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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鲨鱼禅师     唐朝工科生txt下载     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六章 雏形

    汉阳城西,新建的织布厂和江南的织机工坊有些不同。这些织布厂顺着汉水或者汉水的支流修建,大量的水车一排排地没入水中。织布厂用围墙围了一圈,低矮的围墙成年男子只要用力跳起来,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看到没,看到没?”

    “啊呀,恁多女子,恁多女子!”

    “这些织女是从甚么地方来的?”

    “安州、隋州,还有复州的。”

    “听说工钱不低。”

    “怎地?男织工可进入了这里。”

    年轻的后生在那里闲聊,而不远处,看着图纸的施工人员正在根据图纸画线开沟,生活污水下水道是必须有的,汉阳城这两年最大的特点就是颁布了卫生管理条例。

    虽然巢元方很早就有了这个想法,可惜,医者自己没什么说服力,更无行政上的决策能力,遑论组织或者执行。

    但汉阳这里却是不同,不管是多么巨大的工地,人畜粪肥都需要集中。街道上不允许随地大小便,便是再无知的獠人,去过一次汉阳城,也会宁肯拉身上也绝不解开绳索就在角落里方便。

    吴王李恪以为张德这是有教化之功,但老张只想告诉他,只要学会了罚款,并且罚款的收益有一部分是归执法单位,那么一切都很简单。

    同时张德幕僚又设立了申诉渠道,外包工作成果斐然。

    “真是没想到,原本缺那么多织女,竟然一下招满了。”

    老张笑的勉强,自己放出来的怪兽,在洛阳没有敢对李皇帝呲牙咧嘴,赚头在地方上,却瞬杀了中小世家。纵然是这些世家和高门大户有联姻,可面对“忠义社”的大棒和甜枣,或是畏惧或是贪婪,一切都成了吴王李恪忠于君父的“头冠”。

    同时,吴王李恪也不会觉得那十万贯会烫手。

    权万纪跟李恪分析过,皇帝搞的这一套“世袭封建”,早晚还得自己吃回去,所以,不趁着还能顶着安州大都督的头衔爽一把,更待何时?

    等到李皇帝怎么拉出来的怎么坐回去,李恪想要再捞,根本没机会。

    十八岁的李恪自认废柴不假,可不代表是个蠢货。他乃皇族亲王,死几个中小世家,只要地方秩序稳定,皇帝只会嘉奖他。

    稳定压倒一切,既然弄死安州宋氏之流是为了稳定,那么一切都是冠冕堂皇并且可以说得通的。

    “这么多织女,安州、隋州那边怎么说?户籍丁口流动,可不是小事。”

    “大唐的丁口统计,本来就是一笔糊涂账。黑户隐户太多,复州隐户逃户接近二十万,你又能如何计算?这几万织女,到时候不过又一笔烂账。朝廷眼下,统计丁口,多半还是随意估算。”

    像华润系这种统计夭折率、人口增长率、男女比例等等数据的行为,才是这个唐朝极为不正常的事情。

    便是魏征这个大唐第一喷子,对统计户口也不怎么鼓励,只要朝廷能抽税,能保证运作,老百姓过得下去没造反,大差不差就行了。

    毕竟,用老魏的想法来看,隋朝统计这么牛逼,有五千多万账面人口,有卵用?还不是亡了?

    至于华润系这种降低夭折率的行为,老魏更觉得不可思议,如果夭折的多,怕人口增加少,很简单啊,多养侍妾多生子啊,这么简单的数学题,你梁丰县男不是号称算学牛逼吗?

    妈的智障……

    跟这帮名臣没办法沟通,他们的道理操作起来更简单,但对工科狗来说:老子这么蛋疼这么别扭,难道是为了研究男女生理上的不同吗?混蛋……

    “今年沔州治下人员流动是净流入,账面人口数据还是很好看的。”

    张德有些高兴,全国最大工地的雏形已经有了。码头、造船厂、水力锻锤、水力钻床、风车、梯田、桑田、织布厂、缫丝厂、钢铁厂……

    这需要大量的劳力来维持,汉阳乃至整个沔州乃至整个荆襄大地,都会成为一块巨大的海绵。这是石城钢铁厂、大河工坊、钓鱼台工坊、登莱沧州产业集团联合起来,都无法比拟的组织。

    不管有多少失地农民,不管有多少无奈之下养家糊口的宅中妇人,不管是有多少无知或者狡猾的山越獠人,在这个庞大的组织下,他们的身份、他们的属性、他们的民族习惯,都会彻底被粉碎,他们只有一个身份,叫做工人;他们只有一个属性,叫做被剥削阶层;他们只有一个习惯,这个习惯叫做工作。

    “现在就看江夏王的意思。”

    “江夏汉阳一体,沔州鄂州一体,这是必然的。”

    张德虽然这般说,但李德胜既然提到这个,显然是提醒李道宗的身份。

    只是,事到临头,根本不是说想要停下脚步就能停下。贞观十二年的现在,李皇帝想要迁都;“忠义社”那些成长起来的恶狗,已经开始尝试撕咬血肉,尽管他们看到皇帝,也只能呜咽夹尾;荆襄某些地域,早已换了天地。

    县令还是那个县令,士绅还是那些士绅,只是有的地主死守着一亩三分,有的地主却灵光一现,觉得迈开自己的两条腿,赚的更多,子孙也可以更多。

    “如今这云梦泽,真是越发的不同。当年来时,我只觉得景色宜人,想必楚王泛舟之时,同你我看到的景色,大致是一样的。可如今,我却觉得这宜人的景色,是不如纯青的炉火,不如织机梭梭而响。”

    老李感慨万千,他有理由感慨万千,因为贞观十二年的新年,皇帝家吃的猪肉,也是竟陵县产的猪肉。长安城城西五十坊市,每个坊市都有竟陵县猪肉的摊位招牌。杀猪匠赚的比下县县令还要多。

    这如何不让李德胜感慨呢?

    看老李居然要装文青,老张立马泼了一盆冷水上去:“不管你看如还是不如,反正咱们这皇帝陛下,也挺喜欢新式织机的梭梭声。所以在洛阳新南市,又设了‘缫丝市’,缫丝‘产本’你有么?”

    “……”

第三十七章 天命难破

    “一年三令史,这是要疯啊!”

    洛阳城一年之内,除糖业令史之外,更有冶铜令史以及新增的缫丝令史。虽说是民举官办的差事,可到底还是在发家之辈身上剜肉。

    操着会稽口音的浙水人更是叫道:“缫丝也要‘产本’,产你娘个鸡扒!”

    “这下好了,连做蜀锦的冉氏都要跳脚。呸,甚么世道!”

    “老子在徐州十几万亩桑田,到海州就能发货,老子在徐州偏要来洛阳缴税,老子是病入膏肓了么?”

    “噤声噤声,吵吵吵,吵个甚!此事,先问问狄大监。”

    一群人目光看向不做声的狄知逊,这位新南市市监却面无表情,拿起茶碗喝了一口才道:“看什么?看本官就用了吗?看本官,本官就会去长安帮你们打官司?还是说让本官写个条陈上去,怒叱陛下‘与民争利’?”

    “狄大监,话……不是如此说的吧。”

    “说甚?”狄知逊抬了抬眼皮,“与其跳脚骂娘,尔等不若寻摸门路,看看能不能少缴税才是。再者,‘缫丝产本’不比‘白糖产本’,‘缫丝’南北从业者何止十万?朝中臣公尔等以为没有据理力争吗?”

    “那为何……为何又至此?”

    但凡能坐在狄知逊面前的,哪里会是什么商人,都是地方大户,一镇巨头。荥阳郑氏的人都是不说话,他们眼下根本不参合闹事,张德那边早就说过了,财货都会聚敛汉阳,将来还会加上一个江夏。

    如今在荆襄大地,鼓吹“江汉一体”早就开始,荥阳郑氏虽然也在中原囤地,也想在一个地方一占就是千年万年。

    不过正所谓水无常势,郑穗本在河北也不是白跟薛大鼎蹭饭吃的。

    “何止与此?”狄知逊冷笑一声,“你当是武德年吗?”

    这话有点诛心,更有点大不敬,甚至还有点“脑后反骨”的意思。武德年“君权”和“相权”还是能制衡的,这不仅仅是裴寂跟老董事长是老铁的关系。而是李渊上位就是这样干的,他有野心,会“杨花落李花开”,但不代表他要劳模皇帝。

    他还要享受,所以他喜欢“制衡”那一套,别说大臣之间,就是儿子之间,都是“制衡”。

    只是儿子相爱相杀闹出了“玄武门”大戏,一切都发生了极大的改变。二十八岁上位的年轻皇帝既自信又敏感,“得位不正”导致的一系列压制“相权”行径,都是在这个情况诞生的。

    裴寂下台,除了跟李渊是老铁,除了他是个老司机,除了他在李世民面前装逼,其实还有李世民要“集权”。

    这也是无奈的事情,哪怕李世民不想这样干,却也不得不这么干,不集权,拿什么资本去和别人斗?只有够狠,才能让明面暗地的敌人都服帖,哪怕仅仅是表面上的臣服,但至少,维持了稳定。

    可一旦这种行为成了习惯,有些时候,自己也会忘了这种行为初衷是啥。

    贞观朝,没有真正意义上可以抗衡“君权”的宰辅。房谋杜断尉迟长孙,不是早年幕僚就是军中同袍,甚至还有亲眷。而后起如王珪、温彦博、戴胄之流,更像是拉拢豪门对抗“五姓七望”。

    宰辅们没有任何有效可以影响皇帝的办法,军队他们无法干涉,李靖本来可以,但李靖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只能做宅男,并且即便如此还屡次三番被皇帝找过去说话。偏偏皇帝跟他说的是:有人说你李靖造反,朕是万万不信的。

    不信尼玛……

    原本财政上可以制约,因为当年李世民要大兴宫室,打算是拿一年甚至两年的税赋去修建大明宫、洛阳宫、禁苑、九成宫、太原宫。而掌控国家财政的,当然是宰辅。这也是为什么戴胄挂着尚书头衔,却能成为宰辅的原因之一。

    戴胄就是以民部尚书位列宰辅班列,闻所未闻的事情,但它发生了。为什么呢?因为戴胄听话,李世民说什么是什么,如果要拿出一年税赋来修建宫殿,戴胄以宰辅的身份,凭借吏部尚书的官身,就能绕开尚书省,直接跟皇帝对话。

    皇帝说要掏两百万贯钱,四千万贯绢布米粮,戴胄会因为数量太过巨大,不愿意掏出来吗?

    不存在的事情。

    所谓世事难料,国家财政得以保全的原因,居然是白糖、冰糖、麻料、煤球诸等新式事物的利润。房玄龄愿意为张德遮掩的重要因素,就在这里。他是宰相,不是私奴。

    复杂的背景,复杂的皇帝,复杂的宰辅,复杂的新生事物,复杂的大唐气象……

    贞观朝夹杂着各种稀奇古怪,就这么带着一堆的问题,一口气冲到了贞观十二年。这十二年来,或者说,自贞观三年以来,冲死的突厥、契丹、奚人、高句丽、百济、靺鞨、铁勒、吐谷浑、诸羌北地三十余部、高昌、且末……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这样被碾死了。

    房玄龄以为这些蛮夷这些对手,会在十年后才会彻底覆灭,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切竟然是那么的容易。

    天命!

    所有人,除宰辅重臣之外的满朝文武以及那些中小世家,还有市井之间的贩夫走卒田间黔首,他们都以为,这肯定是天命。非天命不足以解释为什么贞观三年还那么凋敝,贞观十二年环顾四方,已无一合之对手。

    这浩浩荡荡的天命,就是皇帝的最强光环,哪怕“五姓七望”发动所有的笔墨纸砚庙堂悍将,都无法去攻讦半分。因为你不管怎么描述,贞观皇帝的光环,就是这么的夺目。

    朕即天下。

    贞观十二年的皇帝,有资格有底气这么喊出来,而无人能反驳。明知谬论却不可驳之,这是陆德明魏征低头认命的缘故。

    那些不认命的,却又无可奈何。

    狄知逊聪明非常,他如何不知道皇帝根本没有出手,他只凭着“天命”光环,就轻而易举地将洛阳新贵们压的敢怒不敢言。

    跟皇帝“讲理”,只怕举凡有些“见识”的士子官吏百姓,都不会和你“讲理”。

    想要在庙堂之中据理力争,几无成算。

    狄知逊心知肚明,可惜这些洛阳新贵们,刚刚焐热的钱袋子,舍不得打开,他们是如何都想不通的。

    又要死人啦。

    新南市市监狄知逊,心中如是感慨着。

第三十八章 过招

    “天命?”

    从李德胜嘴里听到这个词的时候,老张笑了笑,“天变不足畏,连李奉诫都知道的事情,怎么老兄翻来覆去的说?”

    老李眉头微皱:“‘糖市’死了多少人?若是再有‘缫丝产本’,但凡苏常、巴蜀、荆襄织户,只怕一夜亏输。小说这一次,可不是区区白糖,而是生丝,而是绢布。”

    “内府其实把持了三四成糖市产本,是不是?”

    “此事新南市人尽皆知,只是不敢声张。当初皇帝缺钱,这是皇帝的钱袋,谁敢造次?”

    “谁说没人敢造次?”

    张德深吸一口气,看着李德胜:“这一回,咱们就和皇帝过过招。”

    “制糖须有‘产本’,哪有额外白糖?这又不是粮食,从地里长出来就算。”

    “谁说没有额外的白糖?长安各宫室苑监在内府都有干系,他们手中产本,按市价能充抵多少?你算过没有?”

    “就算高不到哪里去,但也不会低。你别忘了,糖价一时半会,不会降。”

    “还是那句话,只要有额外的白糖,而且不需要‘产本’来制备,那我给两京三百万人每人一斤白糖,当如何?”

    “这……”

    老李脑子飞快地运转,“莫非你在流求或者交州开辟的种植园已经出糖了?可是,就算有三百万斤,一转手,也是净赚。”

    “是吗?谁给他运?洛阳要是真囤积三百万斤白糖,内府在‘糖市’可不仅仅是占了份子。还拿钱以去年六月市价买了最少七十万贯‘产本’额内白糖,三百万斤白糖砸进去,洛阳新南市‘糖市’,糖价砸到一半……嘿,各家把白糖给内府好了,他不是会行销么?看他们慢慢卖,说不定就回本了呢?”

    糖价砸到一半,等于当时就亏三十五万贯,但可能只砸到一半吗?真要是三百万斤白糖堆在洛阳。要是物流行在运转不利,当时就能让洛阳白糖贱如泥。

    内府这个皇帝的御用白手套,在前期贪婪的赎买“产本”额内白糖,想要一口吃个胖子,甚至想要吃独食。他们仅在赎买一事上,就投了巨资,连带着山东士族如清河崔氏武城房都跟着下注。

    追涨杀跌,管仲已经玩了了千多年。

    只是老张手头掌握的额外白糖,还真的就有。这个白糖,可以叫做“进口”,至少这一块的白糖,是合法的。而且谁都知道,天竺糖霜灰中带黄,不怎么白净。于是这些天竺糖霜,随意发卖不说,市税也就那样。

    关市榷场只要记录不出差错,这些“千里石塘”过来的白糖,那就是“进口”。不管是叫天竺糖霜还是高达国白糖,这些白糖不但是合法的,更是“产本”额度之外。

    只是……

    “这等于是抢内府的钱,抢皇帝的钱。”

    “那么,洛阳人有没有这个胆量呢?”

    张德看着李德胜。

    老李缓缓地摇摇头:“没用的,鼠辈有心无胆。”

    “可是,的确有人有这个胆量……”

    张德深吸一口气,“交州所产交由冯、冼转运发卖,冯、冼为置身事外,不愿沾染交州糖。所以,是由渤海高氏接收这批交州糖,又挂名‘六诏’糖,聚集琉球国。”

    “嘶……”

    交州某些边缘地带,是带有强烈的地方自治性质,往往也不抽税,而是地方上每年弄点东西,以“土贡”名义,像属国一样去给长安主人行大礼。

    至于“六诏”,那是的的确确的属国,不是大唐疆域。渤海高氏若真的拿到了一批数量不菲的“六诏”糖,而在去年的白糖产本事件中,又恶意地卖给了内府自己所能掌控的产本额度白糖,那么今年白糖价钱砸到地板,就是货真价实地抢皇帝的钱。

    一个渤海高氏,不够,远远不够。

    “许国公,有恁大胆量?”

