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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鲨鱼禅师     唐朝工科生txt下载     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一章 矛盾之下

    咚!

    两个铁球同时落地。

    接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从讲台上走了下来,一边走一边说道:“我们已经明白,在空气阻力忽略不计的情况下,两个铁球从同等高度坠落到地面消耗的时间,和它们的质量无关。那么,和什么有关呢?这就是今天我们要讲的……”

    竟陵县的一所学堂,虽然也有教“关关雎鸠”的夫子,不过夫子是曹宪的门下走狗,听话到不能再听话。哪怕学堂中公然教“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夫子也是一脸的淡定,还会随手塞一本《天问》过去,显然是搞事不怕事大。

    “明府,这学堂内子弟,多是操持贱业之家,若是传扬出去,怕是有损明府名声啊。”

    作为竟陵县县委书记的秘书,除了要给领导出谋划策,还得给领导提醒前程中可能有的地雷。

    然而和别的县委书记不一样,老李他牛逼,他嚣张,他跋扈。

    只见老李不屑地撇撇嘴:“我看谁敢?”

    背着双手的老李一边走一边道:“志武老弟,你眼界还是小了些啊。你以为这竟陵县,这复州,这安陆……能在吴王底下多久?来年就要废了世袭大都督,你信不信?眼下那些巴结吴王,在吴王眼前告黑状的,不过是自以为得计罢了。”

    “当今皇帝废世袭大都督,只怕是不愿吧?更何况,朝令夕改,有损帝王威严。”

    “此事由不得皇帝,再者,眼下要紧之处,乃是山东士族涉入新产。外朝、内廷、皇族,不可坐视,必是要一番争斗。你当这新产靠的是甚么?是那些没头没脑的行脚商还是靠中原那些世家?”

    说着,他指了指学堂,“靠的,就是这些。”

    “明府,我去过河东河套,诸地虽也急需‘王学’之流,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兴办此类学堂。若是被人告入长安,事态若大,只怕还是要有祸事。”

    “无妨,张操之有句话说得好:天塌了,有个头高的先顶着。志武老弟,你猜这个头高的是哪家?”

    见李德胜笑容诡秘,作为一个秘书,他当然是揣摩透了领导的心思,于是小心翼翼地用疑问的语气说道:“新贵?”

    照理会说是五姓七望,然而五姓七望在此事上,落后几年,一时半会儿追不上,只能靠砸钱砸女人来笼络。

    而新贵却是不同,大大的不同……

    “如果我现在告诉志武老弟,长孙无忌、房乔、杜如晦、李靖都各自有名目众多的类似学堂,你以为如何?”

    “这……”

    “新贵之中,唯一没有参与此事的,止尉迟恭一人而已。连岐州刘师立,都上门求了张公谨。至于我家那位丹阳郡公……哼。”

    “这……”

    作为秘书,他感觉自己知道的太多了。

    不过老李却又挑了挑眉毛,“然而唯一不曾涉入此事的尉迟恭,他儿子可是没少搀合,更不要说麾下健将自从西征之后,几乎就是反出门庭。程知节三子处弼你听说过没有?”

    “且末都尉?”

    “他差不多和程知节闹翻了,情况类似我吧。”

    “这……”

    作为秘书,他感觉知道的已经不是太多,而是得牢牢地跟着领导步伐走。

    “这次竟陵生猪入京,你去长安城西大讲堂,拿我手书,再招几个大讲堂的学生过来。记住,要成绩前五的。”

    “是,下走记住了。”

    天下的大事在贞观十二年多了许多,原本遮遮掩掩偷偷摸摸的事情,在此时此刻的贞观朝,终于可以用“不能说的秘密”在推行。

    这不是工科狗一个人的意愿,而是老旧贵族为了争夺“市场份额”,在扩大再生产时候,对“人才”的正常需求。

    哪怕是国子监祭酒孔颖达,明知道《五年模拟三年高考》才是官方指定认证科举教材,但是为了维持在长安的体面,他自己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在包销白糖的同时,还要命族人购置新式织机、新式水车、新式帆船……

    曾经以为修不起的水泥官道,在学会做预算之后,京洛板轨平行的地方,多了一条疯狂的水泥官道,目前已经能够通行两架马车。

    至于造价,至于水泥作坊,至于球磨机,至于施工单位,至于新式营造工人……朝廷也好,五姓七望也好,都保持了缄默。

    这是一个需要消化需要时间来掩盖此时尴尬的时代。

    而除了集团性质的尴尬,李皇帝还有独自一人的尴尬。

    “荒谬!”

    将案桌上的奏章扫在地上,李世民看到的都是来自洛阳的建言书。那些地方名流们,纷纷表示要支持“养济院”政策,表示要为君分忧,要为民减负。

    汹汹乡愿,外朝挡也没挡,直接砸到了李皇帝的案头,让他整个人有一种被所有人包围的震怒,却并无惶恐。

    “乡愿,德之贼也。”

    看着杜正仪,杜如晦面无表情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太子左庶子整个人抽搐了一下,顿时又觉得一切是那么的索然无味……

    而在当朝侍中府邸,魏征按着一份新拟政策,迟迟没有决定是不是要在明天发起决议。

    他手中有一份报告,报告很简单,只有几个数据,但让他又是高兴又是皱眉。

    沔州的新生儿又增加了,沔州的在籍丁口又增加了,沔州獠人彻底融入到了沔州社会中,沔州的夭折率又下降了,沔州的税赋又翻倍了,沔州外来人口已经五倍本地在籍人口,而这些外来人口在沔州务工或者归入奴籍,都是手续合法政策合理……

    魏征心中琢磨的,有两个决议,一是干掉世袭大都督这个扯淡的玩意儿,否则天下全模仿吴王这种搞法,会有多少能讨“吴王”欢心的“张德”?二是魏征决定效仿沔州,建立华润系类似的妇幼保健制度。

    第一个是一定要做的,第二个,却让魏征有些犹豫。

    推广沔州的一个制度,如果不会有连锁反应,那一切都好说。但是魏征这两年的琢磨考察,他很清楚,要想做到沔州模式,首先得有沔州长史那样的“组织”。

    而这个,正是魏征犹豫不决的地方。

第五十二章 阿杜的歌最好听

    家和万事兴,这是小老百姓的认知。

    稳定压倒一切,这是政府的本能。

    维稳是一种很理所当然的事情,自然而然的,当发现有波澜有冲突,不管是唐朝还是汉朝的官僚们,都会帮忙遮遮掩掩。上峰要供着,下属要瞒着,总之,不要搞事。

    山东人要弄“养济院”,不管他们打的是什么心思,对长安人来说,老板你多少也给让点利,总不能老这么怼着,是不是?

