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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鲨鱼禅师     唐朝工科生txt下载     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七章 勇猛精进

    “那罗僧诃跋摩?”

    李秀和李思摩前后脚刚走,广州冯氏的人就凑到了张德这里来,腊月祭祀前来观礼的冯氏子弟,这次是冯智彧。以前虽然也入贡过几回,但面圣次数很少,至于说跟张德打交道,那倒是相当的多。

    有些冯氏不方便做的事情,挂了“华润号”的名头,倒是好做的很。比如说奴隶贸易,“广交会”固然是做了脏活,但在进口奴工时候的名义,且借用了“华润号”的渠道,省了很多公关费用。

    御史们就算想要敲冯氏、冼氏的竹杠,也得看明面上站台的人是谁。

    此次年关进献,冯氏一如既往掏了不少真金白银出来。不过光进献财帛,没什么意思。

    现如今每年为了哄皇帝老子开心,地方巨头也是绞尽脑汁。

    冯氏有一个优势,那就是走南海、苍龙道,然后进入南天竺,基本上没什么对手。又有武汉的技术支持,加上早年和李道兴“结盟”,“广交会”这个平台可以说相当的宽泛广大。

    “对,南天竺有一盛国帕拉瓦,其老国主同遮娄其国争雄失败,继位者以为父报仇之名,连战连捷。新主之名,正是那罗僧诃跋摩。如今,被‘广交会’俘获,眼下应该还在上海镇。”

    “甚么意思?”

    老张有点听不懂冯智彧的意思。

    “张公……”

    冯智彧犹豫了一下,小声地问张德,“张公,这南天竺盛国为‘广交会’所灭,其土地广大,港口甚多,若置督府,亦是……”

    听到冯智彧这么一说,老张顿时明白过来,很是诧异道:“一个南天竺盛国,怎么地正兵五万有的吧?”

    “倒也是不止恁多。”

    说到这里,冯智彧居然还有点不好意思,“广交会”干掉帕拉瓦王朝,纯粹是个意外。俘获的“天竺奴”数量,实际超过十万之数。不过南天竺各国大同小异,都没什么战斗力。

    加上当时“广交会”之所以介入帕拉瓦和遮娄其两个大国之间的争霸,纯粹是因为那罗僧诃跋摩这个帕拉瓦王朝的国王太嚣张。

    把“高达国”故地控制之后,稳定的社会环境,保证贸易航道的畅通,才是“广交会”的需要。

    而其中一条航线,就是南下狮子国。

    问题就出在这里,帕拉瓦王朝居然要吞并狮子国……然后吞并的过程中,居然还驱逐了“广交会”的商船。

    驱逐也就罢了,还占了两条贞观八年造。

    “广交会”的人寻思着老子还没打你呢,你特么倒是嚣张到这个地步,于是从东天竺临时招募勇士两千,裹挟仆从兵五千,加上“广交会”自己掌握的退伍老卒五百,江南剑士五百,剑南土兵五百。

    总计八千五百兵力,然后顺着海岸线,又从“羯陵伽”国借兵一万,从东“遮娄其”国借兵一万,外加李道长那里借了一道空白圣旨,联军一口气打爆帕拉瓦王朝集结起来的十几万乌合之众。

    说是乌合之众,帕拉瓦王朝在和遮娄其王朝的争霸中,见过血的老兵还是有五万之众。只是没什么卵用,帕拉瓦王朝的武器装备极其落后,根本破不了“广交会”核心精锐的护甲。

    最后让人哭笑不得的是,打爆帕拉瓦王朝的过程中,“广交会”最吃力的,居然是维持联军秩序……

    因为不管是羯陵伽国还是东遮娄其国的盟军,他们沉迷痛打落水狗不能自拔。南天竺诸国都知道奴隶贸易赚钱,联军的土兵简直是欣喜若狂,激动的不能自己。

    一场闹剧过后,死伤最多的原因是争抢财货以及奴隶。

    其中羯陵伽国的土兵,死于群体性踩踏的数量,居然超过了三百人……

    可不管怎么说,“灭国之战”就是“灭国之战”,俘获了一个盛国的国主,怎么地也是个功劳。

    问题就出在这里,他们“广交会”是什么性质的组织?

    跑出去灭国,还从李淳风那里借来了空白圣旨,这事儿吧,可大可小。

    冯氏上下有点坐蜡,又不能擅自把一国之主给宰了。一咬牙,就把那罗僧诃跋摩这个猪头三运了回去。

    甭管事情怎么定性,一国之主的生死,你要是程处弼这种妖孽,那随便杀,杀了之后,皇帝老子说不定还给你点三十六个赞。

    可冯氏能这么干吗?

    冯氏祖上到底是出过皇帝的,老冯盎各种乖顺,才赢得了李渊父子的欣赏。

    麻烦从南天竺带到了苍龙道,又从苍龙道带到了交州,李道兴一看,寻思着这好歹也是个大事儿,还是直接入京算逑。

    冯氏听从了李道兴的建议,就让人把那罗僧诃跋摩运到了上海镇。

    原本这一代雄主还想寻死来着,但冯氏的人说了,你要是敢自杀,就把帕拉瓦国数十万百姓全部卖成奴隶。

    那罗僧诃跋摩一咬牙,想着自己好歹也是一国之主,到了皇唐天朝“太昊天子”跟前,他倒是要问一问:你就是这样教育治下子民的?

    冯智戴怕麻烦,之前还吩咐人把那罗僧诃跋摩的舌头给拔了,只是一想着万一大出血死了,那就真是大麻烦,只好作罢。

    不过冯智戴也聪明,想着正好张德在京中,让张德圆转一下,说不定这个事情,真能定性成功劳。

    而且李道兴之前也跟冯氏说了,这光景,正好趁着皇帝老子要搞天竺都护府,不如就跟着掺和一脚,混个督府或者刺史府,怎么地也要正式一些。

    打个时间差,正月里再把那罗僧诃跋摩押送进京,岂不美哉?

    这样一来,有官方正牌身份,有战功,有斩获,开疆拓土扬我国威,简直是牛逼的不要不要的。

    只不过骗谁都容易,骗行伍出身的马上皇帝李世民,就是作死。所以得有中间人先去探探口风,把事情做得漂亮一些。

    起先第一选择绝对不是张德,而是长孙皇后,然后是房玄龄。

    但冯智彧前阵子去张德府上赴宴,眼见着长乐公主和安平公主左右陪坐……那还寻思啥。

    要啥自行车!

    一番详聊,老张这才明白过来,感情冯氏和李思摩、李秀两个颠倒过来,后面两个姓李的如果是急流勇退的话。冯氏以及“广交会”,就是勇猛精进。

    南天竺这个意外之喜或者飞来横祸,就看怎么操作。

    “只怕很难设置督府啊。”

    老张压低了声音,对冯智彧道,“这功劳,除非分处弼一份,才能抗过去。否则,这就是大罪。”

    手指轻轻地点了点,老张看着冯智彧:“你若是不信,可以去女圣陛下那里探探口风。”

    擅自灭国不是问题,但也要看谁。

    李思摩、杜构、王万岁、程处弼等等等等都可以,但冯氏是不行的。才吃了几天安稳饭,就这般躁动,怕皇帝老子不知道们渤海冯氏当过皇帝?

    至于说李淳风的那道空白圣旨,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李道长说这玩意儿是为了庇佑唐人的,那真是挑不出半点刺来。

    可冯氏怎么解释?打御前官司,李淳风只要咬死是冯氏诓骗,那是一点悬念都没有。

    “这……”

    见张德如此,冯智彧顿时犹疑了起来,他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但还是想要碰碰运气,便道,“张公,那某先行见过女圣陛下之后,再来商讨,还容张公海涵。”

    “这值当个甚么,正旦大朝会过后,面圣都是好日子,记得备好厚礼。”

    “是,多谢张公提点。”

    倒不是说冯智彧不信邪或者不见棺材不落泪,实在是让他们分一笔功劳给程处弼,那大头肯定不会是冯氏的,更不要说“广交会”。

    天竺都护府的规模,管辖范围,其实都没有定下。

    说不定朝廷心血来潮,就说凡是带着天竺两个字的,都算天竺都护府的辖区,那谁说得准?

    等到冯智彧撤了之后,兴致勃勃跟两朝老臣唠嗑的李世民,见自己亲爹李渊居然打起了瞌睡,便先行让人带着李渊离开了大殿。

    为了以示孝道,李世民也用照看李渊的名义,选择了离席。

    大殿之中,地位最高的,就是女圣陛下长孙皇后。

    和丈夫心态超然不同,长孙皇后早就看到冯氏的人跟张德凑在一起寒暄了一会儿,冯智彧还琢磨着正月里再去找长孙皇后,却没想到闻喜县主李婉顺居然先行带着人找到了冯氏。

    李婉顺领着冯智彧去长孙皇后面前的时候,冯智彧一脸懵逼,他毫无心理准备啊。

    周围的文武大臣,还一脸羡慕地看着冯智彧,寻思着这广州冯氏,还真是恩宠有加,不愧是三朝岭南最会做官的。

    “冯智彧。”

    “臣、臣在!”

    脸色有点发白的冯智彧身体情不自禁地哆嗦了起来,他寻思着,应该不至于上海镇的事情就传到了京中吧。

    那个那罗僧诃跋摩,应该没有自杀吧?

    “适才见你跟江阴侯相谈甚欢,是讨论何事?”

    长孙皇后并没有让冯智彧要交代的语气,但意思显然就是这个意思。

    脸皮一抖的冯智彧有心撒谎,可一想到张德跟长孙皇后的亲闺女是啥关系?这要是撒谎……得撒多少个谎,砸多少钱进去,才能把现在这个谎给圆了?

    最重要的是,他要是现在撒谎,回去之后,广州的兄弟能把他活剥了。

    咕噜。

    吞了一口口水,冯智彧眼睛一闭,一咬牙,视死如归地说道:“臣入京之时,恰好苍龙道运来一些奇珍异宝,臣还觉得奇怪,怎地突然就多了恁多宝物,便命人前去打听,这才知道,南天竺有大国‘帕拉瓦’不服王化,欺辱我皇唐百姓……”

第八十八章 让利

    关于帕拉瓦国崇拜湿婆神还是毗湿奴,皇唐天朝根本不关心。哪怕是“广交会”把帕拉瓦王朝给灭了,国朝内部真正关心的,还是有多少收益。

    帝国的高层精英,现在有一个账,中国内部的疯狂冲刺,需要外部的疯狂掠夺来补充。

    光靠挖地三尺来剥削普通的底层,杯水车薪啊。

    在野的有识之士相较在朝官僚有一个劣势,就是在把握经济脉络上,要慢很多布。很多估计,都是模棱两可的猜测,需要靠顶级在野人才的推演才能抓住那么一丢丢蛛丝马迹。

    而七部大佬要干得是什么?汇总数据,然后经过两个批次的调研,什么都有了。

    部堂级的高官,未必就是顶级的数学天才,也不需要对万事万物进行推演联系。他只要从数据和调查报告中,获取最直接的反馈,然后布政施政。

    最近几年海外、域外的收入比重越来越高,中国内部的实物税重头,也从清一色的粮赋变成了经济作物税赋逐渐拉高。

    比如棉赋、糖税、青料税等等等等,甚至因为票据逐渐发达的缘故,市场中的中介,也就是“市侩”,从一开始的小日子悠哉悠哉,也要考虑缴纳一定比例的交易税。

    甚至钦定征税司衙门提拔了一批汉阳出身的数学强人之后,同一个物料加工出来的商品,税额也是不同的。

    “增值”这个概念,汉朝就有了。实际上哪怕发展到了贞观二十六年的地步,整个唐朝的税务系统相较汉朝,广域来看依旧是落后的。

    因为汉朝最巅峰的时刻,税务系统的最低一级吏员,是下放到“亭”这个单位。至于说户籍管理系统,贞观二十六年的唐朝,也就只有武汉能够和汉朝比,同样属于相对发达的苏杭、淮扬、关洛,依然远不如汉朝。

    但是,贞观朝因为超强的经济总量,以及和汉朝同样的“独孤求败”霸主地位,李董头上戴一顶“功盖秦皇汉武”,假假的还是够了。

    国内繁荣的社会经济,指望延续传统的农耕来支撑,那是远远不够的。仅仅是投资这一项,唐朝为了获得足够的贵金属来稳定货币市场,就开辟了至少五个大规模的海外领地。

    其中最为重要也是最为高产的地区,还派遣了皇太子来镇压,足以看到帝国高层为了保持经济繁荣增加个人财富的愿望,是何等的强烈。

    所以当冯智彧在长孙皇后面前竹筒倒豆子一般交待了一切情报之后,长孙皇后瞬间就在盘算其中的收益。

    这跟女圣陛下个人的道德节操无关,纯粹是政治生物的本能。

    再者,冯氏的特殊性,也更加方便帝国的最高统治者们进行遥控压榨。

    “这个那罗僧诃跋摩现在何处?”

    “上海。”

    说完这一切之后,长孙皇后就让冯智彧退下,贞观二十五年,对冯氏来说,就这么带着点小惊悚,就这么过去了。

    贞观二十六年的正月,大朝会除了总结去年的一应得失之外,重头戏就是张德的正式任命。流程走完之后,在大朝会的收尾处,冯氏带来的“广交会”消息,看似不咸不淡,却让不少眼明心亮的老江湖嗅到了好处。

    在这个“四海翻腾”的时代中,掠夺,成为帝国权贵们尤为热衷的业务。

    “难怪这一次是冯智彧赴京……”

    “‘广交会’这是误打误撞,占了一个天大的先手啊。”

    “不过朝会上,却未细说。”

    “废话,若是细说,就是要拿冯氏开刀!”

    “看来二圣还是很看重冯氏的。”

    “听闻今日圣上传召‘冠军侯’,你们说,会不会和此事有关?”

    “唔……也并非没有这个可能。若是‘广交会’把到嘴的肉分一块出来,倒也是轻松过关。”

    “只怕冯氏不肯?”

    “不肯?哼哼,弘文阁里的王爷,早就想要逮着机会做冯氏一场,房二公子可以上门讨债,你冯氏也敢自比房公?”

    “也是。”

    当年冯智戴被房遗爱带着去讨债,逼得魏王李泰英名扫地,要说恨,李泰恨房遗爱入骨。

    可李泰拿房遗爱根本没办法,别说现在房玄龄还活着,就是死了,又能如何?房氏已经在转移重心,从山东、京畿,转变成了江西。

    尤其是“南昌地”,马上就是南昌府,差一点就是南京!

    不过李泰拿房二公子没办法,对付冯氏,他还真是不惧什么。

    老冯盎当年是靠着认怂才得了李渊父子的信任,继任者又做不成真正的“南霸天”,交州的一把手也是李氏宗室,论土地产出,广州是不如交州的。

    真要是搞自立互殴,谁殴打谁还两说呢。

    散会过后,朝官们都是心潮澎湃,劲爆消息一个接着一个,湖北省的利好远往得见。谁曾想南天竺居然还冒出来这么一个事情,那个什么帕拉瓦国的国主,居然被擒到了上海镇,只要朝廷点个头,随时可以入京。

    一个偏远地区的番邦小王,对唐朝大皇帝来说,根本不值得他多看一眼。但是,南天竺如今却是大不相同,至少贸易险上,仅仅是奢侈品的贸易总量,一条航线维持一千多万贯的规模,根本不在话下。

    帕拉瓦国就算是个番邦,那也是胜兵数万的地区强权,摧毁这样一个地区强权,连带着会发生一系列的动荡、吞并、恢复、贸易等等等等,都是唐朝进一步扩张影响力的好机会。

    只不过,这个机会,必须是在伟大且英明的唐朝皇帝领导之下促成的,如果说是民间组织,尤其是“广交会”这样的,这就要好好考量考量。

    “张公,此事果然不成。唉……”

    事后,冯智彧又找上了张德,他知道张德正忙着送太子远赴东瀛州,可火急火燎的,涉及到几十万甚至几百万贯的利润,再如何不合适,也要硬着头皮上了。

    “圣人怎么说?”

    “圣人甚么都没说,只说知道了。”

    “唔……”

    老张微微颔首,“老夫还是那句话,找处弼。”

    “如今已是正月,这光景去寻‘冠军侯’,亦能成功?”

    哪怕是走流程,把“广交会”到手的地盘挂在天竺都护府名下,也是需要一点时间的。

    最重要的一点,冯智彧不知道程处弼的胃口。

    实际上不管是张德还是程处弼,到了他们这个地位,钱就是一个数字,凡事只看能不能实现自己的愿景而服务。

    “处弼要修长城,你们出点钱,修一条路吧。”

    老张顿了顿,又道,“南天竺得了多少‘天竺奴’,一应都交给都护府便是。”

    “这……”

    冯智彧又是犹豫了起来,这种割肉的程度,回广州之后,谁知道会不会被兄弟们打成残废?