    老张嘿嘿一笑,也不答话,又道,“流求土著清扫,都是甚么时候的事情?单道真为‘东风船队’首领时,你当是在哪里做事?流求岛北岛南,各有一港,各辟甘蔗园十数座。”

    “单道真乃是单雄信之后,想必凭其父交情,至少李景阳一家,定要维护。”

    李景阳就是李震,李绩还叫徐世绩那会儿,怎么会没有交情?

    掰扯着手指头,老李还是摇摇头:“还是不够。”

    “陆、虞、姚、周、孙、朱,江淮江东六家,去年高价转手给内府心安理得,如今吃下低价白糖,也不曾胆颤心惊。要知道,之前虞昶还是苏州市舶大使呢。”

    “如此,倒是能和皇帝比比气力。”

    老李琢磨了一番,“如此一来,‘缫丝产本’只怕要悬而未决,所谓投鼠忌器,便是如此。白糖事小,缫丝事大。”

    “可我们这个陛下,能忍下这口气?”

    “所以,还是要死人。”

    “而且死不少,但是死谁,就须好好琢磨。”

    李德胜突然道:“死人不怕,如果死了人能换些好处,那死多少也是无谓。”

    “去年糖市令史乃是洛阳制糖之家推举,时人称有类举孝廉,如今乃是举白糖。皇帝是要拿流外官来堵人嘴,这一回,兴许不止流外官。”

    “卖官卖爵,只怕不成。”

    “推举一事,有推有举即可。宰辅尚且推举而成,何况市场小吏?”

    “唔……”

    老李又陷入了沉思,他精于人心,半晌,才道:“皇帝若迁都,洛阳财货巨室,比成气候。”

    迁都,就要抛弃长安原先的势力,收买洛阳的新势力。可如何收买呢?皇帝能给的,山东士族不仅能给,还能给的更多。

    但有一样,山东士族是不会让的,地方上的治权,皇权尚且不下乡,何况经济之辈?而皇帝,却能拿流外官来当饵,自有人上钩。

    “事情要两边同时着手,洛阳负责死人,长安负责定计。”

    张德对李德胜道,“宰辅重臣,若是促成此事,当有后报。”

    深思熟虑的李德胜想了想,抬头看着张德:“若各市‘产本’设立由地方各家推举,当是不亏。”(83中文网 )</div>

    

第三十九章 一时无言

    有人要搞事。◎,

    不仅仅是李董要搞事,山东士族这些个体户也要搞事。幕僚们纷纷表示“揽泰山以填北海”,老张懂这意思:泰山不是堆的,火车不是推的,谁怕谁啊。

    汉阳城中,拍了一根黄瓜在脸上的萧二娘子猛地从沙滩椅上坐了起来,虽然没有“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气概,但也杏目圆瞪:“甚么,阿姊当真?”

    萧妍小声道:“大人嘱咐过了,最好留在沔州,切不可再去别处。”

    这世上哪有什么铁板一块的玩意儿,慢说区区农耕时代的世家,就是满腔热血的理想主义者,抛头颅洒热血之后,也要几分讥诮几分无奈地吐槽“党外无党党内无派”。

    半句话拿出来,那是最纯洁的革命友谊。

    另外半句拿出来,就不那么动听啦。

    “帝王思想千奇百怪”才是日常……

    武城人信不过要反抗的徐州人,正如李董信不过空前忠心的重臣团体。天命这玩意儿,没有小命重要。

    “我去找张郎。”

    言罢,萧姝跳了起来,赤足光脚,连布鞋也忘了踩,拎着裙裾,似个追逐蜻蜓的小娘,飞快地跑开。

    “见过姐姐,张郎呢?”

    一脸懵逼的安平看着萧姝,然后一边给张沧拼图,一边指了指书房。

    “谢谢姐姐。”

    说罢,萧姝跑去书房,

    然后急切道:“张郎,我有要事说于你听。”

    老张正在看规划图,猛地一愣:“姝娘,怎地这般狼狈?”

    **起复的萧姝擦了擦脸上掉下来的黄瓜片,连忙道:“武城子要大人一起建言朝廷,州县幕僚可由地方推举,朝廷造册录入,开拨俸禄。”

    “什么?!清河崔氏玩的这么大?”

    嘬牙花子都疼,这尼玛凭啥啊,这又不是炸金花。

    “嗯嗯嗯,是真的。阿姊刚刚说于我听,徐州家人就在汉阳城的淮南别馆。”

    “怎么没有消息传出来?”

    张德觉得奇怪,那不能够啊,清河崔氏为首的五姓七望,虽然拼死了就要控制中原腹地的精华土地人口,可没必要玩这么大吧。他们说是建言,其实就是煽动风潮,民意倒逼政策,这玩法虽然“武王伐纣”那会儿就开始玩,可不代表清河崔氏就玩得起。

    哪怕清河崔氏的确体量不小,但眼下是贞观十二年,清河崔氏的体量,远远不如李皇帝的规模。

    甚至可以这么说,清河崔氏要是挡了李皇帝的财路,拼着断一代人才,李皇帝也要把清河崔氏杀绝。

    眼下的贞观皇帝,不但有这个能力,而且还有承担这个行为的实力。今时不同往日,十年耕耘,兴许在事务官僚的任用上,李唐朝廷还要忌惮五姓七望。宰辅之中,温彦博、王之流更是摆明了世家身份。

    可这几年朝廷财税的增长点,和这些事务官没有太大关系。五姓七望团伙的智力资源,是为了保证稳定的田地产出,保证大唐底部阶层的稳定。可民部的数据是不会骗人的,这些受“王学”影响的计吏们,已经有了典型的“位卑而权重”的尴尬状况。

    而当年武氏女一番撒野,民部度支的废物们,终于被强有力的李皇帝一巴掌扇飞。

    算学光大,王学昌盛,这是眼下的现实。

    贞观九年开始的科举,已经将算经扔到了茅厕中。

    公式、定理、公理……以及表达它们的符号、数字,才是朝廷最最需要的。

    “耶耶说了,武城子要让耶耶以‘新南市举白糖而择良才’行事。”

    古有举孝廉,今有举白糖……没毛病。

    以后是不是人才,就看这个人是不是甜党,是甜党,高官厚禄大大的。

    哆嗦了一下,老张又想起一事,是老李专门跑了丹阳郡公的门路打听来的。作为老李的爸爸,丹阳郡公也是很绝望的,他想跟这个儿子断绝父子关系,但怕影响不好,更怕被兄弟李靖笑话,于是忍住了。

    丹阳郡公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就当死了,他升官发财关他屁事?然后他儿子真的升官发财。竟陵县县委书记,荆襄万头养猪场总舵主,听上去就很霸气。

    作为“羊吃人”事件导火索主使人的爸爸,丹阳郡公立刻厚着脸皮又去和老李联络感情,话里话外字里行间就一个意思:红烧肉好吃么?

    为了一碗红烧肉,丹阳郡公又甩开了脸皮,找上了自己的兄弟,在家里修仙修佛修车的李靖。

    本来李靖心说我这个败类兄弟找我帮忙,我是拒绝的,不能你说帮忙我就帮忙。但是丹阳郡公就说了一句话,让李靖立刻一个激灵。

    李天王怕不怕李董?怕的。但是李天王却知道,自己只要天天修仙修佛修车,那一切都是有惊无险。所以,李董不是制约李天王家族存续的关键。关键是李董升天之后,他们家还能不能玩,还能不能好好地偷大龙。

    于是他的兄弟丹阳郡公说了:老哥,我听说我那大侄子跟张德关系不好啊,还在江夏跟张德抢小娘。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李靖想要让儿子跟自己一起修仙修佛修车,但丹阳郡公又说了:老哥,我听说我那大侄子跟东宫的人跑的很勤啊。

    要不是不能在兄弟面前丢面子,李天王当场尿给他看。

    后来,后来丹阳郡公就被轰走了。

    这事儿,长安人民群众都知道。

    但显然事情没这么简单,没过多久,丹阳郡公就语重心长地写了一封信给在竟陵县做一把手的儿子:我李客师英雄盖世,舍出脸皮去求仇人,你作为我的儿子,也该表示表示吧。

    很快,丹阳郡公的家人,愉快地领了几张城西坊市猪肉铺红白双契去了。

    李德胜告诉了张德一个消息,李董召集宰辅,在商议一个事情,这个事情就是:推举制吏以分高门地方之权。

    什么鬼?!

    老张原本不觉得什么,但萧姝给他的消息,和老李给他的消息一对比,就得出了一个结论:五姓七望觉得皇帝要搞事,准备煽动风潮发动资源,然后把“糖市令史”这个案例普遍化,不但“新南市”的新增市令史要行业地方推举,还要把原本非法存在的主官幕僚合法化,

    不但合法化,还要批一个好听的名字。

    这个结论是没问题的,很好。

    可是另外一个结论是:皇帝觉得五姓七望这帮垃圾都该死,正好“糖市令史”这个案例效果非常好,是个非常不错的样板工程,朕为什么不在五姓七望的地头搞事呢?要是五姓七望的地盘上搞推举,还怕他们内部不狗咬狗?这么一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这个结论也是没问题的,很好。

    可老张解决问题很大啊,你们两家的意思其实都一个结果吧,最后拼的不就是内力?

    具体到操作上,李天王显然没办法秃噜,可这点消息,足够让老张消化干净。而且不出意外,李董是一颗红心两手准备。

    不是要举白糖吗?朕不但举白糖,还举丝绸,举冶铜,举千斤顶呢。

    落实到最后,无非就是谁有“经济之才”,五姓七望有没有?有的。然而王学眼下已经有了官方指定认证的架势,“经济之才”扔一只马周出去,都是全无敌的状态。很显然,李董是要披着“推举”的名义,玩“钦定”的套路。

    但五姓七望琢磨的就是,河南河北河东都是老子的地盘,怎么推怎么举,推谁,谁举,举不举的起来,不都是他们手拿把攥的事情么?

    很好,这很科学,也很符合逻辑。

    于是,在贞观十二年,老张准备砸几百万斤白糖到洛阳搞事的时候,李董和五姓七望先在“推举”一事上达成共识,他们要先搞事。

    大新闻虽然是突然爆出来的,但它需要过程,需要酝酿。就像是怀孕,没有几个月时间,你是看不出哪个女郎的肚子是大还是小。而大新闻,就像是婴儿,在没有功能科仪器之前,大多数情况下,只有生下来,才知道是男是女。

    老张以为“推举”这件事情只有两个庞然大物各自摇旗呐喊,要不是李奉诫快马加鞭从洛阳赶过来,他差点就信了。

    贞观十二年,在崔弘道千叮咛万嘱咐俩闺女一定要好好呆在沔州不要乱跑的时候,李奉诫和李德胜各自汇总了长安和洛阳的官方消息,面瘫一样地看着同样面瘫的张德。

    “所以说,除‘忠义社’外,长安洛阳勋贵结社而动,皆欲谋划‘推举’一事?”

    “是,柴令武带着一帮关陇老世族,常以‘先登社’之号行事。关陇老世族中,多有子弟入伙,气焰相当嚣张。”

    “除‘先登社’之外,其余结社子弟,也多是以跟脚划分。甚么‘北都社’、‘西秦社’、‘渤海社’……林林总总,不下三十。”

    老张一脸的懵逼,原先模仿“忠义社”的就不少,这一回,大概是受了刺激,搞不好还受了指使,全都琢磨着闹点事情出来。

    而且更加微妙的是,李董特么的就没扑火的意思。还跟长孙无忌在宰辅级会议上开玩笑,说最近年轻同志们的忠君爱国热情,相当高涨嘛。

    “哥哥,洛阳最近消息传的厉害,不过有一事,倒是蹊跷。”

    李奉诫突然眉头微皱,“这消息,是洛阳宫传出来的。”

    “如何蹊跷?”

    “有小黄门说,洛阳宫副监刘秋道,有一次喝醉了跟他讲……”

    喂喂喂,这很显然不科学啊。“有一次老爷子喝醉了跟我说”这种套路太明显了吧。

    可老张又不得不承认,一个小黄门既然有胆子说出来,显然这是个烟雾弹。烟雾弹真真假假扑朔迷离,谁能去芜存菁去假存真,谁就能捡便宜。

    当然,扔烟雾弹出来的,肯定不会亏。

    “说甚?”

    “听闻侍中提有新策,欲为‘推举’新制举人科。依照糖市、铜市旧例,由操持‘产本’之家,及地方共同推举。若推举成功,则以‘举人’之身为制吏。”

    这特么……

    老张久久说不出话来。

    魏征这个人,他毕竟是做过洗马的,洗马能洗好,洗车一定也能洗好。

    老子把“举人”这个名字换成“人民代表”行不行?不行?换成“议员”形不成?也不行?

    那老子没话说了。

    “……”

    一时间无话可说的老张,眼睛眨巴了好久,老李和小李一起跟着眨巴眼。

    没办法,傻眼啊。

    原本准备黑一把李董,跟李董过过招。

    可特么李董和五姓七望很牛逼啊,上来就是要自残的架势,反倒是让老张准备了几百万斤白糖准备喂狗……

    这特么……这特么还要不要打压糖价,让内府血本无归?

    这尼玛……选择困难症犯了。

    “哥哥,眼下……眼下这事情,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啊。”

    “是啊,出乎意料。”

    但不管怎么说,中央和地方居然一起联合作死,他是看不明白啊。李董就这么自信?五姓七望这些个体户就这么自信?市场上可是有看不见的手诶。人性中看不见的手那就更多了。

    而涉及到权力结构,那些看不见的手,全特么是躲藏在黑夜中的。

    全是黑手,从无例外。

    “照理说,此事于我等而言,倒是大有裨益。可……可总觉得……”

    老李摸了摸心口,扑通扑通跳的厉害,“不踏实啊。”

    是啊,不踏实啊。

    老张看了一眼不踏实的老李,难道他就踏实了吗?作为一条为了小霸王学习机而奋斗的工科狗,老张本以为这一切都是自己努力得来的。

    可李皇帝和山东个体户们很嚣张啊,上来就怒吼:谁敢上来老子就自杀!

    作为一个拦路抢劫拎着砍刀的犯罪分子,老张很惭愧:这世道,怎么就看不懂了呢?我也很为难,我也很绝望啊。

    “哥哥,眼下怎么办?”

    “怎么办?”

    老张很想说凉拌的,但咬咬牙,对李奉诫道:“洛阳不是要兴学吗?趁此机会,借一借这两家的东风,先办学。”

    反正没事可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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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争

    “喜事喜事,长安传来消息,要设盐业司,河北道黜置大使原是临时之职,魏侍中提拟设各道布政大使,盐业司归属各道布政大使差遣。”

    “甚个喜事!狗屁!”

    “魏征这老犬,咬人倒是厉害!”

    有人叫嚣有人报喜,那些眉目欢喜的拍手大叫:“你们这些夯货,俺还不曾说完,且听着。”

    “听个甚么?”

    “如今沙州西州伊州缺粮,甘凉调拨也是辛苦,总之还是要关陇中原的米粮。如今魏侍中的意思,是让粮商自筹骡马,得长安‘开拔’印鉴,将米粮运至西域。抵达西域之后,再由朝廷衙署清点,以青海盐‘产本’交付。有了青海盐‘产本’,就能从青海拿盐。”

    “拿了盐,能在长安发卖吗?”

    “这……这个倒是没打听到。”

    “那有个屁用,老子要是拿了青海盐,偏是去漠北才能卖,卖个甚?卖给蛮子吗?啐,魏征语焉不详,当真狡诈。”

    “要不再去打探?洛阳宫副监王秋道这几日倒是爽快的很。”

    “能不爽快么?淮南几个阉货,凑了些没脑子的行脚商,正要争个推举名额呢。”

    “淮南人肯?”

