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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鲨鱼禅师     唐朝工科生txt下载     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章 两事徐王

    徐王李元嘉改封韩王,往潞州前,李元嘉寻来长史崔弘道:“旧时为司马时,多亏崔公维护,元嘉多谢。”

    “殿下此行,山高水远,弘道预祝殿下一路平安。”

    “我只崔公近来烦闷,不过,崔氏家事,我虽为皇族,却终究是外人,不能帮崔公斩乱忧愁。”李元嘉虽然年轻,可做事妥帖,称得上贤王,和李恪这等自知废柴然后混吃等死的,完全不是一路人。

    他是个较为重情义的,崔弘道帮他甚多,不仅仅是因为崔弘道出身清河崔氏,更是因为崔弘道属于徐州坐地户。年不满二十就能收获“精于治理”的称赞,大半是崔弘道的功劳。

    “让殿下有心了。”

    “也是我自作主张,已经上疏,奏请留崔公于徐州。十兄你也是见过的,他也愿意你为长史,此事也不是我一人所决,崔公和清河那边,总要有个结果。若有十兄在,他到底也是皇族中人,还是能震慑一些小人。”

    “殿下……”

    崔弘道感慨无比,只好行了个大礼,“弘道……多谢殿下回护之意。”

    “前途艰难,崔公还是多保重,留步,告辞。”

    年轻的李元嘉上了马车,在车内又挥了挥手,这才告别。

    韩王李元嘉留给崔弘道的不仅仅是继续在徐州经营的资格,还有一张来自皇室的护身符,原本崔弘道这张护身符,应该是自己女儿崔珏。可惜啊,长孙皇后早就非比武德年那般窘迫……

    新封的徐王是原郑王李元礼,在李元嘉改封韩王之前,就已经接触过。此事早早沟通,崔珏南下汉阳时,李元礼就和崔弘道打过招呼,张德也是知道这件事情的。

    实际上,崔弘道不知道的情况是,李元礼愿意开口让崔弘道继续留在徐州的原因,是张德在潞州准备广种棉花。

    紧临太原这个北都的潞州,耕地面积相当的可观,而且具备畜牧条件,配套青料塔和苜蓿,不仅可以维持州内生计,对潞州土豪而言,只棉花一项,一年收益抵得上二十年种糜子。

    至于李元礼,他去徐州之前,就已经混到了两千石白糖“产本”,挂在了一个济州商人名下,跟他“合伙”的,则是房天王的逗逼儿子房俊。

    眼下白糖不怕多产,因为不愁卖不出去,问题是总有价钱高低。南天竺土邦王公和高达国一带的部族头领,价钱是最丰厚的,这一块能吃到的人,必须和登莱商团江南船团关系密切。

    李元礼能搭上张德是因为房遗爱,而房遗爱则是靠着他爸爸的面子,老张压根瞧不上房遗爱这个肌肉棒子,但实在是他爹给力,而且他爹准备在任内动工大运河,要过道泗州。把河北道和淮南道,通过一条由南向北的直线连接起来。

    杨二修的那条大运河,就是个大裤衩,转运效率并不咋样,纯粹是为洛阳城服务的。

    因为崔弘道和萧铿联手在海州登莱做了一铺,此时的崔氏徐州六房,绝对算得上富得流油。就一样,光鲸须和鲸油的收益,直接把武城人的田地产出按在地上摩擦。东海的鲸群极多,而且数量庞大。

    萧二公子投的那一铺,是“东风”船队东行,然后绕东瀛一周,顺溜南下,再从琉球或者海州上岸。鲸群的游动路线相对固定,只要耐得住寂寞,船队一次出去只针对鲸群,不对岛屿土著进行劫掠,也能一本万利。

    而且如今幽冀一带多食鲸鱼肉,像石城钢铁厂,因为工作模式不同,基本上要保证工人顿顿有肉,否则就无法维持高强度的重体力活。仅此一项,就让石城钢铁厂附近的肉价堪比长安东城洛阳北城。

    可是三地的消费人群却是大不一样,石城钢铁厂主力消费人群是工人,那些脱了贱籍的奴工,为了更快改头换面,需要时常地和汉人联络感情,酒肉是万万不能少的。而长安洛阳,肉食者依然还是达官贵人为主力,平民中虽然消费能力也日渐增长,却比例相对较少,无法保证天天都能吃肉,即便是便宜的猪肉,非华润体系所产的猪肉,味道实在是难以下咽。

    李元礼能那么爽快同意李元嘉的建议,一起上书把崔弘道留下来,继续在新的徐王治下做事,自然不会那么无聊。

    此时的徐州,还不是后世的徐州。此时的徐州地理位置,大部分地区深入到了后世的皖北和豫南,属于正宗的中原富庶之地。

    这里有大量的人口,别人不清楚,崔弘道却很清楚,因为宽松的人口统计环境,加上当年对山东士族的妥协,徐州本地的隐户数量,说和在籍人口一比一也不为过。任山、丁公山一带,猎户、石匠、烧炭工等数量,在武德年就有六七千,兵灾凶残,此地有山有水,土地也肥沃,可以说但凡亡命之徒,没有不往这里流窜。

    再一个,徐州北部地势平缓,是个大平原,在后世它是微山湖,因黄河决堤而形成,但此时此刻,就是个大粮仓。滕县到沛县这广大的一块,平均亩产能有两石半,泗水不发威,达到三石也是有的。

    煤盐铁铜粮,什么都不缺,水力资源又极为丰富,可以说只要狠得下心,李元礼不说一夜暴富,两年内能在诸王中嗓门大,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只是这一切,靠他李元礼是不可能的,必须有徐州坐地户,更必须有华润号和忠义社。

    前者就是崔弘道,后者就是张德。

    “这个崔弘道,是清河崔氏徐州房?”

    长安城中,进行最后装修的太极宫正在安装大块的平板玻璃,和以往的宫殿不一样,采光非常的好,并不需要内部点多少灯。视察了一遍富丽堂皇的宫殿,李董颇有兴致地和大舅哥聊天。

    这阵子长孙无忌一直在躲着宰辅们,生怕被逮住了吊起来打,终于等到房玄龄和杜如晦带着一票干臣弄了个“产本”出来,老阴货才有出来冒头。

    “是,不过听说和武城那边,颇有分歧。”

    “嗯。”

    李董眼睛一亮,点点头道,“两事徐王,也是一桩美谈嘛。”

    “陛下所言甚是。”

    老阴货不着痕迹地拍了个马屁,心中暗道:这崔弘道,时运真是不错。

第七章 予其誓

    “吹号——”

    呜呜呜——

    号角吹响,伴随一面赤色大旗招展,玄甲骑士应声而动。轰鸣声由远及近,一人双马,伴随着阵阵马蹄声,追逐逃亡者的唐军骑兵逐渐亢奋起来。汗水伴随着短促有力的喘气声,耳边杂音顿时消散,唯有自己的呼吸声,越发地放大了。

    “校尉!”

    一员胡骑贴着安菩,遥遥一指,前方四散的骑兵狼狈逃窜。安菩见状,调转马头,本部人马跟从而去。

    “阿史那全忠!立功的时候到啦!阿史那全忠!立功的时候到啦!阿史那全忠……”阿史那全忠咆哮着,眼球布满了血丝,他的胡须沾染着汗水,他的马刀带着滴血的皮肉,远远地,看到了那些四散的敌人,猛地挥舞手中的横刀,怒吼起来,“建功立业,就在此时——”

    “驾!驾!驾……”

    骑士们没有吝惜马力,疯狂地催促着战马狂奔,前方那些身披西突厥夹袄的突厥骑兵,仓皇逃窜,一刻也不敢停留。

    “大人!”

    且末土人以及羌塘来的野人骑兵纷纷在那里交头接耳,他们离远处追击西突厥溃兵的唐军不远。只是,当且末都尉发动进攻的时候,他们却犹豫不前。

    就在两个月前,西突厥就派了使者过来,许下重诺,只要反水唐军,阵前断了唐军后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更是愿意把且末以东的丝路,全部交给羌塘诸部以及鲜卑人且末人。

    有的人心动了,但是,他们却也知道,一旦发动,就没有了回头余地。且末都尉如果活下来,会怎么对待他们,不言可知。

    “大人!决断吧!”

    “唐人同样强弩之末,若是背后一击,必败!他们就算要从高昌派出大军,短期之内也绝无可能,只要背靠大突厥,我等又有何惧!”

    “大人!你是羌塘大人,当断则断啊!唐人愈强,我等愈卑,不可错失良机啊大人!”

    羌塘野人头领却是一脸凝重,他闭上眼睛,回想起一个月前且末都尉在城外招兵时候的叫嚣。

    “称尔戈!比尔干!立尔矛!予其誓!”

    那一刻,且末都尉程处弼的誓言,并非是要和他们盟誓,反而更像是宣誓。因为当时且末都尉程处弼是这样说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可他们却无可奈何。

    咻——

    一声脆响,由远及近,看到一束光线直达天际,接着,嘭的一声炸开,巨大的圆球,形成了光晕,让人看的清清楚楚。

    呜呜呜呜呜呜……

    更多的号角声响了起来,党项人动了,这是信号,这些从甘凉前往西域搏命的党项人,策马冲锋的同时更是在不停地嚎叫。突厥骑兵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被赶往了沙海之中。

    “阿喃!冲吧。”

    鲜卑余众的头领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那些从西州前来的鲜卑人,带着恐惧,却还是硬着头皮追着突厥人而去。

    此时此刻,从山峰上看去,唐军一分为三,将突厥溃兵挤压在了三个方向,却又因为四散的联军围堵,只得埋着头循着缺口狂奔冲刺。

    沙海边陲,似乎是有一座小城,断垣残壁之内,还有隐约可见的人影在闪烁,那些应该是城内的居民。城中的卫兵看到远处的动静,早就吓的面无人色,如何都不敢在城外御敌。

    突厥人看到了城池,如获至宝,疯狂地冲了过去,依城而守,似乎还有喘息的机会。

    只是在离那座小城还有半里路的时候,剧变陡然发生。

    唰!唰!嗤——

    嘣!

    一声惊人的响动,一根铁丝绷断,一员骑士摔到地上的时候,他的马儿已经被勒死。

    嗤!

    沙地岩石之上,包铁木锥直接将被甩出去的突厥骑士扎死。

    嗤——

    又是一道血箭,伴随着一道血雾,一颗人头飞起。这是一个经验老到的突厥骑兵,贴着马背,俯身冲锋,只是他如何都想不明白,在冲刺到这里的时候,为什么自己身首异处。

    嘣!嘣!嘣……

    接二连三的铁丝绷断,但是整个疯狂逃窜的突厥溃兵队伍,就像是撞上了一堵墙,在这里戛然而止。

    “射——”

    咻!咻!咻——

    嘭!

    伴随着一声齐射,箭矢直奔突厥人拥挤的地方。他们成了活靶子。

    “回头!回头!回头冲——”

    “让开!让开啊——”

    噗!

    突厥弯刀再度亮了出来,只是这一次,却是砍在了自己人身上。

    “换马——”

    唐军立刻换马,骑士们发起了冲锋,突厥人为了活命,调转方向直冲而来。

    轰隆——

    没有开刃的马刀根本不需要劈砍,伴随着战马的冲锋,直接带走了只有轻甲或者无甲的突厥溃兵性命。

    血肉横飞,惨叫不绝于耳。

    吭哧!

    战马打了个响鼻,程处弼狞笑一声,丝毫没有在意那些婆婆妈妈的羌塘野人骑兵,又是一枚信号弹。

    咻的一声,原本就惊慌失措的突厥人,此刻更加的恐惧。他们不知道那是什么,更加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但是很快,他们知道了。

    联军逐渐出现在了外围,安菩和阿史那全忠战果颇丰,腰间串着大量的耳朵,身上的胸甲早就被血水染成了红色,嘀嗒嘀嗒,还在缓缓地滴落。

    这是最后的数百突厥骑士,然而且末军却是十倍包围了他们,他们无路可逃。

    程处弼缓缓地举起了胳膊,无知伸开,然后,用力地攥成了拳头。

    伴随着他的狰狞笑容,联军全部拉开了弓箭,瞄准了这些最后的突厥骑兵。

    “放——”

    嘭!