    “当断则断,冯氏先祖毕竟做过皇帝。若是有人以此为由,在二圣面前打御前官司,你们现在到手的帕拉瓦国不但要全部吐出来,高达国故地最少还要割让十几个城出去。今年开始,有多少人西行南下天竺,你来京城这么久,难道还不知道吗?”

    听到张德这么直白地解释,冯智彧身躯一震,这才反应过来,“嗨”了一声,长长地叹了口气:“当初也是歪打正着,谁曾想闹出恁大的动静。那帕拉瓦国号称南天竺雄国,竟是如此不堪一击,五万正兵啊,居然被几百人打了个对穿。”

    要是没有灭国还好,什么割地赔款,什么出让港口,什么治外法权……总之,爽得很。只有利益,没有负担。

    偏偏居然打嗨了,直接灭国!

    这要是直接把国主放回去,那更是大事,只能捉着,送到京城。而且此事又瞒不了多少人,几十万人,哪怕是一个“天竺奴”传扬出去,总归会有一天被人知道。

    到了那时候,才是不死也要蜕皮一层。

    “‘广交会’多大的肚量,别人不知道,老夫还不知道吗?你们吃不下恁多地盘的。”

    老张摇摇头,“贪多嚼不烂,这光景能把东天竺消化掉,就算你们本事了。若是你们真能吃下东天竺,又何必引剑南豪强进入?冉氏、龙氏诸多巴蜀蛮地大姓,愿意开辟茶马道,也是因为有利可图。”

    “是,张公教训的是。”

    连连点头的冯智彧有些不甘心,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光景赶紧吐七八成的好处出来,才能顺利回家。

    程处弼那里,冯智彧猜测,天竺都护府的小金库,未必就是兵部或者哪个部门的,应该就是二圣的私人小金库。

    甚至在上一次张德劝说的时候,冯智彧就隐隐猜到了。

    不过现在,却是更加肯定了这一点。

    好处交给天竺都护府,交给程处弼,就等于说是交给长孙皇后!

    “你也不要觉得这一趟就是白干,南天竺的事情,靠‘广交会’是成不了气候的。没有皇唐天朝的文书,倘若哪天朝廷打算在天竺设置行宫,尔等如何自处?”

    “行宫?”

    听到张德这么说,冯智彧顿时一个激灵,“张公……莫不是有深意?”

    “‘南苏州’东南二百里,有天竺大城拉贾·迪卢。此乃城邦之国,旧年也是丁口数十万之地,如今纵然动荡战乱,又历尽瘟疫,却也有数万分布,往来东西村落,一二十万人口,还是有的。”

    “拉贾·迪卢?莫不是‘西秦社’所言德里城?”

    “德里?是薛万彻那个老匹夫取得名吧?”

    “……”

    知道薛万彻跟张公谨的恩怨,冯智彧不好多说什么,只好一言不发,眼巴巴地看着张德。

    “拉贾·迪卢此地,内府早有计划,两年之内,敦煌宫就会派遣干将能吏先行主持事物。设置行宫,也是早晚的事情。”

    计划是一直有的,敦煌宫除了转移到北庭之外,往南往西方向,都有拓展的愿望。只是暂时都只好试水,毕竟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河中有河中的好,天竺有天竺的便利。

    再者,敦煌宫也要考虑河中长孙冲,天竺程处弼的态度,至于更多的地方巨头,那就更加不必多说。

    一番详谈之后,冯智彧也是了然,这光景吐出去一点,也不会亏,说不定“广交会”顺势还能正式上台,有天竺都护府背书,很多模棱两可的收益,这光景也正好可以全面洗白。

第八十九章 伤离别

    “操之,留步吧。”

    洛东三十里,再送三十里。太子的仪仗已经东行六个长亭,张德、程处弼等旧时长安少年,就一送再送。

    “殿下可是有些伤感?”

    张德笑了笑,轻轻地拍了拍李承乾的胳膊,“德,友朋不多,殿下算一个。”

    “荣幸之至。”

    李承乾莞尔,心情也是好了不少。一去数千里的地方,帝国的“老太子”要说没有一点点情绪上的波动,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不过,再如何心潮澎湃,事情要做饭要吃。

    身材壮硕的程处弼没有废话,虎须倒张直愣愣地看着李承乾,半晌,抱拳道:“保重。”

    “这一别,本王……孤同三郎,便是真的相隔万里。”

    “保重!”

    程处弼大概也是触景生情,眼眶竟是有些湿润,他幼时狡黠,长时狠辣,可也不像张德那样癫狂。情绪上来之后,竟是有点失控。只不过,到底是沙场悍将,当年“程立雪门”之际,一旁看着的,不正是李承乾么。

    “孤保重,三郎亦保重。”

    言罢,李承乾转头看着张德,“大郎更要保重。”

    “快走吧。”

    老张挥挥手,面带微笑,“再不走,有人要唱《送别三叠》,这关隘之地,多的是狂野之犬。一犬吠形百犬吠声,这要是闹将起来,怕不是灰头土脸。”

    “哈哈哈哈哈……”

    李承乾听了之后顿时大笑,前俯后仰毫无君王仪态,笑着笑着,三十多岁的“老太子”竟是笑出了眼泪来。

    “哎呀哎呀,竟是笑出眼泪来,孤这便走,这便走。”

    言罢,李承乾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张德下意识地想要迈开腿,猛地又收了回去,站定在那里,看着偌大的东宫团队,宛若一条长龙,朝着东方而去。

    威武雄壮的气象,让张德竟是有一种仰天长啸的冲动。也不知道是豪情万丈还是心绪思量,此时此刻,就是有一种想要疯狂发泄的愿望。

    只是,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吃了散伙饭,各奔东西。”一声感慨,张德转身之际,看到程处弼竟然擦拭眼泪,抬手拍了拍他的臂膀,“走吧。”

    “嗯。”

    程处弼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翻身上马。同他一样眼眶湿润的,还有李震、屈突诠等等,只是众人大多功成名就,纵使有再多的心绪变化,也控制了下来。

    正要启程,却听远方似是传来船歌,仔细一听,竟是李承乾和歌而唱,正是《送别三叠》。

    “知交……半零落……”

    悠扬男声传来,这个少年时酷爱跳胡旋舞的文艺太子,嗓音比西行的一群大老粗强了不知道多少。

    只是大老粗们骑马慢行之时,却是原本收拾好的心情,一瞬间崩坏。也不知道是过去还是现在的复杂感情,顷刻间和流淌下来的眼泪一样,完全控制不住。

    这种诡异而哀伤的气氛,让那些个跟随大老粗们多年的护卫,都是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见惯了自家老大的雄壮威武,见惯了勇猛果敢,那种敢打敢拼敢冒险无所畏惧的精气神,才是护卫们最为熟悉最为羡慕最为钦佩的素质。

    只是这一刻,不知所措的护卫们,非但没有觉得自家老大有什么软弱,反而越发地由衷钦佩。

    “长亭外——”

    程处弼掩面高歌,如惊雷炸裂,丝毫没有什么柔柔弱弱,刚起了个头,李震便是跟着和道:“古道边——”

    逶迤慢行三十里,《送别三叠》如雷音。

    同样远行的李承乾停止了和歌,他没有落泪,因为他是君王。面色如常地进了马车,安安静静,只是良久之后,他双手捂着脸,整个人埋到厚厚的棉垫之中,撕心裂肺地呼号,却是半点声音也没有传到车厢外。

    人到中年,却还要漂泊流离,纵使是平常人家,都要心绪难捱,更何况他身份尊贵,是一国的皇太子。

    亲情、友情,触手可及又遥不可及,这等无力又无奈的变化,使得李承乾较之为他送行的“长安少年”们更加痛彻心扉。

    正如勇士悍不畏死,但不代表勇士热衷死亡。李承乾无惧漂泊,但他的内心,也终究不是喜欢这种漂泊。

    他宁肯如少年时代一样,跳着胡旋舞,寻着张德吃酒或者寻文摘句。最不济,哪怕是皇帝老子呵斥他一声“不类己”,也是一种不错的体会。

    “走了。”

    马背上,张德回望了一下,他觉得,此时的李承乾,应该是在哭。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张德就是这样认为。

    一个软弱的君王,同样又是一个还算坚强的君王。

    “走喽!”

    拖着长长的调门,老张策马向前,身子在马背上左摇右晃,路不颠簸,马很平稳,人却心思乱了。

    他没有骗李承乾,他真的把李承乾到了朋友,不掺假的那种。

    哪怕有朝一日,朝着李承乾雷霆一击,他也是拿李承乾当了朋友。

    几十年的交情,各自有各自的蹉跎、奋斗、努力、挫败乃至不可为外人道的情怀,成为朋友,也是实属正常的事情。

    和志趣无关,和相投也无关。

    硬要说一句,不过是二十多年前长孙无忌的府邸一见,便觉得有了眼缘。

    再回首,变了人间。

    “哥哥。”

    “怎么?”

    马背上,程处弼擦拭干净了眼泪,声音带着点瓦罐中的沉闷,“少待,吃些酒去?”

    “去吧,总不能过几日老夫送你的时候,你哭得比现在还厉害。你看看你的那些个护卫,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堂堂西域万人敌,贞观朝的‘冠军侯’,要做表率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程处弼被张德打趣,顿时笑了出来,声音洪亮爽朗,这笑声倒是把送行队伍的人都感染了,刚刚的那点沉闷抑郁,也立刻消散了开来。

    黄河、洛水、京城,中国的景致总是看不厌,离京城越来越近,张德陡然才发现,从这个方向入京,竟然是觉得洛阳城如此的恢弘大气。

    难怪无人愿意离开。

    因为,这里是,天朝上国。

第八十章 理想与现实

    “谁去送了太子?”

    洛阳宫以西新修的宫殿已经落成,亭台楼阁宛若仙宫,十几层的高阁之上,吊索挂着悬箱,悬箱两边还有滑轨,配重下落之后,悬箱自然上升。李皇帝是爬不动楼梯,却又爱极了登高的人。

    在高阁之上远眺,能够看到每天的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来,像一颗咸蛋黄。

    “张德、程处弼、李震、李毅、屈突诠、杜荷、房俊、侯文定……”

    裹着一条狐裘,长孙皇后慢条斯理地数着,一个个名字,当年都是务本坊里打架斗殴的无赖小子。现如今,却成了帝国各个领域的实权人物。

    纵观古今,这大概是含金量最高的一届二代。

    “承乾……好福气啊。”

    拖着长长的音调,李世民感慨着,“朕,不如承乾啊。”

    长孙皇后意外地抬了抬头,看着自己的丈夫。李世民此刻站在向东的窗台处,从这里俯瞰洛阳,一览无余,正月的阳光只要照射过来,整个洛阳城,就像是染了一层金红亮色。

    瓦楞屋脊上的雪没有化去,景致美得让人沉醉。

    负手而立的李世民面带微笑,张口吟唱:“……春秋多佳日,登高赋新诗……”

    “……过门更相呼,有酒斟酌之。农务各自归,闲暇辄相思……”

    吟了一会儿,却是停了,轻轻地打开了一点窗户,似乎是有些微的冷风灌进来,立刻又关上了窗户。

    若是房谋杜断在此,听到李世民居然吟唱陶渊明的诗,只怕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长孙皇后之前听到丈夫说不如儿子,还觉得奇怪,此时便是明白过来。和儿子李承乾相比,李世民的朋友……又有几个呢?

    贞观英杰如此多,可是遍数名臣,一个个流落在外。只是,房谋杜断、长孙尉迟,又有哪一个是自己愿意自请外出的呢?

    贞观君臣,想要不掺假的情谊,难啊。

    读书广博的长孙皇后甚至知道丈夫吟唱的这首诗,只是截取了其中的一小段。这首诗的前面,还有一句“敝庐何必广,取足蔽床席”。

    还有一句“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

    君王哪里有什么敝庐,哪里有什么陋室。君王又去哪里寻共欣赏奇文的朋友呢?一道道奏章,一件件圣旨,才是常态。

    君王就是君王,臣子就是臣子。

    当臣子不是臣子的时候,大概就是乱臣贼子。

    可张德之于李承乾,又怎么会是乱臣贼子呢?

    如果当年秦王府中的谋士是张德,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呢?

    长孙皇后面色淡然,她这样猜测着丈夫的心绪想法。

    富有四海之后,自然是想要更多的东西。曾经一直不屑一顾的东西,临老之后,才发现弥足珍贵。

    长孙皇后觉得,丈夫这一刻,是真的觉得不如李承乾,是真的羡慕李承乾。

    只是这一刻过后,依旧是江山社稷最美。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人生大快意。

    “贞观二十六年湖北省的五年发展纲要,督府着手调研的经办人员,必须要先行吃透。”

    京城的江阴侯宅邸,张德直接把大厅改成了会议室,几排桌子几排椅子,与会成员都是湖北总督府已经在中央明确职权的高级官僚。其余督府要遴选的官吏,基层很大一部分官吏,还是要从湖北省地方选拔。

    六品之下,吏部这里要走一个流程,不过空白文书是早就准备好的。虽然不合规,不过也是事急从权,大多强力部门,都有先上车后补票的资格。

    “路桥诸事,各州县早有论证,地理勘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此事靡费最高,却是最容易的事情。未来五年之内,要保证诸州道路能够通勤三十石马车。各县之间,除就有官道之外,都要保证一条弛道接通,做到‘县县通’,整个湖北省,才是一个整体。”

    “各县财税官吏,须重新培训,督府考评不合格者,停职待岗。不要怕州县地方反抗,督办此事者,是警察少监薛少监。”

    张德说罢,薛仁贵在主席台冲下面听讲的官员都是微微点头。

    原本听着张德的话还不觉得如何,但一看薛仁贵在旁边,不少人都是面露苦涩。这是掌握了生杀大权,而且是真的杀气腾腾有备而来。

    同样都是新官上任,张德布置的《贞观二十六年湖北省五年发展纲要》,除了砍人撸官帽子之外,也给了很大的甜头。

    尤其是生孩子送福利这个事情,其中有一部分操作,官吏想要捞一点,并没有太大的困难,而且也不会激起民愤。

    毕竟,薅羊毛没有薅在老百姓头上,而是“公家”的,这多少就要放心一点。

    不过薛仁贵和张德是不同的,警察少监干得什么活儿?湖北省警察厅的一把手,他能够坐稳这个位子,除了张德赏识之外,那是跟张大象嫖了十多年的交情……

    薛仁贵哪怕自立门户,他这一支薛氏,跟张氏也是通家之好。人情上是这个关系,政治上更是联盟。

    往年底子不厚的酷吏,想要在地方大开杀戒,那也得看菜吃饭。碰上那种狠辣的地头蛇,该怂的时候也得怂。

    皇权是高大威猛,可万一碰上那些个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呢?

    再者,张德现在说这个话,看上去是针对湖北省各州县,实际上,目标很明确,就是针对荆襄世族。

    而且张德提前放出这样的消息,就是摆明了让荆襄世族做好准备。

    是认怂还是斗一场,张德随意。

    就算荆襄世族的有识之士想要认怂,可惜,偌大的家族,有识之士未必就能拍板决断,稍微有些迟滞,整个家族就会因为惯性,而不得不朝着万丈深渊狂奔。

    侥幸心态是人之常情,万一张德只是吓唬人呢?

    毕竟,张德经营武汉这么多年,荆襄离武汉又这么近,难道他不怕荆襄破败之后,冲击到武汉的“基业”吗?

    鱼死网破之类的想法,也是有的。

    “今年一季度的主要工作,就是摸底排查,除此之外,还要加强‘生娃送牛’的宣传。鼓励生产的同时,更要排查蓄奴,不要怕得罪豪门。这世上的豪门,再大能大过朝廷?办事不力者怕得罪豪门,就不怕得罪朝廷?”

    张德面色淡然,看着底下一片脑袋,“除此之外,督府也会有新的考评奖惩,七品之下升迁,标准只有一个,‘能者上,庸者下’。指望拉着乡党就能要挟督府,本督可以提前跟你们打一声招呼,毕竟往后在武汉,就要天天见面。不要妄想有了地方乡愿的支持,就能对抗督府,对抗朝廷。本督自离乡以来,死在本督手上的人,数以十万计。”

    顿了顿,张德眼神相当的无所谓:“彼辈乡愿,于本督眼中,不过是乡贼而已。杀之如杀鸡,十万乡愿,十万只鸡。”

    “……”

    “……”

    “……”

    饶是早就有心理准备的薛仁贵,此时此刻也是知道,自己这是只能往前不能后退。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跟张德打交道很多年,薛仁贵也不是没有亲历过几回张德遭受刺杀,可每次这个江阴子,就是淡定自若。

    说性命置之度外都不足以形容其万一,生死这个事情,仿佛就从来不在张德的考虑中。

    整个会议,就像是一个通气会,也像是一个宣告书。

    张德给湖北省地方豪门的选择只有一个,要么怂,要么怼。

    而且张德还提前放了话,给足了湖北省地方豪门联合起来的机会,由得他们去联络各方,甚至是提前结寨自保。

    不管有什么动作,在张德眼中,都是一样的。

    你结寨自保,甚至是盖个万里长城出来,经得起几回爆破的?

