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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鲨鱼禅师     唐朝工科生txt下载     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一章 简单粗暴

    “‘忠义社’来了十七八个人,洛阳这几日当真是热闹。”

    “洛阳宫监康德,副监王秋道,专门找上了凯申物流的大东主常明直,你当这几日长安的都知跑来东都作甚?”

    “那东海……就那个甚么岛上,真有铜山一座?”

    “不似作假,这次可是华润号作保,登莱水军得了上命,那就要正式东行。你们可知杜大郎的跟脚?尚书右仆射嫡长子,只是以往不声张,这才坊市知晓的人甚少。”

    “有个‘忠义社’小郎的相好,是‘画皮馆’的都知,前日唱罢了一曲,正推杯换盏,倒是吐露了一事,说是那铜山年产少说五十万贯。”

    “五……五十万贯!”

    “入娘的,这事偏和俺们没甚干系,这门路往何处寻,却也不知啊。”

    “听关内来的朋友说起,他们河套行商的,正要凑钱走康宫监的门路。”

    “只怕没有两三千贯走不通。”

    “这个数。”

    一人伸出了一只巴掌,五指撑开,在众人面前晃了晃,然后感慨万千道,“实话说,就算走了康宫监的门路也不成。此事朝廷已经知晓,昨日长安就来了人,是褚侍书查询此事。”

    “可快要天黑的光景,褚遂良不是又返回长安了吗?”

    “明日就是大朝会,怕是皇帝要知道跟脚。”

    这话一出口,居然当时就冷场了起来。之前皇帝盯上了白糖,糖市建立之后,短短几个月,死了一两千人不说,更有许多中小家族破灭,被流放者不知凡几。江南道更是传了一件事情过来,说是有会稽人扯旗造反,只是被史大奈给灭了。

    史大奈是从丰州都督的位子上跑去江南做事,虽然没有被水土不服给干掉,但因平定会稽山啸聚作反一事,又重新迁回了长安,皇帝知道他这几年被折腾的够呛,于是留在长安,只要他身体合适,随时可以跑去岐州做一任刺史。

    只是,关于史大奈平定会稽山造反一事,民间只是听说有这回事,但朝廷从来没有公布过。

    糖市建立这件事情,让江南不少种甘蔗的坐地户损失惨重,有人造反不稀奇,哪年没有好勇斗狠之辈扯旗造反。只是这一回,造反的人很不一样,以往商贾多是资助一下山大王,自己在后面捞点实惠就算。

    想让他们自己冲上前搏个泼天富贵,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回因为李皇帝的刀子实在是太狠,居然真有商贾撒了家底,带着一票雇农帮工宰了几个农官,又抢了一个码头,竟然是要混个水陆道场。

    可惜没什么响应者,大多数拥有甘蔗田的商贾,宁肯咬牙割肉,也没有选择一起闹上一场。

    糖市建立后又有不少人拿到了“产本”,抢到“产本”的机会其实很低,但不得不说,就这么一个僧多肉少的局面,直接就让原本还在犹豫的商贾坐地户,选择了去搏“产本”而不是搏命。

    商贾的心肝脾肺肾,早就被李皇帝看的一清二楚。至于那些胆敢扯旗造反的,自然是立斩不饶。而李皇帝也并没有拿这等事情当作功绩去宣扬,这几步光彩,又不适合宣传。

    曝露出去,除了继续挑动商贾们脆弱的神经,并无其它作用。

    而针对这件事情,宰辅们的口水喷的足够淹死李皇帝……

    “扶桑伊予岛铜山一事,众卿已经知道了。”作为大唐帝国有限责任公司的董事长,李董扫了一眼在场的中高层管理人员,看到他们神情非常的激动,他内心很满意。人心还在嘛。

    一代明君不需要取悦百姓,他只需要让中高层管理人员感觉到愉悦,那么他就是圣君,那么他就非常贤明。这天下归根究底,只有喂饱了当官的,才能去喂一下百姓。

    至于哪个皇帝敢先喂饱百姓,那么这个皇帝一定会被婊上几百年……

    公司大,升职加薪的空间自然也大,但竞争也激烈啊。作为中高层管理人员,谁不想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碰上油水足的位子,那自然没得说,可万一是清水衙门呢?贪污受贿吃卡拿要,一年也挣不了几千贯,就这,还得担着被同僚怼死的风险。

    做官难,做一个贪官更难啊。

    “旧时扶桑怠慢中国,平灭百济之时,更有使者出言不逊,陛下当遣使者震慑。”

    “登莱水军上报,伊予岛有国守护贪慕国人财帛,似有苏州船工为之掳掠,至今未见踪影,恐遭不测……”

    李董面无表情地看着员工们表演,这当然都是套路,他喜欢套路,正如员工们知道他喜欢套路一样。

    今天的事情很直白,就一句话,那年产量最少五十万贯的铜山,到底能不能让朝廷或者他李世民咬上一口。

    国内缺铜,人所皆知的事情。年产量五十万贯的铜山,够朝廷拿来对付好些事情。这几年光走私铜钱到海外,就已经让人头疼了。要是再没有更多的铜钱流入市场,李董都想弄些铁钱出来。

    “杜构最远护送商船到哪里?”

    李董一看员工们已经不想动脑子的样子,于是问道。

    房天王脑子一转,出列道:“登莱水军最远到过扶桑东南的东大洋,当时是为了追击一支百济余孽组成的海贼。”

    “可有除恶务尽?”

    “似有漏网之鱼。”

    简单粗暴但是却相当的高效,而且不显得弱智。

    走失一个苏州船工还是走失一个松江民工,就能拿这借口跑人地盘上大开杀戒?且不说投送能力如何,就说成本,人吃马嚼劈波斩浪,别到时候投进去的钱还没赚得多,那才是真正的智障。

    朝廷有些时候,也许要有人做点脏活。

    如果是军事行动,这是要掏出钱粮军饷的。但如果只是治安行动,那么朝廷掏出来的钱,可能到杜构手里,只够十来个派出所警员的高温津贴。可杜构可能只派十来个好汉过去装逼吗?

    当然不会,登莱水军全体出动都是有可能的。可是这钱粮军饷从哪儿来?

    南北朝的规矩……没钱的时候去抢,没粮的时候也去抢,抢到了都是你自己的,上官不会黑你。虽然对保持军队战斗力有很大影响,但短期内是相当的有效。

    杜如晦心知肚明,但他不说破,就像当年李客师作为幽州都督时,张公谨在契丹的那点破事,他也不说破。

    这是没必要的。

    再说了,别人不太清楚登莱水军的行情,作为杜构的老子,杜天王内心跟明镜一样。

    登莱水军这几年有没有战绩?有。

    但大多数时候,这些战绩都是外包出去的业务。

    筑紫岛上单道真、王万岁,以及华润号旗下三大船队,才是真正的捕鲸叉。

    这些事情,皇帝不知道,宰辅中,知道的人或许只有他和房玄龄……

    偷瞄了一眼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神态的老板,杜如晦越发地显得沉稳,他大概能猜到自己儿子会怎么做。

    登莱水军会不会出动?会,但或许就是空船一条……

    单道真和王万岁,在将铜山这件事情传回国内的事情,就注定不会放过伊予国。

    杜天王内心平静如湖,他知道,这一回虽然事情有点大,但依然会和上次一样,他儿子名声吃尽,华润号又一次在暗地里咬在了里脊肉上。(83中文网 )</div>

    

第二十二章 躁动的闹剧

    “华润号洛阳堂的要求有如下几点,主要是认购资格和认购上限!”

    扯开嗓子咆哮的李奉诫早已没了平日里的潇洒不羁,他没有穿长衫,就这么套了一身黔首短打也似的装束,脚上踩着木屐,在“画皮馆”中,冲着那些或明或暗攒动身形的人再三强调诸多事宜。

    然而他的咆哮根本没什么作用,这些洛阳、长安、太原、石城、登莱、苏州、常州等地的土豪们,或是自身已经不要了贵族的脸面,或是“白手套”们已经受不了背后主人的催促。一个个双目赤红,口水横飞,几近狂犬病发作。

    “伊予铜山还没有正式到手,李郎君,价钱这么高不好吧。”

    “出去!”

    李奉诫指了指那个说话的,然后吼道,“张绿水!把他扔出去!老子现在告诉你们,此事我说了算!谁有疑虑,全部滚!谁同意!谁反对——”

    砰!

    一拳砸翻那个说话的中年汉子,张绿水宛若拖死狗一样把他拖了出去。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是潞国公家人,我是潞国公家人!”

    “去你娘的!聒噪!”

    他吵嚷之时,却见张绿水将他举起来掼在地上,接着又是一脚踢了上去。周围几个体面小贵族,竟是趁乱上去加了几脚。

    一张偌大的桌面上,李奉诫喝了一口凉茶,喘着粗气,然后最后说道:“华润号这次买了郑州到淮水的地,要修路。伊予铜山开矿,这次也是不想夜长梦多,这才举债。谁要是不服,长安城西的胡商钱多的是,不缺你们的开元通宝!”

    “李郎君,认券不认人对不对?”

    “华润号的老规矩,白糖牌票、华润飞票都是如此。”

    “区区一百万贯,一家一万贯就能凑出来,华润号太谨小慎微了吧。我们洛阳各家,愿意多借,多借啊。”

    “一百贯一手,一万贯才一百手,这认购最多一百手,有点少啊。”

    “哼!”

    砰!

    李奉诫将手中的茶碗砸碎,厉声喝道:“一群不知好歹的东西,有一就有二,华润号是洛阳城南的胡商不成?今年开矿,年底就要修港口,难道铜锭自己会从东海游过来?”

    “别废话了,一百手!”

    一个凯申物流的大档头突然叫了出来,“物流行的印鉴我都带来了,签字画押盖章红白双契,一年白捡五百贯,铜钱放库房还能生儿子不成?”

    “‘兴隆号’也是一百手,王府长史印鉴我也带了,签字画押吧。”

    “沧州无棣沟同样一百手!”

    “官署也来掺合作甚?”

    “关你鸟事!此事州部、工部都同意的,关你鸟事?关你鸟事?关你鸟事——”

    “粗鄙小儿……”

    “粗鄙你娘的小儿,让开!”

    又是一团吵嚷,却总算结束了这场洛阳最为激烈的一场交易。一百万贯,半天功夫竟然全部过手。

    拿着华润号发行的“伊予铜山开发债券”,这就像是闹剧,却又引来无数的猜想和恶意揣测。

    羡慕的人有之,一万贯投进去,一年就白捡五百贯,上哪儿有这样的好事儿?正如有人说的那样,存钱难道会生儿子不成?白捡的五百贯啊。

    华润号会还不起?华润号会不还?

    不还……不还那多好啊。那可是一座铜山!而且苏州人早就得到了消息,还确确实实地拿了矿山石头到了眼门前。

    那些专门炼铜的大工,几乎全部断定,这个矿有得赚。

    实际上,登莱那边也是确认,港口码头上,有二十台“矿工之友”,这些机器都是要运往东海的,东海哪儿?

    两边消息汇总,一合计,就更加确定,这伊予铜山必定产量极高,否则华润号不会这么急切地要开矿。当时“画皮馆”中流传年产五十万贯,现在估摸着,恐怕还不止这个数。

    “阿郎,若是华润号还不上这笔钱怎么办?这可是一百万贯!咱们投进去一万贯,就换来这么一叠废纸?”

    “你懂个屁!”

    锦衣男子原本是个斯文知礼之辈,风度翩翩的美男子,然而和那些人打交道久了,脱口而出的粗鄙之语,简直是本能一样。

    只见他眼睛放着光:“这华润号还不上好啊,还不上,这不就是要拿伊予铜山抵债?娘子你想想,那可是华润号盯上的铜山,能差?到时候,洛阳十几家凑个数,再问杜大郎借兵,这矿,就是咱们的!”

    说着,他无知伸开,缓缓地攥成了拳头。

    “可是,朝廷不让私下炼铜……”

    “谁说的?朝廷说的是不让私铸铜钱!可那都是隋朝的行情,眼下是这样的吗?朝廷缺‘钱’懂吗?缺一个个货真价实的铜钱。朝廷管你娘的到底是王府私铸还是国公府私铸,现在就他娘的有一个铜钱是一个,来者不拒!去年,去年你知道么?民部拨给工部的款项,居然是白银,闻所未闻的事情。那可都是突厥银,本来是用来赏赐的,现在居然当作现钱来用……嘿,听说西方‘大秦’国用的是银币,到时候这些钱,朝廷不还是要用?”