    有些家伙觉得自己人面广,还专门去敲宰相家的门。魏征这个喷子没人去,温彦博这个死人更是没人去吊唁,万一他儿子温挺一把攥着衣衫要讹人呢?

    所以,通常情况下,肯定是找房谋杜断。

    再说了,房谋杜断牛逼啊,给力啊,皇帝面前有面子啊。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杜天王笑呵呵地点头答应,说老夫一定会好好劝劝皇帝的。

    于是第二天广大官僚同胞们都美滋滋地等着一起捞外快,眼见着房乔先出来亮个相,说这养济院应该要搞,不过嘛,得朝廷牵头,得朝廷监督,怎么能让民间这么跳呢?万一那些山东人表面搞慈善,暗地里搞分裂,那上哪儿说理去?

    重臣们一听,房相说的对。

    房相亮了相,就到了杜相。

    一般来说这情况就该捋顺了皇帝的毛,然后给点山东人甜枣,给长安的小弟们一罐蜜糖,大差不差就过去了。

    要不是杜天王直接来一句“臣奏请长孙无忌为中书令”,美滋滋的重臣们差点就信了!

    这不科学啊!这不能够啊!太突然了啊老杜!

    烟嗓摇滚就是牛,你们这帮玩乐队的懂个卵。

    杜天王从来不唱娘炮歌!

    玩的就是刺激!

    于是在大家都以为今天玩的是跑得快时候,杜天王说老子玩的是四人斗地主,就是炸弹多!

    于是杜天王接着又来一句“臣以为东都可为基业,河南府及陕、汝、怀、滑、汴、许、陈、豫为屏障,此连接关西山东之地,可直接隶属政府……”,总之一句话,这些地盘,就不用山东人操心了,俺们总公司直接管理,委派得力干将前去盯着。

    一个三。

    炸。

    要不起。

    炸。

    要不起。

    炸。

    要不起。

    炸。

    你特么会不会玩牌?!

    重臣们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不仅仅是重臣们一脸的懵逼,连老哥们儿房玄龄都是一脸的懵逼,心中不由得一阵心惊胆颤:老铁,你玩的是啥啊。

    至于本以为自己已经得到消息的长孙无忌,还悠哉哉地觉得今天自己上位那可是大新闻,得请客,得铺张,得浪费。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和杜如晦后续扔出来的议题一比,他这再就业算个篮子。

    在一阵眩晕的恍惚过后,公司中高级管理人员立刻觉得这不行,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咱们看老板的表现。

    然后一双双目光看过去,就见李董嘴角一抽,分明就是一个意思:看老子干嘛?老子也不知道这货怎么突然抽风啊。

    但是,不管杜天王唱的是农村重金属海派情歌,亦或是弗林国美声唱法二人转,都改变不了一个事情,这议题,它有搞头。

    年初搞的议案,是设布政使这个临时衙门,主要是放在边疆区和发达区。临时性的差遣,能不能落实,最后成为惯例,这是一个需要长期博弈的事情。

    但对杜天王来说,他都死过一回了,还玩这套路干个鸟,直接来点实惠的!

    河南道最精华的地方,无非就两头。一个是河南府,一个是登莱地区。

    现在河南府拎出来,再把周围有钱任性的州县囊括进来,搞成直接隶属中央,这得让多少岗位升半级?

    光退休后的福利待遇,那就不一样吧。

    就说这洛阳吧,以前和郑州也就是半级的差距。但现在不一样了,东都啊,那必须得一级半的差距。原先洛阳令算个卵,现在洛阳令怎么也是和长安令一个级别的啊。

    最重要的是,直接隶属中央,那么原先的萝卜坑咱们不管,往后这些萝卜坑怎么填谁来填,就真不一定要跟地方土豪打太多的商量。

    级别不一样。

    就这档次,首先吏部尚书甭管是不是智障,也得给小弟们谋出路,不然玩个鸟。于是侯君集虽然不知道杜如晦安的什么心,上来就一句:炸的好……不是,阿杜说的对!

    懵逼的长孙无忌阴人无数,但这一回他感觉上了贼船,杜如晦这王八蛋让他上位,根本就是捆绑play的意思啊。他要是不支持老杜,搞不好前一个议案直接就否认,也就是中书令这个岗位别想了。

    简单点说,想要长孙无忌再就业,这事儿特么就是捆绑过关的。要过一起过,要不过就一起不过,反正没得选。

    至于说长孙无忌玩什么“我就看看我不说话”,对不起,杜天王身后也是有一帮小弟的,今天老大扶你一把上位,你不表示,将来发生什么事情,勿谓言之不预哦。

    捏着鼻子,老阴货一副菊花被爆的憋屈模样,然后忍着恶心表示阿杜唱的好听,很有“备胎歌王”的风范,老子喜欢,老子爱听。

    出奇的是,一向不发表任何看法,成天在家里修仙修佛修畜生的李靖,他幽幽地来了一句“我反对”。

    “反对无效!”

    李董看也不看他,上去就是一耳光,然后轻咳一声:“今时山东举人为天下之最,河南府乃中原腹心,中国直统,诚乃此一时彼一时……”

    总之李董就一个意思:谁要是说阿杜的歌不好听,谁就是音盲智障败坏份子,人人得而诛之。

    收到!

