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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工科生全文阅读

作者:鲨鱼禅师     唐朝工科生txt下载     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六章 进步

    两京的热闹对底层百姓几乎没有影响,太阳照常升起,苍头黔首继续干活吃饭,天子堂里的表演,给他们看也不看,还要上班呢。

    “这道题其实要变个思路,你们初看这道题,看到图形上有速度v,于是就想着用动量定理却解决。结果毫无疑问是做不出来,全班六十四个人,只有龙莪做了出来,他的思路就不是‘望文生义’,而是先做了受力分析,用Ft冲量来解决……”

    汉阳城的一处补习班内,穿着大裤衩、短袖还有芒鞋的老师正在黑板上讲解题型,学生们一个个做着笔记,偶尔有几个犯困的,也立刻拍了拍脸颊,强打精神继续听讲。

    整个教室都是敞开了通风,过道里也有冰块,也有风扇,不过是水力驱动用来驱散热气的。

    汉阳这里还是比较有条件的,像江夏就比较艰苦,补习班大多都进山。或是山北的林子,或是直接就是进山洞。

    周边一两百个山洞,内部都重新加固装修,改成了避暑的地方。

    江汉观察使府的官吏家属,每年都会申请前往这些地点消暑,虽然开支上会增长最少三四成,但和在家里受热煎熬比起来,这多出来的开支,又显得微不足道。

    “观察,今年要是再增加一门化学的话,学生们会不会学不过来?”

    “你也太小看人的大脑了。”

    带着人视察补习班状况,这是每年都要例行做的事情。当然和老张非法穿越之前不同,江汉观察使府不是为了打击遍地丛生的补习班。

    正相反,谁的暑期补习班办得好,成绩斐然,就能拿到一笔府内的补贴。

    这是专款专用的补贴,教育署都伸不了手,因为走的是府内财政,是很明确的政府补贴。

    “再开十几二十门课,都不会学不过来。”

    老张说着,又道,“今年除了要新增化学,还要增加自然课,除此之外,文学鉴赏课一定要办好,各种类型诗词要是不够,去寻崔总编就是。”

    “是。”

    “教材怎么编,一定要经过公议讨论,做好几个版本,试运行一个学期,成效如何,学生的成绩单,会给出答案。”

    “是。”

    至于说思想品德教育……三令五申成文成宪,还不如日常中的言传身教来得有效。

    当然了,比言传身教更有用的,就是孙师兄搞出来的一系列法律法规。

    乱扔垃圾?没问题,你扔好了,随便扔,家里有矿当然可以扔喽。

    解决不讲卫生乱扔垃圾的最好办法,就是罚款。

    罚到你想要扔垃圾的时候,都会发抖,自然就开始讲卫生有素质,公德心自然而然地就上来了。

    靠自律,靠宣传,那还不如去庙里面拜一拜麦铁杖,让麦公显灵,那大概是还有点玄幻的色彩,兴许能成。

    老张并没有刻意地塑造一个全新的世界观、方法论出来,或者说创造一个全新的制度去让人适应,他也没有这样想过。

    贞观朝是贞观朝,历史是历史。

    对这个扭曲到变态的贞观朝来说,他们所处的,不是什么历史,而是当代。

    鞋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

    削足适履这种事情,虽然老张是一条工科狗,可不代表他没有听过这个成语。

    实际上,贞观朝上上下下各种势力、阶层,他们二十五年来碰撞出来的火花,已经让贞观朝迥异于前朝。

    贞观名臣都说“唐从隋制”,但这个“隋制”,到现在还能剩多少,实在是不好说。

    不管是军功武勋集团,还是说山东世家联盟,在贞观朝的影响力,想要达成历史上前辈们的水平,基本没有任何希望。

    甚至可以这么说,贞观大帝是最不怕各地军头造反的皇帝。

    因为“天命”在他身上,全国六百多个军州,只要是上州雄州,其城市居民,已经有了强烈的唐朝归属感。

    这是有别于以往人们对于“叛逆”的唾弃,其内在逻辑,绝非是因为“君臣”的纲常,而是朴素的“敌我”矛盾。

    也就是说,当一个地方军头,通过多年的经营,各种忍辱负重,各种卧薪尝胆,终于从军头变成军阀,然后他起兵造反了……和传统不同,这时候绝非只有“世受国恩”的贵族官僚,那些普通的城市民,同样会意识到“敌人”来了。

    “敌人”要打破和平,“敌人”要搞坏我的生活。

    这种意识,绝非是因为朴素的城市民要向皇帝“效忠”,而是纯粹的维护自己的利益。

    即城市民的日常生活以及未来愿景,和这个国家,终于契合在一起。

    老张能观察到了这种变化,但这种变化,会演变成什么模样,他并不知道。同样的,当看到帝国中的贵族迅速分化,有的人开始尽力拥抱皇权,而有的人,却也开始挥舞起手中的小锄头,挖帝国主义的墙脚可能不算,但从皇权那里抠抠搜搜,当真是勤勤恳恳孜孜不倦。

    “学生的防暑工作,一定要做好。”

    “观察放心,没有流水的地方,也会有畜力风扇,通风是不成问题的。薄荷油准备也充分,主要避暑场地都不在城中,城内容纳的师生数量,其实只有两成出头一点。”

    “这个策略很好,就是通勤压力大了些。”

    “今年当真是盼着赶紧下雨,这样也好消暑。”

    为了保障师生下课后的安全,汉阳和江夏都准备了专门的通勤车队,车马费一个暑假下来,那是相当的多。

    但重点不在费用,而是通勤增加之后,就会挤压工厂等单位现有的通勤水准。

    一两个班级看不出难度来,但一两百个班级,那就问题大了去了。

    这种就相当考验管理和调度水平,错峰、调整线路等等手段,都开始成文成款,作为交通衙门的工作手册之一。

    经验就是一点点摸索总结出来的,过程很枯燥很困难,很可能会出现很多错误甚至是重大错误,但其成果,也是斐然,宝贵的经验,对于锻炼新的队伍,就会大大减少培训和管理的成本。

    “今年外地来的学生数量增加太多,可以增加几个初等中学,先草拟一个章程出来,你们先讨论,看看怎么安排校区。”

    “校区选址倒不是问题,难处还是在师资力量上。观察,我们之前有个想法,希望临漳山等几处学校的学生,可以毕业后,先做两年或者三年教书先生,期间待遇,可以比照流外一等。之后愿不愿意继续教书,来去自由。”

    “哟,这个想法好。”

    老张愣了一下,连连点头,“这个想法很好,明天开会改个议题,那个甚么缫丝厂的事情先放一放,把这个事情先论证一下。”

    “是,观察。”

    。m.

第六十七章 货币变化

    “除开煤矿,早年东宫榷场残破之后,还出脱了不少物业。丰州有个碱面场,广种碱蒿子,这个利润相当丰厚,比银矿还赚。”

    “那落谁手里了?”

    “还没摸清楚,不过华润号的人去了丰州,倒不是去丰州银矿的。”

    “嗯?莫不是张江汉也想伸手?”

    “他又不缺钱,韦氏那点家当,对咱们自然是大鱼大肉,可落在武汉,连塞牙缝都不够。我琢磨着,大抵是哪家去求了张梁丰。”

    京城之中,京兆韦氏的瓜分已经是赤裸裸的状态,连东西两市的铺面,也是能争的都争抢了去。

    消息传到大明宫的时候,老董事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直到张公谨过来拜访,笑呵呵地跟老丈人道:“大人,晚辈们凑了凑,四十万贯,大人觉得可还行?”

    “嗯?!”

    李渊猛地坐直了身子,连葡萄也不吃了,随便吐了颗嚼了一半的葡萄在地上,嘿嘿嘿嘿笑着:“贤婿,你这是怎么做到的?老夫就想着刮个十万贯,贤婿好本事好孝心,居然还给翻了两番,好好好……是现银还是飞票?”

    “这不还是看老大人的想法么,大人要现银,那就是现银,雪花银,成色上上之选。”

    “银元,老夫要十万银元,十五万飞票,再有十五万换成金币。”

    “大人,金币还是不要的好。真要金子,直接弄成小黄鱼大黄鱼,金币怕是不成。”

    “甚地意思?”

    李渊一愣,他知道这个女婿要么不说话,肯唠叨就一定有行情。

    “今年铸币局就要清掉金币,往后市面上,金币会退市。”

    “这才几年?就退市了?”

    “往后主推银元。银元为主,铜钱为辅,飞票主用大额。”

    “这是谁的意思?”

    “倒也不是谁,市面上就这么来的。朝廷硬要强推,这铸币的差事,还是要求到武汉头上,索性就跟着市面行情走。”

    其中的道理,张公谨是不懂的,李渊也不懂,但作为皇帝,李渊知道有一种稳定保值的钱币,对江山社稷黎民百姓都是大有裨益。

    当年他推开元通宝,其实也是币制改革,稳定社会经济。

    让李渊明白二元货币的问题所在,他搞不懂,也不需要搞懂。

    而市场上的货币存量变化,跟商品流通以及大量的银矿开采有着密切的关系。甚至在洛阳、武汉、扬州、苏州、杭州、广州这几个超级城市中,有着明确的银矿开采分区。

    别看洛阳是帝国的核心,它的白银来源,虽然有海外白银输入,但到贞观二十五年,居然不是大头。

    洛阳的白银存量,主要来源是西北和东北。

    一个是丰州银矿,一个是黑水靺鞨银矿。

    尤其是后者,原本是开采难度极大,但十年以来的木材贸易,加强了黑水靺鞨入海口的建设,沿途的驿站、探险站,还承担着钦定征税司的业务。

    在常人看来,钦定征税司衙门,收税应该是在中原更容易。

    恰恰相反,钦定征税司衙门在黑水靺鞨收税的效率更高,因为这里集中了大概八千人左右的武装探险队。

    这些武装人员来源复杂,既有河北马贼,也有蒙兀部抽丁出来的“预备义从”,还有淘金客、木材商以及遥远地区为了朝贡唐朝而选择为唐朝做贡献的极北杂部。

    不管是哪一种武装势力,他们都需要依靠唐朝,或者说通过唐朝的威严来实现自己的利益。

    于是乎,当钦定征税司衙门委托这一份业务的时候,他们办得相当漂亮。

    通常情况下,沿河抽税,钦定征税司衙门的业务达成率,最多有个六七成,剩下的不是打水漂就是被贪污。

    但在黑水靺鞨地区,尤其是入海口溯流而上,沿途大大小小站点那么多,居然能达成业务目标大概百分之一百三四十。

    也就是说,按照规矩,一张一百贯的皮子,原则上五十贯要拿走,稍微抬抬手,也要拿走四十贯。

    而实际上这些武装人员的操作,就是拿走六十贯……而且还不贪污。

    这种骚操作一直让钱谷没闹明白,而且早先划分税区的时候,黑水靺鞨那里根本就没考虑过。

    结果这里居然成了纳税光荣的样板工程,大洛泊一带的税赋完成,连四分之一效率都没有。

    明明契丹诸部是熟番,黑水靺鞨一带大大小小部族几百个,野人不计其数……

    钱谷其实没搞明白很多东西,探险队等武装人员在黑水靺鞨地区的搞法,有一个很王道,那就是哪个寨子依法纳税,哪个寨子就能优先交易食盐、工具、衣物、日用品甚至是武器。

    对一个寨子来说,一张虎皮很威风,但换不来粮食,那跟草皮没有任何区别。而整个东北地区,因为驯鹿养殖、道路建设、定点耕地开发等等投入,粮食基本就攥在唐朝手中。

    更不要说食盐,对唐朝来说,供应几十万蛮夷的食盐用量,也就是一条船的事情。

    钦定征税司衙门就是在误打误撞之下,开辟了新的税源。

    而有了收入之后,钦定征税司衙门就在东北建立了衙署,建立衙署之后,又迅速投资修了一条通往大河的弛道。

    通过大河,顺流直下就能进入鲸海,从鲸海出发抵达朝鲜道“黑齿国”,只需要半天时间。

    于是朝鲜道的最南端,就建设了一个税仓,这个税仓有个重要的贵金属存柜,就是白银。

    白银的来源,就是钦定征税司衙门在投资弛道时候,无意中发现的一处银矿。让探险队来号召诸部挖矿,难度系数不小,但钦定征税司衙门代表唐朝权力的延伸,更代表大皇帝陛下本身,于是乎,诸部每家抽丁若干,你来十个,我来二十个,凑一凑,居然也凑了三千多的矿工。

    前面两年基本就是纯投入,大量的基础建设,还要维持严酷的冬季,漫长的冬季是半点产出都没有的,原本钱谷都打算放弃了。

    可万万没想到又歪打正着,因为按照传统,很多小部族往往都会在寒冷的冬季中灭族,即便是大部落,也要大量减员,损失很多人口和牲口,房屋财产更不用多说。

    也就是说,原本他们的抗风险能力极差,抵御自然灾害的底蕴基本没有。

    但是有了钦定征税司衙门,那些在矿上做工的男丁,基本都是全须全尾地活过了冬天,活到了开春,而且也没有瘦得跟麻杆一样。

    春天这些矿工返转各家寨子的时候,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贞观朝这个帝国的抗风险能力,已经远超历朝历代任何一个传统帝国。即便它还是有些稚嫩,有些复杂,但这种抗风险能力,已经足够让贞观朝有余力,在复杂的环境中,带着复杂的一群人,去抵御更加复杂的自然灾害。

    在众多蛮族认为不可能有产出的土地上,钦定征税司衙门种了一茬黄豆一茬麦子,尽管只是很粗放的广种薄收,但总粮食存量,居然超过了幽州都督府。

    这让钱谷觉得匪夷所思,上报给老板的时候,李董也觉得莫名其妙。

    于是乎,配合大量的肉干、海产、粮食,居然没怎么调动国内资源,钦定征税司衙门自己就完成了一个大型银矿的前期投入、开采、产出、销售、运输……

    伴随着黑水靺鞨银矿的进一步开发,白银输入量居然不怂“扶桑地”,而这些白银进入民部账面之后,很快又成为朝廷的资金,进一步投入到地方。

    东北弛道,也就是民间俗称的“扶余道”,就是从辽东直通黑水,这是一条很长,但只能维持半年的弛道,沿途大小驿站一百多个,但从动工的第一天起,每天的鹿队、马队、驼队就不曾停歇,大量的木材、石材、贵金属、山货、皮货……都一窝蜂地涌向辽东。

