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随意
大唐帝国有限责任公司经过三十多年的经营,终于成为了旷古烁今的大公司。董事长李世民回想五十多年的人生,感觉还是不错的,少年扬名,青年成功,中年全无敌,唯一有点小遗憾的,就是年纪大了有老寒腿、关节炎、慢性咽喉炎、过敏性鼻炎……
总之挺难受,而且人也胖了。
老张冬月里面圣的流程搞了几回都没成功,倒不是说老张装逼,实在是董事长身体确实没有以前好。
再说了,跟别的帝国栋梁会面,可能李董还要强撑一下,摆出“千古一帝”的气场来。
在张德面前装逼,不会收获“忠诚+1”。
大概率就是“您正在遭受NPC张德的嘲讽”、“精英怪张德正在笑出猪叫声”……所以,李董没必要。
冬月下旬过了一半,十一月二十五的时候,老张终于进了一趟皇城。
天气很好,就是南城到处都是烟灰,劣质煤饼燃烧起来的刺鼻气味,让张德有点扛不住。
进了皇城之后,立刻就猛吸了几口香甜的空气,太香甜了,根本不需要五个口罩。
“张公,陛下在暖阁里正等着。”
“康大监近来还好?”
老张随手摸了一把华润飞票,递给了康德,“茶水钱,康大监拿去给儿郎们弄个耍子。”
“老朽就不客气了。”
光明正大收了钱,叠起来就收到了袖袋中。这么多年的老交情了,没必要矫情。再一个,康德要是不收,老张这钱就会给别人,这不是平白让别人落好?
康德又不傻。
“这值当个甚么。”
老张笑着摇摇头,一边走一边问,“陛下怎么样?”
“尚可。”康德没有什么犹豫,直接回道,“每日都要走个三里路,一日四餐五餐,还算可以。”
“那的确是不错,少食多餐,适量运动,切不可歇下来。”
“老朽省得,会时时提醒的。”
嗑药这个事儿也不是没有,不过都是糖豆儿,最多加点“卡瓦哈”的粉末,李董自己也是心知肚明的。
求仙问道的诱惑力很大,李董早年就很兴致勃勃。
可惜,蓬莱仙岛不产仙丹,海龟蛋倒是有不少。加上纵横天下不可一世的李董始终心头有一根刺,这就算自己长生不老了,又能如何?又不能把武汉系全部弄死……
所以这长生不老的念头,也就打消了。
不能狂霸酷拽叼炸天的长生,那不叫长生,那叫活得辛苦。
“这洛阳宫,当真是蔚为壮观呐。”
一声感慨,老张心中就寻思着,当年弄出来那么多颗粒火药,每年都要翻新,真是不容易啊。
离洛水这么近,很容易受潮啊。
“张公,老朽有一事……”
“火药不是清空了吗?”
老张歪着头看着康德。
“……”
原本想要说的话,全部憋了回去。清空是清空了,可清空的都是康德知道的,鬼知道别的地方还有没有?
康德也算过了,好些个洛阳宫的建筑,只要炸掉几个角,那是真会垮塌的。可总不能带着人去挖墙脚,看看有没有堆着火药桶吧。
“康大监,放心好了。”
见康德一副日狗的模样,老张拍了拍他的背,“我是忠臣,不是反贼。”
“……”
看着张德大摇大摆的背影,康德摸了摸袖袋中的一叠华润飞票,寻思着这钱吧,一会儿就先派个一半,剩下的一半,就留着置办一块上等阴宅,再弄个极品棺材,将来也好用得上。
老张心态很好,进皇宫照样东看看西望望,他在武汉的住宿条件虽然也好,但并不是最顶级的,武汉并不鼓励奢靡浪费,但也不阻止有钱的阔佬炫富。而对张德来说,在地下室玩小霸王学习机还是在别墅大厅里玩……没有区别。
薯片、可乐、死党、学习机,他已经搞定了前面三样,现在就缺一台学习机可以让他沉迷学习不能自拔了。
宫中宿卫基本都认识张德,不管是羽林军出身的还是突厥执戟士,张德这张脸是记在脑子里的。
有些十五六岁进宫镀金的勋贵子弟,他们虽然也是卫士,但主要工作就是站那里撑门面,等于说就是高级保安。
真正的打手,是另有其人。
好些个少年见到张德之后,都笑嘻嘻地过来跟他打招呼。
没办法,得喊一声“世叔”啊。
而且当班不当班的也不要紧,真正不能离开岗位的,只有皇帝老子的心腹爪牙。
“都围着作甚?小心陛下抓你们过去打军棍。”
“老叔老叔,这都过年了,给点过年的点心钱呗。”
“你他娘的都十八了,还要点心钱?”
“这不是家里逼婚,我不答应就不给零用么?俸禄又是家里人去卫所领的,压根就到不了我手里。”
“一百够不够?”
“够够够……”
连连点头,一个尉迟家的青少年也不顾自己身上还披着铁甲,接过一张票子,美滋滋地亲了一口,然后抱着根长戟,屁颠屁颠回去柱头旁边继续站岗。
“都有,都有啊!”
看着一帮眼巴巴的勋贵子弟,老张叹了口气,“来来来,都有都有,图个吉利啊。这大冷天的,你们在宫里当差也不容易。老夫难得来一次京城,这家底都要被你们掏空了啊。”
不远处康德就这么站着,也没有劝阻,年轻的卫士们倒也讲究,还排队……领钱。
派完了“压岁钱”之后,老张这才继续往前走。
等他和康德几人走了之后,又来了一批贼头贼脑的小子,在那里打听着消息。
“甚?这就给了一百?”
“那还有假?正殿两个班的弟兄,都拿着了。”
“肏!有这等好事,你也不说知会一声!”
“难不成大声嚷嚷有人在宫里发钱?”
“你得请客。”
“晚上天上人间,要不‘女儿国’,你自己选。”
“‘女儿国’,咱去搓个背算了。”
“那就说定了啊。”
七拐八拐,穿廊过门的,康德这才带着老张到了皇帝老子休息的暖阁。
这光景,李董正喝着“大叶黑龙”,坐摇摇椅上看着报纸。之前有小黄门过来禀报了外间的事情,说是张德在发钱,勋贵子弟们领得很高兴……
李董也没生气,这一帮勋贵子弟站班到明年立夏,就算是镀金结束。将来干什么活,上什么班,都跟皇宫不搭界。
只是外放的时候比较好听,给皇帝老子站过岗,一听就是体面人家,上等贵族。
张德派再多的钱,名声也不全是落在张德身上,李皇帝得占了一半。
不多时,康德先行过来,跟皇帝道:“陛下,江汉观察使梁丰县子张德到了。”
“进来吧。”
“是,陛下。”
康德退了出去,然后对张德点点头。
老张这才进门,穿了两道帘子,感觉到屋子里暖意阵阵,正要说话,却听李董把报纸放到一旁的茶几上,然后双手抱着茶杯:“屋子里热,袍子自己挂好。”
“谢陛下。”
也没有客气,张德自己把外袍脱了下来,然后递给了走过来的宫婢。袍子挂在偏厅屏风后面,宫婢这才微微颔首,然后退下待命。
“许久不见,你又丑陋了不少。”
李董推了一下老花镜,张德现在的形象,着实和少年时代相去甚远。让李董很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慨……只是这感慨,略微地刺痛了一下江南土狗的脆弱心灵。
第七十三章 群龙无首
审美是运动变化的,老张要是跟张叔叔一个辈分,怎么地也有一堆拥趸。蜂腰猿臂须髯皆美固然是吸引一票美娇娘,他现在这粗犷壮硕的卖相……那也不错啊,至少很多小娘子觉得有安全感。
乱世嘛,老公就得长这样才有饭吃。
只不过如今京城流行的,到底还是发生了剧变,须髯皆美依旧行市深,但没有须髯的小生,那也是水涨船高。
喜好“娘炮”倒是不至于,但整个城南……人均小帅吧。
总之,“小帅”是一种现行的潮流,瞧着干净整洁,还挺耐看。
我长得不丑,我长得不丑,我长得不丑……
默念三遍,老张气定神闲,看着李董很是淡定。自己长得丑不丑,皇帝说了不算!
“朕前几年求仙问道,意图长生。不拘道士、浮屠,还是亲信妻子,多有劝解。如今看来,这世上求长生之事,多是镜中花、水中月。“
李世民抱着个茶杯,就这么悠哉悠哉地说着,还时不时微微地摇晃一下摇摇椅。
“我不敢说长生一定不可能。”
老张看着李世民,坦然地说道,“不过眼下这贞观朝,是不可能的。”
“……”
听张德猛地来一句,李世民眼睛一亮,还没来得及激动呢,希望直接破灭。
再如何潇洒,当皇帝的总归想着能续命就续命,他老子八十多奔九的人了,还每天坚持锻炼,戴着老花镜看报纸的阅读速度,比一般人还要快。
这上哪儿说理去?
“求长生,是人之常情。越是富贵,越是如此。”
张德话锋又是一转,“换作寻常百姓,也不说乡野苍头,只说这洛阳城中的普通人家。这一日的过活本就艰辛,倘使让他们长生去,怕是过个三五十年就自己抹脖子寻死去了。这等长生,要来作甚?还不如做个鼎灰,早死早超生。”
话听着有点丧,但普通人找不到出路的时候,大抵上就是“一了百了”的心态。
死亡即终结,死亡即解脱,大抵上毫无希望的时候,便是如此。
李世民懂这个,所以作为“上位者”,他总是要控制着统治的尺度,一旦过度,就跟杨广一样,逼死几百万人,不给人一丁点活路,那么,稍微有一点点星火,苍头黔首在终结和解脱之前,总归是要蹦跶两下的。
烧你娘的江都,烧你娘的大兴,烧你娘的狗皇帝!
“老夫甚是奇怪。”
李世民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张德,他没有自称“朕”,而是拉家常一般,自称“老夫”,看着张德,李世民问道,“你好歹也是江东豪强之家,又是张公谨之亲族,怎地行事至此?”
“陛下是指这二十年怪现状吗?”
说话之间,老张自顾自寻了个茶杯,然后倒了点茶,周围几个宫婢眼珠子鼓在那里,显然没想到这个江汉观察使老大人这么的胆大包天。
只是更让宫婢们震惊的是,皇帝居然很淡定地看着张德做这一切。
“老夫之前和你谈过,你虽说并无问鼎天下之心,可也绝非唐朝周公,莫不是你真要做个圣人?”
“圣人个屁。”
张德喝了一口茶,大喇喇地坐在那里,对李世民道,“无非人生寂寞,找点乐子罢了。”
“人生寂寞?”
李世民不解,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老张却没打算解释,不过还是道:“这等世界,太过无趣。从武汉来京城,车马交替,用时数日十数日,旁人觉得已经快得惊人。在我眼中,形同坐牢。这唐朝的一切,都是慢的,慢到令人无趣……”
整个唐朝,哪怕是现在,在张德眼中,也不过是一个两千万平方公里的超巨型“农家乐”。
玩个一天两天甚至十天半个月,都会觉得有趣。
玩一辈子……人会绝望的。
李世民从张德呆滞的眼神中,看到点东西,不是眼屎,而是犹豫。
“朕明白了。”
呆滞中的张德猛地一愣:??????
你明白什么了就明白?
不过李世民还真就明白了张德的这种状态,只听他开口道:“你所求不可得,可谓绝望。只是,人生在世,总要做点甚么,这所求不可得,明知不可得,亦要奋力一搏。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殊为不易。”
张德眼睛圆瞪,只恨自己词穷言少,只好冲李世民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不刷李董666还能怎样?
难怪能成“圣人可汗”,能成“千古一帝”,这观察揣摩的本领,工科狗再穿越一百回也没用。
纯粹天赋啊。
老张固然明白自己是偏执的,但他真未必能够清晰地解释自己的这种偏执。禅宗的老和尚不是没有想要利用他这种偏执,来诱导他放光头们一条生路。
可惜,非法穿越的工科狗一琢磨老和尚坏得很,占了耕地不交税还想侵占劳动人口,这老和尚们的口灿莲花,也敌不过南无机械工程佛的暴力铁拳。
至于阿罗本老神父更加简单粗暴:一切都是主的意志嘛,张使君,你的刀有点快,可别割了颈动脉啊。
给李世民添了一点茶水,老张笑呵呵地说道:“陛下诚乃‘千古一帝’,当真是不掺假的,比秦皇汉武强多了。”
明知道这马屁很硬,可李董很享受,别人的话说的再漂亮,那都透着一股子假。但眼前这条高大壮硕的江南土狗,言语很随意,意思却很诚恳。
能坐而论“道”,自然有对等说话的实力。
“若朕尽起二十万大军,可能攻灭武汉?”
“不能。”
老张摇摇头,“若是十年前……五年前,倒也有几分成算。如今么,陛下这二十万大军,能摆开来放在汉水两岸的,也就三五万人。连营结寨,若是从前,怕不是杨广东征的规模,小一百万人塞在这么一个狭窄逼仄的地界,还不如精兵好用。”
“不错。你虽不知兵,算账确实厉害。”
如果打仗就是数人头,也就没那么多屁事了。维持二十万大军,贞观朝初期的末世,后勤最少也要五十万左右。拖拖拉拉再搞点花头,底下再弄点油水,这总后勤数量,撑到八十万都有可能。
然而实际上开打,进入江汉平原这一带,能让三五万人施展开来,就已经是万幸,属于天时地利人和都在。
可武汉是三五万人就能解决的事情吗?
“一个武汉的‘民团’,远远不如一个羽林卫卫士;三个武汉的‘民团’,也会被三个羽林卫追着杀;十个武汉的‘民团’,就能鼓起勇气和十个羽林卫斗上一斗;五十个武汉的‘民团’,敢拼着死人和五十个羽林卫开打;五百个武汉的‘民团’,死了一半也不会怕了五百个羽林卫……”
李世民一愣,看着张德平静地说着一件似乎很微不足道的事情,作为沙场宿将,李世民问张德:“武汉的‘民团’,定有敢战的理由。”
“羽林卫的卫士,为的是功名利禄,皇帝给了俸禄、功名,他们给皇帝卖命,这是交易。东家给钱,泥腿子地里干活,这是道理。”
顿了顿,张德继续说道,“但在武汉的泥腿子,可没有俸禄、功名可以取。但是,朝廷不能给的,武汉能给,倘使真有武汉倾覆的一天,那如今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以前的武汉佬勇于私斗,现在的武汉佬,却不以好勇斗狠为傲,因为都要忙着赚钱,忙着做工。可如果有人砸了他们的饭碗,抢了他们的钱,那此时不打不斗,还能有活路吗?”
“此间道理,无非是‘为谁而战’四个字。”
李世民连连点头,“若非你横空出世,天下匹夫,多是‘各为其主’。”
“不错。”
老张很是惊诧,他知道李世民是最顶级的帝王,但没想到他强悍到这种地步。很多东西,别看各路名将名帅在总结什么什么兵法,什么庙算什么将兵,然而实际上历朝历代的泥腿子举事,固然都失败了,可动荡的几年时间,就足够把一个文盲农夫,历练成一个有两把刷子的“悍将”。
什么兵法……能打赢就是兵法,会总结会累积经验就是兵法。
但更高更深入的层面,鲜有名将去探讨,或许意识不到,或许意识到了,却不会去碰触。
毕竟,帝王不需要去总结什么兵法。
“为谁而战”,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是帝王才会去研究的东西。
而在武汉……“帝王”有点多。
“见群龙无首,吉。”
念叨了这么一句,李世民喝了一口茶,又问张德,“若依君之意,怕是武汉群龙,亦将为新龙所斩。”
老张一脸懵逼:?????
这都是说得啥玩意?听不懂啊。
李世民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张德没有听懂,反而自言自语道:“也不知怎地,跟你这么聊上一会,朕亦觉得,一人为君,也无甚意思。人人为君,天下大吉啊。”
“做自己的君王?”
鬼使神差地,老张脑袋里蹦跶出来这么一句话,李世民听了之后,略作思索:“有点道理。”
第七十四章 身毒
跟李董讨论了一下武学之后,老张表示自己的“铀光波动拳”还没有大成,虽然已经比“万佛朝宗”厉害得多,可还是有点不如降龙好几掌。
李董也表示以后少看点《天子传奇》,努力工作才是正道。
“操之,你进宫这就算是伺候完了?”
城北的琅琊公主府也住人,不过主要是琅琊公主生的崽还有亲眷在那里借居。张叔叔也是开府的,作为老帅哥的老婆,李蔻平日里还是住在邹国公府。
知道张德入宫面圣,张公谨也早早地叮嘱过了,让他出宫之后,就去琅琊公主府。
城北的宅子因为时常冷清,这光景陡然一热闹,还有点让人不习惯。
“叔父还要我在宫里伺候一辈子?”
攥着茶杯,老张笑呵呵地看着张公谨。
老帅哥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你要是伺候一辈子,安平能杀了老夫。”
开了个玩笑,张公谨有些感慨:“皇帝少了锐气啊。”
“年纪大了,又已是天下第一,锐气衰退,也是人之常情。”
精气神上的事情,很不好说。这光景要是来个神仙,说能让人长生,那李董还真就锐意进取再度勃发。
英雄豪杰的气概变化,也是随之而动,随之而变的。
“总不见得就说些闲话喝杯茶吧?”