    老李家的一票乡党立刻出来捧场,说这议题它科学,它合理,它满满的人情味,它体现了帝国主义的深刻思想……

    一干重臣一脸懵逼:啥?这特么都说了啥?每个字我都懂,可连在一起怎么就不理解意思了呢?

    李董权衡过了,他脑子里闪过的念头非常多,但权衡利弊是最快的。这时候不能拖,得快刀斩乱麻。

    重点不在于河南府是不是要直接控制,而是前一个,前一个炸弹才是最最重要的。他的大舅哥,终于可以再就业,终于不是下岗待业中老年。

    这具有里程碑的意义,不过反应过来的重臣们也没二话,纷纷表示,这事儿得用科学发展观来看,长孙无忌英俊潇洒颜值高,但中书令这差事,要不咱们算暂代?

    李董想了想,同意了。

    不过内心他很高兴,给杜天王抛了个小眼神,杜如晦直接当没看见。

    散会之后,廊下用餐,杜天王一手拎着鸡腿,一手攥着筷子,心中琢磨着无数个想法,却没有半点心思表露出来,任谁看过去,都觉得这气度,就一个字:**!

    作为一个胖子,李靖盘膝在软垫上,廊下食他最喜欢登州海鲜饭,里面放了芋头丁,还有胡萝卜,撒一点点胡椒,那滋味,一边吃一边斩首他兄弟,他都不心疼。

    不过在大家不经意间,李天王偷偷地在餐盘处用食指轻轻地点了几下,而杜如晦面不改色,同样在黄瓜蛋花汤的汤碗出,用食指点了几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没过多久,这次杜天王的突然间歇性精神病发作,让山东人虎躯一震,纷纷表示这都是什么鬼?这是乱政,这是胡搞,这是本本主义,这是教条主义……

    然而当山东的消息传达到长安后,朝会又一次被杜天王的炸弹炸的七荤八素,连李董都不知道这老伙计是要自灭满门还是灭别人满门。

    因为杜天王上来就说了。

    “臣自请署理河南府及诸州政事。”

    杜天王其实当年在江湖上有个诨号,叫杜斩仙,只是他从来没有和别人提起过。

    大朝会变成了大酒会,而杜斩仙端起一只酒缸,很是风轻云淡地对众位豪杰英雄说道:诸位请了,你们随意,我干了。

    然后一缸酒吸了个干净。

    当老张听说这事儿的时候,他觉得杜天王当年混江湖,一定是路过牛家村收了个徒弟,然后跑去了江南七金刚拼酒,最后呵呵一笑,深藏功与名。

    内功深厚就是牛逼啊。

    又一次鸡飞狗跳,但这回宰辅们有经验。魏征想了想,表示这事儿可以搞,我拟个章程,交给中书省再琢磨琢磨。

    检校中书令的老阴货心说那不能,阿杜的歌最好听,说不好听的都是瞎子!

    他骄傲,且坚决。

    一副“我是阿杜脑残粉”的模样,这让房玄龄有点施展不开,弱弱地抬头问了一句老板:咱们就这样给分公司下达指示?

    要说英明果决,还得数公司大领导。

    李董当机立断,批复:同意。

    这里头水很深,杜天王等于说自请跳出中枢,不做宰辅。而是跑出去给李皇帝背锅,还得给李皇帝“开疆拓土”,一个不小心,杜天王被山东人玩死都是很有可能的。

    不过正所谓“千金买马骨”,李皇帝也不会吝啬这一点半点,表示杜天王“总统东都近畿诸州府政事”是委屈了。

    然而远在沔州组织人手教广大农民兄弟怎么用竹子编黄鳝笼子的张德,一脸懵逼地看着邸报:“这特么都是什么鬼?老子以后见了杜天王,难道喊杜总统?”</div>

    

第五十三章 杜斩仙

    和当年张公谨一票老铁送他上路不同,杜天王是个自带干粮的好汉,怀里揣着一票任命书,他得最后彰显一下尚书省的霸气威武。

    至于尚书仆射这玩意,早特么不想干了。

    “大人……你这去东都,也太寒酸了一些吧?”

    杜二郎有些不好意思,觉得堂堂宰辅之家,怎么弄的跟难民似的。

    然而杜天王懒得和这个傻叉儿子废话,眼皮都没有抬:“滚。”

    “哦。”

    搭乘京洛板轨,车厢内还装着家当,以及一些有的没的。一路上风景宜人,偶尔能遇到一些跑来偷板轨的乡民,接着就是京洛板轨的驿卒拎着砍刀追杀这些乡民。

    “入你娘的,老子拿根木头,追你老子五里路,这木头是黄金打的?”

    “打你娘的!”

    驿卒们懒得废话,上来就是一刀,剁死了那个乡民,像拖死狗一样,拖到了珊珊来迟的骡子身上。接着就是统军府的记室跑来记录一下,又叫上了地方主官的幕僚,确认了这次不是杀良冒功,更不是公报私仇。

    明知道要死人但还是忍不住要偷板轨的乡民每个月都有,对这些忍不住的乡民们而言,被逮住那是命不好,跑脱了,那不就是白捡一块好料?再说了,有的板轨上面,还嵌着铁皮呢。

    杜天王一家子远远地看着这奇葩的画面,杜二郎差点把早饭吐出来,然而杜如晦却很淡定地掏出了一块烤馒头片,一边吃一边琢磨着。

    他把长孙无忌顶上去,自己又放弃了尚书仆射这个位子,还离开了京城,等于空出了一个顶级巨头的交椅。这背后,将会是数以百计的官帽子在漂浮。

    换来的,是皇帝以官方名义,给予他“便宜行事”的权力。

    至于“总统河南府诸州政事”,就是个称呼,改成河南道行军大总管,那就清晰明了。

    唯一不同的是,他杜如晦这次不是去出谋划策打仗,而是和人斗心眼。

    房玄龄不明白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死过一回的杜如晦,和大多数贞观名臣有点不一样。

    “二郎,帮老夫磨墨。”

    “啊?哦。”

    杜荷虽然不是低能儿,但并不比低能儿强多少,他是毫无头绪的。

    一边磨墨一边看自家老爹在思考人生,忍不住又问道:“大人,这是要写信?”