    在中央开这么一个会,李皇帝也会知道,将来也不怕有人攻讦他逼反湖北民众。因为一开始就打着“逼反”的主意,你不反,张德还有点不爽呢。

第九十一章 非主流说客

    贞观二十六年的正月,张德开完第一次督府例行会议之后,各种消息不到第二天,就传遍整个京城。外出的快传多不胜数,一人双马三马直奔南方去了。至于在京的顶级权贵,如萧氏、蔡氏、唐氏之流,虽说打听了消息,却没有一个前来张德这里探访。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该给的好处,张德在前面十几年,已经给了。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散财童子。

    老张撒了这么多饵料、甜头,想要吃干抹净,以前都弄不死他,何况是现在?

    更何况,“忠义社”中,早就想要扩大地盘的恶狗多不胜数。似李景仁之流,他虽说根脚在交州李道兴那里。交州也的确不愧是天南雄州,可本质上来说,李景仁的靠山,还是李道宗和张德。

    在江夏,在武汉,在湖北。

    以李景仁的资历,跑去百里洲当个枝江县令又有何妨?甚至跑去荆州做个警察局一把手,也完全不是问题。

    干掉荆襄的老大世族,这不仅仅是什么仇什么怨,多少年以来荆襄老世族玩得把戏,“忠义社”那是真的受够了。若非张德压着,早就开打,还等到现在?

    几年过去,“忠义社”早就更加强大,而荆襄老世族,还是原先的那一套把戏。

    开完会后的第二天,萧铿小心翼翼地到了张德宅中,他倒是不敢摆出老丈人的架势来,虽说萧妍萧姝这光景,一个在养胎,一个在奶孩子。

    “大郎,这……这……”

    犹豫了一下,又看到安平公主在那里慢条斯理地翻着账本,萧二公子压低了声音,“这就是要下手了?”

    “听话就能活,不听死全家。”

    老张一言既出,萧二公子身体都哆嗦了一下。当年看这小子的时候,只是觉得有钱少年真滴美,后来吧……反正也没啥后来。

    “老夫……”

    想说点什么,萧二公子最终啥也没说,心中暗道:这萧氏死光了,关老夫屁事,老夫现在也是渤海萧氏!

    反正他也没什么地位,而且姓萧的那么多,了不起重伤,要死哪儿那么容易?

    没瞧见博陵崔氏、清河崔氏,也不是真的死全家,很多都是被流放吗?

    当然了,路上死伤难免,水土不服撒手人寰也实属正常,可总算还是留了点种子不是?

    你看“冠军侯”程将军,这不是在西域也养了几个崔氏女郎填房么?

    “老夫也就是受人之托,前来打探一下,倒也不是做说客。”

    想通了关节,萧二公子坦荡的很,关他屁事啊。再说了,张德这个便宜女婿也没什么不好的,现在整个萧氏,甭管哪一支哪一家,谁有他过得爽?

    而且萧二公子在渤海还盘了不少地,养了不少小老婆,生了不少儿子,开枝散叶的效率很高啊。

    渤海萧氏……称宗道祖的,不比给人伏低做小好?

    退一万步讲,萧二公子寻思着这要是张德被打死了,损失的是他呀,难不成别的姓萧的还能补偿他?

    能给多少钱?就算给,能有张德给得多?

    他卖一个女儿都够海外建国的了,本家最多就是口头夸奖两句,了不起在朝廷那里再提一提爵位,顶天再弄个散官。

    那有鸟个意思。

    小算盘噼里啪啦一打,萧二公子也灵醒过来:萧氏可以死,女婿必须活!

    “老丈莫要蹚浑水,这次……事情不会小。”

    张德拂须提醒着萧二公子,“搞不好,又是一场江陵之战。”

    眼珠子瞪圆了萧二公子顿时惊呼:“恁般地步?”

    “你死我活,就是恁般地步。荆襄那些个不知所谓的,不到死路一条,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怕这光景,他们还做着最后了不起鱼死网破的美梦呢。”

    语气相当的不屑,老张哪怕人不在武汉,都不要动用汉阳、江夏这种大城,一个蒲圻县的动员,就足够砍死荆襄那帮白痴。

    做梦可以,要么死了做梦,要么流放路上做梦,没有其它选择。

    这一次的动作,除了解决湖北内部的山头问题,还顺带给程处弼一份大礼。

    荆襄老世族打杀一通,李董也就是身体不好,身体好的时候,掌声久久不息。

    有道是打扫干净屋子,才能请客吃饭嘛。

    各地新型阶层在本地的上层渠道是艰难的,有的甚至是封死的,但是湖北内部只要清空老世族的位置,这就是个填空题。

    那种不上不下的地方,可能未必有人敢冒着风险前往湖北,前往武汉。

    但是,淮扬、苏杭等地,那些个凭着自身努力,有了一点点成就的“成功人士”,为了改善自己的生活,或者说改变自己的人生,他们便愿意承担这种风险。

    就好比当年颜师古愿意去宣州做老大,很多时候,其实是因为江西总督是房玄龄,只这一样,就足够颜师古冒险。

    当然和孔颖达这种下了一盘很大的棋不好比,但和同期的老朋友相比,颜师古简直是前途无量。

    江西总督这个位置,只要肯熬,房玄龄退下来,老颜就算不是总督,也是二把手。

    放以前,怎么也算是宰辅候补。至于现在,地方行省的二把手,比顶着个“相公”名头可是爽多了。

    “那……那老夫收了一点礼……”

    “无妨,无妨的。这光景,老丈还不如多收一点,横竖他们都是死路一条。死人,还能来找老丈算账不成?”

    张德这么一说,萧二公子顿时眼睛亮了。

    诶?老夫怎么没想到呢?这就是一条财路啊!

    而且萧二公子还想到了某个工部尚书,他去年也收了好多钱,也没办成事啊。为什么?因为工部被拆分了啊,关工部尚书什么事情?这是不可抗力!

    想到这里,萧二公子心痒难耐,别人不知道萧氏各支的行情,他自己就是萧氏内鬼……不是,萧氏栋梁,还能不清楚吗?

    萧瑀家里是不能打主意的,反正萧瑀全家也和女婿没什么仇,相反这几年因为前隋皇后的事情,萧瑀全家跟张德还算和睦。

    至于说江陵萧氏……这些个念念不忘的,好像是挺有钱的。

    萧二公子心中暗道:江陵那里有七房,一家收个十万贯,这就七十万贯,还能搞不少京中的物业,西京那里似乎也有不少产业,听说还有一支驼队,这要是拿下来,起码有个百几十万贯吧?就算没有,也相去不远吧。

    越想越爽的萧二公子,居然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翻账本的安平公主都愣住了,连账本也不看了,寻思着这得是多大的喜事,才能压住死同族的惨事?

    “大郎,那老夫这就先行回转,再探探行情,过几日再来。”

    “好说,我送送老丈。”

    “不必不必,老夫这就回转,这就回转,留步,一定要留步。”

    萧二公子身轻如燕神清气爽,屁颠屁颠地离开了江阴侯府,只是离开的时候,突然想起来,拍了一下脑袋:“哎呀,忘了跟张德说一说姝娘妍娘的事情……”

    这光景,再回转进去,就有点丢人了。

    不过萧二公子也是淡定:“也罢,随时好来的。这杀猪,却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少待老夫去张亮那里拜访一下,请他吃酒,看看有甚么说道。”

    上了马车,这光景京城的石板街道上,有着厚厚的一层冰渣,天气很冷,雪一时半会儿化不开,虽然有人铲雪,但时不时还会下一点,一层雪被碾压踩踏得多了,就成了冰壳,马车也就越发小心稳当。

    “家翁,江陵那边来得人,似乎还在家中等着,是要先行回家么?”

    伴当隔着车厢,坐在车把式的一侧,问萧铿。

    萧二公子一愣:“还在家里候着?”

    “是。”

    “那先不回去,去……去郧国公府上。”

    “呃……可是我们没有准备拜帖啊。”

    “这样,去‘女儿国’,老夫去买一张月票,就说送月票。”

    “呃……也好。”

    伴当虽说觉得有点荒诞,但“女儿国”的澡票还的确真的不错,尤其是冬天,愿意前往“女儿国”泡汤的权贵并不在少数。一张“女儿国”的月票,尤其是单间的上等房间,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搞到的,属于抢手货。

    张沧手中,也就是专门留个几间以防万一。

    以萧二公子和张德关系,张沧见了萧二公子,也要喊一声外祖父。

    张德没有喊萧二公子“外父”是张德的事情,张沧却是要喊的。

    倚老卖老一点,萧二公子搂一张月票,也不算过分。

第九十二章 骤变

    “女儿国”内,张申有些纳闷,这几日外地来的权贵不少,操持荆楚口音的年轻人陆陆续续有好几批。

    有些人“张七月”还认识,不过大多都是停留在长安城的遥远记忆中。他少年时代,也跟着母亲在长安城西小住过一段时间。

    “七月,看出点苗头来没?”

    “不好说啊。”

    每天张沧都要陪着温柔,来“女儿国”的时间并不多。若非萧二公子之前招呼着一帮老朋友过来消费,张沧还真不一定就会过来露面。

    “大郎,当年西京群贤坊中,也是有一房萧氏的。虽说是小支,但都不是寻常人物。”

    “萧守东兄弟五人?”

    “大郎也听说过?”

    “群贤坊出来的游侠,又是萧氏后裔,听说不是很正常吗?”张沧一愣,忽地问张申,“七月,是不是听说了甚么消息?”

    “嗯。”

    张申微微点头,前几天张亮家中摆宴,他也被叫了过去,除了亮个相之外,张亮也是要给他一点方便。钱财是肯定有的,至于做官,则是没那么简单。至少在京城,做官很难。

    不过张亮既然叫他过去,还不怕人说话,显然也是有了门路。

    这种热闹场面,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张申在亲爹的家宴上,见到了几个江陵来的人,除了萧氏,还有蔡氏、石氏、雷氏等等。

    给张申的感觉,荆襄世族,现在就是没头苍蝇,什么都要试试,碰碰运气。

    “大郎,荆襄世族可能会行专诸之事。”

    “噢?”

    重新开始读书的张沧相较去年,没有那么重的杀气,只是眉目微动,还是能看到少年人压制的不服输。

    脸色略微带着一点不屑,张沧淡然一笑:“又不是没行过,这么些年,大人受了不知道多少次刺杀,要说其中没有荆襄世族的手笔……我却是不信的。再者,便是我,一路行来,又何尝没有想要以力相搏之徒?”

    狗急跳墙,技止于此。

    实实在在能威胁到张德的刺杀,少之又少,想要渗透到张氏家生子这一层面,是相当麻烦的事情。

    仅仅从利益诉求上来说,老世族能给的,张氏同样能给。老世族不能给的,张氏还能给。

    那么,即便顺应传统的想法,这些个家生子,又凭什么投敌呢?

    更何况,外界并不知道张氏的家生子们是如何成长起来的,整个过程中,伴随着他们思想世界的,是“超凡”“神异”的宗长。

    就算家生子中出现了顶级人杰,可正因为是人杰,才识时务啊。

    湖北总督江阴侯张德一通会议开办下来,打听消息的人密密麻麻,大量往来荆襄和洛阳的人马在奔驰着。

    等到消息彻底传到江陵县的时候,荆襄老世族们内部就发生了分裂。

    想要给张德一点颜色看看的有,想要委曲求全在湖北总督高压威胁下的,也有。争吵相当的频繁,江陵城中,萧氏江陵房的子弟一个个脸色复杂。

    有的人相当悔恨,有的人唉声叹气。

    江陵房三房家长萧鐋并非是江陵房这一脉正宗所出,他原先是萧氏长安群贤坊这一房的子弟,只是早年过继到这里。

    再者,江陵房三房也属于小支,在本地只是有名声地位,真要说有何权势,却是谈不上的。

    不过正因为萧鐋的特殊性,使得萧三郎可以调动长安群贤坊的资源为自己服务。

    他的五个儿子,就是长安城城西新生代游侠中,比较有名的人物。

    老世族子弟出了游侠,这是比较荒诞的事情。

    只是贞观朝的事情,怎么荒诞都不算荒诞。

    “大人,眼下江陵城人心惶惶……”

    萧三郎年纪不小,已经四十多岁,但是保养得很好,看上去还是三十出头。美髯飘逸不说,眉目也是俊朗,是个相貌堂堂的美男子。

    “张德可以放过任何人,但不会放过我们江陵房。”

    脸色淡然的萧鐋看着五个儿子,“旧年行刺诸事,瞒得过别人,瞒不过张德。但他这么多年都没有对江陵下手,这说明什么?”

    虽然都是游侠,但萧鐋的五个儿子到底和市井青皮不同。受过正统教育的流氓,远比市井青皮强得多。

    若非时代发生了剧变,萧守东兄弟五人,混得比王祖贤好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王祖贤的发迹,一句话来概括,就是抱上了一条金大腿。

    才能这方面的加成,微弱得很。

    “守中,你年纪最小,但常年在武汉厮混,说说看。”

    年轻的萧守中一愣,先叹了口气,然后才道,“武汉佬想要痛宰荆襄,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以前不过是张德压着,现在张德万事俱备,就欠十万荆襄人头。”

    “……”

    “……”

    兄弟五人一时沉默,饶是形貌儒雅的萧鐋,这光景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半晌,萧鐋突然开口道:“分家吧。”

    “父亲在,不分家!大人……”

    “分家吧。”

    萧鐋摇摇头,“去哪里都行,张德这一回,是真的要下死手了。荆襄子弟,绝无可能斗得过他。这不是跟张德一个人斗,而是跟二百万武汉,五百万湖北相争。不是张德一个人要荆襄世族去死,是数百万人要我们去死。”

    “宁叫玉碎,不为瓦全!”

    萧守东目光冷冽,“分家……也好,不过,弟佬们保全性命。我要再作最后一搏,还请大人成全。”

    “大房、二房那里,可有人愿意和大郎同路?”

    见大儿子这副模样,萧鐋还是有点满意的,家族血性不能少。

    “这几年防备武汉插手荆襄,早有预备。只要一声令下,江陵诸县就能举事。便说‘武汉暴烈,民不聊生’,老世族响应者必不会少。如今剑士弓手有二千之数,再寻勇夫,裹挟民壮,数万人声势还是有的。”

    临死咬一口,万一事情成了,把武汉打成一锅粥,谁敢说皇帝老子不会赏个公侯下来?

    固然几率很小,但行险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

    “那……便如此吧。”

    萧鐋眼睛微闭,面对张德以及张德背后的庞然大物,他们能够做的事情,实在是不多。

    奋力一击,大概也跟螳臂当车差不多。

    家宅安置在了江陵县的朱雀街东,偌大的豪宅,将来也不知道便宜了谁。这是历尽战火之后,用了武汉工匠的手艺,这才打造出来的荆楚门庭。即便是被火烧上几回,也不过是黑的地方再抹一层白,总归还是好看的。

    “大人……保重。”

    萧守东行了个大礼之后,转身离开了大厅。

    开春的天气,江陵湿冷湿冷的,比冬天还要难受三分。

    到了门口,忽地听到外面叫卖声。

    “卖煤饼嘞——”

    “大哥可要买些煤饼?都是好媒,永兴煤、武昌饼。”

    “走走走,也不看看甚么地界,胡乱叫卖!快滚!”

    “是是是,这就走,这就走……”

    叫卖煤饼的贩子似乎是走了,远远地又听到吆喝声,“卖……煤饼嘞——”

    萧守东不以为意,到了门口,便问门子:“适才甚么事如此喧哗?”

    “有个老矮子,在门口叫卖煤饼,被小的轰走了。”

    “嗯。”

    萧守东微微点头,想了想又道,“往后有甚么贩子上门叫卖,收敛一些,免得为人编排。”

    高门的体面。

    可一想到这份体面要遭受到的结果,萧守东更羡慕这些个还能耀武扬威的家仆。一个小小的门子,借着萧氏的威势,可以对任何不相干的下流人物非打即骂。而那些个贱人,又有几个敢反抗?

    只不过,以后大概是没有这么容易了吧。

    萧守东正这么想着,忽地看到好几辆板车拖拽着煤饼、煤球路过。

    “都说了我们不要煤饼——”

    门子见自家大郎君在场,立刻扯起脖子,卖命地呵斥着那些贩子。

    萧守东眉头微皱,正要说什么,忽地骤变乍起。

    “警察!”

    一声爆喝,板车上的煤球框框里,钻出一个个手持尖刺的大汉。这些个汉子浑身都透着一股子煞气,三步并作两步,几个呼吸,两个大汉就把身材高大的萧守东摁在了地上。

    “咔!”