一脸不信的张叔叔看着老张,“湖北总督一事,怎么说?”
“这还能怎么说,本就是合则两利的事情。”
双手一摊,老张对张叔叔解释道,“此时入宫面圣,也就是给人看的,具体谈个甚么,不重要。”
“唔……”
这个路数呢,张公谨很熟,毕竟也经历过。
只是张公谨还有点担心,万一皇帝临死之前想要咬一口,张德的崽固然能活几个,他张公谨的子孙,可就一个张大安一个张大素在外边儿。
倒也不是说张叔叔不忠心,伦理纲常且先不讲,只说知遇之恩,张公谨是牢记在心,从来没有说挂在嘴上。
这一点,张叔叔和杜如晦一样,人品上没得挑。
既担心皇帝杀全家,又担心杀一半……
“叔父放心,皇帝雄才大略,其眼光之超绝,远胜两朝名臣。皇帝思量的,这不是这一朝一夕之胜败得失。”
老张说着,有些感慨,哪怕换个时代,换成李世民穿越到一千五百年后,不说做官如何,哪怕做老板开公司,那妥妥的也是行业巨头啊。
天赋素质差距太大,不亲身感受,隔着朝野,隔着百官,隔着巍峨的宫墙,根本感觉不出来。
万幸,自己当年没有脑抽,想着进入体制里面玩改良……
在人精堆里磨砺几百遍,老张的先天素质,还是远不如这些个贞观君臣,一个个妖到不行。
别说现在活着的了,就算死了的,比如说温二的老子温彦博,老张要是唐朝土著,活不过两集。
得亏游历在体制的边缘,“埋头苦干”“醉心搬砖”,这才有了现在可以跟李董坐而论“道”的资本。
他是听不懂李皇帝神神叨叨的什么“见群龙无首,吉”,估摸着应该是出自《易经》还是啥,意思么……老张一直以为“群龙无首”是树倒猢狲散那性质来着。
没曾想不是一回事啊。
“说实话,老夫现在还是没底啊操之。就是当年老夫去做定襄都督府都督,都觉得有点过分。一晃恁多年,偶有身体不适,还以为就要撒手人寰。没曾想,杜克明倒是先走了一步……”
跟杜如晦的关系,张公谨也是私交不错的。当年杜如晦差点被李建成的人干死,张公谨也是偷偷出了点馊主意,让杜如晦跑了出来。事后么,房杜二人在那里火急火燎,张公谨就护着长孙皇后一众秦王府家小,让房杜二人松了口气。
当年真要是长孙皇后嗝屁,时局变化绝对大得惊人。
长孙无忌绝对不会被“冷藏”那么多年,补偿心理上来说,长孙无忌都会被重用。房谋杜断就未必会被倚重到这般地步,因为长孙皇后、李承乾都死了。性情君王,怎么地也有一点点怨愤。
交情是没必要说得太细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只是这光景,张德入京之后的种种表现,让张公谨有一种皇帝在交代后事的感觉。
于是又让张叔叔有些忐忑,既为皇帝的身体担忧着,又害怕皇帝临死之前的性情大变。
他经历的太多,做不到像张德这样。
当然张叔叔在事业上的经历,其实还未必有老张丰富。
总之,哪家单位受了老张的投靠……至今还没有不倒台的。
两辈子都这行情。
你看这东宫、工部、国子监……一个个都换了颜色。
“叔父,可是婶婶有甚想法?”
老张眼珠子一转,寻思着张叔叔跟自己有什么好感慨的,都是姓张的。思来想去,也就是李蔻还有点想法,皇族出身,又是开府的猛将,虽说待业在家多年。
“嗯。”
张叔叔点点头,对张德道,“操之,二郎在那个大‘塔巴’,是个甚么物事?”
“嗯?”
老张有些意外,听张叔叔的意思,貌似这个公主婶娘,是有别的想法?
“大元岁数见涨,老夫这门庭,读书固然是要读的,可要说出仕,便是有些不易。说到底,这下一代邹国公,只能是大哥。”
琅琊公主生的第一个崽,有四五个名字,不过北宗宗谱上,却是写了“大元”这个名。之所以一直换名字,实在是张叔叔和琅琊公主这么些年的生活环境都在发生剧烈变化,没有真正的安定过。
要么突然“风雨飘摇”,要么突然“富贵荣华”,平平安安和风细雨的时候极少。
要说平淡,还不如蒋国公府。
同样都是行二的小子,张大素和屈突诠比起来,也是个劳碌命。而且张大素要拼一个富贵出来,比屈突诠难多了,他姓张,走仕途天然会遭受排挤和打压。
可要是走武汉这个系统,官位又太低。
最后演变成这个局面,成为波斯湾的大“塔巴”,即是意外,也不意外。
“婶婶属意何处?”
老张也没有废话,自己人无需客气。张公谨也没有矫情,便道:“大象和大素,跟东宫亲善,也就不必老夫筹谋。原本你婶娘也想让大元先做个侍读之类,现在看来,这行市还是有些不明,不若入股一处,置办个产业。”
“那就‘天竺地’最好,侯君集五服亲族,手中攥着西天竺最少十个邦国,丁口十数万,每年收的麻料、粮食、香料,都已经赚得流油。最多一二年,那老匹夫的债务,应当也能结清。这光景,凡是借钱给他的,怕不是都想着赖账。”
债主讨债,倘若对方没钱,便要落井下石逼债;倘若对方有钱,那自然是巴不得再借上三五六七八笔,这是细水长流的人情,锦上添花的功劳。
早先侯君集日子也不好过,哪怕他是顶级权贵,可债主们也不差,不敢说逼死这个豳州大混混,让他身败名裂是不成问题的。
房二郎都能让魏王李泰斯文扫地,何况侯君集还不是李世民的儿子。
“老夫如今也不想恁多。”张公谨摇摇头,“算是留个退路吧。”
以前穷的时候,张公谨在长安城的定远郡公府,一下雨还内涝,现在不缺钱了,偏偏日子也未必好过到哪里去。
他自是半生潇洒,可续弦的老婆想法多,当不了老板做不了主,那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听话。
也难怪李蔻要督促着他来张德这里讨个出路,实在是皇族中人,说不好就被株连。
碰上改朝换代的时候,死谁不是死?你说你不姓李就有用的?
李蔻也是经历过几次政治动荡的,加上本身也在战场上厮杀过,凡事都是走一步看三步。
她也没指望儿子继承邹国公的爵位,从皇帝那里讨来几个伯爵侯爵,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张家的牌子在这里,万一张氏子孙不肖,结果还是惨。
所以,李蔻琢磨的,就是将来万一中国有变,自己的儿子孙子,能够远离是是非非就行。
如今还不明朗,但三五十年后,天竺虽远,亦是中国。
“也罢,正好要处弼去了天竺之后,就要开始修路。沿途有甚膏腴之地,便问土著买上几十万亩。”
“此事不妨碍程三郎吧。”
“一点职务便利,本就是要占了那些地的。眼下的计划,就是盯上了之后,看中的土地都圈下来,顺着官道两侧延伸出去,将来早晚都要修建铁路。铁路修到哪里,地就圈到哪里。至于天竺土著,如今在‘昆仑海’,鲜有说天竺人的,而是‘身毒人’。”
天竺和身毒,发音差不多,但后者绝对是贬义。
这个贬义,唐人不会主动去用,但对“昆仑海”那些南下之人来说,就是要时时刻刻在用。
与其让唐人直面“天竺地”的风险,还不如把风险转嫁出去。恶人嘛,能不做就不做,只是这唐朝路政的触手伸到哪里,减丁的政策,也就开展到哪里。
。m.
第七十五章 南苏州
“大人,‘苏河’的船工都到了,等着大人训话。”
虽说是冬月,但在“天竺地”,人们也就是穿了个长衣,高原上下来的武士,更是有不少还穿着短褂,若非规矩让他们必须穿鞋,脚上的芒鞋早就不知道甩到了哪里去。
王符此时有些疲惫,“昆仑海”那里传过来的消息,大抵上就要在明年迅速“减丁”,几个大部族,都已经抽了不少男丁前往西天竺修长城。路上死得人很多,消息是瞒不住的。
不安分的高种姓武士阶层一直在煽动叛乱,王符虽然挂着官身,但手中掌握的力量,还不足以稳住局面。
这是个比较头疼的事情。
若非投献在他门下的象雄人不少,这些象雄人是常年生活在“象泉河”一带,本就和天竺人极为熟稔,否则也没办法这么快在“象泉河”南岸站稳脚跟。
本地最大的两个部族,一个叫“尤德哈”,一个叫“拉其普特”,但因为政治动荡互相攻伐的缘故,衰败得很快。
不过“象泉河”南岸有其特殊性,神庙密布,上百个宗教流派的圣城,就集中在这里。顺着“象泉河”往东,进入坡地,也就是喜马拉雅山,就是“狮泉河”,这里是各大宗教的圣地,地位相当的特殊。
只是这几年因为“太昊天子”凌驾诸天,伐山破庙的李淳风已经干掉了最少五百座大大小小的寺庙。大量的金银铜器被熔融重铸,整个“象泉河”最大的人造“圣遗物”只有龙骸,以及寄存龙骸的“斩龙台”。
天竺人口中的“苏河”,实际上叫做苏雷雅吉河,不过唐人觉得绕口,直接以“苏河”称呼。象雄人原本称呼它为“象泉河”,但如今也不管圣河不圣河的,汉人怎么称呼,他们也怎么称呼。
因为汉人说了,只要都是唐朝人,那就都是唐人……
“有多少船工?”
“纤夫有十五个队,船伙有五个队,一共二十个队。”
“一千人……”
能够组织起一千人的船工队伍,已经相当的不错。这一片广大地区除了高产麻料作物之外,还高产水稻和小麦,甚至在坡地上,还能有亩产一石半左右的大麦,运气好的话,碰上雪水恰到好处,亩产甚至能到两石半。
整个地区的粮食产量,王符估算过,养活三四百万人不成问题。
不过很可惜,因为各种动荡,战争、瘟疫、减丁、贸易……整个地区的巅峰人口从两百五十万,锐减到现在的四十万不到。
而且不出意外还在减少,北地原本有十几个佛国,现在一个都没有留存,尽数灭亡。
佛国的上层统治者已经换了三四茬,不仅仅是底层流离失所,哪怕是中间的武士阶层,也大多变成了赤贫,不得不流浪在“苏河”流域寻找工作机会。
为了巴结唐人,不管是“尤德哈”人还是“拉其普特”人,不仅仅出卖财富、土地、美女给前来“天竺地”谋生的唐朝权贵,整个地区最大的粮食商人群体和奴隶贸易群体,就是他们本身。
而王符这种“外来户”,则是中间商、物流商,把“商品”输送到有需求的地方去。
实际上,不管是尤德哈人还是拉其普特人,低种姓的贱民,每天都只能勉强一餐,而劳动强度,则是变着花样地提高。
占据最多人口比例的低种姓,大量劳力在三十岁左右就会死于营养不良和过度劳累。
这种极端压榨劳力的行径,在唐人看来是行不通的,只是天竺本土自有一套运行的逻辑在,并且普遍低种姓贱民都能够接受这套思考逻辑。
死亡并非是终结,死亡仅仅是开端。
这一世的低贱,是为下一世的富贵作积累……
王符初到此地的时候,整个人都为之而几欲绝倒,这种极尽愚昧的手段,在王符看来根本骗不到几个士大夫,而士大夫也不信能够骗到多少愚夫愚妇。能骗个一二百年,差不多就要来一场天翻地覆的大动荡。
偏偏天竺地这地界,大动荡居然并非来源于低种姓,而是不同的外来户高种姓在互相打出狗脑子。
“把罐头、肉干、粮食,都拿出来。”
“是,大人,小的这就去吩咐。”
象雄武士嘿嘿一笑,忙不迭地小跑过去,手按腰刀刀柄,然后用本地的方言大喇喇地说了一通,呼吼了一番之后,二十队船工立刻爆发出惊人的欢呼声。
只有这欢呼声,才让王符刮目相看。
在“苏河”这一带,低种姓贱民能够有这种精神头的,也只有“苏河”上给唐人干活做工的船工。
皮肤黝黑,眼球有点向外鼓着的船工们都是兴致勃勃地簇拥在一起,若非有象雄武士用棍棒维持着秩序,他们大概是要一拥而上。
乱糟糟的人群中,有的船工口中念念有词,然后跪在地上用极为滑稽的口音,喊着“太昊天子在上”,听得王符一愣一愣的。
“入娘的……这叫个甚么事体!”
念叨了一声,不多时,有一辆马车远远地奔驰而来,“苏河”上是有浮桥的,马车过关之后,立刻到了南岸。
很快,就看到了马车上的标志,有着新的符号,还有程处弼原先在西军时候用的五星旗。
“大人,是‘冠军侯’的使者!”
“蕃人喊大人,你也跟着瞎喊?!”
王符瞪了一眼兴冲冲的亲随,然后道,“你去接人,我先在这里把奖赏发下去。”
“是!大人。”
“……”
也谈不上入乡随俗,自从鲜卑人和契丹人把“大人”这个称呼用烂了之后,连带着中国奴婢,也都跟着这样喊。
“广交会”中更是“大人”声泛滥,尤其是根脚不济的商人,见了官员,张口闭口就是“大人”,有心劝诫,谁曾想商人用一句“君为地方‘百里侯’,视治下百姓之亲,犹如子女,百姓亦视君为老父母,称呼‘大人’,实乃拳拳之心”,让地方官还真是没什么好反驳的。
你总不能说我没有把治下百姓当子女一样呵护,而是想要刮地三尺,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吧。
建立了这套逻辑之后,那么治下百姓既然像子女……给老子来点孝敬,也就是应该的。
劣币驱逐良币,这个“劣”为什么会胜出,绝非是因为“劣”的本身,而是有便宜不占……特么的不是王八蛋是个啥?
贞观朝的二零后,现在虽然最大的也就五六岁,但“父母官”这个词儿,却是已经知道了的。
中国的纲常伦理还算略有压制迟滞这种变化,但在中国之外,尤其是东海、南海、河中、漠北、辽东、朝鲜等地区,土著们的生活水平实在是低到令人发指,他们根本没有去建立纲常伦理的物质基础。
哪怕是王符现在所在北天竺精华区,除了人口稠密区,在很多自治的乡村级土邦中,有些部族至今还维持着高频的近亲繁殖行为。
究其原因,就是为了保证资源的集中,以求更多的资源再分配。
船工们原先的排列顺序,是按照身体的强壮程度来排,但是唐人来了之后,则是按照长幼秩序。
此时在“苏河”河畔,准备领“奖金”的船工们,排在最前面的,除了队长之外,就是白头发的年长船工。
说是年长,但年纪最大的,也四十岁不到。满头花白的头发,唐人初到见了若是不懂,便会以为这是耄耋老者,不仅仅是须发皆白,还身体佝偻。
“肉干!”
象雄武士拿起一挂肉干,不大,但也有半斤重,提起来之后,用奇葩的“洛下音”高声喊道。
船工们听得懂,他们也都非常羡慕地看着肉干,然后领了肉干的队长或者长者,就会跟着用古怪的口音,念叨着“肉干”“肉干”,然后美滋滋地离开。
他们住得地方都紧靠“苏河”,只不过唐人来了字后,严禁随意把排泄物排入河流之中,所以低种姓贱民们的住处,也就从脏乱差的窝棚,转移到了唐人修建的大通铺中。
条件依旧恶劣,但已经有了公厕,简直的卫生秩序,只要是在唐人手中干活做工的,都会认真执行。
而教育这些低种姓贱民学会听话的方式不是棍棒,而是王符想出来的一个损招。
王符跟低种姓贱民们说,你们现在讲卫生,来世就会成为唐人……
嗯,很有道理,很接地气,很“天竺化”,哪怕王符自己听了都想吐。
“罐头——”
象雄武士自己都有点兴奋地高喊了一声,“罐头!八队一!”
“八队一!八队一!”
所谓“八队一”,就是第八队的队长,他原先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但是现在,他姓八队,名一。然后整个第八队五十个人,分别是八队二、八队三……八队四十九、八队五十。
这是姓名,唐人作为高种姓,自然有这个权力赐予低种姓姓名的权力。
每次听到这些奇葩的姓名,王符自己都觉得尴尬。等到各种“奖金”发放完毕之后,程处弼的使者这才上前,将一封信递交给了王符:“玄策公,这是将军的亲笔,不日正式公文就会下达。不过将军希望玄策公能够尽快在‘苏河’先行建制,附近诸国英才,都可遴选为我所用。”
“噢?!”
王符顿时一惊,他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但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把信打开之后,王符微微一愣:“本地是要设置一州?”
“不错,将军建议玄策公自行命名,上报敦煌宫之后,明年就会定下。”
“唔……既然在‘苏河’之南,就叫南苏州好了。”
“……”
“怎么了?”