    “怎么不肯?别说淮南人,换我我也肯。入娘的,要是推举得成,让老子扮狗也无妨。”

    “……”

    东都洛阳沸沸扬扬,到处都像是菜市场。淮南公主李葭的场子,最近也越发地热闹,更多的人跑来打听消息,以前还要拍公主马屁,吹吹牛逼,或者落拓之辈想着万一爬上公主的暖榻,成了驸马也是不错。

    可如今,两个公主都是有些抑郁,甚么风花雪月,都抵不上真金白银啊。

    “东乡汪于轼,乃是在野贤才,颇有经济之道,又善治《春秋》,可为举人。”

    “卖身求荣之辈,甚么贤才。这老畜原是西乡人,王世充尚在时,他卖了西乡本家求荣,委身王世充,改了本姓,投了东乡汪氏。这等老畜也为举人,不若让我家大黄也去做举人好了。”

    “呸!你家大黄是条狗!偏来闹事?”

    “东乡老畜还不如狗。”

    “聒噪,东乡要个举人缺额,是谁不重要!”

    “早说啊,要也可以,拿钱来。哼,东乡人想要去洛阳,也不是不可以。在座的都是拿了‘产本’的,三五百贯可换不来我等点头。再者,明府那边,也是要打点的。还有,若是得成举人,这日后有个甚么方便,还是白纸黑字讲清楚!”

    “这不是信不过我们东乡人?”

    “老子只信开元通宝,最多再信华润银元。”

    “莫要胡来,不过只是一样财货,除盐铁糖酒之外,还有好些财货,也需得力举人联络官民。今日我们东乡拿了糖业举人,明日也不是不能回报一个酒业举人……”

    “红口白牙谁没有?上下嘴皮碰一碰谁不会?白纸黑字,白纸黑字,白纸黑字……懂么?”

    河南道地方如今都得到了消息,朝廷和山东士族,貌似都支持设制吏举人,不但支持,还要推广,而且规模不小。

    消息刚刚传出,各地州县都忙的不可开交。斯文一些,不过是互相商量吵闹,但最终还是要有个章程。

    倘若凶暴一些的,那便不是一张嘴的事情。

    “曲阜子找死!”

    “邹县小儿待怎地!”

    “兖州盐业司也是尔等能争的?”

    “不知死活,难道你们就没打听过曲阜有甚跟脚么?”

    “休要聒噪!”

    据说是孔孟之乡,据说是儒家门庭,据说是仁义之地……

    嗤!

    “不好!十一郎中了一箭!”

    “十一郎,十一郎!”

    “杀才,和邹县狗拼了!”

    鲁城人表示日了狗,兖州的两帮智障在他们地头上玩了一次火并,关键问题在于,两帮智障都顶着“圣人后裔”在玩火。虽说本家都不承认这些智障是“圣人后裔”,可他们也没有阻止这种行为……

    太极宫的主人正在汇总消息,左右屯营的好汉毕恭毕敬,将情报呈上之后,又一问一答给主人解惑。

    “传侍中。”

    李董没废话,言简意赅。

    很快,魏征穿着常服就去了太极宫。

    “听玄成所言,果然如此。为争举人,世家地方皆无暇兼顾盐市分域。”

    “陛下。”

    魏征行礼之后,正色道,“依马宾王之策,西域米粮贩运,却可交由民间。除紧要军需,维持日常运转,可免征民夫脚力。山东巨商,多有未得糖市‘产本’之人,若能转运军粮而换盐市‘产本’,自可得利。”

    “青海盐好,却也贵。若能在山东行销,锦衣玉食之家,又岂会委屈自己?”李世民面无表情,然后眼皮耷拉着淡然道,“朕,不也是如此么?”

    针对这句话,魏征没有多说,但他接着道:“此事要紧之处,在于青海盐在何处行销。”

    “不错。”

    如果让商人有资格把青海盐在长安洛阳销售,那么别说运粮食到甘凉西域,就是运到天竺,这买卖也可以干。

    不过,坑就是挖在这里。拿到了青海盐,却未必能在膏腴之地发卖。但也不能是贫苦之地,需要一个折中的,可以接受的地区,让盐商有得赚,但也不能和太子糖那样暴利。

    “山东世家,多有马骡牲口,民夫脚力更是不缺。如今又有新式车马,如博陵崔氏,召集马骡数万,民夫十数万,亦非不可能之事。若能得青海盐行销,必铤而走险。”

    但是,魏征也清楚,这个政策一旦白纸黑字落实,那么朝廷就不能直接撕破脸耍赖,这涉及到朝廷的信用问题。

    “如果朕所料不错,只举人一事,山东人就要闹起来。”李世民说罢,竟是负手而立缓慢踱步,“能推举朝廷制吏而为己用,谁又能忍得住呢?难道清河崔氏,就是浑然一体,上下一心?突厥尚且分崩离析,清崔怕不能免俗罢?”

    这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自问自答。

    魏征虽然耳朵里听到的宛若呢喃,可心脏却是狂跳不止,只觉得背脊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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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政策空子

    山东的糟乱最终是要归于平静的,只是什么时候平静,用什么方式平静,不得而知。

    汉阳城中,长史张德也觉得这世道真是变了模样,不过洛阳的浑水,他如何也不会去趟。

    为了响应国家中央号召,安陆地区的名义上老大李恪,马不停蹄地在自己的地盘上搞“推举”。

    经过不懈的努力,一个举人名额,可以卖到八万贯的均价。

    “眼下也顾不得‘位卑’了,要的就是‘权重’啊。”

    老李感慨万千,安陆地区的怪象,简直让他大开眼界,比当年河北“羊吃人”还要来得滑稽。

    “区区一个制吏,就是这般喧哗。上品无寒士……呵,什么东西!”

    嘲弄归嘲弄,事情还得做。

    因为“经济之才”缺乏的缘故,地方士族也不是没有手段,“王学”不是官方在推么?那就砸钱,收买“王学”徒子徒孙。接着批个马甲,上去就是自己人。

    这乱糟糟的情况,连一向不动弹的土老财以及没地位的地方大商户,也偷偷摸摸地浑水摸鱼。

    万一自己也弄个举人上去呢?

    如今洛阳新南市,简直就成了“推举”圣地。但凡有资格去做一回举人的,都准备努努力,将来跑到东都来做。

    虽说这不过是吏员,顶多从九品的小官,可“权重”相当大。他们就像是一只只筹码,赌博的主角不是它们,但没它们玩不转。

    “现在朝廷又出新政,由民间商户贩运米粮至西域,再由行军总管交付盐业‘产本’,凭‘产本’前往青海换取青海盐。不过侍中拟有章程,西域米粮所换盐业‘产本’,只可在楚地发卖。”

    “楚地如何划分?”

    “听说是江南道西部地域,彭蠡湖以西吧。”

    老张摸索了一下下巴,“有得赚,是个长久营生。只是,不如在两都利润丰厚。”

    “我有个兄弟。”

    老李突然咧嘴一笑,“如今在丹阳筹措了脚力,准备借下这一铺。”

    “丹阳?太远了吧。”

    “这些脚力,多是善耕作的农户,可不是寻常脚力。”

    “甚么意思?”

    一时间老张没听懂。

    “我那兄弟琢磨的,可不是甚么贩运米粮去西域。他准备在西域直接种地。”

    “……”

    眼下的西域,沙漠戈壁还没有一千多年后那么嚣张,绿洲数量是相当多的。可耕种地区,图伦碛南北都有不少。尤其是高昌故地,也就是西州伊州地区,真要是种豆麦,还真不亏。

    不过很显然,丹阳郡公的儿子,不可能真是为了那点豆麦瓜果,那玩意儿对丹阳郡公来说,就是个屁。

    “侍中所拟新政,莫非不要求米粮来源?”

    “正是。”

    李德胜满脸的羡慕,怎么能不羡慕呢?按照他兄弟的计划,显然是准备在西域屯田,直接就地产粮。

    这些粮食,可以直接跑去行军总管那里交换盐业“产本”。“产本”到手,立刻就能从丝路走甘凉,路过青海之时,弄一批盐直接就入关。

    关外搞不好还能和诸羌换上一批牛羊物资,到巴蜀出手牛羊,到长安被人“抢劫”一批青海盐,又恰好“捡到”一批意外之财,然后剩下的青海盐,就能很顺利地通过汉水云梦泽,直达汉阳码头。

    而汉阳这里,沔州长史跟竟陵县令关系不错……

    之前丹阳郡公又给竟陵县令帮了忙,加上血脉上更是父子关系,怎么地……也不能不给点面子吧?

    好吧,就算不给这个面子,怎么地丹阳郡公和卫国公关系糟糕,帮忙殴打一下卫国公的儿子,也不是不可以的吧。

    这就可以了。

    尼玛……

    老张心中暗骂:这李客师够奸的啊,这样的政策空子也钻?

    不过听上去相当的科学啊。

    光靠驻军来屯田,那还打不打仗了?让西域杂胡来帮忙屯田,到时候他们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喝点酒吃点猪肉就想跟希木叶尔人一起念一句“孔夫子阿克巴”,结果喝醉了砍错人,那怎么办?

    所以说,屯田也得根据牛顿第一定律啊。

    “这盐……咱们这里,怕是不会要吧。”

    肯定不会要啊,江汉平原这里,盐价相当的低,一般人还察觉不到。但实际上,因为张德的缘故,海州登莱沧州的海盐,规模相当大,只是比较隐蔽,主要消费人群,是石城钢铁厂、河口市舶司之流。

    民间一时半会儿,还沾不到这个光,享受不到这个福利。

    青海盐实际上的销路,还是存在的,华润系的外围,或者说下级经销商以及配套企业,还是有能力消费也有意愿消费。

    毕竟,发苦的盐巴,又有几个人爱吃?

    “还是有销路的。”

    张德琢磨了一番,“而且销量不会差,若是你那兄弟大赚,怕是又要闹出不少事情。”

    跟老李解释了一下汉阳第一纺织厂车间首席织女的工钱之后,李德胜眼睛眨巴了一下:“这工钱……比我俸禄还高啊。”

    老张拍了拍他的肩膀:“织女不同别处苦力,工钱不低,且又是女子,持家经营,用些青海盐给子女,也不算什么。”

    “沔州有多少织女来着?”

    回想起了这个数据,老李脸色一变,然后正色道:“不若我去寻李楚子,让他也准备人手,去沙州西州屯田算了。”

    “哈哈哈哈……”

    张德大笑,老李也是喟然一叹:“财帛动人心啊。”

    这光景,还没人知道丹阳郡公的套路。但这年头,并不缺乏市场调查的商人。在派出人手打听了江南道西部地区的食盐消费情况之后,很快又起了波澜。

    “若我为举人,大龙岭、孟德乡、云口津诸地富余青壮,一定联络起来,前往长安领了送粮差使,去西域换来盐业‘产本’!”

    “我宋氏若有人成为举人,在座各家各奉上华润银元一千!届时若得运量差使,盐业‘产本’按各家出力分摊,我宋氏分文不取!”

    “桃陵人要是能得举人,亦有后报……”

    到大朝会时,侍中魏征从马周那里弄来的新政,中书省表示同意,尚书省表示可以立即执行。民部更是抽调了度支司精干,随时准备验收一下承接西域粮秣运送业务的商家资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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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一个误会

    砰!

    左金吾卫东北角的坊内门寨被人斩了一刀,力道之大,竟然将门栓都斩成了两截。咣啷当,两截木料落在石砖地上,摔了一撮又一撮的木屑。

    “气煞吾也!”

    暴怒的汉子一身红袍,头冠因为愤怒而歪斜,拎着横刀的汉子气冲冲地拽开马车车门,上去之后,又狠狠地关上。

    嘭!

    马车门竟然外面被震下来几块装饰用的绿松石……

    “潞国公好大的脾气。”

    “方才是从宫中回来……”

    和左金吾卫所在西南坊对角线,侯君集眼下的府邸,就在东北坊。

    “尚书,汉阳送来的酒,已经窖藏好了。可要开一坛?”

    “取两坛来!”

    侯君集怒气未消,坐在中厅椅子上,一只手狠狠地攥着扶手,青筋暴出。另外一只手搁在桌子上,不断地拍着,拍了一会儿,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的茶具哗啦啦作响:“吾不如郭氏小儿耶!”

    作为西征大总管,侯君集原先的构想,就是以兵部尚书之位,拿下西域都护府的大都护头衔。

    照侯君集的判断,朝廷不可能直接就吃下西突厥,总得拖上几年。先设个西域都护府,效仿炎汉,往后蚕食鲸吞,自然是有章法。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侍中魏征用计,新政乃是以民力补贴军需。朝廷以前调拨物资支援前线,是需要征发民夫的。其中一部分民夫被征用,以税赋免除为交易。国家财政的消耗,很难控制量化。

    但这次不同,民间力量在长安拿到“开条”,也就是“开拨凭条”,就能自己组织力量,把粮食运送到指定地点。眼下主要目的地是陇右西域,纯消耗不产出的州县唯沙州、西州、伊州。

    原本三州也是有产出的,但因为战争,侯君集当初把能搜刮的都搜刮了干净。除西征大军要补贴之外,李思摩王祖贤之流,不可能让朝廷来开支,主要收益,就是战争的直接红利。

    于是又加剧了粮食的消耗,更何况李思摩准备拿西州作为丝路北线中转站,集结起来的驼队,有骆驼十数万,接近二十万头骆驼。其中半数是和华润系的大河工坊有干系,在大河工坊中有红利的家族,主要是以新贵为主,如长孙氏、尉迟氏、程氏、秦氏、薛氏、李氏、麦氏、何氏、张氏……

    这些主要经营丝路的家族,在“忠义社”内部自成一派,李奉诫也素来称之为“大河朋党”。

    侯君集当年眼光独到,虽然没敲到竹杠,但因侯文定故,借了儿子的光,加上种种原因,丝路重开之后,豳州人捞到的好处,倒也不差。

    硬要算起来,侯君集这个国公级的大佬,算个“大河派”的外围成员。

    可事情成败,往往一体两面。

    捞的盆满钵满的侯君集,在回京述职之后,于贞观十二年,正式转任吏部尚书。六部最贵,无过于吏部,不管外界还是他自己,都承认这是升官。

    可是,侯君集要的不是这个,这一次的西征,让侯君集开了眼界,原来打仗的好处,不仅仅是抢劫勒索。

    他想做西域都护府大都护,一次赚个够本!

    可惜,因他捞的太狠,李思摩一边跟他喝酒,一边把他怎么捞捞多少的状况,直接密奏李皇帝。

    只这一样,就绝了他西域都护府大都护的可能。

    李皇帝叫他来就说了两件事情:一,你管好吏部,朕要什么样的官,你给朕培养什么样的;二,西域的事情,让点机会给别人,比如程处弼、郭孝恪、薛仁贵、薛万彻……

    总之一句话,西域你别琢磨了,和你没关系。

    宫中唯唯诺诺的侯君集,只好灰溜溜地滚回家。一路走一路想,一路想一路想不通。他知道,在贞观皇帝底下,基本上没机会……

    程处弼算个甚么东西?无知小儿!

    郭孝恪算个甚么东西?张公谨的跟班,去贝州给清河崔氏做小妾的无胆废物!

    薛仁贵又算个屁!一个跟着张公谨儿子逛妓院的逢迎奴婢!

    薛万彻连张公谨都不如,玄武门时就该弄死他!

    豳州大混混脑子都要炸了,皇帝给这帮垃圾机会,也不给他?难道这次西征不是他的功劳吗?难道上次征讨吐谷浑他不努力吗?

    最重要的是,皇帝要说监视李靖,他没有照做吗?

    现在,却在他最想要功绩的那一刻,彻底绝了他的念想?

    李靖有灭突厥之功,张公谨有灭奚人契丹之业,他侯君集难道只能次次和追杀伏允一样,做些痛打落水狗的事业吗?

    他想不通,也不想想通,只是回家的时候,有个在东宫秀才身边跑腿的小吏,偶然听到了一些事情,就卖了个消息给他,然后换了一百贯华润飞票,愉快地去了。

    消息是禁中密对,告密的是个阿史那氏族人,称李思摩为叔父。

    事情在这里,打了个转转,变了味道。

    “嗝!”

    打了个嗝,酒气四溢的侯君集双目赤红,却头脑意外的清醒。他脑子转的飞快:那卖消息于我的小吏,乃是太子左庶子的佐吏,莫非杜正伦有意结交于我?

    很快他又想到:李思摩这条突厥狗,没想到暗地里敢咬我,必是受人指使……

    接着他有脑子一热:若无我死谏筹谋,焉有玄武门事成!如今,莫非是欲‘狡兔死走狗烹’?刘师立在岐州宛若守墓家奴,我不能沦落到他的地步。今后若不能因功进位,必为人所害。

    作为一个升官发财死老婆的有上进心男人,豳州大混混自己上位靠的就是不需要比别人厉害,只需要把别人拉下马,自己就能上马。

    如果自己不能够一直有功劳地位,那么像他一样的人,会不会把他从吏部尚书的位子上拉下来呢?