    杜如晦理都没理他,打了腹稿,然后开始奋笔疾书。

    没过多久,杜天王吹干墨汁,将一页纸折好,然后敲了敲车厢的前车门。

    “杜公,有甚么吩咐?”

    车把式一旁,还坐着个戴特殊帽子的汉子,年过不惑的模样,帽子是顺丰号的专用帽子。

    “发到汉阳。”

    “是,杜公。”

    没有废话,将信笺收好,盖上一个章,又选了几个特殊的大信封,将杜如晦的信笺二次装好。印泥、蜡封、私章、签名……一应俱全。

    熟练的手法让一旁打望的杜荷看的目瞪口呆,他还是头一回见过这样寄信。

    给杜如晦留了一张油印纸垫底的副本,这汉子到了下一站补给站,直接下了马车,和站台交接之后,又重新上来一个汉子。

    两日后,杜如晦马不停蹄直接上岗,也不曾摆什么酒宴。而张德远在汉阳,却知道这一回杜如晦玩的有点大。

    “杜总统这是要逆天啊。”

    这事儿老张没敢和老李扯,怕老李吓着。

    不过很快老李也收到了消息,浑身抽搐地到了他眼门前:“操之,克明公这是要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

    李德胜的声调拔高了几十个分贝,“杜如晦第一天抵达洛阳,就开始推行‘王学’,而且要在河南府及陕、汝诸州征商税,他这是要寻死吗?”

    “这……我真的不知道啊。”

    老李横了张德一眼,“这直隶近畿道的事体,你当真一无所知?”

    张德摇头摇的飞快:“不知道。”

    杜天王不管什么时候,脑袋上肯定要挂个类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玩意儿,当然如果挂个“苦逼歌王”的玩意儿,大概也是一个效果。

    不过作为“总统直隶近畿”的大佬,杜如晦上岗的第一天,就把洛阳的世家代表召集起来,就说了一句话:老夫这次来呢,就是想跟你们借点钱花花。

    当时就把一票山东士族给震住了,毕竟,当一个人所共知的君子玩不要脸,这肯定是“我和我的小伙伴都惊呆了”的效果。

    因为是新式单位,那么不能够用旧例,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当然杜天王对这句屁话是不感兴趣的,他想的是“摸着黑鱼过河”或者“摸着黄鳝过河”,最次也是“摸着女郎过河”,石头有个卵用。

    摸着啥过河是因为看不清,不知道前途风险,但对老杜来说,这特么有啥风险?风险都是老子亲手弄出来的,老子会不知道?

    没过多久,一票山东士族的代表纷纷表示你这是作死,你这是“与民争利”,你这是“自绝于人民”,你这是“反对建国纲领”……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杜天王当时就掏出一封圣旨,这玩意儿没卵用,就是放衙门里头供着,表示老子来洛阳,那是带着皇命的。

    虽说杜如晦对皇命也是无所谓的态度,李皇帝的态度在他这里也不值钱,不过对山东士族们而言,当看到那封圣旨的时候,就一致认为,这是皇帝要不要脸了。

    而杜如晦,这个以往的谦谦君子,他为什么这时候就疯了呢?那是因为他要给皇帝背黑锅。

    不过高手过招就在一念之间,一念过后,杜总统以“总统直隶近畿”的名义,先是让中央传达决策的阴阳人死太监跑去河南府及各州县,把中央的决议先宣告一遍。

    做完之后,杜总统立刻拿出足够多的人手,却接管河南府及各州县的政府运作。为什么他有足够多的人手?因为他是四大天王之一,因为长孙无忌这个老阴货欠他人情,因为房玄龄这个尚书省的一霸不论什么时候都要卖他面子,因为李靖这个修仙修神修畜生的胖子跟他“勾搭成奸”……

    更因为,侯君集这个瘪三,眼下必须有点作为。

    人事任命的效率,因为京洛板轨因为京洛弛道,短短五日,就将以往两个月的事情全部交割干净。

    接着杜天王又一次找来了那些山东士族的代表:同志们,祖国需要你们,需要你们的钱袋,你们为国尽忠的时刻到了!

    本来有钱有粮有人的地方豪门琢磨着你有种把我们一网打尽试试?借你俩胆!

    于是这些盘踞洛阳的代表们,纷纷“圣雄”附体,非暴力不合作的模样特别的神圣可亲。

    杜总统一看,既然你们选择了非暴力不合作,那么就别怪老夫用暴力合作的方式。

    半个内,“直隶近畿”那些黑心商户全部被查抄,这些黑心商户不但把掺了黄沙的粮食运到西域,据说有的粮食还是发霉的,二次西征的时候,有些唐军袍泽,就是吃了这样的军粮,浑身难受,拉了肚子。

    山东士族纷纷表示:这种把戏就别玩了吧,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你玩阴的,我们也可以啊。

    杜总统冷冷一笑:老夫会和你们玩阴的?老夫有证据,而且是身处名门的证据,铁证如山!

    五姓七望这个级别的代表又是不屑,不是我们五姓七望出来的,都没有说服力。

    这时候,直隶近畿总统府传来一个消息,作证的人姓崔,仿佛有人叫他崔季修……

    博陵崔氏的人当时就尿了:纳尼?!这不可能!

    你们要的铁证如山!

    杜天王简直爽死,上去就是一耳光,接着博陵崔氏在洛阳的所有商铺全被查抄。不但查抄,杜天王还专门留了门路让他们去长安告状。

    作为四大天王,杜如晦不是不知道五姓七望同气连枝,也不是不知道不可能一口气直接把他们打死。但是摁住博陵崔氏往死里整,这是毫无压力的事情。

    而且作为直隶近畿总统才两个月,难道就因为他的突然爆发,皇帝就说你给朕下去?