“玄策公,下走……苏州虎丘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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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为国献身
提前让王玄策准备好设置州县的原因,就是天竺都护府很有可能就会安置在“苏河”两岸。
一般为了表示对朝廷的忠诚,方便王师入驻,朝贡邦国的王庭、都城,往往都是安置在便于帝国军队出入的道路上。如果帝国的军队经过的时候,会遭遇一条河,那么往往都城就会在河流的北岸。
所以举凡羁縻州的都督府或者刺史府,大多都是当地土族豪帅的驻地,随着羁縻州的消失,也就演变成了建制州县的驻所。
于是如果王玄策要建设南苏州,一期工程的主要土木营造,都会集中在北岸,而不是南岸。
除此之外,程处弼选择王玄策委以重任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王玄策在北天竺诸国走了一圈之后,跟玄奘老法师一样,居然搞了不少拥趸出来。
只不过玄奘老法师的随行者大多都是僧人,而王玄策则是效仿“榻上苏武”,搞了一堆的土邦“公主”……
就现在“苏河”上那帮听话的船工,有一半以上,都是来自一个叫“妮吉雅”的女大君投献。
这些船工,是“妮吉雅”的“嫁妆”,除了低种姓的船工之外,还有十五万亩的耕地,都是可以通过“苏河”灌溉的上田。
围绕着十五万亩耕地,大概有十几个村镇,是“妮吉雅”的附庸、仆从。其中有个镇子,属于“妮吉雅”世代管家家族所有,基本上“妮吉雅”的意志,就等于这个镇子的意志。
而现在,王玄策理论上就是唐朝来的新大君,当地人称呼王玄策为“苏河阿贾德”,意思就是“苏河”的主人。
这事儿吧……王玄策不敢认账,不是说拔鸟无情这种。而是他是带着唐朝官身的,过了勃律山口,就是敦煌宫的地盘,北方蕃人南下,又都是唐朝的鹰犬爪牙,他别说没那个贼心,就算有,也没那个贼胆。
只不过想要给皇上尽忠,给朝廷效死,你得有所牺牲不是?
王玄策失去的只是肉体,获得的,却是皇唐天朝的声威!
壮哉,长孙……王符!
原本蒋师仁差点中招,要不是老蒋灵醒,差点就被天竺娘们儿给睡了。反应过来之后,蒋师仁就寻了个由头,说是要前往“黄冠子”真人那里领点罐头尝尝,这便跑去北面坡地招募雇佣兵。
戒日王朝解体之后的事情,那是军阀、反王四起,而且这些个军阀、反王、土公当真是菜鸡互啄,人死了不少,却一块像样的地盘都没有搞出来。
唯一占据河流开拓生存空间的,居然还是远道而来的唐人。
“太昊天子”这个概念在加强之后,“天命”这个说法,也逐渐在大大小小的土邦王国之间有了认识。
而李淳风几次“伐山破庙”,把诸多圣地打造成了一种形态之后,斩龙台上的龙骸,当真是震惊各方。
各大流派信徒不管原本多么狂热,见到斩龙台上那巨大的龙骸之后,立刻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圣遗物”造假这个事情吧,李淳风还真说不上熟练不熟练,毕竟就算是他自己,看到一堆巨大的骨骸时候,也是差点吓尿。
而中国来的雕刻家们,把巨龙头骨被利刃斩断的痕迹,做的当真是活灵活现,完全瞧不出PS痕迹,这如何不让人震惊呢?
要知道,骨头是真的……而伤口既然也是真的,必然是有顶天立地的大能,手持斩龙剑,把巨龙一剑斩杀。
狂信徒对未知的大恐惧,自然可以从原本的宗教中寻找答案,但很可惜,他们原本信仰的神,打不过“太昊天子”。
“黄冠子”真人的伐山破庙,倘若包装得好听一点,大概就是统一思想认识,加强思想管理,建设对大唐帝国主义事业有益的思想基础。
当年编排“李真人三戏白牡丹”的根脚,那也是李真人把某个以“牡丹”为标志的符号的淫祀给灭了三回。
编排成故事之后,画风有点歪,传唱度却很高。
但本质上就一个意思,“李真人”……牛逼!
那么“李真人”能三戏“白牡丹”,就能两戏“黑牡丹”。今天能戏牡丹,明天就能戏个莲花荷花什么的。信度河的河口有金合欢树,那李真人砍几棵金合欢树,镇杀几个天竺金合欢树变成的精怪,也是实属正常。
眼下在“象泉河”给“苏河阿贾德”当差的象雄人,不是真服气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王玄策,而是服气“太昊天子”,还有“太昊天子”麾下手持六道圣旨的掌教真人李淳风。
阿罗本老神父领会精神然后来一出“西游记”,那也是发现拜了这“太昊天子”啊,这江湖险恶也没那么险恶嘛。
因为江湖险恶就是我,我就是江湖险恶啊!
只不过“伐山破庙”之后,那么多的“善男信女”想要收拢起来再教育,也是相当的不容易。
天竺这个地界,族群极其割裂,没有哪个部族是处于绝对优势地位的。唐人的突然到来,才彻底改变了本地区的政治生态。
随之而来的,不过是“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作为天竺几百个国家的事实主人,唐朝黑手要下,但义务也要担。
十几二十万失意教众哪怕突然全员暴毙,产生的瘟疫也足够让人喝一壶的。
所以哪怕王符再怎么不愿意,为了帝国,该献身的时候就得献身。献身一时爽,一直献身一直爽。
而且只要“苏河阿贾德”没有公开造反,没有学着这个那个豪帅,去唐朝朝贡,那就屁事儿没有。
还是帝国主义事业中的一个好同志嘛。
至于说“妮吉雅”这等天竺土著大贵族的想法,根本不重要。事实上戒日王朝解体之后,军阀们也在寻找出路,其中最好的方法,自然是获得唐朝的支持,然后完成北天竺的再次统一。
只可惜找人打架也得看情况,就算现在找上了“西秦社”的好汉,东天竺那些个军阀,也不是省油的灯,照样找上了“广交会”。
现在东天竺境内,不但有“广交会”“苍龙道”的势力,还有巴蜀豪强以及“茶马道”的地方豪强。
尤其是像剑南龙日天这种特殊存在,因为是张德学生的关系,他能够轻松地借贷到大量资金,同时还能从汉阳钢铁厂直接赊欠一批优质武器装备。
“茶马道”上的护卫团体,目前是东天竺战斗力最高的。
毕竟,能够从剑南道流窜到东天竺,探险本身就已经是“九死一生”,而维持沿途的据点,除了要收买大量沿途土族之外,还要有一定量的军事存在。
这其中又涉及到了诸爨的合纵连横,后期力量的不断锻炼,很考验发起者的统筹能力。
政治、军事、经济、外交……一个都不能少,甚至还要学一点气象学、地质学、考古学以及语言学。
除此之外,对于山地作物要有认识,山区养殖要有概念……一个超大型的系统工程,需要的后方支撑,可不是什么区区钱粮二字可以支撑的。
为了吸引一定量的汉人进入这片地图,哪怕再怎么不喜欢,张德还是帮助龙日天同学打造了一系列的“翡翠”饰品进入上流社会。
老冰种起胶放强光满苹果绿飘正阳绿翡翠A货……赞。
至于给河流改个名字,叫作“金沙江”“金沙溪”,基本操作。反正骠国以北,被称作“大金山”“小金山”“满金山”“金多山”的地界,不知道有多少,反正一听就特别能发财的那种。
三旬老汉大大地坏,不过好歹龙日天同学,享受到了这种便利。
人在剑南喝得是“剑南春”,但“剑南春”能卖到东天竺去。
帝国的各方势力以不同的角色,在天竺粉墨登场。这种情况下,天竺本土的精英或者有识之士们,期望用唐人来斗唐人……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唐人不是不可以跟唐人斗,但要承担其中的风险。以“西秦社”“广交会”这个层面,还没有这个资格在一片膏腴之地上玩黑吃黑。
只有最顶级的中央大贵族,才有下场的资格。
而“妮吉雅”忙不迭攀附的王玄策是个啥?在皇唐天朝的政治版图中,就是个弟中弟。
所以实际上王玄策就是白嫖,不但搂了一只天竺美女,还搞了一堆“嫁妆”。
当然了,为组织献身,王符同志是不求回报的,一应所得,都上交给了组织。
很快,组织上就对王符同志进行了考察,认定王符同志是一个久经考验的帝国主义战士,于是“南苏州刺史”一职,就落在了王符同志的脑袋上。
“妮吉雅”吃了没文化的亏,她要是好好地学一门外语,就知道“刺史”其实不是皇唐天朝的王公,那就是个高等级公务员。
不过有一说一,“妮吉雅”觉得自从跟皇唐天朝的高级公务员睡了之后,隐隐间“苏河”以南的十几个部族,都以她为尊。
可见之前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m.
第七十七章 利好
“漕渠结了冰,不知道会不会下雪。”
“今年冰月也不甚冷的,又有恁多烧炭的,老夫看城南好些坊里,居然还有穿着秋衣做事的汉子。”
在京城的宅子中闲聊,李芷儿正用勺子挖着甜口的熟芝麻粉往嘴里送。这芝麻粉不会太细,特意研磨的粗粝一些,因为这种口感刚刚好。要是细细密密犹如面粉,反而吃起来缺了点口感。
芝麻粉混合核桃酥,加一些橙皮丁,然后用白糖拌匀,隔着瓦罐加热,香气扑鼻不说,更是一等的零嘴儿。
再略作加工,就能制作成芝麻酥,只不过李芷儿不爱吃,反而这种粗加工的物事,最合她的口味。
“天竺也修了信号机?”
“修了也是无用,运气好才能快点传讯。运气不好,大雪封山,那是两三个月的事情。”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敦煌宫为了方便管理“昆仑海”,在北庭投入了大量资源。整个“昆仑海”地区,要不是程处弼自己的关系硬,根本没想有太多的世家成员被流放到碛西州去。
朝廷在贞观二十四年额外设置了一个“府”,比照河南府、京兆府、太原府这样的特殊地位,只不过要降一级。
这就是“轮台府”,并非是军事机构,而是一个正式的施政布政的衙门。只不过想要做轮台府尹,却没有那么容易。
当年能够成立河南府,然后陆续成立太原府、京兆府,是因为杜如晦的缘故。但不管如何,这些府的府尹,说到底是和都城息息相关的。
而这个轮台府,却是地位有点特殊。
要说敦煌宫的阉人没点想法,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实际上,哪怕是平壤宫,好歹当初也是高句丽人的后期大本营不是?在平壤宫当差的地位,内府中的位置,在东宫后面。
这年头,做一个阉人,也是要有点上进心,才能做一个好阉人。
为了让轮台府和敦煌宫合二为一,郭孝恪也收了不少好处,倒不是说内外勾结,而是西军的大本营略作改变,对控制“昆仑海”还有西突厥故地,都有莫大的好处。
军事上的事情,是很直观很简单粗暴的。
不过想要让两者合二为一,没点成绩给朝廷看,也是妄想。所以一咬牙,敦煌宫在“昆仑海”四周,修建了大量兵站。
说是兵站,其实就是信号机站,既是通传驿站,也是兵站,合二为一的地方。而原本风餐露宿的卫士,因为信号机站的特殊地位,待遇相较传统,高了不是一点半点。而这笔钱,兵部、工部甚至是礼部,咬牙都要撑下去。
治理万里大国,对效率的追求,是永无止境的。而信号机带来的收益,又岂是一点半点?
以往一个月的消息传递,现在最极限的情况下,一天就能通传,这使得帝国的核心,能够轻松地掌握万里之外的消息。就算有叛乱,以往要半年左右的准备期,现在可能只要半个月,而平叛,可能都不用等到冰雪消融或者大雪封山的特殊时节。
除此之外,京中大佬以往未必会关心一些底层变化,但是现在,南市的股票交易这么火,韭菜要是不噶……那还是人吗?!
“说起来,今年腊八又不回去?”
“祭祖在哪里祭不是祭?”
江南因为梁武帝这个逗逼的缘故,腊八是三祭合一,江南百姓是没有被恶心到,但光头们都挺恶心的。
因为原先冰月,也就是腊月里,主要就是祭祖和祭五神,但梁武帝说了,腊月初八是释迦牟尼得道成佛的日子,所以得加钱。
老百姓寻思着反正都是祭,给个觉悟者祭祀一下,也没什么,于是腊八就带了点佛门意味。
可这个事情吧,瞧着好像是梁武帝陛下崇敬佛祖,可问题来了,老百姓祭佛也就是顺带。
祭祖祭神之后,再整了点猪头肉,搞点醪糟,爽快爽快就完事儿了。
要啥鸡鸭鱼?!
这事儿吧,佛门中人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捏着鼻子念叨一声“我佛慈悲”,然后就把故事裱糊裱糊,显得特有仪式感。
总之,在普通老百姓看来,跑铁杖庙整个冰糖大猪头,再来二斤老白干,不妨碍自己对佛祖的崇敬之情。
当然了,佛祖得保佑。
“你上一回主持腊月祭祖,都是甚么辰光的事情了?如今我也不在江阴,这算个甚么事情?”
“老二老三不是在苏州?让他们走一遭。”
“他们连流程都不知道,没得被几个老人家骂上一通。”
“不妨事。”
老张摆摆手,根本不在意祭祖的事情,反而拿起手边的文件看了起来,这是“昆仑海”传来的信件,扫了一遍之后,老张眉头微挑:“这天竺的消息要是传出去,怕不是股票又有大涨。”
“又怎么了?”
“王玄策这厮,居然把一个天竺土邦,取名叫做‘南苏州’。临近各家的庄子,都是凑在一起,有的打算叫‘南常州’,有的打算叫‘南杭州’。”
“这算个甚么事情?他还打算吹嘘一番,这是‘海外江南’?”
“嗯?”
老张愣了一下,拍了一下手,伸出食指笑着冲李芷儿点了点,“娘子当真好脑筋,这‘海外江南’,还真是贴切的很。”
“这要是传扬出去,怕不是真有江东儿跑去天竺投生。”
“去又何妨,总要开枝散叶。”
宣传“天竺地”的方式有很多,但这个时节,突然冒出来“海外江南”多了好些个苏州、常州、杭州……不用想都知道,一旦开春,前往“天竺地”冒险的人,将会多不胜数。
而对那些手中攥着“天竺票”的“股民”来说,这就是重大利好!
只不过,这个消息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扩散出去。京中权贵都是忙着先行搭建“南苏州会馆”“南常州会馆”,这些个会馆等到开年,就会招募股本。至于要不要发型“债票”,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总之,在张德手中攥着天竺消息的时候,京中权贵已经忙得不可开交。
噶韭菜是个辛苦活,但京中权贵本着一不怕苦二不怕累的精神,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把韭菜一茬接着一茬地噶完。
过了腊八,皇帝老子请客吃饺子,宫中摆宴,主要是请勋贵和重臣,并不是什么多么丰盛的宴席。主要就是喝点小酒然后吃饺子,和武德朝不同,贞观朝就算吃吃饺子,花样也是多重多样。
只说食材,一个虾饺就足够让历朝历代闭嘴。
除了饺子之外,宴席上的海鲜是个卖点,石斑鱼极多,还有龙虾。大黄花做的黄鱼羹,基本都能保证人人都有一碗。
放老张非法穿越之前,这一顿怎么地也得吃到他当月吃二十九天半的阳春面。但放在贞观二十五年的腊月,宫里面这点开销,毛毛雨了。
老张在跟一条一斤多的花石斑较劲的时候,李芷儿正被几个长公主拉着闲聊,而李丽质则是被几个公主围着,两人都是风头正盛,看得一群驸马一愣一愣的,不时地冲张德投来佩服的目光。
想他们也是惊才绝艳之辈,否则也不会尚公主当驸马。就算没才能,那自己的爸爸一定是有才能的,但想要降服李家公主,可没那么容易。
除了老张这里,也就房遗爱还算给力,虽说李世民几次警告,但今年腊月的聚会,高阳公主还是顶着一个乌青的左眼,默不作声地在那里吃着饺子喝着汤。
“二哥……您是这个!”
有个驸马一看高阳公主那模样,居然连去皇帝老子那里告状都不敢,顿时对房二郎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驯妻手段,二哥天下第一也。”
“一般一般,不过是些许手段,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房遗爱一口一个饺子,吃到大虾仁的时候,那种鲜甜口感,让房二公子很是满意,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这宫中的娇耳,硬是要比江西的好食些许。”
“南昌到底是内陆,吃这甜虾殊为不易。二哥若是想吃,走一遭广州,冯家人还能少了二哥这点吃的?”
“嗳……话不能这么说,总不能时常麻烦别人嘛。”
“二哥这器量,当真是令人佩服。也难怪如此器宇轩昂,令公主殿下也是为之倾倒。”
“都是兄弟们的吹捧,不敢当,不敢当啊……”
眼见着房遗爱肆无忌惮的模样,一群驸马除了佩服还是佩服。皇帝老子都敢不鸟,这房二公子,还真算是勋贵子弟中头二份。
这头一份嘛……当然是还在吃清蒸花石斑的某条江南土狗。
老张正吃着鱼,房遗爱见了,便过去挨着,小声问老张:“操之,三郎那里口风严,他不透露消息,你这边说说?”
“说甚么?”
“这甚么‘新苏州’‘老常州’的,天竺那地界是作甚么妖?”
“甚么狗屁新苏州老常州,那是‘南苏州’‘南常州’!”
“都一样!”
房遗爱摆摆手,然后问道,“是个甚意思?这是要建州置县?”
“怎么?甚么时候房二公子的消息,这么不灵通了?”