    就像萧瑀,就像王珪,就像裴寂……

    “明日朝会,不若和杜正伦攀谈几句,看看究竟。”

    照理说,以杜正伦的身份,是绝无可能来找他的,这无疑是自杀行为。可侯君集突然就觉得,说不定有戏呢?

    

第四十三章 放大的误会

    “大兄,即为应城令,不去安陆拜见吴王,怎地要去沔州,见那张德?”

    “你久在沂源,不大知晓为兄在京中的友朋。张操之乃为兄所敬之人,前来安州为吴王驱策,亦有其举荐之功。大人虽为吏部尚书,这光景,还是要避嫌。”

    坦然自若的侯文定笑了笑,“原本还想前往居庸关,再现曾伯祖勇武智计,如今么,也要代天子牧民,做个地方官。”

    侯氏相当有影响力的一个,就是当年居庸起家的侯龙恩,较之侯文定的曾祖侯植,当年西魏时,还是侯龙恩这一脉更加厉害。

    “若非伯父召唤,文远如今也只想呆在老家务农。”

    抿了抿嘴的侯文远低着头,显得有些惭愧。

    “也不知怎地,大人今年招来好些侯氏子,有些前去山东谋生的,如今都招了过来,再续血缘。”

    说到这里,兄弟二人都是有些静默。这样的动作,哪怕是老实人侯文定,也觉得大有深意,而且大为不妥。

    和张公谨不同,侯氏跟脚不浅,在哪里都能顶着祖宗名号“招摇撞骗”,混碗饭吃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然而江水张氏有些粗鄙,更是寒门,若非张公谨发迹,只怕也就是个江阴地主,三代不上台面。

    “大兄,伯父此举,我总觉不妥……”

    侯文远依然低着头,小声地说着。

    然而侯文定也是这样认为的,叹了口气:“可是,你我终不能说大人甚么。且去张操之那里问询一番,兴许,能有个说道。”

    从安陆搭船,顺涢水治下,到云梦县就能换乘车马,再走半天,就能到应城。在应城请了同僚吃饭,见面会一过,便又顺着富水,搭乘小川直下,又再次借道涢水,然后进入汉水。

    侯文定还没到汉阳,张德就收到了不少长安的消息。让他不解的是,这一回东宫居然有人可以从长安城西华润号兑出两万贯。用的还是华润飞票,不管是印鉴、暗号、夹层、油墨还是柜面留底编码,居然都不曾出差错。

    东宫有多少家底,别人或许不太清楚,但张德还是能知道的。眼下的东宫,小的进项不是没有,但都是鸡零狗碎,正经的大营生,不是转到内府名下就是交由长孙皇后操持。

    原本的东宫福利“太子糖”,眼下就是长孙皇后一手掌控,马周几次交涉,都被推了回来。

    若非无法叩阕骂娘,马周真的很想跑去太极宫拿绳子上吊。不过他也清楚,逼长孙皇后是无脑行径,他要是敢上吊,皇帝就干拉他的脚,让他死的快一点。

    那两万贯华润飞票查验之后,已经知道了当初存柜之人乃是侯氏沂源分支子弟。这一查,让老张觉得大有问题,东宫的人来拿钱,而且是两万贯,居然是当初侯氏存的。

    这特么是要出鬼!

    马不停蹄,这一回老张也没去叫老李过来,而是径直跑去竟陵县,找到李德胜,跟他说了此事。

    “侯君集不会如此无知,冒险交结东宫吧?”

    老李眉头紧皱,吏部尚书要是和东宫走得近,什么狗屁事情都会冒出来。李皇帝什么没玩过?李皇帝连宰相都当过,什么官场猫腻不明白?

    吏部尚书,作为组织上不可或缺的节点,真要是和储君打的火热,皇帝必然要严惩。

    “皇帝能查到华润号的账吗?”

    “查不到。”

    “嘶……”

    老李作为一个人精,小心翼翼道:“这阵子,洛阳本就多事。皇帝拿白糖谋私利,如今又转头盐铁铜丝,可山东人只鼓着推举,却忘了要紧事情。若是反应过来,只怕闹的更大!”

    这一点老张也很清楚,现在山东人盯着举人名额,州县二级的举人算下来,位子绝对不少。六百军州要是安插一正二副,那就是小两千人。虽然不至于如此,可数目肯定逾千,到尘埃落定,这些举人,就要为本行业背书,跟流萤胡姬一般站街卖身。

    一个人一个嗓门,到那是,山东人在行业内发声,闹腾起来,比眼下和李皇帝打嘴仗更加凶残。

    说来也是奇葩,李承乾这个暖男跑去淮南道东巡,一年未归的确可怜,却也在山东人那里刷了脸。清河博陵荥阳洛阳南阳淮阳泗阳,崔氏分支都在李承乾这里走了过场,宛若考察一般。

    倘使李承乾要招商引资的话,他储君资格就是优质资产,而温润脾性就是优良投资环境。

    可以这么说,要不是打不过李世民,山东人现在就想把李承乾扶上马。

    而随着洛阳新南市成立,狄知逊成为首任新南市市监,山东士族大规模大力量的转型,一时间让河南道淮南道,跟油锅一般沸腾。

    这些囤积数百年的大世家,分分钟都能从地底挖出大量融化了的铜钱,还有埋在地窖中的银冬瓜。

    三百斤的银冬瓜,徐州房崔弘道就弄出来三四个,拿来投资海州船坞和海州码头。今年徐州最大头的收益,一是盐,二是奴隶,三是扶桑木料。

    淮南道南北要冲之地,崔弘道光接着保利营造行销家具,就能混的相当滋润,更别说还有见得光的收益。

    纷纷扰扰,也是各种唱腔,但都是为了争夺一口肉食。李承乾东巡亮了个相,固然有李皇帝的嫌弃摆烂,但何尝不是一种试探。

    山东士族的表演一丰富,流浪一年的李承乾,就被召回长安,然后在东宫做了个宅男太子。

    而同时进行的,就是西征凯旋之后,大总管侯君集交出君权,卸任兵部尚书一职,升任吏部尚书。

    如果没有君臣那场太极宫谈话,那么这次升职,将会是相当完美的履历。可惜,李皇帝就差明着和侯君集说西域诸事要交托给左骁卫这一派系。

    侯君集想要功业留名的可能性,在贞观十二年,正式掐死。

    而告密的李思摩,更是让他恨的牙痒痒。

    这是一个巧合,更是一个误会。它发端于贞观十年,但在贞观十二年结了果。太子左庶子觉得奇怪,山东士族觉得奇怪,侯君集觉得奇怪,但都因为李承乾,他们把这种奇怪,用了一种奇葩的思维,将它顺理成章。

    太子嘛,长远投资,可以理解。

    山东士族理解侯君集,侯君集理解山东士族,但此时此刻,都还不曾酝酿更深一层的合作。

    姑且说为合作罢!

    “杜公,散朝后潞国公寻你攀谈个甚么?怎地那般喜悦?”

    李承乾没心没肺地问着,还给亲自给杜正伦倒了一杯茶。

    杜秀才愣了一下,然后道:“侯尚书说同殿为臣,往后多关照。”

    “潞国公和张大郎交情也是不差啊。”

    暖男太子拍着手,“他家公子侯文定,可是曾为张大郎仗剑对敌过呢。”

    “竟有这般渊源?倒是莫逆交情。”

    “这是自然。”

    正说着,马周进来见了李承乾一面,他为这个太子当真是费心费力,见礼之后,他连忙道:“东宫文学院筹划妥当了,这几日‘王学’真传弟子将会抵达长安,届时殿下记得嘉勉几句。”

    “此事本王知晓,宾王无虑。”

    “那就好。”

    马周本来想说东宫怎么多了两万贯出来运作文学院,但一想杜正伦好歹是一门三秀才,门路肯定不差,所以也就没有多嘴。毕竟眼下马周主要工作已经不在东宫,这光景多嘴,有点探人跟脚的意思。

    而杜正伦一看马周提到文学院,连忙拱手道:“多谢马公奔走。”

    “小事尔。”

    马周笑了笑,摆摆手,然后道:“殿下,周告退。”

    “宾王慢走。”

    礼送马周离开,杜正伦心道:马宾王果然是殿下心腹,竟然为殿下奔走如斯,两万贯啊……两万贯得购买多少良田。

    也是开了眼界,又过了几日,有居庸侯氏祖庭子弟前来投献,这些人多是行走陇右,如今丝路重开,之前是跟着西征大军购换物资,然后倒买倒卖,加上蜀锦有一批在凉州交由李大亮分配,侯氏分支在高昌大赚了一笔。

    这几个侯氏子弟,乃是侯龙恩之后,离侯君集有些远了。所以倒也不是跑官,而是在东宫谋个榷场小吏的身份,倒也无伤大雅。

    此事别说惊动皇帝,连杜正伦都没有惊动。

    加上有些不知道跟脚的,只当侯氏都是豳州一脉,哪晓得还有恁多弯弯道道。

    等到洛阳推举一事如火如荼之际,作为榷场市易令史的几个侯氏子弟,自告奋勇前往洛阳赎买一批丝绸,用的是市价,只是东宫账面无钱,他们又用东宫信用,在华润号洛阳柜面借贷第一批货款。

    丝绸从京洛板轨直达长安,只一日,就交给了城西胡商,提价半成,净赚六百贯。

    而第一批货款在华润号的借贷,则是在长安柜面销帐,可以说是神不知鬼不觉,根本没人知道还有这种操作。

    因为这种操作,往往都是华润系内部才允许,对外从未开过口。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这些居庸侯氏的的确确算是华润系的。不仅有承包凉州顺丰号的,且李思摩的驼队,居庸侯氏还占了两千五百头骆驼,可以说是华润系中,商人这个团体中,相当有话语权的一支,和当年长安城西那些被裹挟的无权商人大不相同。

    “七郎有点大材小用啊,这几日榷场市易入账,都在六百贯以上,算下来,这个月能有一万贯进账。东宫用度总算是缓一缓了。”

    “杜公说笑,下走止一买卖小吏,何来大材小用一说。唯牢记安守本分罢了。”

    侯七拱手低头,诚惶诚恐地说道。

    “你能为殿下分忧,其心可嘉啊。今年东宫的用度,至今拖欠为给,连东宫幕僚俸禄,都卡了两月。唉……”

    听到杜正伦的吐槽抱怨,侯七只是低头不语,却也不敢在此事上言语。

    “你安心做事,殿下会记得你们功劳的。”

    “下走不敢言功,能为殿下做事,荣幸之至。”

    等杜正伦走后,侯七这才抬起头来,有些奇怪:“左庶子怎么突然来寻我?莫非是有什么事情?”

    到春耕结束,东宫所属草场开始布置新年青料塔时,突然有人来查东宫的账目。那些御用计吏查了一番账目,也不曾多说什么,便回宫复命。

    “可有甚么蹊跷?”

    “回陛下,并无不妥之处,账目无甚有疑之处。”

    “嗯,那就好。下去吧。”

    “臣等告退。”

    而此时,杜正伦听说皇帝突击查东宫账目,吓的脸色发白,等到事情似乎没什么波澜,这才一颗心又放了回去。

    但这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让杜正伦觉得大为不妥。

    又隔了几日,皇帝突然派了民部度支郎率众再来查账,民部的人抱走了账本,隔了一天,又把账本还了回来。

    还是没什么大问题。

    到了“王学”真传弟子从辽东返回长安,李承乾的东宫文学院还没招待,就听说这些王孝通老爷子的弟子,又被皇帝找了过去。

    杜正伦有个感觉,皇帝会找东宫麻烦。

    果不其然,没几天,“王学”真传弟子们,带着人手又来查账。

    到这光景,终于有人出声,说皇帝你不能这样做,三番两次两次三番,这是对储君的侮辱。

    说这句话的人,是侍中魏征。

    而因为魏征的发声,皇帝查东宫账目的事情,满朝都知道了个清清楚楚,不但长安人知道,洛阳人也知道了。

    山东士族顿时觉得奇怪,清河崔氏武城人连忙派人来打探消息。

    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居庸侯氏先行一步,到荥阳找上一支崔氏分支,说是有一批河南丝绸想要采购,不过要到地方上验货。

    因为侯氏采买山东丝绸最近批次非常多,而且量也不小,荥阳分支就介绍侯氏前往崔氏老家一趟。

    到了武城,侯氏面见了崔氏的外事大管家,三言两语,敲定了一批大买卖,乃是两万多匹的绢布,要发往长安。

    而城西市场内,胡商们已经等着这批货,不仅仅有胡商等着,还有“王学”真传弟子们等着……

    

第四十四章 这他娘的

    “王学”真传是算学家,但不是智障。早在从辽东返回之际,王孝通老爷子就千叮咛万嘱咐,公事可以公办,但公私相搅,直接装瞎。

    学生们在西市等着山东绢布的根本原因,是想知道,这个侯七是什么来头。他怎么就想到给东宫做假账,然后偷偷刷钱的……

    东宫文学院开支没奇怪的地方,东宫榷场收益也没奇怪的地方。但隐藏在这些平平无奇治下的,却是同一批武城丝绸卖了几回,打散之后瞧着不多,可实际上累加起来,两个多月刷了两万多贯。

    而东宫账面结余只有几百贯的原因,那就是文学院采买宣纸同样打散了刷,刷的同时,这些宣纸的用处是印刷,而东宫还专门委托了某个印刷局做石版印刷。

    印刷品生产是个动态过程,就算查出有问题,那就直接一次刷个够,补上被人怀疑的缺额就是。

    侯七是个人才,这是“王学”子弟一致认可的。

    同时,“王学”真传弟子们也很清楚,这里头水有点混,搞不好跟储君之位有干系。虽然查到了问题所在,但他们没有深入,只和民部度支司一样回报,明哲保身才是王道。

    踩着东宫上位,他们想都没想过,这事儿在回京之前,先生早就提点过了。

    事不过三,东宫的账目风波,就到此为止。皇帝即便还有怀疑,那都是以后的事情,眼下是无论如何不能继续下去。

    “侯七,汝为东宫一佐吏,实乃大材小用啊。”

    西市,最近追涨绢布行情的“王学”子弟也在城西拿了一个铺面,却也不做销售,就是个对外仓库,屯了一些绢布追涨。

    “诸位高才取笑,某粗鄙野人,何堪此等之言?”

    侯七淡然自若的模样,让“王学”子弟都是呵呵一笑。

    却见一人笑道:“侯七,你骗得过别人,却骗不得我等。辽东时,我同侯文定乃是同学,你也姓侯,莫非是侯氏子弟?”

    原本是戏言,侯七却是脸色一变。这状况让“王学”弟子们都是面面相觑,如何没想到,竟然遇到了这种事情!

    “这……”

    麻爪的不是侯七,“王学”真传弟子们同样知道出岔子了。如果仅仅是侯七本事大,倒也没什么。可偏偏眼下一句话问出了坑来,那屁股底下一片黄,不是屎也是屎!

    “师兄,这如何是好?”

    师兄弟们脸色难看,看侯七更是跟看仇人一样。

    聪明反被聪明误,一人长叹一口气:“还是装不知就是,若这侯七攀咬,咬死抵赖就是。”

    “也只有如此。”

    那侯七却是目光闪烁,沉声道:“诸位不愧是‘王学’高才,片刻之间,竟然揣摩出这般多的跟脚。既然如此,某也只当和诸位不曾见过,所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侯某告辞。”

    “请。”

    众人等他离开,却见侯七笑了笑:“不过……倒也不是不可以做笔买卖,反正这开元通宝,也不曾讲究善恶对错,诸位,可是如此?”

