朝工科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工科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