“我他娘的还是今天才知道洛阳城多了个甚么‘南苏州会馆’的,前几天回了一趟平康坊,那婆娘还告老子刁状,被老子拖到平康坊一顿修理,如今便是老实了。哼!”
说罢,房遗爱更是洋洋得意,“他娘的,还管老子去哪里快活,老子便让她看着老子寻欢作乐,以为来了京城,就能尾巴上天,真是不知所谓!”
“……”
老张一听房遗爱这套说辞,顿时就服了,这尼玛得亏皇帝身体不好,加上高阳公主和太子也没啥太大感情,要不然不是亲爹牛逼,房遗爱这种作死的模式……还真是天下第一,谁也比不了啊。
第七十八章 地位
开辟种植园、庄园之类的事情,房遗爱半点兴趣都没有,他只喜欢快钱,砸钱进去生出更多的钱,这就是房二公子的爱好。
说起来,跟杜二公子也差不多。
在二代的圈子里,房俊和杜荷,也是一时并称“房谋杜断”,“小房杜”,说的就是他们两个。
房二公子说这里有钢铁厂、高利贷、皮肉生意若干能赚钱,杜二公子就说,高利贷赚得多赚得快……
总之,也算是为大唐的帝国主义市场经济添砖加瓦,还是有积极的正面的意义。
“设置州县?这‘天竺地’已经到了这般田地?”
“中天竺和南天竺,还不行,北天竺今年入秋之后,下坡就有七万多蕃人。象雄本部头人,自带牛羊之数就有四十万。”
也没有瞒着房遗爱,论消息渠道,这孙子还真不怂谁,只是懒得去折腾,一般怎么便利怎么来。
“那这是要生发呀!”
房遗爱一拍手,眼睛一亮,“衣食住行、生老病死……都是赚钱的买卖。这只要投了这些个行当,不愁赚不到钱啊!”
“眼下还是要修路,‘天竺地’不比中国,交通疲敝不说,雨热迥异,施工甚是不便。”
这也是成本比较高的原因之一,同样都是大平原,中原绝对是天底下最优质最适宜的地方,没有之一。人们印象中的黑土地,在传统农耕时期根本毫无意义,高纬、低纬的农耕区,要么缺水要么缺热,总之,像中原这样天时地利都是独一无二的,绝无仅有。
在北天竺施工的难度,工程上并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出在施工人员上。夏季过分的炎热,雨季又跟炎热错开,这种情况,缺少先进的医疗卫生手段的情况下,就是纯粹的填人命。
龙昊在剑南遭遇的状况类似,但毕竟是山区,所以龙昊下意识地控制了规模和进度,也就没有出现大规模的施工伤亡。
但北天竺这里,批量死亡劳工,是可以预见的事实。
有些事情没必要讲透,房遗爱在江西、湖南、江东厮混了那么多年,就算没有具体操持过事务,但也见得多了去了。
捞钱也得与时俱进啊。
“那……老子投钱去‘昆仑海’比较好?”
房遗爱有些抓耳挠腮,他不爱赚辛苦钱,快钱才是他的爱好。投资“昆仑海”,怎么地也得搞个驼队。就算借钱放贷给别人,如今大户都不缺融资渠道,中小户咬咬牙,在街坊里面发行非法股票,也不是什么大事。
贞观二十五年的这个冬天,你只要跟“天竺票”挂钩,去万里之外卖棺材,那也是“绩优股”。
所以明知道这里面钱多多,房二公子还真是有点耗子拉龟无从下嘴的意思。
哪怕是投资金矿,他都没那个心思。
“给轮台府做后勤?”
老张拿起酒壶,给房遗爱倒了一杯,房二公子接过来之后没喝,想了想,一饮而尽然后问张德:“老兄觉得这来钱快来钱多的,还有甚么?”
“抢劫、挖坟。”
老张横了他一眼,简直莫名其妙嘛,自己的爹是江西总督,结果连弯腰捡钱都觉得累,还打算去天竺搞一把……老张就没见过这么妖的二代。
“诶?!”
听到老张这么一说,房遗爱眼睛一亮,“听李道长说起过,玄奘法师在西天竺挖了不少神庙,黄金多多啊?”
“……”
脸皮一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老张小声问道:“遗爱,你还真打算去挖坟?”
“甚么挖坟!这叫……这叫……”房二公子绞尽脑汁,然后一拍大腿,“这叫访古寻迹!”
神特么访古寻迹!
这无耻的嘴脸也难怪娶了公主也敢殴打,瞄了一眼远处的高阳公主,鼻青脸肿的,连脂粉都遮掩不住伤势,亏难这王八蛋下得去手啊。
“这来钱也不快啊。”
“也是啊。”
房遗爱点点头,然后道,“我也弄个‘天竺票’,这总来钱快了吧。”
“……”
我滴妈,要不要这么狠!
房遗爱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说道:“操之你看啊,我呢,先让人吹捧一下天竺古国的器物,这算是古董,对不对?”
“对。”
“然后呢,我掏钱,组个挖坟……考古探险队,专门寻觅天竺的古玩珍宝,这物以稀为贵,价钱能抬起来对不对?”
“对。”
“然后呢,我再让人三天两头放点消息出来,就说这么个挖坟……考古探险队,今天挖着一件珍宝,明天寻得一处宝库。就先学着‘天竺票’,咱也在南市搞个甚么挖坟社,专门招募股本。这钱不就到手了?”
“然后呢?”
老张好奇地问道。
“甚么然后?然后当然是谁掏钱谁当家啊。老夫到时候把手里的股本都卖了,跟老夫有甚么干系?”
“……”
嘿,你这个小机灵鬼,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老张一看房遗爱这壮硕无比的身材,不得不承认,真不能以貌取人,你以为人脑袋里塞满了肌肉,万一塞满的是白浊呢?当然房遗爱连娇滴滴的公主也能暴打,显然塞满的不是白浊,这就不是一个会轻易精虫上脑的牲口。
这王八蛋……跟李世民一样,换个世界投胎,也是能混得风生水起啊。
惹不起惹不起。
“老兄你看这法子可行?”
老张有心说不可行,但还是开口道:“老夫以为可行。”
“成了!正月里就搂它一笔,来,干了!”
房二公子兴冲冲地给张德倒了一杯酒,“敬老兄一杯!”
说罢,一饮而尽,十分满意的房二公子跟张德道了个别,这就回转自己的位子。不多时,他又去找了老婆,高阳公主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跟着房遗爱一起走了。
也没说跟二圣道别,毕竟房遗爱给的理由是上厕所……
回家的路上,房遗爱兴致勃勃,在马车里翘着腿,手指在膝盖上轻轻地打着拍子,哼着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荤腥小调儿。同行的高阳公主一脸的抑郁,大概还是没忍住,对房遗爱道:“我们离开的时候,都没有跟阿耶道别。”
啪!
毫无征兆地反手一个耳光,房遗爱猛地站起来,一把抓住高阳公主的头发:“你他娘的还在摆你的公主架子?!嗯?!”
怕归怕,但高阳公主还是咬牙切齿道:“你这个恶人,早晚……”
啪!
又是一个耳光,直接把高阳公主扇的嘴角流血,房遗爱目光森冷:“愚妇!你以为现在还是以前?”
房遗爱都懒得和这个女人解释,只要武汉存在一天,他房遗爱面对皇室,只要不是亲自提着刀去砍李世民,别说打个公主……打了亲王也就那样。
是现在的李皇帝和将来的李皇帝需要他们房氏,不是他们房氏需要李皇帝!
默不作声的房俊将腰带解开,反手又把高阳宫主摁在了座位上,高阳公主的脑袋被摁在了天鹅绒软垫中,几欲憋闷过去,终于抬头呼吸到了一口空气,却听得“滋啦”一声裂帛之声,整个人突然冷了一下,鸡皮疙瘩全部冒了出来。
“你要作甚——”
啪!
房俊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块肉,完全没有半点感情,将小衣尽数撕了个干净,只听高阳公主一声痛呼,整个马车车厢都开始晃动起来。
外间车夫和护卫们虽然听到了动静,却都面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等回到房宅之后,房遗爱一脸舒爽地从马车上出来,到了门口,然后吩咐了一个女婢:“让人拿些毯子过来,公主有些冷,别让她受了风寒。”
“是,驸马。”
女婢们都是脸色一白,想到了什么,连忙分做两拨人,一拨去拿毯子,等房遗爱进门之后,剩下的才赶紧进了马车。
到了车厢内,就看到披头散发双眼无神的高阳公主正躺在座位上发呆,嘴角的血迹还没有揩去。整个车厢一片狼藉,气味更是让人皱眉。
“殿下!”
“殿下,殿下还好吧。”
高阳公主好不容易缓了过来,被女婢搂在怀中,好一会儿才道:“我无事,不必担忧。”
“殿下,这……这以后日子还怎么过?今日难道……难道殿下没有和二圣说么?”
“说甚么?说又挨了打?呵。”
高阳公主冷笑一声,将婢女披在她身上的袍子裹得紧了紧,身体在微微颤抖,“房遗爱这个畜生说得对,公主……甚么公主……”
她不过是二圣用来“和亲”房氏的工具罢了。
“殿下!慎言!慎言啊殿下!”
“呵……”
双眼透着嘲讽的高阳公主忽然喃喃道:“以往我还看不起李月……如今想来,愚蠢的是我啊。”
她在房玄龄家做儿媳,快活日子连两年都没有。
现在,更别提什么快活不快活,在丈夫的眼中,她这个金枝玉叶的公主,跟平康坊的婊子没有任何区别。
甚至平康坊的婊子,说不定在丈夫的眼中,要比她这个高贵公主还要入眼。
“殿下……”
一个年长一些的女婢,犹豫了一下,“以后……以后还是顺着驸、驸马吧……”
第七十九章 读书人的事
“二公子,这都是一点心意,还望二公子帮忙在孔总理面前,多多美言几句,美言几句……”
京城内外,就没有不知道房二公子威武霸气的。虽说市面上流传的小道消息不多,可房遗爱驯妻如驯马一事,贵族圈子里,知道的人还是不少。
外来的地方权贵不知道这些个行情,但只看房遗爱那做派那排场,可比他老婆高阳公主强多了。
谁家驸马有这等胆量?跑西京天天泡平康坊不回家,完了公主带人来查探,反而是公主吃了一顿好打。
好在平康坊的人别不知道,编排权贵这个事情吧,口风还算很严。
高阳公主收拾不了老公,还收拾不了老鸨?
“啧,这点钱就想让老夫开口,你们是不是瞧不起我房俊?”
披着一件“百狐”大衣,用了红黑白三色狐狸的皮子缝制而成,“安利号”中叫卖那都是两千贯起。实际上两千贯根本没可能卖到,有价无市的那种。
就房遗爱身上这件保暖用的大衣,转手换两匹宝马根本不成问题。
手指勾了一下礼盒上的红色绸缎,里面码放了一层整整齐齐的金币。
“哎哟二公子,小的们哪里敢狗眼看人低?这盒子,是有个小机关,却是忘了跟二公子说了。”
言罢,送礼的老汉连忙点头哈腰,凑过去手指头轻轻地一摁开关,“咔哒”一声,里头便是一个暗格。
看上去是普普通通的半镂空礼盒,实际上内有乾坤。
暗格有个小抽屉,打开一看,又是一层密密麻麻的金币,一卷少说也有二十个。
“嗯……这还差不多。”
房遗爱微微点头,抓了一把金币起来看了看,“哟,还是汉阳造。”
“可不是么。”
“你们‘西秦社’的,想要老夫跟孔总理美言个甚么?”
“这不是小的们心怀一片拳拳之心,想要为朝廷分忧,教化蛮夷么……”
“说人话。”
“小的们想让孔总理调拨些许教书先生前往‘昆仑海’。”
“敦煌宫不是有教书先生么?”
“可这光景,敦煌宫不是要往轮台府迁么。北庭的事情,这薛氏手短,够不着,够不着啊。”
一听老汉打着哈哈,房遗爱撇撇嘴,然后道:“这孔总理那里……也不好交待啊。”
说罢,房遗爱瞄了一眼“西秦社”派来的老汉。
“二公子放心,孔总理那里,也是有一些孝敬的,还望二公子代为转送。”
“好!”房二公子一拍手,“老夫就喜欢你们这样的爽快人!薛氏不愧是薛氏,就是爽气!像太原王氏那些个抠抠搜搜的……啧,老夫都懒得搭理他们。”
言罢,房遗爱拍了拍老汉的肩膀:“你放心,只要钱到位,甚么都好说!”
“那就……恭候二公子佳音?”
“老夫的信誉,还用多说吗?”
“嗳!小的祝二公子公侯万代……”
“哈哈哈哈……”
房遗爱开怀大笑,爽得很。
腊月里虽说忙着过年,可房玄龄又不回来,房遗直也外放做官,京中房氏嗓门最大的,就是他房二公子。
等“西秦社”送礼的人走了之后,房遗爱也琢磨开来:“眼下教育部人手奇缺,教书匠现在是抢手货。还好老夫知道哪里有路子,到时候寻了孔颖达这个老匹夫,让他签个字就算了。这礼物么……老家伙都半截入土了,用得了恁多?还是老夫帮着花差花差……”
“西秦社”给孔颖达的礼物绝对是丰厚,不过想来早就考虑到房遗爱“代为转送”这个事情肯定不靠谱,所以加量又加价。
这房遗爱就算黑心烂肺,黑了一半,最少还剩了一半不是?
过了几天,“西秦社”准备送给孔颖达的礼物,尽数到了房宅。
房俊估算了一下,这么一批大礼,怎么地也得十一二万贯,绝对是出手豪阔啊。
“这薛氏还真有钱啊。”加封的宝箱全部被打开,房遗爱一个人在那里看看挑挑,然后摸了一支玉管做的笔,“老东西要恁多开销作甚?读书人得有读书人的样子,一支笔应该够了。”
跟着房遗爱的仆役们都是目瞪口呆,前头“西秦社”的人送礼过来,自家二公子那叫答应的爽快,总之一句话,孔总理那里,还能不人到礼到吗?
结果一转头……他娘的果然是要黑一点下来啊。
大唐帝国有限责任公司大概三十多年前展开游戏业务的时候,肯定是运营出现了岔子,毛会随处可见,带头黑金黑装备的,就是两代李董。
当然了,现在的李董黑起来最狠,目前还没有人能超越他。
不过这光景,房二公子也是上了点档次,十万贯的礼物……全黑了。
也不能说全黑,好歹还留了一支笔。
“来人。”
“公子,有甚吩咐?”
“去弄个锦盒过来,把这支笔,好好包装一下。”
“是,公子。”
“读书人就要有读书人的样子嘛。”
房遗爱又念叨了一声,等到锦盒包装好之后,这才让人捧着锦盒,前往教育部总理大臣的府邸拜访。
和别人不一样,别人拜访孔总理,那是要排队的。
他房二公子是谁?需要排队?
孔颖达的家人出来迎接了房二公子,在一帮人的羡慕眼神中,房遗爱龙行虎步,进了孔府。
接待房遗爱的是孔三郎孔志亮,见房遗爱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孔志亮也是心中佩服,能不佩服吗?前几天去宫中吃饺子,这王八蛋不告而别也就算了,居然用的还是尿遁。
尿遁其实也没什么,二圣也不介意,最多恶心。偏偏自己尿遁也就罢了,还把高阳宫主也带着走了。
长孙皇后之后还问高阳哪里去了呢,结果听奴婢们回禀,说是被老公直接带回家了,让女圣陛下当场就脸色相当难看。
不过这也不算狠的,更狠的还在后头,居然当街又把公主打了一通,惨叫声街道上路过的都听到了。听说那动静太大,差点把马车车厢都震垮。
偏偏现在房二郎还跟没事儿一样,孔志亮见了,你说怎能不佩服?
“孔总理在接客?”
“接……”
孔三郎一口老血差点没压住,心中暗骂:你爹才接客呢!
“那老夫就等一会子。”
说着,房遗爱还悠哉悠哉地喝起了茶,两泡过后,房遗爱对孔志亮道,“三郎,我现在有个财路,想不想一起发财?”
“甚么财路?”
孔志亮倒也没有矫情,房遗爱这个王八蛋的的确确是个人渣,但有一个好,这王八蛋说带人发财,那是真会带人发财。
这一点,大概是因为跟张德厮混久了的缘故,口碑很不错。
“咱们先弄个行当,就在‘天竺地’,当然不在‘天竺地’也是无妨,横竖就是西域那一块。然后再让人鼓吹一番,就说这里头油水大大的……”
“然后招股?”
“对!”
房遗爱眼睛一亮,“三郎以为如何?”
“嗨……我还以为是个甚么,这光景城北人家,都这么干!”孔志亮轻轻地拍了拍茶几,“几个国公家,全他娘的都是这个路数。最狠的就是杜二,这畜生又被他得手了一回,骗了不知道多少钱。”
“这怎么是骗呢?”
就听不得这个词,他房二公子,骗过人?那都是凭本事挣的钱!
“别人都是弄个甚么‘天竺票’,他倒好,弄个‘东海票’。”
“嘿……这厮有想法啊!”