    一声巨响,接着声音就像是突然消失,天空很快闪了一下,似乎有什么划过。接着破空声急促而来,突厥骑兵就像是被毒蛇盯上的青蛙,竟然忘记了该做什么。他们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铁制铜制骨头制的箭矢,贯穿自己的身体。

    咻哒哒哒……

    密密麻麻的箭羽在颤动,地表一刹那就变了颜色,从安静到寂静,只剩最后挣扎未死的突厥骑兵,在地上扭动着身躯,很快就变了形,然后一动不动,像一只死掉的刺猬。

    “把他们的人头都割下来。”

    程处弼冷冷地下达了命令,“送到于阗伏阇信的面前。”

    “是!都尉!”

第八章 张、班后列

    远在西域的军事冲突,在十天之后,摆在了太极宫主人的面前。皇帝召开了宰辅级会议,重臣旁听。

    “且末都尉程处弼追击假扮盗匪的突厥人,斩首一千五百,众卿怎么看?”

    李董是很高兴的,新贵里面难得出现几个给力的后继者,对他的帝国来说,大有裨益。程处弼的老子程知节,也被专门叫过来长安,嘉奖勉励了一番。

    照理说程操地这个老流氓应该与有荣焉,然而“日天操地”组合都有自己难念的经。尉迟日天就不去说他,他那个叫尉迟环的儿子,压根就没想要走上仕途,反而沉湎天文地理之造化,奇葩中的奇葩……

    至于程操地,他只想日狗。

    是的,他真的真的想日狗,程家老三现如今根本不听他的话。原本摆上议程是要让程老三为家族事业添砖加瓦,为自己的兄长们分忧。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二十一岁的小畜生,他独立门户。

    是的,他真的真的很想日狗……

    “于阗国主伏阇信,难咎其责!”

    一向不说话的李靖,这次终于让人想起来,四大天王有五个。不过李靖说完这句话,又看向李董,作为前公司保卫科科长,李天王的“弟子”兵部尚书侯君集,是老板硬塞过来的,所以,捏着鼻子,也得先把老板伺候爽。

    “依契丹、高丽旧例。”李靖顿了顿,冲着李董低头道,“可让于阗割让建德力河以东土地,建德力河河畔,可设一城,以东至且末百里处,可设一守捉,以为前哨拱卫沙州。”

    军事上一定是进攻再进攻,李靖不是说硬要那点土地,那些土地根本没什么卵用。但占据建德力河河畔,就有了足够的淡水水源,这里是图伦碛南部为数不多的大型绿洲。只要占据了这块地,于阗就暴露在了唐军的一日进攻范围内。

    最重要的是,按照西州军报,勃律山口距离建德力河,大概在四百里左右。这个距离,足够唐军随时反应过来,派小股精兵袭扰突厥势力,也能对勃律进行斩首行动。毕竟,这是汉朝就时常干的事情,没道理唐军是为了宣扬和平才去勃律派个臭道士。

    “只如此,还远远不足以削弱于阗。”

    房玄龄神色沉着,手持勿板微微行礼,“可令于阗发动民夫,修筑一条建德力河至……程处弼围猎突厥之城叫甚?”

    “尼壤城。”

    胖胖的李靖回答道。

    “可令于阗年发动民夫,修筑建德力河至尼壤城的弛道。还可令于阗上贡葱岭巨木若干,以建板轨。”

    郑国渠的逆转版,当年是小国消耗大国国力,但这一次,却是大国消耗小国国力。而小国迫于军事压力和政治讹诈,却又不得不这么做。

    除非……西突厥会彻底跟唐朝全面开战,为了于阗。

    “此计可成,只是,谁可为使赴险?”

    李董一句话,就让宰辅们稍稍地沉默了下来。的确,虽然唐军强力,又在且末招兵联军,但不代表伏阇信不会突然脑残把唐朝使者宰了。小国为什么是小国?因为小国不但短视,有时候还很愚蠢,不自量力者,不知道有多少。

    更何况,于阗也算是西域大国,又有西突厥撑腰,是不是突然脑残,贞观君臣其实也没多少把握。

    “西域安抚使长孙冲,可为使者!”

    一人出列,朗声上禀。

    宰辅们为之侧目,都是讶异无比。站出来举荐的,是长孙无忌。他并无职位在身,但有“参议政事”的皇帝许可,算是个人不在江湖江湖却有哥的奇葩存在。

    “呵。”

    程知节多少有些佩服老阴货了,因为他家老三和长孙冲,素来不睦,关系不说有多恶劣,但要说为了长孙冲拼死相救,那是绝无可能的,没有落井下石,就是程处弼的良心还没喂狗。

    知子莫如父,受江南子影响,他这个儿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见大舅哥出列,李董眉头微皱:“长孙卿……”

    “陛下!既为张、班后列,生丝当置之度外!纵是皇室宗亲,亦臣子也。”

    李世民难得沉默了,他是可以毫不犹豫答应下来的,但长孙冲毕竟是自己老婆的外甥,若非李丽志出了变故,此刻,只怕长孙冲应该成为自己的女婿。

    “可。”

    李董言罢,重臣们便没有继续在这件事情上纠缠。

    接下来要要做的,无非是快马加鞭,令已经出现在西突厥地盘上的长孙冲,跑去于阗宣旨。至于于阗国主是顺从还是拒绝,这都是后话。唯一不同的是,长孙无忌可能要为自己的儿子准备后事。

    长安的信使出发后,小道消息一向灵通的长安人民群众,很快就得知了这个消息。

    然后这个小道消息,就传到了汉阳。

    “兄长,长孙伯舒与你有旧,可是要助他一臂之力?”

    崔珏这几日采风,得了几个狐狸的故事,老张也跟她说了几个自己知道的“狐狸精报恩”的故事,一时间“苦聊生”行文流畅甚是爽利,读者们纷纷表示自己要是能吃一顿“狐狸精做的”,那也不枉此生啊。

    “这是个极为洒脱的君子,拿得起放得下,较之其祖或许不如,但要说为人交心,远胜长孙无忌。”

    说到这里,崔珏有些讶异,却听张德笑道,“我十三四岁时,就和长孙无忌有过几回交道。太过深邃算计,实在是让人头疼,不过不得不承认,长孙无忌堪称雄杰。”

    “兄长素来骄傲,难得给人这般评价。”

    “不是我骄傲,而是实在是和那些人没什么好说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见他假惺惺的模样,崔珏轻笑一声,捶了一下他的胸膛,然后入怀而坐,柔声问道:“兄长这几日忙碌疲惫,还是抽空好好歇息。”

    “再有半个月吧,帮李兄把竟陵水泥厂建起来,就可以了。”

    搂着崔珏,埋首其胸,闭着眼睛好一会儿,他这才抬起头来,“说来,你倒是和张沔亲近,可是也想生个儿子?”

    “可以吗?”

    崔珏面色一红,柔柔怯怯地问道。

    “这有何难?”

    说着,手握崔珏腰间丝带,轻轻一抽,便是解了罗裳。

第九章 老李有章程

    前几年搞大河工坊的时候,很多人还不明白为什么张德拼着血本无归,也要搞养殖产业。但经过几年的折腾,那些跟风开发石灰石、煤、铁、锡、石英砂等矿产大户们,也明白了过来,没有肉,他们那个矿场想要维持下去也是难。

    没有肉,光填糜子进去,人一天就得四五斤,搞不好屁用没有,就是肚子饱。可要是给肉,一个人一天两顿每顿二两,两百人的小矿,一天要用掉肉五十斤。一个月就是一千五百斤,一年下来小两万斤肉。

    一头土猪也就一百斤出头,一个小矿一年就要两百头猪,哪有那么多猪?可除了猪肉,其它的鸡鸭鹅羊狗,哪个肉价都比猪肉贵几倍,成本相当的高。

    再一个,矿场附近往往人少,村落都是相当罕见,一定范围内的生猪被买走之后,立刻物以稀为贵,猪肉价格竟然就暴涨,而且是看不到回落的。

    从远处运生猪过来,物流成本贴上,又是价格不低。

    于是乎,或多或少,大多数的大矿主,都会学着大河工坊,修建养殖场。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可这也是无奈之举,不得不为之。

    前几年连续几场鸡瘟猪瘟,几万只鸡一夜死光都是有的,瘟鸡又不能吃,只能烧埋,血亏到了极点。

    倒是华润号的养猪场,尤其是在河北沧州的养猪场,猪瘟是要少不少,对比河南道的养猪大户,发生家猪疫病的情况,只有原先的一成都不到。

    这其中自然是有关键,然而华润号明明白白地让你看,却也不懂为什么……

    “我这几天就要去竟陵上任,汉水附近的厂区,还是要办个生猪养殖场。”老李在张德这里吃了一碗面,大排面,猪肉没有猪肉绦虫,不怕吃的把几年前的酸水都吐出来。

    “这是好事啊,任内发动民夫修筑河道,你总不能就给粮食吧。这几年百姓日子好过,那点米粮,还真不一定瞧得上。坊市、村里之间,那些乡老里正,要是没有油水,也不会跟着你这个县令走。河北的坐地户,和淮南的坐地户,其实没甚分别。”

    吸溜!

    猛地吸了一口面条,吞咽下去后,老李才拍着肚子把筷子一扔,抄起一根牙签悠哉悠哉剔牙:“江夏有几个寒门想要做我幕僚,我还没答应。”

    “答应又何方,寒门攀附你,也是想有个出路。如今流外官日渐重要,糖市令史位卑权重,稍作盘算,万贯钱财颠倒。朝廷早晚也要重用吏员,你不如先行一步。再者,将来要是还在荆襄一带经营,这些寒门,就是助力。你要独立丹阳郡公之外,唯寒门可用,至少,寒门还能识字读写,还能走动串联。若是田间黔首,除非你是要造反,否则用之不爽啊。”

    “我想让他们负责养猪,先去掉点士人习气。”

    “……”

    好想法,很有道理。

    老张懵逼了一会儿,才道:“你有何盘算?”

    “借我几个临漳山书院的人,我在竟陵也准备开个学堂,总得有个教化功绩。不如一鱼两吃,给朝廷一个交代,给自己一个方便。那些穷酸措大,不是只会仗剑砍人,就是只会念诗作赋,有个屁用。实务经济,方能于此时立足。上行下效,皇帝有所好,当今天下么,必定跟从如风。”

    这个判断很精准,眼下贵族圈确实就是如此,随着大唐的地位越来越趋近于汉朝,使得李董的历史地位,肯定不低。拍马屁蔚然成风,虽然还没有影响到中书门下运作,宰辅们也至多在形式上拍马屁,但长此以往,骄狂的皇帝怎可能满足这个层次。

    因为中原缺铜,所以税钱数量前几年相当的少,只有两百万贯左右,但随着某些铜矿的提前挖掘,以及对外贸易的暴涨,有意无意的,如东瀛两个铜山,开采出来的铜,几乎全部通过实物贸易,流入进了唐朝。

    这还不包括单道真有针对性的掠夺,这些掠夺来的铜锭,最后在登莱转一圈,又以赋的形式,进入唐朝财政中。

    然后政府将这些铜锭熔融重铸,又变成了开元通宝,再度发行。

    这才有了不算实物税,光税钱相较于武德年和贞观五年之前,直接暴涨十几倍,达到并超过两千万贯。

    尽管实际上因为政策空子,少收了大量的税赋,比如甘蔗田缴纳的是豆赋,比如榷场交易没有抽市税,比如大河工坊处在怀远郡王的封地而不必向朝廷缴税……林林总总加起来,这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数目。

    只是因为民部官员们力有不逮,也只能让李皇帝看着眼热,却只能通过非法手段来勒索利润。

    “你可有章程?”

    “任内章程总归有的。”老李将牙签一扔,“做了个三年章程,三年内要做的事情我都算过了,上任后就照着三年章程来做,其余的不管。”

    你听说过五年计划吗?

    老张想了想,跟老李道:“我看,你不如找个可靠寒门,再做个钱庄。”

    看着张德意味深长的眼神,老李心说这可以啊,没规定政府不能问民间借贷啊,汉朝就有这事儿,老子便宜别人,不如便宜自己啊。

    套路,都是套路。

    隔了几日,照着老李的三年发展计划,竟陵县的政治生态,彻底成了粪坑一样,坐地户们原本理解不了意大利面有什么好吃的,于是纷纷跑去吴王的都督府告刁状,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吴王直接怒了:妈的意大利面都不吃,那就去吃意大利炮!