    然后从辽东转运,走天津港,再从天津港或是顺漕渠前往洛阳,或是走东海南下苏州杭州,其利润之丰厚,前所未见。

    仅仅是苏杭丝绸和东北皮子之间的利润差,就让中间商大赚特赚。

    而这个中间商,就是皇帝老子的马甲,为此保驾护航的,就是钦定征税司衙门。

    正因为白银的大量开采,作为围绕这个庞大产业而运作的贸易商、中间商,是不可能接受金币的。

    因为他们没有金币,想要金币,必须贸易必须开采。

    但“靺鞨金”只能是添头,根本没办法主导市场,倘若南下收购苏杭丝绸,可能一次大型交易,他们就拿不出那么多的黄金。

    可要是白银,却是轻而易举。

    同样的,他们采购了大量的丝绸、粮食,然后在东北分销,散布在广大地区的蛮族诸部,有也只有皮子、木材、宝石,真要有硬通货,也只有金银。

    而黄金对各部来说,主要作用是朝贡,白银却不一样,他们在交易的过程中,或多或少都能存下来一点。

    时间一久,发现白银的的确确唐朝会收的时候,也就认定了白银,循环之下,自然就是白银越来越多,也就成为了广大地区的流通货币,无关个人意志,纯粹是市场的需要,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

    所以,张公谨建议李渊要金子就要金条不要金币,也是有原因的。因为金币虽然还是硬通货,但它的货币职能在衰退,最终还要变现一遍。

    对普通人来说,这或许没问题。

    但对李渊而言,这问题就很大,因为李渊并不能直接掌管财务,他有一大笔实物黄金,倘若真要折算成现钱,去给女儿采购嫁妆,内府未必会按照黄金的实际价值来兑付。

    其中的猫腻,张公谨一清二楚,十万贯的黄金,内府被某些人打个招呼,可能就要亏掉一万贯的损耗。

    不要脸一样,亏三四成都有可能。

    当然李渊也可以选择不亏,可他根本没办法去过手黄金,再一个,如果某些人让李渊自己去兑现,总不能真的八十多岁的老家伙,揣着一堆黄金去换钱吧。

    但拿了银元却是大大不同,这就是现金,花了就是。要不然就直接是金条,当作赏赐物作为陪嫁。

    “贤婿,这四十万贯……不若就不存内府,你帮老夫收着。”

    “这可不行,老大人若是不放心,不若就找个地方存钱,还能吃息。”、

    “存观音婢那里?”

    “老大人能放心?换作是我,还不如自己开个柜号自己放钱呢。”

    “对啊,老夫怎么没想到呢?”

    忽地,李渊眼睛一亮,露出仅剩的几颗老牙,冲张公谨道,“贤婿,老夫还有一笔钱……不在内府,在承乾那里,原本是以备不时之需的,这么一想,钱放着就是死钱,得让钱生钱啊。贤婿门路广,帮老夫参谋参谋……”

    “……”

    离开大明宫的时候,老帅哥一时间有点失神:“我他娘的是过来送钱的啊,怎么给人送钱还要给人办事的呢?”

    。m.

第六十八章 钻营之道

    “打听到了,丰州那碱面场是普安公主出面,去京城求了安平公主。如今韦氏在丰州的这块肉,算是落在突厥狗的狗嘴里啦!”

    “谁家?”

    “普安公主,你还问谁家?”

    “这当真不知啊。”

    实际上真没多少人知道普安公主,说是说李世民的女儿,可母族不显,老公史仁表还是疯狂跪舔爸爸的突厥老铁,格调上就相当的低。

    虽说史仁表的死鬼史大奈这个人其实还挺好说话的,而且他和李思摩不同,同样都是跪舔,李思摩完全不要脸,杀突厥老乡那叫一个心狠手辣。史大奈就要脸了,为了帮衬一下老乡,连福州、建州都去过。

    你说他一个突厥老汉,跑福建那旮旯,简直是活受罪,当年曾经水土不服直接虚脱三十斤。

    看在这个份上,这才饶了他一回,然后回来专门盯着东突厥的杂碎,跟李思摩互相拆台。

    当丰州都督那会儿,史大奈作为李皇帝的狗,一边盯着杨师道,一边盯着斛薛部,然后还要看看铁勒余孽……

    作为北河套的看门犬,史大奈是真的忠心,因为他是贞观朝第一个死在任上的大将军。

    史大奈死了之后,当年处罗可汗留下来的那点香火,就算彻底散了。

    为了庆祝史大奈暴毙,李思摩这条疯狗还放了鞭炮,真·鞭炮,花了大价钱从武汉进口的,特意在西河套放了三天。

    两家的仇怨就是到这个份上。

    大概也是眼见着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史仁表又没办法跟突厥老乡拉家常,主要是史大奈死了之后,李思摩算是突厥老乡同好会的会长,史仁表过去参加宴会,这不是主动被喂蛆么?

    没办法,史仁表一咬牙……就吃了软饭。

    老婆普安公主虽然没啥地位,可备不住好歹是皇帝女儿不是?

    豪门尚公主固然是血亏,可史仁表又不是豪门,他尚公主属于净赚。

    而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虽然家里的顶梁柱已经没了,史仁表却也没有松懈。京兆韦氏被一帮彪形大汉轮流发生亲密关系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围观。

    有些事情,两京未必有消息渠道,可史仁表他爹到底是丰州都督,丰州地面上有啥乐子,别人不知道,史仁表还能不知道?

    更何况,当年史大奈还跑张公谨这里拉过交情,张德也卖了几回面子,算是有点故交的意思在。

    于是乎,史仁表一看西京的苗头不对,立刻带着老婆跑了。

    跑京城准备了一些礼物,就给安平公主送了过去。

    要说史仁表也是个人才,他吃软饭吃了好些年,手上其实也没钱,于是他就跑几个略微发达的突厥老乡那里,说是借钱。

    别人凭什么借他?你算老几啊。现在突厥老乡同好会的会长那是姓李,你一个姓史的没有资格说话!

    然后史仁表就说了:我他娘的是借钱给安平长公主殿下送礼!

    一群突厥老乡当时就义正言辞地呵斥:中国乃礼仪之邦,不可轻慢上宾,两万贯够不够?

    够了够了……

    加上自己还有点积蓄,完了又从老婆的嫁妆里抠了半斤黄金出来,凑了个两万五千贯,就给安平长公主殿下送了过去。

    理由么……很充分。

    普宁公主好歹是皇帝女儿,见了安平长公主,这不是一声“姑母”喊得甜甜的?史仁表年纪比李芷儿还要大得多,正宗老汉一个,笑起来满脸的褶子,结果他跑去安平长公主那里,居然直接跪地上磕好几个头,然后再堆着笑奉上几个精致的首饰,说是侄女婿的一点心意……

    那模样,比李慎丑陋多了。

    围观的不少老乡觉得这夯货极尽丑陋,简直是丢了他爹的脸。

    史仁表寻思着就算我爹能打,可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没瞧见现在连皇家动物园都不收窦国公家的子弟么?

    袭爵窦国公十多年,史仁表可不觉得脸面有用,你牛逼了,将排场那叫有面子;你屁也不是一个,将排场那不叫有面子,那叫大傻叉。

    前头几年,史仁表就是这么一个大傻叉,被社会操了十多年,一朝醒悟,自然是不为人言所动。

    而且更绝的是,史仁表带着儿子女儿,一个劲地凑李芷儿跟前喊“姑奶奶”,哄得李芷儿很高兴。

    这番操作,史仁表是听了二弟史仁基的建议,才这样干的。

    史仁基跟大哥分析过,这张沧张大郎快二十岁了,放寻常人家,早就儿女满地爬。更何况是公主门庭?要知道,张大郎英雄侠名此时已经传开,英雄岂能无后?

    就算张大郎是盖世英雄好了,学着前辈念叨什么“匈奴未灭不言家”,可就算张大郎他爹答应,他妈也不答应啊。

    安平长公主就这么一个儿子,肯定盼着早点有孙子。

    不然偌大的事业,怎么稳稳当当传承下去?

    所以,史仁基断定,安平长公主殿下,那是一定喜欢小孩子。

    于是乎,史仁表就让年岁不大的儿女,全都跑李芷儿膝前卖萌,果然一举成功。

    两万五千贯,一声“姑母”,几声“姑奶奶”,这丰州碱面场就算是妥了。

    靠史家自己,就算钱凑够了,想要吃下去,最多半年就得吐出来。

    没了史大奈,你他娘的算个鸟?

    窦国公怎么了?我还麦国公呢。麦窦一样,铁杖庙里铁杖公说的,不服来辩!

    “阿郎,外间多有议论阿郎这些日子的行径……阿郎切勿放在心上。”

    “娘子放心就是,此事省得。咱们现在有了家业,也不怕则个。前几年,那些个畜生哪里当我是个人?嘴上说着甚么同出一脉的鬼话,见面也喊一声‘公爷’,转头还不知如何编排了我。英雄气短啊,这英雄气是甚么?不就是钱么!”

    一想起突厥老乡,史仁表就咬牙切齿,他打心眼里瞧不起那些王八蛋,也从来不以阿史那氏之后自居。跟着普安公主过了几年清水日子之后,他也是悟了,我他娘的堂堂国朝正牌大公爵,我他娘的就是朝廷忠臣,你们算个屁啊!

    “现如今丰州的碱面场到手,娘子瞧着吧,那些个畜生,嘴上喊着不要,绝对一个个过来凑热闹。咱们这窦公府,也该热闹热闹了!到时候……老子不一个个宰一刀,老子就是正经的突厥狗!”

    指天发誓的史仁表咬牙切齿,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这些老乡。

    想当年,处罗可汗完蛋之后,要不是他爹史大奈,早他娘的死完了。后来劼利也跟着完了,两家就一起凑在唐朝互相拆台,若非史大奈硬气,谁知道会不会被李思摩这条疯狗挨个放血?

    结果呢,一个个旧情都不念,史大奈死了之后,转头就跑李思摩那里学狗叫。

    贞观十二年的时候,史仁表终于明白了一句话。

    这句话就是:夷狄,禽兽也。

    至于“畏威而不怀德”,史仁表根本不在意,你畏威也好,你怀德也罢,都是禽兽,禽兽就不该当人看。

    “阿郎,咱家积弱,不可树敌太多啊。”

    “娘子放心,我已经有了几个想法,大哥二哥送武汉去读书,小娘索性就认张大郎为假父,娘子以为如何?”

    原本也没啥想法的普安公主一听,顿时眼睛一亮:“小娘聪明伶俐,模样也算周正,尤其是那双眼睛,最讨人喜欢,连安平姑母也是连连赞叹,说这是天上掉下来的一双星眸。此事,当真是做得。”

    “是吧,我也是想了很久。这小娘是女子,不怕甚么,认个假父,自是有好处的。张大郎虽然未婚,可侠名在外,是淮南有名的好汉,可好汉也得有个后,才更显担当不是?”

    “阿郎言之有理,此事先去探探姑母口风,正好如今得了丰州碱面场,咱们就摆个宴席,请上一干名流,到时候凑趣热闹时候,便来借机行事。”

    “好,我再去问那些猪狗借钱,狠狠地敲上一笔!”

    一时间,憋屈了好些年的这对夫妇,对未来充满了极大的信心。

    。m.

第六十九章 人和

    说出来可能不信,贞观朝河套地区的百姓,对植树造林非常感兴趣,而且“乐此不疲”。

    究其原因,大概是为了防止大风刮的太厉害,把碱蒿子给干死。

    同时又因为丰州、灵州等地,引进了一种“天竺黍”,这种黍因为个头太高,很容易出现大风天“倒伏”,又逼得河套地区的老乡们继续种树。

    漫漫荒原有心开垦,奈何人力不足,填在现有的农耕区中,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再想开辟更多的田地,基本是痴心妄想。

    而原本的游牧、放牧,因为朝廷为了便利管理各个部族,严格划分了草场,加上广种苜蓿,大量修建青料塔,基本大一点的聚落,都不会扩大种群。

    其中树立起来的典型,就是斛薛部,也就是现在的薛州。

    整个斛薛部,目前的主要营收,就是靠出口劳动力、羊毛、皮革、碱面、风干肉制品、奶干制品。

    从事游牧,且是以家庭为单位的,一个都没有。

    原因也是多种的,一是朝廷明令禁止蓄奴,草原传统游牧,真正经手游牧的群体,其实是牧奴,现如今明令禁止蓄奴,除非斛薛部降而复叛,否则根本不能进行这样的活动。

    二是一帐或者数帐的小型聚落,抗风险能力极差,不管是夏季的疫病还是冬天的雪灾,脱离组织就是死,跑路去金山以北,除非跟野人一样生活,否则要么被蚊子咬死,要么被大雪埋死,绝对没有别的出路。

    三是朝廷为了消化“昆仑海”地区和河中地区,长期施行草原抽丁移民的政策,这个政策带来的补贴,是各部首领的重要收入组成,同时也能缓解部族内部的资源分配压力。

    实际上自夷男被诛杀以来,整个高原地区,长期处于一种资源动态平衡的状态。而其中大量的部落头领,在进入到唐朝体制之中后,因为经济活动的紧密联系,加上人员的大量交流,他们迅速地高效地,从一个普通的部落酋长,转化为一个不算太合格,但一定很称职的官僚。

    做一族之酋长,方方面面都要考虑,要琢磨着今年的水草肥不肥,要想着今年的牛羊壮不壮,甚至要不要提拔几个牧奴成为族人,都是要想好的,不能出错。

    甚至跟别的部落竞争,失败之后是投降还是跑路,这依然要想好。

    但转型为官僚之后,比如斛薛部的族长,成为薛州刺史之后,每逢灾害,他要做的事情就两个。

    一,找上官或者老大帮忙。

    二,原地待命。

    至于说慰问灾民之类的……如果是斛薛部时期,作为族长,那肯定是要干的。但他薛不弃现在是薛州刺史,这活儿轮不到他来干,自有天使前来慰问,他只要负责跟着喊“辛苦了”就行了。

    大部分时期,薛不弃薛刺史,平日里上班就是划划水,别看薛州残破鄙陋,办公场所还是有的,用了不少水泥。

    原先修建的归降城、受降城因为军事上的意义不再存在,逐渐就变成了薛州境内的两个畜牧中心,其中归降城主营屠宰和制革,受降城主要功用是分选饲料。

    至于薛州治所,则是迁徙到了狼山附近,朝廷特意赐名狼山县。

    狼山县别看小,城市人口数量比一般的中原县城还要多,一万两千多的城市居民,按照中原传统来计算,差不多是两千四百多户。

    其中有不少的一部分,是匈奴遗民,也就是呼延部。

    只是居住在狼山县的匈奴人,其主要工作却是种地,“天竺黍”最早就是呼延部通过贸易,从天竺带过来的。

    薛州刺史薛不弃得知前右武卫大将军史大奈之子,居然搞到了丰州的碱面场,便来了精神。

    原本京兆韦氏暗中控制丰州这一出碱面场的时候,薛不弃根本没机会和碱面场打交道。

    他既不能做中间商,也不能做承销商,甚至连做个买家……京兆韦氏也没打算卖给他。

    原因很简单,京兆韦氏在直隶近畿和关中地区,本身就有大量的自销市场在,碱面场每年制作的那点碱面,自己都不够用,又怎么可能卖给薛不弃呢?