一听“东海”两个字,房遗爱当时就反应过来,被人吹牛能在东海如何如何,那是将信将疑。
可杜二公子不一样啊,他大哥现在还是东海宣政院的扛把子,货真价实的山头啊。
别人说能在东海淘来好货,真真假假不好说。可杜二公子说要搞个一船珍珠……还别说,可能性不小。
“遗爱是有甚么想法,且先说说,要是行得通,做这一铺又何妨?”
“前头听说玄奘法师在天竺诸地挖了不少庙,得了不少器物。老夫便想着,咱们就在这关洛淮扬之地,也吹捧一番天竺古国的把戏。到时候,再找几个队伍,寻着古城就是开挖,挖着甚么算甚么。回头来京城这么一倒手,怎么地也能……”
孔志亮原本不以为意,可一想,文化人的事情,可以搞啊。
再说了,房遗爱开头就说了,在京城还是要招股的。
这行当做起来,的的确确可以抬一下股价。到时候把手中的股本脱手,一进一出,还真是什么都有了。
孔志亮手头钱不多,不过也的确想搞。他没钱,但有一个教育部总理大臣的老子,吹捧天竺古玩这个事情,他做起来比谁都容易。
文化圈么,玩的就是气氛。
至于探究时间的沉淀感……那他妈是个啥?“天竺地”的过去到底有多少王朝在兴衰,跟他有一个开元通宝的干系?
正思量着,家仆过来喊道:“三郎,二公子,总理让你们过去。”
“好,这就来。”
孔志亮点点头,然后对房俊道,“遗爱,见过大人之后,咱们一起小酌一杯?”
“那就说好了。”
“天上人间,恭候大驾。”
“好说!”
。m.
第八十章 讲究人
“大人,遗爱过来了。”
孔志亮邀着房二公子进来,房遗爱倒是爽快,脸上堆着笑,上前就是行了一礼:“俊,见过总理。”
“见你这模样,怕是有甚事体?”
“嘿,总理慧眼如炬明见万里……这事情嘛,小侄这里,却有这么一桩。”
说话间,房遗爱还没忘了把礼物送上,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拍着锦盒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说道,“小侄偶得‘子云笔’一支,自忖是个不学无术的无赖,要来这等宝贝,着实是暴殄天物。所谓宝物有德者而居之,思来想去,这当代文宗,止总理一人耳……”
“休要胡说!”
孔颖达美滋滋地拂须喝道,“说了恁多好话,是要办个甚么事情?以你的门路,又何必来寻老夫?”
“嗳……正所谓术业有专攻,这文教的事情,小侄这么一个无耻之徒,懂个甚么行情?没得坏了‘教化’二字的名声。”
“噢?房遗爱,你还想着要‘教化’谁?”
“身毒贱民如今身在水火,唯我巨唐天朝,方能拯救啊。”
“身毒?”
老孔一听房遗爱这么说话,顿时明白过来,“天竺那里用不了多少教师吧,如今‘昆仑海’也缺人,之前敦煌宫使者回京述职,老夫也是前往隆庆宫之后,才得了长乐公主殿下的援手。如若不然,也不过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不是不帮,而是这年头教书先生真的缺。别说官学的教授、博士,就是私塾里那些个教人读死书的,也没几个。
真正算得上建立了人才池的,只有武汉,连扬州苏州杭州,都差点意思。
苏杭两地想要源源不断产出合格的受教育者,至少是符合武汉要求的受教育者,那也要等上几年。
这事情急不来,拔苗助长也拔不了多少。
“小侄岂敢从总理麾下抢人?小侄此来,也就是讨个文书编制,将来也好安置一二。番邦小国的地界,能有个流外官当当,就不错啦。”
“唔……”
孔老汉眼睛微微一眯,原本他不怎么上心,现在却是上心了。别人不知道,但房二郎的胃口,一向是很好。他敢夸口,就说明手中有货。不从教育部讨人,只是讨编制,还不占中国内部的编制,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房二公子有人才库啊。
“遗爱。”
和蔼可亲的孔总理笑呵呵地看着房俊,“文书也好,告身也罢,就是盖个章的事情。不过,老夫倒是奇怪,你从何处寻人?”
“小侄哪里寻得到人,不过是找些无赖过来,滥竽充数,糊弄一下蛮子,骗些好处罢了。”
“原来是这样……”
孔颖达笑呵呵地看着房遗爱,一副完全信了你的模样。老了成精的孔颖达心中暗道:这猢狲倒是口风严,罢了,也就是些许事体。
事情很顺利,得了孔颖达的保证之后,房二公子屁颠屁颠地离开了孔府,外面孔志亮早就等着,然后一起去了“天上人间”喝酒。
等到晚上?那不能!喝到晚上还差不多。
隔了一天,“西秦社”的人就大为震惊,因为房二公子真的从教育部那里搞来了“人才”,至少账面上是有了“人才”,都是教书匠。只不过有那么一丢丢小问题,这些个“人才”,暂时还是吃空饷的,压根就见不到活人。
房遗爱要是找不来人填空,早晚被“西秦社”发现。
不过房二公子也不怕,万一真的事不可为,到时候把礼品退回去三分之一不就行了?
口碑是绝对不能败坏的!
房二公子拿人钱财替人办事,那是学的长孙皇后陛下,不是随便乱学的!
“这房二公子好生了得,此事居然能说动教育部总理……”
“听闻教育部也是人手紧缺,这两年但凡雄州上限,都要布置新式学堂。现在连二十个州都填不满,眼下也就是紧着关洛太原诸地,扬州苏州杭州这等地界,都得靠自己。房二公子能从教育部抠出人来,还放到天竺去,当真是手眼通天。”
“难怪当街殴打高阳公主,也是连根寒毛都没有掉,厉害,厉害啊!”
这一波名声刷的震天响,房遗爱很是得意,一边准备发行自己的“天竺票”,确切点讲,是“天竺票”中的挖坟行业……总之,前途一片光明。
毕竟是蓝海市场,蓝得发黑的那种。
国内挖坟,往后要求可是高得惊人,不上九鼎那都没戏。摸金校尉十年之内肯定失业,就李董现在修的坟头,摸金校尉祖祖辈辈搞三代人,估摸着连个口子也开不了。
“操之兄,操之兄,此事还要仰仗操之兄帮忙。”
“武汉也没人啊!遗爱,这事情你不会不知道吧?开年之后,湖北诸地都要兴办学堂,教育部出钱,但人才是武汉提供的。你当教书匠是芋头,种一亩收两千斤?”
“哎哎哎,我也没说是从武汉挖人啊。”
“嗯?”
老张也是一脸懵逼,“你不在武汉挖人,难不成去南昌?你爹同意?”
“大人自然也是不同意,南昌那地界,吏员的贴补都涨到一个月两贯多,就是为了留人,我要是去挖人,大人能打断我三条腿!”
再说了,挖哪里也不能挖江西人啊,那可是他们房家的地盘,哪有挖自己人去给别人方便的?
他又不是败家子。
“那你挖哪里?”
“湖南啊。”
“嗯?”
老张一愣,“湖南哪里有……呃……”
“操之兄,想起来了?没错!就是湖南!”
一拍手,房遗爱笑得欢畅,搓着手笑呵呵道,“徐湖南当年筹备的师范专科,眼下也正好出成果了。他是你正牌的老丈人,操之兄,拉小弟一把……”
“老子拉你个几把……你他娘的歪脑筋动得比谁都快!”
“这个数!”
房遗爱一把拉住转身要走的张德,伸出了五根手指头。
“五百万贯?”
“……”
下意识把惯常的手段用在了土豪身上,房遗爱反应过来之后,连忙道,“钱多钱少是缘分,这湖南的事情,兄弟绝对能帮上忙。”
“老子还要你帮?”
“荆襄!荆襄那里小弟有门路,耳目多得是。老兄不是想弄死那帮杂碎么?只要帮了小弟这个忙,操之你到时候动手,您瞧好了,跑了一个荆襄佬,我房俊的脑袋你随便割,眉头皱一下,我白来人世间走一遭!”
“……”
你他娘的誓言发起来这么快,实在很难让人相信啊。
然而房遗爱脸色又是一变:“老兄你喜好公主,我家那婆娘……”
砰!
忍无可忍的老张抄起拳头,就给房遗爱肚子上来了一拳:“入娘的,你脑子都在想些甚么?!”
“写封信,写封信就成,给徐湖南写封信就成。哥哥,你拉小弟一把……”
王八蛋明明是个两百斤的壮汉,居然直接躺地上抱住了张德的一条腿。
这畜生自称无赖,从来不是说说的。
房二公子从来都是有口皆碑的,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你起来!”
“哥!亲哥!”
“……”
“荆襄那边我真有门路!不骗你!哥哥,帮小弟这一把,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
“我去……房公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东西来!”
“我是我娘生的!”
房二公子斩钉截铁十分肯定。
“……”
良久,老张绞尽脑汁,琢磨着怎么跟正牌老丈人开口。
徐德这个人吧,挺好说话的。可这特么不是关系有点尴尬么,还有一个徐小芳,谁都知道她是他张某人的老婆,偏偏从未过门。
“老哥,你倒是写啊。”
房遗爱有些急躁地催着,先是给张德倒了一杯茶,又是给张德磨了墨、铺好纸、奉上笔……他知道张德不喜欢毛笔,可这不是写给徐孝德的信么。
文化人,得讲究一点。
说罢,房遗爱又给张德揉捏肩膀,“柔情蜜意”地问道:“哥哥,这力度,可还舒服?”
“左边再大力一点。”
“哎!”
老张也是无语,办公室里的幕僚们,也是为房二公子的“风采”而“倾倒”,这他娘的太不容易了。
要不人家能有这江湖地位呢。
这可不是光靠房天王之子就能讲得通的。
要不怎么不见杜二公子混到这个份上?当然了,杜二公子在某些才能上,也是独步天下就是了。
“这他娘的真难写啊。”
老张思忖了再三,喊道,“张贞!”
“宗长?”
“你帮老夫写封信给徐湖南,言辞要婉转一些,内容要详实一些……”
“……”
张四郎一脸无语,但毕竟是自家宗长的吩咐,只好硬着头皮道,“我写一份,宗长还需自行誊抄。”
“放心,写我不会,抄我还不会吗?”
老张一脸骄傲,毫无压力的样子。
正给张德敲腿揉肩的房二公子也是脸皮一抖,他本以为即将上任的湖北总督是个讲究人,仔细一看,这他娘的也不比自己好到哪里去啊。
家书诶,居然找人代笔。
房二公子内心默默地鄙视了一下某条江南土狗。
“右边用点力。”
“哎,老哥您看这力道怎么样?”
“还行吧。”
第八十一章 惊人业绩
要说打“湖南”的主意,房遗爱还的确是找对了人。
因为身份上的特殊性,徐孝德很珍惜现在的工作,来之不易啊。
湖南师范专科学堂并非是专指哪个学堂,它与其说是学堂,倒不如说是湖南诸州师范学校联盟。
只是挂在了一个招牌下面,也就是当初张德、房玄龄推动的那个业务。
徐孝德本职是“土木营造”,本来跟师范也不搭界,但房玄龄要运作江西,就得从外面抽人。
除了在武汉挖墙脚之外,就是额外地培养可用人才。
工程上的人才,房玄龄并不缺,以他的门路,想要什么样的大工,直接跟中央打一声招呼,哪怕是阎立本,房玄龄说要让他过来做泥水匠,照样能办到。
真正缺的,还是教书先生。
哪怕是照本宣科的呆子,贞观二十五年的江西,也是缺得很。
兴修水利、加强交通之后,资源上的流通得到极大提高。总的粮食产出,又保证了总的人口增长,还能在保证温饱的基础上,去追求物质之外的东西。
南昌,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从“南昌地”,变成了南昌县。而且原本南昌县要和轮台一样,是要高配为“府”的,只是被房玄龄自己否决。
在南昌做书办、文员的人当中,有一些人就是洞庭湖出身,用得不多,但也够了。房天王也只是让南昌的本地吏员知道,他房老汉不是离了地头蛇就玩不转,略作恐吓,南昌本地的流外官,也就老实得多。
也因为有了房玄龄的支持,“湖南”旷日持久的土木工程,陆陆续续也修通了不少原本极为难走的“五溪蛮”杂居之地。
比如“越城峤”、“萌渚峤”这种汉时崎岖山道,经过多年努力,像“越城峤”这条极为难走的路,也修通了一条从祁阳县逶迤向西南通行的官道。
为了方便施工,当时选择的路线,和湘水基本平行。过永州西之后,急转南下,一路抵达湘源县,然后就能直接抵达临源县。
而这里,就是赫赫有名的灵渠东头。
只凭这一点,徐孝德的功劳怎么吹都不为过。
这两年冯氏、冼氏入京上贡的路线之一,就是走这里。
也因为修通了这一条湘西官道,“五溪蛮”遗族,加上湘南“莫瑶”诸部,也就更加容易融入主流社会。
历朝历代吐槽的“历政不宾服”的“莫瑶”,因为道路畅通的缘故,陆续也打听到了湖北、江西獠寨的行情。
吃饱了撑的才作反,于是为了“教化”这个事业,“湖南土木大使”为了更好地修路,就陆续在主干道临近地区修建了学舍。
几年下来,“湖南”地面上增加的丁口数量,相当的可观。
当然具体到“温文尔雅”的操作上,也并非全然就是“莫瑶”诸部如何如何宾服。实在是造反成本极高,自立成本极大,而且贞观朝也远比汉朝的技术手段更多。以往难以攻克的山寨,比如九疑山、五岭,架个热气球,山寨中的布置,什么都清楚了。
至于说囤积的大量油脂、松脂,可以烧山一个月都不带重样的。
面对这种状况,“历政不宾服”的状况,两三年就全部自行解决。
不但减少了冲突,账面上增加的丁口,素质上也远胜剑南地区。同时因为“莫瑶”成为熟番的缘故,岭南和原先江南道的缓冲区,从三不管,变成了交流区。
有交流,就不怕一无所有。
除了临源县之外,义章县也成了岭南和江南的交流门户。在这里,有一条贯穿郴州南北的官道。从这条官道,沿着武溪水,过乐昌县之后,就能轻松抵达韶州治所曲江县。
在曲江之北,因为贸易的缘故,设有水、陆、峤三个关市。三关总称“韶关”,是岭南道北部地区,为数不多贸易发达且人口密集的地界。
人口上来之后,韶州治所曲江县的市民阶层,自然也有更高一点的追求,比如说接受教育。
但因为韶州的迟滞性,曲江县的适龄少年即便想要读书,那么也要走大庾山前往江西南昌就读。
谁叫江西总督府在南昌呢?
只是南昌离韶州极为遥远,前往南昌就读还不如直接南下广州。
不过等到“湖南”围绕官道兴办的大量新学学堂之后,韶州人前往郴州、衡州求学的就多了起来。
除了郴县师专之外,还有衡阳师专,这两个学堂,同样都是“湖南师范”的联盟学堂之一。
要说能学到点什么,“湖南师范”最大的特点,就是识字速成。韶州人在这里求学只要一个学年,基本就能南下广州,找个“开蒙”的教书匠当当。
这年头,能够教孩子识字,就已经是相当了不得的本领。
贞观二十三年二十四年这两年,广州市民阶层,最流行的事情,无非就是喝茶、打边炉、请韶州“先生”。
请名师是肯定请不起的,但请韶州“先生”过来教家里的小孩识字,包吃包住逢年过节还有红包,这点还是有的。
也是因为这个,房遗爱才知道“湖南师范”的底子,居然相当的“丰厚”。冯智戴跟房遗爱打交道又不是一天两天,邀请房二公子南下广州胡吃海喝狂嫖滥赌,也不是一回两回。
去的次数多了,房遗爱也会纳闷,怎么广州街坊就这么喜欢韶州人来教孩子读书识字?