    这不可能!侮辱杜如晦不算什么,但侮辱宰辅,李皇帝怼一下裴寂这种类型的还行,到了房谋杜断,那是新贵中流砥柱,两个月除职,想也别想。

    可以这么说,就算皇帝要让杜如晦下台,最少也是半年之后的事情。可这半年中,杜如晦拎着砍刀随便砍,皇帝必须给他背书,中央必须给予支持,这是天理!

    没人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皇帝也不知道,但是皇帝觉得爽,虽然皇帝觉得也有点小怕,但还是觉得爽。

    他早就想这么干了,要不是顾忌太多……

    有些事情,死过一回的杜如晦看的比皇帝多,也看的远。皇帝以为自己手中的智力资源还不够丰富,以为自己夹带中的英雄豪杰还很少,还不足以和五姓七望相提并论。

    以前或许是,但现在,在贞观十二年,这是不一样的。

    杜如晦在大儿子杜构的官场生涯中,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问题,当剥离了那些传统的官僚、走狗、胥吏……登莱官场系统依然是稳定的,因为这个官场和河南道完全不搭界,他们背靠东海,背靠大船,背靠华润系。

    有了那些经验丰富的船长、水手、码头仓储管理人员、新式出纳、测绘员、物流行、新式农事等等,登莱才能维持如此高的油水,如此丰富的回报。

    皇帝不是没有人才,而是没办法用这些人才。

    但对杜总统来说,这一切没有任何问题,他也不缺任何勇气、毅力、恒心。

    “来人。”

    “总统,有甚么吩咐?”

    “把这些死决批复,送到长安刑部。”

    “是。”

    杜总统面无表情,他手中的一叠人员名单,那是之前在洛阳城鼓噪着要给他颜色看看的博陵崔氏成员。</div>

    

第五十四章 犹如关东之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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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如晦要斩了博陵崔氏这帮大仙,可洛阳没有人以为这是杜天王要斩仙,而是他后面的大唐帝国有限责任公司的董事长要杀人。

    很合理,很符合逻辑。

    说到逻辑,贞观朝的某些反动学堂,有一帮子学生在研究“规律”。嗯,逻辑的另外一个称呼,不过有些老师,偏偏爱用“名实”这个词。

    不过无所谓,对老张来说,这些表面的东西无所谓,只要熊孩子们一想到有人跟他吹看到一只蛤蟆比牛大,他会琢磨,然后说“这不符合规律啊,怎么会有比牛大的蛤蟆”。

    发展到这种程度,并且思考模式也是这种,那么老张就是赚了。

    小霸王学习机,在学习魂斗罗之前,要弄出魂斗罗,就得先学逻辑,或者说规律。至于蛤蟆和牛,跟他没有关系。

    当然如果开发一个五笔打字拼音打字在小霸王学习机平台,那么设计一个名叫“蛤蟆过河”的打字游戏,也不是不可以的事情。

    在“直隶近畿”这个行政区,杜如晦这个天王级的大牛,很快就坐实了杜斩仙的名头。

    他的奏章,简直就是斩仙飞刀,直接把博陵崔氏的一个本宗子弟给斩了。用的罪名是“扰乱军心”“阴谋犯上”,前者用军法,后者用老阴货刚刚印刷好的《大唐律疏》,墨迹未干,长安就把博陵崔氏的几个可怜虫剁了脑袋。

    至于他们在洛阳的家眷,出现了几个让人不解的风潮。

    首先是女子喊出了天价,一万贯买个博陵崔氏的女子做洗脚婢,这种土豪级的恶趣味让老张在汉阳都虎躯一震。

    其次大量的朝官狂喷杜斩仙“钓鱼执法”,德行上有问题,智力上有缺陷,手段上有黑暗,总之,杜斩仙在大唐的断罪小学洛阳,是万万不能待下去了。

    最后,大量的地方世家,甭管有的没的,一起串联,直接奔长安撩下一句话“杜斩仙和我们,选一个,不然我们一起撤出长安和洛阳,让你李家自己玩过家家!”。

    本来没事儿的,可李董是谁?

    李世民一想:哟呵,老子手里有钱有粮有兵有刀,老子一路从秦关砍到东海,从江淮砍到漠北,从河套砍到西域,老子怕你们几个小瘪三?

    炸了的李董当时就给直隶近畿批复最高指示:从严从重!

    虽说是中旨,没有过大唐第一喷子的手,但好歹也是“金科玉律”。杜天王是个妙人,从长安借了旨意,就又把这封旨意往总统府婊起来……嗯,婊起来,没毛病。

    五姓七望恨的牙痒痒,但有人突然来了精神:话说,哥几个,是谁在长安搞串联供够皇帝的心头火啊?

    然后有人也纳闷了:不是你们博陵崔氏吗?

    什么?!不是你们范阳卢氏?

    ……

    崔慎崔季修的爸爸崔综表示:老夫当年做长安令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儿玩群众路线呢。

    要说惧怕,李董也确实惧怕,五姓七望一起撤出长安洛阳这种超级都市的市场,人去楼空两市冷清,对帝国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更重要的是,李董很清楚,有些大宗物资,是需要这些地方巨头来维持,才能保证供应。

    但是万万没想到的是,李董也的确惧怕了,可事情有点诡异。

    原本五姓七望内部碰面会之后,心说既然被人摆了一道,不如就呲呲牙,上回范阳卢氏是咱们理亏,这次得同气连枝和少林寺……不是,和李老汉父子斗一斗!想当年,李老汉这个杨家亲戚在太原起家,要是没有咱们的一份力,他能跟太原王氏玩眉来眼去剑?