    而随着磨面技术的进一步升级,小麦种植面积的进一步增加,但凡家有余财的,都愿意吃口感更好的面食。

    饮食习惯的改变,又进一步促进着碱蒿子的种植规模,以及碱面的产量。

    但这根薛不弃关系不大,他在狼山附近的几个荒原,也有碱蒿子种植,可销路主要是散单,反而是丝路上赚头更大。

    对薛不弃而言,能够从近在眼前的丰州赚钱,又何必舍近求远?

    最重要的是,管理碱面场主要靠堆人力,一个大型碱面场的劳动力数量是相当丰富的,这就导致每天的粮食消耗不低。

    薛不弃既想出口劳动力到丰州各个碱面场,又想把粮食也卖过去。

    在河套地区,薛不弃以前可能没辙,但现在他还真是粮食大户。

    究其原因,就在匈奴人种植的“天竺黍”上。

    大河工坊有农官把“天竺黍”做了标本之后,送到了武汉。

    老张看到“天竺黍”之后,才知道这玩意儿居然是高粱。非法穿越以来,老张真就没见过粮食用高粱,不能当粮食吃的高粱,倒是见过不少。

    原本老张还寻思着,社稷的稷就是高粱,结果去了长安之后才知道,稷是糜子,就是非粘性的黄米。在武汉认识曹宪之后,曹老爷子告诉他,糜子还能写作穄。

    这就很形象了。

    后来进口“卡瓦哈”也就是咖啡的时候,又陆续弄过来五种高粱种,加上天竺所产的三种高粱种,贞观朝仅高粱品种就有八种。

    或许是歪打正着,反正薛州匈奴人种植的高粱,亩产虽然没有一石,但广种薄收的成活率相当可观,这就让薛州每年除了缴纳税赋之外,还有不少余粮。

    这些余粮,就是人畜两用,给人吃,也充当饲料。这也是为什么归降城能出现屠宰业的原因,因为每年出栏屠宰的牛羊总量超过一万五千。

    可即便如此,每年赚的那点钱,在两京置办些许物业,就会花个一干二净,加上人情往来,还有养活一堆早年族内的长辈贵族,薛不弃小日子过得虽然美满,可还是要想着怎么开辟财路。

    以往面对京兆韦氏,那肯定半个屁也不用多放。

    现如今却是大不一样,史仁表是什么人?自己人啊。因为他喊安平长公主殿下一声姑母啊,而且他有个闺女,听说在一场宴会上,遥认西京张沧张大郎为干爹啊。

    张沧张大郎是谁?江汉观察使梁丰县男张德的儿子,还是长子啊。

    张德是谁?

    在薛州刺史薛不弃看来,这是他最亲的大哥啊。

    这都不是自己人,什么才是自己人?

    能够彼此之间联系起来,这是缘分呐!

    在洛阳每天卖蠢加卖萌的窦国公史仁表,收到拜帖的时候还纳闷呢,薛不弃?谁啊,这他妈谁啊?

    跑亲姑妈安平长公主殿下一问,才知道,嚯……这不是我薛家小叔叔么,这么多年都不联系,差点都忘了。

    然后就问薛州来的老乡,说我那薛家小叔是要干啥呀?

    老乡就说了,俺们那旮旯种了好些个粮食,寻思着公爷你们单位要不以后食堂采购就从俺们那走?

    窦国公当时就怒了,一拍桌子喝道:这种事情还要问?直接把粮食拉过来不就行了?!

    。m.

第七十章 旧年缘分

    洛阳城北出了城墙,顺洛水北上或者沿着涧水、瀛水向西,都有类似新南市的集镇。出于军事需要的考虑,这里高楼不多,但是屋舍连绵成片,总面积是要比新南市大得多。

    窦国公府的别墅,就是安置在涧水西北,离洛北城内,隔着两个短亭,放在以前,是个极为偏僻的地方。

    但谁曾想京城人口暴增,原本的城市规模,已经很难支撑起庞大的常住人口。所以不管是洛南还是洛北,没到早上,东南西北各门各道,都是车马舟船络绎不绝。

    天未亮时,长夏门外,等着过关进门的队伍,可以排出去几里地,一直伊水排到新南市。

    各种大车、马车、独轮车、手推车、板车,大多都是装着新鲜的蔬菜、水果、河鲜、生肉、禽蛋等等农副产品。

    而这些农副产品,除了家禽家畜大多还是小农为主,果蔬、河鲜,基本都是“稼穑令”治理下的农庄所出。

    尤其是蔬菜,一个“稼穑令”管理的皇庄,抵得上旧时千几百户农家的种植产量。

    在没有“稼穑令”管理指导农事之前,以菘菜,也就是白菜为例,普通农家的产量极为有限,而且不会对白菜进行捆扎。即便是现在,直隶近畿大多数地区的普通农民家庭,菘菜都是仙女开花也似的粗放种植管理。

    而“稼穑令”所在的皇庄,菘菜不但一颗颗码放在板车上售卖,入冬之后的咸菜、酸菜、菜干,也多是用产量极高的菘菜。

    窦国公府在洛阳的一个重要收入,就是种菜,也是阴差阳错得来的便宜。因为十里外的窦公别墅,恰好就挨着一处皇庄。

    其“稼穑令”更是在内府挂职“少监”的张乾,史仁表虽然跟张乾没攀上交情,但从张乾那里倒是捡到了不少农业种植技术。

    比如说开春的豌豆,窦国公府就能够每天出六七百斤的豌豆尖,除此之外,新鲜的豌豆苗、黄豆芽、绿豆芽,算是城内高档酒店以及富贵人家的重要鲜蔬。整个春季到榆钱、香椿下市,窦国公府的豌豆尖、豌豆苗都能够一直大量供应。

    普宁公主跟驸马窦国公史仁表在京城还能维持住体面,没有这些新鲜蔬菜,是万万不能的。

    而没有这份体面,想要靠着几声“姑母”,就想吧丰州的碱面场轻轻松松吃下,那也是痴心妄想。

    史仁表自己攒下来的五千贯,加上借来的两万贯,说到底就是一种实力的象征。

    当然,这一代的窦国公也确实有魄力,全身上下只有五千贯,却敢开口借两万贯,一般人根本不敢。

    只是这种魄力带来的回报,也的确丰厚,远远超出了两万五千贯的规模。

    “阿郎,咱们家当真是要发达了。南城各坊愿意问咱们买碱面的,实在是太多,只怕是丰州那里的产量,都是不够的。”

    普宁公主结婚这么多年,唯有此刻,才感觉日子当真是好过。

    嫁给史仁表的时候,只觉得这日子前途一片灰暗,一个突厥窝囊废,能成什么气候?公公在世的话,倒是能有门路疏通,自史大奈撒手人寰,整个史府全靠买菜过活,简直是惨到不忍直视。

    便是她自己,也没少给家中的蔬菜做推销,好些姊妹暗地里嘲笑她是“卖菜公主”,她也并非不知道。

    只是如此,她便暗暗发誓,将来便是要堂堂正正地卖菜。盖因家中的蔬菜送到安平姑母那里之后,安平姑母很是称赞了一番。

    “都是坊内的小市,还有些街坊的小店,算甚么大买卖。这要是有个两市大买卖,才是真的发达。”

    嘴上虽然说得不屑,可神情得意,眼睛飘忽,彻底地出卖了史仁表的心情。

    “你倒是嘴上硬气。”

    嗔怪地拍了一下史仁表,普宁公主似是想起一事,“那薛州刺史,到底甚么来头,阿郎这般地看重?”

    “这如何敢不看重?娘子有所不知啊。”

    史仁表看了看房间,见没有奴婢,这才道,“我只当薛州刺史是个薛氏来的,哪里晓得,却是个杂种出身。他本是斛薛部的少族长,当年灭了夷男时候,还差点被封个小可汗当当,岂料论功行赏的光景,他硬是要改了姓氏,陛下就赐了他姓薛。”

    “还有这个典故?倒是不见阿耶提起过。”

    “这等故事,又有甚么说的。当年打破铁勒,诛杀夷男,这不过是其中的一件小事,比起契苾部反叛夷男,实在是微不足道。”

    史仁表说罢,又对普宁公主道,“再者,娘子可知道那薛州刺史为何要改姓么?他是受过张梁丰殴打的,当年还跟张梁丰争过瀚海公主,结果居然是不打不相识,认了张梁丰为大哥,这便在薛州有了站稳脚跟的底气。”

    “居然还有这等事?”

    听到老公这么一说,普宁公主很是惊讶,“若如此,倒是明白为何阿耶不甚提起,若是提起,便是成了张江汉的功劳。”

    “是哩。”

    史仁表连连点头,“不过此事跟咱们无甚干系,如今攀上了安平长公主,这薛刺史便成了咱们家的人脉交情,也算是得了便宜。”

    “也是,如今不比从前,丰州那里的人情,早就淡了去。那碱面场想要做起来,没有西北的坐地户,纵使能赚上一笔,却也不能跟喝水一般容易。”

    两家互相需要,又恰好有了点“渊源”,这就建立了联系。薛州刺史需要丰州碱面场的就业岗位、商品配额,丰州碱面场则是需要薛州的劳力、粮食还有黑白两道影响力。

    切合的恰如其分,当真是可以算作“缘分”。

    “娘子,过日子咱们再去新南市转转,若有合适的铺面,盘一个下来便是。娘子的娘家人,正好也能搞个营生,便是做面食来发卖,这京城恁多赶早的,也不至于赔了去,就算不能大富大贵,也是细水长流的买卖。”

    “阿郎说的却为正理,如今有了碱面,这好面食就能多出一些,待过了几日诸事罢了,便去寻几个娘舅,家中招些人过来,专门做面点这一铺。”

    “合该如此。”

    史仁表点点头,横竖“卖菜公主”也不是今天才传扬的,再来一个“卖面公主”也不差那三两句的编排。

    再者说了,史仁表常年吃软饭,早点有没有赚头,有没有搞头,他也是心中有数的。

    那些个有点闲钱的人家,早上吃汤饼的不知道有多少,整个洛阳百几十万人,万里挑一来他家吃早点,每天都能混个一百来个客人,一个客人一天在他家落个十文,那也是一贯稳稳地落袋,一年下来,怎地也是几百贯的进账。

    一如史仁表所说,不能大富大贵,可这居行大不易的京城,却是能安稳下来了。

    。m.

第七十一章 苏州行

    “阿郎,你这是要出去?怎地恁多行囊?”

    “去一趟苏州。”

    早上起来准备去上班的崔珏看到张德收拾了很多东西,侍卫们都在忙不迭地搬运着箱子,她便知道张德这是要出门。

    每个月张德都会出差,或是去江西,或是去湖南,大多都是工程上的事情。偶有船业学堂的教学活动,也主要是拉张德过去撑场面,打消地方土老财的疑虑。

    投资、出口、消费,地方官僚们都是想尽一切办法来做高政绩。钱当然是要捞的,可如果官不大,捞的也就不多。

    更何况,江西总督房玄龄给的考绩,和朝廷惯例不太一样。劝课农桑的比例逐渐走低,原因倒也简单,你不劝课农桑,自有别人来圈地做成新式农庄。一两年亏损过后,都是逐渐产生利润,这个不管是经验还是技术,扬子江两岸都越来越丰富。

    整个市场的商品总量而言,还是处于高度匮乏的。

    大部分地区还是“钱荒”,局部地区却又“通货膨胀”,想要调剂,不仅仅是市场要动起来,人也要动起来,官僚更要动起来。

    所以有些略显偏僻的地区,明明粮食产量不低,偏偏农户手中没什么钱。因为粮食再多,也只能吃,不能变现等于废品。

    可家里就是谷仓满溢,也只能说不愁饿死,想要日子过得舒坦,最终还是要想办法搞来现金。

    这就使得某些地区,比如江西总督府行在“南昌地”,普通农户的种地意愿并不强烈,不仅仅是农户,小地主也是如此。

    而一般的豪强,有个三五万亩土地,专门卖粮食,他们赚也有得赚,门路也的确有门路,可三五万亩土地的粮食产出,一年下来也没几个钱。

    还不如种经济作物,比如茶树、桑叶、橙子、柚子、金桔等等,可惜种什么东西,这年头不是随便乱种的,为了保证粮赋,粮食有硬性的摊派。

    又为了防止土地兼并,江西总督府就用了一个折中方案,那就是官民各出股本,然后由地方进奏院跟进监察审计。

    比如“南昌地”西北有十万亩耕地,虽然有些破碎,但总体而言还是成片成线的。这十万亩地,小户的“田骨”仍旧保留,红白双契抄录归档。但“田皮”收归官有,一次性买断若干年。

    而大户,则是根据需求来调剂,可以选择跟小户一样,“田皮”一次性卖断若干年,也可以拿自有的耕地来入股,但不参与土地经营。

    主要原因就是这些土地的作用,江西总督府指定是粮食用地。每年根据总产量缴纳税赋之后,剩下的粮食,再由江西总督府牵头来寻找大买家。

    别人想要这样干,方方面面要做的事情多如牛毛,但对房玄龄来说,他出身世族,又崛起于微末,可以说一个国家的底层到高层,他都全部亲身经历过。

    要摸清楚小农的底线,搞明白大户的胃口,都不算什么难事。

    再者江西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官僚团队已经相当的成熟,又有不错的先进农业技术,耕牛存栏总量也每年增加,灌溉渠等水利设施初具规模,甚至连一条鄱阳湖西岸的直道都修了,说一句万事俱备,绝对不为过。