    “王学”真传弟子们脸色一变,话是这么说,可想要让他们兜底,那是玩玩不能的。

    不过侯七却是道:“某虽为东宫一小吏,不过在洛阳长安,亦可借东宫之名,借贷数十万。便是华润号中,亦有数万贯进出,某断定,这几月绢布价格当大涨,诸位既然在西市盘下铺面却只为仓库营生,也是英雄所见略同……”

    王孝通的学生们数学不差,一顷地产多少桑多少丝,实地走一遭,就能估算个七七八八。今年的物流行多少价钱,空船率空仓率是多少,也是稍稍盘问就能知晓。可以说,只要数学不太差,十来个学生,就能将河南道淮南道的某一大宗货物的行情,盘的了如指掌。

    这些辽东来的学生,靠的是数据,但侯七靠的是嗅觉。

    各有优劣,合则两利……

    东宫账目风波似乎就平淡了下去,可在沔州汉阳城中。张德终于拿到了消息,愣了半天年之后,只说了一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真是没说错啊。”

    这年头的消息迟滞的厉害,侯七先以东宫榷场名义从几十个钱庄举债,借着侯氏配合一起以洛阳为中心,将淮南道河南道多出来的绢布丝绸定下。因为绢布成型需要时间,小门小户可能一匹布要一个月多点才能出来,但有世家豪门通过购买织机,建造先进的缫丝厂,一天就能出几十匹布。

    但不管怎么说,因为化整为零,洛阳绢布市场暂时还是平稳的,可实际上大量的绢布,已经被控制。过了一个月,长安就开始传出消息,今年河南道桑麻减产,生丝似有不足。

    此时,长安的绢布价格依然平稳。不过已经有长安土豪开始想要囤货,胡商们想要从主人那里再进一些丝绸,却发现不够。

    又过半个月,消息又是一变,有人说河水不宁,冲毁桑田若干,淮水大涨,苏丝难入洛阳。

    尽管长安到洛阳就是一天的光景,但消息传的有板有眼,加上苏丝入洛阳本就是定时定点,总有空窗期和繁忙期,可掐着时间,给人产生的错觉就是苏丝似乎真的没有入洛阳。

    到这时,长安绢布大涨,洛阳小涨三十文,居然还有人把洛阳的绢布连夜拿到长安来卖。

    这光景,连坊市内的小老百姓也觉得这绢布似乎真的不太好买,两京的气氛,就有一种今天不卖绢布过年少做衣服的错觉。

    “呼!”

    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东宫榷场,有胡商跑来拿货,侯七淡然道:“老客,说好的,咱们按时价来结账。”

    “唉,结账结账。谁能想到绢布竟然行情大涨!”

    “是啊,谁知道呢,天灾**的,没个准。”

    此时感觉到有问题的人不少,其中就有杜正仪,只是这光景也没什么好说的。事情一旦闹出来,东宫直接洗成白地都算好的。他找到侯七,只说了一句:“侯七,你……你大材小用了啊。”

    哄抬物价这件事情跟东宫没太大关系,而侯七也不是直接拿东宫的名头去玩,而是东宫榷场。

    钱庄认钱不认人,收不回钱,那自然找东宫闹。但既然收回了钱,那自然也是乐得清静,不会再去寻衅,更不会反咬一口。

    “左庶子谬赞。”

    侯七恭恭敬敬,让杜正仪半点话说不出来。

    他兄长发配交州,皇帝以杜氏秀才门庭故,又让杜氏的人出来占坑,算得上是不错了。

    可惜,杜正仪数学不好……

    “听闻城东权贵,多有囤积绢布,侯七啊……这绢布……”

    “物价有涨有跌,正常。”

    侯七依然是毕恭毕敬的模样,只是那内敛的目光之中,满是傲然。便是太子左庶子当面,也不曾弱了半点气势,哪里像个温吞小吏。

    “哄抬物价囤积居奇不算什么新玩意儿,可这一眨眼功夫,就把锅甩给了接盘的城东权贵,也真是不怕得罪人。”

    张德感慨之余,又不得不承认,东宫这个侯七玩的确实漂亮,他以东宫榷场去套现,别人看重的不是你东宫榷场,而是东宫。信用是难以描述捉摸不定的,但东宫二字,在钱庄这里,它就是值数十万贯上百万贯。

    你敢借我就敢给,不怕你赖账。

    东宫赖账毁的可不仅仅是东宫信用,李承乾没这个概念,杜正仪却被底下人给耍了。侯七前期做帐给东宫带来的好处,使得杜正仪一时不察,就被侯七玩了把大的。可这光景杜正仪敢掀桌吗?不敢,掀桌就是用人不明,下场比他本家老哥杜正伦还要惨。

    囤货的本钱是空手套白狼弄来的,数据分析时间差原本靠感觉后来却有王孝通老爷子的那几个学生,这年头,已经算得上精准。

    加上河南人本来就是要搞事,闹不好还在推波助澜,长安城东权贵的钱,这一铺被坑的不在少数。

    而朝廷出来稳定物价,最后还要弄几个标本,谁手中攥着绢布,谁就是标本!

    问迹不问心,这是上哪儿都能说得通的道理。长安城东某些权贵手中攥着绢布还想抬一抬,不管迹象还是心思,都要遭受收割。

    而化整为零的东宫榷场,虽然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觉,但这个锅,如何都背不到他们身上去。

    河南道淮南道的绢布,不敢说全部砸在长安城东权贵手中,但至少,这是一次非常漂亮的收割,尽管手法原始却又粗糙,但依然是漂亮的。

    “侯君集血脉祖庭,竟然还有这等人才!”

    竟陵县委书记震惊之余,更是看着老张,“那侯文定,不会也是扮猪吃虎吧?”

    “啧,侯文定是个爽直之人,纵然有此本领,却也不会这般做。他和侯君集简直不像是父子。”

    “万一是个能蛰伏数十年的王莽呢?”

    “那侯君集算什么?”

    老张横了一眼老李,然后道:“这次……怎么说呢。”

    是啊,怎么说呢。就像是山东人和关西人打了一场仗,山东人偷袭,关西人贪功冒进,里面还有个侯七这样的强悍内奸,于是一波被人收了人头。

    几年家底被掏空,恐怕不会是一户两户的事情。

    “长史,长安飞报。”

    “噢,拿来。”

    二人正说着,堂外有人呼唤,不多时,就有信笺送到了张德手中。

    “甚么?”

    老李问道。

    看着飞报中的内容,张德愣了半天,扭头看着李德胜:“温彦博死了。”

    “他重病有两年了吧,拖到现在才死,不错了。”

    当时大家都以为这是被权万纪喷成重病的,但长安大夫续命技术不错,温大临拖到贞观十二年都还有气。

    可没想到,眼下却是死了。

    “呃……操之,你这神情,只怕还有秘辛?”

    老张点点头,将飞报递给老李:“你自己看。”

    李德胜扫了一眼,半晌,嘴角一抽:“入……入娘的……这个温挺,怕是爵位不保啊。”

    能让二人感慨的,显然事情不小。

    实际上,温彦博兴许本身就挺不过去了,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温挺拿了温氏的家底,带头去炒绢布,前头不是没赚,但就像一千多年后炒股炒成股东一样,最后大量的山东绢布,落在了温挺这般的长安城东权贵手中。

    温挺手中攥着多少绢布呢?

    价值三十万贯。

    不仅仅是温彦博一家的家底,还有温氏同族的投献之资。不错,这年头绢布是可以当钱来用,但眼下绢布在长安的价格,除了已经炒不动的因素之外,朝廷一次投入市场的绢布,直接将长安绢布价钱拦腰一刀。

    以前一批绢可以买一推车煤饼,现在只能买半车……

    别说温彦博病重弥留,就算是中气十足,只怕也要被活活气死。

    “这他娘的……”

    老张老李都是感慨万千,觉得头皮发麻。

    曾几何时,东宫对财货都是捉襟见肘成天唉声叹气,可眼下,虽然也唉声叹气,然而太子左庶子唉声叹气的原因是……钱太多了。太多了。

    多的让杜正仪想要辞职,可又不敢。

    侯七将这笔钱打散,基本都是存底华润号这样的柜面。还有大量的钱,则是购入了城东不少田地房产。如温氏,原本在城东有三十余处宅院,其中像样一些的,能开门对街的房产,十余处被拿下。

    东宫账面上记录的,不过是长安县有房屋几间,租赁给谁谁谁。

    至于这个谁谁谁为什么租,鬼知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太子幕僚们对于吃租子,很是感兴趣,至少旱涝保丰收不是?然而李承乾对此一无所知,他连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一堆房产都不清楚,何况租子收多少怎么收。

    贞观十二年,东宫幕僚多了一项新的福利……分房子。

    账面上来看,这些房子是储君体恤幕僚。可幕僚们能住多少间房子?实际上这些幕僚都成了二房东,账目压根就不入东宫的账目……

    “这他娘的……”

    老李和老张两人没多久有打听到了消息,继续骂娘。

    

第四十五章 奇人奇事

    要不是“忠义社”门路广关系深,终于查到侯七的跟脚,要不然老张还以为这货是哪位金融口的老爷穿越呢。

    这他娘的……

    “给我来点凉茶。”

    老李跑到临漳山,骑马来的,累的半死,咕咚咕咚咕咚灌了一气,这才拍着肚皮抚胸长叹,“说来你不信,这是个奇人之后。”

    “什么来头?”

    “他是过继给居庸侯氏的,以排行行走,故多称侯七。本名侯朔,字五方。”

    五方?外号“嫩牛”?擅使一套蛋黄酱,生菜面皮娴熟,很好吃?

    张德一脸的别扭:“这名字不是很好么?怎么拿排行行走。”

    “奇人之后,总有奇事吧。他本来是可以做官的,卢氏还举荐过他,说是通五经善六艺,乃不可多得贤才。你可记得曹夫子那个弟子?就是卢……卢……”

    “卢照邻。”

    “对,卢照邻曾在他那里学过诗。”

    你特么逗我?

    一看老张一脸的懵逼,李德胜也是摊摊手:“卢照邻聪慧非常,堪称祥瑞。我听到消息的时候,也是和你这般神色。只是,这是真的。”

    “……”

    好吧,小朋友爱吃嫩牛五方不是什么大错。

    “侯朔生父乃是蜀中人……”

    “等等!”

    老张这时候都快炸了,你特么一个居庸侯氏的继子,老家特么是魏城?

    张德瞪圆了一双狗眼:“一个在蜀地,一个在幽冀,两地差了何止千里,你跟我说他是从蜀中过继到居庸去的?”

    “嗯。”

    嗯你个头啊嗯!

    老子江水张氏就算分了南北两支,可车马舟船也就是十天半个月的脚程啊。这也太恐怖了吧,跨度这么大!

    “侯朔生父乃是前隋奇人侯白遗腹子。”

    “侯白?可是那个……就是那个‘脑子进水’侯君素?”

    “嗯,就是他。”

    “……”

    那确实是奇人之后。

    老张上辈子,全中国说人办事没脑子,大约开口就是“你脑子进水了吧”。而这个脑袋进水这种吐槽,隋朝就有了。

    从江阴跑来长安那年,江东也不是没有人吐槽江水张氏,在李建成优势很大的时候跑去长安投靠秦王家的帅哥张叔叔。比如会稽钱氏,逮着机会就在那里吐槽“张氏子脑袋进水”,结果万万没想到的是,李建成带着李元吉,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打出了gg。

    侯白不仅仅是个东方朔式的人物,他还有东方朔式的才能,而且权力欲极低。他跟杨素牛弘的关系极好,连杨坚都赏识他,硬塞了一个五品俸禄让他领。

    结果倒霉就倒霉在这里,领了物品俸禄一个月出头,他就死了……

    这是一个敢拿杨素牛弘下班开涮成“牛羊下来”的逗逼,但确实有才。能提高一个朝代快乐值的人,绝对是人才。

    侯朔生父作为遗腹子,一开始也确实是生活在魏地老家,可他母亲二婚,就跟着蜀中做官的老公一起去了巴蜀。后来天下反复,魏郡侯氏又有了点本钱,就又让侯朔胜负回了河北。

    到河北后,侯朔生父水土不服病故,为了谋个好出生,就过继到了居庸侯氏一个老兵那里。那老兵运气说好不好说坏不坏,反正李客师在幽州做事,他没赶上,张公谨在定襄捞钱,他还是没赶上。

    连带着侯朔也就磨蹭了好些年,这才因为侯君集这一支豳州老流氓彻底发迹,才又随大流去了长安。

    早先侯七倒也不算太过拔尖,只是到陇右时,侯君集西征捞钱,需要有人帮忙做账不说,还需要有人帮他把持新产。

    那些长安老吏,侯君集是一个都信不过。长安计吏更不用说,当时已经“王学”渐起,容不得老派算学反应,加上武氏女又很是“嚣张”了一把,顿时让豳州大流氓下定决心,要找一个优秀的新派算学心腹。

    天随人愿,侯七当年在河北,还真是赶上了学习的好时候。他虽然并非王孝通座下听讲之人,可薛大鼎在沧州时,卢氏被李德胜作为引子狠狠地坑了一把,也就是那时候起,十分低调的侯七,在河北多出学习,石城钢铁厂草创之时,第一次在王孝通的弟子周围学习。

    “所以此人跟薛使君、跟我、跟你、跟王太史……也算是颇有渊源?”

    “正是如此。”

    一脸懵逼的老张顿时纠结了,“这厮当真手段了得,怕是在东宫早晚要上位。”

    “谁说不是?眼下流外官转为流内,也不是没有手法。内宦且不去说,便是这两年漕运、海运、新军、军器……倘使是个上派无能之辈,到了地头,两眼一抹黑,甚么都不懂。亏的只是朝廷,朝廷如何敢让这等废物上任?若是六部清闲官,受父荫也就罢了,可自贞观朝来,国家用钱日巨,恼了宰辅皇帝勋贵世家,死无葬身之地不过是瞬息之事。”

    新生事物诞生之后,有沉渣泛起,也有精华上浮。人精们受了磨难苦处,在这夹缝中用不可替换的姿态,终于挣扎了一条上升通道出来,于是硬生生地撕开了一个口子,使得“吏员”虽小,却也不可或缺。

    地方主官原本就要依靠幕僚吏员,治国首要“吏治”,便是如此。何况新增的岗位和原先大为不同,需要更多的“知识”和“技术”,才能承担这个岗位富余的使命及权力。

    侯七虽是榷场一令史,却因为其“知识”和“技术”,恰到好处地“位卑而权重”。

    哪怕懵懂心大的暖男太子,这光景也不可能不知道,少了一只王珪一只杜正伦一只杜正仪,那都不算什么。

    但少了侯七,怕是东宫要出岔子哦。

    东宫流出来的蛛丝马迹,不可能让太极宫一无所知。既然账本上反应不出问题,李皇帝简单粗暴地派出了“万骑”,消息到手,依然没有数据,有的只是“车船店脚牙”的口碑消息。

    而城西胡商,山东织户,两者消息一汇总,李皇帝心里过一遍,大概就判断出来了一个问题:儿子那里有能人啊。

    在李皇帝以为新任吏部尚书会烧几把火的时候,却发现侯君集屁事也没干,整个一不添乱的姿态,连大朝会都是跟木头桩子一样。岔子不出,事情全干,堪称官僚楷模。

    跑官的风气还没形成,就因为“铁面无私”蔫了下去。

    这让李董觉得有点不科学,毕竟这世界上从没听说过不拿人事的人事部。再说了,派官帽子的太过清廉,有点让人不放心啊。

    于是李董就主动找上豳州大混混:“侯卿治吏倒是和治军之风大不相同啊。”

    “治军严苛,则士卒令行禁止,几经战阵,必能死不旋踵;官员佐吏非战阵军士,倘若严苛,必生怨忿阳奉阴违,反是不妥。臣为将可行险求胜,为尚书,当稳妥为上,不可剑走偏锋。”

    听到侯君集这样的回复,李董是很欣慰的,他不由得内心感慨:你这是在糊弄朕?

    一条为了功名能不顾一切的恶狗,居然假装自己是犬中柯基,这不是糊弄什么是糊弄?

    李董见多识广,什么风浪没见过,什么人物没见过?比侯君集脸皮厚的人,他见的多了。

    可吏部尚书都这样回复了,作为老板还能说什么?玩诛心那一套么?没意思。

    甩掉“天可汗”头衔,已经捡起“圣人可汗”帽子的李董,不屑玩这个,除非他快死了。

    李董原本要查的,是侯七和侯君集的关系。但怎么看侯白的孙子跟侯君集也没什么直接联系,顶多……顶多就是李董和洛阳宫监康德的关系。

    这算个甚?