    一双手铐直接把萧守东反过来拷住,接着一条麻布塞到他最终,一个黑头套把他脑袋给套住。

    门子还没来得及大叫,鱼贯冲入的警察有十好几个,里边片刻就传来惊呼呵斥声,但是很快,一个个头上戴着头套的萧氏家人,居然就像是奴隶市场的奴隶一样,一个接着一个被押送上了外面的板车。

    哐当!哐当!

    从板车底下抽出来大量的铁管,直接组成了一个笼子,这就是个囚笼,上锁之后,想要打开也是相当的不容易。

    “这!这是甚么事体!”

    “不好!不好了!这这这……”

    而江陵县县衙中,大马金刀的警察少监佐官亲卫们,正陪着江陵县令吃茶。外间虽然有了动静,可到底发生了什么,江陵县令也不知道,也不敢问,更不敢说。

    只是很快整个江陵城都热闹起来,大量的整齐脚步声,毫无疑问是正规军才有的声势。

第九十三章 炮击

    “警察少监亲临!闲杂人等退散!”

    “退后!退后!退后——”

    身披甲胄的警察卫健儿手持没有开刃的马叉,或是将看热闹的人叉开,或是横过来当做栏杆。

    整个江陵城,城北城东非富即贵之地,到处都是警察卫的人。

    警察卫的穿着是相当醒目特殊的,清一色的黑色制服。冬装漆黑但是保暖,军官还配发披风。袖标上有着“獬豸”的印花,如果是队长一级,制服本身就有“獬豸”的图案。

    一共四套制服,仅仅是制服支出,就让地方府兵羡慕不已。

    能够拿到警察卫的正牌编制,显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薛仁贵——”

    有人咆哮着,看到身材高大的薛仁贵出现之后,那人声嘶力竭地吼道,“你这条养不熟的野狗!你这条张氏的恶狗——”

    啪!啪!啪!

    手持戒尺的监官,上去就是冷酷地用戒尺抽打着那人的嘴巴。只三下,就把一个人的嘴彻底打烂。

    满口血水根本止不住往外喷涌,还有红白的牙齿掉了出来。

    “薛礼——”

    “你跟蔡氏还是姻亲之家!三族九族,哈哈哈哈,你也逃不脱,逃不过……哈哈哈哈……”

    狂笑声戛然而止,因为薛仁贵面色如常,很是淡定地坐在了上座中央。

    “监门。”

    警察卫的军官们上前行礼,抱拳躬身之后,问薛仁贵,“监门,萧氏三房尽数拿下,江陵城已经内外封锁。在外庄园萧氏有邬堡五座,易守难攻,还请监门示下!”

    “五座……”

    薛礼冷笑一声,他从洛阳赶回武汉,只用了一天半时间,连夜主持抓捕镇压事宜。荆襄老世族的一应动作,都在武汉方面的掌控之中。甚至连有多少人多少兵多少武器装备什么路线哪里动手,武汉都一清二楚。

    作为警察少监,湖北省一众警察的老大,薛仁贵现在手中可以直接调动的警察、转职府兵、民团、青壮,都可以跟当年的瓦岗较量一下。

    放隋末,他现在的实力,杜伏威算个屁!

    “邬堡都封锁了?”

    “只出不进!”

    “好!”

    薛仁贵手中鞭子卷成一个圈,连道了一声好,然后点点头,“好啊!”

    站起身来,薛仁贵用鞭子指了指场地上两千多号人:“分门别类,不日押送西京南京!”

    “是!”

    审判当天就过了,孙伏伽的面子。刑部大理寺那边配合的很,谁也没敢挑刺,就算是御史中间,也有张亮这个老领导压着。御史们很低调,哪怕御史中间姓萧的不在少数。

    萧瑀还没死呢,但萧瑀压根无所谓的态度。

    “监门,围困邬堡,怕是需要时日,如今开春,不可久战!”

    “无妨,今日就破了它的邬堡!”

    一群高级警察面面相觑,他们是军官转职,对付邬堡是相当困难的事情。别说是荆楚大地,就是中原的大平原,稍微有点防御,一个邬堡足够让两万正规军短时间无从下嘴。

    磨时间?

    邬堡里面囤的粮食,吃三年五载不成问题。

    更恶心的是,邬堡因为设计上比较特殊,除非真的是旷日持久地耗死他们,否则还真是没太好的办法。

    战乱时期,一般军阀根本没时间去围困邬堡,因为一旦去围困,可能就会被别的军阀打死。

    至于太平日子……太平日子当然是邬堡的主人出来主持江山社稷啊。

    南方的邬堡,那是更加的恶心,依山傍水的原因,极端情况会出现几十万大军就在家门口,但正面攻打家门的,也就几百号人……统治者跟地方势力二八分账三七分账,不是没有原因的。

    不过武汉本地,却是连个像样的城防都没有。

    敞开了让人进出,关卡也有,但主要功能,已经演变成了暂住登基、货物清关、城市介绍等等。

    “监门!”

    随着一条奇怪的船开进江陵县,船上下来的健儿见了薛仁贵,都是上前行礼。

    “莫要客气,东萧关是个大堡,土墙内外共有三层,设有玄关、甬道、瓮城、护城河,易守难攻,有壮丁三千,另外最近萧氏招募青壮数千,皆是姻亲家族。”

    “萧氏大二三房,在江陵县共有五关邬堡,安兴市和东萧关是最大的两个。皆能行船靠岸,监门,标下以为,可以先行攻打安兴市。”

    “噢?”

    薛仁贵毕竟是行伍出身,问道,“说说看理由。”

    “船上铁炮对付夯土墙,能力有限。东萧关与其说是邬堡,比照寻常下县城防,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安兴市不同,安兴市虽大,除了地利,楼房割裂。一炮下去,毁屋破房,极具威慑力。两轮齐射,即便不能让安兴市当即投降,也该让人丧胆!”

    “不错!”

    听得船长之言,薛仁贵连连点头,“安兴市拿下之后,东萧关也不会不知道消息。毕竟,东萧关的望楼,配合千里镜,也能看到大体状况。”

    两个地方离得很近,为的就是防备极端情况的发生。一旦出现局势动荡,两地互为犄角,可以相互守望。

    加上荆楚水网发达,一条小船随便开溜,根本不怕人追击。

    “诸君听令!”

    “是!”

    “即刻开拔,赶赴安兴市!”

    “是!”

    围困几个邬堡甚至几十个邬堡,对湖北警察厅来说,都没什么难度。邬堡里的人只要敢出来,一个旅帅就能荡平他们。现在愁的,就是他们不出来,只能围着,比较恶心。

    不过随着薛仁贵乘船离开,整个江陵县都是震动。

    有不少胆子大的百姓甚至跟着大军前去看热闹,划船的划船,坐车的坐车,总之,浩浩荡荡,简直人山人海。

    薛仁贵也没有阻拦,只要这些百姓没有流窜进入战场,根本不算个事情。

    “监门!”

    船行二三十里,已经开始布置炮位。健硕的挽马是武汉特种培育的大型重马,即便是薛仁贵的坐骑,看上去也没有这种大型重马来得雄壮。只看马蹄,这种挽马的蹄子,就要比薛仁贵坐骑的蹄子大上一圈。

    而且这种挽马的毛略长,御寒涉水能力极强,入夏之后,武汉又有专门马夫用推子推毛,所以也不会受热产生马瘟。

    “这是白沙洲的重马?”

    “回监门,正是‘白沙二号’挽马。”

    “‘白沙二号’?那价钱可是不菲,比突厥敦马要贵三倍。”

    突厥敦马的批发价,十贯十五贯二十贯来去,贵三倍,就是朝着六十贯去的。一般的宝马,也就是这个价位。

    亲王府的仪仗,统一毛色的好马,也就是一百贯来去。

    “如今吴王府蒋王府都采买了这等挽马以作仪仗。”

    “噢?这般紧俏?”

    “这马个头高大,甚是威武雄壮。而且吃苦耐劳,也只有漠北马比它更耐操。”

    “看来警察厅也要采购一些。”

    薛仁贵微微点头,部门采购,肯定要保证一点福利。以他在湖北省的地位,搞一点“白沙二号”,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有了好马,手底下的官僚们办事,也要更加勤快一些。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湖北警察厅警察少监说要采购,那还能有假?

    只是跟从薛仁贵过来的湖北官僚们,也没有太多的门路提前搞来“白沙二号”。因为养马场现在最好最大的,是瀚海公主府的,属于私人产业。

    这两年他们能够囤的挽马,都是普通马耕所用的挽马。

    整个湖北,虽说新式庄园林立,可是小农经济依然相当丰沛。买不起牛的农户,买一匹个头小小的滇马、川马以作家用,传一代人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有了大型畜力,几户小农合作,养活百几十张嘴,没有任何问题。

    整个湖北现在的情况,和山东、江淮类似,农户不差一口吃的,就差钱。粮食那是真的多,但钱是真的少。

    粮食想要换成衣服、食品、房子、车子,很难很难。

    即便是想要种植经济作物,没有车马、道路、市场,也是一筹莫展。

    以往的行脚商,为了利润,也更愿意往来县城和大城市之间。像过去那样流窜在山村之间,然后风餐露宿担惊受怕……很少有人愿意继续这样干。

    大型牲口的选育扩种,改变了很多东西。

    薛仁贵看了一眼都打上标记的重型挽马,心中琢磨着当初军中要是有三五千匹这样的重马,得省多少事情。兴许,有些突袭,连武罡车都省了。

    思绪回归到了眼前,薛仁贵看了看安兴市那已经乱作一团的场面,警察卫的人早就设卡完毕,不断地有游骑来回奔驰。大量的步卒都列队等候命令,各部军官都是跃跃欲试,都等着发动进攻的命令。

    只可惜,上峰传达的命令,就是围而不攻。

    等到铁炮阵地做好之后,船长带着炮手到了薛仁贵跟前:“监门,还请监门视察炮阵!”

    “好!”

    薛仁贵面露喜色,掏出一块怀表,看了看之后,对左右道,“传令,各部原地待命!安兴市连一条狗都不能逃脱!”

    “是!”

    铁炮排成一排,炮长上前行礼之后,薛仁贵道:“开始吧。”

    “是!”

    。

第九十四章 薛氏大炮

    轰!轰!轰!轰!轰……

    尽管已经努力做到齐射,但实际上终究是做不到。

    不过些微的射击时间差别,反而带来更加激烈急促的巨响。就近观摩火龙喷射的警察卫大兵,再如何见多识广,也多有双股战战之辈。

    恐惧源自未知,而未知的伟力,则是让人更加恐惧!

    惊天动地的三轮齐射,远处邬堡的木制望楼虽然没有被击中,但是安兴市毕竟是荆襄豪族经营起来的大市场。大量的栅栏楼阁,组成了整个市场的外围。

    塔楼一样的楼层,瞬间被砸出了巨大的窟窿。

    哪怕不用望远镜,本阵扎营的大兵们也是双眼圆瞪。这些个窟窿,幸好只是在房舍上,这要是砸在血肉之躯,岂不是瞬间变成肉酱?

    几乎所有行伍老卒,都是这般想着,哪怕地方精锐府兵转型而来的职业警察,也是有这等见识的。

    “呕——”

    有个旅帅把望远镜攥在手中,刚才的画面,让他有很强烈的身体不适。不是没见过血肉横飞的场面,但整个人像一坨剁烂了一半的猪肉,糊在残破墙壁窟窿上的画面,还是让这个老卒不能接受。

    唐军凶猛,却不残暴,更不以虐杀为乐。

    沙场老卒心性并没有不稳,但有这种反胃的感觉,只能说明他们还具备着相当合格的人性。

    干呕了两声,终究没有吐出来。

    “老五!”

    “无妨!”

    几个亲近的旅帅都凑了过来问询,干呕的旅帅摆摆手,有些歉意地冲同袍点点头,偷偷地看了一眼薛仁贵,松了口气。

    此时,薛仁贵正拿着望远镜观察炮击效果。

    “好!”

    薛仁贵面露喜色,甚至可以说是大喜过望:“神兵利器啊!不!这是国之重器!”

    不过薛仁贵却记得,京城的“九鼎”,似乎是铜制的,极为巨大。

    但眼前湖北警察厅拉过来的装备,却是铁制的。

    念头一转,薛仁贵脸皮一抖,眼前居然浮现出张德那张脸。

    由不得他不会想到,张德带给他的震撼,远比什么高深莫测还要复杂。

    神兵利器在手,却对社稷神器毫无兴趣……奇葩。

    “监门!”

    “做得好!此次缉拿盗匪一事,老夫自会向大将军为尔等请功!”

    薛仁贵没有说“此战”,也没有说跟湖北总督江阴侯张德请功,些微的细节,还是让不少警察卫的大兵们琢磨过味儿来。

    省内的论功行赏,那是省内。警察总局的犒赏,那是总局。后者因为秦琼的关系,有心行伍的人,还是可以调出去进入十六卫或者东宫六率的。

    但要是在省内,那就是真的要老老实实一辈子干警察这个差事。

    能够当兵混成军官的,没有笨蛋,见识也是有的。湖北省这个事业,将来会不会随着张德嗝屁而消亡,谁也说不准。

    只说眼门前,张德被屡次刺杀,难保不会有人想着,万一哪天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了呢?

    这种小小的选择,并非是薛仁贵自行其是,而是张德再三叮嘱他这么干。

    简单的筛选,得给人留有余地。

    大炮几轮齐射,安兴市这个大市场又没有乱成一锅粥,薛仁贵不知道。不过那些个骑马坐车划船赶过来看热闹的江陵县郊外百姓,这光景却作鸟兽散,乱糟糟的就像是烧干了的一锅粥。

    “传令!”

    “是!”

    薛仁贵看着不远处的安兴市,“命健儿前往劝降!”

    “是!”

    这光景,营地中有一处角落,背上插旗的壮汉们正在不紧不慢地吃着东西。有白面有肉食,但没有暴饮暴食,只是补充着体力。

    “大纛发令!”

    “是!”

    “即刻前进劝降!”

    “是!”

    停止吃喝的壮汉们都是站了起来,其中一人立刻接过劝降书,然后翻身上马,直接朝着安兴市而去。

    背上插旗的披甲汉子到了安兴市的坊市门口,整个市场外围建筑,有一半以上都遭到了铁炮的摧残。其中摇摇欲坠的塔楼已经开始要倒塌的样子,劝降的健儿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进行下一步操作。

    因为入眼处,整个安兴市的内部,居然乱哄哄的完全就是一群没头苍蝇。

    一咬牙,背上插旗的披甲汉子直接下马,直接隔着护城河喊道:“墙内从贼之人听着!我乃……”

    “是上差!是上差来了!”

    “快些搬开沙袋!还有木石!”

    “开门!快些开门——”

    “啊!”

    “你找死——”

    “……”

    一时间有些傻了的传令兵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墙内似乎在火并?貌似是内讧?

    想到这里,传令兵立刻拔出两枚小旗,飞快地朝着本阵打旗语。

    “嗯?!”

    薛仁贵看到了传令兵的旗语,立刻将望远镜收了起来,喝道:“传令!攻破安兴市!”

    “是!”

    左右传令官立刻忙碌起来。

    “大纛发令!进攻——”

    “大纛发令!进攻——”

    “大纛发令!进攻——”

    轰——

    又是一声炮响,压阵的炮兵阵地给了左右两军极大信心。

    既然本阵说要进攻,那就是有极大的胜算,而且伤亡不会大。

    “工兵队——”

    “架桥!架桥!架桥!”

    重马拖拽的武罡车飞快地到了护城河,武罡车的挡板全部卸下之后,居然有云梯类似的东西延伸出去。护城河并不宽,有人过河之后,用金属卡扣链接的长梯,立刻联通了两岸。

    而中间卡榫处,又被工兵迅速用长长的竹子插入河底,随后迅速用卡扣固定住两根毛竹。

    做完这一切之后,大量木板被飞快地铺设在临时桥梁上。

    云梯迅速勾住“城楼”,几个呼吸,已经有两队警察攀上了“城楼”。

    嘭!

    安兴市两边的坊市城门,直接被炸开了一个豁口。

    内外警察会师之后,迅速组织了队伍打算巷战。

    只是万万没想到,进去之后,跪了成百上千的“守军”,地上尸体更是百几十甚至更多。

    “我等是被迫从贼,被迫从贼啊!”

    “饶命!饶命!饶命……”

    整个安兴市,偌大的坊市,顷刻间,居然就发生了天翻地覆。

    一眨眼,换了主人。

    而之前被铁炮吓得鸡飞狗跳的围观百姓,此时又来了精神,想要跟着捡便宜。警察们拿下安兴市之后,他们立刻开始流窜在附近的村舍抢劫。

    也并非是什么村舍都会抢劫,但凡是跟萧氏搭界的,立刻洗劫一空。

    却也不敢伤人,只是顺手牵羊着实干净利落。之前骑马赶车坐船的交通工具,立刻又变成了运输工具。

    薛仁贵见到了这个场面,心中暗道:若非健儿凶猛,苍头焉能撩萧氏虎须?