    要知道,李德胜前往竟陵县赴任,那是吴王作为都督亲自护送的,坐地户们居然敢来告状,这是不给他面子。

    不仅仅是不给他面子,传到京城,那还得了?他可是举荐了丹阳郡公的这个儿子,这要是刚上任就闹出“同事关系不和睦”,他不是得被人放在爸爸案桌上婊?尤其是李泰这个还没有就藩的魏王,他巴不得踩着诸王脑袋,直接将那个刚刚回到东宫的太子殿下吓尿。

    流浪快一年才回家的暖男太子有没有吓尿不知道,但竟陵县的官场,瞬间就尿了。李德胜的治下,除“县尉”,全部清洗一空,换上来什么人,吴王李恪扔给老李一张表格:兄弟你自己填。

第十章 残酷的机会

    在沔州,张德的幕僚集团多是江阴本家和曾经的学生,流外官虽然还没有进入高速发展期,但技术外包性质的幕僚团队,绝对不是张德首创。河北河南地方主官“劝课农桑”的农业技术指导,大多是交给五姓七望去做。

    固然有不得已而为之,但更多的还是五姓七望实实在在掌握着精准的农时计算,相对合理的种植技术,绝对优势的农业生产资料。

    老张不可能面面俱到,所以很多事情,不可能亲力亲为,只能依靠自己信得过的人。

    “先生,仡芈寨的头领求见。”

    “这回又要干什么?”

    仡芈寨是个大寨,更是獠人部族中,实力相对强劲,又相对汉化的寨子。算上奴隶,仡芈寨人口抵得上一个下县。

    而实际上,经过张德派人明察暗访,仡芈寨,或者说仡芈大姓,人口应该在十万以上,分布在李恪和李道宗的封地上。

    沔州境内的仡芈寨头领名叫仡芈大兴,汉姓龙,所以又一直被人叫做龙大兴。他这个名,是他爷爷取的,因为他爷爷隋朝的时候,去过大兴。

    一身常服,老张带着一个学生幕僚前往会客大厅。还没进去,就看到堂前台阶下,佝偻站着一个披肩锦绣戴帽插画的獠人老汉。

    “长史大人,我又来喽。”

    “说了多少回,不要叫我大人!”

    “诶,不得不得,长史在我们仡芈寨心中,那就和大人一样亲。叫一声大人,要得要得……”

    这是个卑微却又狡诈的獠人头领,有着小农式的小算盘,也不会在意脸面,却相当的实用,实用到让老张这样的江南土狗,不得不承认,这个獠人头领,可以用用。

    “这回又来作甚?”

    上了座,张德斜靠在太师椅中,看着龙大兴把帽子摘了下来,然后扣在胸前,原本佝偻的身躯,显得更加佝偻萎缩。黝黑且布满沟壑的脸庞,更是堆着令人感慨的谄媚笑容。

    “长史大人心善,不愿和别人一样老是对我们山寨喊打喊杀。更是教了我们修田蓄水,寨子分了地,都很高兴,又种了麦,种了豆,还种了糜子。现在水田又插了秧,今年寨子就能吃到白米饭……”

    “来作甚!”

    “我们仡芈寨想要买些猪仔养猪。”

    “你们不是一直养猪吗?”

    “城里人不吃寨子里的猪,都说寨子里的猪吃粪,不是人吃的,卖给胡人吃还差不多……”

    “……”

    城里人比较会玩,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老张心说这特么就算你抓了猪仔过去,养法不变有个卵用。

    不过龙大兴显然是早就盘算过的,他露着满口黄牙,豁口多的厉害,两排牙齿,多了一个又一个的黑洞,更显得可怜狡猾。

    “长史大人,寨子下面有个集市,做工的人多。仡芈寨去做苦力的也多,做工要吃肉,我们自己养猪,就能省点钱……”

    哇,好感动啊,省点钱。

    要不是老子知道你特么是属黄鼠狼的,老子差点就信了。

    张德没好气道:“要养猪,也不是不可以。你回去先问问,有没有愿意做侍妾的女子,有的话,凡是能进临漳山的女儿,都能养猪,汉水码头那里包销猪肉。而且怎么养怎么活,长史府幕僚亲自出马指点。”

    “长史大人当真?”

    “信不信由你。”

    “那……长史大人,这是仡芈寨满十四岁的女娃清单,大人过目一下。”

    “……”

    是在下输了。

    龙大兴是个有想法的人,他祖父是见过世面的,知道汉人江山有多大多富。中原的田地,没有山山坎坎,没有沟沟坝坝,一马平川,万亩良田。以往獠人同姓不禁婚姻,但是自从龙大兴的祖父去过大兴朝贡隋朝皇帝后,就明白了一些道理。

    于是和仡卡、仡莱寨子不同,他们现在同姓不婚。

    那么,适婚男子,怎么成家呢?

    买、换、抢。

    朝荆襄奴隶贩子买,朝实力相近的寨子换,朝弱小孱弱的寨子抢!

    隋唐两代对獠人的残酷镇压讨伐,将那些具备反抗精神的死硬分子彻底打垮,獠人丢失了大量已开发的熟地,人口锐减的同时,更是彻底放弃了继续对抗。

    这需要一点点更大的勇气和更多的智慧,龙大兴有个佝偻的身躯,却有个挺直的灵魂。尽管永远透着一股子猥琐可怜的味道,但其本质,张德自认没有看错。

    龙大兴想要改头换面,想要三代人之后,不再是獠人,而是沔州治下一汉民。

    所以他从来行走时只说自己姓龙,当然跟脚来历没甚讲究,更遑论堂号。对于别的士族而言,这种货色就是垃圾,早点死了算了。最多就是养寇自重的时候,当作抹布拿来用用。

    而张德不同,在工业生产活动中,不会因为你是汉人机器就不坏,也不会因为你是獠人机器就不转。

    作为“消耗品”,汉人獠人没什么区别。

    这不因张德的意志发生转移,就好比长安那些煤球作坊的工厂主,十二岁的童工用起来,不会因为他们年少就会体谅。十二岁做工然后十八岁过劳死,长安的工厂主们不会有半点良心上的愧疚。

    因为他们会掏出一把开元通宝,找到下一个愿意每天做工五六个时辰的童工。

    李承乾这个暖男写过一封信给张德,当时他在淮南道东视察,皇帝迟迟没有下旨让他回京,于是暖男心塞的同时,又深入到了基层。去那些光鲜亮丽的地方豪门看了看,江东豪族没有让他失望。

    长安土豪用童工每天是六个时辰?我们江东土豪用童工六个时辰的同时,还能让他们一边流泪一边由母亲喂饭!

    新型织机扩展开来的那一年,不是只有缫丝倭奴的双手让人看了作呕……

    那一次,暖男太子信中有了一句感慨:古人云“君子远庖厨”,今日方知其意。

    张大安小朋友当年死缠烂打要看怎么做工,最后粉嫩的脸蛋出来时候惨白,三观被碾碎,也就是一个眼神的事情罢了。

    但是,这样残酷的事情,却因为地位的极大悬殊,却又引来了大量的贱籍子女,甚至是良家子,咬牙坚持着投入其中。

    只因为一样,再没有人性的工厂主,他掏出来的开元通宝,能够买他们在家中田亩一年产出的数倍粮食。

    而仡芈寨的头领龙大兴,就是在给寨子的族人,争取这么一个令暖男太子感慨的残酷机会。(83中文网 )</div>

    

第十一章 公关

    “今年棉花苗涨价,沧州种比太原种还要贵一些。.更新最快”

    “沧州二号苗什么价?”

    “甭管什么价,先来一顷地。都要入夏了,再不种来不及了!”

    “抢甚,抢甚?!再抢老子明年也去洛阳,跟那些做相公的说给皇帝上书,把棉花也拿去官营!”

    “入你娘的,放你娘的狗屁!打他!打死他!”

    春夏之交种棉花,今年的棉花苗多了不少,愿意种的人更是多。主要籽棉价钱就算低,卖出去也比种麦种糜子获利大。差不多能有三倍到五倍的利润,全看田伺候的好不好。

    最好的棉花苗是沧州二号,高产区在无棣沟附近,套种小麦亩产还能达到四石,这是籽棉产量。皮棉能有一石六,不过能加工的地方不多,还是薛大鼎主政时期办了一个棉花厂。

    好些地方直接就是手工撕,皮棉产量相当低,籽棉二十取三甚至更低的产量也有。但棉花真是好***白糖还要紧俏。

    可以说洛阳前脚糖市兴建,后脚那些没争夺到“产本”高门小户之流,立刻投钱到了棉花上。

    可惜这棉花苗也不是那么好培育的,怎么施肥补肥,都是华润号的人说了算。再一个,华润号从海外弄来的一种粉末,混合粪肥,棉花亩产最高居然爆到过十二石,简直是灵丹妙药,连精于农事的贾氏,都说闻所未闻。

    那粉末来自海外,只有登莱港可以进口,石城钢铁厂的码头也是不进的,于是五姓七望那些大户,也只能干瞪眼。

    一时间也有谣言传出来,不外是海外神仙的法术,域外高人的本领,和“苦聊生”的故事,大致上也是类似。

    “老客,对不住,今天的苗卖光了。改日,改日。”

    “哎,且住!改日是几日?我这可是从河东过来,太原都没去,一路奔来河北,要是买不到,我回去路过黄河就跳河寻死。你不能这样,华润号恁大铺面,怎地还要欺生的?”

    “不是欺生啊老客,这苗儿在苗圃里,也得长几天才行,不到辰光是不让出苗的。俺有心给老客便利,可俺现在干了这事,明天就要被辞工,老客也是有家小的,体谅难处则个。”

    “那你给个准信,我实在是等不住了,天未开光就起了身,这地界又是城外,不需甚么宵禁。可没曾想还有比我起的早的,这要是再没有苗种,我这回去,只怕是甚么都种不了,要是种不了,我跟钱庄举的债,当下就要了我的命。与其被人逼死,不如跳河死的干净……”

    “准信倒是没有,老客不如三天后再来打望。总计就是三天四天的光景。”

    “那成,我就三天后再来。”

    仿佛是互相体谅了一般,结果第二天凌晨,这河东人就到了苗园外候着。然后天一亮,他头一个跳将出来,开门的还是那个伙计,二人互相对视一眼,都觉得尴尬无比。

    “老客精到。”

    “承让。”

    拿着华润汇票,兑了十顷地的棉花苗,那河东人开心地去了。

    河东人租了顺丰号的车马,天不亮就往家里赶,又请了个“跑马”,先行去河东老家报信。

    “跑马”是骑马送信的人,顺丰号中有不少残疾的老卒或者刀客,由人作保,收入麾下。将消息传回河东,那边也组织了人手,先从太原请了华润号专管农业的大管事,调了贾氏张氏的好手,先行布置土地规划。

    八牛犁、曲辕犁、打坑机……有的家什要租,有的家什要买,什么时候灌溉浇水,什么时候施肥驱虫,都要花钱听贾氏的人安排。

    这两年贾飞的族兄弟,除开在某些州县混个从九品或者流外官之外,这些额外的收益,较之一州刺史也不差,可见棉花的利润何等厉害。

    “这棉纺和丝纺差别有点大。”

    “大兄,去年染的棉布,青色容易上色,黑布也还可以,就是这紫色,反不如丝绸好上色。”

    贾飞点点头,手中有一支玻璃试管,晃了晃里面的液体,慢慢地变成了孔雀绿。将试管放在试管架上:“这我也没甚办法,不过张公曾说青布用的人多,朱紫让长安人去印,我等不必掺合。”

    “对了大兄,我从太原听说一件事情。且末都尉斩突厥首级一千五百,拓地百里,那里欲建一新城。有个消息传来,说是棉花易种。”

    “玄奘法师倒是用过白叠布,张公也说西域棉花成色品相要更好,等‘黄冠子’真人今年的消息传来,要不要去种棉花,到时候再说。”

    “也是,听说那里汉胡杂居,若是成色好,只怕胡人要作反。”

    “怕甚,且末都尉是自己人。”

    “嗯?”