    而且别人愁粮食销售,房玄龄却是不愁的,“南昌地”现如今有专门的米粉行,“南昌米粉”的销路相当不错,属于苏州市舶大使新增的出口产品。

    目前主要销往扶桑地,半军粮兴致。

    除此之外,“南昌地”本身就是个重大粮食市场,房玄龄又在琢磨着修一条接通岭南的弛道。这笔钱,江西总督府还没打算出,就看冯氏、冼氏为了升级广州为南京,有多大的决心。

    去年这个时侯,冯智戴曾经邀请武汉官僚组团考察,此事还上报了朝廷。

    对张德私下里的话,就是说去广州吃个荔枝,桂味的,好食。

    老张当时是答应了的,结果朝廷否决了武汉官僚组团南下考察的事情,此事也就作罢。不过江夏、武昌两地的吏员,倒是南下探路的不少。

    主要是集中在土木工程的流外官,这年头的广州,水患、山洪、台风、蝗虫、寄生虫……时不时爆发一下,若非土地产出可观,加上冯氏早些年就跟当地土族联姻,否则整个入海口地区,也是相当的动荡。

    冯氏也一直想要整饬河道,兴修水利,只是规划管理水平根本上中国,都水监、工部全国到处跑,资源倾斜哪里也不可能倾斜到岭南去。

    原因也很简单粗暴,岭南这年头是什么地方?明面上不说,实际上就是流放地之一。

    若非这几年南海贸易越来越发达,不但广州,甚至交州也攒下了家底,冯氏也不可能跑京城嗓门大了不少。

    如今又攀上了房二公子,这底气自然就是更加的足了。

    所以连续几年,武汉都会派出工程狗实地勘察,基本上就是重新设计整个广州,并且连獠人怎么动迁,都有计划。

    这是一个大工程,做好了,广州城面目刷新,要做“南京”自然更稳妥一些。

    除此之外,为了表忠心,冯氏已经拓宽休整了一条北上的官道,为的就是方便中央大佬南下的时候,能够方便一些。

    洛阳城中,坐船不晕的大佬还真没几个。

    只不过,光有房玄龄的支持还不够,毕竟房玄龄是江西总督,他开口说要修路到广州,还要把广州推成“南京”,换谁都要乱想。

    一个张德依旧够闹腾的了,再来一个房玄龄,这是要彻底划江而治再造南朝么?

    三十多年经营了死了一点五代人,这才略微化解南北对立,可即便如此,南北的调和,还是因为社会的普遍交流。

    可要说三十多年经营之下,这些个复国主义者就没了,想都不用想。

    匹夫造反没什么好怕的,警察卫两个警察下乡,就能“灭国”无数。

    可要是地方豪强举世,哪怕是占山为王,也是破坏力不小。正因为如此,不管朝廷什么形态,也只能是“千日防贼”,有些时候,明知道一些政策很好,但就很难执行下去,其矛盾的考量,就在这里。

    好在冯氏也心知肚明光靠一个房玄龄很难成功,为了加大砝码,就专门找上了长孙无忌。原本冯氏已经跟长孙皇后建立了联系,但是冯氏很聪明,并没有直接通过长孙皇后,而是迂回到长孙无忌这边。

    虽然长孙无忌跟皇后妹妹基本上算是“分家”了,可通过冯氏的一通迂回,就显得仿佛有了一个理由,让长孙国舅跟皇后妹妹叙旧拉家常。

    不过贞观朝的老阴逼胃口有多大,冯氏不可能心里没逼数,为了防止被宰,冯智戴写了几回信,希望张德从旁帮忙,也就促成了此次苏州之行。

    当然老张前往苏州,也不纯粹就是为了冯氏谋划南京一是,他做说客从来都是直接明了,谈事情效率极高。

    此行苏州,是长孙无忌在为几年后的一件事情作筹划。

    老阴逼是个极为功利又能力超绝的天才,或许是预感到了什么,他打算在新皇登基之后,就迅速拆分江东。福州建州一边玩去,而剩下的,自成江东行省。

    而他,要做这江东省的第一任总督老大人。

    。m.

第七十二章 分家

    想要拆分江东这个事情,不是长孙无忌最早动的念头,而是李渊。

    当然继任者李世民也一直在这样做,形式上可能有所不同,但意愿是一致的。李董大搞封建,然后封建诸王又迅速惨淡收场,都是有其各种利益述求在。

    比如南朝士族的离心力还是那么大,让中央政府不要摩擦他们,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拉拢上层士族的同时,底层平民都是尽可能地归入到国朝体制的管理之中。下放到江东州县的官僚、将校,往往都是皇帝御前的忠犬。

    比如史大奈,他这个跟着处罗可汗跑来中国厮混的突厥人,就曾经做过一任福州刺史兼都督府都督,虽然时间很短,但也反映出当时中央朝廷对江东的心态。

    随着造船技术、航海技术、贸易规模的极大提高,中央朝廷直接统治地方的成本大大减少。

    只说一点,原本在福州或者建州,地头蛇想要卡住朝廷命官的钱粮财帛口子,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但现在却大不一样,偶遇“象灾”,以往官府因为手中无粮或者无人,既不能围剿象群,又不能赈济灾民。不管是出钱出人,都要依靠地方大户。不敢说任由地方摆布,但时不时就要妥协、权衡,这是一定的。

    然而经过多年的积累,现如今但凡有地方豪门拿捏一州一县之主官,迎来的都是镇压。

    只从贞观八年计算,至今十多年,平均每年都要有十四五次的“骚动”,没到“民变”的程度,但官府镇压却是坚决到底,从不手软。

    十几年连消带打,加上海贸逐渐“发达”,不管福州还是泉州,都能够直接到海对岸的流求购买粮食。有了粮食,每遇风灾,也就不慌。相较疫病、野兽等等威胁,饿肚子是最残酷也最容易激发人类兽性的苦难。

    于中央朝廷而言,只要不饿死,就有活路。原本他们要依靠地方老世族或者豪强,当开始不需要的时候,这些老世族或者豪强,自然是要一起拉出来算总账的。

    只不过,一地统治,不管是重组也好,还是解体也罢,总归是有好处,才会贯彻执行。

    此时江东彻底“分家”,对太湖、浙水地区的人而言,自然是拍手欢迎。实在是在当地人眼中,福州、建州简直是“穷亲戚”,而且文化习惯上,以武夷山为分界线,基本就是地区活动范围的自然边界。

    别说福州建州等地,就是衢州、温州,在杭州、越州人眼中,也多是“鸟语啾啾”,也就是所谓的“不似人言”。

    原本就谈不上多么紧密的联系,本来应该说拆分起来毫无压力,但实际上当长孙无忌正式开始在江东吹风的时候,福州刺史贺兰庆立刻带着福建老乡跑去京城告刁状……

    进奏院内一阵狂喷,总之一句话:想分手?门儿也没有!

    以前叫人家小甜甜,现在发达了……

    而且福州刺史贺兰庆还真是有理有据的,说是当年江东一体,互相帮助,那是一起共过患难的。苏州杭州缺少织女,我福州建州没出人?睦州、婺州整饬浙江水利,我福州建州没出过力?

    你说你给了钱,你才给了几个钱?

    再说了,东海漂泊,你他娘的杭州大船三分之一都是我福建老乡,你也好意思的?

    京城一通狂喷,喷得苏州、杭州进奏院的牲口们屁也不敢放,完事儿之后,贺兰庆就在京城待了一个月,等到长孙氏的人过来跟他碰头。

    见面长孙氏就一个问题:你他娘的开个价!

    贺兰庆并非不怕长孙无忌,怕肯定是怕的,不过这官声还是得要。要是半点反抗都没有,直接就拆了一个江东行省出去,那他们福州、建州团成一团算个什么?边角料?

    漫天叫价,落地还钱。

    这是自来的道理。

    于是乎贺兰庆就开了条件,首先中书令老大人你要拆分江东没问题,下官也是拍手称快的。可福建苦啊,百姓战天斗地,武夷山中除了大象还有蛮子,你说朝廷一不给政策二不给帮扶的,这要是没了江东大家庭的温暖,日子还能过吗?对不对?

    跑来传话的长孙濬当时就怒了:要不也给你福州建州组个行省,换个高官给你当当?

    贺兰庆义正言辞地回了一句:可以考虑!

    要不是自己是个斯文人,长孙濬当时就想把贺兰庆打个半身不遂。

    但这事儿跟长孙濬无关,他做不了主,谋划此事必须是他亲爹那个老阴逼。

    真要说靠着太湖、浙水什么,贺兰庆还有点不屑,苏杭的权贵不拿武夷山南的人当人,又不是今年才有的,上溯到秦汉时期,就这么干了。

    这年头,自力更生才是王道啊。

    贺兰庆有个老弟叫贺兰安石,跟应国公武士彟有点交情,原本差点就娶了武士彟的一个女儿当老婆,可惜武大娘子小时候就被拐跑了。当时已经在魏王府当差的贺兰安石对此表示遗憾,不过跟武士彟倒也算是成了朋友。

    老丈人当不成,老朋友还是可以的嘛。

    再说了,当年武士彟就是个等死的苦逼,被李董彻底榨干了最后一点利用价值,眼看着就要跟着裴寂这个老CEO一起打牌,谁曾想咸鱼翻身不死了?

    运数在此,那自然是挡也挡不住,有了老朋友的帮忙,贺兰安石迅速从魏王府法曹,调岗去了刑部。刑部混了两年,应国公武士彟又求到张德那里,老张就介绍了孙师兄给贺兰安石认识。

    于是乎,贺兰老弟就去了大理寺厮混。

    前几年开始,贺兰老弟的职位变动,就不是吏部一家能够说了算的。

    朝廷的规定是这样的,六品以下,吏部自己遴选考核。五品以上,这就需要公司的大佬们一起探讨议论,最后由老板李世民拍板定夺。

    贺兰庆能够跑来福州做刺史,那也是因为族里老弟给力。

    最重要的一点,福州前几年压根没人愿意来,不是镇压大象就是镇压台风,要不然就是镇压“骚动”,有这功夫来当官,还不如溜去武夷山泡温泉呢,至少还能感慨一下彭祖老人家能活辣么久,肯定是泡温泉泡出来的。

    贺兰刺史因为有老弟这层关系,自然晓得流求这个岛,你别看它不大,现如今岛上有货啊,它产东西。

    所以,江东一帮兄弟要分家,可以啊,但有一条必须有,那就是流求得跟福州、建州一个锅里吃饭。

    讲白了,贺兰庆就没想着抱长孙无忌的大腿,他盯着的,就是张德这条大粗腿。

    有了江汉观察使的金大腿,福州还怕没搞头?组织青壮跨海打工,这一进一出不比走路去苏州杭州打工强?

    于是乎,几个要求这么一提,长孙濬也不想说话了,临行前就一句:你他娘的来苏州一趟吧!

第七十三章 官声

    “使君,咱们四州野人,张公当真愿意见面?”

    “你们懂个屁,皇唐之内,除了他就没有人还会愿意见面地方土族。这人杀人如麻确实不假,一手建起‘地上魔都’。可要说公平二字,他是最公平的。”

    贺兰庆言罢,撇开一众幕僚,对福州诸县的土著头领如是说道。

    “到了苏州,见着了张梁丰,切记莫要耍甚么小聪明。在福州咱们甚么模样,去了苏州,也是甚么模样。”

    “这穿戴不要考究些许么?还有礼物……”

    “礼个鸟。”

    拍了一下大腿,贺兰庆瞪大了眼睛,“他却甚么礼物?甚么都不要送,就这般去了。莫要吹捧个甚么,也莫要卖惨。你若是卖惨,只怕反过来被他嘲弄,然后被一只脚踩到烂泥里,翻身不得。”

    “……”

    “……”

    几个福州老乡顿时一脸纠结,说好的朝廷命官,说好的官声在外呢?听着怎么不像是好官啊。

    “你们莫要这般看我,本府骗你们有好处么?”

    说得口干舌燥,贺兰庆拿起一杯茶,喝了一口之后又道,“明明白白地把咱们这里有甚么物事,交待个一清二楚。好比……好比尤溪县吧。”

    提到了尤溪县,有个黑皮老汉一愣,顿时站了出来,纳闷地抬头看着刺史大人。

    “这尤溪县,是咱们福州能出好陶土的地界。除了陶土,还有茶叶,再加上尤溪县西南的甘蔗,怎地也算是有了糖业,只这三样,就能做是了。尤溪县能通河去阳溪,顺流直下,就能来闽县。这卖点,不就是齐活了?”

    双手一摊的贺兰庆语重心长地说道,“记住,切勿将张江汉当作甚么朝廷命官。尔等随本府前往苏州之后,就当他是个商人,咱们有甚么家当,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摆出来。任谁都知道是有去处的,有好处的,这就能成事。”

    “这……”

    有些人还是转不过弯来,实在是不能理解,这样不怕得罪了张德吗?

    在福州老乡们看来,你贺兰庆是刺史大人,就算把人给惹毛了,赔礼道歉自罚三杯就算了账。

    他们这些本地的苦哈哈怎么办?

    见这帮老乡不信他,贺兰庆自己都急了:“本府指天发誓!不!本府对天后发誓!本府要是诓骗尔等!不得好死!死了喂鱼!鱼吃了中毒!如何?”

    “……”

    “……”

    要不要这么狠啊。

    老乡们一看这刺史老大人都这么实在了,心想也就信了他吧,于是有个林姓老汉就和和气气道:“既然使君都这么说了,不若先签上几个茶叶合同,也好让大家伙安心?”