    关于侯君集的个人作风问题,算是翻开了一页,到大朝会时,李董专门表扬了一下豳州大混混,顿时满朝文武好评如潮。

    不过下班之后,就有清水衙门的小官僚跑去东宫幕僚那里打听消息……

    “如海兄,如海兄,听说如海兄买了‘柳营’券?”

    “詹事府都买了,怎么,贾兄也想买一些?”

    “柳营”券是债券,但它归属于东宫文学院。而更加离奇的是,这个“柳营”是个球队的名称。而这个球队今年还有了自己的专属“球场”,举凡要和“柳营”队打一场的球队,都要额外支出一笔“营造费”。

    而这个“球场”如今扩建成“球馆”,在场地四周,不但建了馆舍,还建了阶梯观赛台。因为事涉东宫,所以用料相当扎实,前期投入非常大,所以“柳营”发了“柳营”券,目标人群都是住在城东的,连西市商户都不曾告知。

    六个点的利息,争着要拿下“柳营”券的底层官僚,拼着跟老婆娘家人先借点,也要卯足了劲。

    “不是不是,小弟倒不是想要‘柳营’券,小弟也是帮人打问。小弟中意的,是‘柳营’队今年的球票,如海兄在东宫人面广,听说东宫六支队伍有联票、季票?”

    “是有,不过卖不出去。国公家都不要,眼下詹事府还有一堆,怎么?贾兄你要?”

    “要。如海兄,如果能行个方便,这些联票、季票,都交给小弟怎么样?”

    “咦?贾兄是不是有门路?”

    “嘿嘿……”

    说着,二人到了一旁,抖了官袍,罩住了各自的手……

    半晌,官袍一抖,二人收了神色,那东宫幕僚微微一笑:“贾兄,那就有劳了。”

    “客气、客气……”

    别过之后,那贾姓官吏马不停蹄跑到城西,到了金城坊,找了一处胡人聚会的宅院,上前叫道:“诸位,‘持球’劲旅的球票,本官可是弄到手了。诸位最中意的‘柳营’季票,本官也有,不过这价钱嘛……”

    “贾大人,好说的,好说的。‘柳营’的票不好买,听说最近兴建球馆,近处的票,哪还有卖给我等的。前头听一个国公家的马夫说起,才知道还有这联票季票。”

    这原本都是边角处的位子,单独卖没办法次次有人要,可打包卖,又贵的要死。城东的权贵不需要这般麻烦,而寻常人家都不会花这个钱。

    蓝海市场得靠自己发掘啊。

    恰好城西那些有点钱又不算太有钱的胡商胡将又想找个由头往城东攀关系,于是一拍两合,倒是让两个官场小兵赚了一笔。

    长安下过一场小雨后,虽然“柳营”球馆还没建好,可比赛还是有的。“西秦社”凑出来的一支“持球”队伍名叫“霸王”,和“柳营”约了几回,都没有约成。这次终于成了,便是气势汹汹地带着人马到了灞水之畔的柳营球馆。

    这次比赛主持内外事宜的,乃是刚刚转岗太子詹事府令史的侯七,只见他在球馆外竖起数十个幡子,其中最大的两个幡子,乃是用石版印刷制成的“重装悍将”。分别是两支队伍中相当有名气的达阵先锋,各负竹甲,目露凶光……

    “侯令史,来了三个国公,还有五个公主……”

    “嗯,去和‘霸王’的人说一声,就说放开来打,要尽力尽兴。”

    “令史放心,今日仲裁乃是汉阳名宿,保证爽快!”

    “去吧。”

    “是。”

    

第四十六章 风物

    五庄观外道路越发便利,运作三年效果良好的顺丰号“赁车”业也发展了起来。专注长安些许事业的,也就是久不在朝堂行走的秦琼。他本不想操持俗物,但张德写信告诉他,要时常动动,方能健体延年,于是也就听了。

    “耶耶,快走啊,快上车啊。”

    穿着一身短袖凉衫的秦怀道远远地叫嚷着,秦琼素不爱用自家车马,多是让它们为妻子服务。自己时常邀着唐俭等老前辈,搭上“赁车”,摸二枚开元通宝,然后至朱雀街再递交一枚,往来城外乡野。

    “就来,就来!”

    巢氏大夫常驻一人在翼国公府邸别院,秦琼也时常泡些参茶,又跟着巢氏打些缓慢体术,倒是身体调理的不差,尽管多年厮杀的后遗症还是让他畏寒,不过说话的声音,却已经颇为爽朗。

    “国公,这里有几颗‘清凉丹’,若是觉得热,捏碎了抹些许在额头两鬓。”

    家庭医生巢氏很少用药,实际上巢元方一向不主张用药,他的后人也时常以“不药自愈”提醒自己。

    唯有重伤、濒死、抢救……巢氏才会用药,和江湖游医全然不同。

    “有劳巢先生,琼病体残躯,这些年多亏先生。”

    “当不得,若非国公血气悍勇,某也无能为力。”

    秦琼笑着点点头,也没有继续客气,和妻子挥挥手别过,“赁车”中早有唐俭等着。

    “快点快点,磨蹭个甚,你那婆娘有甚看的,快点!”

    老唐自从不做官,脾气直的很,掀开车窗就要狂拍车厢,“秦叔宝,你越发像个小娘了!”

    “茂约公……怎比我还急啊。”

    上了“赁车”,给了两枚铜钱,伴随一阵铃铛响,极为平整的水泥地上车厢缓缓而动,马蹄嘀嗒嘀嗒的声音,和在泥土地上,决然不同。

    “‘柳营’大战‘霸王’,老夫买中‘柳营’封顶十贯,去了晚了不是白买?跟南城赌棍有甚区别?”

    “茂约公买中十贯不算赌么?”

    “小赌怡情,你懂个甚。”

    到了朱雀街,递交一枚铜钱,马车继续前行,到了城东,接了虞世南,又转到春明大街,接了几个老汉,这才出了东城门,前往灞水之畔。

    “你这‘侍书’也去消遣,秘书监就是这么做事的?”

    老唐是个老年逗逼,一看褚遂良也上了马车,顿时笑的合不拢嘴,“你看看这位永兴县公,八十一了,也没几年活头,这才去灞水寻乐,你大好年华,怎能如老朽一般呢?长此以往,可堪干臣?”

    本来褚遂良就是跟着虞世南一起的,而且虞世南也帮他走了魏征门路,将来在中枢有侍中照拂,那日子还不是美滋滋?

    结果上了“赁车”才知道马车内已经有一窝老干部活动中心的常客,其中就有唐俭这个心理变态。

    “莒国公……”

    “说笑而已,当真作甚?无趣无趣,当真无趣。”

    不等褚遂良分辨,老唐直接给他塞了抹布,顿时让褚遂良憋的一口老血吞了回去。

    “‘持球’就是比马球痛快,啧啧,老夫在‘柳营’身上,可是买中十回中了七回,小赚小赚……诸位同僚,可有意跟老夫一起买中啊。”

    “听说‘霸王’队的边路甚是厉害,有个21号的,外号‘飞毛腿’,乃是‘西秦社’花了大钱,从沔州挖来的。”

    八十一岁的虞世南,居然还一本正经地掏出一本《竞技飞报》,“你看这身形,蜂腰猿臂,定是个持久耐跑之辈。”

    石版印刷的图像相当传神,唐俭瞄了一眼,同样从怀里摸出一本:“老兄这是甚么辰光的消息了?你看这新版说的,‘柳营’教头乃是沧州名宿,‘持球’兴发时,就已操练二三年。‘霸王’这里有个甚?那教头不过是个河西破落户,也就这21号有些难缠。”

    正说着,秦琼也道:“那边路21号跑的确实快,不但快,而且准。往往开球突袭,若无章法,无人能拦。‘柳营’中路高壮勇猛,臂膊甚长,却是慢了太多,追之不及,如之奈何?”

    “听秦叔宝的意思,你是买中‘霸王’了?”

    “咳……”

    秦琼轻咳一声,“‘柳营’从未遇过‘霸王’这等战法之敌,怕是要阴沟翻船。”

    “翻个鸟!赌一铺!”

    说着,唐俭解开钱袋,哗啦啦作响,里面全是华润银元。

    这边吵嚷嬉笑着,灞水之畔的馆场外,更是热闹沸腾。因糖兴起的糖渍山里红,如今随处可见叫卖的小贩。草把上插着一串串鲜红的糖葫芦,还有厉害的,更是拿不知道何处弄来的橘子瓣树莓果儿做了串,远远看去,极为诱人。

    “老客,要前座票么?”

    贼眉鼠眼的青皮缩着脑袋,瞅准了目标,然后压低了声音问道。

    被问的那人眼睛一亮:“你有票?”

    “有。”

    “几张?”

    “老客要几张?”

    “这个数。”

    那人伸出五指,在青皮面前晃了晃。

    “那前座只有两张,其余的都是高座,离得远。而且……老客,你知道的,这个价钱嘛……”

    “一贯!五张票!”

    “啧。”

    青皮咂咂嘴,转身就走。

    “哎,偏是走了怎地?”

    那青皮瞄了他一眼,“老客这般不厚道,俺不走,等着老客拿我作乐么?”

    “怎是作乐。往常你这等卖票,也不过是一百五十文,我一口气加了五十文,还待怎地?”

    “老客也说是往常了。可如今是往常么?‘柳营’对‘霸王’,没见南城赌馆都不敢开铺么?也就平康坊还开了买中,也不过是封顶十贯。”

    “那你说个价。”

    青皮舔舔嘴唇,似是下定决心了一般,抬头直愣愣地看着他:“二十贯。”

    “二十贯——”

    那人作势要拂袖而去,却见青皮岿然不动,顿时道:“好歹减个数。”

    “二十贯。”

    “二十贯换你五张纸,你这是抢劫!”

    “那算了。”

    “对嘛,正所谓……”

    “我卖别家去。”

    “……”

    好一会儿,那人摸索着五张票,这才咬牙切齿地到了一马车前,恨恨然道:“你道如何?我抬四倍价,那厮在我这价钱上面,再抬二十倍!”

    “好了好了,休要聒噪,停了车马,赶紧进场。长安令今天亲自带人巡场,热闹了他,说你寻衅市场,偏是有理说不清。”

    灞水之畔有专门的马栓,贴灞柳停靠的都是马车,用青砖贴了线,铺就煤渣,车把式多在这里聚集。有专门拣拾马粪的兼差夜香工,一次能贴补一贯多,马粪集中在道旁竹筒屋,也就是新制的公厕,这间竹筒屋一般也是由此夜香工承包,粪肥再转卖给长安附近的种地农户。

    贴着平整的车道,离灞水远的一侧则是排水渠,除作泄洪排涝作用,也灌溉灞水之畔的苗圃。苗圃多有大棚,大棚边上则是存马的地界,一个马桩一个号牌,凭号牌取马。这边存马的地界,多是驽马或者突厥敦马,河曲马漠北马也多,都不值钱,若要添一笔草料,要额外再贴十文。

    如金山追风或者新种河曲马,因马匹价格贵,多是不在这儿。这些马匹的主人,也不会让爱马在这儿扎堆,多是在馆场附近的马厩,精料不缺,花销不菲,不过多是不会缺这一贯五百文的。

    开场前早有戏台,除丑角滑稽戏之外,也有表演戏法的,还有用“送别三叠”唱法大合唱的,还有专门找来奇形怪状的人儿溜一圈,其中有个登州大高个,是长安城东人尽皆知的“巨无霸”,比尉迟恭还要高两个脑袋。

    便是有些好奇的,看到这“巨无霸”,就觉得几十文票钱值了,更别说还有只到膝盖的小人,憨态可掬甚是好玩。

    场地极大,两边竖着“风流门”,达阵线更是专门用红线标示。一丈高的“风流门”各有两根门柱,宽约两丈。

    “唉,那崔莺莺唱的甚,怎地还不下去。”

    “崔都知唱的是《垓下》,你这夯货懂个鸟。”

    “你懂?你懂怎么买中‘霸王’输了几十贯?”

    “不可理喻!”

    人头攒动之间,却多有长安令麾下的爪牙维持秩序,还有金吾卫的人,也算是捞个外快,一次能贴补几百文,只要无人生事,不但白捡一笔小钱,还白看一场竞赛。

    “十三郎,来一罐松子,匀我几颗阿月浑子可好?”

    “老客说笑,几颗开心果,有甚好说的?这是老客的松子,都开了口,咸香入味的紧。”

    哗啦啦收了十几个铜钱,卖干货的小郎又在别处转悠,时不时有人和他扯价,不过多半都能饶上几个开心果板栗之类。

    “啧,真想喝几口酒,唉,这怎地还不开场……”

    “嗳嗳嗳!九郎九郎,来一筒酸梅汤,大竹筒的!”

    “好嘞。”

    咣的一声,毛竹筒装好了一筒酸梅汤,送到了客人手中。以往在坊市只要两钱的玩意儿,这光景就要十个开元通宝。只是渴的厉害,没带水囊的水壶的,多半也是弄上一筒狂灌,到尽兴的时候,大部分都是喝了精光。

    当——

    一声钟响,又是一声“咣”,巨大的铜锣也是响了。

    “开场了!开场了!都他娘的坐下!说你娘的呢!前面的坐下!老子日你娘的,坐下,入娘的鳖……”

    “‘柳营’!‘柳营’!”

    “‘霸王’!‘霸王’——”

    伴随着一阵喧闹,震天响的欢呼声使得灞水之畔瞬间如火如荼。

    中央主席台,隔断分了几处,成了雅间,却又有锐士在侧盯着,更有弓手腰间箭囊露出十几支飞凫箭,鸟羽随风而动。

    “好!就是这股锐气,凭‘霸王’也想撼动‘柳营’?白日做梦!”

    唐俭拍着手,将丝袍一脱,然后冲着秦琼嚷嚷道,“秦叔宝!老夫‘柳营’今天吃你二十分啊——”

    

第四十七章 联系

    “东宫要新设衙署东海养济院?”

    “回陛下,储君言‘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故影从朝廷,效仿旧年恩典,以分君忧。”

    杜如晦说着,又拿出了一套数据,“这是东海骨螺捕捞、采集、养殖诸名册,今年能捕各色骨螺约六百万枚,能取‘骨紫’一石。”

    “骨紫”是紫色染料,在从焦油中提取粗苯胺之前,这是为数不多能固定紫色并且浆洗后还能保持色泽的染料。

    只是这种染料的提取相当麻烦,骨螺的螺肉和肠道结合部,才能有极少的一部分。要想染一条丝绸手帕,需要弄死一千四百颗大骨螺。想要染一条丝巾,那就是一万多颗骨螺。

    好在骨螺高产,且大唐漫长的海岸线,从来不缺这种东西。加上山东士族买通了华润号的航线,在扶桑也有许多定点渔港,骨螺除了螺肉风干做干货能卖钱,螺壳同样是不错的工艺品,粉碎后还能掺在饲料中。

    “克明,你的意思呢?”

    皇帝看着杜如晦,和房玄龄不一样,重病不死的杜如晦复出之后,行事作风大开大合全然不怕得罪人。马周这种东宫出身的幕僚都要夹着尾巴做人,杜如晦却一而再再而三在李承乾身上开口放话。

    可以这么说,暖男天子能从“东巡”中归来,没有朝中宰辅级人物撑腰,只怕不是一年的事情。

    “自当大力扶持!”

    声音洪亮的杜如晦还是削瘦,但是目光却一如既往的锐利,杜氏擎天柱可不是什么畏首畏尾之辈,当下道:“今各地新产举人奔走,为州县新锐,县令刺史倘使不知新产首尾,自可询问举人。百姓若有担忧,诸如桑田绝产、改稻为桑等,皆可由举人上下传递,不至官民对峙,酿成祸乱。如今东海养济院,可以之为贞观德政,传达中原,朝廷可免征其税,以资鼓励。”

    李世民冷静地看着杜如晦,但杜如晦还是和往常一样,低着头,躬身不语。

    这不得不说是缓解朝廷财政的办法,“养济院”这种形式,在秦孝公时就已经有了。但要以朝廷财政来支出,只能说给穷苦老人一口饭吃,不至于饿死,要想活的如何如何滋润,可能性不大。

    不过杜如晦的意思,是朝廷明文鼓励这种行为,不但口头表扬,还要有实质性的好处。

    比如免税,东海养济院维持的主要营生是海捕骨螺,这不是什么技术活。怕是花甲老人,也不过是一柄竹叉一个背篓,忙上个把时辰,就能满上一筐。但“骨紫”却是暴利中的暴利,一两“骨紫”一斤黄金都未必能换到。

    即便是李皇帝自己,他面见朝臣的常服,也多是明黄,朱紫都少。红色染料还算多种多样,只是着色不易,但是紫色染料,想要着色长久,相当困难。

    长孙无忌乃是国舅,也不过才十件不到紫袍,唯大事才着紫袍。紫衣虽多,却是用植物根茎榨出来的紫色汁水上色,浆洗十次以上就会褪色。

    “‘骨紫’稀少,何不交由将作监……”

    “陛下!”