    “这话你当没听到,算我多嘴。”

    贾飞闭口不言,他那兄弟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我醒的。”

    棉花种植不是一个地方的事情,因为去年棉花大卖,今年本来就有很多人想要入手。加上糖市成立,“产本”争夺战又异常的残酷血腥,那些无力再战以及从未参战的,几乎一窝蜂地投钱到了棉花上。

    以黄陂县为例,不管小白师兄如何劝说,黄陂县都有十五万亩地要空出来种棉花。更让小白师兄郁闷的是,这些地主拿了一大笔钱来游说他,希望小白师兄作为黄陂县主官,帮忙去梁丰县男张德那里跑跑关系,弄十五万亩地的棉花苗来。

    本来陆飞白是不答应的,钱他又不缺,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小白师兄居然从了。

    “陆郎,你那师弟当真这般厉害?”

    黄陂县衙署,陆飞白一副圣贤附体的模样,搂着宛若白条一般光洁的妙龄女郎,然后失神地点点头:“何止是厉害,大人身体这几年都不好,若非京中名医维护……我告诉你,便是御医之流,在操之那里,也用之如奴仆。”

    “嘶……”

    女郎顿时哑然失神,久久说不出话来。

    陆飞白又道:“黄陂这里想要种棉花,不是我说了算,其实操之说了也不算。成与不成,要看地质如何。棉花不是什么地都能种,更不是种活了就算。就比如河北的沧州猪,其肉质鲜美,较之羊羔都要胜上三分,无牛羊腥膻,简直是极品。可为何河南土猪就贱如泥呢?”

    “此乃不传秘法?”

    “哪有甚么不传,操之光明正大让人看,又有几人学得会?”

    “陆郎所言,岂非夸大?”

    “夸大?你可知‘围圩造田’之法,早在贞观六七年就提了出来,可为何成效得见的地方甚少?而操之不过就任长史一年,沔州今年就多了二十万亩良田?你们不在京中,哪知道他的厉害。”

    说罢,陆飞白拍了拍女郎的雪白背脊,“莫要打听了,睡吧。”

第十二章 养猪县令

    在实现养殖工业化之前,养殖业想要达到一定的收益,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农业收益达到一定.lā

    只有当农业产出富余,养殖户不会担心饿死的情况,才能大规模或者较大规模地从事养殖。富余的农产品,就能加工成饲料,给牲口提供能量。转化出来的牲口肉食,就能进一步获得更大利润。

    而在隋唐这个年代,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也只有中原。此刻的罗马土地产出相当的低,二十斤种子,亩产可能也就六十斤左右,这也是为什么罗马人口始终无法和东方相提并论。至于波斯,碎片不连续的耕地,先天不足,仅有的新月地带,却因为肥沃,地区强国不断地争夺这块土地。

    “饲料麦豆可以占五成,贝壳粉、蛋壳粉占半成,豆粕、骨粉、醪糟、豆叶、豆杆,你们自己配。”

    “是,庞主事。”

    翻着日志,庞缺揉了揉眼睛,然后问道:“昨天土霉出了吗?”

    “出了,已经喂了猪崽。”

    “那就好,这个月甲级圈栏的猪崽,都是给竟陵县的,记得盖章。”

    “是,庞主事。”

    作为张德的学生,从专业摊煎饼转变为专业养猪,庞缺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和留在长安进入民部做计吏的同学不同,他脑子转的不快,只能按部就班,可又因为脑子转的不快,做事一板一眼,反倒是鲜有出差错。

    “主事,码头又运来了一批海菜,正在卸货。”

    “清点好了登记一下。”

    “是。”

    海菜不是一千多年后的海菜,而是琼脂。主要作用就是用来做土霉素的培养基,土法制备土霉素,这不是张德开的脑洞,而是当年老张在海上跟领导吹牛逼的时候,领导自己吹的牛逼。

    那个因为生活作风问题下台的领导,他爸爸起家,就是靠土法制备土霉素,然后从农业口为了革命跑步前进……

    和那些诗词比起来,这个牛逼老张个人觉得,是吹的最好的。诗词有个卵用,激励大头兵奋勇杀敌的时候,“抢钱抢粮抢女人”,远比什么“与子同袍”来的给力。这就是为什么张大象的铁哥们儿薛仁贵超不喜欢程处弼的原因,因为程处弼太粗鄙,没有气质。

    虽然吹了这个牛逼,但土法制备土霉素,老张这条机械工科狗,实在是把仅有的生物实验知识喂了自己,于是为了弄出来这玩意儿,从163座养猪场开始,到去年才实验成功。

    期间因猪瘟死亡的大猪小猪,怕不是有三四万头,肉痛的张公谨看到脱了衣服的老婆都不忍下嘴。毕竟,张叔叔后来可是为了养猪,豁出老脸带头吃红烧肉的。

    红烧肉多好吃啊,希木叶尔人沙欣,现在打回老家的念头为什么那么强烈?因为他想给他的兄弟姐妹们,都来一碗香喷喷的红烧肉。

    猪肉便宜又好吃,棒极啦。

    原本老张弄琼脂的时候,还琢磨着是不是搞点海肠粉来当味精用。后来一想,妈的智障啊,关中吃的菌菇就有几十种,哪种没有鲜味?

    于是此事作罢,不卖给中国土豪,而是做成粉末后,卖给胡人。

    “黄冠子”真人跑去勃律的时候,就有好几头骆驼背的玻璃瓶中,装的就是这玩意儿。

    开水变鲜汤,多牛逼的道术。每次李道长使出这一招,那些勃律没文化的下层土鳖,立刻就大叫“太昊天子万岁万万岁”,气势恢宏,绝对大场面。

    “庞大郎,怎地圈舍场外还要开渠?”

    “好叫明府知道,此间养猪和别处不同,圈舍成本极大,时常用水。若是不开渠的话,就要打井。只是打井的话,就专供圈舍牲畜,照顾不及周遭田产。”

    “还要种地?”

    “要的,蚕豆黄豆都是要的,噢,蚕豆就是胡豆。”因为竟陵离得近,从沔州去竟陵,乘船一个半时辰就到了。李德胜眼下就一门心思搞特产,暂时不去折腾地方大户,反正衙署里面告他刁状的坐地户,全部被吴王李恪给清洗了,他怕毛?

    或许别人会担心坐地户概不合作,跟他玩阳奉阴违玩下马威,可有吴王李恪做后台,这些坐地户随时可以戴个“阴谋作乱”的名头,而且根本不需要废话,直接带人就抄家。

    为了保证竟陵县的安定团结大好局面,县委书记李德胜,把某些破坏干群关系的坏份子,统统打倒……

    最拔尖的四个大户,全部被判了流放。这四个大户也不是没有关系通到长安,有一家还能和李靖杜如晦攀上关系。可惜啊可惜,找错了人。李德胜是谁?李靖的侄儿。李靖不是不想弄死他,可他真要出手,问题就大了,上头皇帝盯着呢。

    李天王关起门来修仙念佛好些年,皇帝还给了跟拐杖让他走路,瞧着特恩宠,可这不也说明李天王时时刻刻被盯着吗?所以,李天王不能犯错,犯错就会被打倒。

    于是那些求到他门下的人,被轰走了。

    至于杜天王,不管是李德胜还是李德奖,他都不掺和。再说了,谁举荐的李德胜?吴王李恪啊。吴王李恪下面有谁?长史权万纪那条疯狗啊。打李德胜就会惹上权万纪,他何必惹一身骚?再说了,旁边还有沔州长史张德,这可是自己人!

    四个大户,定性为地方豪强,再定了一个“侵吞田产”“凌虐乡里”的次级罪名,一共七八百人,被发配沙州。

    到这时候如果竟陵地头蛇们还搞不清楚状况,那不如直接造反的好。于是乎当李县令召集“诗书传家”的体面人到县衙,说“本官要养猪,你们觉得吼不吼啊”。

    吼啊!

    点头特别用力,养猪特别勤力,坚决不会乏力,浑身充满大力!

    大力出奇迹啊。

    荆襄地面上的官场奇葩,一时间传扬到了长安,连李董这个大忙人,都专门在大朝会上开了个玩笑,虽然魏征喷了一下注意影响,但玩笑还是传扬了出去。

    钦定的“养猪县令”,就问你怕不怕!怕不怕!

第十三章 猪肉炖粉条

    秦汉以来的地方主官主政,光会玩弄权术,那是混不下去的,大部分时候,要么被权力更大的弄死,要么彻底抱住皇帝的大腿做“酷吏”。

    贞观年没有“酷吏”的生存环境,皇帝既不需要进一步“大清洗”来稳固地位,也不需要整治地方权臣或者军阀来拱卫中央,对外战争的节节胜利,让大唐帝国有限责任公司的业绩有目共睹。

    优质企业的光荣,只属于董事长一个人,哪天董事长和员工们开始讲情怀而不是讲工资,那差不多应该是企业经营出了问题……

    “蚕豆用湿地,亩产能有四石。豌豆可以在养殖场附近种植,亩产能有五石,沧州贞观八年平均亩产三石二,去年平均亩产已有三石六。”

    听着庞缺的解说,李德胜微微点头,然后道:“芋头可以喂猪吗?”

    “可以,但生芋艿不能喂猪,会引起腹泻。最好是芋艿煮熟或者发酵,除芋艿外,茎叶发酵亦可喂猪。”

    芋头产量相当的高,只是出淀粉不如小麦豆类,但一百斤鲜芋头,实验室制备能过滤出二十斤芋头粉。不过在河北,薄地芋头亩产在两千斤左右,平均一亩地能出芋头粉三百斤,上下浮动二十五斤左右。

    这样的产量,已经相当的不错。

    贾思勰再三强调种芋头,就是为了防止灾年饥荒,一亩地就能保证全家不会饿死。晒干后的芋头,其淀粉含量已经超过了五成,接近六成,相当的抗饿。

    《齐民要术》……生不逢时。

    “明府,‘东风’船队曾在流求得一芭蕉种,植株一亩一百二十,一株能出芭蕉四十斤。苏州常州多有种植,喂猪成效不差。”

    “可是松江芭蕉?”

    “去年新出种猪‘松江一号’,肥膘肉厚,杂交‘沧州猪’‘登莱猪’,加上太湖土猪,出肉极高。只是寻常散养,若无豆粕、土霉、苜蓿,成效不甚好。流求芭蕉个头不大,不过甜味尚可,多粉多肉,短小却精悍,‘松江一号’喜事,亦能长肉。”

    “你想在竟陵种植?”

    “能种的地方不多,不过‘松江一号’肥膘肉厚,制备腊肉或是熬油,都是不错。”庞缺想法很简单,不过这事儿却不能直接就干。

    只能等一年,等别人看到养猪能卖上价钱,才能继续引入新种。眼下荆襄这里,也不是没有前往沧州观摩的大户,对沧州猪相当的满意。

    这年头油水太低,民间榨油设备基本控制在大户手中,农家小磨去弄点油,那真是亏的姥姥都不认识。动物油脂就是最好的油水,而且下饭,不爱吃的糙米,拌点热猪油,只要不是没阉过的土猪猪油,那真是无上美味。

    张德还担着工部水部司差事的时候,工地附近就已经盖了猪圈,船运的饲料不但猪吃,人也照吃不误。但头一批出圈猪杀了之后,汉阳和江夏,就多了一种新的小吃,盐拌猪油渣。

    为了延长保质期,那些门市小商,还咬牙从华润号订了大号玻璃瓶,玻璃盖子内衬无花果果胶制作的密封圈,再垫一层丝绸,放在柜上都不需叫卖,只一叠卖个三文五文,食客们吃的开心又痛快。

    多有喜好脸面的家户,大人买了五文钱,吃饭时便点个几颗给子女,吃完嘴也不需去擦拭,油光锃亮,别家见了,也只当是又吃了肉,羡慕之语令人愉悦。

    瘦肉率越高的猪,越是卖不出价钱,喜欢瘦肉的不是没有,但那是长安洛阳那些不上不下的贵族。大贵族直接一个眼神,城外的耕牛就吓的去自杀,然后以身事权贵,惊天地泣鬼神。然而小贵族们要是落魄,不说门路没有,就说吃肉这一事,羊肉鸡肉也不能日日顿顿有。

    窦孝慈他老爸混到举债胡商,可不是一家如此,窦氏尚且如此,何况是那些更不入流的小门小户?