略微一打听,就明白过来,除了方便土话交流之外,韶州人居然因为天时地利的缘故,在湖南求学搞了不少能写能算的小年轻出来。
早先房遗爱就以为徐孝德这个包工头是个闷声葫芦,现在一看,闷声是闷声,人家是闷声发大财,是个紫金葫芦。
好宝贝啊。
“湖南土木大使”的功劳簿上,凡是设置关卡的地方,就有市镇。有市镇的地方,就有官办学堂,然后只要市镇靠近县城,就会有“师专”。
若非跨境涉及到权力分配,徐孝德更想在韶州曲江县也设置一个“师专”。韶州官吏实际上也很想,只可惜虽然只是一山之隔,但韶州的的确确出了“湖南”地界。
要说“湖南师范”真的产出多少惊才绝艳之辈,那也是说说的,就是妄想。以“湖南”的资源,根本没可能玩高大上的精英培养。贞观朝脱离中原这个大地区之后,也只有幽冀、吴越、武汉几个地方算是攒出了不菲的家底。
这些地方除了正常的“师范”培育之外,还能搞各种工程学院,只论烧钱,“湖南”是没可能烧得过这些地方的。
哪怕是搞了个船运学堂,洞庭湖这周围一圈,也得勒紧裤腰带很是紧紧巴巴地过上几年苦日子。
所以不管是主观还是客观意愿上,“湖南”本地的一个重要教育投入之后的产出,就是贩卖“人才”。
韶州“先生”就是其中之一,除此之外,“化獠为汉”政策下成长起来的獠寨二代,也能够通过进入“五溪蛮”“莫瑶”等山寨投身“教化”事业,来换取官身。
虽然是流外官,但这些獠寨二代,的的确确是李唐立国以来,第一次出现批量进入体制的非汉人群体。
湘南、湘西诸州县新晋的吏员,大多都是湘北、鄂州等地的獠寨二代。
可以说徐孝德在本职业绩之外,甭管他自己怎么想的,反正额外的业务,直接让当时新成立的教育部好处多多。
教育部总理大臣孔颖达上台之后交出的一份完美业绩,就是来自“湖南”的教化之功。
不看前因后果,那就是孔总理横空出世,江南诸蛮莫不感动……
所以,有没有张德这一层因素,徐孝德在孔总理这里,那必须是“自己人”。
房遗爱也算是歪打正着,孔颖达知道那些官身最后都会落到“湖南”人头上之后,直接又追加了一道福利。那就是当他们前往天竺或者海外哪里,五年之后,就有机会接受教育部的“深造”,“深造”过后,就能进入教育部系统“实习”。
实习期满之后,就是正牌的教育部官僚。
不是流外官,是入流有品的官身。哪怕只是从九品,可品级再小,那也是官,不是吏。
只不过知道有这么一个福利的,除了“湖南土木大使”衙门,“湖南”本地知之甚少。
等到房遗爱把名单填满之后,“西秦社”上下直接被震的七荤八素。都知道房二公子办事效率高,可万万没想到高到这种地步。
要知道从履历上来看,“湖南师范”出来的教书先生,还真不差什么。尤其是獠寨二代,他们有着和蛮子沟通的丰富经验,这种经验,正是现在“天竺地”所缺少的。
大兵、游侠倒是茫茫多,唯独教书先生几乎寻不着几根毛。
“西秦社”砸了大价钱,搞定了这一批“人才”之后,也顺利地把原先掌控的几个邦国,直接组合成了“南常州”。
薛氏除了正常的搂钱之外,通过“南常州”这个平台,自然可以通过“教化”来给薛氏子弟刷资历和业绩。
和前隋直接空降中央到地方的实权衙门比起来,的确是辛苦了一些,也远不如跟着东宫或者弘文阁镀金来得爽,可“天竺地”辛苦归辛苦,资历业绩只要冒出来,朝廷是绝对不会视而不见的。
毕竟,“天竺地”即将到来的顶头老大,是贞观朝的“冠军侯”程处弼,不看薛氏面子,就冲程处弼这三个字,也不可能无视了天竺都护府治下的良好业绩。
有鉴于此,还不等房二公子松一口气好歇一阵子,“西秦社”又送来一份厚礼,让房遗爱打了鸡血一样,立刻不想休息了,反而到处找那些个在“天竺地”有产业的豪门,推销自己手头的重要“商品”——湖南人。
唐朝工科生
第八十二章 学业霸业
作为“湖南土木大使”,徐孝德经过多年的勤恳工作,加上水利、交通上的良好答卷,使得“湖南”四十九县、戍、关的高低阶层都愿意拿他当自己人。最近两年,哪怕是寒冬腊月里发动河工开挖灌溉渠,徐孝德也能组织两万人以上的规模。
这在以前,那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而且因为兴修塘坝、垒砌梯田的缘故,“五溪蛮”的后裔部落,对徐孝德也是极为尊敬,多称之为“徐公”。
到贞观二十三年的时候,秋粮中百分之十五的份额,是从诸蛮、诸獠那里收来的。高成本的投入,几年后的回报,自然也是相当丰厚。
“化獠为汉”的政策执行,遭遇到的抵抗并不剧烈,真正怀揣着小心思的,都是汉化度本身就很高的山寨部族。这些部落的豪帅、酋长、头人,上溯几代人,可能祖先就在历朝历代中做官。
他们有见识,所以更能欺上瞒下,既蒙蔽了王朝的统治者,又欺骗了低层的被统治者。
这是最狡猾的一个群体。
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除非暴力破坏交通线,随着交流的频繁,接触的多了,只要不是纯粹的累世奴隶,都会用脚走路。
“徐公,‘湖南’四十九县摊派学子,各抽十人,是不是……有点多啊。”
在潭州主持冬春清淤的徐孝德,在浏阳水的临时衙署内,跟“湖南”各地学官开了个会。
会上,发展势头好的几个县、关、戍,都有点担心房二公子抽人会不会抽得太狠了一些。
“老夫也觉得多,可房遗爱能跟孔总理搭上话。教育部的事情,老夫也是爱莫能助,诸君都是各地的学官,这学校光靠自己,生计都维持不了。若是把朝廷的贴补减上一些,难不成都去风餐露宿?”
考虑事情,靠理想和良心,那是不行的。当然没有理想和良心,更是不行。
“这一次性补多少来着?”
“一百贯一个人,十个人就是一千贯……说起来,也不少了。”
“关键是这告身,往后朝廷认账吗?”
“孔总理盖了章的,哪能不认账,再说了,那边传了风声过来,说是将来还能参加教育部遴选。说是甚么实习之类的物事,总之是前程无忧。”
“这天竺……到底还是有点远啊。”
“跟官身比起来,远一点怕个甚么?没见《扬子晚报》上说么?这是‘海外江南’,不愁吃喝。”
房遗爱给出来的待遇,着实不算低,再说了,“西秦社”喊什么样的待遇,又不是房遗爱去受着,是那些个下天竺讨生活的才要亲身感受。
当然“西秦社”可以赖账,可赖谁的账都行,哪怕皇帝老子的账,但赖房二公子的账,这个事情,就不太好说了。
“湖南”大大小小主持“湖南师范”的老先生们,自己也就是个刚入流的小官,绿袍在身都几十年了。这光景房二公子扔出来的料头,着实吸引他们这些个江湖老鸟。
只不过,老先生们也不嫉妒,自己带出来的学生固然水平不高,也就是识文断字的档次,可只要能做官,怎么地也算是有了门路。
师生关系,这年头不比父子关系差多少。
而且“湖南”这个地方的教授甚至是博士,和别处有点不一样。他们大多都是儒门内部竞争的失败者,存续下来几百年,也没多少薪火,大多都是边缘人物,只不过恰好房玄龄用人之际,就把他们通过武汉这个渠道,塞到了“湖南”。
愿意来“湖南”战天斗地的儒生,和主流显学大大不同,至少跟孔颖达是尿不到一壶去的。
当然了,孔颖达要是给他们机会做官,这官,还是要做的。
但做官的理念,还是有大大的不同。
整个“湖南”地方学术界,除了受新学影响之外,传统的流派,就是“公羊派”。孔颖达搞《五经正义》对不对?“湖南”地方一帮老先生也搞,版本还特别多,总之一句话:我注六经!
都是搞“微言大义”,“湖南”这里的“微言大义”,主要是用圣人之言来为自己的主张撑腰。
而朝廷早期重用的,都是“谷梁派”。如果说“公羊派”的本质核心是“斗”,那么“谷梁派”的核心本质,就是“顺”。
后者尊王不说,还不限制君权,对统治者而言,选谁根本不用多想。
至于说“公羊派”的革命性进取性如何如何,关皇帝老子屁事啊。
“湖南”地方嘲讽“谷梁派”是“谷粮派”,既有吐槽的意思,也有羡慕的意思。
只好“谷梁派”是真的能吃到“谷粮”不是?
“公羊派”还真是都成了公羊,还是单身的那种……所以绝种了。
这几年,若非因为房玄龄、张德、曹宪的缘故,“公羊派”的那点薪火,本来就该全部熄灭。
但伴随着《扬子晚报》等等新型媒体的诞生,加上李奉诫这个不安套路出牌的“神经病流”文化人,底层百姓,尤其是“贞观后”成长起来的青少年,“国族”概念相当强烈。
别说汉人了,就是鲜卑人、獠人、匈奴人,在对更落后部族的掠夺、镇压中,他们也会以“唐人”自居。
通过《扬子晚报》等等新媒体为纽带,“湖南”原本不多的薪火,自然又重新点燃,但凡在岳州、潭州、朗州的精华区,就不缺少那种高举“大复仇主义”的老派“公羊派”儒生。
这些人,就算没有房遗爱的威逼利诱,本身就愿意“西出阳关无故人”,然后“西出阳关无敌人”。
整个“湖南”的老派儒生中,最欣赏的不是张德,而是程处弼。大概是距离产生美的缘故,在“湖南”老派儒生的眼中,程处弼大概就是忙时打仗,闲时看春秋……然后中箭之后,面不改色刮骨疗伤。
这画面的既视感,传到武汉的时候,老张都不知道这个槽从何吐起。
且不说程处弼压根就不看经典,就说这中箭吧……从来就只有程将军几万几万地射别人一脸,就没听说别人能射中他。
至于刮骨疗伤,更是无稽之谈。
“程将军为天竺都护府都护,我湖南子弟前往番邦,又有何惧?!”
“言之有理,天下风云我辈起,我等培养人才,本来就是要人尽其才。如今天竺实乃一展抱负的宝地,自当勉励自强。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除了抱负之外,房二公子给的待遇,着实不低了。听闻‘西秦社’实乃薛氏之物业,盘亘天竺十数国,如今建制‘南常州’,更是前程似锦。”
不管“天竺地”是个什么鬼样子,只说“南常州”这个名字,就知道“天竺地”的人是有想法的。绝对不是随随便便折腾几年就扔在一旁不管,而是早晚会经营成交州、爱州、欢州那般。
中国内部竞争激烈,海外却是大不相同,对才能不显的人来说,这是个历练的好去处。
只要不死,能硬挺着回来,就算进教育部参加直属遴选这个事情作废,扔到下县做个主薄,总归是绰绰有余的吧?
更何况,教育部总理大臣已经通过气,新的福利明确了一点,至少“南苏州”的学官,品级待遇上不低。
还有另外一笔账,“湖南”的老先生们没有拿出来讨论,有点不上台面。那就是出去的“师范”生,最不济,还能给“天竺地”的商帮行会做个账房先生。
能写会算,这是“湖南师范”的基本要求。
更高层次进入哲学、社会学上的东西,指望“扫盲速成班”变成“清北速成班”,有点不切实际。
典型就是“韶州先生”,其主要业务就是集中在开蒙和学龄前儿童的教育上。能识字能数数甚至能基本的四则运算,就已经是相当的难能可贵。
“依我看,之前谈的人数,咱们湖南四十九县各抽十人,还是不妥。”
有沉默许久的老先生,突然开了口。
“噢?还是太多了吗?”
“不!老朽的意思是……既然要去,那就大胆一点。最多咱们湖南两年三年不增补新的教书匠嘛,咱们这些个老骨头,再撑个两三年撑不得?”
“再增补名额?”
“只怕‘师范生’不愿意啊。”
“有官做,凭甚么不愿意?”
那老先生又道,“湖南四十九县,一共四百九十人,这么些人,填补一两个州,那肯定是够了。可老朽想来,程将军是个甚么样的人物?天竺都护府,又岂会是鱼虾之塘?今日有‘南苏州’‘南常州’,未知明日无有‘南敦煌宫’‘南平壤宫’?”
听得这个老江湖所说的话,连徐孝德也是愣了一下,拂须微微点头:“说起来,有一事老夫一直未曾跟诸君说起过。”
众人一愣,便看着徐孝德。
徐孝德面色平静,对众人道:“今年冯氏、冼氏入京,所为只有一事,那就是让广州成为南京。”
“还有这等事情?!”
“冯氏、冼氏,好大的气魄!”
“不过,如今之广州,却有这等资格。历年整饬交通垒砌堤坝,便是海防,因广州水泥、广州铁料丰产的缘故,这几年广州海堤甚是牢靠。只论规模,广州较之北都太原,怕是两三倍。”
“只是,早先听闻是要设置南昌为京都,怎地变成了广州?”
“瞒天过海之计,正常。”
讨论了一番,众人也明白过来,朝廷这几年怕是进入了改制的高速发展期,皇唐天朝的版图太大,传统的单核统治,成本极其高昂。
但要是形成多核,又容易造成地方势力抬头,搞不好就是“尾大不掉”,然后麻烦不断。
不过随着房玄龄进献“九鼎”,此事就又发生了变化。
比如“平壤宫”,朝廷从“平壤宫”那里,每年也能搞二三十万贯现金,至于说实物税,杂七杂八加起来,也有三四百万贯。
扣除截留自用,剩下朝廷能入账国库的现金,最少也有十七八贯。但“平壤宫”敢作死吗?
不仅仅是“九鼎”这种武力上的问题,就说李奉诫掀起来的“国族”认同运动,就使得分离主义在贞观朝根本没有市场。
简单来讲,李奉诫这个大胆狂徒掀起来的“国族”认同,是奇葩版本的“天下说”,只不过这个“天下”,从一人一家之“天下”,变成了“天下人”之“天下”,又进一步演变成“皇唐天朝”之“天下”,再进一步变成“天朝唐人”之“天下”。
具体到解释上,自然也会出现新版本的“我注六经”,只不过这一回注释的,是李奉诫李狂人的言论。
发展出来的两个流派,一个是《扬子晚报》出来的战斗编辑战斗记者,主张实利,主张为唐人争夺利益;另外一个则是西军出来的年轻子弟,主张宣称,主张“天下”所有的地、人,都归“唐人”这个大概念所有,一个地方的土地、人口,从过去、现代、将来,都是“唐人”所有,只是“唐人”并未实际控制,但它的确为“唐人”所有。
正因为诞生了这种相当古怪的理论,分离主义的独走成本,可以说是极其高昂。
以往一个军阀要搞自立,要面对的只是朝廷,只是一家帝王或者是围绕一家帝王周围的利益团体。
但是现在,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帝王,可能还有“唐人”这个大概念下,有共同价值认知的所有“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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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老马识途
原本“莫瑶”并不过年,不过这几年“莫瑶”和汉人合流,逐渐也开始过年。腊月里也和汉人一样有祭祖,加上祖源一致,每年的新旧交替时节,比武德朝要热闹得多。
郴州治所郴县往东,过了郴水就是马岭山,此地除了有个“马市”之外,还有一个学堂。
除了汉家子之外,瑶人也多有把子女送来读书的。
原本瑶人并没有姓氏,但习惯上已经跟汉人没有区别,也就逐渐形成了自有的姓氏。其中以盘、唐、雷、包围主,往桂水方向,则是沈、赵二姓杂居。
郴县师专学堂的学生,结业之后的主要去向,是郴州本地的银矿、铜矿还有煤矿。如今私人小矿极多,土老板算账又不行,碰上“湖南土木大使”要代为收取矿税,一个不好就是血本无归。
所以,账目得做起来,倒也不是说做假账,而是量入为出、积少成多,平素看了看账目不大手大脚,土老板多少也能攒点辛苦钱。
如果不做官的,郴县师专学堂的学生,也不愁出路。
至少从原本的出身来看,愿景也绝对不会是做官。贞观朝的官吏遴选,要求相当的高。
哪怕是在郴县内部竞争,想要搞一个流外官当当,要砸进去的资源,最少是三代人。其中两代人最少要是地头蛇之间联姻,然后第三代就能凭借这个“威望”和人脉,顺利进入体制中。
只是这样进入体制,也不是“世袭罔替”,运气不好碰上一个厉害一点的县令,想要让自己人攒点家底,抬抬手就能把流外官撸一遍。
所以但凡能成为累世胥吏的,往往都是地方上的顶级豪强。
对郴县师专学堂的学生来说,正因为对本地乡土十分了解,所以也没有奢望过能够做官,临老的时候,能够混个书办当当,那就相当的不错。
只是没曾想,腊月里他们还没有前往给老先生拜访送礼,老先生就先把他们叫到了学堂。
“先生,马上就要过年,这叫学生们过来,是有甚么吩咐?”
有个年长的学生,年纪应该有二十岁,留了二寸长的胡须,头上扎着青布头巾,脚上一双芦鞋也是相当的保暖。
“都坐,先烤烤火。小乙,你去摊几个饼,给大家垫垫肚子。”
“哎呀先生,不用不用不用……”
“先生坐到说话,坐到说话。”
学生们有三十几个,有的是准备长期求学,有的则是两年速成班,还有的则是半工半读,总之,和正经的官学还是有点差别的。
能在师专做学堂的负责人,多少肚子里也是有货的。不过房玄龄和张德的要求相当低,《五经正义》在这里没有市场,《音训正本》才是真正的初级教材,虽然比较让人蛋疼就是了。
“这个呢,老夫之前去了一趟衡阳,后来又去了一趟长沙。这上头呢,教育部给了一笔钱,只要愿意签字去天竺做事的,一个人给一百贯。这是安家费还是甚么费,老夫就不管了,也不拿你们一个铜子。”
老先生搓着手,学堂里烧了好几个火盆子,三五成群围着烤火,听着老先生说话。
“天竺很远,万里之外的番邦。就给个一百贯,那肯定是不行的。韶州先生一年也有十几二十贯,还包吃包住,何必作践自己,对不对?不过呢,教育部还给了告身,去了天竺,就算是做官了。”
“做官——”
话音刚落,整个教室都是哗然,吵闹声此起彼伏,老先生也不慌不忙的,等着学生们激动完之后,才继续说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抬手向下压了压,老先生拂须道:“这个事情呢,是好事,肯定是好事嘛。要说正经仕途,你们机会不大,衙门朝哪里开你们知道,让你们进去坐一坐,怕是没得这个机会。”
“呵呵呵呵……”
一群学生顿时傻笑起来,他们本来就没想过做官,一辈子混个吏员,就是最远大的志向。
只是现在,却是大不相同起来。
居然有机会做官?