    “……”

    福州刺史府的佐官幕僚们顿时都懵了,大脑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寻思着咱们家刺史都发了这么犀利的毒誓了,怎么地也该表示表示通情达理啊。万万没想到啊,都到这个份上了……居然也没松口。

    只是这些个能在刺史府当差的哪里晓得,福州建州自来艰苦,历朝历代虽然整饬海防、水利,但因为台风猛烈,两州诸县又密密麻麻山峦叠翠,稍有“风灾”,立刻就是山洪阻路,江海颠倒。

    基本上不管修多么好的路,每年都要重新修。

    这里又不比扬子江,各种工程队已经成熟,土木工程的技术也相当的先进。在这里,凡是修桥铺路,都是堆砌劳力。

    一应桥梁道路,都是劳动工时的累积。

    甚至连本地的木工,想要攒一套齐全的家当都千难万难,别说是锯子了,一把能砍一棵大树不蹦口的斧子,都很难找到几把像样的。

    在这里,生产资料生产工具是最最金贵的,有时候来了灾害,为了救一头牛,可以舍去几条人命。这是切切实实发生过的事情,也就更加明了,贺兰庆已经口灿莲花的地步,这些个福州乡党,却也不动如山。

    不是他们不信刺史老大人,他们信,可是信不起。即便是本地大户,也就是能存点粮食存点木材石材,真要说还有什么家当,也就那样。

    也就是这几年贸易发达了,逐渐可以对外输出劳动力,加上阳溪疏浚,使得建州武夷山一带的县城也能入海讨生活,这才算是有了几天像样的好日子。

    贺兰庆不是没有想法的人,除了升官发财死老婆这人生三大喜事之外,他也想赚一个官声出来。

    这年头,官声可不像以前那样,同僚们之间胡吹一通,这就成了。因为李奉诫这个“江北狂人”的存在,那些个靠装逼刷文名的“优秀”官僚,时不时就被拿出来婊,扔在《扬子晚报》上被吊打的不知道有多少。

    除此之外,李奉诫的徒子徒孙一个个都是“战斗编辑”,提供出来的素材,只有京城人民想不到,没有他们搜不到。

    比如淮南有个县令,到任之后,天天喝人乳,此事即便是本地,也只是有所耳闻。但被“战斗编辑”们明察暗访得手,砍死六七个“不良人”,这才把材料扔到扬州,于是这位倒霉县令不但人乳没喝成,全家流放欢州,一起去喝海豚奶。

    从那时候起,贺兰庆就明白,这年头想要把官声做起来,光靠砸钱是不行的,但不砸钱是万万不行。

    只是他贺兰庆就算想砸钱,那也得有钱啊。他家老弟贺兰安石要是成了应国公武士彟的女婿,倒也还好,可惜不是啊。结果现在还去了大理寺厮混,那就更加没指望捞钱捞得盆满钵满。

    自力更生的念头,于是就扎在了贺兰庆的心头。

    家里没钱,别处又搞不来钱,江东还要拆分,那只能从本地发掘潜力。

    刮地三尺肯定是好办法,但刮地三尺和优秀官声相冲突,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带领乡亲们先富起来……

    作为福州刺史老大人,贺兰庆寻思着自己想要贪污发财,那也得有的贪,于是先扶贫再致富。

    扶贫是大差不差可以了,境内诸县混得都还不错,总体上是能保证每家每户有口饭吃。家里丁口太多的,他也想尽办法送出去打工。苏州那边用人,比如说织女,用福州人肯定比用外国人放心。

    盖因织女本身,也是技术工种。不像缫丝厂,那就是看一双手什么时候被烫烂。

    因为输出劳动力,福州这几年人口增长着实不错,连溺毙女婴的事件都大大减少,只论这一点,贺兰庆在福州的官声已经是相当的好。

    这也是为什么贺兰庆说要带人组团去苏州刷精英怪打小boss,一群福州老乡立刻就响应,老少爷们儿路再怎么不好走,紧赶慢赶都一起到了闽县。

    只不过,来归来,来是因为你贺兰使君人不错。但来了之后就屁颠屁颠听贺兰使君一应安排,那还不行,因为你贺兰使君人是不错,但还没好到可以让老少爷们儿赔本赚吆喝。

    眼见着这群老老少少“不见兔子不撒鹰”,贺兰庆一咬牙,心想老子多少还有点家当,先兑付着,实在不行,老子到时候自己去卖茶叶!

    “好!本府也不赘言,草拟双契吧!”

    贺兰庆也是打算豁出去了,心想到时候老子带一船茶叶去洛阳,老弟大理寺那么多同僚,总能喝掉点。

    。m.

第七十四章 踏浪而行

    此次苏州之行,老张没打算直接去跟老阴逼碰头,而是先去看看李月母女二人。

    跟老张鬼混的公主里面,就李月最像阿奴。有公主命,却没有“公主病”,属于老张难得能享受恬静适宜的地方。

    “宗长,辅机公这是打算剔除江东一应贫瘠之所,尽收膏腴之地于掌中啊。”

    “噢?四郎,你觉得长孙无忌能成吗?”

    “若有宗长支持,十拿九稳。”

    中央和地方,从来不是对立的,是对立中有合作,合作中有竞争。对朝廷来说,你拆分也好,集合也罢,只要符合朝廷利益,就可以做。对皇帝而言,只要不出现尾大不掉的地方军阀或者老大世族,体制随之而变,法度应之而行,都可以接受。

    只不过这一回老阴货的胃口之大,着实有点惊人。

    皇帝临死之前,肯定会满足国舅老大哥,这其中涉及到太多东西,而且不能明说。比如说长孙皇后和国舅之间,一个在中央一个在地方,互相拆台可能不至于,但要说合作亲密无间,那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长孙无忌是个权力欲望和控制能力无比卓越的人,而他的妹妹长孙皇后,以前可能是“一代贤后”,以后可能是“一代天后”。不管比财力人力物力,还是说徒子徒孙,贞观二十五年的长孙皇后,只会比兄长长孙相公多,而不会少。

    同样的,皇帝不可能真的说把大权扔给老婆,然后就痛快地去死,不留下能够掣肘的老牌巨头,怎么会放心去死?

    贞观大帝的招牌,除了自己,老婆、孩子、大臣、士卒……都必须是符合贞观大帝的标准,也必须达到贞观大帝的标准。

    后世之人,瞻仰前人,除了佩服得五体投地,便没有任何其他的感慨。

    贞观朝,最顶级的皇帝,最顶级的皇后,最顶级的大臣,最顶级的士卒,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身后事,想要安排的明明白白,别说绞尽脑汁,哪怕绞尽**,也要奋力去做。

    长孙无忌想要扬子江口的膏腴之地,给他又何妨。

    难不成长孙无忌还能把江南经营成姓长孙?李皇帝可不认为长孙无忌有这个能耐,不过是为长孙氏,再留下一份无比丰厚的基业罢了。

    只不过,老阴逼获得中央的支持容易,获得地方的支持,却是无从下手。

    陆德明死后,环太湖的老世族,对虎丘山的长孙无忌或许很客气也很尊重,但根本不可能拿他当自己人。

    虎丘山下德明堂,这些个太湖边扎根百几十年的坐地户们,在此时,只会盯着张操之,长孙辅机算哪根葱?

    “那么,四郎,你觉得老夫会支持长孙无忌吗?”

    “会吧。”

    张贞犹豫了一下,如是道。

    “噢?为何?”

    “辅机公不过是求财求一份传世的物业,他又不会真个做了江东王。”

    “他要是想做江东王,老夫也不介意。”

    “……”

    听到张德的话,张贞明显震惊了一下,扶着栏杆,在船舷边上一脸奇怪地看着自家宗长。

    虽然知道自家宗长从来都是类似个“癫子”,可听到张德这番话,张贞还是有些好奇:“宗长,这让辅机公做大,又有甚么好处?”

    “只要能满足老夫的需求,又何必计较是何种形式呢?”

    老张拍了拍张贞,“比如要修一条铁路,从润州修到苏州,苏州修到杭州。总不能一个州一个县地去谈吧。总是要有统筹规划的官署出面。前几年修路,修到上海镇,从常熟到上海,这一路着实省心省力,为何?因为这条路尽数在苏州境内。可是,江阴到常熟这一段,若非三郎为江阴县令,你当是那般容易的么?必是要去常州、江阴消磨牙口。这等浪费时间的事情,老夫是不愿去做的。”

    听到张德的话,张贞微微点头,不过他还是多了一句嘴:“可是宗长,万一修路不利长孙氏,比如……比如咱们先假设长孙氏蓄纳大量丁口,人力极其旺盛,力夫车马极多,这修路便是要砸了长孙氏门下成千上万人的饭碗。这纵使有了统筹的条件,却也未必能修成铁路啊。”

    “这个简单。”

    老张轻描淡写地看着滚滚长江,“把他杀了不就行了?换一个愿意修路的,又有甚么难的。”

    “……”

    宗长你好聪明哦,我怎么没想到呢?

    背皮发麻的张贞最怕的,就是这种状态的自家宗长。他从小就怕,不仅仅是他,本家子弟也好,或者说家生子也罢,一个个都是这么过来的。

    每当宗长进入这种状态的时候,浑身上下,全然没有一丁点的人味儿。

    就像……就像是武汉那里哧哧哧哧运转的蒸汽机,就像是已经在汉安线上试运行拉货的机车头。

    长孙氏的确威名赫赫,也的确文韬武略惊才绝艳,可这些跟张德无关。他既不敬畏文臣那花团锦簇的章句,也不恐惧武将那杀气腾腾的呼吼。

    他对非法穿越之前,历史课本上描述的“天可汗”本人都毫无敬畏之心,何况“天可汗”的手下们?

    甚至,他已经直面过“天可汗”,那个升级为“圣人可汗”“太昊天子”的贞观大帝。

    小霸王学习机是张德的执念,为此死了也甘心。

    但“圣人可汗”“太昊天子”敢为天下计,坦然赴死吗?不会。

    反而会为了李唐传承,哄着骗着他张德,最好时不时地打配合,弄死一个世家是一个。

    权力是贞观大帝的目的,但对张德而言,不过是手段,为了在小霸王学习机上面玩一把魂斗罗水下八关的手段。

    当然了,也可能是为了练习打字,玩“青蛙过河”,玩游戏什么的……玩物丧志,作为一条非法穿越的工科狗,老张是坚决批判的。

    “可是,宗长……那、那咱们张氏呢?”

    半晌,张四郎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他也人到中年,也不再年轻,不是当年在扬子江畔摸鱼掏虾的江阴少年。

    “你想做官就做官,你想做生意就做生意,你想不开了想去出海冒险搏击风浪,也大可以去。你们有什么想法,就去做,就去试试啊。”

    老张面带微笑,看着张贞,用很是鼓励的语气,对他说道。

    见自家宗长这般说着,张四郎身躯一颤,情不自禁地冲张德抱拳躬身。

    这便是张贞尤为佩服自家宗长的一点,从小便是如此,现在亦如是。

    纵使平日里工作学习成长的过程中,会有无数纷扰烦恼,可只要立在自家宗长跟前,张贞便知道,自己是作为一个人,在活着。

    。m.

第七十五章 因人而兴

    苏州“望亭”因人而兴,“月堤”的名声因为江汉观察使的缘故,在江南算是成了一处名胜。

    “月堤”之上的两排柳树,也成了一道极为别致的风景。湖光山色,最是吸引有钱有闲之辈前来游玩。

    更何况,梁丰县子为了哄小老婆开心,直接造了一条湖堤,“霸道总裁”范儿,不管什么年代,在女人心里都很有共鸣。

    “娘子啊,天气又热起来哉,细娘阿要抱到车子里去?”

    “月堤”道上,身穿白纱帷幔的女郎正推着一只小推车,这是目前江南很是流行的婴儿。躺在其中的半大婴儿正在睡觉,婴儿车上也有遮阳帘,倒也不用担心晒到。

    跟着女郎有七八个奴婢、婆子,紧跟着的仆妇“洛下音”说不好,时不时带着一点本地方言,只是却也不难听,反而让女郎听了觉得很舒服。

    “阿婆放心便是,天气甚好,太阳还没出哩。”

    夏季多云的天气最是宜人,只要不是乌云密布,阳光透了云层过来,就是将将好的安逸,舒服的很。

    “听娘子的。”

    仆妇一身青花布,价格也不便宜,腰间还系了围兜,上面缝着两三个口袋,里头装着东西。

    岁数虽然已经不小,但这仆妇腰板挺直不说,精神也是极好,一路跟一路勤快,走了一里路,在“月底”的石头上,摸了三五斤的螺蛳。

    “望亭”也产酱油,因为遂安公主的存在,这小小的市镇,人口也增加了不少,加上舟船往来的,但凡有些特产,都能捎带出去或者就地售卖。

    本地最出名的几样东西,就有“望亭”的酱油,“水晶宫”的“月笔”,桥头的草纸,廊下的醉蟹……

    而着“望亭”的酱油,用来烧太湖螺蛳,滋味绝佳。

    李月在苏州住了一年多快两年,吃这些个刀鱼、凤鲚、白虾、螺蛳、螃蟹……怎么吃都吃不腻。

    不仅美味,也不会发胖。

    本地因为鱼米丰产,家禽滋味又是别致,只说咸鸭蛋,“望亭”的咸鸭蛋,李月就没吃过咸到令人发指的。

    而且李月一度以为天底下的鸭蛋,都是双黄蛋,后来才知道,这是“望亭”供应到她这里的咸鸭蛋,全部都是双黄蛋的缘故。

    因为水路畅通,也有海鲜进入到苏州腹地,只是不和李月胃口。比如螃蟹,浙水以南的青蟹肥硕且大,动辄就是一斤以上,要说肉多,自然是青蟹肉多,但蟹肉鲜甜却是不如太湖螃蟹,这便绝了她的念想。

    每每在“月堤”上行走,李月只觉得自己天生就该住在这毫无波澜的地界。红尘纷扰,都是离得远远的。

    一如张德对她说的那样,做一个安安静静的美娇娘即可。

    “娘子,可是有甚么喜事?今日娘子心情特别好。”

    有个跟了李月几年的新罗婢,上前一步,笑着问道。

    “阿郎要来苏州,明日就到,如何?”

    “哎呀,这是喜事啊。”

    婢女们顿时拍手雀跃,叽叽喳喳地琢磨着该张罗什么样的酒菜,还想着如何把“水晶宫”打理干净。

    那“水晶宫”其实是“望亭”本地人的称呼,实则玻璃暖房,因为李月爱花,入冬又喜欢晒太阳,这玻璃暖房就建得大了一些,多了几间。

    远远看去,隐藏在楼阁树木之间,自然显得深远广大,本地人也就误以为是一座水晶做的大房子。

    “水晶宫”的叫法,便是去姑苏城内,虎丘山下,也是有所耳闻的。

    时有采风的学生过来写诗,看了“水晶宫”,自然有了文字落笔。

    “娘子,可要多准备些酒菜?”