    这种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只怕苍头黔首几辈子都碰不上一回。萧氏风流,那是数百年风流,任你风吹雨打,死了兆亿黎民,不还是屹立不倒?

    “浩浩荡荡……”

    很是感慨的薛仁贵看着乱糟糟的洪流,“顺之则昌,逆之则亡。”

    言罢,他又道:“传令!凡趁乱抢劫者,立刻抓捕归案!”

    “是!”

    治安事件罢了,小场面。

    三日后,荆襄震动,湖北震动,京畿震动!

    “好一个薛仁贵,好一个湖北警察厅少监!这是三轮齐射定荆州啊!”

    “这个薛礼是个猛将,排兵布阵干净利落,可惜做甚么警察去了。”

    “以他资历,前往东瀛州、天竺,都是绰绰有余。”

    “人各有志嘛。”

    整个洛阳城,一夜之间《洛阳日报》卖断,哪怕加印也是销售一空。

    头版头条就有李奉诫的文章,标题是:皇唐天朝,谁家天下!

    只这个标题,窝暖阁里偷懒的李董差点没爽得高潮迭起,这实在是太爽了!

    薛仁贵一通骚操作,都不用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湖北省内被薛氏大炮这么三轮齐射,整个官场、乡野,都是安分的很。

    都知道张德要有大动作,谁他娘的能想到,人还在京城内,暗地里居然薛仁贵就已经开始主持事务了?

    从抓捕江陵城诸多世族嫡系,到围困州县地方豪族的邬堡,前后也就三天时间。

    可谁敢说这是薛仁贵武功丰沛?都知道这他娘的就是武汉佬暗地里磨刀好些年,各种操练演习,怕不是做梦都在干。

    现在可算是有了用武之地,之前的演习训练,都不是屠龙术啊。

    更加让人惊愕的是,“缉拿盗匪”的大型行动结束之后,整个荆州的社会环境居然没怎么动荡。

    物价没有上扬,治安没有变乱,该吃吃该喝喝,就是街市上的警察多了不少。三人一组在街头巷尾巡逻,整个江陵县,连一丢丢水花都没有泛起来。

    地方权力,就这么顺利交接了。

    整个过程简直是顺如丝滑,让不少人都是大跌眼镜大呼过瘾。

    哪怕是房玄龄,也是感慨不已:“大战之后,竟能如此安稳,薛礼有宰辅之才。”

    原本都以为薛仁贵就是靠陪着张大象嫖娼十多年才有了晋升之机,现在看来,机会是留给有准备之人的。

    “三射定荆州?!”

    翻开《洛阳日报》的第二页,老张表情有点小复杂,“这他娘的,有的编排喽。”

    。

第九十五章 威震华夏

    襄阳三水码头,整个襄州最繁华的市场。这里不仅有整个襄州最大的菜市,还有整个襄州最大的牲口市场。往来的客商,从汉水之畔一直到岘山,多愿意留宿三水八关的客舍、逆旅。

    风景宜人不说,数百年以来文人骚客在这里流传的佳话不计其数。

    最出名的,就是襄阳书院所在的“隆中堂”,“隆中堂”并没有匾额之类的标识,只是柘林往北至襄阳西,大多这般称呼。

    真正的地面建筑,却是叫“武侯宅”,祭祀的是诸葛亮。

    “隆中堂”常年演奏的乐府诗,则是诸葛亮所作的齐地故事《梁甫吟》。几经战乱动荡又趋和平之后,操持《梁甫吟》演奏事宜的家族,则是由疏水葛氏把持。

    葛氏上溯源流,虽说不是诸葛亮这一支,却也是诸城葛氏一脉,祭祀一下武侯,资格也是有的。

    疏水葛氏的根基不在襄阳,而是在义清县。义清县就是原先的义城,能够在此站稳根基不断传承,也是相当的了不起。

    从葛氏变成诸葛氏再变成葛氏,对疏水葛氏而言,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血脉传承,只要能够保证这个,什么都可以放一放。

    “九郎去三水码头,可还顺利?”

    “回大父的话,还算顺利。”

    诸葛九郎是虽然不姓葛,却也是疏水葛氏血脉,不过是过继到了“南平诸葛南漳房”。看似两家不同,实则血脉联通,分别二县,守望相助。

    和和气气回答了老者的关心,诸葛九郎有些小心翼翼地上前问老者:“大父,那警察少监如狼似虎……”

    “九郎怕引狼入室?”

    “这……大父高瞻远瞩……”

    “莫要学甚么蒙兀人拍马屁。”

    老者摇摇头,“薛仁贵三炮定荆州……威震华夏啊!”

    何止是威震华夏,“铁炮”之名,直接盖过了“九鼎”的风头。连襄阳城的乞丐都知道,那薛仁贵简直是上天下地难得一见的猛将悍将。

    做警察少监……大材小用了。

    原本“炮”这个字,是用作烹饪上的,比如说“炮烙”,就是烤肉的意思。江湖传言纣王就爱吃烤肉,所以经常搞烧烤大会,就是烤着烤着,不知道怎么地,就有刑侦人员学了去,用来严刑拷打。

    不过现在么,薛少监给荆州老铁一通“严刑拷打”,简直是拷问到了灵魂和骨髓之中。

    荆襄本来一体,襄州和荆州互称“老表”,如今一通“炮制”,反正荆州是死了人,襄州嘛,精神上遭受了“炮烙”,被薛少监一通慰问,痛哭流涕感动不已。

    葛氏大家长之所以用上“威震华夏”四个字,还真还不是说给薛仁贵脸上贴金。

    古往今来,有几个高官能够镇压地方一窝又一窝老世族的?

    没有!

    除非动荡,除非战争,除非老世族没有白手套黑手套各种手套。

    可现在呢?且不说薛仁贵到底背了谁的旨意哪家命令,反正这一通凶猛操作,直接把荆襄世族吓傻了。

    萧氏数万人口,连根拔起!

    这等凶猛手段,比当年清河崔氏还要恐怖。清河崔氏好歹还留下了枝枝叶叶,整个荆州,跟萧氏联姻的当场撇清。

    不敢不撇清啊,薛仁贵十几门铁炮直接怼各家邬堡庄园跟前,根本没有“礼贤下士”的意思,上来就是照本宣科,表示“打黑除恶”是中央的最高指示,你滴明白?

    这还寻思啥啊,不认怂等着被削么。

    所以最开始头铁的萧氏,被弄的最惨,连萧氏掌控的农户,也被清查。

    为何?

    从犯啊。

    只萧氏这一支,清出来的土地,就有五十余万亩,分布荆州各地。涉及在籍百姓一千二百户,不在籍的“野人”七千多。

    至于那些真正的家奴数量,也有两三千之巨,比清河崔氏还要狠。

    这大概也跟地理环境有关,南方地理上相对割裂,大型庄园之间,往往山水相隔,通勤成本大大提高,自然也就增加了“小王国”的形成简易程度。

    很多蓄奴模式,几百年都没什么变化,还是汉末以来的那一套。

    一个风流名士要玩名士风流,最少要一百人以上的家奴。其余吸纳的黑户、逃户、隐户、野人、獠人、蛮人……不计其数。

    别说某条工科狗不能忍,警察少监薛仁贵也不能忍啊。

    这要是将来犯事儿了,有偷鸡摸狗的直接往大户人家一逃,这不是打他们警察卫的脸?这不是干他们警察总局的嫩菊?

    这能忍?

    必须不能忍!

    原本正常操作呢,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只不过薛仁贵的这三把火有点猛。别人用火柴,他用火炮。别人最多烧个乌纱帽,他直接几万人的裤头都烧了。

    绝对霸气!

    就这么个操作,要说不是“威震华夏”,什么才是“威震华夏”。

    关云长搞出来的动静,还未必有薛仁贵搞出来的大。

    而且影响力也不一样,关云长决定的只是短期战局和势力变化。但薛仁贵这三炮狂射,射了不知道多少老世族一脸。

    往后湖北省内,黑衣红袖的警察们办事儿,口号只有两个字:警察!

    威慑力比什么都强。

    这光景,荆州地面上那些个偷鸡摸狗的,最怕的就是听到“警察”两个字。陡然拔高了音量,都能让人哆嗦一下。

    能不哆嗦吗?

    太鸡儿恐怖了。

    至于讲究一点的警察,还会通禀“警察卫办案”。这样的警察,一看就是中央空降地方来湖北镀金的。

    不过即便如此,葛氏大族长也不想跟这些个打交道,跟荆州老表撇清之后,葛氏大族长就做了个决定:带路。

    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这时候不带路,等什么呢。

    有葛氏暗通款曲,警察厅干员深入地方简直是如鱼得水如胶似漆如梦如幻……总之一个字:爽!

    什么四望山、石梁山、蛮水、长渠、白水等等等等的小道、小路、暗道、密道,全他娘的都吐露给了警察厅。

    卡死明面上的三水八关,整个襄州的关隘、津渡,不管是官方的还是民间的,全都在警察厅掌控之中。

    就这尿性,襄州地面就等于是被包了饺子,连襄州军府军寨都是老老实实的,哪怕他们有实力跟警察厅干一架。

    可眼下是干一架的事情吗?

    一炮轰死两千三,那真不是说笑的。

    再说了,薛仁贵啊,这王八蛋来得静悄悄,干得惊天动地,京城那边都吓到了。别说御史了,狗屎也不敢开头攻讦。

    参一本薛仁贵博取名声,不是不能干,可他娘的王八蛋薛仁贵的顶头上司,还没去湖北省,还在京城吹牛逼呢。

    张德在京城,谁敢偷偷摸摸地黑一把薛仁贵?

    甚至老张天天装死,也没人敢在朝会上说薛仁贵这样干实在是伤害了广大人民群众的一颗红心。一个个装死,一个个宛若咸鱼。

    不过私底下在茶楼酒肆之间,也是赞一声薛仁贵牛逼,是条汉子!

    萧氏啊,江陵萧氏,南平萧氏啊,隋唐两代都只能拉拢的巨头大佬,居然就这么被薛仁贵给干死了。

    有江湖传言,说是当初刺杀张德的,就有萧氏。

    在京城天天搓澡的萧二公子当时就怒了:放屁,他们江陵人的事情,跟我们萧氏有什么干系?

    萧二公子表示我们萧氏从来都是兰陵萧氏,其它萧氏都是歪门邪道!

    萧皇后的弟佬萧瑀表示萧二公子说得对,然后给萧二公子的两个闺女,一人一棵一丈高的大珊瑚,说是聊表心意。

    京城尚且如此,何况襄州,何况襄阳城?

    诸葛九郎担心的,是薛仁贵这一炮干下去之后,将来被人清算,到时候他们葛氏带路这个事情,就不好说了。

    但葛氏大族长却表示诸葛九郎还是图样,眼下的问题,是活下去。这他娘的薛氏大炮都顶在菊花上了,还管那许多?活下来的才是英杰,死了的是鬼雄,爱怎么吹怎么吹,关他屁事!

    而且葛氏大族长看得更加长远一些,他语重心长地问诸葛九郎:“九郎,如今薛仁贵三炮定荆州,可这湖北省……谁说了算?是州县世族?”

    “这……”

    诸葛九郎犹豫了一下,道,“是江阴侯。”

    “不错!”

    葛氏大族长双目圆瞪,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是江阴侯!正是江阴侯!那么,九郎,自江阴侯为江汉观察使以来,于江汉本地,遭受多少次刺杀呢?”

    “少时在江夏游历,便见识过几回,仔细想想,倒是数也数不清。”

    “是了,你都数不清,老夫这记性,又如何能记得恁都?”

    说罢,葛氏老汉意味深长地又道了一句,“老夫年事已高,可要是谁敢三番五次行刺老夫,老夫一口烂牙,也要咬下敌手一块肉!练血带皮生吞下去,方能解恨!”

    “……”

    “……”

    “……”

    不仅仅诸葛九郎,所有诸葛氏和葛氏子弟,老老少少都是一时无语。陡然换了个角度来看问题,顿时发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江阴侯能忍着这么多年不报复,这得多么的丧心病狂,才能做到如此啊。

第九十六章 清浊难分

    此次赶赴楚地,薛仁贵很清楚自己是来干脏活累活的,一个“酷吏”的名头,是怎么都逃不掉的。

    当然了,薛仁贵也无所谓“酷吏”不“酷吏”的,眼下作为朝廷大员,再更近一步,就是真正独当一面的大佬,和这个比起来,名声算得了什么!

    苏定方这么能打,都一把年纪了,还混得不如他呢。

    “仁贵公,蔡氏求见。”作为湖北警察厅的幕僚佐官,二十二岁的程俊是最年轻的一个。不过谁也不敢小瞧了他,拿他当后进末学来欺负。

    因为爹不一样,程俊的爹是程知节,他兄弟是程处弼,他上一份工作是在武汉干的,现在这份工作,不过是从武汉调岗。

    所以,同样都是空降,有的中央大佬家的子弟,在湖北警察厅就是吃闲饭的,但程俊却不同,这是肚子里有货的。

    “处侠既然通禀,必有道理。”

    将手中的文件放下,薛仁贵看着程俊。

    “仁贵公,此乃蔡氏谷城房,和荆襄大二三房不同。甚至可以说互有嫌隙,上溯‘衣冠南渡’之时,蔡氏谷城房的先祖,受尽排挤……”

    虽说受尽排挤,但好歹兜兜转转在襄州地面立下了根基。繁衍十几代人之后,才有了现在的蔡氏谷城房。

    要说这是如何庞大的家族,倒也谈不上。属于很普通的地头蛇,只不过稍微有点良心,便是湖北警察厅深入调查,也没找出多少“黑材料”来。

    整个蔡氏谷城房,颇有点无欲无求,凭本事吃饭的意思。

    也有邬堡,也进行过土地兼并。但手段并不以“巧取豪夺”为主,反而是几百年来,都是疯狂砸钱。

    所以蔡氏谷城房,属于荆襄老世族中,比较缺钱,或者说比较穷的一支。

    紧要关头,拿不出多少现金来应急,这就是蔡氏谷城房的特点。

    当年萧摩诃跟杨素过境,江陵内外都是被宰了一刀,唯独蔡氏谷城房,可以说是打开大门随便搜。

    有惊无险平稳度过,损失不大,收获也不大。

    “唔……如此说来,倒是要见上一见。”

    薛仁贵不是迂腐之人,张德交代他的,是让他把荆襄大清洗一回。至于说清洗到什么程度,全看张德的需要。

    一应领军人物超级豪门,也都被连根拔起,甚至连大型世家的家奴都被清空,力度烈度,历朝历代都是没有过的事情。

    可相较一个残破的荆襄,一个还算完整而且乖顺的荆襄,显然更符合需要。

    蔡氏本宗也被清洗的干干净净,这光景,要说谷城房趁势而起,倒也正常。只不过程处侠预先提醒了薛仁贵,这个才是谷城房,还真不一定是要来趁势而起的。

    求存壮大的方式有很多种,有上下通吃的,朝野之间都是人。也有深耕地方的,各种X半城X半县,就是某些地方豪强老世族的特色。也有安安稳稳随机应变的,蔡氏谷城房,就是这种。

    湖北总督摆明了要算总账,但这个总账,论不到他们蔡氏谷城房去。跟荆襄的大二三房,连五服都论不到一块,说是陌生人都不为过。

    那些个没有被清洗到的地头蛇,都是忙不迭地拍马屁抱大腿,但蔡氏谷城房却没有这样干。甚至连凑钱圈地这个事情,也没有动作。

    这次求见湖北警察厅少监薛仁贵,已经是相当的让襄阳城的老表们觉得意外。

    湖北警察厅临时衙署原本是襄阳县的旧时县衙,隋唐更迭之后,南平这一带的官緳都进行了调整。有的衙门就成了功臣的产业,新衙门往往另行择选。

    一般来说,州治所就在朱雀街的中轴线上。全国有六百多条“朱雀街”,那就有六百多个衙门正对着这条路。

    薛仁贵此刻办公地点,离朱雀街比较远,更靠近襄阳城的东市。

    此刻,不管是因为衙门还是因为市场,外面相当的热闹。

    蔡氏谷城房的人都是面色淡然,他们并不以南平蔡氏或者荆襄蔡氏自居,传承这么多年,对外都是自称“谷城蔡氏”或者“筑阳蔡氏”。

    所谓筑阳,就是谷城县的古称。

    “大人,程处侠乃是卢国公府庶出,未必为薛少监看重啊。”

    “卢国公?”