    杜如晦猛地抬头,“不错,‘骨紫’稀少,朝廷何必与民争利?”

    “朕是与民争利吗?!”

    李世民猛地瞪圆双目,目光肃然盯着杜如晦。

    可惜杜如晦浑然不怕,依然大声道:“陛下若非与民争利,便是欲同太子争名!然则储君贤明,亦陛下圣明也。陛下当以此为戒!”

    “你!”

    争名?

    这话从来都是放在底下说的,然而杜天王却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若非是君臣问对,只有起居郎在一旁抄录,在大朝会上这样一句话,只怕当场就要炸锅。要么李皇帝认怂认错,要么杜如晦滚蛋。

    这次问对不欢而散,杜天王离开皇宫之后,大剌剌地乘上自家的马车,返回家中去了。

    而太极宫的主人,将手中做工精美的玻璃水杯,砸了个粉碎。

    到大朝会时,重臣多有建议效仿东宫“养济院”一事,政府可以免税减税鼓励民间类似组织。

    有人提出“恐为歹人谋私而结社”,但反驳的大臣直接就说可以派遣内宦监督。同时民部可以定是派遣度支司查账,还能让当地统军府随时突击检查是否结社谋私。

    侍中魏征觉得可以,秘书监也有人觉得这样不错,不但减少了政府支出,还能扩充官吏岗位。而且名声相当好听,绝对是清流中的清流,最重要的是……它是清流的同时,更不是清水衙门。

    但皇帝说了,中书令刚刚死,在没有委任新的中书令之前,还是先放一放,等新的中书令上位之后,再继续这个议题。

    东海养济院一事,就算是“搁置争议,稍后开发”,不过朝廷虽然还在公推讨论,民间却是来了精神。

    恰逢柳营队大战霸王队,霸王队边路跑锋21号突袭太过厉害,居然以五分优势,将霸主级强队柳营斩落马下。

    又因为霸王队是“西秦社”组建,跟脚在城西,趁这个机会,“西秦社”居然准备在城西建个馆场。并且和柳营券不同,发行的“霸王券”来者不拒,只要长住长安,都可认购,五百文起购,上不封顶。

    “大兄,听说没,只要和东宫所办‘东海养济院’一般,就能免税。我看,咱们不如这样,新建馆场票钱可以拿出来养些老汉,如此也能免税。”

    “还未定呢,听大人说,陛下以中书令未定,推迟决议。”

    “此事定能成功,大兄,我听杜二那厮说其,当日杜公差点和陛下对骂,有宰辅强推,又有重臣公认,此事又不曾祸害甚么,陛下焉能拒绝?”

    “‘西秦社’不比忠义社,咱们若是把馆场票钱让出去一部分,只怕难以维持啊。三郎,你也是知道的,入西秦社的,多是甘陇老世族,没甚花销。”

    “大兄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眼睛放光的薛氏三郎搓着手,“大兄你可知道那日咱们大胜柳营队,赚头最大的一笔是甚么?”

    “二成票账,还有甚么?”

    “不不不,是21号竹盔,一顶南山制竹盔,不过十文钱。可大兄可知卖了几何?”

    “多少?”

    “散货两万多。”

    “那才两百贯。”

    “可两市铺面及洛阳咸阳诸地货商,却是包了长单,只要21号还能跑,这‘飞毛腿’就是个摇钱树,咱们琢磨几个花头,又能赚上一笔。”

    “你还没说多少。”

    “二十万。”

    “多少?”

    “二十万。”

    “嘶……”

    两千贯,虽然单独拿出来是不多,可这只是因为一个人,于是就卖了一样东西,就赚了两千贯。

    要是多来几样呢?

    “而且大兄,我看了,灞水那馆场,大头也不是票账。”薛三郎目光灼灼,“这东宫也着实有些能人,柳营队那地界,多是卖咸香豆子的。不拘是松子、阿月浑子、板栗……多是咸口。这也就罢了,除此之外,光酸梅汤,就卖了一万多大筒。止这些吃喝,就有一千多贯进账。”

    舔着嘴唇的薛三郎更是道:“再有柳营队皆着绿袍,光绿头巾就卖出去六七千。一条头巾才值当几何?可上面印着柳营二字,它便是能卖二十文!”

    “这一个月要是有三五场要紧大赛,岂不是大赚?”

    “可不是?当初我等还觉得东宫修那场馆是个榆木脑袋,如今看来,这本事全在场外,不在场内。大兄,咱们也不消多去琢磨,照着柳营队来就是。”

    “好,咱们在合计合计,明日召来弟兄,早作决断。”

    柳营队虽然输给了霸王队,但威风不减,城东拥趸多是想着下一回卷土重来,杀的霸王队四面楚歌。

    而此时作为詹事府令史的侯朔侯七郎,正在春明楼和几个山东商人吃酒。

    “柳营队去洛阳打几场,这票账如何分,崔氏一切交由侯令史做主。倘使洛阳百姓还算欢喜,这柳营队在洛阳的馆场,就交由崔氏来建,如何?”

    “无妨。”

    侯朔点点头,抬起酒杯饮了一爵,“这几日某察觉市井之间不禁短袖薄衫,正要制上一批,天热总能卖出去。”

    “礼不下庶人,短袖短裤乃至披发左衽刺面纹身,都无不可。令史可是要将这短袖薄衫交由武城来做?”

    “裁剪有些不同,用料也有些不同。”

    “寻常人家,有个麻衣就不错了。”

    “某要棉布。麻布也要,但棉布要多。”

    “这……令史,去年棉花存料,多是两京包销,唯长安东城洛阳北城能用。若是市井用了棉布,怕是引起朱紫之家禁穿庶民之服。”

    “他们能穿几件?便是你们崔氏,主家再贵,一年能穿几身衣裳?由他们去。”

    说罢,侯朔更是道,“你们若是耳目灵光,也应该知道沧州前年就开始穿短袖免衫,更有工坊织工减了头发,防止长发卷入织机。莫非就因‘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便要担着头破血流的风险,去做工赚钱?既然‘礼不下庶人’,又何必纠结,在商言商,只管增收,哪管贵贱。”

    “令史说的是,贵人用的铜钱,倒也不比庶民用的铜钱要值钱。”

    “若是今年怕棉种不够,某也能帮忙。”

    这句话一出,清河崔氏的走狗们眼睛一亮:“令史当真?”

    “难道太子和张沔州交情莫逆这件事情,某也会随便乱说的?”

    “虽有所耳闻,听说张沔州还曾救过储君一回,以免储君坠马之危,不过……‘忠义社’素来行事独到,棉花种多少如何种,都是彼辈一言而决。”

    “噢?那只能说,尔等还不够诚心诚意罢了。”

    说着,侯七笑的意味深长,手中却多了一枚被把玩的华润银元。

第四十八章 此间节操

    “杜克明,你既知陛下心思,又何必鼓吹‘东海养济院’?莫要自误!”

    瞟了一眼上门拜访的长孙无忌,杜如晦像个老农,双手背负,慢慢地踱着步子。长孙无忌亦步亦趋,像个在后面被牵着的牛儿。

    “辅机为何觉得某是自误?”

    杜如晦突然问道。

    “陛下喜或不喜东宫,乃天家事务。若任由东宫兴建‘东海养济院’,岂不是为储君在山东养望?”

    “呵。”

    意味深长的不屑一叹,杜如晦回头盯着长孙无忌:“皇帝是不喜东宫吗?”

    “这……”

    见杜如晦突然发难,长孙无忌底气不足,他如何不知道自己的妹夫是个什么想法。只是,作为皇亲国戚,他成也外戚败也外戚,天大的本领,在这贞观朝,是施展不开的。

    他不敢作评价,他不是房谋杜断。

    “辅机,你心知肚明。皇帝不是不喜东宫,而是不喜诸王。今年密发‘万骑’出海扶桑,你当我不知么?长孙伯舒在辽东有蛮夷亲善,绕道登莱就能瞒天过海?呵,无知可悲……”

    这一句无知可悲,说的是谁,长孙无忌很清楚。长孙无忌也想对李世民说一句无知可悲,可他不能。

    举凡帝王,越是英明神武,越是绕不过去。秦皇汉武,都要求长生求不死,都不爱自己的儿子兄弟,只爱自己。

    皇后所出三子,宛若把戏,作为国舅,长孙无忌又是郁闷又是忿怒,可惜,他什么都干不了。

    “那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让他绝了修仙长生的念头!”

    杜如晦声音陡然拔高,“古人云:四十而不惑。他不惑了吗?”

    “……”

    沉默许久的长孙无忌突然双手高举,然后弯腰作揖,几乎头都要顿地,半晌才抬起来,“那就有劳克明兄,某……某不如也。”

    杜如晦挥挥手,突然又道:“某准备举荐你为中书令。”

    “什么?!”

    “温大临死不足惜,太原人几次三番以联姻为饵,诱中枢以对山东。王珪既退,温彦博又死,北都朝中群龙无首,不若反手镇压,尽得其利。”

    长孙无忌脑子还是懵的,他反应过来后,连忙道:“如今只怕皇帝不欲某为相,今年中原新产选举一事,名门举子实乃禁中‘推恩’,此策需有数年经营。兴许,某或为河南道黜置大使……”

    在杜如晦说出要举荐他重新入相的瞬间,老阴货脑子转的飞快,立刻把皇帝给卖了。只是卖的有些隐晦,“禁中泄密”的罪过,他是不会担的。

    更何况,杜如晦素来最稳,“杜断”代表的就是少说多做,和“房谋”这种智囊型人才完全不同。

    “针对天下一千二百举人,老夫亦有所谋。”顿了顿,杜如晦问道,“可还记得漕运司衙门设立?欲效仿故智。”

    “欲设新署?”

    “洛阳既为东都,可以洛阳为基,拓地数州,合并一道。可设布政使,以为特例。不拘南运河北运河,汇聚之地皆为洛阳,皇帝既然有心迁都,若如此建议,定得其首肯。再者,山东人多变,举人一事,乃是利弊两面,若置洛阳诸地为特例……”

    “其必遣族人出仕东都,以为根基。”

    杜如晦点点头,“徐州崔弘道为武城子逼迫,亦因清河崔氏欲重整家风。往常耕读之法,于今时今日,已无大用。”

    “不错,于五姓而言……当今时事,如礼乐崩坏。”

    ……

    “噢?‘东海养济院’?”

    沔州长史府,张德正在批复公文,从旁办公的崔珏将一些只需要盖章的文件扫了一遍之后,就打回汊川县执行。

    办公时,崔珏说起了徐州传来的消息,其中就包括以“骨紫”为核心的“东海养济院”设立一事。

    “骨紫”提取之法,古来有之,只是汉朝时没有人会专门组织人力去做这种事情。毕竟当时最要紧的还是耕地,人力不能耗费在这上面。

    但如今不同,开拓筑紫岛、流求岛及东海诸地的唐人,有这个人力,同时也有华润号这样的组织去提供组织力,加上土地产出越发稳健多样,能养活更多脱离土地的劳动人口。

    “骨紫”昂贵到什么程度呢?一钱左右的“骨紫”,差不多能换到半斤黄金。高达国王子为得到一件着色鲜亮的紫纱,专门拿了两斤黄金交换。别看这似乎贵的有些恐怖,但只凭这一条紫纱,高达国王子可以拿这条紫纱,去高达国邻国换一块不小于沔州二县规模的土地,而且不是荒郊野岭,而是有山有水有产出的土地。

    如果再绕过南天竺,前往波斯,那就能换来公骆驼两百头。这些骆驼在波斯本地价钱是十五贯,到罽宾变成二十贯,到勃律变成三十贯……

    朱紫为贵,不仅仅是因为颜色好看,更是因为稳定的紫色染料,实在是太难以获得。

    凭“骨紫”这件事物,在张德推广“有机化学”之前,东宫可以稳赚不赔。

    “如今有余力收集骨螺的,多在登莱沧州。别处想要着手,人手也是不足。如今各处都是缺劳力,徐州桑田为了采桑,连楚州女都专门请了过去,只为采桑。”

    崔珏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有那么多人,可还是人手不足呢?要知道像沔州治下,她亲眼所见本地人口增加之迅速,新生儿连续两年远超同等下州。只是她以为沔州和别处州县至少在生儿育女上是一样的,哪里想到,这里鼓励生育的方式,着实大为不同。

    “人手哪有足够的时候。”张德将手中的笔放下,倒也难得和这个女郎说起政事民事,“炎汉时天下丁口最高约六千万,便是如此,于当下诸业,亦远远不足。如徐州吧,明月你也熟悉一些。”

    崔珏给他倒了一杯茶,张德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今年不论西域,只以千里石塘诸国及南天竺狮子国,生丝缺额……明月你猜有多少?”

    “十万匹?”

    眨眨眼的崔珏没这个概念,随口说道。

    “一百二十万匹。”

    “一……”

    半晌,崔珏都没说出话来。

    “徐州老式织机,三工一机,大户应该是五百张。就是你徐州房。”

    说到这个,崔珏脸色一红,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就是一千五百工人。”张德看着窗棱外的青竹,“便是此种,就是有一千五百人不操持田产。而徐州又有多少织户呢?徐州如此,楚州泗州又如何?常州苏州又如何?”

    “总不能无穷无尽吧。”

    “虽不能说无穷无尽,不过如今天下绢布产出,连五百万匹都没有,说来又有甚么意思?你要知道,天下不是只有大唐一国,外邦不拘大小,并非如大唐一般四季分明。中原一年三服,如交州岭南,一年不过二服。千里石塘之南,更是一年到头,不过是一件薄衫罢了。除非是无礼部落,否则,只要知礼有制度,如何穷困,也需中原丝绸。”

    “可如此一来,种地的人少了,岂不是要饿肚子?”

    张德笑了笑,问道:“明月没见过八牛犁吧?”

    崔珏点点头。

    “中原、关中、江南、辽东……若用八牛犁,原先若用十个农人,如此只需两人。剩下八个人,坐着等吃就是。”

    “天下哪有坐着等吃的道理。”

    “所以喽,与其坐着等吃,不若再寻些活计来做。比如开个碾米作坊,比如养上几头牛,比如把家中米粮贩卖出去……再比如,去做个织工,一天最高工钱可以拿到一贯也未可知啊。”

    简单的道理串起来,崔珏瞬间就明了,突然道:“莫非阿郎十年前就在布置此等伟业?”

    “……”

    还好没喝茶,不然得呛死。

    老张冲崔珏眨眨眼:“娘子怎么这般说,我何曾有甚伟业。”

    “可是……”

    “没甚可是的,去换身衣裳,咱们去临漳山。”

    “噢,好。”

    目送崔娘子那窈窕身姿消失在门帘处,老张才长长地吐了口气:“伟业,伟业个鸟蛋啊。”

    小霸王学习机遥遥无期,临死之前能不能看到通用型蒸汽机车都两说呢。

    老张其实觉得自己的时间有点不够用,教书、育人、编撰教材、办公、施政、泡妞、撩妹、带孩子……

    到了临漳山,就见坦叔带着张沧在教书院的学生舞剑。木剑竹剑一板一眼,毫无美感可言,不过却整齐划一,倒是颇有气势。

    宅院中安平正在安排人手布置新的玻璃蒸馏器,专用制备香精的房间也划了出来,萧姝一半兴奋一半好奇地帮忙,忙的脚不沾地,倒是和以往大不一样。

    “姐姐这是甚么?”

    “冷凝管。”

    安平正说着,却见门口来了两人,瞥了一眼,便道:“舅父托人来问我,说是今年河南棉花能得种子几何。”

    “甚么时候的事情?”

    “有几日了。”

    “河南河北的棉种,你不是知道么?”

    “清河崔氏要扩产。”

    “他们要恁多棉花作甚?”