    “不必如此。”

    李月笑着摇摇头,“酒水备一些黄酒即可,再来几只螃蟹,一些鱼鳖,还有少数鲜蔬,也就够了。”

    本地的芹菜极为茂盛,野地里密密麻麻,稻田旁边的灌溉渠中,往往长满了芹菜,天天去割,也是吃不完。从开春一直吃到入冬,只要牙口好胃口好,只管吃就是。

    张德对开水煮过,然后凉拌的芹菜,一直是拒绝不了。主要还是因为口感绝佳,着实比大白菜青菜吃起来爽。

    “娘子,阿郎是专门来看娘子和姑娘的吗?”

    听了婢女们的提问,李月笑着摇摇头:“你们还不知道他么?怎可能是专程过来。”

    “那可不一定呢。”

    有个婢女一脸得意,扬了扬下巴道,“娘子,前几日奴去虎丘查验‘月笔’数目,听了虎丘山那边的人说,这次阿郎来苏州,是因为长孙令公相邀,还有那个甚么武夷山的刺史……娘子想想,要是办正事,直接去了虎丘山就是,哪里还会绕路先来‘望亭’的?”

    几个婢女一听,顿时一愣,然后连连叫道:“对啊对啊,娘子,这才是常理,哪有绕路来的。”

    “要我说,阿郎也难得来一趟苏州,这大半年,来得次数一双手都能数过来。想必是极为想念娘子,不然也不会撇下大事,专程过来。这就是个由头,旁人只当是为了甚么大事,其实啊,就是为了专门来看娘子和姑娘的。”

    “奴也如此,娘子在阿郎心中,定是跟别人不一样。要不然,这世上怎会只有一条‘月堤’,只有一栋‘水晶宫’?”

    李月听了笑颜如花,心中美滋滋的,嘴上却是嗔道:“胡说个甚么,还‘水晶宫’,小心被人抓了去。”

    “嘻嘻,谁敢抓我们……”

    年纪小的奴婢们在那里说笑着,几个仆妇则是收拾好了几大桶的螺蛳,还摸了可能有二三十条的沙鳢,顺着“月堤”,就是要返回家中。

    路上,有个跟了李月多年的大丫鬟小声对李月道:“殿下,这次阿郎过来,最好才怀上一个,要是能生个小郎,也能陪姑娘玩耍。”

    “嗯?”

    大丫鬟的话,听上去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好。

    但李月很清楚,这绝非是为了女儿,她不傻。

    对于要个儿子,李月并不强求,只是她家母族虽然不显,可也是有一大家子要生存,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围绕着李月,几个行业做得不算太大,但也是有声有色。

    如今母族还抬了一级,算是窦氏的旁支,虽然不知道窦氏打得什么主意,可对母族来说,这无疑是“一步登天”。

    走出去自称“名门望族”,在真·世家面前,肯定是不敢装逼。但在地方豪强上,糊弄一下绝对毫无破绽。

    只不过,窦氏绝无可能把名望、资源倾斜在他们身上,自己想要什么,终究还是要靠自己打拼。

    对李月的母族而言,所有的打拼,怎么绕都绕不开李月。

    离了李月,他们这个窦氏的含金量,只怕是瞬间从天到地,一文不名。

    。m.

第七十六章 唯利是图

    苏州的夏夜同样闷湿,哪怕是夜里走路,些微的凉风也基本没什么卵用。地面干燥之后扬尘带来的糟糕感受,更是让人几欲崩溃。

    可若是坐船,河面上密密麻麻的蚊虫,能够让一个北地老汉直接绝望。

    和那些个细小有成群结队的小虫子比起来,蚊子反而可爱的多,至少它只是叮人吸血,不会钻到你的鼻孔里、眼睛里、嘴巴里。

    “铁杖公横渡长江……真心是牛人中的牛人啊。”

    正常人根本干不出这种事情来,麦铁杖的传说,再过千几百年想要打破,也是难到离谱。

    船舱内正感慨着,行船已经进入了太湖北官塘,严格说是古“泰伯渠”,行船至武进的时候,就能从滆湖东入太湖。

    不过通常没人这样干,因为到了常州境内,走马坐车也是便当了许多。如无必要,或者时间充裕,也不怎么行船操舟。

    顺着运河直下,直接就到了“望亭”。

    望亭镇现如今蓬勃发展,不过因为大地主是李月,能够建墙竖门的,也就她一家。

    “已经夜了,宗长,先让人去通传一番。”

    “夜里有口令?”

    “有的,望亭这里,到了夜里只认口令不认人。”

    原因么倒也简单,为了防备着苏州那里有人拿李月母女做文章。

    不是亲信,绝对不知道口令。

    因为口令是用非法穿越之前的“普通话”来说的,这年头,只有河北道幽州都督府治下西北小片,才有这种“方言”。在河北打出名声来的刀客林轻侠,就是说这样的“方言”,只是也有点小区别,那就是卷舌音儿化音不多,但也已经有了。

    派了两个本家子弟前往寨墙,叩门之后,里面传来声音:“大众的卡尔曼吉亚没有水箱。”

    “没错,因为它用空气制冷。”

    哐!嘎嘎嘎嘎……

    寨墙的大门缓缓打开,露出了通道,里头出来几个提灯挎刀的汉子,打头的笑呵呵道:“都说今天到,怎么到了夜里才来?”

    “在润州特意逗留到下午,这才过来。宗长就在后头。”

    “好嘞。”

    应了一声,护卫们立刻收拾好了拒马、栅栏,过道清开之后,远处已经有马蹄哒哒的声响。

    马车上亮着灯,一共三辆马车,只有一辆马车里面坐着张德。

    一路上防备着刺杀,只是这一回前来苏州,倒是连个小毛贼都没遇上,也是为数不多的太平。

    “这光景,遂安夫人还未入睡吧?”

    “还在等宗长,婆子们带着姑娘已经睡了,大厅里这光景还有人,做些女红之类。”

    “好,我去跟宗长禀报一声。”

    过了一会儿,三辆马车陆续到了寨墙,穿过过道之后,寨墙门关上,张德这才下车,另外两辆马车里,也下来了十几个护卫。

    一队人解了护甲之后,连忙去洗漱睡觉,倒也不浪费时间。

    剩下的换了个班,顺便吃些晚饭。

    此时灶间还是有热菜的,灶台上的蒸笼里,糕饼、肉食、咸鸡之类不缺,窖塘里还有黄酒,取了一坛过来。

    窖塘跟深井差不多,夏天有“冰镇”的功能,黄酒冬夏两季,是颠倒过来的喝法,都很舒服。

    护卫们劳累了一通,又大多是江阴族人,所以爱喝黄酒。

    这边护卫们在吃喝的时候,张德大大咧咧地朝着大厅走去,只是动静太大,惊动了廊下正在打扫的婢女。

    有些好奇地看了看,见张德来了,婢女将手中的笤帚一甩,很是高兴地到了大厅中喊道:“夫人、夫人,阿郎回来了!”

    正在裁剪尿片的李月一愣,旋即面带微笑把手中的工具放下,缓缓起身道:“赶紧把酒食换一换。”

    “哎!”

    “不必了!赶紧吃吧,少待洗个澡。”

    老张进门之后,把长衫外套脱了下来,挂在了门口附近的衣架上,然后在主座坐下,一旁李月拿起一只冰瓮中的酒壶,连忙给他倒了一杯酒:“还是冰的,喝一杯去去热。”

    握着酒杯满饮,老张咂了咂嘴:“爽快!”

    他也没有抄起筷子,而是直接伸手抓了一把白灼河虾,上面还挂着几片生姜几根葱段。

    飞快地把白虾扔到嘴里,又飞快地吐了虾壳出来,这虾虽小,滋味着实不错。

    “说是今天回来,怎么拖到夜里?”

    “润州那里有点事情,丹徒西有个马场,天气太热,怀疑得了马瘟,还好无事,就是热着了。”

    “白沙马场吗?”

    “对,你家四舅就在那里,这一批马,是要卖到流求去的。”

    “当真是新奇,若是少时,谁要跟我说长江里能养马,只当是神话传奇。”

    “也不是当今智慧,春秋时就有的故事罢了。只是扬子江养马,以往较之草原,要麻烦得多。如今饲料成熟,技艺又有精进,自然大不一样。”

    最重要的一点,除了战马之外,各地对挽马的需求量极大。

    伴随着普遍搞“大建”,加上特种挽马在耕地效率上,并不比一般一千斤左右的黄牛差,不管是中小地主还是小农,都比较喜欢这种挽马。

    说到底,挽马可能承担的功能要更多。比如远行,挽马照样可以骑乘;比如拉车,挽马速度明显比牛车要快,拖拉货物的重量也不比犍牛要差。

    最终还有一点,挽马你杀了取肉半点问题都没有。但牛就不一样了,想要吃牛肉,好些地方都得等牛想不开自杀。

    只这最后一点,就足够让不少农家琢磨着养新培育的各种类型挽马。

    和战马得使劲糟践植物蛋白不同,一般挽马吃得跟狗差不多,小农家里有两分地的豆子,就足够应付一匹大马一匹小马。

    至于“袖珍型”的川马、滇马,那更是马中土狗,一年也吃不了几把豆子。除了头马待遇好,剩下的就是随便喂点东西就能活。

    “舅舅他们今年很是高兴,说是把马都卖到了扶桑,一路上病亡的还不多。”

    “北地大马上船就病,鲜有能坐船的。扬子江里养得马,时不时还能下水游两圈,自然是大不相同。”

    说话间,李月又给张德满上一杯,老张抿了一口,一边剥虾一边道,“去年扶桑的小朝廷逃得飞快,几座像样的矿山,都被占了下来。这光景是用马最厉害的,开矿这个事情,人没有畜生好用。几条矿山板轨,要是没有马,光靠人力,也不知道甚么时候才能看到效益。”

    “怪不得舅舅他们恁般高兴,还说窦氏宗家请他们前往咸阳,认归扶风窦氏之祖。”

    “哈,这窦氏还真是干净利落。”

    扶桑的马匹价格本来就高,如今为了开矿,加上东海宣政院以及朝鲜道行军总管府都是用马匹来作为重大奖励,这个价格也就继续蹿上一蹿。

    一匹普通的战马,北地价格大概在十贯左右,到朝鲜道价格涨一半,也就是十五贯左右。然后贩卖到扶桑,这个价格就不是涨一半,而是涨十倍。

    也就是一百五十贯一匹很普通的战马,可能是漠南马,也可能是河北马,反正是买不到突厥敦马,更遑论什么河曲马、青海马等等。

    挽马要便宜不少,可因为物价暴涨的缘故,苏州这里签单就是五十贯一匹,从马场到苏州港或者上海镇,价格也是涨了十倍。

    只不过这个价格,差不多就是扶桑那里商号的进口价,扶桑那边的商号开始在市场中售卖的时候,价格也是翻一番,变成一百贯。

    这个价钱,在苏州这里就是笑话,傻瓜才花一百贯买一匹挽马。有这个钱,都够买一个精挑细选的庄奴了。

    但是赶上了这一波行情,凡是做大牲口生意的,都是大赚。有些有门路的,比如李月的母族窦氏,能够直接把马匹运到扶桑,赚的更加夸张,一船马过去筑紫岛,一船铜锭、海货、宝石、奴工返回苏州。

    全都暴利。

    面对这个利润,也难怪窦太后的族人,愿意让李月的妻族“认祖归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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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无穷无尽

    哐!

    “呼……”

    完成最后一组卧推,老张略微活动了一下,擦了擦汗,就踩着木屐沿着太湖湖堤随意地走了走。

    此时在望亭以西的泥沙滩里,正在刨蚬子的乡民极多。男女老少都有,头戴竹制的斗笠,裤腿挽到膝弯,一脚深一脚浅地在泥沙滩里捡拾着这太湖中的极品美味。

    和泥螺不同,淡水蚬子用蒜叶或者韭菜来烹制,味道极为鲜美。

    在这个没有味精的年代里,固然也可以用沙虫、海带、野生菌来提鲜,但食物本味溢散出来的鲜香,千几百年后也是难得一见的绝品。

    海产蛤蜊胜在肥美,口感绝佳。但淡水蚬子,尤其是太湖沙蚬,在老张非法穿越之前,已经是产量极少,而且因为水质太肥,导致沙蚬口感每况愈下不说,连仅剩的一点鲜甜也随之不见。

    “宗长,陆君来了。”

    “噢?师兄倒是快,叫他来‘月堤’这里。”

    “是,宗长。”

    小白师兄最近也很忙,因为望亭镇逐渐发达之后,扶风窦氏从咸阳迂回到了苏州。又通过苏州这边的人情,跟徐州崔弘道搭上了线。

    之所以这么麻烦,是因为窦氏和崔氏徐州房有共同的利益需求。

    崔弘道一直想要筹办徐州钢铁厂,但长期只能产生铁,粗钢生产比较粗放,产量也有限。

    再一个,崔弘道想要把铁器或者钢制品卖出去,渠道一直做不起来。谁叫他姓崔呢?京城那些大商号有这个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万一扔个莫名其妙的罪名过来,实在是血亏。

    可若是做散单,少了纯粹就是亏损,多了还是要看行销。

    而窦氏就不一样了,扶风窦氏本身就有百几十年的渠道和人情关系在。只要窦氏愿意,窦太后的招牌,还能打两代皇帝。

    除此之外,遂安公主李月的母族莫名其妙就跟扶风窦氏牵扯上,至于原本李月的母族到底姓什么,基本也没人在意。

    有了遂安公主李月这层关系,原本在润州的白沙马场,等于说就能借用扶风窦氏的名声。

    这是双赢的好处,窦氏正好也要借用白沙马场在出口贸易中的角色。在崔弘道那里,这是很有说服力筹码。

    三方两家一合作,徐州钢铁厂就不缺资金、劳动力、渠道、市场。

    在崔弘道的主持下,徐州钢铁厂的主营产品有三样,铁锅、农具、兵器。

    尤其是后者,在“扶桑地”很好卖,即便朝鲜道行军总管牛进达面面俱到,“扶桑地”的征服事业也是按部就班,每年蚕食鲸吞,基本上“膏腴之地”不是占了下来就是有了军事存在。