    舔着嘴唇的锦衣男子有些兴奋:“你当就我们常家如此吗?荥阳郑氏那是运气好,他娘的送了个郑琬给张操之,咱们常家要是有看得过去的女郎,老子早塞到张操之被窝里去了。还能轮到荥阳郑氏?”

    “郑氏如何了?”

    “郑氏这一回,投了十万贯,当年白捡五千贯。”

    “啊?不是说最多一百手,一万贯吗?”

    “那都是说给外人听的,荥阳郑氏是外人吗?”言罢,他又道,“还有那个挨打的潞国公家人,你当潞国公家什么都没捞到?也是十万贯!这就是唱戏呢,李奉诫让人唱给我们看的。知道的人不多。”

    “那郎君如何知晓的?”

    “我和竟陵县令李德胜不打不相识,他早和我通过气。”

    事情几经发酵,连长安的遣唐使们都知道了这件事情,每每听到唐人言及“伊予铜山”,他们都是心惊肉跳,心中暗道:难道我们老家真有这么个富矿?可就算现在把消息传回去,只怕也来不及了吧。

    七月初七,单道真和王万岁,终于准备妥当,三大船队抽调了精锐,直扑伊予岛西北的伊予国。

第二十三章 那轨迹

    洛阳的闹剧并非没有让长安人感到兴奋或者讥嘲,有识货的酸葡萄一下,也有不识货的说洛阳土鳖不知死活,更有清流们想要鼓动御史大夫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禁商”运动。

    “禁商”根本就不是本质,作为大唐帝国有限责任公司的董事长,李董明白这一点。把商人地位压到最低打入贱籍,和禁止行商,那是两回事。

    这场闹剧闹到了完工的太极宫内,李董召见了洛阳宫宫监康德,这个史大忠提携的胡女之后,将洛阳的事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告诉了帝国的主人,也是他的主人。

    “洛阳世族都掺入其中?”

    “除前隋遗族,多少都有掺合。”

    康德想了想,认真回道。

    “朕命史大忠前去运作,听说是你和王秋道操持?”

    “奴婢同王秋道各得二十万贯债券,不过并非是‘伊予铜山’的债券,而是‘伊予港口’的债券。”

    “呵。”

    李世民突然有些自嘲地叹了口气,站了起来随意走了两步,他双手后背,踱步片刻后问道,“这真是……罢了。”

    “陛下?”

    “下去吧。”

    “奴婢告退。”

    出了宫,康德虽然已经是东都内侍中的最高领导,却还是和寻常的小黄门也似,跑到了史大忠的宅子,通名报姓之后,这才进门。

    “史公,下走拜见史公。”

    康德连忙行了个大礼,史大忠气色不错,前年下半年开始,这是真不用再让他跑动了。他也不到处跑,作为曾经的近侍,到处跑皇帝是要担心你是不是会泄露禁中秘闻,那就是一个死字。

    他还没享受够呢,怎么愿意死?

    “哎呀,莫要客套,起来起来,可是有甚疑虑?”

    康德眉头微皱,小心翼翼道:“史公,陛下……”

    说了一通,康德抬头看着史大忠:“史公,就是这般了。陛下可是有甚旨意,未曾示下,下走愚钝,不能领会啊。”

    脸色有点严肃的史大忠道:“你可知,京洛板轨和关洛弛道修成之后……”

    突然他顿了顿,掐指算了算,接着道,“约莫是贞观八年七八月份,民部拨款,把京洛板轨的钱加了一倍五,给了华润号。关洛弛道也是如此,不过是去年六七月份的事情,主持此事的是尚书左仆射。”

    “这关京洛板轨和关洛弛道何事?”

    “两条路修成之后,关洛有一件事情,你可知晓?作为洛阳宫宫监,有些事情,你当时时注意。作为禁中宦官,陛下偶有问对,不可全知,亦不可不知。”

    “还请史公教我。”

    “自长安洛阳之间联通速达之后,关洛除富有亩产者,日子皆不如长安洛阳两京坊内之民。”史大忠是愿意提携康德的,毕竟,有渊源在,别人也不会因为史大忠不承认,就以为康德不是史大忠的人。

    内宦虽然地位低下,没什么发言权,但谁知道有没有翻身的一天?

    史大忠也想过了,反正他也不乱走,但总要有人帮他徒子徒孙们撑腰,这个人,地位低了不行,地位高了不会搭理他,想来想去,还是地位拔高到陪都的洛阳有靠谱的人。

    他主子砸了钱翻修洛阳宫,难道就是为了好看?为了让洛阳宫冷冷清清跑耗子?洛阳宫宫监康德,早晚都要发,时间问题。

    “早年,家有二百五十亩地,积年有余,不说顿顿锦衣玉食,但要糜子吃到不想吃,这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对也不对?”

    “是。”

    “可如今呢?就说金城坊,多是反正投靠大唐的胡人。这些胡人用度,皆要在长安城中采买。如今一个胡人校尉,家中马夫,想要吃糜子,掏钱买就是了。长安的粮食不够吃,洛阳的粮食也不够吃吗?长安人只要掏钱,洛阳人就赶着马车,把粮食贩到金城坊,贩到西市。”

    “史公是说,如今两京百姓,最不济者也能饱腹,反倒是那些有产农家,粮食卖不上去,日子倒是不如城中寻常人家。”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快。以往长安洛阳之地,便是官道,又如何?马车可以慢个三五日,人可以三五日饿着肚子做事吗?贞观二年粮价那么高,为什么?不就是因为外面的粮食不能快点入京吗?”

    “现在粮价和贞观二年差不多,可为什么长安洛阳两地,都觉得粮价低呢?”

    “钱多了啊。”

    史大忠有些无奈,这个康德,只能说守成可以,想要进取,可能性不大。

    “朝廷为什么当初认账了梁丰县男购地修路一事,后来又加钱赎买?期间诸事更是不足为外人道,不过老夫可以告诉你一事,当年,若非梁丰县男有可能尚公主,只怕当时再有人拱火,梁丰县男就要问罪。”

    康德一惊,不过现在梁丰县男不但没事,还是沔州长史,显然有惊无险。

    见康德旋即平复,史大忠倒是又满意地点点头:“如今么,中国既想修路,又不想修路,你明白?”

    此刻说的中国,却是指太极宫……康德点点头,道:“有利有弊。”

    “是啊,有利有弊,所以,洛阳现在又要新修道路南下至淮水。陛下少不得要问对你这个洛阳坐地户,到时候,如何回答,你可有章程?”

    “这……”

    商人并不比地主先进,但有了合适的交通条件,不管是马车、帆船、弛道、轨道还是其它什么,他们就突然先进了。地主没有主动把粮食运动千里之外的个人意愿,但商人计算了成本营收之后,他们就有这样的意愿。

    资源调动的多寡,在这一刹那,就分出了胜负,而各自体系中的下层,又逐渐拉开了差距。

    帮工一定比农民赚得多,同样是在这一刹那,帮工的勇气底气就超越了农民,尽管还是在那一刹那,他们开始成为一个“无产者”。

    普通人感觉不到这种变化,但是作为一个大帝国,贞观君臣以及大量的储备精英干才们,能够从数据和现实变化中,找到其中的轨迹。

    这是那样的触手可及,又是那样的遥不可及。

第二十四章 世事难料

    “东风”船队的战斗经验相当丰富,当然也不全是菜鸡互啄,自苏州出东海而南下开辟流求种植园,着实遇上过不少会稽海贼。

    当时越州、明州两地的钱氏,钱粮布绢都相当丰富,其中最厉害的一支,乃是会稽钱氏的强支,为首者真名钱模,诨号“浙水无支祁”。

    其实力强到什么程度呢?能调动一百余艘大小船只和“东风”船队纠缠,从松江一直开打,打到福州海潭山,这才分出胜负。

    只是当时单道真还没有摸索明白水上指挥,加上钱氏在江南人脉不差,又有本宗钱范打掩护,明州越州两地,不说水泼不进,但起码吴地人士想要在这里混个人样,相当困难。

    不过当时越州剡县县令狄知逊相助,这才绝了钱氏水陆联络,“东风”船队一举击溃钱模为首的这群海贼。而“浙水无支祁”钱模的脑袋,也扔给了剡县县令狄知逊,使得狄知逊能够调转洛阳为官,为洛阳新南市监。

    说来也是巧合,李奉诫前往山东活动的光景,因朝廷在洛阳推行几道新政,河南成了试验田,洛阳自然是首当其冲,于是李奉诫就时常在洛阳逗留。

    一来二去,和狄知逊倒是交情不差,狄知逊更是把自己儿子接来,专门交由李奉诫开蒙。

    贞观十年的时候,张德才知道这件事情,不过当李奉诫一脸微笑冲张德说道:“哥哥,我那学生名仁杰,倒也聪慧,《音训初本》一学就会。哥哥那二三百首诗,如今已然记住了。”

    你那学生名啥?

    大家都是贞观四年生的,凭啥李善吃老子喝老子玩老子,却不愿意做老子学生?而狄仁杰这种……这种……却拜了李奉诫为师?

    老子不服!

    这特么不科学!

    贞观十一年的老张,还在纠结着找个天子做学生,然而现实是这样的残酷,自诩“半只脚踩上棺木”的曹老爷子还能浪;秉承“为天地立心”的李奉诫随便搞搞就搞了个狄仁杰做学生,这……这特么上哪儿说理去?

    老张没办法说理,伊予国的守护越智氏同样觉得冤。隔壁筑紫岛上有妖魔鬼怪,这是国内人尽皆知的事情。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隔壁的那些妖魔鬼怪,以“剿匪”的名义,一不小心就打过界。

    虽然早就防着这一手,伊予国咬咬牙,国内算人的灵长类动物,凑个几万也是有的,再咬咬牙,把男丁全拉出来,也有三四万。

    可关键问题是,竹竿上面套着的铁枪头,他扎不穿单道真这群悍匪的胸甲。

    越智氏派使者求和,单道真同意了。然后一边布置营寨,一边谈判。

    单道真和鸿胪寺的****不一样,他是街头流氓,于是他一拍桌子,冲越智守护嚷嚷道:“割伊予国东北河野领,我们可以退兵。”

    “上国大人只要河野一地?”

    越智氏心说不对吧,唐人难道都是智障?那里除了荒山野岭,也就几个谷底还能种点水稻,可水稻亩产连六十斤都没有啊。

    “怎么?你想把伊予国治所让出来?”

    “补不补,上国大人既然只要河野一地,此事自无不妥。”

    然后就说这事儿咱们就揭过去了,不如开个联欢晚会吧。

    单道真看也不看他们,扔出一张地图,把位置划拉了一下,一式四份的合约就算是成了。

    合约双方是华润号和伊予国,一看账户抬头特么的不是国营企业,伊予国守护当时就纳闷了:唐朝的民营企业已经这么牛逼了?

    不过越智氏当然不会提这一茬,形势比人强,哪怕账户抬头写的是“小泽玛莉亚”,也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前后死了一百多个武士,加上五倍左右的农民,伊予国又恢复了和平,这让越智氏松了一口气,心说老子只要能继续做官,不给朝廷添乱,这不是很好嘛。

    并且越智守护还专门问单道真借了几张宣纸,写了一道奏章给京都的大佬,大意就是经过越智氏上下一心的努力,终于将西来海寇击退,如今海寇迅速逃窜,已至国中东北河野领。

    河野氏是越智氏的分支,因为到了河野这个地方,这才改的姓。

    给自家朝廷表了忠心之后,又专门表示,为了伊予岛的大局,河野氏已经退出河野,此地已经卖给唐国巨商,伊予国不承担维护治安的义务。

    很快,京都大佬知道了这件事情,立刻就表扬了越智氏作为伊予国守护的功劳,并且表示,像越智氏这种相忍为国的精神,是值得日本六十六国全体同仁大力学习的。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整个过程,只有口头奖励,没有半点赏赐以及税收优惠啥的,至于越智氏分支河野氏的补偿,更是像没有听说过一样。

    伊予国守护当时就怒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

    “上国大人请看,这些都是南乡野女,虽然看着瘦小,可她们听话啊。”越智崇信是个纯粹的人,既然日本朝廷不管他,那他凭啥鸟朝廷?

    从科学的角度来看,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从哲学的角度来看,如果不是一个天生的受,那就是被虐习惯了,就成了受;从数学的角度来看,妈的老子再不扭亏为盈,今年农民都要造反啊。

    “越君所言不差,只是这一个野女就要两贯,有点贵吧?”