    于是张公谨带头吃的红烧肉,便成了行销的好货,毕竟眼下跟着吃华润号所产的猪肉,不丢人啊。邹国公都吃了,那肯定是好吃的,跟着吃猪肉,那是向邹国公学习,而不是穷。

    又因为猪肉不再和以前的土猪一样难以下咽,凡是参与到生猪养殖这门生意中去的巨头们,都在政策上进行了偏袒。

    比如说怀远郡王李思摩,他直接上疏,说是民间放牧牛羊,羊群啃食草木根茎,草场几成荒原,当禁绝之。

    然后房乔房天王就在大朝会的时候,亲自跳出来说道:思摩说的对。

    想当初……想当初老张是想打着“保护环境人人有责”的旗帜,去减少山羊养殖来着的。可万万没想到的是,眼见着新式猪肉赚了钱,特么的就来个绝户计,不吃羊肉吃猪肉,一劳永逸!

    老张觉得一千年以后广大人民群众为了防止黄河上游水土流失,肯定会修一个碑,不过这次驮着碑的不是龙王爷的儿子,而是天蓬元帅的儿子。

    保护环境,人人养猪,很有道理啊。

    作为竟陵县令,老李不可能没事干就养猪,猪肉成品有一个大销路是军需。其中主要是精兵战兵,草原上牛羊不缺,但辽东、西域,肉食就没那么庞大的就地供应链。所以二次西征的时候,就有大量的腊肉咸肉出现在后勤车队中。

    一路打过去这么畅通,恩威并举是肯定的。威,党项人鲜卑人见过了,披坚执锐的唐军根本刚不过;恩,除了皇帝的免死旨意之外,就两样,一是西征抢劫所得合法,二是跟着唐军有肉吃。

    咸猪肉炖芋头粉,第一次吃到这玩意儿的党项人当时就表示“再来一碗”。靠着大量的腊肉、火腿、腊肠……唐军在青海戍边前线,乌堡附近逐渐多了不少羌塘野人部落,这些部落的战士也很难吃到肉,只有头领的亲兵以及贵族武士才能吃肉,至于奴隶,不用多想,全程吃素外加骨头。

    唐军方法很简单,一碗猪肉炖粉条,换一个奴隶咬咬牙造反。

    效果嘛,乌堡多修了好几个,用的是羌塘野人的那些奴隶。而且根据皇帝旨意,这些人作为“羌塘义从”,有了正式的官方旗号,但粮秣中央并不拨付,青海军也不负责,这需要他们自己挣。

    和“党项义从”不一样,“羌塘义从”是彻头彻尾的原始聚落和奴隶制邦国属性,礼制、道德、对错……毫无概念。

    但“羌塘义从”这些奴隶和天竺贱民还是不一样的,他们至少还知道反抗,人类的正常思维也存在,那么,跟着唐人有肉吃,想要换到“猪肉炖粉条”就要干活,这个简单的道理他们懂。

    至于抢唐人?看了看做“猪肉炖粉条”的唐军火头手中的明亮菜刀,他们不蠢。

    随着军需品的提升,竟陵县令老李难得跑了跑兵部的关系,一句话,下回兵部采买腊肉,竟陵县是有份额的。

    老李琢磨着销路提前打开,接下来就是生产问题,事情就变得简单起来。谁阻碍生猪养殖,谁就是竟陵县广大人民群众的敌人。

    作为竟陵县委书记,老李代表了竟陵县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

第十四章 飞扬

    长安保利营造总号,在将作监也挂着差使的营造总工张公心,已经很少在行市里出手制作器物。来长安五年,宗长张德以“族叔”之礼相待,委托以营造诸事,将一介“匠人”,终于拔到了入流的层次。

    不管怎么说,对外,他都是一个官,哪怕是屁大点的官。但凭借保利营造长安总号营造总工的名头,加上“忠义社”的抬举,他仿佛就是“宰辅门前七品官”,遇郊县县令,也不曾犯怵。

    今日,他要换上一身官袍,虽然只是左校署监作,可是面圣,总归是正式一些。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圣,可这一次有点不一样,不是皇帝,而是太上皇召见他。

    宫卫内监几重搜查勘验,确定张公心不会操着匠器砸太上皇,这才放他过去。一路前行,张公心就是低着头,然后数着步子。往北走了一千多少步,往东走了两百多少步,又往北走了一千多少步,在什么鬼地方停了下来让宫卫巡逻先过……

    好久,才在一间落地玻璃房看到了躺在兜布长椅上晒太阳的太上皇,没错,他是这样的正式,这样的惶恐,然而太上皇,就是这样的……让人惊愕。

    李渊把墨镜摘了下来,是的,是墨镜,晒太阳老是戴眼罩,让李渊有点不爽。穿着丝绸睡袍的李渊把脚上的软布拖鞋一甩,赤足踩着“金砖”就拿起玻璃杯装着的冰镇葡萄酒喝了一口。

    “给朕做一把琵琶。”

    “啊?”

    歪着脑袋的张公心蒙了片刻,然后立刻反应过来,赶紧道:“还请陛下示下乐县之制。”

    “乐县要甚制?”

    李渊看也没看张公心,打了个响指,啪的一声,一个十三四岁的小黄门就忙不迭地捧着一卷东西过来。

    “打开给张监作看看。”

    “是,陛下。”

    小黄门上前,将那卷东西铺开。很好,是素描。

    “哈?”

    张公心又蒙了片刻,但马上道:“这琵琶好生别致。”

    “朕命其为‘紫橨槽金碮琵琶’,多久能做好?”

    “一个月。”

    “你堂堂保利营造长安总号营造总工,居然要用一个月?朕很失望。”

    “……”

    你行你上啊。

    这话当然不能说,只能内心默默地怨念。

    “怎么?不说话了?这是朕给淮南公主的礼物,十天,朕要看到琵琶。”李渊打了个呵欠看着张公心。

    “陛下,实非……”

    啪。

    老董事长突然就手滑,玻璃杯在地上摔碎了。然后老董事长就对贴身秘书道:“尔等都看到了,是保利营造长安总号营造总工张公心,失手打碎了朕的‘琉璃水晶杯’对不对?”

    “……”

    气氛,一度凝重了起来。

    张公心一脸正色,豪气万丈道:“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十日必为陛下上呈‘紫橨槽金碮琵琶’!”

    “好!”

    老董事长带头鼓掌,禁苑内洋溢着快活的气息,“朕就喜欢你们保利营造说一不二的作风,赏。”

    “……”

    带着太上皇的打赏和预付款,张公心离开禁苑的时候,感觉像是日了一条吐蕃獒犬,浑身充满着酸爽。

    作为江水张氏宗长的“族叔”,张公心和张公谨的江湖地位显然差了十万八千里,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在他接下老董事长这个差事的第二天,保利营造突然就迎来了第二次订单狂潮。

    上一次,还是卖四轮马车那会儿……

    “愚昧之徒,淮南公主当世才女,轻抚琵琶吟诗作赋,山东才俊欲得一‘洛水茶会’名帖而不能。如今殿下琵琶弦断,唯张总工能制宝具,我等追捧,又有何错?”

    “趋炎附势,幸进狂徒!”

    “放肆!是谁给你滔天狗胆,敢来攀污我等一片赤诚?若要趋炎附势,难道我堂堂荥阳郑氏之后,不能投拜当朝诸公门庭?”

    “裙带之臣,无耻之尤!”

    “住口!殿下自来东都,冰清玉洁从未逾制,以才学动天下,以琵琶震世人,诚乃皇族之圣女,东都之明珠。似你这等匹夫,污我等平庸之辈,可以一笑了之,但要污蔑殿下,须同我去见长安令!饶你不得!”

    看着保利营造门外的吵嚷,年轻的门卫悻悻然地看着张公心:“总工,就是这样了,我也没办法。”

    “我知道了。”

    良久,张公心怅然一叹,“唉……”

    转头就给宗长写封信吧。

    顶着太阳在汉阳修水库以及清淤的张德看了看长安来信,然后把信纸团成一团,扔到了篝火里。

    妈的,都是什么狗屁玩意儿。还是缺少娱乐活动,两京少年的荷尔蒙分泌有点旺盛啊。

    虽然定期给洛阳那两只公主塞点名作诗篇,不过她们能怎么折腾,跟他没有一根毛的干系。

    “郎君,怎地这般烦躁?”

    老张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然后暴躁地问道:“坦叔还在山东?”

    “嗯,可是有事?”

    “我写封信,你跑一趟。”

    “是。”

    今年宗室略有蹊跷,首先是安平公主因为长孙皇后的支持,婚姻不用给“天可汗”二世陛下拿来卖钱。其次老董事长难得跟儿子开口,说是希望安平那智障丫头在海边修个观或者庙啥的,给他老人家祈祈福,念念经。

    最后,安平公主上个书给她皇帝兄长,说是安利号最近弄了一套设备,榨油效率非常高,愿意贡献给朝廷。

    李董觉得这里面有蹊跷,凭啥自己妹妹自己爸爸自己老婆突然就这么有默契?但是看在榨油设备的份上,李董觉得反正妹妹也不会造反,怕甚?于是就派了几个灵醒点的好汉,从“万骑”里面选拔出来的高手,前往山东,慰问嘉奖一番。

    然后“万骑”高手看到坦叔怀里抱着的小男孩,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只是思来想去,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于是传旨之后,拿了安平公主殿下手里的榨油设备转让书,愉快地回京复命去了。

    等他们走了,一向无所畏惧的坦叔都长长地吐了口气:“殿下,这下妥帖了。往后殿下带着小郎游玩,也是无妨。”

    “适才吓煞我也。”

    李芷儿也是后怕,片刻,她猛地一拍太师椅扶手,“坦叔,后日收拾行囊,这就去沔州!老……予倒要看看,这负心汉到底有个甚么事业!竟是到了抛妻弃子的地步!”

    “……”

    坦叔是个非常有良心的老人家,但此时此刻,他什么都不想说。

    咬牙切齿的李芷儿更是秀眉倒竖:“还有李葭那个不成器的!洛阳城中沸沸扬扬,怕死的不够快么!竟是还敢招摇!不过,这也怪不得她,这都是那负心汉的错!”

    “……”

    坦叔看了看怀中一脸奇怪的小郎君,挤出一个笑容,“小郎,一起去看吴王食铁兽可好?”

    “竹子!竹子!吃竹子!”

    瞪圆了大眼睛的张沧,手舞足蹈,异常兴奋。

第十五章 自由

    为了给小姑子背书,长孙皇后稍稍运作,加上太上皇说是最近没油水,于是在禁苑新设一处粮油局。粮油局设一局令,令符铸好后,就快递给了山东的安平公主。没错,太上皇和长孙皇后对“天可汗”二世陛下说了,只有这样,才能防止有人薅我们李家的羊毛……

    李董当时就信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飞骑”二次出动,高手高手高高手,派出去十几号了得身手的好汉。几经打听,才知道最近登莱一带的寺庙,用的香油都是从禁苑粮油局中赎买,价钱公道童叟无欺。

    但是李董表示,你特么在逗我?这是朕想要的?

    “飞骑”三次出动,依然高手高手高高手,派出去十几号凶悍无匹的英雄。几经辗转,才知道最近登莱一带的寺庙,用的香油特么是荤的,是鲸油!但是烧起来非常的持久,据说去年有一支鲸蜡,烧了七八个月,还没有熄灭,真是厉害。

    李董脸皮一抽,心说你们这帮废物难道退化了?老子要这种消息是为了吃饭吗?

    不过这一次,“飞骑”没有第四次出动,反倒是登莱水军扛把子杜构,上了一道奏疏,说是舟船浮渡,夜间需照明航行。禁苑粮油局所产船灯用之极佳,酌请采买。

    数量并没有多少,但价格惊到了李董。

    “一只船灯就要十贯?十贯何不采买牝牛一头?”

    “陛下,今年登莱水军缉拿海贼,上缴贼赃折算铜钱,约十六万贯……”

    自己儿子的事情,杜天王怎么可能不过问?正所谓“举贤不避亲”,杜天王觉得自己的儿子够意思了。登莱水军又没添什么装备,每年还上缴贼赃有二三十万贯,放哪儿都是“忠于任事”“国之干城”,最次也得弄个封爵。

    要不是杜天王一死,杜构就要接班公爵之位,李董还真就几年前赏个爵位。

    杜天王有一样隐瞒了一下,他跟皇帝说“上缴贼赃折算铜钱,约十六万贯”,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登莱水军这几年真正的缴获,大多都是铜锭,甚至直接是铜矿石。

    也就是说,登莱水军查走私,到手的直接就是钱,根本没什么物资。杜天王这光景就是打个马虎眼,皇帝怎么可能知道他在玩弄文字游戏?