    但想要保证军事存在,后勤压力就极大。

    东海宣政院有所支持,但还是不够的,所以杜构就通过自己的老关系,找到了王孝通老爷子,然后从石城钢铁厂临时采买朝鲜道行军总管定制兵器。

    这些兵器不可能给杂兵、民兵、仆从兵用,所以很多民间武装,就不得不寻找购买武器装备的渠道。

    和辽东作战不同,因为“扶桑地”地理上极为割裂,这就使得很多民间武装在占领一块地区十几个月后,居然被当地人当作“领主”来看待。只是这种“领主”毫无疑问是没有法律依据的,皇唐朝廷不认,那就是个屁。

    好在东海宣政院给了迂回的方法,效仿信度河故知,大量民间武装在金主的支持下,以某某社某某号的护卫名义,来保护某某社某某号的财产。

    这个财产所有权是可以确认的,因为掏了钱,一共两份,一份是朝鲜道行军总管府,这是劳军的心意;一份是东海宣政院,这是对母国的敬爱……

    只是问题来了,尽管财产所有权可以确认,但也只是在当地,东海宣政院还无法代表中央政府。在“中国”,这些土地财产的所有权,还是模棱两可。于是乎,今天一家民间武装抢占了一个山谷,明天另外一家实力更强的,也能抢过去。

    一来一去,武器装备的消耗量剧增,对武器装备的需求,也就不仅仅是原先的水准。往往唐军前锋打了一块地连成一片,那些边角料谷地,就是民间武装的争夺场所。为了占据地盘,民间武装不但雇佣扶余人、新罗人,甚至连倭地土著也会雇佣。

    对山岭之间的倭人部落而言,给谁卖命不是卖命?只要有口饭吃,刀口舔血根本不是问题。

    于是就出现了一个非常荒诞的一幕,唐军赶鸭子一样击溃各个扶桑小朝廷的抵抗武装。完事儿之后,就在一旁看“大片”。

    因为民间武装打起来的规模、力度,远比唐军赶鸭子要强得多。

    甚至两支民间武装抢地盘的时候,双方会动用骑兵五百以上,披甲士最少一百,持矛仗剑者最少五百,其余仆从杂兵雇佣兵数量二三千。

    整个过程,唐军就是看戏。

    参演这场荒诞大戏的几路“巨头”中,“崔-窦”联盟算一个,不但有钢铁制品,还有相当不错的甲具,还有马匹和粮食。

    而石城钢铁厂同样是其中一路“巨头”,同样也有丰富的钢铁制品,甲具供应完朝鲜行军总管府之后,同样还能有次品流入市场。

    至于马匹,早年在朝鲜道肆虐的突厥马贼,就是石城钢铁厂的重要盟友。

    除了这两家之外,还有登莱、黑齿国、杭州、扬州等等权贵豪商势力,大多都是不缺武器装备,但因为投入资源有限,远没有“崔-窦”联盟和石城钢铁厂来的规模庞大。

    最激烈的时候,围绕还未探明的金银矿,双方投入飞凫箭总量二十万支以上,各类骑乘类牲口两千以上,管制甲具一百以上,普通甲具六百以上,横刀一千多把,招募各类雇佣兵总数破万。

    规模之大,在“扶桑地”已经可以完成灭国之战。

    要不是牛进达知道双方底细,绝对会下令唐军干掉双方。实在是这两家的威胁,比扶桑小朝廷还要大得多。

    打出火气来的双方,为了争夺矿产等各种资源,已经根本停不下来。投入这么大,如果金银矿拿不到,那就是真的血亏。

    不过海外打归打,国内依旧是和和气气,双方金主后台仿佛就不知道这个事情一样。哪怕是谈判,也是不紧不慢和风细雨的,时不时还在京城半个碰头会,喝喝酒听听戏,谈谈停停,停停谈谈,总之,仿佛这太平盛世真是美得冒泡。

    只不过总归是要有一个结果,双方都是不断地找“援兵”,找到苏州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陆飞白就是说客中的一个。

    “操之。”

    “师兄,怎么风尘仆仆的?”

    “石城和徐州在‘扶桑地’的争斗,操之听说了没有?”

    “听说了。”

    微微点头,老张也是感慨,“这哪里是甚么争斗,这就是打仗啊。两家谁也不缺钱粮兵器,也不缺兵员马匹。”

    哪里是两个钢铁厂或者什么权贵,分明就是两家军火商,谁都有用不完的武器装备。飞凫箭二十万支……用在倭地。

    自牛进达主持征讨事宜以来,飞凫箭都没射出去二十万支。

    唐军没做到的,两家军火商,他们做到了。

第七十八章 内在联系

    和张德喜欢吃凉拌芹菜不同,陆飞白极好炒菜,尤其是用腊肉来炒水芹菜,这种吃法,是小白师兄最喜欢的。

    “水晶宫”做了几种炒菜,除了腊肉炒芹菜之外,还有韭黄炒螺蛳,蒜叶炒沙蚬。又有两盘油炸过后红烧的凤尾鱼,加上惯例的“太湖三白”,皮蛋凉拌了醋芹,这就算是齐活了。

    喝酒的光景,陆飞白品着葡萄酒,很是满意地说道:“那‘白烧’着实不合我的舌头,还是这葡萄酒最是好喝。”

    “就是保存不易。”

    “今年苏州也是广种葡萄,昆山县多得是葡萄、猕猴桃,如今这吴县城中,倒是金贵了起来,一个个细皮嫩肉的,连时令水果都敢追捧。”

    以往贩卖水果,大多都是京城的权贵,才能敞开了肚皮吃水果。

    现在倒是大不一样,苏州城内,小市民也愿意掏钱买了甘蔗来啃,一串葡萄虽然金贵,到也不算贵的太离谱,在偶尔“奢侈一把”的可接受度中。

    “苏州本就有钱,如今又开了上海镇,昆山人种水果来发卖,是好眼光啊。”

    贞观朝的昆山和老张非法穿越之前的昆山不在一个地方,非法穿越之前的昆山在松江北,贞观朝的昆山,则是在松江南。花了大钱修整松江之后,昆山县扩建的范围,大致就在非法穿越前的青浦一带。

    这里虽然洼地多,一到雨季就频频内涝,可鱼虾丰沛,果蔬高产,倒是赶上了扬子江口大发展的好时候。

    连续拓宽官塘、汉塘之后,苏州又抽了一大笔钱,准备疏浚昆山以西的低洼沼泽。围圩造田的法子,在这里也是用得上的。

    按照估计,整片洼地改造成一片湖泊群是不成问题的,这样还能养鱼,又能给四周水网当做调剂站,起到排涝、抗旱、灌溉的多重作用。

    这个大工程一旦完成,保守估计都能增加水稻田至少二十万亩。

    只是这个工程太大,光靠苏州一地是远远不够的,哪怕有钱,但实在是缺乏足够的劳动力,这就需要从外地雇佣,或者就是征发民夫。

    但现在苏州本地民夫想要征发,也不太容易,因为大量劳动力已经打散进入了城市或者城乡结合部的工坊中。

    官府硬要征发并不是不可以,只是成本极高,每个村镇坊里弄堂的壮丁想要通知到,对底部吏员、帮办的素质要求极高,而且数量极大。

    这对苏州官吏们而言,还不如直接花钱买奴工。

    可惜如今奴工也不好买,“扶桑地”那边自己人打出了狗脑子,一时半会儿也分不了胜负,那就别想有大规模的奴隶贸易。

    眼下最好且最稳的办法,就是有人能够自上而下统筹运作,从别处州县借调民夫。比如紧邻苏州的常州、湖州、杭州,都有大量人口,而且地缘上亲近,理论上是没问题的。

    不过这个理论,也仅仅是乡土人情上的理论。对官僚们而言,这就是两回事。

    凭什么我们杭州人要给你苏州干活?

    大家都是刺史,你苏州上班的就比我常州上班的要硬?

    官场上的排排坐是比较敏感的,百姓们倒是无所谓,反正都是老乡。苏杭亲眷互相帮忙,那也是自来就有的故事。

    只是官僚们大多都不是土生土长,这种生长于斯的情感,淡薄的很。

    于是乎,这个事情就算是僵持下来。

    最终又回归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上,中书令老大人这江东总督的位子?是不是有搞头啊?

    长孙无忌因为在虎丘山坐镇,是赢得不少好感的,他一个外来户,要做江东总督,正儿八经地把江东捏成一块,对本地豪强来说,是好事,更是机遇。

    只是事情没那么简单,长孙无忌胃口大的惊人。

    他吃东西就是要吃好的,对那些“边角料”地区,自然是看不上。

    这就又引起了贺兰庆的奋起折腾。

    事物之间的联系,就是这么的微妙,谁能想到苏州人挖河围湖这个事情,能跟贺兰庆准备登上帝国的政治大舞台联系在一起呢?

    反过来说,如果“扶桑地”的两家自己人罢兵休战,这奴隶贸易又可以大搞特搞,苏州一年以内,兴许就能搞到足够的劳动消耗,这工程说不定也能马马虎虎地搞起来。

    而工程一旦搞好,可能苏州老铁们对于组合江东行省这个事情,又不怎么上心了。就算不反对,拖延个三年五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此时到了望亭,小白师兄也是比较纠结的。

    有求他做说客做成功的,也有求他把事情搞黄了的。

    总之,各种势力各种诉求,一股脑儿地把破烂事情扔到他这里。他倒也不是那么好回绝,都是陆老头生前的老关系,“乡党”这个词,份量可不轻。

    “不说这水果的事情,操之,长孙无忌欲图江东一事,你是怎么看的?”

    “是想问我支持还是不支持么?”

    “不错,有人托我来探探口风,这个也不瞒你。”

    “长孙无忌要在江东这块富庶之地上享福,我是不介意的。江东能效仿江西成事,我也是支持的。如今车马道路发达,每年又有大大小小各种道路在建,以往一州一县管理,就游刃有余得多。往上再提上一级,能够统筹联络,也是人心所向。”

    这个人心么……总计跟坐地户土豪没关系,也绝对不是地方世族的。只有那些已经把触手伸出去,经济活动范围极大扩展的豪门世族,才会盼着并作一体。

    “既然操之是支持的,那‘扶桑地’的争斗,岂不是要拖上一拖?石城和徐州,现在打的很凶,倭地十几个土王都绕了进去,有好些个土王,已经一无所有,除了全家老小,治下子民全都打光了,真成了孤家寡人。”

    打光倒不是说死光,别看石城钢铁厂和徐州钢铁厂打得凶,场面特别大,死人却并不多。

    两边开干的时候,隔着不知道多少远,乌泱泱地就互相下雨一样射箭,等两边弓手都射不动了,这才慢慢地磨。

    你家骑兵冲我仆从军,我就让敢战士把你杂兵全部搞垮。两军叫阵,动不动就是在阵前大喊:“对面的兄弟,辽州人出多少钱?我徐州出双倍!”

    正经生死搏杀,难得一见,至多就是小规模冲突打出了火气,那就是两边高手不死不休,这才像点样子。

    只是石城钢铁厂和徐州钢铁厂打着打着,两边精锐肯定是没折几个,两边仆从军、杂兵、雇佣兵,则是一窝又一窝地被打包带走。

    这才有了倭地十几个土王,有好几个直接成了光杆,除了家人还有一大堆的金银财帛,基本啥也没剩下。

    “既然不想打,那就谈啊。难道找我谈,就能谈得出个头脑来?”

    老张摇摇头,笑道,“要是我,两家一起组个会社不就好了?各出股本,年终分账,这总没有说道了吧?强强联合,还能把那些个想要偷鸡摸狗的全部做了,这难道不是很好吗?”

    “也对,这还不伤和气。”

    陆飞白眼睛一亮,倒了一杯酒,跟张德碰了一下杯子,然后道,“等回去,便和辽州、徐州来的说一说。”

第七十九章 见缝插针

    在贞观二十五年的夏季,中书令老大人长孙无忌悠哉悠哉做着“江东王”美梦的时候,清河崔氏徐州房的大家长,徐王府长史崔弘道,却也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曾几何时,他想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带着全家老小跟人讨价还价,而这些个买卖,却又他娘的半点没有在中国,尽数在“扶桑地”,那个当年漂洋过海死八成的鬼地方。

    “他们一帮玩数学的,怎么就跟军头搞在了一起?”

    “‘王学’是钦定的算学本经,五都学子,多是要拿王孝通的正本来学习算学。这声望较之孔总理兴许是差了太多,可对北地军头来说,却是够用。辽州地方借用的,是王孝通的名声,而‘王学’子弟,不过是借用石城的产出,辽州的人力来发财。”

    “换作以往,便是司马相如赚了一个卓文君。”

    “正是这个道理了。”

    别看辽州在国朝序列中比较年轻,早先还是汉胡杂居,更是灭亡高句丽的主战场。但因为战争的缘故,诞生了大量的中下级军官以及各种因功封赏的士兵。这些士兵在战争结束之后,虽然长期作为治安管理的从业人员,但同时也是最小的土地拥有者单位。

    一个辽州的唐军府兵,往往比传统的河北道州县小农要富裕得多。

    首先他们最少有一匹马,其次牛羊数量可观,因为能够获得督府、兵部奖赏,一定是有所斩获,这个斩获,行军总管府就算要抽水,抽得也没有朝廷狠,士兵可以留下很大的一部分。

    然后这些府兵授田不是“中国”的三百亩,而是翻一番,六百亩起。土地并不肥沃,但绵延广大,东征驻扎原地,改籍辽州的府兵数量在两个府左右,五千人上下。总授田三百万亩,配套山地和荒原,总土地面积大概有五百多万亩。

    基本山,这就是清空契丹、扶余等蛮夷之后的唐朝基本盘,而每一个府兵往往身后有十张嘴要养活。除了妻妾子女之外,还有奴婢、雇工。

    凭借辽州的土地产出,根本不足以养活这么多人,那么要么继续打仗授田,要么开源节流。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除了打仗,老家种地的经验在辽州就是个屁,府兵们也就不得不琢磨着开源节流。

    而石城钢铁厂的“数学家”们,恰好也在发愁,结束高句丽战争之后,这产量该怎么解决,总不能全塞到辽阳去盖个大城市吧?