    单道真为什么会称呼越智崇信为“越君”呢?因为越智崇信说了,他远祖仿佛是来自中原,乃越国公族之后,越王勾践是他祖先的亲兄弟……

    当时单道真就震惊了,心说要不是老子是个街头流氓,差点就信了。

    不过流氓们的逻辑很简单,你给我面子,我当然也得给你面子。虽然之前通过“你瞅啥”“瞅你咋地”的江湖切口,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结果上来说,还是相当愉快的。

    “上国大人有所不知,这些南乡野女,当真是乖顺无比,在伊予岛,素有‘伊予新罗婢’的美称。”

    这他娘的是美称?

    单道真又一次震惊了,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神态,然后道:“越君,这些野女想要卖两贯,也不是不可以。你我明人不说暗话,这些野女,不过是派点兵就能从乡野抓来。这些野女,我要了,有多少要多少,但是,除了野女,我还要苦力。一个苦力,我可以给你五贯!”

    伸出五根手指,单道真在越智崇信面前晃了晃。

    算术有点差的越智崇信,这时候脑子转的飞快:五贯!那我从本岛三贯买一个,不,两贯买一个,不是立刻什么事不用做,就白赚三贯?

    于是越智崇信搓着手,一脸的谄媚,凑在单道真身旁激动地说道:“上国大人此言当真?”

    “华润东主托我给越君带个话,只要归顺华润号,银元……”单道真手指之间翻转着一枚华润银元,“那是大大的有啊。”

第二十五章 别人不知道

    洛阳城的坊市和别处略有不同,不似长安那般东西划分,反而是南北为邻。更有意思的是,糖市并不在原先的南市,而是民部、内府、九寺在这里联合新开一市。这个市场就是新南市,市监狄知逊,是第一任新南市市监,六品的“京官”。

    而且狄知逊运气极好,当年在浙水河口的剡县做官,因缘际会,给华润号行了方便,更是帮忙“东风”船队传递当地大户钱氏的行踪消息。这才助“东风”船队转战千里海波,斩“浙水无支祁”钱模人头于福州海潭山。

    正是有了这一层关系,狄知逊一飞冲天,洛阳刚刚正式升格为东都,立刻就调任洛阳待选为官。

    皇帝因为缺钱对糖业出手,妥协了一个糖市小吏出去,却又让狄知逊在各方的角力下,登上了新南市市监的位子。

    李世民问对康德和王秋道,二人都认为剡县县令狄知逊“忠君爱国”,可以重用。

    这是一个运道极好的人,洛阳城内,达官贵人皆是这般认为的。

    “新南市又有堂号新开,就是那座倭国铜山!”

    “伊予铜山挂牌开铺,除朝廷采买之外,剩余皆在新南市出售发卖!”

    “甚么?这么快?!那伊予铜山倭人就白白出让?”

    “怕是消息传的慢,倭人不知道行情。”

    骑着马一身官袍的狄知逊到了“伊予铜山”商号,盖了章之后,这家铜业商号,就算正式在新南市落户经营。

    尽管连一颗铜锭都没有看到,但洛阳大户早就急不可耐地跑去“伊予铜山”号下订单。

    只一个上午,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狄知逊擦着官帽下的汗珠,有些不可思议地对李奉诫道:“李君对这等场面,竟是这般镇定?”

    “这算甚么场面。”

    李奉诫摇摇头,笑道,“狄公有所不知,几年前在长安时,一百零八坊市浮屠抢购‘凯旋白糖’,那才是令人震惊。上万光头在眼前晃动,当时长安令源坤罡,不得已之下,才同哥哥商议,将那铺面搬出了长安城,约莫有三四个月,才重新搬回城内。”

    “嘶……”

    做过地方主官的狄知逊自然知道这是什么程度的事情,剡县不是穷乡僻壤,但要说让剡县县内有千把人聚众,他是绝对不敢的。

    上万光头……想都不敢想。

    若无禁军维持,只怕稍稍有点心怀叵测之辈闹事,就得死数百人。

    “这次某要多谢李君帮衬,‘伊予铜山’能在新南市开铺,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狄公何必如此。”

    李奉诫依然保持着淡然,“‘伊予铜山’中朝廷收买的铜锭,也是要收税的。多余的铜料……兴许不用多久,也会如白糖一样。”

    “这……”

    这样的事情,狄知逊不敢下结论。炼铜和冶铁是两回事,私铸铜钱虽然是个罪名,但这是个不怎么抓的罪名。市面上流通的“钱”,实在是太少了。有些时候不得已,劣币大量发型,也是无奈之举。

    如果“伊予铜山”真的能够年产五十万贯,那么铸钱利润有三四个点,至少长安洛阳苏州常州石城这样的人口异常稠密区,是不会亏的,而且是大赚。

    就凭这一点,民部上下官僚,为了这个赚头,就得撺掇皇帝行险。

    为什么说是行险呢?因为“伊予铜山”是发了“债券”,这里面有大量权贵的“份子”。不管华润号嫩股能把“伊予铜山”经营下去,对他们来说,都是一块肥肉。

    旱涝保丰收的买卖如果被人一刀砍去,会不会有人想起糖市?

    狄知逊到底是做过县令的人,正如王中的就会一招“依法强拆”也能从下县混到上县,狄知逊也不是草包县委书记才能让他得到新南市市监的位子。

    只是,狄知逊并不清楚的是,他儿子的这个蒙师,其实压根无所谓朝廷是不是要那铜业开刀。

    张德跟李奉诫说过很多事情,但关于钱这件事情,他记得很清楚,开元通宝不管铸多少,都是不够的。大唐和大唐周围的属国,永远都是“钱荒”。

    李奉诫在两京之间真正攥着从未让“忠义社”别人染指触碰的,其实是华润飞票。

    一张印着五十贯的小纸片,就因为是华润号印的,他就能在华润号主要都市州县柜面支取。

    石城钢铁厂那些“高炉大工”,逢年过节从辽东跑一趟幽州,跑一趟洛阳,从来不带绢布铜钱,连金银硬货都是不带的。

    身上揣着几张纸,到了幽州,兑上五十贯,扔马车上一路打赏到洛阳,都还有富余。

    到洛阳,兑上五六百贯,直接能让“画皮馆”的都知衣服脱光了陪你睡到海枯石烂。

    这些事情,有的人明白有的人不明白,明白的会觉得华润号厉害,不明白的却觉得那破烂纸片有个甚用?

    实际上这次“伊予铜山”,华润号只需要加印几十万贯华润飞票即可,但因为此事和利润无关,又不能让朝廷误会什么,这才拉了一群不三不四不干不净的玩意儿上船。

    如今的李奉诫,越发地成熟冷静,看事情早已不似几年前那般稚嫩。

    “伊予铜山”号开铺之后,他便去见了常明直,然后说起一事,没过多久,坊市之间,就有人传言凯申物流的幕后东主,似乎是要办个学堂。

    而随着“伊予铜山”号订单的飙升,新南市又变得火热起来,市内交易“伊予铜山”号订单的事情也时常发生,让市监狄知逊在家中吃酒时,也对儿子狄仁杰感慨道:“若非华润号手头有点紧,只怕也轮不到洛阳人赚这铜山之利。”

    他儿子狄仁杰才七岁,歪着脑袋看着爸爸,一脸懵懂加奇怪的表情,于是狄知逊就问:“我儿有甚么想说的?”

    一个七岁的孩子,能说啥呢?

    “耶耶,先生带我去买宣纸,用的是华润飞票啊,他们有钱。”

    “哈哈哈哈,我儿啊,华润飞票不是钱啊。”

    “可是,南市北市的商号,都认它当钱用的啊。华润号多印些飞票,不久可以买东西了吗?”

    狄知逊愣了一下,笑道:“那是不能乱印的,你要是多印了,没有那么多钱,怎么办?”

    “可是……别人怎么知道有没有多印呢?”

    “……”

    狄知逊沉默良久,一阵夜风,把他原本就不深的酒意,吹了个一干二净。

第二十六章 君子六艺

    嘀——

    骨哨尖锐的啸声急促传出,巨大的游泳池一侧,八个少年一跃而起,像一条条划出弧线跃出江面的江豚。

    噗!

    贞观十一年的一场少年运动会,在沔州展开,这些参赛选手来自大河工坊、石城钢铁厂、长安城西大讲堂、临漳山学社及“忠义社”私塾。

    “嚯!那少年好生了得。”

    从竟陵县过来的老李坐在老张一侧,一边喝着千里石塘以南室里佛齐国所产的椰子。这是“民兵”船队的斩获,在护送高达国商船在交州建立补给点的时候,有一支野生海贼抢劫交州近海运粮船,斩杀船工四十余人。

    于是“民兵”船队一路追杀,终于在室里佛齐国全歼这支海贼。

    根据船队绘制的海图,张德判断“民兵”船队可能是从南海跨过了海峡,绕过苏门答腊岛,到了岛南海域。

    这是一场典型的千里追杀,不过收获并不差。“民兵”船队发现在室里佛齐国东南有大量的土邦,原始部落和奴隶制城邦并力,或五百人或三四千人,有类西域和日本。但比较唐朝一州之地,约莫有人口七八万,和伊予岛四国相仿。

    同时收获了一些物资,其中就有椰子。

    “民兵”船队很早就有意识地收集经济作物,椰子以“胥耶”名义,进入到海南岛的万安县,以及南海西海岸的交州、欢州、爱州。

    虽说汉朝时就有椰子,并且为时人称作“越王头”,但用途实在是乏善可陈。司马相如一篇《上林赋》,提到了“胥耶”,可这玩意终究不入流。

    岭南之物,唯荔枝和甘蔗算是为中原称道的,就算是稻米,一年三熟却口感糟糕,楚人吴人都不爱吃,何况“诸夏”。

    但椰子到了“民兵”船队手中,开辟了欢州种植园、万安种植园后,椰子油在贞观九年,就开始小批量的生产。

    苦于当时存储条件运输条件不足,到去年,也就是贞观十年在广州兴办了一家岭南琉璃工坊,这才解决了椰子油的存储问题。

    瓷器太贵,陶器气孔太多,反倒是有强烈意愿想要弄点玻璃玩玩的冯氏,给华润号大开方便之门。

    冯盎虽是唐臣,却是实打实的有实无名“南越王”,当年的赵佗和冯盎比起来,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冯氏子弟之一的崖州都督冯世接,就是一手促成万安县设立的关键人物。种植园开辟需要多方支持,唐朝在此置县建制,却还没有有效统治。冯世接为崖州都督,华润号走了冯盎的关系,自然是让他了解到接下来要做什么。

    于是冯世接以崖州都督的名义,上奏朝廷,这才分部下人马,在万安县设一军,清扫了万安县的强势土著,拉拢了当地的弱小部族。这才让华润号顺利地开辟出万安县椰子种植园。

    一亩椰树林,能初炼油三石半,这种初级油已经相当的不错,高产的同时,其保质期相对较长,去年的椰子油,在阴暗处存放,丝毫没有变质。

    唯一制约它铺货大中城市的,仅仅是长途运输的保存问题。

    “滋……”

    嘬了一口椰子汁,老李看着游泳池中的少年,感慨道,“竞游少年何其多也。”

    “你要感慨,不若脱了衣服,跑去汉水游野泳。”

    老张笑的猥琐,让老李顿时呛了一下,游野泳这种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被几千人围观,那就很有问题了。

    老李就是这么一个游野泳游出问题来的,“名士”风采,越发地为荆襄大地的少妇们所评点。

    冠亚季殿各分名次,虽然没有金质奖章,但铜铸的奖牌上,各镶着区分名次的玉石。颜色不同,一目了然。

    作为一州长官,加上又是山长,老张亲自给他们戴上奖牌,又请了极擅素描的大工,将冠军画了下来,再经过石版印刷,印上一些,刮在专门的教室中。

    “古时君子六艺,大约如此。”

    曹老爷子笑呵呵地摸着胡子,他压根没想让汉阳学社的跑来凑热闹。一是他就是挂名,汉阳学社的学生,也是冲他名气来的,正经愿意求学的,直接冲到长安跪求知己;二是曹老爷子有了李善,剩下的都是垃圾……没错,他一个快一百岁的老家伙,就是怎么的粗鄙;三是老爷子强烈要求女子也可以组织竞赛,然而老张没同意。

    废话,你个老头子这是想干嘛呐!

    要是有女子参加比赛,老爷子肯定会假模假样组织一下汉阳学社的小朋友们一起来凑热闹,童子嘛,有甚关系。

    开明开放的曹老爷子有点让老张扛不住,不过这场少年竞赛,却是引来不少鄂州复州黄州的名流百姓观看。

    场地不小,来往方便。出门右拐就是汉水,过船闸经运河,就能到临漳山以南。此间一边是水库,一边是清除淤泥的平地滩涂,修了板轨之后,往来码头和学舍,相当的便当。

    出游泳池之外,更有煤渣铺就的跑道。

    身穿短衫的少年们,都换上了学校提供的胶底布鞋,踩煤渣跑道上面,也不会觉得戳脚。

    短跑是相当有吸引力的一个比赛,“飞毛腿”“草上飞”的诨号,在这里有七八十个,这比赛除了快之外,少年们的爆发力,也相当的有质感。那些个手握团扇折扇的少妇少女们,眼见着几近赤膊的少年,面红耳赤之余,更是一脸的兴奋……

    “‘持球’对攻,甚么辰光比?”