    而在禁苑蝉联季度“蛙王”的老董事长李渊,正和薛婕妤研究先进的姿势,李老汉推车要的是核心肌群,游泳的效果,让李老汉笑的合不拢嘴,让薛婕妤笑的合不拢腿。

    五姓七望的确发动了舆论攻势,也的确在两京退市,不但退市,有些清流衙门的本宗子弟,纷纷离开了岗位。

    两京两百坊市,在半个月内抽空的人口,在两万人以上。

    这股力量,相当的可怖,京洛板轨和两京弛道上,返乡的世家子弟家眷络绎不绝,俨然就是逃难的难民潮。

    可人们都清楚,这不是难民潮。

    这两万人,不是平民百姓的两万人,这是由中下级官僚、各技术岗位成员、各行业商人、各学院精英、各府衙幕僚等等组成的集合。

    不仅仅是具备消费力,更具备影响力。

    朝堂中央,中高级官僚中,的的确确没有五姓七望的直接影响力,可是,哪怕是房玄龄,他的“吃醋”老婆,也是来自范阳卢氏。

    五姓女子,就是有这样的吸引力。

    那么,不论如何,这些和五姓七望“联姻”的重臣,无论如何,看在老婆的面子上,就算不对五姓七望偏袒,至少也有同情或者中立……而这种行为本身,就是对李氏皇族的“背叛”。

    一切都在忐忑和得意中进行着,但是,事情在一夜之间,就像是发生了“天翻地覆”。

    直隶近畿总统杜如晦,在五姓七望退市洛阳之后,居然公开说“邀义商以填两市,迁贤民以守东都”。

    义商们纷纷盯着个“老子华润号战略合作伙伴”的帽子,大摇大摆地掏出一叠华润飞票,然后拍总统府记室衙门办公桌上,指着图册“买买买”!

    清河崔氏武城房的房产?买!

    范阳卢氏沧州房的铺面?买!

    博陵崔氏定州大房的临街宅院?买!

    总统府的记室佐官们,从一脸震惊双手哆嗦收钱,到一脸懵逼浑身麻木数钱,只用了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后,洛阳市当年财政收入增长百分之五十,并且在房产交易税上,有了长足的进步和丰富的经验。

    义商们有钱不怕事,这让杜总统很是高兴,并且亲自批示东都两市及新南市,要紧追潮流抓紧机遇,力求在大唐帝国主义的发展浪潮中,得到蓬勃发展!要大力……要大力……不要……不要……两手抓……硬……挺进……最后一起把洛阳把直隶近畿把大唐,推向一个新的发展高潮!

    不过这不是杜总统最高兴的事情,最高兴的是,那些新迁入东都的“贤民”,相当的有眼力,相当的有判断力,相当的有想象力。

    “总统犹如河南之庭柱,关东之门户,河南不可一日无总统,洛阳不可一日无总统!”

    没错,这就是“贤民”们到了洛阳后,从心抒发的纯粹感情。

    要不是李德胜为这感情化了五六万贯,老张差点就信了!

    当然后来老张问老李,为啥不继续让“贤民”们继续抒发,老李面无表情地守着钱袋,冷冷地说道:“感情破裂了。”

    不管感情的事情,至少在这一刻,杜斩仙杜总统,“如门”之名,传到了中央,传到了朝廷,传到了李董耳朵里。

    而李董一脸铁青地看着事情得到解决的原因后,比老李的声音还冷:“杜如门?两京坊市,到底还有没有为朝廷尽忠之人?”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五章 不平静

    因为“杜如门”总统实在是逆天,以至于总统之子原本以为来了洛阳能够称王称霸,结果怕被人捅死在城北,索性和李天王一样,宅在家里修仙。

    杜荷算是明白了,他爸爸来洛阳,那分明就是要搞事……

    然而非常离谱的是,杜二郎发现,整个洛阳城的人,都特么是智障,居然全指着长安的李皇帝骂娘,偏说杜总统其实也是“为王前驱”的角色。

    这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咳咳……”

    杜如晦在总统府批复了一叠公文,一旁学着做幕僚的杜荷见爸爸咳嗽,连忙奉上一盏参茶:“大人,莫要操劳过度啊。”

    “滚。”

    “……”

    杜天王正眼都没有看他一眼,眉头微皱,他最近发现,自己的身体又一次进入到了腐朽的阶段。

    京兆杜氏,当年也曾是北周开府仪同三司。

    他原谅过自己的叔叔杜淹,也为自己的弟弟杜楚客谋过差事,两个儿子一个争气一个浪荡。

    但是,他上次临死的时候,皇帝却选择了浪荡子要联姻……

    “下去吧。”

    “大人?”

    “滚!”

    “大人多加休息。”

    杜二郎退了出去,还很乖巧地把门带上。

    等到儿子离开之后,杜总统双目没有焦点地看着虚空,突然冒出来一句:“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只怕……老夫死后,京兆杜氏,也该完了吧。杜楚客这个愚夫……竟真是去了魏王府,愚昧,愚昧啊。”

    感慨一声,杜天王突然又抖擞了精神:“罢!老夫再争这一回!”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远在登莱的杜构,已经得知了自己父亲的消息,而最近又有大量的消息从汉阳传递到登莱。只是这些消息,却是华润号进行加密,偶有被劫,虽然引起了波澜,却还是消弭于无形。

    “都尉。”

    登莱水军同样有些躁动,入夏之后,听闻“南四军”因为“废弛武备”,朝廷拿下来“南四军”的校尉,如今空出二三十个缺,最有希望补上的,正是登莱水军。

    “都放心,此事早有郧国公从中提携,原兵部尚书自有干系,如今升任吏部尚书,难道这点小事还能脱了掌心?”