    而且按照州县呈报,皇帝也不会觉得这内容有什么问题。

    只是一句话改了点料,意思就大不相同。

    单道真把火之国遗脉一次报销,筑紫岛上两个铜矿彻底落入华润号。开元通宝模具在筑紫岛上不是没有,但大头交易,不是跟国内,而是跟东瀛本岛的几十个国家。

    可以这么说,筑紫岛掌握着东海之上的铸币权,而东海百几十个国家,又非常认可开元通宝的购买力。甚至在本岛的一些大国,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还专门从唐朝走私一批开元通宝。

    有了开元通宝,才能买到唐朝的白糖、皮革、刀剑、箭矢、丝绸、陶瓷……

    虽然购买力相对低下,但一国不行不怕,光本岛就有七十个具备一定消费力的国家高层。再加上黑水靺鞨的北部航线,靺鞨人的几十个部族,同样也有强烈的欲望要拿到开元通宝。

    把私铸的开元通宝扔到国内市场,没太大意义,短期内还是杯水车薪。

    再者,筑紫岛掌握了一座易开采银矿,华润银元,才是重中之重。

    杜构缴获的走私,是可以交由地方关扑,然后再送入东都洛阳钱库。账目清晰,条理分明,杜构完全没有任何职业道德上的瑕疵,堪称官僚楷模,忠君榜样。

    可李董心中总有一个念头:朕怎么就不信呢?

    不过李董信不信不重要,因为民部、兵部、刑部三家大佬已经发了话:不管陛下信不信,反正臣是信了。

    没办法,这钱,就是三家瓜分,合情合理合法合道,还有杜天王背书,有啥压力?皇帝再屌,信不信明年没有这额外的“走私缴获”?

    李董一咬牙,就跑去禁苑视察工作,看看那些奴婢们,有没有好好地服侍好自己的爸爸。

    但老董事长是个诚恳的人,他语重心长地对儿子道:“二郎,粮油局草创,不过已然薄有小利。二郎你看,老夫这住处,还缺个热闹地,听说李恪在蜀中多有捕获奇珍异兽,老夫想建个‘貔貅馆’,这钱,就不用二郎内帑出了。蔻娘那里凑点,芷娘所掌粮油局也有点钱,早点开工吧。”

    爸爸,你们到底赚了多少钱?

    李董内心充满着好奇,屏气凝神,用小手指勾起账本上的一页,一串数字就像是铜比例暴涨的开元通宝,金光闪闪,璀璨夺目。

    鲸油这么赚钱?做了鲸蜡直接就十倍利?这是怎么弄的啊这是?

    刹那间,李董茫然了。

    虽然李董有点茫然,但大熊猫还是要抓的,抓活的,就养在长安。大唐的开国皇帝,终于有了一个陶冶情操的日常活动,每天拎着竹笋,带着一群小老婆们,去喂熊猫。

    老董事长喂熊猫乐此不疲,眼下他的花销同样非常惊人,而且和自己儿子不同,他不需要考虑治国施政,更不需要去勾心斗角。

    虽然偶尔回想起来,还是会不甘心会心塞,但更多时候,李渊居然颇为想得开放得开。

    心态调整之后的李渊,身体居然和陆德明一样,偶有传出要死的消息,但没多久又能出来浪。陆老头还能日喷三万字,而老董事长则是一夜连御数女。

    强,无敌。

    强无敌的不仅仅是太上皇,还有太上皇的女儿们。

    安平带着儿子马不停蹄直奔洛阳,把李葭和李月一顿臭骂之后,更是叱道“再有私通张德之举,休怪我无情”,淮南长公主潸然泪下,一旁坦叔则是幽幽地问道:“殿下,我家郎君……不曾来洛阳私会过殿下吧?”

    “这是自然!姐夫人自去汉阳以来,何曾来过洛阳?便是她这女子骄横,蛮不讲理!说甚么‘私通’,无理取闹的市井泼妇!”

    淮南长公主一边哭一边骂,然而安平是听不到的,她现在终于自由啦。多少年了?多少年了?虽然安利号基本上和她没了干系,虽然那个后宫之主的嫂嫂没少压榨,虽然那个天下共主的二兄没少打探,可现在当真是“天高任鸟飞”啊!

    “娘,我可以吃豆子么?”

    “吃吧。”

    张沧在马车车厢内,捧着一罐子油炸蚕豆,五香味的,酥到不行。只是吃了几颗,便放了几个屁,车厢内充满了非比寻常的气味。

    咣!

    窗门被狠狠地打开,安平猛地探头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这才恨恨然道:“张小乙,老娘守了三年活寡,你倒在汉阳逍遥!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汉阳城中,辗转反侧的张德看了看身旁熟睡的崔珏,喟然一叹:“看来是时候分房睡了。”

第十六章 饼

    知了叫了,老张在工地。

    知了被太阳毒死了,老张还在工地。

    知了的崽从泥里钻出来夜里振翅,老张依然在工地。

    “使君诚乃名臣楷模,夙兴夜寐,只为百姓增田加亩。儿郎们也需加劲,切不可辜负使君心血。”

    “明府,这张长史当真是万分拼搏,如此州官,闻所未闻。今年水库修缮一座,更有十几万亩水田造册,如此能臣,颇有管子之风。彼时听闻长史在京中,素有‘散财童子’名号,如今看来,倒是颇有几分根源。”

    汊川县令姓郑,荥阳郑氏子弟,托了郑穗本的关照,加上郑琬在张德这里还算颇为得宠,故而捞了一个汊川县令的位子。又借了沔州“大兴土木”的东风,治下盗匪前年就被顶头上司拿去做人情,可以说是“政清人和”,将来转个上县捞个够本,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二十一岁的顶头上司,竟然这么勤勉,简直太令人感动了。刹那间,汊川县令很惭愧,士大夫的矫情,瞬间被扔到了臭水沟中。

    “依汉水而兴旺,始于诸君勤力勤为!共勉!”

    “愿同明府共兴汊川!”

    大干三百天,敢叫沧海变桑田。

    在沔州扛把子张操之的带领下,治下人民群众开展了热情洋溢的劳动竞赛。

    “宗长!不好了,安平长公主殿下已经到了汉阳城!”

    “哎哟!”

    “不好了!长史闪了腰,赶紧找大夫——”

    躺在马车内,皮肤黝黑的老张小声地问张松白:“到汉阳城是个什么意思!”

    “就是到汉阳城了啊,就在长史府。依制,宗长要拜见一下安平长公主殿下……不过说来也是奇怪,坦叔和殿下是一同前来的。我去问坦叔,他说是途中偶遇。”

    张松白的小眼神开始瞄。

    “看个甚!还不扶我起来!”

    “宗长,郎君,你说这安平长公主……她怎么就来汉阳了呢?听说她现在是禁苑粮油局令,手持粮油局令符,咱们得好好交结一番。去年汉阳的豆油要是拿去长安,打出太皇指定采买豆油的旗号,一定能大赚。”

    “滚!滚——”

    “……”

    张松白满头雾水,挠挠头,只好下了马车。

    “该来的总归会来的,不过老子当初和她说好的,现在她也获得了自由。李二也不会为难她,应该不会觉得我这是抛妻弃子的行为吧?肯定的,和她好好讲道理就行。”

    老张心中盘算着,嘴里嘀咕着,两腿哆嗦着……

    汉阳城长史府,安平长公主的仪仗倒是不怎么显眼,就是怀里抱着的两三岁小男孩,非常的抢眼球。

    李芷儿此刻当真是光彩夺目,不屑地扫了一眼萧姝、崔珏,将张沧放了下来,这才迈开步子,绕着一言不发的萧姝转了一圈:“你就是萧二娘子?萧二公子的次女?”

    “是……”

    萧姝点点头,满脸通红,只是不敢抬头,低着脑袋看着脚尖的蚂蚁爬过。

    “抬起头来。”

    听到李芷儿的话,萧二娘子鼓起勇气,猛地抬头,却看到了一脸不屑的表情。

    “幼习礼训,夙表幽闲,胄出鼎族,誉闻华阃……”李芷儿带着讥笑,说着当初萧姝差点被选进后宫伺候李世民时候的选秀介绍,“果然是个玉人,当时若得入宫,必是才人。”

    一番话,让萧二娘子羞臊的满脸通红。

    扫了一眼萧姝,却没继续说话,反而缓缓地坐回自己的位子,拿起桌上的茶杯,浅饮一口之后,才道:“添茶。”

    萧姝和崔珏一愣,但崔珏却只是恍惚了一下,立刻上前,拿起茶壶,给李芷儿添了些许茶水,不多,但刚好能润口。

    “不愧是清河崔氏之女,倒是干脆。”

    安平手指轻点桌面,朱唇轻启,“门称著姓,训有义方,婉顺为质,柔明表行……我那兄长,还不知错过怎样的一个美人呢。”

    “殿下过誉。”

    脑子转的不慢的崔珏,能感觉到安平公主身上的醋意,但是,她同样能感觉到,安平公主并不想给她们来一通打打杀杀。

    归根究底,李芷儿那微妙的优越感,似乎旁边那个正在吃酥饼的张沧。

    这是张德的长子。

    “大郎,你看这两个孃孃,孰美?”

    张沧眨眨眼,“给我酥饼的那个美。”

    “……”

    “……”

    李芷儿当时就脸黑了下来,“你这酥饼,不是太公给的吗?”

    一旁站着的坦叔表示摇摇头,不是我。

    “是白三娘子还是郑大娘子?”

    李芷儿又看着坦叔。

    “咳。”坦叔手握成拳,轻咳一声,有些尴尬,“不是。两位娘子此时尚在临漳山……”

    “还有?”

    咬牙切齿的李芷儿猛地站了起来,盯着张沧:“大郎,给你酥饼的那个孃孃,方才在这里?”

    张沧点点头,一边吃一边喝着凉茶,坐太师椅上,两条腿一甩,把木屐都甩了出去。呱嗒一声,门帘处站着个女子,张沧看着那女子眼睛一亮:“娘,就是她。”

    李芷儿侧目一看,却发现这女郎压根不是奴婢,看眉目,和萧姝有几分相似。只这刹那,满肚子的醋意顿时爆发,俏脸满是寒霜,怒道:“张小乙!你给老娘出来!”

    空气,瞬间就凝结了。

    “阿姊,你……你甚么时候来的?”

    “不久呢。”

    萧妍一脸的尴尬,然后上前行礼,“拜见殿下。”

    从门帘里面走了出来,只是她出来后,那后面仿佛有只酥饼在晃荡。太师椅上的张沧正趴桌子上张望,见了那酥饼,自顾自从太师椅上爬了下来,也没理会正在咆哮的母亲,反正已经习惯了。

    坦叔瞧了一眼,正要阻拦,却见那酥饼晃荡的有点眼熟,顿时收了声,一副从旁护卫的模样。

    新种的芭蕉树,有一年了,到如今,叶子宽大,亭亭如盖,一串青色的短小芭蕉,就这么悬在半空。

    下方,手握酥饼的青年蹲了下来,挤出一个微笑:“你很喜欢吃酥饼吗?”

    张沧咬了咬食指,然后猛地回头叫道:“娘,这里有人偷饼啊——”

第十七章 光

    就像是打量牲口一样,安平绕着张德上下打量着,玩味的眼神让老张浑身难受,一脸讪笑:“娘子怎是这么个眼神……”

    “啧。”

    喂喂喂,你这不屑的啧嘴信息量很大啊。你那看垃圾一样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当年可是说好的啊,而且这两年又没有断过书信,精神上来说,夫妻生活起码是柏拉图那个档次!

    “张小乙,你莫不是以为……予会似泼妇一般,来你这汉阳城内大吵一通?”

    安平的葱白手指,在老张的胸膛上点了点,像是点一只乖顺的狗子。

    “绝无此意!”