    老李突然想起了一个重要的事情,“洛阳有几个朋友,想来这里看看行情。”

    “甚么朋友?”

    “酒肉朋友,是做关扑赌馆生意的,心狠手辣,这几年日子不太好过,想要脱手这些俗物。”

    “关扑这比赛?”

    “队伍太少,想来这两年还不会吧。过几年定是会了。”

    “持球”对攻是个什么玩意儿呢?这其实也是因为少年打马球风险太大的折中。既要有身体上的对抗,又要保证一定的安全性。

    “蹴鞠”直接被老张否了,加了竹制护具的唐朝版橄榄球,就这么诞生了。

    目前只有四支队伍,之前只有两支,去年才新增了两支。

    喜欢看的人不少,但知道什么时候组织比赛的,只有“忠义社”成员。

    而且拿比赛结果来关扑的,还真不少。因为交通制约,想要组织一场比赛,还真不怎么容易,不过老李的话没有说完,想来还有什么没说。

    二十里长跑比赛结束之后,老李跟老张道:“适才我说的那些朋友,其实是想让你提供竹制护具及穿戴,然后帮忙在长安洛阳两地寻些场地。”

    “甚么意思?他们是要自己组‘持球’对攻的队伍?然后在长安洛阳开赛?”

    李德胜点点头。

    日……这特么唐朝人有想法啊,居然想搞联赛?有那个群众基础没有?你到时候联赛取名“唐超”,那肯定扑街嘛。

    不过不管那些洛阳人到底打什么注意,对老张来说,这都没什么损失。反正竹制护具又不是盔甲,不用担心朝廷派人过来抓你说谋反。

    “说来,这几个不全是做关扑赌馆生意的吧?”

    “有几个拿到了糖业‘产本’,主要也是为了给白糖再开门路。”

    哈?

    老张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奇葩的画面:贞观十二年唐朝橄榄球超级联赛由“凯旋白糖”及糖业协会冠名赞助……

    赛季奖杯叫啥?白糖杯?

    一时间,老张有点凌乱,有点蛋疼,有点无语。

第二十七章 思路广

    “褒国公的两个儿子都想做这个?”

    “可不是。”

    竟陵县的业务最近进入平稳期,老李除了带队捉拿山贼,基本也没什么命案大案发生,于是经常跑去沔州串门。

    加上最近又要给老朋友们拉拉门路,借着少年运动会的时机,便来找老张做一回商业掮客。

    来头不小,段志玄家的崽,老大段瓒跟张德的关系谈不上好还是坏,反正不怎么来往,也没加入“忠义社”。说到底就是段家有这个资本傲,不管是老董事长的元谋功臣,还是玄武门事变的元谋功臣,段家都能屹立不倒。

    你说段志玄一个山东人,他怎么就当年想到跑去太原然后跟着李渊起事呢?然后你说段志玄一个跟着李世民东征王世充差点被砍死的山东人,他怎么就在李建成前脚派人拉拢他,后脚就冲到李世民那里把李建成的底裤都卖了呢?

    于是李董杀哥宰弟且为乐之后,段志玄他美啊,他高兴啊,他得意啊。

    去年李董不但给他改封褒国公,还让他世袭金州刺史,这小日子不比谁差。设洛阳为东都这事儿,外人还不知道行情呢,贞观六年的时候,段志玄他儿子就跑到了洛阳,偷偷摸摸地在柴令武后面搂好处。

    后来吧,柴令武被梁丰县男三下五除二,扔回了长安面壁思过,连他老子柴绍都差点被老董事长吐槽是个傻叉。

    而段瓒,他勤勤恳恳小心翼翼,终于成为洛阳城最大的联营赌馆幕后大东主。

    老张弄出了麻将,但段瓒的赌馆,不但玩出了二人麻将,还弄出了麻将别十。张德派人打听了一下,前者玩法比较大,一个开元通宝的底搞不好一把就输一贯,最高一把能输两贯多,封顶两千零四十八番。后者,其实就是“二八杠”的唐朝版……

    这是个天才,然而才能歪到马尔马拉海沟去了。

    “他们是个甚么主意啊,这‘持球’又不甚好玩。”

    张德也是觉得奇怪。

    “赌馆名声不好听,若是搏戏场所,倒是露面也不怕,清流也不至于攻讦。”

    “搏戏场所?甚么意思?”

    “段大郎在洛阳有个斗鸡馆,有个斗狗场,有个相扑场……哎呀,总之娱人玩耍的把戏,他都中意。本来是要做马球馆的,但你也知道,好马这辰光哪有给他的?后来听说‘持球’,和蹴鞠大不相同,又激烈又爽快,这才起了心思。”

    这货姓段可惜了,说不定姓王呢?这尼玛唐朝就有人开始搞娱乐中心娱乐平台了?给段瓒一个直播平台,他还不得直播怎么吃黄鳝啊。

    “操之,你看啊。这厮家底不差,再者褒国公也是厉害角色,若是能拉拢他,在洛阳,当大有好处。”

    “他想在洛阳组几个队伍?”

    “二三十个总是要的。你有所不知,眼下洛阳人口丰富,不比之前,加上长安至洛阳,一天就到。弛道、官道、板轨,几成一体。如今胡商夷商,也愿去洛阳。光那糖市就不一般,这夷商钱财不少,又肯花销,若有个去处,自然肯的。”

    “有这功夫,怎不见去‘风流薮泽’之地?偏去看好汉捧着个球互殴?”

    “胡商自己也组队啊。”

    老李眨眨眼,让老张猛地来了精神。

    “你是说,段大郎他让胡商们也组队?”

    “可不是?还约了夺冠奖金,颇为丰厚,实力不强的胡商,若是凑凑钱,赢下第一,也不亏本。再说了,段瓒这厮还琢磨多弄几个场地,围了起来,收点看比赛的钱。”

    “……”

    愣了好一会儿,老张很想说:这货是不是还打算比赛的时候卖爆米花和百事可乐?

    这思想有点超前啊,略牛逼。

    “这事儿,没有两三年,成不了吧。”

    张德犹疑说道。

    “这和我们有何干系?他要是在洛阳成了,咱们在长安又不是不能照猫画虎。再说了,‘伊予铜山’一事,搞不好朝廷又要弄个甚么‘产本’出来,段大郎的想法,大概就是来年要是有铜业‘产本’,那些夺了‘产本’的,想来就是旱涝保丰收,有这等浮财,怎会不好生快活?”

    李德胜搓着手,“你看啊,咱们算他二十个队伍,一个队伍三十号人,这就是六百人吧。”

    “嗯。”

    老张点点头,觉得奇怪,这些都是小钱啊,有卵用?

    “我是这么想的,咱们也偷摸弄几个队伍,要厉害些的,从福威镖局或者十二卫弄点高手过来最好。这穿戴旗号,咱们得抢眼,衣衫冠帽,怎么也得有个分明。你看,操之你不是有那个天竺数字么?昨日那些少年的装扮,不也是身负数字?”

    老张继续点点头,突然来了点感觉。

    “这就对了啊!”

    老李眼睛一眯,然后略显猥琐地看着张德,“操之你看,都是少年郎,这要是好比你当年‘长安及时雨’的名头,你说,这一身印着天竺数字写着名头的短衫,会不会更抢眼?”

    “……”

    看老张不说话,老李继续道:“都是做一身衣裳,为甚不要名人穿戴呢?到时候学堂里面,也能炫耀一番。你看这洛阳,少年男女得有二十几万吧。咱们打个折,男丁算十万,去掉小的,算五万。一件长衫算一贯半,一双布鞋两百文,撲头两百文,这外面看着的一套,得有两贯吧。”

    “……”

    “五万个两贯,这就是十万贯啊。一个队伍,咱们算一个厉害的,只要有三五队伍,这就是三五十万贯啊。”

    “……”

    很好,要不华润号幕后黑手的位子,让你来坐吧。

    一脸懵逼的老张心说这年头幺蛾子真尼玛多,刚还觉得另外一个是王首富传功,眼门前这个特么跟秋叶原的黑心商人有啥两样?卖周边有你这么卖的吗?太过分了!

    老张一脸严肃,义正言辞地说道:“你说此事可行否?”

    “如何不可行?洛阳布行、绢行、鞋帽行、染坊……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老张看着一脸坦然自若的老李,感慨万千:我看我这情况,基本已经宣布告别自行车了。

    奶奶的,唐朝人不科学啊。

第二十八章 为了猪肉

    沔州举办的少年秋季运动会还在进行,到了新设的标枪项目,场地清空,凑近了看热闹的,都被赶到了操场外。好在垒了十几个高台,台阶次第,倒也能容纳小两千人。

    “怎地,你还上场?”

    “我好歹也是教书育人的,不以身作则能行?”

    换了一身劲装,称量了一下标枪,这形制有点像江南渔民的飞梭,可以用来扎鱼,也可以用来扎人。反正当年太湖水盗,就是拿这玩意儿造反,芦苇荡里可比什么弓箭来的给力。

    “礼!”

    老张到了场地,少年们齐齐整整地行礼,最年长的少年一声令下,皆是跟从。

    “重在参与,但更要有胜负心,胜不骄,败不馁,力争上游。”

    “是。”

    点点头,就听那最年长的少年喊道:“毕。”

    欠身行礼的姿势才恢复了正常。

    “呼!”

    抬起表情,目光直视最远处,开始助跑,奋力一掷,那标枪如离弦之箭破空而去。

    “嚯!好你个张操之,好气力。”

    老李虽然知道张德日夜锻炼,也见张德练过散手、相扑、摔跤,可从不知道张德还有这投枪二十丈的本领。

    嗤!

    标枪一头扎入松软的草皮中,枪身颤巍巍地动着,让李德胜顿时站起来叫道:“彩!好彩!”

    “长史好大的力气!”

    “你懂个甚?这是光靠气力能行的?”

    坦叔站在李德胜身旁,抱着张沧面带微笑,张沧眼睛瞪圆了:“太公,耶耶扔的好远呐。”

    “怕是有二十几丈。”

    很快就有丈量的学生跑动来开,一条条用石灰划出来的标线,已经显示张德扔出了二十丈。

    “呵,这条麒麟臂还成,国家二级运动员到手。”

    咧嘴一笑,张德拍了拍几个身旁的熊孩子脑袋,“你们可记得我说的?力争上游啊。”

    “是,先生。”

    恭恭敬敬,眼神满是崇拜。

    老张冲观众们挥挥手,顿时一阵阵喝彩声。

    这个开场演示之后,观众们也知道这是在比什么了,一时间来了兴致,倒是像模像样地在那里猜测自己能扔多远。

    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李德胜笑道:“你有这等手段,西征大军痛失一员擅使飞矛的火长啊。”

    “啧,似我这等本领,最少也是个校尉。”

    “摸金校尉么。”

    “滚。”

    二人打趣着,忽地老李一边剥着熟板栗一边问道:“你让我今年多种豆麦,是作甚?”

    “喂猪。”

    “嗯?”

    李德胜一脸不解。

    老张喝了一口茶,坐椅子里解释道:“长安吃肉的人多了,不拘是牛羊鸡鸭,如今猪肉便宜好食,寻常人家三天两头吃肉,也不稀奇。前年这光景,沧州猪已经卖断,要等过年才有最后一批做年货用的。”

    “去年呢?”

    “去年摊到长安城每个人头上,差不多一年下来一个人二十斤肉。只是沧州猪、登莱猪、苏州猪、淮南猪供应不上,河北一百多个养猪场,那才多少猪?”