    有个中年人微微一愣,摇摇头道:“老夫先行交结程处侠,非是因为其出身。而是因为他在武汉做过官。”

    中年人是“谷城蔡氏”这一代的当家人大家长蔡行,这次跟随蔡行前来拜访湖北警察厅少监的,是他的两个儿子还有几个侄子。

    之前开口说话的,便是次子蔡落。

    “嗯?”蔡二郎一愣,“程处侠还在武汉做过官?”

    “他自是称呼张湖北一声‘哥哥’,根脚便在此处。”

    言罢,蔡行又道,“我们‘谷城蔡氏’,也非是要来阿谀奉承。只是你的几个弟佬,都在武汉念过书的,这将来的事情,在武汉而不在荆襄。此时用人之际,便是给武汉佬打下手,又有何妨?”

    “是,大人。”

    旁人多以为“谷城蔡氏”和别家一样有诸多家传,实际上他们只学《春秋》,各种版本的《春秋》都有研究。

    如今在襄州的豪强们看来,这《春秋》,果然是好东西。

    蔡氏大二三房都是本宗,尽数被剪除不说,那些个家传藏书,也都被湖北警察厅全部没收。

    现在武汉教育局已经过来清点藏书,这些藏书由李善整理,然后入库武汉图书馆。

    这是一笔极为惊人的财富,张德让薛仁贵突然返回武汉主持大局,也有保全各大世家家传私藏的缘由在。

    对土狗来说,这些典籍只有广义上的意义,然而实际上,不管社会学还是历史学上有啥贡献,他都不看重。

    始皇帝杀方士,他可不介意杀儒生,挨个放血都不怕被人攻讦一千年诽谤一万年。

    不过早先就知道张德要对荆襄下手的曹宪,老爷子一百多岁红烧肉都咬不动了,还亲自见了一回老张,让他手下留情,人可以死,书不能毁。

    而这些个荆襄世族之家传绝学,经李善组织人手初步整理,然后入库武汉图书馆,让京中一干大佬都是急得跳脚。

    尤其是孔颖达,他可是惦记不少好货色有几十年了。

    可惜,现如今孔总理身份特殊,就算想要开口讨要,他也不敢。

    再者,名义上来说,武汉图书馆还是受教育部管辖,不过并没有行之有效的手段就是了。国朝七部衙门,想要争武汉图书馆管理权的,一个都没有少。

    刑名法学、战争学、工程学、管理学、教育学、文选学……一个个部堂高官,并不介意豁出去不要脸。

    只不过武汉图书馆比他们更不要脸,因为武汉图书馆门口竖着的是“天后”雕像,然后武汉图书馆正式定名之后,题字是李董的书法。

    总之一句话,李唐江山彻底亡了,这“教化”的功劳,怎么都毁不掉。

    身后名这个事情,老张也早就摸到了老板和老板娘的脉搏。

    现在还寻思啥呢?跟武汉决一死战?也得有那实力啊。

    至于武汉系官商集团内部的斗争,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不管是跪舔君王还是盼着搞事换个君王,只要李皇帝长孙皇后还没死,武汉系官商集团内部不管如何狗咬狗,都要先保证利益一致。

    什么是利益一致?除了利润之外,面对敌人,要共同进退。

    利润和共同进退,是相生相灭的关系,剥离一个单独去考虑,都是不切实际的事情。

    “听闻诸葛氏、葛氏已为荆襄幕府之干吏,想来两家也是深思熟虑过的。你们日后在两州行走,要多跟诸葛氏、葛氏亲近。”

    蔡行这话让蔡氏子弟都是脸皮发抖。

    长子蔡聚好一会儿才道:“大人,警察卫能够如入无人之境,正是因为诸葛氏、葛氏带路。若是同彼辈亲近,岂非同流合污?”

    “同流合污?哈哈哈哈……”蔡行爽朗笑道,“谁清谁污,还未可知呢。”

    “这……大人是何意思?”

    蔡聚眉头微皱,在他看来,荆襄如此狼狈,之前警察卫雷霆一击三炮定荆州,固然是凶猛非常,超出了世家豪强的想象。

    可是,后来警察卫进入荆楚腹地,简直就是“宾至如归”的待遇,要是没有诸葛氏、葛氏带路,根本不会这么轻松就让襄州世家豪强来提前准备的机会都没有。

    能够在薛仁贵雷霆万钧之下全身而退的,只有类似他们“谷城蔡氏”这样的门庭。

    蔡聚门路不算广,但也有同窗在武汉做事,他是知道的,京中豪门以及武汉新贵,都准备着开发“天竺地”。可是,开发番邦,对人才要求极高,清河崔氏在西域的作用,比十几万民夫还要有用。

    原因很简单,有了清河崔氏,西域大兵搞多少子女出来,这些个子女在清河崔氏出身的老师教育之下,十五年之后,就是十几万民夫。

    哪里需要关内费心费力地移民?

    朝野巨头都尝到了甜头,这才有了朝鲜道诸事,这才有了东海宣政院以及现在天竺都护府的破烂事情。

    以程处弼和张德的交情,加上贞观“冠军侯”在李皇帝心中的地位,中央到地方对他的支持,只会上不封顶。

    而他们荆襄世族,就是这种联合绞杀之下的待宰猪羊。

    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天竺都护府需要人才,荆襄有人才,荆襄的人才不但得罪了李皇帝还得罪了张操之,那么结果就简单了,你不死谁死?

    蔡聚正因为知道这其中的些微脉络,才更加庆幸祖先的智慧。

    看似平庸的家族经营,现在看来,却是抓住了一飞冲天的机会。

    哪怕这个机会看上去有点暂定样子。

第九十七章 赶巧

    “监门,蔡氏已在中厅等候。”

    “老夫这就来。”

    将一支特制的硬笔收好,桌面上的文字非常流畅,但是墨水质量大概不行,文字但凡带着笔触的地方,都有点出墨太多的迹象。

    好在新制的纸张比较厚,也不怕晕染得太厉害。

    和毛笔比起来,吴王府出品的硬笔,办公效率高了太多。

    “闻襄州名士前来,礼喜不自禁!请,快请入座!”

    “见过薛监。”

    不管是年长的蔡行,还是年少的蔡聚蔡落以及另外两个才是子弟,都是老老实实地站着行礼。

    三请三辞,蔡氏男丁这才略显拘谨地入座。

    “诸蔡皆为襄州名士,礼本就想要交结一番,只是公务繁忙,一直不得抽身。”

    说话间,薛仁贵的亲信已经亲自把茶水奉上,礼数算得上周到。

    “岂敢称甚么名士,不过是乡野粗鄙之人,恐污世人之耳。”

    和南平蔡氏比起来,这个谷城蔡氏简直是谦虚到了极点。这很讨薛仁贵的欢喜,要知道薛仁贵少年时代,没少被薛氏正宗排挤,日子相当的不好过。

    早年真正拿薛仁贵当人看的,反而是“寒门”出身的张氏子弟。张公谨的长子张大象,根本无所谓鄙视还是高看。能玩得来就玩,玩不来就散,很潇洒,也很让人佩服。

    “哎……诸蔡不必自谦。”

    薛仁贵连连摆手,“老夫非是客气之言,是当真欣赏谷城蔡氏之风范。”

    虽然薛仁贵这么说让人听了很爽,但蔡行父子叔侄几人,都没有当真,反而更加谦逊地微微欠身。

    不同的世家,自然有不同的生存方式。

    谷城蔡氏并没有那种独领风骚数百年的妄想,能够安安稳稳地存续,也就可以了。至于说那些个锐意进取的子弟,做个介绍,跑去南平蔡氏那里混饭,厚着脸皮,也是可以做的。

    说到底,还是一贯以来的价值观,形成了极大的偏差。

    “也罢,想来诸君也不信老夫,这几日诸事繁忙,诸君不敢信也不能信,实属正常。”薛仁贵倒是很体谅蔡行父子叔侄五人,笑呵呵地看着他们道,“这样吧,咱们敞开心扉说话。”

    手掌在双方之间来回地比划了一下,薛仁贵看着蔡行后面依次坐着的四个子侄:“想必,这就是蔡夫子的子侄?可是‘聚落京都’四龙?”

    “不敢当四龙之称!”

    蔡行连连摆手,一脸苦笑,只好无奈道:“薛少监如此看得起蔡氏,行……甚是感激……”

    “哈哈哈哈……”薛仁贵仰头大笑,手指点了点蔡行,“老夫能让蔡夫子这般坐立不安,倒也是颇有自得之感。”

    说罢,微微拂须的薛仁贵对蔡行道:“蔡夫子莫要以为老夫当真是为了使个‘障眼法’。这里,没有唐三藏,也没有如意金箍棒。我虽荆襄刽子手,却也不是甚么人都要斩的。”

    说书人写书人多了,这三藏法师、金箍棒的故事,自然也就传扬开来。现如今连薛仁贵这种实权大佬,都是张口就来。

    见薛仁贵确确实实一副交心的模样,蔡行心中略作决定,便道:“谷城蔡氏此来,便是想在襄州,为湖北尽一点绵薄之力。乡野之间,但有用得上谷城蔡氏的地方,薛少监只管开口。”

    此言一出,“聚落京都”这蔡氏四龙,居然都是身躯抖了一下。话说得太直,这万一被人以为是要官,紧要关头被人摆一道,不死薛仁贵手里,死别人手里也是正常。

    好在薛仁贵淡定的很,“嗯”了一声,连连点头:“此来荆襄,张公早有嘱咐,若荆襄有识时务者,略作扶持,也是无妨。至于旧年大奸大恶的下场,谷城蔡氏,想必也看到了。”

    听到这番话,蔡行父子叔侄五人,都是背脊上蹿着冷汗。他们猜到这是张德在打击报复,但万万没想到玩得这么粗暴狠毒,可以说是半点机会都没有留给别人。

    粗暴,是因为张德直接雷霆万钧,让薛仁贵玩了一出“三炮定荆州”,不但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得漫天赤红,那些个荆州超级世家、豪强,就像是扫垃圾一样,被一股脑儿打扫了个干净。

    狠毒,那是因为这么些年来,那些世家、豪强内部的争论不休,都以为还存在着缓和的机会。毕竟,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张德玩湿活儿,吊着一个念头,那就是跟张德还有得谈。

    偏偏一代人成长起来之后,已经到了可以出仕可以为家族继续尽一份力的时候,张德直接把所有希望都粉碎了个干净。

    连漏网之鱼都没有,那些游历在荆州之外的荆州世族子弟,也早就被警察卫的人盯上。

    有些甚至警察卫、羽林卫双重出动,其中微妙的含义,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是中央和地方勾结在一起,针对雄州上州的老牌世族玩大清洗。

    这一次连萧瑀这种特殊大佬都开始避嫌,其中蕴含着多大的决心,不明自知。

    “我辈惶恐……”

    蔡行微微起身,躬身行礼,很是诚恳地说道。

    薛仁贵抬抬手,示意蔡行坐下,等蔡行重新坐好之后,薛仁贵才道:“这一通猛药下去,能管多少年,张公也是心中没底。直白点说,老夫此来荆襄主持大局,也是要扶持些许可造之材。之前葛氏、诸葛氏为总督府所用,其中投机意味,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

    坐在下首的四个青少年都是一愣,他们既然被称作“四龙”,自然也是脑子反应不满。

    更何况,其中两个还在武汉求学过,论起来,喊张德一声“先生”,资格也是够的。

    最近几年张德在一线主持教育已经很少,属于“张公门徒”的学生,往后只会越来越少。

    而最早张德带的几届,如今在武汉官商集团中,都有着超出本身阶层应有的前途。哪怕是被李皇帝、长孙皇后抓壮丁过去用用,最少也是个“稼穑令”,在贞观朝,属于含金量极高的天子内臣。

    所以很有可能贞观二十五年听过张德讲课的学生,就是最后一届“张公门徒”。到今年贞观二十六年,毕竟已经是湖北总督,而且又有大量的新式教师诞生,一线教学活动基本上可能性不大。

    从这个角度来看,薛仁贵哪怕因为“最后一届”这个身份,也要“折节下交”一下蔡行的子侄,尤其是蔡二郎和蔡三郎这两人。

    “惶恐大可不必。”

    薛仁贵面带微笑,对蔡二郎和蔡三郎道,“老夫先行前来荆襄,便是总督之先锋官,荆襄定则湖北安。只要荆襄平稳,总督施政也就放心大胆。二十六年若能兴办学校工厂,便是成果颇丰了。”

    “惭愧……”蔡行再度起身,躬身道,“此来薛少监这里,便也只是想着兴办学校一事。旧年襄州有意效仿武汉,兴办新式小学,奈何最终不了了之,但有京城教授、博士,也多是与‘名士’清谈,至于正务,却是大多败坏。”

    说到这里,蔡行有些可惜,喟然一叹:“早年若是跟进武汉,又岂会到了这般田地,落了这般下场?”

    谷城蔡氏的生存法则,很是使用进步理念。未必有多么的不落人后,但最少是不会被人落下,维持整个家族的前进,那是肯定够了。

    荆襄老世族之中,有识之士并不缺少,但是面对武汉的崛起,最终有识之士也是无休止地陷入内耗之中。结局就是被一群不自量力的蠢货带到沟里去了,即便想要挣扎出来,血脉家族的特殊性,又逼迫得他们不得不为家族继续尽力。

    这种无奈无解,才造成了原先的荆襄老世族,彻底地被时代抛弃。

    而谷城蔡氏,一直都是笨办法,硬要总结一下,无非是安稳做事,认真做人。

    恰恰是这种素质,这种原则,才获得了薛仁贵的青睐,甚至很有可能是张德的中意,只是内情如何,蔡氏自己也未必知道。

    “旧年故事,不必伤感。那些冥顽不灵之辈,老夫连多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张公那里,论迹不论心。”

    “不知总督可有示下?”

    蔡行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

    “蒙学、小学诸事,本就是要启用荆襄之人。蔡氏可先行准备,前往武汉培训之后,便可着手建设新式学堂诸事。此间事物,民部、教育部皆有出力,蔡氏不必担心吃力不讨好就是了。”

    具体到政策是如何,薛仁贵是知道的,但是现在他不方便说。既然决定扶持谷城蔡氏,那就是让他们顺理成章地做个典型,政策布置到底是个什么状况,跟他们说还是不说,都没有区别。

    “啊!这……只怕蔡氏承受不起……”

    原本蔡行此来,就是想着能做事就做事,不能做也没关系,表明态度才是重点。

    只是万万没想到,来了之后,才发现居然是要扶持他们蔡氏。蒙学、小学再差,在武汉那里,也是有编制的,一个蒙学、小学的校长,待遇比照流外一二三等。

    荆襄是多大地盘,得有多少蒙学、小学?多了不敢说,二三十个总归是要的吧。

    按照武汉惯例,说不定一个学校就有三个左右基本编制,那就是小一百的吏员缺额。

    而现在薛仁贵却告诉他,让他们蔡氏赶紧先去武汉培训?

    以荆襄地面现在的人才库,谷城蔡氏不能说独一份,但也绝对算是“巨头”,出几十个教书先生,没有太大的难度。

    这真要是让谷城蔡氏出二三十个甚至更多个正牌吏员,那是多大的能量?

    蔡行说承受不起,绝对不是在客气,而是真的有点怕。

    只不过,薛仁贵却是笑呵呵道:“蔡夫子宽心就是,张公说你们承受得起,那你们就承受得起。蔡夫子自称承受不起……那是说了不算的。”

    “……”

    “……”

    “……”

    蔡氏父子叔侄五人都是一时无语,这么粗暴的方式,果然是如雷贯耳啊。

    偏偏蔡行还不能反驳,只好叹了口气,又一次躬身行礼,然后道:“蔡氏尽力便是,还望薛少监多多监察。”

    “老夫是警察,不管这些个事体。待蔡夫子出了成绩,自有教育部前来考评。”

    一听教育部来考评,蔡行就更加紧张了,他陡然明白过来,这荆襄经历这一次大动荡,本来就是要迅速搞个典型出来。

    而他们,大概是赶巧了。

第九十八章 三震

    “襄州既定,这路,一路修过去也是无妨。”

    “京中流传还要修一条路,是修到长安城去的。”

    “是有这么一个说法,不过,这是个赔本买卖,三五年见不着回头钱。”

    “这不是听说路政司衙门派发了‘铁道票’么?”

    “你想要?老夫还想要呢!”

    京中的茶馆中,偷空遛弯儿喝茶的新贵不少。有些得了闲职,有的得了差遣,总之贞观二十六年的正月,热闹得很。

    烧煤越多,这运煤业务就是个大活儿。如今煤还分了等,有的煤那是御用的,寻常人固然也能用,但得排队,或者多掏钱。

    寻常的煤,就指着运进来挖出来。

    都是费钱的事业,没有家底根本玩不转。

    但同样的,只要砸钱进去,就跟种地一年,没遇上天灾人祸,那就是稳稳的年年有收成。

    和种地不同的是,这收成相当的不错。

    虽然正式拿到了湖北总督的身份,但张德依然逗留在京城,没有南下回归武汉的意思。

    只是湖北传过来的消息,远比张德直接返回武汉还要劲爆。

    荆襄被平定的速度之快,超出了大多数人的想象。而且薛仁贵这个陪人嫖娼上位的幸运儿,居然做出了这么惊人的业绩。

    三炮定荆州……威震华夏!