    脑袋晃的比哈士奇还要迅猛,这光景老张要是跟着良心走,那显然是自寻死路。来的时候他已经自欺欺人过了,什么讲道理,跟女人能讲道理吗?再说了,就算能讲道理,那也是女人的道理比男人大。

    海纳百川,有人奶大,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啧。”

    第二次看垃圾的眼神让老张差点跳起来,急道:“娘子,这世上总是要讲道理的。如今正是你大喜的日子,千万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张大郎,这身官袍不错啊。”

    安平第二次转了个圈,就像是看到牲口栏里的五花马,就差掰开张德的嘴巴,看看牙口如何。

    “你是知道我的,我对做官,素来无谓。只如今有些事业,需我亲自操持一番。娘子,咱们一心同体,要长远的看,看的是将来……”

    正说着,却见李芷儿一只手摸着他的下巴,“你居然蓄了须,皮也更黑了一些,像那乡野黔首,哪里还有当年‘长安及时雨’的俊秀风采。”

    “我这身量,也是壮了不少。”

    “这硬扎的皮肉,却只多了一个子嗣,当真是无能啊。”

    “……”

    抚摸张德的手掌,缓缓地下滑,将张德手中的酥饼接过,她转身蹲在张沧跟前,另外一手抚摸着张沧的后脑勺:“大郎,这是你耶耶。”

    那三番四次戏弄的讥诮之语,在这平静的一句话之下,震的老张身躯一颤,几欲控制不住泪腺,若非牙关紧要了一下,那鼻腔内的酸意,只怕是立刻就要让人见着他那从未展示过的脆弱一面。

    他在初唐存在的明证,不是相交于少艾的放飞荷尔蒙,他喜欢李芷儿,或许还爱着她,但这并不是他在初唐存在的明证。

    一个谈不上感情,追逐一块酥饼而吵嚷的三岁孩童,才是铁一般的事实,让这条孤独的工科狗,能偷偷地感慨一下:啊,老子这是在唐朝呢。

    “耶耶。”

    不傻的小豆丁,啃了一口酥饼之后,拍了拍身上的碎渣,这才看着张德听从母亲的吩咐,喊了一声。

    “你……你叫张沧。这个名……是我取的。”

    老张并不丰富的感情,在这刹那,用更为笨拙的方式,表达的越发扭捏惶恐。

    和张沔不一样,这是一个会说话的儿子,而几年来,他只能从族人的口讯,从简短的信笺中,知道有这么一个时常在想象,却从未知道如何成长的模样。

    “我知道啊。”

    这真是个不怕生的豆丁,他又麻利地啃了一口酥饼,用极为成熟的语调,看着张德道,“因为我是沧州人。”

    “你喜欢沧州吗?”

    “喜欢啊。”

    “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啊。”

    老张想开口问为什么,但没问出口,好一会儿,老张看着张沧:“我想抱抱你,可以吗?”

    “不行,太公会打你的。”

    听到他的话,坦叔不由得笑了起来,走到张沧旁边道:“小郎,这是你耶耶,和你娘一样,都是最亲的人。”

    “那好吧。”

    他把手中吃剩的酥饼,放在了李芷儿的掌中,然后伸开双臂,看着张德:“可以只抱一小会吗?”

    “好。”

    将张沧抱了起来,老张转过身轻声道:“大郎,你有点压手啊。”

    “什么叫压手?”

    “你有点重。”

    “三十五斤很重吗?”

    “你知道三十五斤是什么意思?”

    “我家有个秤啊。”

    就这么抱着张沧,老张背对着众人,朝着后院走着,步子迈的不大,却是极稳。一边走一边问:“你在家里最喜欢玩什么?”

    “太公带我坐车、骑马、钓鱼,你见过很小很小的那种马吗?太公说,那是耶耶专门给我留的。”

    “我就是你耶耶。”

    “你从哪里弄来的那些小马呢?”

    “在河套,还有陇右。”

    “远吗?”

    “挺远的。”

    “太公说,等我大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你喜欢太公吗?”

    “喜欢。”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后院中,摆放着木制的滑梯、跷跷板、木马、转盘……

    赶走了休憩在秋千上的蝴蝶,张沧坐在老张怀里,正一脸兴奋地说道:“太公可厉害了,这么多,这么多的鱼,这么多的鱼……”

    他用力地比划着是那么多的鱼,然后又兴奋地说道:“太公还会射箭,这么远也能射中树叶,这么远……”

    双手舒展开,尽力地撑大,似是要告知那是何等雄起的本领,这大抵是他不可思议的敬畏,却是可以炫耀的自己的骄傲。

    “啊,太公就是这么厉害。我小时候,也是太公带着玩啊。”

    “你也是太公带的?”

    “是啊。太公没和你说?”

    “太公说他带过我耶耶。”

    “我就是你耶耶啊。”

    “我刚才又忘了。”

    这不是一个会撒娇,并用奶声奶气的语调央着好处的孩子。他是这样的利落,是这样的通晓道理,他会骄傲,也会惭愧,更会用自己并不能理解的数量,去描绘一个同样不能理解的事物。

    但是,这是一个好孩子。

    老张能感觉到。

    风乍起,秋千在树荫之下,缓缓地晃荡着,那被赶走的蝴蝶,盘旋在树荫的一角,大约也是欢喜着凉爽。

    “大郎,你喜欢吃什么呢?”

    “嗯……嗯……”

    那懂事的豆丁,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眼皮在打架,不一会儿,竟是团在张德的怀中,安静地睡了过去。

    又是一点点微风,张德轻拍着怀中的孩子,眼角闪烁着些许的微光。

第十八章 夕阳余晖

    “‘擎天柱’和‘暴风赤红’哪个厉害?”

    “袋鼠和袋狼,真的肚子上有口袋吗?”

    “飞机真能一天就回沧州吗?”

    “天上星星不会闪?”

    “我们围着太阳转?”

    “葫芦兄弟还能合体?”

    “什么是警长?为什么是只猫?”

    “我见过长颈鹿,沧州有。”

    “我见过食铁兽,那天那个吴王送来的。”

    沔州长史张德,他罕见地旷工了。然后给张沧做了一套锡制钢铁侠套装,上面图了一个黄色的五角星……

    做沙模、铁范的工头们,看到葫芦娃模具成型,一个个风中凌乱。关键问题是,长史他居然亲自给葫芦娃们上色。

    汉阳印刷局专门用石板印刷术印了一批连环画,分别是《葫芦兄弟》、《人参国传奇》、《黑猫警长》、《大闹天宫》……

    “齐天大圣孙悟空!”

    “身如玄铁,火眼金睛!”

    “吃俺老孙一棒!”

    曹宪站在汉阳城的街头巷尾,看着那些戴着孙大圣面具的孩童挥舞着竹棒追打,一时间和工头门一样风中凌乱。

    “大郎,你也想要?”

    看着关门弟子李善那纠结的表情,曹宪和蔼地问道。

    李善想要点头来着,却又飞快地摇了摇头。

    曹宪拂须轻笑,到了坊市的一家铺面,摸了几个铜板:“猴儿面具,来一个。”

    “要凤翅紫金冠的那个!”

    李善大声地叫了起来,然后马上又道,“不……不要也没甚……要紧。”

    “就要凤翅紫金冠的。”

    “曹夫子,可要包好?”

    “不用不用……”

    李善伸出双手,连连摆手,又踮着脚踩着铺面柜台外面的半截护栏,半个身子都要趴在柜台上,那掌柜连忙将“凤翅紫金冠”的孙大圣面具取了下来:“曹夫子,长史最是敬你,托长史的福,小店买卖不差,这面具,聊表心意。下走跟长史一样,敬你。”

    摸在手中的铜板又收了回去,曹宪呵呵一笑:“好,好啊。”

    老夫子并未纠缠这个,也不会矫情,于他看来,这般就是教化,教化就是这般。时人厌恶的商贾都能明一个简单的事理,姑且不论其本心,只观其行,足慰生平。

    “哈!”

    李善两眼放着光,双手捧着“凤翅紫金冠”的孙大圣面具,正要转身离开,却又马上回过身,微微行礼,“多谢店家。”

    “告辞。”

    老夫子迈着步子,半步人瑞手持竹杖,倒是惬意的很。

    店老板目送他们祖孙师徒二人离开,赞了一声:“曹夫子弟子知礼明事,真是让人羡慕。”

    《大闹天宫》离经叛道,但主创却是曹宪,曹宪还专门把猴子如何上了凌霄宝殿爽了一把的画册,送到了长安,李皇帝自己看的津津有味,还讥嘲了一句“玉帝老儿当真无用”。

    原本琢磨着要搞大新闻的一票清流,一时间也是无从下口,风中凌乱的程度,比汉阳城的工头们还要严重。

    临漳山,发蒙书院中,几个孩子王带着各自的伙伴,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执,而李善在一旁远远地看着,他旁边还坐着个更小的豆丁。

    “那不行!上回就是我们当妖精,这次怎么还是我们当?我们这次要当葫芦!”

    “对,当葫芦!”

    “可上次我们救出了‘爷爷’,你们输了,输了不认账么?”

    “谁说不认账?可也没说输了就得继续当妖精!”

    “耍赖输不起!”

    “你说谁耍啦输不起?!”

    “说你呢!”

    咚!

    一拳砸在对方脸上,只愣了一刹那,两边孩子立刻打成一团,还有另外的几个小团伙则是围观。

    “好!好!打他!打他!打他头!抓他头发!用力!”

    “阿狗咬他,咬他胳膊,咬他耳朵,咬啊咬!”

    李善看着打成一团的熊孩子,想要安慰一下旁边的豆丁,却听豆丁好奇地问道:“哥哥,他们是在角力吗?”

    “太公经常让家里人角力。”

    “这……”

    知书达理过目不忘一目十行外加图片记忆法的李善,想要告诉张沧,他们其实是在打架斗殴。可又觉得,如果解释了什么是打架斗殴,那么这个据老师说可能是长史儿子的小家伙,会不会学坏?学坏的话会不会被人说是他李善教唆的?

    “阿螭,我们去别处玩耍可好?”

    “好啊。”

    阿螭是张沧的小名,坦叔帮着给取的,张沧八个月大能自己爬的时候,正好下了一场大雨。

    螭龙散水,所以坦叔给他取了一个“阿螭”的小名,只是李芷儿觉得没见到他老子,叫了没意思,所以一直喊“大郎”。

    本该是李善带着张沧,却万万没想到,张沧带着李善到了自己的玩耍处。护卫放了他们过去,张沧这才自己推开了房门,炫耀一般地指着一切:“多吧?”

    “这……这是什么?”

    “黄金圣衣!射手座的!”

    “这……这又是什么?”

    “飞机。”

    说着,张沧将前置的桨叶转动,皮筋蓄力之后,张沧将飞机一抛,竟然就直接飞了出去。

    “噢……”

    李善张大了嘴巴,“我、我可以玩吗?”

    “可以啊。”

    张沧十分得意,然后又拍了拍架子上等身的钢铁侠套装,“哥哥,这个很轻,还有一身大的。”

    太阳西落,曹宪差人前往张德的临漳山别院,询问李善怎么还没回家。

    老张于是派人打问,就有家生子护卫过来回禀:“宗长,李郎君正陪小郎君玩耍,屋里已经说了,是要留下用晚膳的。”

    “好,我这就去和曹……”

    “操之,大郎怎么还未回家?”

    老夫子心系这个关门弟子,竟是亲自上门来寻他。

    “在西园带着人玩耍。”

    “老夫这就去寻他。”

    到了西园,曹夫子在门洞前喊道:“大郎,怎地天黑也不知归去?”

    “天黑了?”

    穿着大号钢铁侠锡制套装的李善猛地一个激灵,将手中的《人参国传奇》一扔,然后冲了出来,忙不迭行礼道:“弟子贪玩,忘了时辰,让先生担忧了。”

    “你……你穿的这是什么?!”

    “嗯?”

    李善一愣,眨眨眼,然后低头看了看。

    夕阳西下,余晖照耀,有个人儿,散发着赤红的光芒。

第十九章 课业

    “这个,叫天球仪。而这个,叫地球仪。”

    张德没有解释什么是天球仪,什么是地球仪,而是对台下年龄不一的少年们如是道,“你们已经学过了坐标,那么,坐标在生活中的具体作用,又是怎么用的呢?”

    “测量临漳山的高度,测绘临漳山的地形,你们已经运用过等高线,也学会了比例尺。但是,当有人问你:这位老兄,请问临漳山在哪儿?你们如何回答?”