    “那些猪吃的不差,价钱自然也高。”

    “我就这么说吧。”张德也抓了一把板栗在手里,剥了一颗给坦叔怀里的张沧,“要想供应长安所有人都吃上沧州猪,得有四百万亩地种豆麦,还得亩产四石左右。所以实际上,得有一百万亩地的余量,五百万亩地,种豆麦。”

    听上去很多,但摊到“忠义社”成员家中,反倒是没多少。再比如像张德治下,沔州筑坝拦截出来的水库一侧,就是新增的小二十万亩地,第二年就能有收成。还有小白师兄治下的黄陂县,新增的梯田两年累积有六十几万亩,只是有的地还荒着,缺水少井,想要经营,还得有个一年半载。

    “忠义社”配合华润号,加上朝廷为了账面好看,可以说是联合行动,调动了荆襄一带的资源,才有了这样的成果。

    在此之前“围圩造田”,速度之慢,地方官吏的低效态度,别说张德瞧不上,连一向纵容的李皇帝,都发了几次脾气。

    太子南下东巡,做一回淮南道黜置大使,也是有这个背景在。

    当然后来事情没按照皇帝的想象走,暖男这个心大的笨蛋,居然大摇大摆地推广新技术,还压根不怕别人捧他。

    后来么,暖男就成了为数不多老子在位自己在外面浪的储君,回家是错,不回家还是错,总之就是自己作的死,含着泪也要作完。

    好不容易回了家,正常人心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结果皇帝爸爸召见之后,就随便问了问风土人情,完了就把储君儿子扔东宫自己数蚂蚁去。

    简直了。

    要不说做事得走心呢。

    老张的沔州地盘小,想要调控豆麦产量根本不可能。再说了,以前大家不爱吃麦饭,觉得麦子低贱麦子难吃,可现在研磨技术上去了。别说馒头会有的,面包会有的,奶油蛋糕都有了啊!

    现在想要靠低价收购麦子,还真不那么容易。

    所以这事儿,就摆在了“忠义社”小伙伴们的眼门前。现在养猪,配合土霉素,成活率高,生猪存栏量大大增加。可问题来了,一头猪差不离一年要消耗粮食五千多斤。

    豆粕又不是天上掉的,还是得从地里捡。

    可这年头,穷困地方种豆子那真是为了吃,还有就是豆子税赋稍微可以接受。河东农民被逼着种麻之前,那真是从吃饭到出恭,连环屁不绝于耳。

    照理说,问小农采买豆麦,也能解决问题,可惜因为糟糕的物流,一头骡子背两百斤豆子到沧州,兴许要吃掉五六十斤……

    这狗屁买卖谁还做?

    所以在板轨、水泥弛道扩建之前,“忠义社”为了养猪,也早就定下了基调。我们的养猪场盖到哪里,哪里就是豆麦商品粮基地!

    竟陵县现在养了猪,那就得豆麦轮着来。

    依托汉水,怎么也得保证首都人民群众吃上一口放心猪肉,啃上一嘴放心猪蹄。

    这可是政绩,虽然农业时代的GDP没有卵用,但像猪肉这种物美价廉还能提高人民生活水平的农副产品GDP,在这个年头,的的确确算是优质考绩。

    “我听说,今年吏部考选,却有侧重地方农政。”

    老李是立志要做好养猪县令的,如果今年的养猪业GDP不能打动上官,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情:他需要把养猪业GDP翻一番。

    “你知道豳州人回京述职了吧。”

    “甚么意思?”

    李德胜有点疑惑,豳州人是侯君集那牲口,他回京不回京,和他有屁个关系。

    却见老张笑的相当猥琐:“嘿嘿,要是我告诉你,那厮明年就要专任吏部尚书呢?”

    “咳咳、咳咳咳咳咳……”

    一颗板栗,就像是一根断了的意大利面,把老李给呛了。

第二十九章 默契

    咚!咚!咚!咚……

    水力锻锤正将一块犁头卡榫敲击平整,而在这个车间的不远处,张德正蹲在地上冲下方喊道:“好,就这样,销钉固定!”

    忙了许久,两个直径在四尺左右的巨大铁制轮毂安装完毕。这两个铁制轮毂其实是皮带轮,中间用上了曲柄,通过连杆,使得另外一侧的锤头得以工作。

    算是一个简单却又相当难弄的行程锤,问题关键在材料上,不过眼下已经不算什么问题。

    之所以现在这样设计,张德是打算将来动力源换成蒸汽机的时候,这套设备用起来除了效率更高,并没有其它让人不适应的地方。

    “试一下机。”

    水力轮下沉,卡榫抽出,动力很快传递到了锤头上。

    往复运动的锤头敲击速度相对较快,一旁的钟摆间歇运动六十次,锤头敲击铁砧已经有一百下以上。

    “好。”

    张德点点头,然后把装配图一卷,收到了竹筒中,盖上了盖子,“归档。”

    “是。”

    这款水力锻锤一批次一共有六台,除第一台上来就断轴之外,后续五台都能工作,只是效率各不相同,基本上后续几台都是为了调试一下机器对水力冲击的承受。

    再一个,也是要让学生、匠人、工人,学会配合。不管是安装、调试还是维修,至少目前是三者缺一不可。

    和别处工坊不同,眼下的匠人如果不会看图,很难在华润号体系中走的更远。至于工人,当为了保证生产效率和统筹管理的便利,不得不让他们识字的时候,文盲工人除了做机械重复劳动之外,别无用处。

    连码头上的正式工,在使用人力地牛的同时,更要认识不同区域的指示牌。如果不认识指示牌上的数字,根本无所适从。

    “呼……”

    赶在入冬之前,得做一批炉子和排气管,有了新的水力锻锤,大城市、漠北、河东、辽东、陇右、青海诸地的取暖设备供给,应该不成问题。

    毕竟尝到了便利和甜头,虽然李董不情愿,但回京述职的侯君集,还是立刻建议朝廷在沙州、西州、伊州铺设板轨,修建水泥弛道,然后军需采购中,要增持一批煤炉和煤球。

    光靠军器监自己来生产,是远远不够的。

    外朝已经有了共识,效仿马骡牲口采买,这次军需同样要从民间采买。但是怎么买,买谁的,就成了争论焦点。

    和几年前不同,如今程咬金整个家族扑在三种物资上,其中就有取暖设备、煤矿发掘、粮食加工。凭借和尉迟恭的关系,虽然自己那个在西域的儿子根本不听他的,但的的确确因为程处弼的缘故,尉迟日天向李董举荐了程家的“白手套”。

    侯君集同样不是省油的,他找上了刘师立、张亮以及阴氏、独孤氏,显然也要分一杯羹。

    这一次采买和以往完全不同,因为房谋杜断二人,第一次把“预算”这个概念,正式放在了贞观君臣面前。

    民部计吏们早就换上了“王学”徒子徒孙,人手一把算盘的“王学”子弟,把贞观十年之前的账目清了一下,给这次兵部采买取暖设备燃料保暖衣物的预算是六十万贯。

    这六十万贯,铜钱共计二十五万贯,剩下的三十五万贯,分别用绢布、棉布、麻布以及金银币充抵。

    金银币不是唐朝赏赐之用的金银币,也不是华润号的银元,而是这次西征,在打到西域之时的缴获。大量的波斯、弗林国、河中诸国的金币,是准备在陇右西域就地采买时交易所用。

    老张忙着重新设计水利锻机的时候,已经知道了长安的消息。其实侯君集马不停蹄赶回长安的原因,除了升官之外,就是为了发财。

    程处弼给他多少好处,张德一清二楚,侯君集也知道张德一清二楚,双方颇有默契地各在一方运作。

    这个豳州老流氓当然不可能有煤炉、煤球、煤饼、棉衣、棉被、皮衣、绒衣等等取暖保暖物资的生产能力,但是张德有。

    可眼下张德显然不想冒头搞事,侯君集灵机一动,找上了早就服帖的刘师立,还有阴氏。至于张亮怎么就掺合进去,那是因为张亮眼下属于督察荆襄,有他在,皇帝怎么说也会打问一下张亮,就问他那条江南土狗有没有掺合这场吃肉大宴。

    老张和豳州老流氓那是打默契,怎么可能让张亮知道?所以张亮肯定实话实说没有。

    而实际上呢,最终侯君集从六十万贯分一杯羹的时候,这些物资,必然是张德帮他出。

    分账是二一添作五,还是如何,那就是细节上的事情。

    和程知节不同,侯君集非常急切地要促成此事,无它,实在是因为他马上就要从军方抽身,跑步前进吏部尚书,离宰辅的位子,确确实实就是差半只脚。

    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给个“参议朝政”的资格,那别人说他位列宰辅,倒也不算太吹捧。

    “侯君集真的升任吏部尚书?”

    老张在忙着过冬的时候,为了确定消息的老李,又来了一趟汉阳。

    “确定了。侍中已经草拟文书,最多个把月,应该尚书省就有消息出来。”

    中书令温彦博依然还是病重,死拖着不死,这着实让人不爽。不过老张判断,这种续命不干脆的,肯定要死的,就算今年冬天不死,来年春天也得死。

    “若是如此,操之……你不如让石城那边,先行举荐侯文定出仕?”

    “这有甚么说道?”

    “嘿,朝中宰辅,举贤不避亲者何其多也。杜构长孙冲,一个东海,一个西域,多一个侯文定,又算得了什么?”

    “侯文定全然不似其父,为人耿直正义,相当嫉恶如仇,若是出仕,也是要闹出事端来。”

    “这有什么不好?青天好官难做,那是朝中无人地方无权。有你我在侧,造一个‘侯青天’出来,难么?”

    一看老李的眼神,老张瞬间懂了:“你是说,让侯文定来荆襄?”

    老李嘿嘿一笑:“应城、云梦二地,干它一个。”

第三十章 人才

    临漳山钢铁厂能产多少铁,能炼多少钢,张德其实不怎么关注。石城钢铁厂在前,汉阳这里,不过是复制一套制度系统,然后再培训新一批的工人。

    亩产千斤钢炼万石,离小霸王学习机,那都是十万八千里。

    别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呢,这光景,连迈开步子都不算。

    “这一批次新铸有几个?”

    “二十根一批次。”

    一脸灰黑油腻的工头将皮围裙解开,挂在一边的架子上,才跟着张德说话。

    “钻的几根都打好标签了?”

    “都标好了,孔壁甚是光滑,只是……和石城的差不多,想来也是不行。”

    “不急。”

    急是急不来的,筛选良品就是这么磨心思。

    汉水之畔一共有三台水力钻床,同时也是镗床。如果是小件,倒也无妨,但只要孔深增加,镗孔立刻圆柱变圆锥,刀头相当的不理想,刀身同样如此。

    传动轴连接的一套齿轮组运作不错,可以配两条不同的镗孔工作台,根据高低转速需求,换不同的工作台。

    老张琢磨过增加支撑,效果倒是不错,只是加工件内壁还是毛糙,需要手动打磨。

    总不能一直靠“矿工之友”划水,虽然这个“矿工之友”和萨夫里的蛋形装置本来就不同,跟纽可门的家伙也不一样,可效率依然是低下的,不能作为通用动力源。

    低廉高效持续的动力源,经过这几年的工人培养工序建立,至少和当初在石城钢铁厂不一样,浇筑一个配件全是气孔……那有个屁用。

    水力镗床原本应该去钻火炮的孔,只是老张还没打算这样干,先把汽缸壁给折腾好,才是正经事情。

    眼下的技术储备和人才储备,说要弄台一百马力的锅驼机出来,老张没把握,但要弄一台三五十马力的老汉级拉车装置,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而且弄出来之后,工人们也不会觉得惊奇,觉得怪诞。上面的所有装置,他们都见过,都懂其原理。

    至于学生们,大概琢磨的,就是立刻成为老司机,然后赶紧发车上路。

    眼下弄出来的蒸汽机,它不需要点什么奇怪的科技树,不需要太高深的冶金工艺,不需要很复杂的密封材料。它需要的,其实就是能稳定地输出动力,并且耐操,而不是两个月甚至一个月换一套连杆以及活塞。

    再有一个,原先的板轨已经没什么卵用,一旦蒸汽机能够拉货,原先的板轨不说全部淘汰,至少京洛板轨就成了鸡肋。

    不过,张德相信两京权贵不会忘了该怎么选择,甚至也能想到李靖之流琢磨的,是如何一次拉五千一万精锐直接到前线战场……

    投送能力将会发生数量级的变化,后勤人员直接砍掉九成,战争成本将会大大缩减。即便现在的成本,相较于武德年,已经降低了六成以上,可对于李靖李绩等名宿而言,如果能随身带着传送门,他们会毫不犹豫地用上。

    “操之,怎么这几日都往工坊跑?”

    老李又跑来串门,这一次,正式带来了段志玄的儿子段瓒。这个刚刚在洛阳城挂了一个名叫“万达”的牌子的年轻人,他有一颗在唐朝做泛娱乐的心。

    “唉,别提了。忙。”

    说罢,张德看着段瓒拱手道:“总算是把伯玉兄盼来了,快请。”

    “失礼失礼,少待自罚几杯。”

    段瓒一脸愧色,显然这时候才来,是有隐情。

    “你不知道,段伯玉也是背时,手中那个城南赌馆正要脱手,结果遇上几个鲜卑余孽躲赌馆耍钱。这赌馆不曾脱手也就罢了,还惹了一身骚。”

    “鲜卑余孽?”