    “办养济院,逃税。”

    “……”

    老张突然一个激灵,觉得这里面有鬼,清河崔氏也要办养济院?啥意思?给李承乾那暖男摇旗呐喊?跟李二对着干?

第四十九章 沔州景象

    咔!

    嗤嗤嗤嗤……

    泄压阀连续排了七天废气,沔州马场作为“北马南养”的试点,除了模式相当有特点之外,马粪也不是当作肥料就用掉。而是作为培养基,来培养沼气生成的菌种。经过几次实验,管道从无花果胶管、陶瓷管、玻璃管、熟铁皮管,最终采用铁皮管和陶瓷管配套的使用方法。

    最新成功的一批沼气池,总结出了“圆、大、浅”的经验特点,虽然主要用途只是大食堂做饭,但已经相当的令人满意。

    临漳山附近除码头之外,新型马场离得也不远,两岁口是随时要通过汉水,运送到北方去的。

    “点火试试。”

    蹭!

    莲花一般的火苗,在灶台上形成,膀大腰圆的伙夫眼睛一亮,笑得合不拢嘴,连连攥着围裙搓手。

    “长史,这可省钱了,省钱了。”

    “也就这地界能用用。”

    马场附近还有一个居住区,主要是工人,还有相当数量的下山獠人。不管是男宿舍还是女宿舍,食物供应都是个相当考究的问题,管理上来说,凡是统一采购,总归要省一些。

    “上次十个立方的池子,摊下来,也就供应十个人。”

    学生算了一笔账,眉头微皱:“池子不够啊。”

    “怎么可能够,不能全靠这些沼气池。煤球煤饼还是要用的,新建的大食堂,就要男女分开,不能织女和苦工全在一个地方用餐。”

    “沼气池这里是女工吗?”

    “不错,离得近。再一个,茶女馆舍也盖好了,都会集中在这里。库区那条轨道已经通了码头,你们再看看能不能加装一些路灯。”

    沼气灯也可以做,但没意义,用得起沼气灯的人家,也不介意多用鲸油,甚至还有用蜡烛扣玻璃灯罩的。而一个十立方的沼气池,水泥砂浆绝对不便宜,加上管道和泄压装置,保养维护没有专人定期处理,时间久了还有风险。

    所以这种东西,暂时也只适合生产区,集中管理统一供应,成本降低不说,还能给学生练练手,当作技术储备。

    去年布置的课业,主要就是利用水力和风力。如今江汉平原上,不仅仅是沔州地区能见到各种式样的风车,鄂州黄州复州同样如此。

    对一个家有几百亩良田的小地主而言,咬咬牙凑出一台风车专做碾米,都能半年回本。小地主周围的农户,舂米费时费力不说,损耗也不小。而交由风车或者水车作坊来做,青糠都能留一下不少,而且往往人力舂米需要五天的量,一天就能做完,这差距,四天功夫足够让农民刨两分地出来种好豆子盖上草铺浇上水……

    事关农事,又有沔州长史大力宣传,学生们自己组建的“风车社”,除了下乡设计制造风车收取设计费之外,也是作为“售后”而存在于沔州。

    一江之隔的鄂州,獠人多风山地修建风车,除了给钱之外,还捎带了两个美少女。此时还被“苦聊生”专门写了一篇,流传甚广。

    针对獠人下山一事,虽然朝廷鼓励归化,还专门会准备一些校尉勋阶给蛮夷头领以资鼓励,但如果玩猫腻打马虎眼,在王朝上升期,往往都会伙同狠角色一起下黑手。

    至于华润系,要的从来不是什么民族特色地方属性,要的只是一颗螺丝钉,一滴润滑油。沔州治下的獠人,举凡不服帖的洞寨,都被他们的同类攻杀干净。然后打包作了奴工,成了工业生产活动中的一份子。

    无关贵贱高低,只是恰好用到了他们。

    以往需要朝廷几十年“恩威并举”的方式,扔到沔州,不过是一年半两年的光景,这些在岗位上重复劳动的獠人,已经和那些同样重复劳动的汉人没有任何区别。工业生产就是个大熔炉,最终不仅仅产品稳定,然生产它们的人,都变得简单统一起来。

    嘀——

    一声尖锐的哨声,接着又是一声,随后就是当当当的鸣钟声音传递开来。远处,整齐划一的工棚围栏,突然大门打开,接着,一个个身穿颜色统一款式统一的织女,三五成群或是七八为组,或是说笑或是严肃,一个个都是朝着大食堂而去。

    “排好队——”

    庞大仆妇叉着腰,脖颈上挂着值班牌,手中拎着一根大勺。所有的织女很快就在两排栅栏前规规矩矩地排队,虽然还是有交头接耳,但整个秩序,只在一刹那,就能让老牌行伍目瞪口呆。

    沔州这里常有“新四军”前来蹭饭,朝廷虽然新设“南四军”,但基本不管,放弃治疗的样子。舟船作战,“南四军”得不到长安的支持,只能维持在汉水剿匪的样子。这“南四军”的军纪,是远不如这些女工的。

    哐!

    一个织女拿起一只木碗,然后半碗夹杂豆子菜干而成的米饭盛好,到长台处,又有一碗汤,汤中有海带、螺肉,稍微有些油花飘着,还洒了葱。

    “七娘,怎么又买了一碗肉。”

    “家里小郎这几日不爱吃饭,夜里留着带回去。”

    “啧,怕不是又给你家那好赌的懒汉。”

    “甚么懒汉……我家那个……”

    那织女低着头,显然是相当的羞臊,不过拿着饭票买了一碗肉之后,就让人放在盘篮中,再吊在井中。到晚上,也是能吃的。

    女工吃完之后,便是男工像鸭舍开了圈栏,一窝蜂地往大食堂冲,宛若隋末大战的那些农民军,每次长史府幕僚过来观看,都觉得心惊胆颤。

    不过更加心惊胆颤的,是这些男工的食量。

    “排队!排队!入娘的排队——”

    嘭!嘭!嘭!

    和女工不同,监督男工的绝非善类,一个个膀大腰圆,手中握着的也不是什么大勺,而是粗大的木棒,看见要翻栅栏的,直接就是几棒下去,打的男工嗷嗷叫。

    “不许抢!洗手——”

    有些男工眼尖,准备直接伸手拿碗,又遭了一通乱打。这些人多有獠人,可如今早早取了汉名,和汉人苦工没什么区别。

    一阵哄笑喧哗,又是更加猛烈的抢食,宛若一只只恶狗。

    此时的消耗主力,已经不是米饭,而是肉,大块大块的肉,大量的骨头汤。倘使是重体力的男工,一吨吃掉两斤饭都不在话下,还能塞下去半斤肉,半斤汤。

    如果换成别处,别说这样养工人,就是养军队,都养不起。但这种成本放在沔州,却是可以接受的。这些男工创造的价值,远超这些肉食。

    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工钱是远不如女工的。

    “熊九,你头发也剪短了?”

    “哈哈哈哈,上个月你不还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吗?怎么,怕了吧?瞧见雷三郎的惨样没,那头发卷进去,半块头皮都没啦。还算运气好,居然挺了过来,要不然,可就只有死雷三,没有‘癞头雷’啦!”

    “笑笑笑,笑个甚!后天休工,去不去江夏耍子?”

    “江夏的婊子玩不起,老子还是攒钱买个新罗婢算了。”

    “你有大哥,又不需要你传宗接代开枝散叶,急个甚。”

    “呸!你懂个鸟!”那男工赤膊着上身,皮肤黝黑筋肉有力,手中攥着两根筷子指了指工友,“那个……就是那个……青什么寨的,他不是娶了个婆娘?厂里给了单间,去年生了个女娃,奖了一只羔羊,那羊现在都这么大了。”

    “单间还能养羊?”

    “能个屁,都是养在场里,有号牌,跑不脱你的羊。”

    “那要不要交草料钱?”

    “不要,不过逢休工要去做半天工,没工钱。”

    “那也赚啊!”

    “你做一百天的工,也换不来一只羊。”

    “生男儿送什么?”

    “狗啊。”

    “狗好养,吃屎就行。”

    此话一出,一群正在吃饭喝汤的工友瞬间表情凝固了。

    “老子在吃饭,你跟老子说吃屎!”

    “入娘的鳖孙!”

    一番喧哗吵闹的用餐结束,也有男工捧着一碗肉飞奔出去,这是本地人,急着在上工之前把这碗肉送到家里。

    用餐结束之后,男工多是打着赤膊,然后肩膀上搭着麻布工装,嘴里叼着不知道从哪里折的草茎剔牙,然后拉帮结派地朝工地厂房走,也有站在织女车间栅栏外踮着脚尖看的。

    形形色色,却是迥然大唐诸多地方的景象。

    这两年来沔州工场区最多的,都是外地的“考察团”,主力都是名门望族。随着糖、盐、铁、铜、酒等等产业的诞生或者升级,感受到压力的世家,在面对来自长安官方的同时,更是要承受新生团体的挑战。

    当如清河崔氏之流,发现连农产品的二次加工已经无法和“沧州派”抗衡之后,他们在磨蹭了几年后,开始迅速的转型。

    崔弘道遭受武城主家的逼迫,也是在转型的大背景之下。

    又一次见识到了沔州特色的崔氏族人,再经过新的一轮“考察”后,向沔州长史府提出租用一批工人、学生、匠人的要求,价格相当有诚意。

    张德没有犹豫,直接答应了这个要求,同时把此事报备,一式二份,一份留存安陆大都督府,一份则是快递到了长安尚书省。

    清河崔氏得到确认之后,没过几天,洛阳方面突然掀起了一场推动“养济院”的舆论风潮,并且不断有地方中小世家联名上书,说是要响应朝廷号召,共襄“义举”。

第五十章 信号

    伴随最新的一批杨梅上市,汉阳罐头厂已经忙的不可开交。张德除了要亲自带人跑长安,还要问请教曹宪关于时下的常用字数量。

    他不是文字专家,但他需要文字专家。

    “这是三修版《字码》。”

    曹宪倒也不觉得疲惫,对于文字,他是信手拈来。不管是新修三十九注音《音训正本》,还是说三十六注音波斯文,都玩的很溜。

    老张需要他,是因为信号机。

    单单靠信鸽来快速传递消息,成本上有点头大。每年不管合格还是不合格的信鸽数量,都要培育五六万,眼下几年还行,但伴随着大唐地方经济多点开花,信鸽数量的增长方式,不是翻倍,而是十几倍几十倍。

    投递一次消息成功,最少要二十只信鸽,沙漠地区甚至要五十只。接力投送一次如果中转五次,那都是三位数的信鸽数量。

    有鉴于此,老张决定做一套信号机出来。配合望远镜,可以设计成沿着官道、轨道、直道、弛道、运河的定点信号中转站。

    之前已经试运行过京洛板轨之间的信号机,五里一站,每站有一组三乘以三的信号组。每个信号组都带有一定的颜色形状,以便观察。

    如为了告诉洛阳要采购一百石糜子,那么第一组表达“采购”,第二组表达“一百石”,第三组表达“糜子”。

    从长安到洛阳,传递这么一个消息然后反馈,只需要一个时辰。这还是值班单位没有经验的情况。

    最令人兴奋的是,如果使用玻璃灯罩作为信号组,除大暴雨大风雪天,哪怕是阴天夜晚,都不影响消息传递,而且同样快捷。

    这个实验引起兴趣的人很多,吏部尚书侯君集作为前兵部尚书,立刻建议朝廷在主要的边境供给线路上建立这样的单位。

    放在这个时代来说,任何边疆地区的风吹草动,唐军都能快速反应,然后快速镇压不法分子。

    张德这个实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把反应时间从以“月”为单位,压缩到“日”。

    如辽东征讨契丹,当时定襄都督府是可以先瞒着朝廷做一票,然后再上报。但有了这个信号系统,首先契丹叛乱这件事情,不会因为定襄都督府的遮掩而延迟上报。只要消息过幽州,那么快马加鞭,六七天也能让朝廷下达指令。

    侯君集建言之后,一直在家中修仙修佛修车的李靖也认为这是相当有用的东西,较之驿站烽火,更加高效。

    李董作为军事政治过硬的皇帝,此事就没打算和外朝那帮不懂军事的大部分废物清流商量,命民部先做个预算,先做安北都护府这条线路。

    而除了朝廷,张德的这个实验,让两都土豪们都是眼睛一亮。不管长安还是洛阳,两地土豪对于“商机”这个概念,已经一天三变。以往提前知晓江南桑蚕减产,就能在中原提前一个月做局。

    但现在已经不行,撑死十天。

    有了这套信号系统,那就是一天时间。

    不过,不是谁都能拿这套系统来玩,没有预先设置的“密码本”,以及有曹宪这种文字专家专门提炼的“金丹级密码本”,那些筑基期的土豪连门径都不得窥视。

    落实到最后,又成了数学问题。

    于是“王学”真传弟子们又背上了黑锅,给老张探雷。

    “啊……怀念诺板砖啊,大哥大也行啊,我要求不高。”

    跑道观给不知道哪个大神上了香,老张感慨万千,这日子……太苦逼了。

    入眼处皆是窈窕淑女窈窕少妇,但……想当年读本科时候一边开荒一边冲撒娇的女友竖中指,那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深吸一口气,老张心中默念:为了部落!

    然后昂首挺胸,跑到乘凉的安平身边揉捏肩膀,然后问道:“芷娘,什么时候动身去长安?”

    “再说吧。”

    李芷儿掀开眼罩,一脸狐疑地盯着老张,“张郎你盼着妾回长安?”

    “没有的事!”

    立刻否认的江南土狗面带微笑,“我的意思就是,既然太皇说身体不适,你就回去陪陪他,顺便帮我打听打听消息……”

    贵妇人之间的消息,有时候分外的灵通。讲白了,老张是知道李芷儿跟长孙皇后关系还算不错,虽说以李芷儿的智商,肯定不是长孙皇后的对手,但只要听到什么消息,分析分析,大差不差还是能知道一些。

    再说了,长孙皇后说不定自己还要暗示点什么事情出来。

    “哼,你当我不知么?那萧大娘子,只怕妾前脚走,你后脚就要爬上她的暖榻,说些亲密好听的话哄她。那女子也是个蠢货,做个深宅妇人,也就如此了。”

    “……”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倒是崔明月,聪明冰雪,怪不得你那衙署还带着她。予那兄长有个秘书监,你这算是秘书处?秘书女郎也不比长安的秘书郎差嘛。”

    “芷娘你很有见地啊。”

    老张阴阳怪气地一边揉捏肩膀,一边斜眼看着她,“从今往后,我这长史府,有事秘书干,没事……咳嗯,还是先说回京的事,你帮我打听打听,看看皇帝是不是打算今年就要着手迁都事宜。”

    “张郎方才不是说太皇身体不适,让予回去陪陪他吗?这打探消息,不是顺便么?怎么?眼下又变了,还是打听迁都恁大的事体。小女子可是不敢当啊。”

    嘿……

    长子是她生的,她嚣张啊,她跋扈啊。

    不过老张也不是没有办法。

    “也不知甚么辰光?”

    香汗淋漓的安平靠在老张胸膛上,这软塌上的丝被随意盖着,外面竹叶梭梭,张德靠着棉皮抱枕,有些疲惫地应道:“休管甚么辰光,夜里要吃些甚么?”

    “且睡会儿,甚么都不想吃。待回了长安,再好生补补。”

    言罢,李芷儿侧着身子,慵懒地缩在怀中,不多时,竟然就睡了过去。

    江南土狗这才强大精神,一脸的不屑,心中暗道:老子还能没办法治你?

    可惜工科狗不抽烟,不然来一支,才能配得上此时此刻的骄傲心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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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842/ 第一时间欣赏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 作者:鲨鱼禅师所写的《唐朝工科生》为转载作品,唐朝工科生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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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工科生介绍:
玄武门发生了点小事情,没过多久,大唐就换了一个新皇帝。而一只野生的工科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来到了此刻的长安。原本因为和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大牛沾亲带故,想要混吃等死,但没想到大牛不要几年就会嗝屁。
于是,这只闯入大唐的野生工科生,决定发奋图强,争取有生之年做一台小霸王学习机出来,好名留青史。
他已经想好了,他的墓志铭上会这么写:小霸王其乐无穷啊!
唐朝工科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工科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