    “很显然,你们会说:汉阳向西多少里,汉水往南多少里。这,就是坐标的作用。”

    世界地图要画出来,除了个别类似所罗门群岛或者塞舌尔岛的冷僻地点,作为一条工科狗,大差不差都能画出来。

    但要说精确到地球仪上投影如何如何按照比例,这依然需要测绘。当然,依照现在三大船队的实力,要做一次环球航行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从太平洋北部顺溜而下,最快两个月就能让贞观八年造大船抵达北美洲的西海岸。

    不过张德从没提过这一点,三大船队的主要作用,除了劫掠之外,就是定点清除近海那些死活不肯合作的土著,然后,建立据点,开辟种植园或者盐场,接下来就是填奴隶进去榨取每一滴利润。

    哗……

    张德转动了地球仪:“今天我们要说的,就是为了天圆地方是错的,地如鸡子也是错的。”

    地圆说提出的年代相当久远,但中古远古的学者,并不能解释这一切,因为没有实证。

    可是数学家却在天体观测和周期计算中,隐约觉得“地如鸡子”是对的,可在无法证明的情况下,这并不符合统治精英们的需要。

    正常、不正常、熊以及不熊的孩子们,在大脑当机之后,又懵逼了许久。他们的接受能力已经相当的好,《曹冲定理》让他们已经可以在船行上班,再学习的久一些,做个计吏也绰绰有余。

    十四五岁的少年,已经将老迈的六七十岁的《算经》高手甩到了身后。

    这是一群已经明白“力”,明白“加速度”,明白“质量”的孩子,学习是痛苦的,但求知欲,在无知之时,最是犹如无法戒断的瘾,让他们不管贫穷还是富余,都乐此不疲。

    哪怕,他们现在学习的知识,似乎只能做底层的一员小吏,甚至连小吏都未必会用他们。唐朝的上升渠道,和他们无关。

    这些“黔首”“工匠”“商贾”之子,通过科举拼搏一条光耀门楣的道路,大约和张德在今年就造出一台小霸王学习机的难度差不多。

    极端冲击力的一堂课,张德允许他们怀疑,但并不会去解释。而是用数学来说话,潮汐和月亮的数学关系,地球和太阳的数学关系,都是实实在在反应在生活中。年、月、日,这是看得见摸不着的,但却真实的无以复加,哪怕再过一千年,也是这样的真实。

    万年之前,千年之前,百年之前的人们,各有不同的人生际遇,但他们头顶的星空、月光、骄阳,只有微小的变化。

    春分秋分对农官们而言是了如指掌的事情,老农或许知道,但更多的是不知道,他们一代代不管种多少年的地,最终还是要求到那些掌握农时知识的朝廷中人或者望族世家。

    孩子们学到了“太阳回归”这个词,然后张德在地球仪上,划了一条虚线,告诉他们,这叫北太阳回归线。

    “后天开始,我们要用这个工具,去看一看,头顶的金木水火土,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一架简陋的望远镜放在了一旁,实际上,它并不能看到金木水火土长什么模样,只是,足够让熊孩子们知道,那头顶的月亮上,其实屁也没有。

    正如他们通过排水法,知道空气里面真正提供燃烧作用的成分,其实只有两成多。

    学童们瞪大了眼睛,他们用过望远镜,但那只是玩具一样的东西。他们也用过显微镜,知道水中不止四万八千毛虫,光头们那都是鬼扯。他们看到了只有一个细胞的虫子,拖着一根长长的鞭毛,甚是丑陋。

    “先生,那今天的课业呢?”

    “按组分配,年长的带着年幼的,前往汊川各自设计一个风车。最低要求是能御风而转,评分以做工广泛性为准。要什么材料,要多少,各自组内计算,然后交给松白先生。”

    “是,先生!”

    有的人皱起眉头,有的人兴奋无比,有的人挥舞拳头……

    张德需要天才级的人物出现,但同样需要添砖加瓦之辈。或许这第三批的学生中,依然没有惊才绝艳之辈,那种类似李善的怪物,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

    可惜,李善是曹夫子的关门弟子。虽然这个弟子已经学会自称“冬日所生摩羯座”,然而这也是个自称“冬日所生摩羯座”的曹宪关门弟子。

    每次想到这里,老张总有一种手指之间溜走一只活生生牛顿或者麦克斯韦的痛心。

    白瞎他那么一套龙星座圣衣以及马克五钢铁侠套装……肉包子打狗,典型的有去无回。

    汉水两岸已经有风车在运转,这些风车一开始是作为沔州衙署的资产在运作,主营磨制米面粮油以及深加工麸皮稻糠,但很快因为加工迅捷收费低廉,将汉阳附近所有操持这等营生的中小地主挤兑到破产。

    穷则思变,这些原本就难以收到地租,只能靠额外经营保证生活水准的中小地主,在无奈之下,用手中的田地抵押,向半官方性质的钱庄举债。

    新增的每一座风车,都是这些中小地主的营生。他们将自己田地所产的粮食,加工之后,由沔州衙署验收,然后统一采购统一入库,再交由顺丰号,运往长安和洛阳进行增值销售。

    如今的关洛之地,只要是市民阶层,食物原来越走向精细化,即便是钟鼎鸣食之家,也时常在外聚餐消费,这些二次加工的农产品,才能上得了他们的餐桌。

    而能不能修一个风车,对中小地主来说,是能不能进入这个消费链的重要生产要素。但是谁能修,谁修的好,却又是另外一件事情。

    张德要做的,就是让学生们在汲取知识之余,不至于进入社会后四处受挫,让他们至少有一个安生立命之术。

第二十章 伊予铜山

    夏季,东海又东两千余里,由筑紫岛向东南六百里,“民兵”船队开始了新一年的巨鲸捕杀。一般的小须鲸到此时就不追猎,三到四头小须鲸以家庭为单位,能够稍稍地度过一个安全的暑假。

    然而它们的近亲,重达十四万斤的鳍鲸,即将面临锲而不舍的千里追杀。从西风带一路顺着东大洋的洋流,这些海洋巨兽,每一块血肉筋骨,都会价格不菲的利润。

    鳍鲸就是长须鲸,如果不是八年造大船,根本无法进行拖拽。并且巨鲸的速度远比舟船要快,“民兵”船队需要围杀,需要埋伏,需要守株待兔,甚至是等待着受伤的巨兽从船底悲鸣滑过……

    “满帆——”

    “满帆!满帆!满帆!”

    当当当当当……

    浇筑而成的鸣钟,被快速地晃动钟锤,远处,水面起复,能够看到一头巨兽狭长发达的背脊像一个穹顶,在水面翻转滑过。而背脊之上,还有一柄断了缆绳的捕鲸叉。如果是小须鲸,根本不需要捕鲸叉,直接混纺拖网就能将它们缠住,然后拖拽到码头,或者直接在大船附近宰杀。

    “传讯王老六!”

    “是!”

    砰!

    一发信号弹冲天而起,啪的一声炸开,几个呼吸后,远处同样升起一道火光,同样炸开一个花环。

    “王老六收到了!”

    “追!别让这头巨鲲跑了!”

    哗哗哗……

    海浪拍打着什么,水手们脑袋上包着布巾,一个个络腮胡子,穿着短打手握尖矛,关键时候,老练的“混江龙”们,要当机立断带着徒子徒孙跳海杀鲸。

    这是数年来的经验,更是数年来的勇气。

    搏击、搏浪、搏命,浩瀚大海,野性男儿。

    ……

    不知道什么时候,疲惫的水手们朝着西北赶路,船队亮着灯,于黑暗之中,海天一线皆为星火。虽然美丽,却依然疲惫。

    “淳于十二郎,海图星图罗盘你用对了没有?这真是筑紫岛?”

    “应该没错。就算不是筑紫岛,也是筑紫岛附近。”

    “夯货!睁大你的狗眼看看,那座山是伊予岛西北海上才能看到的。你他娘的跟老子说应该没错?咱们往西走!”

    那山上修了灯塔,是单道真让人前往伊予岛修的。伊予国的地方首领收了好处,同意了上国豪强的要求。

    “越智氏在附近有个码头,是和筑紫岛交换物资用的。不过还要往东北一段航程。”

    “你真是夯货啊。谁都知道今年我们要对伊予岛下手,越智氏东拼西凑,已经凑了一万多人马,就等着我们打过去!”

    伊予岛就是以后的四国岛,此时也的的确确分有四国,只是因为岛上多山多丘陵,粮食产量相当的低,把野人部族算上,可能才能凑足二十万人。

    西北伊予国的账面户口,越智氏对外吹逼说是有九万,然而实际上王万岁带着人把筑紫岛蚕食鲸吞之时,伊予国治所的卫戍力量,仅仅五百人左右,这还是因为伊予国之下对越智氏相当有敌意的缘故。

    “船长,你忘了?之前苏州船到过伊予国东北,在那里收购一批倭女,然后带了几块石头回来。”

    “铜山矿石?”

    “伊予国的人,肯定不认识矿石,也不知道那里有铜矿。咱们最好派人先去看看,要是真有,今年打了之后,最好让伊予国割让那块地给我们华润号。”

    船长舔了舔嘴唇,显然十分意动,忽地扭头看着淳于十二郎:“说起来,你这厮怕不是故意往这里窜吧?”

    “嘿……”

    淳于十二郎同样舔了舔嘴唇,眼睛在船灯下闪着光:“那头巨鲲,正好在伊予国发卖,鲸肉在这群土人眼中,也是肉食美味。船长,你看如何?”

    “好!若是真有铜山,下半辈子不用愁了。不是,是三代不愁!”

    东大洋的海风,吹动了水上男儿的心。而此时,已经到了收麦的时节,闷热的江汉平原,丘陵之间的小麦,已经明黄一片。田间地头,都是已经组织起来的民夫劳力。数不清的人头攒动,大量的人力打谷机被投入使用。

    规划妥当的村落,都有长史府建设的晒场,这些晒场用来翻晒麦子。因为用了水泥,造价对很多村落来说,算得上不菲。不过他们都是分期付款,每年用税赋缴纳后的粮食收益中的一成来支付。

    承担多寡,不算田亩数量,只以当年粮食总产量为准。放在别州,兴许很难这样推行,然而在沔州,这一州二县之地,又被杀了流放一批地方豪强,张德就算不是说一不二,也是威严十足。

    “宗长,东海急件。筑紫岛的。”

    “嗯?”

    老张一愣,抖开信封,看了一边信上内容,有些讶异:“这伊予岛上竟然有个铜山?而且估算产量不会低?”

    “王太史的弟子,去了几个,有个极善炼铜,当不会作假。”

    “这信上说的可是年产五十万贯以上。”

    “这……”

    国内缺铜缺金银,也因为这个原因,虽然唐朝有完整的货币体系,但担当货币主力的却不是开元通宝,而是绢布。尽管在财政反映上,武德四年之后的财政结算,也是以折算为多少钱来计算,但一枚枚铜钱,在十年前,张德依然记得,那可是相当的有购买力。

    一枚开元通宝,在武德年,可以买到半斗米。除开天灾人祸导致的物价上扬,常态下的开元通宝,在没有大量铜锭输入之前,购买力都是相当强劲。

    但随着铜锭大量贸易以及走私进入唐朝,长安洛阳这样的富裕地区,一斗米又来到了十五文的价钱,而且是上扬态势。

    这一回的价格上扬,却并没有什么感觉。这是因为,大量的铜锭在长安洛阳地区熔融重铸成开元通宝。

    几乎所有的粮商都断定,长安粮价明年一定会冲到二十文一斗。除开西域、交州、天竺的铜锭输入,更多的铜锭通过登莱、苏州进入中原,这是不能说的秘密。

    虽然全国范围依然是“钱荒”状态,但长安洛阳两京之间,却因为短时间大量的铜钱输入,没有流通到下级州县,形成了短期内区域内的“通货膨胀”。

    这样一个大帝国,想要通过挖矿手段来解决“钱荒”,是完全没可能的。但是,伊予岛上发现这么一个年产量极高的铜山,不仅仅是“忠义社”中内部要狂欢,那些外围的同盟,甚至是朝廷中的奥援,都会像是闻着血腥味的鲨鱼,片刻都不会停地要将铜山中的每一块碎渣榨出铜汁来。

    “这样,七郎,你辛苦一趟,去洛阳,把伊予岛铜山丰产这件事情,宣扬到‘风流薮泽’之地的歌姬,也要如数家珍。”

    “是,宗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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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工科生介绍:
玄武门发生了点小事情,没过多久,大唐就换了一个新皇帝。而一只野生的工科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来到了此刻的长安。原本因为和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大牛沾亲带故,想要混吃等死,但没想到大牛不要几年就会嗝屁。
于是,这只闯入大唐的野生工科生,决定发奋图强,争取有生之年做一台小霸王学习机出来,好名留青史。
他已经想好了,他的墓志铭上会这么写:小霸王其乐无穷啊!
唐朝工科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工科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