    偶尔去一趟洛阳宫视察一下政务的李董,也是连连赞叹薛仁贵,说他是贞观朝的关云长。

    随之而来的,就是第二波“威震华夏”,跟薛仁贵还是有点关系。京城朝野之间还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呢,湖北又传来消息,“谷城蔡氏”居然被委任为荆襄二州及诸县小学、蒙学总顾问。

    顾问一职,自来有之,只是大多都是幕僚性质。

    但是这一回,教育部却给了“便宜行事”,“顾问”这么个职位,算是个正式的拆迁。

    有俸禄也有品级,只是职权比较虚,属于嗓门大力气小的位子。

    可眼下对“谷城蔡氏”来说,简直就是量身打造。

    而且其中也不乏“位高权重”的,比如蔡行的侄子,蔡三郎蔡京,就是“白水总教谕”,白水南北两岸三县一镇的小学、蒙学筹办,他要具体主持工作的。

    和别人不一样,蔡三郎先后在江夏中学、临漳山书院读书,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还是张德最后一届“门生”,教育部拎这么一个年轻人出来,绝对合情合理。

    还小小地拍了一下张德的马屁。

    外界知道“谷城蔡氏”和“南平蔡氏”不对付的极少,所以在京城新贵眼中,这他娘的就是蔡氏被干了几万人口之后,居然还愿意跪舔……整个一下贱到极点。

    这就不得不让人揣摩,薛仁贵这个陪人嫖娼上位的,到底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才能把蔡氏逼迫欺辱到这种程度,他们蔡氏还能老老实实地给薛仁贵干活?

    换位思考一下,顿时毛骨悚然。

    “威震华夏”能来一次,就能来两回。

    甚至对新贵们而言,第二次“威震华夏”的震慑力更强。

    知道底细的老牌贵族也没心思去掀开真相,说“谷城蔡氏”其实恨本宗大二三房恨到死。他们这些个跟“山东人”联姻数百年的大家族,眼下自己都是不能自处呢,就怕李董和江南土狗彻底不要脸……哪里还敢去管别人的闲事?

    至于说吐槽某条土狗或者某个皇帝“始作俑者,其无后乎”,现在的情况看上去,那是半点吐槽的机会都没有。

    清河崔氏如今在“昆仑海”挖沙子挖得这么爽,指望哪天返回中原前来吐槽,那都不知道猴年马月才会发生这样的故事。

    只是没曾想到二月份的时候,京中勋贵还没来得及消化荆襄大族带来的震惊,湖北省总督府又联合内府、民部、工部、路政总署,准备开建襄州往北的道路。

    但修什么路,一开始并没有透露出来,直到路政总署在二月初二那天,突然就改制为交通部,弘文阁中杜楚客陡然功力圆满,进阶为部堂学士。人们这才明白过来,出卖荆襄老世族的势力,庞大到了何等的程度。

    不弄死荆襄集团,修什么路都只会是修到邓州,然后到此为止。

    当荆襄集团被薛仁贵这个湖北省警察厅少监一路碾压之后,局势瞬间明朗过来。

    原本过南洋至穰县的路,级别未必有多高,但现在,为了接通襄阳,原本酝酿的正式流程,在二月份提前把很多事情做完。

    交通部真正意义上的亮相,就是在二月初二。

    杜楚客以交通大臣的身份,参加了这一天的一系列国朝大型集会。

    弘文阁会议上,也是正式以学士的身份,成为帝国的新“巨头”。

    而促成这一切,明面上的一线爪牙,依然是薛仁贵。

    从襄阳四散出去的警察,有不少直接前往穰县,看到的人极多,自然而然也会让人联想。

    于是乎,原本湖北省内部消化的“铁道债券”,再度被拔高到了帝国全局的层面。

    “汉安线”已经不能够满足京中新贵们的胃口,而李皇帝长孙皇后也颇有点时不待我的意思,在原先早就有过论证的基础上,大胆地规划了“三纵一横”铁道线路。

    其中“三纵”就是以“汉安线”为基础,然后东西各以襄州、濠州为转运中心,设置“铁道转运使”,主持修建未来北上的铁道线路。

    濠州北上线路是为了联通徐州、兖州,最终接入济水,等于就是南运河以北广大地区的重要运输路线。

    襄州则是北上通过邓州,最终按照原有的规划路线,进入京畿。其终点和“汉安线”是一致的,只不过让荆襄更加直接地和中国接触交流。

    这“三纵”,因为地理地貌的缘故,对于钢材消耗量不大,工程难度也要相对简单,沿途的城市人口、原物料资源、农副产品、手工业品又极其丰富,对朝廷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

    甚至还能通过“三纵”线路,在资源分配上进行中央调控,这种需求,对于弘文阁诸位相公来说,本就是实现政治抱负的本能。

    而“一横”,则是把原有的“京洛线”进一步拓展,自洛阳出发,进一步向东,过郑州、汴州、曹州、宋州最终也接入徐州。

    长期看来,对南运河的利用率,可能会大大降低,但短期内的影响微乎其微。因为想要达成“三纵一横”,其工程规模之大超乎想象。仅仅一个“汉安线”,就已经是千难万难,总投资量对武汉而言,都是贵得惊人,而且什么时候回本,都是遥遥无期的事情。

    按照“汉安线”的成本来计算,“三纵一横”不管哪一条路线,都是千万贯级规模的投资。

    这种长期的大规模投资,已经不是普通土豪能够参与的游戏。

    没有中央朝廷和地方政府的支持,普通豪强面对这种规模的投资,连伸手的勇气都没有。

    只是,但凡看了两年报纸的贞观新贵,对“铁道”这个新事物,并没有陌生感。

    “汉安线”东宫之前,《洛阳日报》就已经吹风了一年多,各种“蒸汽机”模型和应用安利,也早就为人所知。

    最出名的,便是“永兴象机”,哪怕是现在,从武汉学到一点技术的地方巨头,只要是涉及到采煤业和煤炭加工业的,复制一台“永兴象机”,甚至连2.0版本都不是,造出来也不会亏本。

    精英基层对新技术的应用,基本都做到了心中有数。

    所以,当弘文阁对外公布“三纵一横”铁道线路的时候,薛仁贵的名字只是在报纸上一闪而过,逆旅、客舍的小报、杂志上混了个脸熟,但这不妨碍他第三次“威震华夏”。

    即便版面很少,但鼓吹薛仁贵是湖北省两条铁道线路的“守护神”,却三天两头没有停歇的意思。

    整个官场和民间的气氛,逐渐把薛仁贵的形象在推高。

    不管是在湖北还是在京城,薛仁贵绝对算得上是“政坛明星”。

    有识之士以及两朝老臣们都敏锐地把握了一种变化,那就是,以往“养望”的方式,可能将会在贞观二十六年之后,彻底失效。

    市场,或者说贞观朝君臣百姓这些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他们每掏出一个开元通宝在投资一项事物的时候,要看到它的全貌,要看到它的真实。而真实,需要曝光需要描述需要活灵活现。

    旧有的“酒香不怕巷子深”,在这一刻,彻底没了意义。

    或许经过很漫长的一段浮躁期之后,人们又会返璞归真,但是现在,“逐利”这种天性,使得人们更相信薛大鼎、王中的、薛仁贵等等长期为人所知的“能吏”。

    那些个孤高的“深藏功与名”之辈,不管他们是不是真有才能,为了稳妥地实现自身财富的大规模增值,人们也会选择放在一旁。

    只有等到他们把自己的业绩拿出来,在阳光下曝晒,才会受到人们的追捧。

    有鉴于此,那些个看到其中内在变化的顶级精英,面对薛仁贵的第三次“威震华夏”,其震惊的缘由,和旁人是大大不同的。

    甚至见惯了大风大浪,一向都是淡然处之的唐俭,在张德那里吃酒的时候,也是一脸震撼地叹道:“贞观吏治之变化,始于今日啊。”

    “怎么?茂约公以为不妥?”

    老张笑呵呵地给唐俭倒了一杯酒,二月里的黄酒,温热暖胃,对老者很是友好。

    嘬了一口,唐俭点点头又摇摇头:“妥或不妥,说实话,老夫着实不知。操之啊,老夫一生不落人后,自认当世之英雄,便是去年,老夫也不以为差了薛仁贵这等小辈几何。”

    “如今再看……”

    顿了顿,唐俭把黄酒一饮而尽,一声长叹,“垂垂老矣。”

第九十九章 微变

    汉阳,从京城来的天使有好几拨,带来的朝廷公文各有不同。

    一向都是管着报纸杂志的崔珏,这一回也忙得不可开交。因为有一道公文,就是正式把汉阳、汊川、江夏、武昌、永兴等县合并,组成武汉府,效仿京兆、河南等都城之所。

    只不过品级上,要低一级。

    “武汉”两个字,从此不再是人们嘴里的口口声传,而是正式的政治、地理名词。

    对小老百姓来说,没什么感觉,但对政府部门而言,仅仅是改个名,就是头大到了极点。

    “还好早有准备,否则要是秋收时来这一遭,怕不是人都要累死。”

    崔娘子在那里抱怨着,虽说有助手帮忙,可本部门的凭证、通告以及一应对外文书,都要重新制版。

    这个事情,是她要负责的。

    每天在外面排队等着领取新的部门文档的官吏,没有一千也有五百。

    看上去永远忙不完的样子。

    “如此业务也能把持下来,娘子当真是能吏。”

    “梅姬,隆庆宫中,难道就要轻松不成?”

    略作休息的时候,办公室里一群女郎在那里凑着喝茶,中午要休息一到两个小时,这也算是正式的规定。

    “长安和武汉,自然是大不相同。”

    梅姬想了想,又道,“隆庆宫用人,并不追求效率。”

    “唔……”

    身份有别,对隆庆宫之主来说,用人致死,也就是致死,并不需要承担额外的攻讦指责。

    但在武汉,不敢说每一条人命都要被尊重,但至少人命还是值钱的。因为大部分人命,不归某一个主人所有。

    “如今张郎仍旧逗留京城,也不知道甚么时候返回武汉。”

    “听早上过来的天使说起过,说是弘文阁学士交通大臣杜公,提拟筹办‘动力所’。这‘动力’是个甚么?”

    “兴许是蒸汽机车?”

    崔珏也不太懂,她只是偶尔听老公提起过,所以记得一些名词。

    在老张哪里,很多名词她认识,但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这些年武汉重组的词汇量极大,若非曹夫子推动的“雅俗之争”在地方上有了结果,武汉也不可能有这样的信息传达效率。

    “若是如此,阿郎留在洛阳,倒也正常。”

    梅姬微微点头,本来还奇怪,荆襄都已经被摆平了,怎么还不回武汉主持大局。要知道整个湖北省诸县,都是嗷嗷待哺的模样,就等着贞观二十六年的投资到账。

    没钱,很多州县的官吏,根本不敢破土动工早就规划好的大工程。

    更何况,江西和江东,各有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主持大局,二地资金雄厚,人力充沛,远比湖北要强得多。加上又有天王级大佬的镇压,根本不会有什么乱子。论起来,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做这种主持大局的活儿,难度系数要更小一些。

    而张德,更多的是依靠胡萝卜和大棒,本质上来说都一样,但前面十几年都是胡萝卜,后面几年全是大棒……这种用法,独此一家别无分店。

    湖北是奇葩,武汉是奇葩,张德也是奇葩。

    “今年武汉用人,还是捉襟见肘。因李奉诫之故,如今各省、宣政院、都护府,都在筹备本部报纸。只是外间编辑之才甚少,多在《扬子晚报》和武汉,京中《洛阳日报》能够一时风头无二,也是李奉诫连发三篇雄文的缘故。”

    崔珏叹了口气,清河崔氏徐州房那点人,以前要过来,还没什么难度。但从贞观二十四年开始,这两年难度极高。崔弘道自己也要用人,徐州房本身也确定了发展方向。

    当交通部流传出来铁道大计划之后,徐州的江湖地位水涨船高。

    本来就是南北要冲,南方队伍过了淮河,徐州就是最大的人口聚集地。不但传统物流商业发达,农业规模放在整个河南道,都是排在前十。

    两条大运河像一个人字形,分别往南南北,整个徐州,刚刚好就卡在人字形的中间。

    什么时候修好铁道不知道,但只要修好,对帝国高层的精英们而言,一眼便知未来的发展状况。

    要知道,此时此刻的沧州、扬州,分别是渤海和黄海两地的最大城市。贞观朝发达的海上贸易,境内的贸易量,尤其是北方,主要就是在这两个超级城市之间。

    但是,海贸的货运量固然大,但时效差风险高。对抗恶劣天气的能力不足,一旦遭遇重大事故,就是血本无归。

    与之相比,铁道运输优势极大。“汉安线”这个样板工程展现出来的运力、抗风险能力、潜力以及时效性,都不是现在海上运输可以比拟的。

    哪怕从人祸来考虑,五百里的钢铁轨道全部被偷了,对正在到处扩张的大小钢铁厂来说,并没有到伤筋动骨要死要活的地步。

    再者,“汉安线”已经有了相当成熟的铁道维护和安保经验。

    警察卫在其中,充当了另类的角色。

    与之相比,海上贸易,哪怕只是近海航行,一旦遭遇比较狡猾的海贼,几乎就是不可挽救的局面。

    所以不难看出,当京杭大运河还是跟一条大裤衩一样分为两条,陡然冒出来一条铁路经过徐州,本就是上等雄州的徐州,前途一片光明不用怀疑。

    有鉴于此,崔珏还指望想要和往年一样,从娘家轻易地调动合用之人来帮忙,不付出更多的代价,几乎不可能。

    就算是父女,这时候也是算得清清楚楚。

    “也不知道这‘动力所’,会是个甚么光景,居然弘文阁学士特意提拟。莫不是个大政?”

    梅姬嘟囔了一声,却听外面来了人,门帘被掀开,是竹姬抱着一只食盒进来。

    “怎地都没精打采的?家里来了人,说是阿郎还要留在京城一段时日。”说话间,竹姬将食盒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上,一边取出其中的食物一边道,“是阿郎让人从京城带来的零食,有些桃酥甚么的,这光景歇息,就食吃茶,也是个消遣。”

    “可有甚么说道?”

    梅姬走了过来,拿起一块桃酥,咬了一口,然后略显慵懒地坐在一旁,“阿郎那边。”

    她又加了一句,仿佛是怕竹姬听不懂一样。

    “事情甚多,除了公务,似是大哥要结婚了。”

    “跟小杜相公之女?”

    “正是。”

    “良辰吉日可曾定了?”

    “这良辰吉日倒是没听说,阿郎也没让人说,只说是皇帝帮忙选的。”

    听到竹姬这话,崔珏也是一愣,抱着茶杯走过来,很是奇怪:“皇帝怎么又这般热闹了?又不是他嫁女儿。”

    “唔……”

    梅姬和竹姬都是表情尴尬,崔珏猛地想起来两人的身份,也是面红耳赤,连忙道:“我非是有意,两位勿怪。”

    见她如此,梅姬也是掩嘴窃笑:“这有甚么,说起来,殿下也是时常抱怨。当年若非陛下犹豫,何来今日我等共坐饮茶?”

    崔珏仔细琢磨了一下,也是笑道:“还真是如此。”

    要是李皇帝在张德少年时再强硬一点,兴许还真就没那么多屁事。

    十岁的张德,能有什么反抗能力呢?

    只是皇帝又怎么可能想到二十年后的事情,玄武门一事之后,忙不迭地笼络功臣,再者,宝贝女儿当时才几岁,真要这么干,除非张德是尉迟恭之子,还得是嫡长子。

    “大哥还是真是好命,如今小杜相公红得发紫,交通部简直就是全国第一油水衙门,别说做上三年五载的,只消一年,便是个清风也似的官吏,也是家中广夏万千。”

    一声感慨,崔珏何等的羡慕,自己儿子想要有这么个机会,难如登天啊。

    “说起来,也是奇怪,听说还有温氏的女郎掺和其中。”

    家中知道张沧事情的,其实不算多,竹姬也是有点八卦,“是太原温氏。”

    “嗯?”

    崔珏猛地一愣,然后笑道:“这怎可能,且不说温氏名门,便说张郎自己,跟温氏之间的嫌隙,那是有二十年之久。”

    不过她笑了一会儿,却又愣住了,京中的事情,发生什么都不奇怪。要知道,这光景何坦之不在武汉、江阴,而是一路暗中护送张沧。

    前头何坦之让人回来说起过一些事情,主要是伺候孕妇的注意事项,还从武汉带了人。

    脑子极为聪明的崔珏顿时暗暗琢磨:这大哥……莫不是跟温氏女郎早有……

    “不会不会不会……”

    连连摇头的崔珏在梅姬、竹姬奇怪的眼神中在那里自言自语,半晌,崔珏又道,“有其父必有其子,未必不会!”