而且是眼门前的事情!
“上头的操作,老夫是打听不到的,只是听说可能是玄龄公家的二公子,请来的福利。这算福利吧。”
“算算算,这当然算福利!”
“房二公子功德无量!”
“先生,这等好事……没那般简单吧。”
有人有点不敢相信,毕竟这种事情,有好处,怎么地也该是别人先占了啊。
“天竺啊,也就是你们这些苦出身的,才愿意去。换作老夫的儿子要是去天竺,老夫打断他的腿。”
“哈哈哈哈……”
一群人顿时大笑起来。
老先生也是笑了笑,然后又抬手压了压,“说实话,天竺那里甚么行情,一问三不知。听说连那边的人都是带着毒的,如今都叫身毒人,这要是去了,怕是九死一生。且不说路途遥远,这路上万一有个水土不服,天竺能不能看到都还两说。”
学生们连连点头,有人也是打了退堂鼓,尤其是瑶女,她们大多都是寨子中有身份的,不可能出去。再有一些汉家子,本来就是土老财的独身子,那也是没可能出去冒险,花点钱,人到中年说不定就能混个流外官当当,守业怎么地都够了。
真正感兴趣的,都是汉人瑶人中,地位不尴不尬不上不下的那种,比种了几百亩地的稍微强一点,比土老财又差了不少。
“再一个呢,去了天竺之后,不是说你去了就算数。还是要做事的,做事也不是一二三年,少说也要五年。五年啊,万一客死他乡,这不是血本无归?”
双手一摊的老先生正说着,外面来了个小童,已经端了一盘饼子过来。这些饼是杂粮做的,很粗糙,但是香气扑鼻,除了饼子之外,还有一碟咸菜,就着杂粮饼来吃,相当开胃下饭。
“都吃,都吃,边吃边说。都是今年学堂结余下来的粮食,不吃也是浪费。少待开会结束了,都带一点回去。”
“谢先生。”
“谢老夫作甚?谢孔总理,谢教育部……”
“嘿嘿嘿嘿……”
学生们又是一阵傻笑,也没有矫情,各自找了筷子,一手拿饼,然后夹一点咸菜,吃起来也是相当的香。
瑶女愿意来这里读书,主要还是吃得不错,平日里学堂还有肉菜,主要是猪肉和鱼肉,偶尔还有一些学生家长送来的家禽,再加一些郴州刺史府的贴补,维持这么一个郴县师专学堂,倒也是够了。
“你们若是想要去,就要先想好,要在天竺做上五年。这险情在何处,老夫也不必一一举例,该说的,你们也都心中有数。”
老先生自己也拿了一块饼子在那里啃,吃了一会儿,他又拿了一张纸,上面都是表格,递给了第一个学生之后说道,“都传阅了看看,这个就是表格。到时候愿意去的,就来领表格,填好了,交给老夫。过了年……过了元宵吧,正月里老夫再送到长沙去。那时候徐湖南会在长沙。然后二月初二之后,就要报备,到时候就要去长安。”
有的学生听说要去长安,都是一愣。
不过不等学生发问,老先生就自行解释道:“这去长安的开销呢,你们不要担心,房二公子提前准备好的。到了长安,要去隆庆宫拜访一下,然后一起跟着驼队前往陇右,到敦煌之后,走‘昆仑海’南线。大概那光景,应该是跟着天竺都护府的队伍一起。”
“二月程将军就要去天竺赴任?”
“徐湖南是这么说的,是不是如此,老夫也不好说啊。”
有个小童过来给老先生倒了一杯茶,然后又陆续给学生们添了茶,这才又出去忙碌。
“先生,我不是家中独子,这天竺……我是想去的,不过总要跟大人商量一番。”
“这是应该的,毕竟老话曾言:父母在,不远游。”老先生笑了笑,“不过如今这话倒是差了点气概,李江北那句‘好男儿志在四方’,当真是振聋发聩。”
坐得比较远的几个瑶女听了,都是眼睛一亮,她们下山来读书,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不过一年多两年下来,却是眼界大开。原本寨子中的那点地位,现在看来,简直就是小家子气。
只是她们想要出去冒险,却是千难万难,盖因瑶女中地位崇高的,都有特殊的义务在身,哪里像汉家子那般,可以随时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先生,那我们要是也想去天竺呢?”
有个瑶女没忍住,还是开了口问道。
此言一出,教室内都是为之一静,哪怕已经习惯了有女生,但学生们还是很难适应,更何况,瑶女本就活泼,搅得不少学生心烦意乱……
老先生本着“有教无类”的心思,也没有歧视谁高看谁,听到瑶女发问,他想了想,对几个瑶女道:“你们还是要跟家中先行说明,国朝用人,现在也是有女官的,但是外藩选才,会不会用到中国体制,这个老夫着实不敢承诺。只是,时间尚早,老夫可以正月初专门去一趟衡阳,问问那边是个甚么行情,等回转之后,再跟你们分说。”
“谢过先生!”
瑶女们嘻嘻一笑,都是有些激动,不过又有个瑶女突然开口:“先生,若是我们家中同意,这要是去天竺做官,有甚好办法?”
“这要是内外事情都妥帖了,最安全的,还是找个伴,寻个如意郎君先结婚。”
老先生并没有开玩笑,而是从实际情况出发给出的优选建议。
“哈哈哈哈……”
男生们没有笑,一群瑶女都是笑的前俯后仰,一个个看着男生笑道:“哪个汉子还没有成亲的?如实招来!”
第八十四章 肥年
“侯爷,可喜可贺啊。”
“侯爷你个头啊,好的不学尽学坏的。”
瞪了一眼张贞,本家的家生子们都是在那里窃笑,连准备退休的张乾也是笑着拱手道:“宗长,开国县侯,也是从三品的高爵,是该庆贺一番。”
坐上首的何坦之也是满意地点点头,很是高兴。虽说一直都觉得这个爵位没什么用,但听上去还是挺好听的。
从梁丰县子,直接变成江阴侯,跨度不小。
大概也是为了配合湖北总督这个头衔,给个公爵当当,老张也是可有可无的态度。李董想了想,能省则省,你不是装逼么……就把二品的县公头衔给去了。
这个事情吧,要说在乎,老张还真不在乎。可真不给自己了,还真他娘的有点小憋屈。
“庆贺个鸟,该做事做事,该上班上班,大过年的,凑在一起热闹一下就行了。”
老张说罢,招招手,几个仆役抬着箱子进来,老张手指指了指,身材健硕的仆役们把箱子一一打开,都是红绸子包裹的银元。
一卷银元就是五十个,份量不小。
“冬月里新制的贞观银元,一人两卷,都分了吧。”
“真哒?!”
“你要不信可以不要。”
看着张四郎,老张笑着说道。
“要,怎么不要,一百贯啊!”
张贞搓着手,兴冲冲道,“明年兴许就没机会凑宗长跟前讨赏呢。”
“给你个县令当当,你不要?”
“要?怎么不要?!”
让留在张德身旁帮忙,张贞也情愿,不过外放出去做“百里侯”,那肯定也爽啊。
本家人热闹了一番,坐老张左右的,分别是李芷儿和李丽质。这光景气氛倒也融洽,倒是没有直接撕破脸皮打起来。
李芷儿很满意地看着家生子们在那里领钱,这其中有三分之一的银元,是她出的。另外三分之一,是李芷儿出的。最后三分之一,是张德出的。
“湖北辖域,重新定下了?”
看着张德,安平公主问道。
“定下了,可是有甚亲眷想要谋个差事?这点方便有的。”
“王家有几个哥儿,能写能算,可以寻个县衙做事,不必三官差遣,只做个从旁辅政的即可。”
“吏员也肯当?”
“明年开始,吏员也不差啊。”
“说的也是啊。”
老张连连点头,要说这流外官的社会地位,因为普遍属于一线工作,时不时就要跟老百姓打交道,口碑自然是糟糕到了极点。而吏员又得吃饭,他们的权力来源,是从上层阶级,而不是从底层百姓,所以哪怕民怨沸腾,只要不是造反,该怎么压榨百姓,就怎么压榨,直到压力巨大降服不住,头一个死的,就是他们这些一线干吏。
能够从事一线工作,还积攒出不菲口碑的吏员,历朝历代都是少之又少,用屈指可数来形容,不足为过。
哪怕过了千几百年,这情况还是如此。哪怕中央政府宣传最美xxx,但因为直接接触的缘故,做好了没人夸,但凡有一点点冲突,前面勤勤恳恳的几千个工作,都会被一次冲突直接抵消。
吏治之艰巨,不比修长城来得小,甚至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修长城这个事情,堆砌工时即可,但修吏治,砸多少时间成本进去……黑洞啊。
“这眼见着,就要贞观二十六年了。”
一声感慨,李芷儿眼神略有恍惚,想想二十年前,怎敢想象今天这般地步?她拼了老命,豁出去跟这么个江南子鬼混,才有了今天的结果。斯文、体面、脸皮,早二十年就扔了个一干二净。
只不过现在的地位,却已经不是脸皮、斯文可以干涉的。
“来日方长啊。”
老张笑了笑,“想当初,东风夜放花千树……白瞎了这好句。”
听得他这般感慨,有点“高冷”的长乐公主没忍住,掩嘴笑得银瓶乍破,自觉有些失态,面红耳赤地瞪了一眼张德,然后轻声问张德:“阿奴现在可还好?”
“她还能有甚么不好的?这大过年的,她最欢喜,从冬月开吃,吃到二月。年尾吃到年头,年头再吃到年尾,如此往复二十年……再二十年……再二十年……”
原本还不觉得如何,听得张德这般形容薛招奴,整个大厅都是笑得快活。连有点小抑郁的何坦之,也是咧嘴笑出了几颗老牙。
大厅中都是知道薛招奴的,也知道薛娘子的做派如何。只是这般被自家宗长编排起来,就显得有点喜感。
“张郎对阿奴还真是爱极了呢。”
“是么,小猫小狗养个几十年,怎地也会有感情吧。”老张说罢,又道,“她价钱可不便宜,啧啧,二十年前的十几万贯……”
那地方要不是国家的,鬼才愿意赔这么多钱!
“那阿奴还真是比汗血宝马值钱多了。”
李丽质大概是有点吃醋,直愣愣地盯着老张好一会儿。
察觉到了李丽质的醋意,老张轻咳一声:“好了好了,说这些个作甚,领钱的都把银元收好,少待吃了酒回转,可别路上把钱丢了。”
“哈哈哈哈……”
腊月里的年会就那么几回,老张在这里招呼着自己人,张沧也要招呼着“女儿国”的全体同仁。知道张沧是湖北总督江阴侯张德的儿子之后,卓氏算是彻底翻了身,几百年没做到的事情,一个歪打正着,捡了天大便宜。
卓氏也没废话,张沧跟杜灵芝婚事的一应开销筹办,卓氏都应承了下来。
多少钱都是无所谓,卓氏根本就不缺钱,缺的是一个机会,一个翻身的机会。
要说现在砸钱,把卓氏子弟塞到学校里去读书,然后再砸钱砸一票官吏出来,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时不待我,卓氏能做的事情,其它有门路的土豪,可以做得更好。
等到卓氏十几二十年后培养十几二十个官吏出来,黄花菜都凉了。
现在却是大不相同,卓一航抱住了张沧的大腿,等于就是抱住了张德和杜楚客的大腿。
这两条大腿……粗得简直不像话。
不过为了把两条大粗腿抱住,首先得抱住张沧这条稍微细一点的腿。卓氏通过卓一航,了解到一些行情,那就是张沧在杜灵芝之前,居然跟温二公子家的七姑娘勾搭在了一起,而且温七娘居然还有了身孕。
换作旁人,一看这是小三挺了大肚子,肯定赶紧走的远远的。
但卓氏当机立断,对温七娘那是嘘寒问暖,一应用度很是上心。虽说原本李芷儿就把一切搞得妥妥帖帖,但卓氏这个动作,还是很让温七娘受用,也让李芷儿满意。
已经超出了伸手不打笑脸人的范畴,温七娘说到底还是个小娘,顶着的压力不小。而李芷儿是过来人,当年她跟张德鬼混的时候,早就做好了一死了之的觉悟。
那时候,哪怕有一丢丢亲族或者友朋的支持,都会让她度过得更加轻松。虽说事情最终是张德一手遮掩过去的,但压力之大,可以想象。
到后来留在琅琊王氏在山东的小支生产张沧,那也是琅琊王氏被逼得没了退路,只能硬上。
这也是为什么王等王氏精英虽然的确精明能干,但在李芷儿这里,却没有获得和张氏本家一样的扶持。
心理上的那点小刺,很难消磨干净。
卓氏虽说不懂这些个细致入微的心理活动,但他们感同身受啊。
因为几百年前,他娘的卓文君就是这样被人勾搭走的啊。
代入感……很强烈。
所以临近年关的时候,卓氏先后准备了好几分大礼,除了温七娘本人之外,还有温七娘的双亲。温二公子不待见蜀地商贾出身的土鳖,但看在钱的份上,还有他们对女儿的关照上,也就亲自赴了几回卓氏筹办的京中宴会。
有了温二公子和张沧,卓氏在京城,就算是有了立足之地,而且是站稳了脚跟的那种。
这光景要是有地头蛇还想逮着卓氏放血杀猪,张沧且先不管,温二公子这个大型地头蛇的态度,是一定要考虑的。
而且此事心态很是微妙,杜楚客是无所谓卓氏对谁亲善,毕竟到了他这个地位,嫁女搂钱联姻,还要考虑一介商贾的热忱追捧?
反而温氏因为争婿失利,心理上很需要补偿,讲白了就是需要面子,而卓氏给钱爽快,比张德派红包还要丰厚,这面子里子都有了。温氏再怎么吃相难看,再怎么不讲究,就算为了给女儿搞个日常钱包,也要在这个热热闹闹的腊月里,给卓氏一点点体面。
“这真是过了个肥年啊。”
“七月去侯爷那里领了红包?”
“一百贯,侯爷当真爽快。”
卓一航有些羡慕,感慨道,“甚么时候,我也能去侯爷那里露个脸就好了。”
“快了。”
张申笑了笑,对卓一航道,“开年时运极好,你知道我在侯爷那里,看到了谁?”
“谁?”
有些好奇,卓一航是清楚的,如果不是一般人,张申不可能这样说话。
“安平公主和长乐公主,两位殿下分别坐在了侯爷左右……可见,侯爷还是‘简在帝心’啊。”
“嗯?!”
双目圆瞪的卓一航简直不敢相信,这腊月里过年,总督老大人江阴侯居然这么厉害?简直是热火朝天啊!
不过他虽然不如祖父脑子转得快,这么些日子下来,见识了江淮关洛的各路豪强英雄,也是有了长进,思量了一番,也反应过来:这是皇帝陛下跟侯爷老大人和解了?
因为出身不高,卓一航并不知道上层斗争的情况,只能雾里看花,但即便只是如此,信息量也是极大。
“贞观二十六年……是个肥年啊。”
半晌,卓一航也是如此感慨道。
第八十五章 有钱的反派
“兄长,是不是真的?”
“甚么是不是真的?”
看李奉诫火急火燎地冲到他这里打听事情,结果什么都没说,整个人就以表情包在那里激动着。
“牛啊!不是,生孩子送牛?!”
“湖北新政?”
老张微微点头,“不错,生孩子给牛,但不是送,是借用。”
“哪有借牛借五年的?这不就是白送?”
“管理喂养,也是有农政局有司人员负责,哪里是白送?一户人家每年要多给半成或者一成的收成。此事,钦定征税司衙门也要从旁协助,避免胥吏从中压榨民力太狠。”
“这还是白送啊!”
一听张德这解释,李奉诫嚷嚷道,“就算十年前,这一头次等公牛,三贯出头要的吧。这一头牛能翻多少地?好,就算有的农家不用,那活该穷死,五口人最多三百亩地。拿了牛的,打的粮食肯定要数倍于没有牛的。”
“是这个道理。”
老张笑了笑,“正是因为都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才生孩子给牛啊。不生孩子的,没有牛,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双手一摊的老张,觉得李奉诫有点激动。
李狂人哪里能不激动,这光景他脑子里直接过了一笔账,掰扯着手指头问张德:“哥哥诶,就算是湖南,照多增三个丁口来算,四十九州县戍堡,这按照十年前的价钱,也得九十六万贯填进去啊!这还是湖南!这还是十年前的价!”
“哪能这么算的,你当人是牲口么?你这账算得真是稀奇,你怕不是把湖南各县,都照着两千户来算的吧。”
“两千五百户。”
“做梦呢你,别说湖南,湖北也不可能这般算啊。”
但李奉诫这样的极限算法是对的,这年头算户口,真心不再是算城里人,野人也要算进去。别说野人了,獠人、苗瑶、五溪蛮……都要算进去。
如今都是唐人,用人之际,一个都不能少!
只不过,有生育意愿的绝对不是家家户户都一样,生得起养不活,那就是生了也白生。
比如湖北好了,最大的城市群就是武汉,那么武汉那些个工人,就算再能生,一个人的工资能养活几个崽?然后就是工人生崽政府给牛……他们要牛来干什么?是撸牛奶还是撸牛精?