    登莱水军这些功劳全靠捡的废柴,听了杜构的保证,顿时脸色大喜。

    有几个小声道:“大公子对下走的提携,下走绝不敢忘。这几年承蒙大公子关照,略有结余,此间人事,岂敢让大公子花销。些许铜臭,虽是污了大公子之手,不过还烦请大公子多多包涵……”

    话音刚落,就是几个箱子咚的一声摆在正堂。稍微掀开一角,一叠华润飞票压着金条银锭,便是让见惯油水的杜构,也不由得眼睛一亮。

    “如今高门撤出两京,自是花销越发大了。吏部尚书是什么人?什么胃口?你们总归是有所耳闻,这些货色,正是侯尚书所求也。”

    “那就有劳大公子,下走静候佳音。”

    “嗯。”

    “我等不叨唠大公子处理军务,这便告退……”

    “嗯。”

    说罢,这些登莱水军的小军头们,一个个眉飞色舞地退了出去,到了登莱水军衙门外头,这几人才是眼睛放光,搓着手乐的合不拢嘴:“哎呀,我的娘咧。这行市下去,俺将来混个正牌校尉,兄弟们看看可有成算?”

    “再运几船硬货,又有个敞亮官帽子,俺这辈子,真是值了。”

    “也是咱们兄弟运气好,遇上杜大公子!唉,这宰相就是不一样啊。”

    “是啊,不一样。”

    杜构在登莱忙着事情,给自家老爹赚来一大波铁粉。不过五姓这光景却是有些难受,他们如何都想不到,原本应该让隋文帝都要认怂的事情,居然到了杀哥宰弟上位的皇帝面前,就没掀起什么波澜?

    “除‘忠义社’那一干华润号、顺丰号、保利号……更有‘西秦社’大通号、三川号,洛阳本地像‘关东社’凯申号、洛川号……多是新贵,也有关陇老世族。”

    “华润号真正说了算的,应该就是李凉州之子李奉诫的恩主张德。这个江南子乃是张公谨族侄,张公谨又尚琅琊公主,此夫妇在河北辽东,不可谓不狠辣,乃李氏宗室中别致之辈。”

    “长乐公主日渐年长,却迟迟未嫁,亦和梁丰县男张德脱不了干系。皇帝是想要让他尚长乐公主,以固恩宠……”

    “看来,张德诸等,亦是李氏爪牙。此次应杜克明之召,而填两京,其势之强,未见其末。如今皇帝又未诘难,更是坐实彼等干系。”

    五姓精英们猜测,张德和他的小伙伴们,应该是李皇帝的爪牙。要不然怎么会杜总统说要为国捐精,华润号和一干战略伙伴,就开始撸呢?这事儿不简单……

    而老张也是冤的很,他跟李皇帝能有啥关系?要不是张叔叔实在是把持不住,一夜鱼龙舞变成一夜毒龙舞,他们这帮姓张的,至于这么苦逼纠结?

    至于李丽志,老张觉得自己可能不是表妹的洪七,小时候可能没见过。虽说东关窑场成了表妹的“汤沐邑”,可老张知道,表妹是被他这个假冒伪劣洪七给坑了。

    唉……作为一条工科狗,在小霸王学习机和美丽动人的表妹之间,老张也只能选择小霸王学习机,这是本能,无解。

    五姓一招不成,顿时安生了好一阵子。不过杜天王也好,还是说老张也罢,都很清楚,眼下五姓没有什么“失义”的地方,不借机秀肌肉,根本说不过去。

    于是两京学社书院在狂喷“义利之辨”的时候,人手充足的山东士族,绝对给李董来个大礼包。

    然后就笑呵呵地问李董“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这种简单的快感,最是容易让人满足。

    杜总统一瞧这节奏,就写了几封信给五姓,尤其是刚刚被剁了一个嫡系子弟脑袋的博陵崔氏,信很直白:你们可千万别哄抬物价啊。

    五姓呵呵一笑:“那不能。”

    然后就是一声“走你”,突然山东就是夏粮好像要绝收了……百年不遇的旱情样子。

    听说这个事情的李董,在太极脸色当时就黑了,然后对内侍道:“派人去直隶近畿告诉杜如晦,朕要看到山东人的脑袋!”

第五十六章 蚂蚁们

    “大騩山的泥腿子是要有些胆气啊。”

    手中攥着一只江南紫砂壶,撲头镶着一颗且末白玉,指头白的和女郎也似,甚至还带着些许润红,若非美髯飘飘,实在是不敢相信,这是个几近知天命年纪的中年男子。

    “郎君,索水那边……”

    “荥阳郑氏不过是犬豚之流,郑穗本堂堂一州之长,却也做些卖女求荣的勾当。也配同我崔氏并称。”言罢,这中年男子将手中紫砂壶放下,感慨一声,“大騩山的茶,倒也别有风味,好茶啊。”

    “郎君说的是呢,这大騩山的茶确实不错。”

    “所以啊,大騩山得种茶,怎能种地呢?嵩山不也种地?也没见种茶么。”

    他说着,更是笑道,“九兄在登封可比我……痛快多了。琅琊王氏在郁洲有船有码头有人有门路,帮我卖些茶叶,算得了什么?只这些大騩山的泥腿子,硬要攀扯甚么崔氏同门,啧,他们也配姓崔?”

    “那……郎君,这些洧水崔……洧水农户,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

    他眉头一挑,看着打问的仆人。

    这仆人一见这眉目,连忙道:“小的知晓,郎君放心就是。”

    “嗯。”

    大户真正可怖的地方,不在于其人其地,而在于其宗法。皇权当真不下乡么?只是这乡野之间,宛若林立分封的“诸侯”,“诸侯”们有着自己的“土皇权”,来管理着乡野的秩序、道德、生存、繁衍……

    大宗和小宗,嫡出和庶出,大姓和小姓,主家和奴婢……以及这些人的后代,这些人的配偶,这些人后代的后代,这些人后代的后代的配偶,都像是蚁群一样,分工明确无比。

    嫡系本家,资源最多实力最强,它们就是蚁后,而小宗庶出以及家生子,就是兵蚁,需要它们唱黑脸露出尖锐的爪牙,要顶住外部压力的同时,更要镇压那些“工蚁”们的不服。

    而“工蚁”们悲惨的地方不在于他们如何的弱势如何的无助,他们不仅仅是人身自由被控制在了“兵蚁”及“蚁后”手中,他们的思想、知识,都被“蚁后”用诸如“传承”“同族”“法度”等等玩意儿控制着。

    人们羡慕五姓七望,那么,人们羡慕五姓七望的一切吗?会有荥阳郑氏的人,去羡慕清河崔氏的一个本家老仆吗?还是说,会有李唐宗室,会以娶上一个清河崔氏庶出之女而眉飞色舞?