    “慕容氏的。”

    随口应了一声,李德胜三人进了一座雅间。这光景汉阳城的酒楼,也有了桌椅板凳,倒是跟了长安洛阳的风,倒是会经营。

    “伯玉兄,实话讲,‘持球’这事情,我不看好,只是伯玉兄若有需要,德自然鼎力相助。”

    嘴上说点好听的,反正也不吃亏,段瓒也不会当真。

    只是一边道谢一边道:“实不相瞒,除几个胡商夷商攀附于我。小弟……”

    段瓒顿了顿,拿着白瓷酒杯有些不好意思,抿了一口,这才说道:“小弟……小弟其实也找上了五姓高门。”

    这话以出口,老李愣了一下:“你有这门路?”

    “我祖籍齐州。”

    话不多,不过也足够多了。段志玄小时候还在邹平混,但后来跟着他父亲就去了太原,段家当时在太原做官,跟李渊起家时,直接弄了两千青壮为兵,家底门路可见一斑。

    王世充嗝屁之后,因为跟着李世民东征,段志玄跟当时被王世充坑了的洛阳大户及河南豪门,交情也不差。

    最少,段瓒跑去洛阳装逼,效果和柴令武根本是天上地下。

    “如此说来,伯玉兄显然是胸有成算。”张德点点头,然后道,“不过依伯玉兄所想,怕是要两三年才见盈利。”

    “我虽做搏戏赌馆,却也不是爱快钱的,两年三年,等得起。洛阳既为东都,有设新南市,我如何等不起呢?”

    赌馆生意其实不怎么好做,首先朝廷不支持,甚至官方是打压的;其次为了维持赌馆,额外人员的开销实在是太大,不作恶不赚钱,作恶就坏名声;最后就是像样的圈子混不进去。

    当年没有加入“忠义社”,那是段瓒摆架子,觉得区区一个童子社,还能如何?张操之又只比他年长一岁,凭什么就做社首?

    可谁能想到,一眨眼功夫,他的架子没有铜子硬扎,若非跑去洛阳做了赌馆营生,只怕是见了李震这种低调公子,都要寒酸三分。

    这次能来汉阳,而且张德给面子,那是因为借了李德胜的光,没有老李从中牵线搭桥,张德和段瓒,老死不相往来都没关系。

    “朝廷严查赌馆,却不禁搏戏。毕竟,陛下在宫中,也爱玩握槊、麻将。只以关扑买中这等玩法,倒也在两可之间。依伯玉兄的地位,当无虞。”

    张德琢磨了一番,说出了段瓒的心思。

    不错,赌博终究是被官方管制打压的,但一般的搏戏却没关系。而段瓒要做的,就是让搏戏介于赌博和游戏之间。“持球”这种新玩法,比马球靠谱的不仅仅是好马不好找,而且对双方队伍更加公平一些。

    玩马球,只要一方有个马术精湛的高手,那就没得玩,多了一个马这么一个不可稳定调控的“变量”,这个游戏是很不公平的。

    但“持球”不一样,战术要求虽然相对复杂,可只要防守得当,以弱胜强是有迹可循的。

    相对公平就能让这个“搏戏”变得更有玩法,当然这个玩法,是指比赛之外。

    比分可以关扑,胜负可以买中,甚至达阵数都可以买,一场比赛的结果不可预测性,就值得让那些赌徒心态游戏心态的玩家们扔几个大钱小钱耍耍。

    当然,如果队伍是段瓒自己的,那么过程是精彩的,比赛是刺激的,结果却是注定的。

    老张真心觉得这厮是个人才,足球彩票唐朝版他都能琢磨个囫囵出来,连暗箱操作的手法,都准备了好几套。

    人才啊,人才。

第三十一章 烦得很

    “段瓒走了?”

    “准备观摩一番工坊和学社,他也准备在洛阳开个私塾。”

    又是个有想法的人,虽然新贵们很讨厌五姓七望,却又仰慕。如果有机会自己成为五姓七望之一,凭什么不呢?

    如段瓒之流,这十年来的见闻,视高门为老朽,不说比比皆是,但张德眼望得见的,却也不少了。

    连李绩的儿子李震都瞧不上清河崔氏那做派,何况一直跟张德混的李奉诫程处弼。

    “对了,倒是忘了有个事情问你。”

    说着,李德胜从腰间玉带中攥了一枚金币,在张德面前摊开,“这弗林国的金币,做工缘何要比开元通宝好?”

    扫了一眼,应该是查士丁一世的东罗马金币,两边有拉丁文“VICTORIA.AVCCC”。

    “比华润银元如何?”

    “那自是远远不如。”

    老李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弗林国要把金币制出花儿来。中原制作金币或者马蹄金,不为流通,是为赏赐。只是老李没搞明白其中的区别,马蹄金的精致或者赏赐用的金币做工,比东罗马金币还要精美,但没卵用。

    “流通少的缘故。”

    张德对李德胜解释道,“中国体量大,人多。若用金银为钱币,难不成买东西用一颗金沙不成?故而用铜合金。弗林国前身为汉时西方大秦国,虽是大国,却人少地散,国中有海,多以舟船往来联络,商贸发达,故而用金币更划算便利。”

    合金这个概念,在沔州已经成熟,至少熊孩子们从铁骑作坊出来,不会说手中的铁剑是纯铁打造,或者指着青铜器说这是纯铜铸造。李德胜在竟陵一切都是便利为先,至于丹阳郡公对他三令五申还是上官的千叮咛万嘱咐,能换几个铜板?

    “我看,这铜钱也不成,在中国。”

    老李数学没张德好,可这么些年折腾,“羊吃人”都玩过了,还不明白这个?他有些憋闷地说道:“开元通宝也是紧俏,竟陵有些獠人寨子,竟然存了开元通宝在家中,说是要传三代……传三代,入娘的,三代后老子都入土了。还等他出来花销?”

    “所以得让‘钱’稍微变得不那么值钱,五年前一个开元通宝能让你吃饱,今年十个都未必,那么五年前那些存钱的,现在都紧着花钱。竟陵那些獠人,不过是五年前的长安人罢了。”

    “你说的不对,铜钱不够,早晚还是值钱。”

    “是,你说的不差。”

    老张点点头,然后摸出一张华润飞票,“所以咱们要琢磨着,让高门大户用这个,小门小户用铜钱。铜钱要是还不够,再加上这个!”

    啪!

    一枚华润银元拍桌子上。

    贵金属在流通,老张的华润飞票,就不能大张旗鼓地吃百分之几百的“钱息”,也就是美联储瞎鸡扒印钞的那个套路。

    那玩意儿除了肥一票比权贵资本家更恶心的超级资本集团外,卵用没有,双刃剑早晚割自己一刀,饮鸩止渴又会上瘾。

    于是老张想了想,还是先给自己裤裆来一刀,彻底断了念想,六根清净多好啊。

    想要小霸王学习机,就得对自己狠一点。

    老李瞄了一眼华润飞票,舔舔嘴唇问道:“说来,我也奇怪,你是怎么做到用恁多颜色的?”

    “‘智障大师’的传功,你管得着吗?”

    “是是是,我不打听。”

    李德胜手指弹了弹这张十贯的华润飞票,赞叹道,“你说,就印点这东西,就能换十贯铜钱?多印点不就行了?”

    “我印它一亿张,难道就能换十亿钱?你给我?”

    “啧,就是如此说说。”

    老张又拿了一张一贯的,一张五十贯的:“行脚商前几年也不信华润号,这几年江南的铺面行脚商,都愿意换飞票上路。一是便当,二是安全。我们虽然对外说认票不认人,可真要是有傻子劫了这纸片来柜台汇兑,嘿……”

    “马宾王给东宫跑腿,为的就是这个吧。”

    “不错。”

    东宫日子不好过,马周当然不会认为这是皇帝对儿子的歧视,他就琢磨是不是东宫做的还不够好,还不够低调。于是马周让暖男做宅男的同时,还专门给东宫跑点门路,然后上贡给内府。

    在老张看来,这特么简直就是死宅追女朋友一样……李董他又不是女神,你献殷勤那么勤快难不成给长孙皇后看?

    之前“太子糖”本是东宫专卖专利专营,算是福利补贴,东宫属僚的日子,绝对算得上史上最强。一斤白糖算个卵,一斤冰糖能换你一年口粮!

    可就这营生,居然一来二去,就变成了长孙皇后的。当年长孙皇后就盈利五万贯,这还是管销售不管生产的情况,气的东宫幕僚破口大骂,本想骂“妖后”来着,可实在是骂不出口,只好作罢。

    也不是东宫属僚没种,实在是这事不能给外朝同僚说。难不成跟他们说,俺们以前领福利,都是领冰糖,几颗冰糖就能在平康坊找个小妞美滋滋?看外朝同僚会不会喷死他们。

    冰糖死球了,马周又鞍前马后忙着帮李承乾运作一下“储君贤德”的名号,什么八牛犁什么曲辕犁,马屁又拍马腿上,谁知道老板自己也想弄个“贤德爱民”的头衔往头上戴?

    照理说不应该啊,都“天可汗”了啊,蛮子们都跪舔了啊,怎么还争这个?他哪里知道老板的心思不是什么狗屁“天可汗”,现如今连“圣人可汗”都瞧不上了,他就要史上最牛皇帝的名号,别的都不要。

    于是马周老板一咳嗽,太子都跑去东巡,整整一年!

    到这光景,正常人都应该明白过来,他们这个老板和以前各朝各代的老板是一样的,天家无情。做皇帝要啥人情味?别说人情味,人味都没有了。马周在羡慕老板关照李泰的时候,李泰麾下的核心智囊们,又何尝不是苦逼连连?

    文学馆有卵用?儒生吹逼有卵用?哪有东宫的开元通宝来的给力?皇帝给封赏留长安,这是好事儿么?这不是把人架在火上烤么?然而魏王幕僚们,还得摆出一种“老子受宠”的做派,见了东宫同僚,一副你们早晚死球的神态。

    实际上,还不如跟权万纪一样,跑去外藩那里捞一把呢。

    自己装的逼,含着泪也要装完……

    “马宾王这是病急乱投医。”

    老李冷笑一声,“我们这个陛下,有类汉武,刚强无畏,岂会因小利而忘我。又不是王世充这等废物。”

    “烦得很,马宾王知道寻我是给我添祸事,只是眼下东宫日子着实不好过。”

    “怎么,你狗胆包天了?”

    “我怎会去理会,只是,可以让别人去掺合一下,也省得马周来烦我。”

    “谁?”

    “吏部尚书怎么样?”

第三十二章 李震嫁妹

    入冬前,李震来了一趟汉阳,一开始还很高兴,结果在临漳山看到了带孩子玩的李芷儿,整个人如遭雷击,一把将张德拖到角落里:“大……大……大郎,那……那小郎,那小郎……咕噜。”

    李震吞了一口口水,嘴唇哆嗦脸色惨白:“那小郎,怎地和你……和你有几分相似?”

    “兄长好眼力!”

    好眼力你妹啊!

    吓的一哆嗦的李震本来想骂一句“入娘的”,可最终眼睛一闭:“安、安平殿、殿下和……”

    “他叫张沧,芷娘所出。马上四岁。”

    “……”

    空气,瞬间凝结了。

    “兄长,兄长你去哪里?!兄长?”

    “我要回长安,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要回长安!”

    老张大笑,一把将李震攥住,“兄长你这是怎地?去了长安,你李家就能脱了干洗?小心我诽谤你一个从中勾连的罪名。”

    “你!江南子可恶!”

    李震伸出手指,哆嗦着指着张德。他爸爸李绩成天防着李董祸害他全家,只有李董升天,才能算松口气。哪怕老董事长升天,都不能说放心。

    可尼玛某条江南土狗居然就把一个公主给上了?这也就罢了,儿子三四岁?你特么逗我?

    李大哥浑身难受,但是伴随着身体的一阵抖动,一切又变得索然无味。

    是啊,他李家跟张家,特么早勾搭在一起了。

    “大郎,要保密,保密啊,一定要保密!”

    紧紧地握住张德的手,李震那是千叮咛万嘱咐。

    “兄长怕个甚,芷娘的安利号都出脱给了皇后,她如今自由自在,那是花了钱的。你当皇后太皇帮忙说项就成的么?”

    “安利号如今……”

    李震一听这个就来了精神,看着张德。

    “那位的。”

    手指朝天指了指。

    “昏君!”

    义正言辞,发自肺腑。

    “哈哈,大兄一如往昔。此来汉阳,是个甚么事体?”

    “李震嫁妹,怎地,你这做兄弟的,不回长安一趟?”