最重要的是,正如张德说的那样,这不是送,有五年政策期的。
多生一个娃,养鱼成本在武汉高得惊人,短期的义务教育之下,就算只是吃喝拉撒睡,也是不小的一笔开销。
双职工家庭自然可以养两三个,但这年头只要生产,就是高风险,而且妊娠至产后恢复这段时间,双职工就会变成单职工。
除非是技术硬扎的技工,否则很难保证自己每旬收入都能稳定。
武汉这一二十年的发展,最早沔州的工人,已经有人经历过人到中年结果突然下岗事业的恐怖时刻。
若非武汉高速发展期,不愁找不到一份工,这种危急时刻,要是没有亲眷帮扶,搞不好就是全家饿肚子。
一个政策的施行,前期调研论证之所以那么重要,就是要避免政策流于表面。
不过还有一种情况,可以心随意动……
如果你有钞能力……那就一切皆有可能。
“我的哥哥,便是再斩一半,这也得是四十多万贯,快五十万贯啊。整个湖北,比湖南大得多,人口本就繁盛,加上交通发达,这数倍于湖南……也不是不可能啊。”
“对啊,所以老夫准备了两百万贯啊。四倍湖南,这很合理啊。”
老张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冲李奉诫竖起四根手指头,“两百万贯,都是采购耕牛的预算。扬子江的牧场,现在大牲口存栏量相当不错。如果不要二级耕牛,可以选择突厥敦马或者耕马、重挽马。”
“……”
突然李奉诫不想说话,他突然明白过来,自己这个狂人,跟眼前这位老哥哥的思考方式,压根就不在一条线上。
他觉得这是惊人的大新闻……但张德觉得,老子有钱,老子就是有钱,老子愿意烧两百万贯就烧两百万贯。
新官上任三把火,谁规定一定要烧下面的?
作为全新的湖北总督,学习一下周幽王也没什么不可的嘛。
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他张总督……也可以发牛戏百姓啊。
快乐就完事儿了,要啥调查报告。
“哥哥,你跟小弟说实话,你打算上任之后投多少钱?”
“老夫投甚么钱?这都是老夫跟朝廷谈判之后,截留的湖北本地税赋。正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等等!”
李奉诫嘴角一抽,“截留湖北本地税赋?”
“皇帝答应的,不信你可以进宫去问。当然也不是全部截留,三成还是要继续上缴,七成截留。”
贞观二十五年整个湖北,或者说,仅仅算武汉的话,其产值就占到整个帝国的一半以上。
光钱税都让人吃到爽,更不要说大量的实物税,直接导致武汉形成了大量的官方交易仓库。
是内府和民部联合对外经营的门市,等于就是没有榷场编制的榷场,而且还不是面向蛮夷,而是面向全社会的超级榷场。
以棉纺为例,武汉本地棉花产量不高,但是来料加工却很丰富,这加工之后,棉布工坊大多都是缴纳实物税。工场主倒是想给钱呢,朝廷官僚也是傻子啊。棉纺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中,都会是紧俏货。
尤其是在北方地区,这就是硬通货,哪怕河北高产棉花,情况也没有太大变化。
所以对内府和民部来说,这些个硬通货,哪怕稍微打个九五折,一进一出的职务便利,就能赚个几万贯。
至于说更狠一点,把上等棉布,说成泡了水发霉的次等货……偶尔可以做一回,但不能天天做日日做,武汉本地的消息传得很快。谁谁谁吃相难看一点,别说江汉观察使府,就是地方报纸,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这年头,办报的大佬多得是,朝廷能够管理的新媒体,大多都是集中在两条运河沿岸,至多再加一个海外领地和丝路。
其余发达地区,根本没办法搞成官媒喉舌。
“哥哥居然说服了皇帝?”
“说服个屁,这是要干活的。”
老张摇摇头,道,“你当这钱好拿的?荆襄那些个老世族……杀人的是我张德,到时候再救几根独苗的,是他皇帝陛下。”
“除此之外,你当砸钱之后就不用出业绩?当然老夫也无所谓别人怎么看,只不过老夫要是出不了业绩……寝食难安啊。”
一声感慨,老张心中暗道:小霸王学习机本就任重道远,这要是再走点弯路,这他娘的受得了?
所以老张也不管那么多,湖北省的青年男女,必须交配,必须生!
不但要生,还要生得多!
湖北总督不差钱!生得多!奖得多!
管你有没有婴儿潮,没有婴儿潮,老子自己砸钱砸一个婴儿潮出来。
除了短期福利政策之外,长期的工作环境改善,也是循序渐进。也不是说老张自己有啥工人阶级的情怀,为了小霸王学习机,该剥削的时候,就得往死里剥削啊。
不榨干工人阶级的最后一滴骨油……他还是人……他还是大资本家大封建主吗!
一个优秀的权贵资本家,必须把一黑彻底!
“哥哥,这要是生得多,养不活怎么办?”
“好办啊,养不活给别人养。养活一个做工的苦力,这才要几个钱?”
黑心权贵资本家面不改色,李奉诫听了顿时一哆嗦,只觉得这敲骨吸髓也就到这个份上。
话是这么说,但老张也清楚,短期内……至少二十到五十年之内,这个庞大的帝国,不会养不活倍增出来的人口。
养活三千万人口,哪里需要两千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两百万平方公里都不需要。
每年兴修水利而增加的账面田亩,就足够广种薄收把人口扩充到“亿”这个单位。
想要让老张针对最最底层的土鳖敲骨吸髓,那也是有的等。
“这万一……”
“没有万一!”
老张神情坦然,直接打断了李奉诫的话,“真等到甚么政策福利都不灵光的那一天,老夫……你……皇帝……早他娘的死了不知道多少年。”
忽地,老张嘿嘿一笑:“到了那一天,任亿万人赌咒发誓,干老子屁事。哈哈哈哈哈……”
在李奉诫目瞪口呆的神情中,张德笑得极为狷狂放肆,像极了戏台子上那些个让人恨不得当场打死的反派。
李奉诫喝了一口茶压压惊,心中不断地盘算着,这二十年之后,湖北一地的人口,岂不是就能千万?
五十年之后,又是多少?
整个皇唐天朝,会不会真的就亿万人口?
那该是何等的惊人!
只是,李奉诫又觉得有点毛骨悚然,倘若真到了亿万人口的一刻,这要是有人再喊一声“苍天已死,黄天当立”,那规模……一定不会只是百万黄巾这么简单吧。
一时间,李奉诫便感觉自己已经看到了那一天,密密麻麻的人头,犹如长城万里。
第八十六章 急流勇退
岁末,洛阳宫前所未有的热闹。除了勋贵子弟之外,皇族中人只要是有头有脸的,都陆续前来朝圣。
问候了太上皇和皇帝之后,热闹又情不自禁地转移到了张德这里。
虽然做得不明显,毕竟洛阳宫还是李皇帝的地盘,宗室谁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除了宗室,得了赐姓的有钱阔佬也不少。东南西北都来了,不但有怀远郡王李思摩,还有平海州刺史平海伯李秀。
后者因为首倡“天后宫”一事有功,这几年都是风生水起,不要太爽。
“侯爷。”
“侯你妈个头,跟别人学个甚么拍马屁?”
老张抬手就给李秀脑袋上拍了一下,堂堂平海伯被打,不但没有不爽,反而呵呵地傻笑:“这不是时下兴这个么。”
挠了挠头,李秀搓了搓手,对张德道:“黑齿部现在都跟着改了姓,这光景,正琢磨着弄个堂口出来。”
“听说有个宗室要嫁女给你?”
“是有这么个事情。”
李秀眼睛一亮,“女圣陛下听闻此事,便想弄个赐婚,我便琢磨着,在京城也搞个产业来着。京中过活,当真是大不易,要不是攒了点钱,简直是丢人。”
原先他还是黑齿部少族长的时候,寻思着这人生在世的开销,不就是酒肉管饱么。哪里想到来了几回京城,这公关费用就高涨得离谱。
虽说他是长孙皇后跟前的红人,可也是赐姓的蛮子,外来的肥羊啊。
对京中大佬们也好,底层芝麻绿豆官也罢,这要是不宰一刀,简直对不起自己的职业操守。
好在李秀家底也丰厚,还有杜氏、张氏、长孙氏为靠山,平日里稍微打发一点,也就过了。
不过他也是有想法的,思来想去,问题还是出在根脚上。他一个蛮子出身的,到底没有老世族新贵那般硬扎,族内要学习中原搞堂口,他便想着本家嫡系,就置办在京城,与国同休么。
换成老张,当然是不愿意这么干。不过黑齿部有点特殊,他们想要洗白,这一代的当家人李秀,就相当于当年的长孙晟。
要出成果,能混出江湖地位,还得看第二代的长孙无忌,甚至第三代的长孙冲。
李秀可不敢保证自己的儿子孙子能够跟长孙无忌长孙冲那样才学爆棚,他自己也是阴差阳错,胡乱中抱上了一条大腿……
踩狗屎运这个事情吧,可一可二不可三。
“以你如今的资质,皇后就算要赐婚,起码也要把宗室女郎抬为公主,才会赐给你。阿秀,明年说不定你就是一个驸马了。”
老张笑呵呵地拍了拍李秀,“你这样也好,朝鲜道的事情……早点抽身最好。就算要留点族人在平海州,记住一点。”
“是,张公赐教。”
“反贼杀无赦。”
李秀一愣,旋即脸色肃然,“张公放心,此事我省得。”
谁是反贼?黑齿部当年的敌人、朋友,新罗诸州之后,东海之畔诸国之民,谁扎刺谁就是反贼。
讲白了,黑齿部想要洗白,只有杀同出一脉的“反贼”越多,这在唐朝体制中的位置,也就牢靠。
哪怕将来改朝换代,谁敢说他们家不是京畿李氏或者朝鲜李氏?
“道理很浅白,明年老夫就未必能够在外走动,你若想要给族人带些福利,自去江阴或者武汉便是。”
“是,多谢张公提携!”
老张给出来的承诺,是相当的有含金量。
实际上这阵子平海州的压力也不小,太子就要前往东瀛州,这往后在东海、鲸海捞钱的大户,就是东宫幕僚以及属臣。甚至可能还要加上一些投献在太子府门下的东瀛州“带路党”,这些个家伙,是平海州的真正竞争对手。
而且论下限,不是李秀瞧不起扶桑诸地的地头蛇,这些王八蛋的下限就是没有下限。
黑齿部从微末发展到现在,已经到了瓶颈期,再更进一步,就要面对朝鲜道“新贵”们的集火。甚至可能还会引来东海宣政院底下实权官僚们的打压,这无关亲近不亲近,国朝政策就是这样。
朝鲜道的这碗饭,鲸海航运路线上的这口汤,已经到顶了。
贞观二十五年的平海伯李秀,摸到了整个东海体制的天花板,哪怕他卖屁股给李皇帝,都没办法突破。
新贵和老世族们,可不会因为你首倡“天后宫”,就会卖你面子,利益之争,从来就是谈不上感情不感情。
李秀选择新的出路,也是因为眼界开拓,他不是黑水靺鞨前几年那头惹恼了张德的蠢驴。如今黑水靺鞨三星洞何在?昙花一现,成为东北各部的谈资,再无其它。
曾经三星洞的毛皮、珍珠、药材、木材、石材等等贸易路线和市场,全都被蒙兀人瓜分。
靺鞨人最恨的不是张德,也不是长孙冲,最恨的,就是这个莫名其妙的三星洞东洞主索尼。
李秀很有自知之明,在朝鲜道的事情,知道已经到顶,立刻开辟新的出路。他也没想着单枪匹马,而是在等一个时机。
这个时机,就是贞观二十五年的岁末,见了三圣人之后,便来张德这里卖好。他本来就跟张三郎关系密切,又跟唐俭家的唐五郎有过命交情,在张德这里,只是亮个相,就足够让张德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人。
那么一句轻飘飘的承诺,就足够让他这个蛮子出身的杂部族长,在有生之年,直接洗白成国朝新贵之一。
跟李秀寒暄了一番之后,与会权贵多有惊讶。他们知道黑齿部的蛮子跟“华润号”有交情,但却不知道,这个平海州刺史平海伯李秀,居然跟湖北总督江阴侯张德这般亲近。
连蒋国公家的亲眷,都有些好奇,有人问屈突诠:“二郎,这平海伯……看着跟张江阴颇为亲善?”
“操之伴当之一的张三郎,在朝鲜道主持业务时,从旁协助者,正是平海伯本人。”
屈突诠犹豫了一下,又道,“那‘天后宫’首倡一事,你以为随随便便一个蛮子就能想得到?”
“二郎是说……”
蒋国公家的人都是面露诧异,万万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当年那句“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绝对是神来之笔。虽说李秀因此和封侯绝缘,至少这贞观朝,是没可能封侯了。
但是,在这贞观朝,“平海伯”这个伯爵,就是天下第一伯爵,无出其右。
“咦?这平海伯,居然又去了皇后那里说话……”
李秀这一通骚操作,简直把当初敲他竹杠的大大小小官僚们都惊呆了。要是就跟长孙皇后带着点拍马屁的交情,那还不算什么。可一看张德居然还跟他有说有笑,这就有点让人恐怖了。
现在好了,瞧着长孙皇后和平海伯之间,也不是简简单单的阿谀奉承的情分啊。
“操之,听秀哥说,他准备举族内迁京畿?”
“怎么?郡王看人困难,准备出钱相助?”
“老夫出他娘个屁。”
咂咂嘴,喝了一口葡萄酒,大概是有点冰,哆嗦了一下,怀远郡王又换了温热的黄酒,里面还有姜丝,少许红糖,这就很温暖。
舒服了一阵,李思摩才道:“操之你看,这内附的事情,是本王起得头吧?”
“说人话。”
“子曰:……”
“说人话。”
“你看本王要是迁入京畿,得多少钱?”
“……”
老张横了李思摩一眼,“黑齿部多少人?怀远多少人?”
“那就本王这一系呢?剩下的,都留在河套。”
“京中百几十万人口,郡王这一系,少说三四千人有的吧。”
“三四千……还是太多?”
“这几年能够举族进入京畿,还能占下一块地盘的,要么是荥阳人,要么是山东人,你看关陇老世族去了哪里?不都是长安?”
“唉……早知道当年迁都的时候,就来洛阳!”
不过李思摩也是知道,那时候也没戏,皇帝还得让他盯着丝路盯着河套盯着草原。
这么些年,给老板干得脏活有多少,他自己都数不清。被他卖到全国的突厥族人,没有十万,五万有的。至于铁勒人……反正当年夷男嗝屁之后,他最少赚了两百万贯。
当时一个铁勒奴工的卖价,都是一百五十贯朝上。
当然这钱不是他个人的,两百万贯,陆陆续续卖了不少年,每年都要上缴几万十几万贯,这些都是内府的一些开销。
后来太原宫整饬,这钱也是从这里出的,没有动用国库。整个太原宫,属于私产中的私产,围绕整个太原,“皇庄”也不在少数,遭受重创的本地老世族,就是王氏。
脏活干多了,再怎么觉得自己死有余辜,可也会妄想着有个好结果,比如说安享晚年。
当然丝路和草原上的部族,要是知道李思摩居然安享晚年……大概都会咬牙切齿睚眦欲裂肝肠寸断。
“要迁徙入京,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这丝路上的事情,郡王最好早做打算,选个合格的继任者,对二圣对朝廷,不但要忠心耿耿,该出手的时候,也得是一条最好的恶狗。”
两人合作多年,有些话讲得粗白点也没关系。虽说李思摩自认是“圣人可汗”陛下的忠犬,可不代表别人也能说他是狗。
也就是张德和他关系深厚,老张这番话,不但不觉得刺耳,反而听着就是肺腑之言。
“斛薛部的小子,可还行?”
“薛不弃做个刽子手还行,让他学郡王这些年的手艺,差了道行。”
“契苾何力今天也到场了,操之看他如何?”
“唔……”
要说干脏活的手艺,李思摩绝对是顶级的,后继者最好还是选李思摩的儿子孙子哪怕是侄儿也比较好。
不过显然怀远郡王整个家族也是怕了,脏心烂肺的事情干得多了,又常年在唐朝内厮混,他们也怕冤死的族人追魂索命啊。
又不是人人都跟李思摩这样煞气十足。
“郡王问过大郎没有?”
“本王,老夫……对李毅是抱有厚望的。”
很难得流露出了软弱的神色,李思摩看着张德,“不瞒操之,想杀老夫的贼子,并不比想杀操之的少。只是,老夫不像你,能够处之坦然。”
当知道张德根本无所谓自己死不死儿子的时候,李思摩都惊呆了。他伺候过很多可汗、君王,这些个君主帝王,说到底还是带着点人性的。
可张德呢?
再回想当年,张德还是十四岁的青葱少年,就已经“恶贯满盈”,回味一番,李思摩更是觉得惊惧。
“狂犬”到底不是真的狂犬,但不声不响毫无动静的江南土狗,那是真他娘的让人害怕被突然咬一口啊。
“契苾何力……”
老张念叨了一声,微微点头道,“伯舒兄倒也是推荐过这个人,若郡王觉得合适,可以引荐给二圣。之后若有用得到张某的地方,郡王再来知会一声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