    。

第一章 京中急件

    皇帝又一次出现了晕厥,情况不太严重,只是睡了三四个小时就苏醒过来。

    不过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为了以防万一,长孙皇后把在京中的房玄龄、张德、马周三人叫到了宫中。

    其余尉迟恭、张公谨等老臣,一概都被屏蔽在外。

    “入娘的,房乔算人,俺不算人?凭甚不传俺护驾!”

    吵嚷的尉迟恭有些暴躁,在应天门外叫骂。长孙皇后到底也没有做绝,还是让他们身处皇城之中,应对起来,既照顾了情绪,也以备不时。

    “叫唤个甚么。”

    秦琼裹着一件大氅,隔着窗户,人在应天门旁架设的岗亭中御寒。岗亭里面生了煤球炉子,暖和是足够暖和的,张公谨蹲在一旁,正剥着一只烤熟了芋头,还有一把指头粗细的玉米。

    去年广种的“番麦”,产量有限,不过有一个好,山地也能种。选育出来了一批大个的,尺寸也从小拇指大小,变成了小丁丁那么大。

    这样的玉米脆嫩的时候还好,一旦成熟老透了,吃起来极为麻烦,需要先把外面的玉米粒刮下来。

    老张也吃过一回,体验糟糕无比,和非法穿越前的玉米,根本没法比,简直不是一个物种。

    “叫唤个甚么?你说俺叫唤个甚么!”

    砰砰砰砰拍打着钢铁的门板,尉迟恭隔着岗亭吼叫得像一只爆猿,“入娘的鲜卑女子!”

    “敬德!”

    一声爆吼,蹲那里不说话的张公谨也激动了起来,“你在胡说甚么!”

    “哼!”

    尉迟恭闷哼一声,然后盯着应天门目光深邃,这种感觉极为糟糕。有一种……有一种很微妙的,像是被抛弃的感觉。

    当年他投奔李唐,是一种无可奈何;逼迫李渊退位,同样是一种无可奈何。

    不论哪个时候,身后都是有一群大兵要吃饭的。

    但是现在,他身后没有什么大兵了,只有尉迟家族。

    “唉……”

    长叹一声,尉迟恭有些郁闷,虽然一直在嘲讽程知节,儿子跟老子闹翻,一个为老不尊,一个忤逆不孝。

    但是尉迟氏难道就很好吗?

    自家才知自家事,关起门来,谁知道快活还是难受。

    “你闭嘴吧!老实点!”

    张公谨目光狠厉,他是老实人不假,不怎么与人争斗也不错,可谁敢说他张公谨不是个狠人?

    小看他的,只配被他压一辈子!

    “哼!”

    一言不发地跺了跺脚,尉迟恭靠着岗亭蹲了下去,双手抱着脑袋,很是烦躁地胡乱抓了一通。

    不远处,新晋的交通部部堂杜楚客有些情绪不稳,他感觉自己在经历一个大事情,甚至他猜测着,万一今天晚上皇帝不行了,已经前往东瀛州的太子,一时半刻,也不可能返回中国。

    那么,听政监国者,必是长孙皇后,也只能是长孙皇后。

    脑海中推演着无数种可能,想得头都大了。

    和年轻的杜楚客比起来,张亮和孔颖达反而要淡定得多,这种场面,也不是经历一回两回。

    甚至孔颖达自己,见识过的濒死皇帝,也不是一个两个。

    作为“文人”,显然孔颖达养气功夫很好。

    部堂级的大佬,虽然神色各异,但都没有交谈的意思。

    与此同时,洛阳城外的信号机,正在飞快地向南方传达着消息。

    凌晨四点的时候,润州江畔的信号机,已经看到了江北传递过来的信号。

    夜里的信号机灯火阵列,非常的醒目。

    鸡叫三遍,早上五点半左右,虎丘山下的快马抵达长孙无忌的苏州府邸。

    这是一处典型的“园林”,长孙无忌建好它,花了很大的价钱。

    砰砰砰!砰砰砰!

    “京中急件!快些通传相公!”

    隔着侧门,里头早早起来的门子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连忙道:“快些进来!”

    验明身份,对好了腰牌,这才领着来人连忙前往偏厅等候。

    不多时,又有快走的奴婢到了后堂,此时长孙无忌已经迷迷糊糊地要醒来,听到急促脚步的声的时候,情不自禁地起身握住了床边的短刃。

    虽然年纪很大,但身手却是矫健,远不是平日里看到的那般慢条斯理儒雅谦和。

    “相公,京中急件!”

    “嗯?!”

    长孙无忌一惊,连忙道,“信使呢?”

    “正在偏厅。”

    “传去大厅。”

    “是,相公。”

    很快,长孙无忌就自己穿好了御寒袍服。用纽扣扣住的大衣非常保暖,踩着一双保暖棉靴,到了大厅之中,走在路上就洗了个脸的长孙无忌坐在了大厅上座:“信呢?”

    “在此。”

    信使连忙将信件呈上。

    长孙无忌打开来一看,发现是乱码,立刻又合上,挥挥手道:“退下。”

    “是,相公。”

    拿着信,长孙无忌返回书房的时候,对奴婢道,“赏信使银元二十。”

    “是。”

    回到书房,看了看书桌上的台历,略微推算了一下,长孙无忌拿起桌上左起第三本书,然后对照着乱码一一翻译。

    “皇帝……晕厥……皇后……隔绝……中外……”

    一个个翻译过去,长孙无忌脸皮狂颤,居然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自己这个皇后妹妹,果然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居然隔绝中外,又传召房乔、张德、马周。”

    换作是他,也会是这样的选择。房乔都知道,是皇帝的人;张德,是朝野皆知的合法反贼;马周,就是一条寒门出身的狗,谁给肉吃听谁的。

    马周如果还想有所作为,必须听皇后的。哪怕马周要做忠臣,也要听皇后的,因为太子东行,是皇帝的旨意。

    至于张德,这是个根本不把生死放在心中的疯子。他要是死在皇宫大内,不敢说湖北皆反,但整个湖北,一定会陷入一场空前的大动乱。这不是武汉系官商集团的任何一个人可以镇压的,争权夺利的背后,只怕是前所未有的血腥厮杀,最终的结果,必然是干掉洛阳一众贞观名臣。

    因为武汉系官商集团的敌人,其中就包括玄武门元谋功臣。

    你死我活的那种敌人。

    而房玄龄,在他前往江西之前,他的的确确是朝廷忠臣,国家栋梁。

    但成为江西总督之后,却是另外一回事,房玄龄也要考虑自己,也要考虑家族。

    朝廷,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发生了剧变。

    长孙皇后看似公平的手段,不过是隐藏了自己的根本目的。

    不过,长孙无忌却又平静了下来:“只怕适得其反啊,张德此人,是不可以常理判断的,观音婢。”

    宫中,房玄龄和马周神色紧张,但张德却还是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吃着点心,等到御医抹着汗,出来说皇帝已经醒了的时候,他才轻飘飘地拍了拍手,对御医说了一声辛苦。

    然后,站起身来,大摇大摆地前往宫闱之间,探望略显虚弱的李皇帝。

第二章 始于贞观

    “克明……”

    醒来后开口喊的第一个名字,居然是已故的杜如晦。

    在场众人,不管是长孙皇后还是房玄龄甚至是康德马周,都很诧异。唯有老张很淡定地垂手而立,就像是没事儿人一样,丝毫不觉得意外。

    这样的场面,不是第一次了。

    杜如晦临死之前跟李皇帝说了什么,外人知之甚少。

    清醒之后,又喝了一点糖水,李世民总算恢复了不少,含了一片人参,整个人靠在床边,总算是又有了帝王气。

    “陛下……”

    房玄龄上前,轻轻地喊了一声。

    “朕无事。”

    抬手挥了挥,李世民忽然问道,“听说有桃花开了?”

    “回陛下,有了。”

    见皇帝精神了许多,房玄龄也没有再小心翼翼,反而是自己把一直团凳挪到了床边,然后很郑重地问道:“可要通知东宫?”

    “不必了。”

    李世民摇摇头,坐在床沿上的长孙皇后,则是看了一眼房玄龄,不过房玄龄也没有理会她,自顾自道:“倘若中国有变,还是要早做准备。”

    此言一出,长孙皇后的目光很是凶厉,只不过房玄龄依然当没看见一样,他的眼中,只有自己的君上。

    “你可知……那厮对朕说过甚么?”

    李世民没有回应房玄龄,反而面露微笑,抬手指着张德。

    正闭目假寐的张德听到这话,睁眼一看,见李皇帝正对他说话,便拱了拱手,上前道:“可有甚么吩咐的?”

    “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一时激动,李世民把口中的参片都吐了出来,长孙皇后捡走之后,又把一碗参茶端了过来,润了一下喉咙,这才又匀过了气来。

    房玄龄看了看李世民,又看了看张德,显然这对君臣之间,肯定也是有过交流了。

    想当初,房玄龄总以为洛阳和武汉,要分个胜负出来。

    谁曾想转眼十年过去了,别说开打,连苗头都没有。

    不管是洛阳还是武汉,都是拼了命在抢人,各个部门的最高指标,都是如何把人填满。

    全国都在鼓励生产,增加出来的人口,根本不怕没有去处。

    全国又到处在掠夺吸纳人口,一个雄州,每个月死三位数的奴工根本不算事情。仅仅是开矿,已经导致了大大小小两三百个部落种族的灭亡。即便是契丹这样的大族,契丹十部也只剩下一个,仅存的大贺氏,也是名存实亡。

    钢铁和煤炭,捶打燃烧生命的效率,比任何刀剑还要快还要狠。

    隋末大战那一次次的攻杀,才多少条性命?战争,总归是有高低起伏的。可能今天热热闹闹几十万人,就死伤十几个;明天稀稀拉拉千几百号人,可能就死了五六百。

    和战争不同,钢铁和煤炭,它是不紧不慢地有条不紊地吞噬着性命,这个月十个,下个月还是十个,下下个月还是十个。

    十个、十个、十个……永不停歇永无休止,这反而是更加让房玄龄觉得毛骨悚然的。

    而全天下,又有多少个“十个十个十个……”在出现?

    苏州那些用废了的缫丝倭女,一旦再也不能伸手进入滚水中,这些缫丝女,就彻底成为了垃圾,由得她们自生自灭。

    运气好,或许成为“螺娘”,自然还能苟延残喘。运气更好一点,可能被某个土鳖捡去做家奴、小妾,兴许还能体面地离开人世间。

    但大多数,都是乱葬岗中一把火,有专门的人去烧了骨灰来埋了肥田。

    丝绸那般的漂亮,想来穿戴的人也是更爱美更讲卫生一些,所以不能出现路边尸骨无人捡的场面。

    太脏。

    造就这一切的,固然是现在神色淡然的张德,但谁又敢说,这其中没有贞观大帝的推波助澜呢?

    他的千古一帝,他的万古留名,他要超越秦皇汉武,光靠旧有的功业,根本不可能超越。

    但是现在,他不但超越了,还远远甩开!

    古往今来的帝王,他是第一人!

    上天下地,唯我独尊!

    “玄龄缘何不语?”

    看着房玄龄在那里发愣,李世民饶有趣味地追问。

    “臣……只是在奇怪张操之跟陛下说了甚么。”

    “你想知道?”

    李世民此时此刻,就像是一个顽童,在逗趣着自己的小伙伴。

    站在不远处的马周,则是一动不动,他此刻有些忐忑,更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

    高处不胜寒……这一次,是真的体会到了。

    那种无力感,根本无法抗衡的无力感。不管是面对李皇帝、长孙皇后、房相公、张总督……这些人左右着一个帝国的微妙变化,旧有的学识、天生的才能,在这些人面前,根本不值一哂。

    什么经天纬地之才,什么算无遗策,什么深谋远虑,统统都是狗屁。

    任你千变万化,我只是轻轻一拍,你便死了。

    再回首,马周顿时觉得当年的自己,还是太过愚昧。

    “臣,确实很想知道。”

    房玄龄并没有讳言,并且很郑重道,“毕竟,事涉社稷。”

    “好吧,朕就告诉你。”

    似乎是觉得有些无趣,李世民仰着头,看着头顶的房梁,缓缓道:“此獠曾言……”

    开口说话的时候,李世民抬手指着张德,却并没有看他。

    “此獠曾言,朕开创贞观,那这唐朝,便始于贞观。”

    “嗯?”

    房玄龄显然不解,别说是他,连长孙皇后都没有搞明白这其中到底在说些什么。

    “康德……”

    李世民喊了一声康德。

    “奴婢在。”

    拂尘微动,康德转过身,看了看房玄龄、长孙皇后还有马周,然后道:“张总督曾言,陛下开创贞观,那便万世贞观好了。”

    刹那,长孙皇后和房玄龄顿时明白过来,马周更是震惊,扭头看着张德。

    得罪一个帝王不算什么,得罪无数个帝王,那就是很厉害了。

    按照康德所说,马周不难判断其中的意思,很显然,哪怕李世民现在当场驾崩,新接任的皇帝,他的年号,也只能是贞观,也只能用贞观。

    因为张德不打算用杂七杂八的年号,改元……改尼玛的元。

    今年李世民嗝屁,明年李承乾上位,他的年号也只能是贞观二十七年,不会是什么乱七八糟的“XX元年”。

    始于贞观,万世贞观。

    当一切成为惯性,后来者只会跟从这种惯性。

    因为它很好用,节省成本。

    开创这一切的帝王,谁敢挑战?护持这一切的妖孽,谁敢放肆?

    固然君不君,臣不臣,但这重要?

    当世之人,实力强横者,唯李世民、张德二人而已。

    “万世贞观!”

    房玄龄声音拔高了不知道多少度,万世基业……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但是,万世贞观,却很有可能。

    张德并不是为了篡夺李唐江山而活着的,或许将来会有枭雄这么干,但那是什么时候,却也不得而知。

    皇唐疆域之广大,前所未有,能够活人的地域,闻所未闻。

    想要把这些地盘全部填满,光靠眼前的三千万人口,顶个什么用?哪怕是十个三千万,也是远远不够。

    整个过程中,一旦出现四伏的危机,立刻对外输出压力,如此反复,折腾百几十年根本不成问题。

    豪门并起,立刻修上一条铁路,任你多么豪门,也要被蒸汽机车碾压成肉酱。要打磨出掌控铁路掌控资源掌控权力的豪门,又是百几十年的明争暗斗。

    到那时,二百年三百年过去了,但贞观成为习惯,谁又会去乱来呢?

    贞观四百年贞观五百年贞观一千年……大概是必然会到来的。

    哪怕到那时,汉家已经不需要汉皇,人人皆尧舜,这种惯性,依然是存在的。那个时侯,或许房玄龄没人记得,或许张德没人记得,但贞观人人记得。

    何为贞观,不分天南海北男女老幼,人人皆知。

    房玄龄的思考,跨越山川河流,跨越数千年时空,他能够想象,能够明白,所以才会震惊,无比的震惊!

    可更加让他震惊的是,始作俑者,却是如此的淡然自若。

    自己的身后名呢?就是这般随风而去吗?

    那求的是什么?

    房玄龄,第一次在君王面前,失态了。

    从不失态的房玄龄,这一次,真的是像被吓到了一样,脑袋里一片空白,想要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甚至,他还有一点点嫉恨,如果没有万世贞观,或许人们提到贞观朝,会讲到明君良相一段佳话吧?

    但现在,大概是不会提到了。

    贞观的光辉,只有一个,有且只有一个!

    在场众人,都是贞观朝顶级的权贵,甚至可以说,皇唐天朝的权柄,就握在皇城内外的寥寥数人手中。

    他们所追求的权财,已经是帝国的顶端,进一步还是退一步,都是无伤大雅。

    那些小小的折腾,也不过是对家族、子孙那聊胜于无的游戏,抬抬手就有的事情。

    一切都在顶端的时候,能够追求的东西,并不多。

    而现在,张德却把这为数不多的东西,一股脑儿,全塞给了李皇帝。

    你……不该是反贼吗?

    面对房玄龄那复杂的眼神,张德依旧很坦然,上前看了看李世民,又看了看长孙皇后,最后看着房玄龄,微微一笑:“为君分忧,份内之事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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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工科生介绍:
玄武门发生了点小事情,没过多久,大唐就换了一个新皇帝。而一只野生的工科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来到了此刻的长安。原本因为和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大牛沾亲带故,想要混吃等死,但没想到大牛不要几年就会嗝屁。
于是,这只闯入大唐的野生工科生,决定发奋图强,争取有生之年做一台小霸王学习机出来,好名留青史。
他已经想好了,他的墓志铭上会这么写:小霸王其乐无穷啊!
唐朝工科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工科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