    “二娘嫁人了?谁?”

    “杜怀恭,房相帮忙挑拣……”

    “京兆杜氏,不差。”

    也只能是不差,以李震眼下的自傲,皇帝弄不到五姓七望,他可是弄的到的。范阳卢氏就不去说他,博陵崔氏那也没什么难度,有崔季修作保,弄个嫡子男丁过来,算个屁。

    只是么,如果老董事长嗝屁,这事儿就能成。老董事长不死,李绩父子只能夹着尾巴做人,最多跟柴绍父子呲牙咧嘴,也就点到为止。

    其实老张也觉得奇怪,这都快贞观十二年了,李渊怎么还不死?太特么能续命了吧。

    禁苑今年不但多了虎园加了豹房,还弄了一片林子,把原先的貔貅房升级为了貔貅林。

    老董事长没事干就视察一下野生动物的发育,还不是美滋滋?

    每天又勤于锻炼,一天半个时辰泡游泳池游泳。自由泳、蝶泳、仰泳都开发了出来,现如今已经熟练掌握蛙泳,堪称“禁苑蛙王”,他的一帮小老婆们,每一个能游得过他。

    “对了,大兄,我听说,山实公如今是魏王府长史?”

    “是,我也觉得奇怪,杜楚客之前恶了皇帝,怎地还能翻身?”

    “只怕未必是翻身。”

    “怎么说?”

    “我们这个陛下,说是说宠魏王,可何曾开口有过承诺?虽还未到‘二桃杀三士’的地步,却也是拿治国治政的手段来治家。照我看,怕是魏王要惹些祸事出来。”

    “嗯……确实如此。”

    李震琢磨了一会儿,点点头,“若是杜楚客在魏王府因魏王获罪,只怕会连累克明公。”

    “杜公病重那几年……”

    顿了顿,老张话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兄弟二人都是明白,皇帝那夹带里的人,可真是时刻准备着。别说皇帝的忠犬,就是皇后的亲族,皇后的兄弟长孙无忌,那真是差点就回归朝堂,而且一步到位。

    可谁能想到,杜如晦要死要死,没死成呢?

    原本李董的想法,是杜如晦死定了,那么嘴上口花花两句,给个留职也没什么,还彰显自己的器量。可谁能想到杜如晦跑地府走一圈,发现阎王爷在搓麻将,输了点阳寿给他,于是咸鱼翻身不死了!

    而杜天王没死成的第一件事情就不再是给老板抓精神文明建设,而是给自己的家族搞点物质文明建设。否则,杜荷能跑去登莱一捞就是好几年?

    又因为老板的承诺,杜天王占着实权宰辅的位子根本不需要动。长孙无忌?一边凉快地排队。

    《威凤赋》成了笑话,长孙无忌选择了蛰伏,同时选择了给自己儿子加持多重光环,并且自降身份跟张德这条土狗玩起了交易。

    “不说这个,二娘出嫁良辰可曾定下?”

    “便是年前成婚,到时大郎定要来观礼。你终和大象不同,大人让我一定要亲自来请。”

    “何必如此,兄弟哪来虚礼。”

    “你当是为了这虚礼么?大人是让我来看看沔州行情,真当你是何等金贵么?”

    “咄!兄弟不如五铢钱耶!”

    李震哈哈大笑,便道,“也不相瞒,明年也要外放。原本是要在河东河南寻个地界,如今么,大人的意思,让我去江南道,远一点的好。”

    “甚么意思?”

    “也不知,大人只说京中气象变数太大,可能陛下明年想迁都。”

    “迁都?!”

    老张一双狗眼瞪圆了,李董太溜了吧。这时候迁都,肯定是洛阳啊。莫非山东士族已经服软,关陇老铁已经收买?有钱就可以这么任性吗?

    “洛阳宫已经重建,只怕是真有意迁都洛阳。”

    “大兄在京中消息比我灵通,此事判断,可有风声?”

    “消息一直有,大人也让我来问你,洛阳宫宫监康德可负有上命。”

    康德这是洛阳阴阳人死太监的头头,老张跟他关系还不错,当年帮过忙,史大忠的徒子徒孙。

    有些消息,的的确确会传递给张德,但事关重大,却未必了。

    “此事……兄长在汉阳先等几天。”

    老张眉头微皱:迁都,迁都不知道又要黑多少人的钱,这尼玛有的闹了。

第三十三章 烦闷

    温了一坛黄酒,寒秋风冷,壁炉烧着柴火,屋内平整的地板上铺着西域毛毯,是于阗国的特产,程处弼专门派人送来的。

    “三郎在西域,有安菩跟着,倒也无妨。”

    李震吃了一爵,回忆着少年放肆的过去,鲜有的惆怅。

    “大兄怎地这般多愁善感?”

    “我也要去为家业拼了啊,唉……”

    “既为钟鼎鸣食之家,自不似黔首纯朴。田间地头忙碌,烦恼是要少一些。可大兄愿意么?”

    “所以愁恼啊。”李震瞪了张德一眼,又憋屈地冒了一句经典一出来,“安逸的愁恼。”

    “哈哈哈哈……”

    老张大笑,赶紧给李震添了一爵,“吃酒吃酒。”

    “还是大郎你潇洒,怎地做官也和别家不同?”

    “我哪里是做官?我只是做事的时候,恰好有个官身。便是没有官身,我就不在荆襄了么?”

    张德笑了笑,宽慰李震道,“兄长是个心软之辈,若是去了江南,最好还是让幕僚做恶人。所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大兄这性子,不像伯父。”

    “虎父犬子耶?!”

    又瞪了一眼张德,便又羡慕道,“你居然有两个儿子了,我真是……如何都想不到,想必,社中知晓此事的人,也不多吧。”

    “奉诫是知道的。”

    “他自是和你亲善,算是同路人啊。”

    有些话李震没想说,有点伤人。其实李震想说的是,就算张德要造反,只怕李奉诫在一旁也是个摇旗呐喊磨刀递剑的。

    朝廷兴衰和他们关系不大。

    “皇帝要迁都,只怕和‘新南市’脱不了干系。”

    突然,张德收了神色,严肃地跟李震说道。

    “除糖市之外,怕是要新增盐市、铜市、铁市……”

    举着酒杯,张德话说一半,就让李震脸色相当的难看。

    半晌,李芷儿掀开门帘进来,然后一言不发,拿起酒壶,给李震添满:“大伯满饮。”

    “多谢。”

    李芷儿又给张德添满,老张点点头,看着李震:“只糖市、铜市,最多就是死人。但若是要新增盐市、铁市,我看,有人要造反。”

    “盐铁专卖”自后汉之后,就是说说,官营官办盐场铁矿并不是最大的,当然明面上来说确实是如此。实际上世家豪门能对抗中央,能对抗军阀和胡人,光靠田地和控制的人口,那是不够的。

    以清河崔氏为例,虽然崔浩这个变态确实厉害,但清河崔氏掌握的盐池、铁矿,足够扶持一个草原小部族起家,然后在一块草原上称王称霸。

    范阳卢氏更是如此,走私盐铁到草原,那是轻车熟路。若非张公谨先为代州都督后为定襄都督,将河北辽东的大小部族或杀或抚,哪有李德胜在河北作妖,李世民后面狂扁范阳卢氏的套路?

    这些事件不是孤立存在的,它们互相联系互相反应,只是其中权谋手段最高者,恰好是这个帝国的皇帝罢了。

    走私盐铁物资到草原,对地方豪族来说,这特么算什么?不算什么。三国以来,都是这样干的,南北朝鲜卑人起起伏伏,和北地豪族大姓的支持,息息相关。如渤海高氏之流,更是直接跟鲜卑人合作,自立为王。

    然而天下一统,作为帝国的皇帝,又有谁愿意有人把重要的物资,去走私给生死存亡的大敌呢?

    世家和资本家一样,他们没有祖国,甚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那都是说给别人的。

    唯有皇帝一家,才是与国同休家国一体。

    这个时代,有族的概念,却无“民族”的自觉。

    说到底,中国中国,这是一个“世界”,而不是一个国家。中国即天下,在这个时代,是准确的,也是大多数情况下合理。

    中国之外,不管是中国之民亦或是天竺突厥波斯之流,都会感慨中国的富饶高产安逸祥和。

    中国即天下,中国即世界。

    作为“天下共主”,李世民不允许北地豪族的这样做那样做,于是,冲突发生了。

    现在,他要迁都,把长安以及关内的势力带到山东去,带到河南去。山东士族,又有谁不胆颤心惊。

    “若制盐、贩盐同白糖一般需要‘产本’,定有大户作乱。”

    李震同意张德的观点,李皇帝想要靠迁都来转移实力,削弱关中军头实力的同时,又镇压山东士族。

    压制山东士族的细节,不外是人、地、钱三方入手。人未必会杀多少,贞观朝不管怎么说,在贞观十一年的年尾,依然人才缺乏,需要大量的官僚来维持朝廷的上下运转。

    下手的地方,一定是田地和收益上。

    而“盐铁”,则是五姓有恃无恐对抗中央,屹立数百年而不倒的核心本质。他们自保之余,只需要将这些物资武装野心家,野心家自然会去咬死想要对他们下手的无知之辈。

    倘若是智力正常的敌人,却又因为需要人才来维护统治,又不得不饮鸩止渴,继续和五姓合作。

    这是个相当恶劣的循环。

    苻坚、拓跋珪、慕容氏……这些胡人旋起而灭,沸沸扬扬嚣张一时,今日五胡何在?

    “去岁太子东巡,希望无事啊。”

    李震突然又感慨一声,李承乾这个笨蛋去东巡闹的长安人都知道太子他贤德,这简直是智障行为。

    万一作乱的人里面有人拿这个说事,到时候暖男太子窝东宫数腿毛去吧。

    “我们先假设皇帝迁都。”

    张德说着,问李震,“伯父能打探到消息吗?”

    “不能。”李震摇摇头,“别说大人,房相杜相同样如此,兴许……”

    忽地,李震眼睛一亮,想到了一个人。

    老张一看他表情,顿时摇摇头:“长孙无忌绝无可能,此事事关重大,他一个外戚,没甚用处。皇帝是不会和无权外戚商议迁都事宜的。”

    “还是先假设迁都。”

    张德继续说道,“迁都洛阳之后,皇帝会先拿谁开刀。”

    “其实,说来说去,皇帝也不会一网打尽,只有两种可能。”

    夹了一块凉拌猪耳丝,吃完之后,李震才抿了一口黄酒,“要么抓大放小,要么只诛首恶。”

    “嗯,不错。”

    老张点点头,心中却也有些烦闷:就怕李二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第三十四章 大动作

    “皇帝又派人去了登莱,询问‘蓬莱’仙山,这真是……嘿。”

    这不是李董第一次想要出海寻仙,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出海寻仙和大兴土木,基本是同时进行的事情,这让老张觉得很蛋疼,聪明如此的帝王,堪比汉武的君主,还是绕不过去这个门槛。

    是李世民不知道修仙长生不可能吗?不是,只是心存万一的侥幸罢了。

    而杜构也很直白,直接回复李皇帝:没有。

    这很让皇帝心塞,觉得杜如晦的儿子很没有一点照顾君上心情的自觉。

    可这让满朝文武,至少贞观名臣们发现:你特么始终不给太子好脸色看,原来是这个原因?

    别说名臣们反应了过来,连一向被捧着的魏王李泰,也是脸色发白。他终于明白过来,爸爸不是真的爱他,爸爸爱的只有他自己,他不过是一只抛出去给人看的诱饵,声东击西的佯兵罢了。

    “怪不得贞观八年之后再无所出,亦不忧,实在是令人意想不到……”

    老李跟老张这里找人修规划农田灌溉渠的时候,如是跟老张吐槽:这狗皇帝怕不是真的想长生不死一统万年吧。

    老张横了他一眼:哪个雄主没这样想过?秦皇汉武不都这样?

    说的也是哈。

    于是老李再也不关心皇帝如何如何挤兑太子,如何如何赏赐魏王,如何如何千里之外给吴王李恪写家书。

    这特么根本就是一场秀啊,还是瞒天过海好些年的把戏。幸亏贞观朝发家的快,要不然这不得拖个二十年才被人发现蛛丝马迹?

    君王心思,其深如海,果然是不骗人的。

    “圈地种豆麦的事情,联络的怎么样了?”

    “连成一片的地,还是少了些。”

    李德胜有些皱眉,“忠义社”如今也不是什么光有名声没有官方实力的废物团体。除开钱财之外,“忠义社”中的主力成员,都是州县中央中下级官僚,主薄、县令都有,甚至还有公爵之后去做流外官,也就是小吏的。

    放在从前,根本无法想象公爵之后会自降身份到这个地步。但这十几年的眼界开阔,也不是喂狗的,连李震这种嫡子,摆明了将来要继承公爵之位的人,不也是要去江南道拼吗?