    唐朝虽然盐铁控制远没有汉朝那么严苛,但管制就是管制,只是留有余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石城钢铁厂要谋求的,就是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朝鲜道行军总管府,就是一条极为丰沛的路子。

    除了常规兵部采购以及朝鲜道行军总管府的补给之外,朝廷当年镇压“巨野余孽”,是允许民间组成“忠君爱国民兵连”的。

    而这些民间“武装力量”,大多谈不上什么训练,朝廷也不允许他们成建制地训练,所以武器装备能将就一下即可。

    但是这是一个口子,民间组织在“中国”可以不搞事,毕竟要忠君爱国之余遵守法律法规。可在“番邦”,那就不用受这个制约。

    于是乎,在山东、江南世族豪门组团刷东海副本的同时,民间“武装力量”大量输入“扶桑地”。

    既有豪门需要护卫的因素,也有底层“混口饭吃”的实际需要。

    多方因素搅合在一起,就有了奇葩的产物,石城钢铁厂生产武器装备,但没有在国内武装“忠君爱国民兵连”,因为是在国外武装的。

    既符合朝廷的规定,又创造了业绩。反过来,为了做大业绩,石城钢铁厂的那些“读书人”,就需要更加专业更多数量的“忠君爱国民兵连”,这就是石城钢铁厂那些个“王学”子弟和辽州中下级军官、士兵搅合在一起的缘故。

    单独拿一个“王学”子弟或者辽州军官来说话,根本不够徐州方面看的。但是,两个军府的府兵,足够秒杀任何一个地方大族。整个北地中原七十多家接近八十家老牌世族,想要凑这么五千精锐出来,想也不用想。

    每个老牌世家,拉五千人马出来,那不叫个事儿,咬咬牙,凑个两万人的队伍,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想要五千贞观二十五年的唐军府兵,那是做梦。

    贞观朝初期跟周边蛮族,是没有武器代差的,技术上没有差距,只有体量上的差别。

    但是贞观八年之后,越是时间往后推移,唐军兵器越是犀利。

    以往根据隋制的横刀,每次作战,砍卷砍变形是很正常的事情,辅兵时不时就要拿着锤头给战兵的兵器敲敲打打,有时候主要工作,就是把横刀重新敲打平直。

    军器监换人之后,这种情况就发生了剧变,唐军府兵从自带装备自带干粮,逐渐转型为精锐装备靠配发。而这些精锐装备,全是消耗件,除非是战斗实在是激烈,根本没有时间补充,否则就是坏了重铸重造,不会在原有基础上进行修修补补。

    每一个唐军战兵,浑身上下,杀气不知道有没有,但就算有杀气,也一定被财气给掩盖了过去。

    正常来说,一个蛮族首领用二十帐士兵换一个唐军战兵都是赚的,这年头打仗,数量固然重要,但质量更加重要。

    中央军羽林卫能够三五百骑赶着数万敌军犹如赶羊,这就是金钱的力量。大多数蛮族弓矢,根本就破不了羽林卫的防御。一队羽林卫骑士发动冲阵,就是人头收割机。

    这种情况,就导致原本社会地位应该相对偏下的中下级军官和府兵,在组团砍人的时候,居然不怂山东老牌士族。

    而山东士族想要动用政治力量,这些个中下级军官也不蠢,早早地和“王学”勾结,那么最终在中央就是打口水仗,不会直接出现朝廷空降世家老铁来收拾一帮胆大包天厮杀汉的情况。

    “崔公,可有甚么口信,要某家到苏州的?”

    “‘王学’门人的胃口到底有多大,你去苏州,可以探探口风。到了苏州之后,记得先行拜访中书令。”

    “崔公放心,到了苏州,某家便径自去虎丘山。”

    “嗯,如此老夫也无甚要求了。”

    徐州这里的谈判代表上了路,跑来崔弘道这里相商扶桑事情进展的窦氏族人就忙不迭地问道:“崔公,若张梁丰支持我们,还用和辽州人谈吗?”

    “辽州那边,也是这么想的。”

    崔弘道很是无奈地摇摇头。

    说起来好像很简单,他们崔氏徐州房、扶风窦氏,都有女郎在张德那里,而且还生了一男半女,怎么看都是“自己人”。

    可惜窦氏是新来的,不知道行情,张德这个畜生在崔弘道眼里,就他娘的是罪该万死!

    这种畜生,根本不要去想用人情来束缚。

    正相反,王孝通这个老头子,兴许在张德那里的面子,比崔氏女子窦氏女子还要大一些。

    “唉……”

    窦氏的人叹了口气,又问道,“那……崔公,可要窦润洲前往苏州一趟?”

    “窦孝谌还是莫要有甚动作,留在润州老老实实等消息。张德这个人,六亲不认,不要作任何妄想。”

    “是,但听崔公吩咐。”

    见崔弘道话尽于此,窦氏族人也只好作罢。

第八十章 倭地生计

    “这入娘的‘巨鲲肉’,呸!不吃了!”

    在“扶桑地”的和泉山南,临港有一排杂乱的军寨,跟唐军的营寨比起来,这里更像是个臭烘烘的垃圾场。

    大量的棚屋连成一片,时不时还能看到被台风肆虐之后的痕迹。散乱的木板有专门的奴工去捡拾,堆放完毕之后,这些木板依旧是可以回收利用的。

    矮小瘦弱的倭奴数量很多,大多都是衣不蔽体,只有私部用东西遮掩一下。风吹日晒之下,皮肤显得极为丑陋糟糕,不论男女老少,大多如此。

    靠近简易道路的一间大型木屋中,总算有了点规整的感觉。长桌一排排有十几条,上面摆放着食物,丝绸做的扣篮将食物笼罩其中,扣篮上面爬满了苍蝇,黑压压的一大片。

    一半的长桌做满了用餐的人,他们个子也不高,但看得出来,因为营养丰富的缘故,身形就显得敦厚壮硕。有些体脂高的壮汉,赤膊上身坐在那里吃东西,给倭奴的压迫感也很大。

    “有肉吃就不错了,你还嫌弃?”

    “一股腥臊味,跟皮条也似,嚼也嚼不动,咬也咬不烂!吃这物事,如何打仗?”

    “你打个屁的仗咧。”

    有人手里拎着一块鱿鱼干,正慢条斯理地撕扯着。烤制的鱿鱼干就比较好吃,级别高的雇佣兵,每个月还能有一罐白糖,白糖用来提鲜,鱿鱼干的口味更好。

    “这入娘的天气!这入娘的地方!”

    嫌弃鲸鱼肉的壮汉显得很是暴躁,“这打打停停的,到底要弄到甚么时候!”

    “等着吧,不说在谈判么。”

    “谈他娘的!判他娘的!”

    壮汉骂骂咧咧,抓起桌上的鲸鱼肉,一边走一边道,“不吃了!”

    “不吃你带走了作甚?”

    “老子不吃给相好的吃不行?”

    头也不回的壮汉嚷嚷地回了一句。

    “啐,才吃几天饱饭,还嫌弃吃肉了。”

    有个老汉撇撇嘴,慢条斯理地拿起一块鲸鱼肉,“‘巨鲲肉’啊‘巨鲲肉’,你要是变成一块牛肉,俺老汉就给你盖个巨鲲庙,天天跪拜,你看可好?”

    “哈哈哈哈,丘二,那要是老子胯下这根是牛肉味的,你舔了要不也给盖个**庙?也不要你天天跪拜,三五天跪一次就成。”

    “俺去你娘的!”

    老汉抄起鲸鱼肉就砸了过去,对方伸手一接,“谢了啊。”

    一通吵闹,好几个雇佣兵凑一块儿在那里闲聊,终于有人一本正经的问道:“跟咱们干的徐州佬,听说来头不小,是清河崔氏那家的。”

    “清河崔氏?早他娘的亡了,皇帝老子灭的,哪来甚么清河崔氏。真要是有,不该流放三千里,一起去西域?”

    “听说是甚么徐州房,徐王府长史那家。”

    “这他娘的谁知道谁是谁?”

    “休要说个糊涂话,就说这来头不小,是个甚么意思?”

    “听辽阳来的老哥说起过,能跟武汉的张公攀上关系,说是甚么‘女编修’来着?是给张公做小的?”

    “哪个张公?”

    “江汉观察使啊,就张老哥家的族长。”

    “那岂不是江阴人?”

    “这不是废话……”

    没头没脑地在那里聊着,雇佣兵的日子就是这样有一搭没一搭。整个和泉山南,随处可见这些漫无目的,又到处作战的雇佣兵。

    只是和常人想象的不同,倭人早先见了他们,只会惧怕。等到后来,虽然还是惧怕,却是不少倭人跟着佣兵的队伍厮混。

    营寨每天产生的生活垃圾中,有不少东西,对倭人而言,都是相当不错的好货色。

    而且因为雇佣兵普遍“有钱”,倭地能够消遣的东西又不多,横竖就那两样比较原始的消遣方式。

    所以跟着佣兵队伍的倭人中,做皮肉生意的为主,也有跑腿、帮闲之类,但大多也是掮客,帮本地妓女们寻找客户。

    除此之外,也有头脑好的本地商人,把许多收来的山货,自家种植的蔬菜,都拿来佣兵营地售卖。赚头相当不错,很是诞生了一批依靠佣兵团体而成长起来的本地商人。

    不过这些商人想要做大,却又千难万难,到了一定规模,没有佣兵势力或者唐朝行会的扶持,就完全做不下去。

    而且竞争极其激烈,光靠佣兵势力的纯粹消费,是不可能真的做大做强。肯定是要通过佣兵势力,做到更深一层的利润。

    比如说奴隶贸易,最早诞生的一批大型倭地本土奴隶贸易商,就是一些中小型领主,以及生活在山区的土王。

    扶桑小朝廷的控制力是很虚的,“皇权”到底层,隔了不知道多少层次级单位。至于大部分山区,更是和唐朝传统的羁縻州县类似。山中部落酋长完全就是自治的,而且大部分山区部落,根本无法和扶桑小朝廷的官方进行沟通。

    文字、语言上的交流,基本不存在。

    直到唐军的到来,通过暴力手段,这才粉碎和摧毁了大部分控制区的部落自治状况。

    从中也诞生了最早的仆从军,以及最早的本土奴隶贸易商。

    有些脑子灵光的雇佣兵,凭借一些关系,娶了某些部落酋长的女儿之后,就“借壳上市”,顺利完成“鸠占鹊巢”的把戏,摇身一变,就成了倭地土著的“利益代表”。

    所以有些荒诞的情况就是,当开启新的一轮奴隶竞拍时候,本土商人和唐朝商人的竞价代表,搞不好还是老乡。

    世人都说武汉是“地上魔都”,但实际上,贞观朝的扶桑各地,才是真正的群魔乱舞,各种妖魔鬼怪横行,很多事情,在“中国”都是闻所未闻。

    “扶桑地”的有识之士都知道“大势已去”,原本也没有什么忠于“扶桑”君王的坚持,于是纷纷凭借各家早期在“遣唐使”中的关系,迅速投靠隐藏在“扶桑地”武装势力背后的大佬。

    而这一次,因为辽州势力和徐州势力的争斗,靠边站队的状况非常明显,前期双方本土势力,都盼望着自家主子早点胜出,这样就能把对方全部打包卖掉。

    清空出来的土地、人口、资源……能够把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中的投入,全部一并赚回来。

    只是,僵持的时间越来越久,当入夏的第五个台风过境,终于有一个古怪的消息传出来,说是辽州人和徐州人要“和谈”了。

    这让两边阵营的投机客们顿时不淡定起来,也让那些准备偷鸡吃瓜的小势力吓得心惊肉跳,有些小型行会,直接清掉了在本岛上到手的好处,退回到筑紫岛等待尘埃落定。

    拿着鲸鱼肉的壮汉出了营寨,七拐八拐,到了一处还算干净整洁的草屋。整个草屋不算小,有个三间进出,还修了个小侧屋,似乎也住着人。侧屋边上有围栏,养着几只鸡,围栏外面又裹了一圈篱笆,大概是防备黄鼠狼之类。

    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侧屋中走出来一个小孩,十分瘦弱矮小的女孩,套着一件麻衣,头发用麻绳在脑后扎了一圈,见到壮汉之后,她踩着木屐走到门口,跪地迎接的同时,嘴里说道:“大人回来了。”

    “好了,起来吧,动不动就跪,甚么毛病。拿去,这些肉你自己看着办。”

    “是,大人。”

    小女孩起身之后,双手接过鲸鱼肉,然后道:“小姐在家中,大人需要奴去通禀么?”

    壮汉挥挥手,示意小女孩走开。

    “是。”

    拿着鲸鱼肉回到了侧屋中,小女孩小心翼翼地用一把骨头打磨的刀片将鲸鱼肉切成了细小的肉丝。侧屋里有灶台,和传统的倭地炉灶不同,这种唐朝传过来的灶台,有很多种功用,比如可以烘焙,也可以炙烤,还能蒸煮。

    此时在灶台中,就有一罐粗盐,打开了罐子,扫开一把盐,里面就有已经焦黄但是香味扑鼻的肉丝。

    将一叠肉丝取出来之后,又将新的肉丝放在了其中。盖上锅盖,滚烫的焦黄肉丝又被装在了干净的陶罐中,用宽大的叶子盖上之后,细小的麻绳绕了一圈,再扣上陶罐盖子,一切完毕,就将承装了盐焗肉丝的罐子放在了一旁装了很多陶罐的架子上。

    而此时,壮汉到了草屋中,拿起桌上陶制茶壶,对嘴随便喝了一气,便道:“可能要休战一段日子,到时候买块地,你自己去看看哪里合适,差不多价钱就买吧。”

    “妾都听大人的安排。”

    房间中,正在缝补着什么的一个倭女,挺着个大肚子,坐在那里微微颔首说道。

    “要是真的休战,这和泉山南,就算是能住人了。”

    壮汉坐在一旁,拍了拍肚腩,有些感慨地说道。

    。m.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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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工科生介绍:
玄武门发生了点小事情,没过多久,大唐就换了一个新皇帝。而一只野生的工科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来到了此刻的长安。原本因为和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大牛沾亲带故,想要混吃等死,但没想到大牛不要几年就会嗝屁。
于是,这只闯入大唐的野生工科生,决定发奋图强,争取有生之年做一台小霸王学习机出来,好名留青史。
他已经想好了,他的墓志铭上会这么写:小霸王其乐无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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