    整个“忠义社”,成员虽然复杂,但也不是没有脉络可循,除开当年长安西城的富商是带有“附庸”性质,但“权贵”子弟的含金量,算不上如何的高,因为其中最多的,都是类似程处弼这般的次子三子,甚至还有庶子。

    唐朝的“推恩令”会不会被李皇帝弄出来,没人知道,也没人想知道。“忠义社”中有上进的成员,全然不会在意这些。

    如程处弼,和其父程知节关系越发恶劣,就在于程处弼已经摆明车马,将来一定要自立门户,而不是给他的嫡亲哥哥们作奉献,拱卫程家这个中央。

    从漠北到西域,程处弼一路的成长,既有张德对他的潜移默化,也有家族乃至至亲的逼迫。

    “忠义社”的成员,说到底,不过是当年在各自家族中,带有边缘化性质的子弟,抱团取暖瞎胡闹,但因为某条江南土狗的特殊性,这个抱团发生了剧变,尤其是在他们逐渐成年逐渐走上社会之后,各自能力影响力,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自张德在社中提出“种豆麦以资养猪”这个议题之后,社中子弟都在考察荆襄地区的田亩,围绕合格议题运作。

    和朝廷需要三省六部的官僚们扯皮不同,社中有彬彬有礼的君子,也有恶贯满盈的人渣。

    “申州、光州有些大户,早有吞并田亩之举,下手比我们早。”

    李德胜愁眉苦脸,竟陵县的短期目标,就是成为两京生猪供应基地,按照计划,随州、安州、申州、光州、沔州、复州,这五州围绕汉水流域的土地,都会尽量成片成块分区包干。

    自耕农会被挤压生存空间,田地产量会通过东海海岛上的鸟粪矿来增加。其中的冲突,当然不是小农经济如何被摧毁,真正的交手,是地方上中小地主和世家们跟他们“忠义社”的矛盾。

    这个矛盾是不可调和的,“忠义社”要利润,要掠夺农民剥削农民,将农门的心肝脾肺肾全部吃下去,然后变成豆麦,变成饲料,变成猪肉,变成长安洛阳高门小户餐桌上的一盆盆香喷喷的红烧肉。

    “忠义社”在鼓励多生,并且降低“夭折率”的同时,又在有意无意地压榨着附近区域内的百姓生存资源。

    多生却不能多死,出卖自己的劳力,在熟悉的土地上为不熟悉的人耕作,然后赚取收入来维持家庭,这就是张德不忍却又无法阻挡的现实。

    沔州长史的户籍典册上压着的,是令人唏嘘的血泪史,而且是汉阳城内那些高呼“长史勤勉”之辈的乡亲血泪史。

    “老兄有个甚么章程?”

    和地方地主的冲突,是一定会发生的。对朝廷来说,这可以妥协,土地不成片又算得了什么?别说土地不成片,就算把土地全部赏给小地主,也不成问题。但“忠义社”是不会允许这种如鲠在喉的事情发生,他们种豆麦成片,只要有一个大户种别的东西,就会发生灌溉期交错的事情,难道到时候再去扯皮吗?

    最重要的一点,鸟粪矿开挖虽然不难,可毕竟也是一艘艘沙船从东海运送到汉阳。这些鸟粪矿,张德早就说明过,用一点少一点,要用,但要省着用,用在要紧关头。

    那么,“忠义社”会允许鸟粪矿的肥力,便宜那些不肯让步的地头蛇吗?

    “不是我有什么章程。”

    李德胜眼皮微微耷拉,“尉迟家的意思,就一个。”

    “嗯。”

    张德点点头,听着。

    李德胜紧紧握着的拳头,突然就伸开,作刀状,缓缓地向下一刀。

    “什么由头。”

    “心怀萧氏,阴谋造反。”

    张德一愣:这么些年下来,一个个都够狠啊。

    他以为只有程处弼是个心理变态,后来以为再加一个李奉诫,再后来以为加个崔慎,再后来,他发现其实和他一起浪的小伙伴,都是变态。只是有的是生理上,有的是心理上。

    “找谁说项?”

    “吴王。”

    老李舔舔嘴唇,“吴王都督安陆,乃是秉承上意,如今有人心怀萧氏,自然要定斩不饶。”

    “啧,说甚胡话,给了多少钱?”

    “十万贯。”

    “权万纪那里呢?”

    “许了一条船,李奉诫跟他作保。”

    “嗯,这倒是可以。毕竟,李凉州之前,是在交州做事的。”

    呼……

    长长地吐了口气,老张整个人都觉得狂躁。“忠义社”的小伙伴们,越发地熟练和淡然,这不是冷血,他们就算知道有千人万户因此失地,因此只能出卖自己的人生出卖自己的血肉,却还是做了。

    为何?

    君子远庖厨。

    真是一句至理名言,别人流离失所,我们又没有看到,心理压力小了好多。

    彬彬有礼的务本坊童子们,哪里还有当年在坊市内聚众斗殴的单纯。当年给“哥哥”上贡,那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强者为尊。程处弼如此,李奉诫如此,便是张大安,当年不也是为了几块胡饼么?

    现如今,让张三郎再为了几块胡饼钱,和人约着在务本坊赛马,还会发生吗?

    老张没有反对,同意了“忠义社”的大手笔,他如今是沔州长史,沔州境内,早就被洗的一干二净,白的不能再白。

    可以说,沔州这块大唐治下的土地,可以用“华润系”来形容,因为它的官僚,它的百姓,它的工坊,它的舟船,它的土地,虽然也在顶着大唐的光环在运作,可最终的收益,最终的流向,始终都是“华润号”,始终都是“忠义社”。

    张德有心反对,他怎么反对?社中子弟回一句“哥哥做得,小弟做不得么”,老张便是无言以对,哑口无言。

    这是何等躁狂的一刻。

    “妈的。”

    调试着水力钻床,穿越的工科狗,无比烦躁地骂了这么一句。

第三十五章 始作俑者

    大理寺丞宋宏峻忙着走门路,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桩旧年涉及海陵郡王的案子被人揪了出来。

    而海陵郡王是谁?是当年的齐王李元吉。

    “孙侍郎,孙侍郎是知道我的,此事实属不知,实属不知啊!”

    宋宏峻嘴唇哆嗦,整个人战战兢兢,作为一个京官,他原本盼望着将来回安州老家的时候,要风风光光衣锦还乡。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自从有人说要赎买安州老家田产,被族人拒绝之后,他整个人在长安城,立刻不安生起来。

    吴王李恪虽然还没有掀起大狱,可大狱的门却已经开了。

    他北齐吏部尚书宋牟之后,会这样无知地去掺合海陵郡王家的事情?

    可是,当他找到了以前的老上级孙伏伽,已经专任民部侍郎的孙状头欲言又止,他张张嘴,最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孙……孙公,你……你可是知道甚么?是……是我得罪了人?”

    言语间,宋宏峻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孙公救我,孙公救我啊!”

    他是大理寺丞,从六品的高官,一旦事情彻底定性,他根本翻不了身。有人要置他于死地,这是毫无疑问的。

    以他的根基,不过是算个安州中小世家,跟五姓七望是远远不能比的。

    “我救不了你,如果我救你,别人也救不了我。”

    孙伏伽嘴唇同样哆嗦了起来,“你可听说……你可听说有江夏口音的人,跑去你安州老家,说要赎买你家田产?”

    听到孙伏伽这么一说,宋宏峻整个人就像是被一根刺扎中一样!双目圆瞪,不可思议地叫道:“那江夏子……那江夏子怎能如此歹毒!”

    “呼……”孙伏伽一脸的无奈,“看来,是有这回事了。宋兄,只怕你家人,是将那江夏子打了出去吧。否则,也不至于此。”

    “孙公!孙公这该如何是好?我……我要向陛下奏明此事!抢夺田产不成,反诬皇命官差,这是目无法度,这是……”

    “宋兄!”

    孙伏伽此刻怀中装着一封师弟的信,信中满纸荒唐言,可又端的是这般无奈。当这封信到长安的时候,将江夏人打出门院的安州宋氏,已经亡了。

    “你便是去求房相,也……也是无用。眼下,若想自救,就只有……”

    砰!

    孙伏伽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一队虎狼锐士进来,一看装扮家具腰间横刀,便是知道这些是左右屯营的人。

    “宋宏峻!你事发了!”

    “不!不!孙公!孙公!孙公为我主持公道,孙公救我,孙……”

    一条抹布将宋宏峻的嘴塞上,那“万骑”校尉冲孙伏伽抱拳道:“孙侍郎,此乃谋逆余孽,要小心交结,切莫自误!告辞。”

    言罢,看也不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孙伏伽,手一挥:“带走!”

    嘭!

    一拳砸在宋宏峻的肚子上,这原本还算结实的大理寺干臣,竟然被一拳砸的软成一团,然后仿佛是一条死狗,被两个虎狼锐士脱了出去。

    出门之后,精钢打造的囚车里已经有了三五个刚刚被剥了青绿官袍的京官,皆是从六品以下的官僚。

    “啊呀,那不是大理寺丞吗?”

    “嘶……真是让人想不到,宋宏峻竟然是这种人。”

    正说着,就有人拿着抄录的邸报说道:“这安州宋氏鱼肉乡里,竟然抢夺民田四万多亩,占据大片山林。若非吴王巡查有人拼死高壮,只怕是差不到这歹毒之人。”

    “听说宋氏仆役不下千,连永业田都偷偷占了耕作,又联络安州诸县官吏,偷瞒产出,竟是拿豆子去缴税,真是奸猾。”

    “这等国之蛀虫,真该流放三千里!”

    长安城西的坊市之内,便是有人说着这些话,孙伏伽听了,脸色更加的难看。

    而在东城,平康坊内欢声笑语,只见一锦袍公子撩开衣摆,哈哈大笑:“诸君,满饮一爵!”

    “请!”

    “请!”

    似这般欢畅,洛阳亦有,汉阳同样有。

    张德知道动作会很快,但为了利润,为了区区猪肉,四州十数县,杀鸡儆猴的速度之快,快的让张德有些感慨。

    安州宋氏,那可是北齐吏部尚书宋牟之后,宋宏峻更是他的曾孙,如今却马上要被流放沙州,说不定还会流放西州。总之,这世上,不再有什么安州宋氏。

    一个中等的世家,一夜之间,因为一句话一个行为,就彻底覆灭。

    而它的覆灭,竟然是这样的润物细无声,既暴力又温柔,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便是荥阳郑氏,和安州宋氏也是有些干系的,可面对安州宋氏的覆灭,荥阳郑氏却觉得宋氏死有余辜,竟然和李元吉搭上关系。

    是的,高门世家,都以为这是皇帝李世民的手笔。

    为什么不是呢?毕竟,是吴王李恪发现的问题,是吴王李恪掀起的大狱,是吴王李恪为君父前驱。

    李元吉的残党,都该死。现在能不死,而是被流放,已经是皇恩浩荡。

    “宋氏完了。”

    竟陵县委书记李德胜脸色也不太好看,如今的手法,和当年在河北玩“羊吃人”是不一样的。

    当年,老李只不过是扯虎皮唱大戏,被坑的只是蛮族和底层平民,那些河北失地的汉人可以去石城钢铁厂,可以去码头,可以去投奔河南的亲戚。蛮族可以逃往大户做牛做马为奴为婢,可以跑去契丹拿起砍刀杀人卖命,可以给张公谨带路赚个朝廷册封……

    说到底,当年不过是强者碾压弱者,不是公平的对决。

    如今……

    老李在晚上睡觉,都觉得背皮发麻。这些“忠义社”成长起来的小崽子们,少了太多的敬畏,甚至,连对皇帝的敬畏,都要比房谋杜断这等名臣宰相要来得更加敷衍和虚伪。

    老李不止一次在琢磨:张操之精于营造,极善工器,他造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但眼下这个东西,是最奇怪的。

    “是啊,完了。”

    和老李下了一盘象棋,张德目光森寒起来,突然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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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工科生介绍:
玄武门发生了点小事情,没过多久,大唐就换了一个新皇帝。而一只野生的工科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来到了此刻的长安。原本因为和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大牛沾亲带故,想要混吃等死,但没想到大牛不要几年就会嗝屁。
于是,这只闯入大唐的野生工科生,决定发奋图强,争取有生之年做一台小霸王学习机出来,好名留青史。
他已经想好了,他的墓志铭上会这么写:小霸王其乐无穷啊!
唐朝工科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工科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