    这大抵是传奇一般的故事,总归是不会那么令人愉快的。

    世上的“聪明人”,总以为自己会成为名门望族的长子嫡孙,亦或是自命不凡到认为可以娶上一个世家嫡女,否则不足以形容其万一智慧,不足以为“道德”“传统”大为称赞。

    倘若位列宰辅,再去寻个崔氏庶出的女郎,女郎的生母更是个卑**婢,那末,这个宰辅还会洋洋自得,与同僚前面有得色?

    娶妻当娶五姓女,这从来不是说那些为五姓默默做“工蚁”的吧。

    和这些“高贵”无比的五姓七望相比,老张还是觉得荆襄大地上的楚人,要可爱一些。

    至少,老张这个沔州长史在汉阳城的乡野,还是有威望的,也不至于地方豪门要靠“家法”来弄死一个婢女所出子弟的时候,他这个长史说话没有族长放的屁管用。

    作为江水张氏南宗的宗长,张德在芙蓉城老家,在籍之人,有名有姓的,占整个张氏总人口,也不过才四成不到,也就是说,剩下的那些,要么不在籍,要么……等同奴隶。

    因为张德的存在,这些原本的“牲口”,终究是在张氏内部重重阻挠之下,获得了“重新做人”的机会,他们不再是“张五六”“张初四”“张十七”……而是在江阴县的县衙,那个管着人口花名册的官僚那里,成了货真价实的丁口,只是没办法和李唐建国时候那般,直接弄上百十来亩永业田。

    张德为什么要小霸王学习机?因为用小霸王学习机学习的时候,不用管自己是不是长子嫡孙,更不用管这个月要不要回去帮爷娘收粮食。

    所以,老张觉得自己的穿越重生技术还是不错的,因为,他做到了和绝大多数“聪明人”想的那样,成了“蚁后”“兵蚁”的一份子,而不是“工蚁”。

    但是,老张有时候也会想,作为一条工科狗,他要是没有成为江水张氏南宗的扛把子,而是江水张氏南宗扛包的,那末,作为一只“工蚁”,在这“大治”的时代,他玩上小霸王学习机的概率虽然一样低,可是,他只怕是连用玻璃做个斯特林发动机给别人看,都很有可能此生无望。

    倘若如此,这人生,该是何等的残酷!

    二十二岁的张德,唯一见过算是翻身做人的,只马周一人。而马周,他走到这一步,需要太多的如果。

    可是老张知道,不管是唐朝还是一千多少年之后,所有的“聪明人”,都以为自己是马周。而别人,那些蠢货们,自然都是风花雪月之下的倒霉蛋。

    在收到杜如晦的消息之后,张德就知道这一回,虽然不是五姓七望和李世民的生死对决,但至少,要有人被撕扯掉一块血肉。

    至于有没有机会舔舐到下一次厮杀,他不知道。

    “都管,都管……老都管,我们大騩山就算改粟为茶,可……可总要有个活路吧。这总不能,地种了茶,便……便不管了吧?怎么说,怎么说我等……大騩山,也算是祖上崔氏一员……”

    “住口!”

    一身长衫的老者怒目而视,手指指着言语的老农:“你这老杂货,也配姓崔?大騩山是我洧水房的产业,我们想种甚么,还要你来多嘴?”

    “老都管,这……我们大騩山,可……可是有五百多户……”

    “户?”

    老都管冷笑,“你这老东西,好不晓得事体。你是不是忘了,这身契都在武城呢。你们何曾入过户籍?不信你去密县县衙问问,看看这丁口册上,有没有你的姓名,有没有你的乡籍!”

    只这一句话,便是让老农及身后的数百农家子脸色发白。

    忽地,有个年轻后生,约莫是十六七岁光景,愤愤然道:“我听北山学社的小郎说起过,朝廷早就说了,不得私下蓄奴,你们这样做……”

    “抓起来!”

    老都管神情狰狞,盯着那少年,“好小子,倒是教训起你老主翁来。你这是‘不敬尊长’,更是对贤老口出恶言。那北山学社一贯教些口出狂言的狂生,又被武城子说过不敬先贤诸圣,乃妖言惑众之辈。你交结妖人,更是犯了‘蛊惑族人’之罪!”

    “你……可知罪?”

    此时,老都管的声音,已经森寒无比。这以往在大騩山人眼中,一向温润儒雅和蔼可亲的老都管,居然有如此森然恐怖的一面。

    那少年嘴唇哆嗦,连忙带着哭腔道:“老都管饶命,是我不晓得事体,是小子无知。小子知罪了小子知罪了……”

    “好!”

    老都管目光冷冽,“若是以往,把你沉河,别人也说不得甚么。只是这一回,念你初犯,饶你一命也是我崔氏一向以‘仁孝’治家。不过,死罪可免,却也不得让你这般周全。来人,把他嘴掰开……”

    几个壮汉应了一声,显然熟练的很,也不见那少年反抗,只是瑟瑟发抖嘴里喊着饶命。然后就被壮汉钳住,不远处数百大騩山的男丁,莫说什么义愤填膺,更是有踮着脚张望,想要看个究竟的。

    很快,有个壮汉狞笑一声,从脚踝处抽了一个夹子也似的东西,将那少年的舌头,直接从口腔里攥了出来,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是手起刀落,鲜血像是喷泉一样,在半空中喷出一道血箭。

    雾一般的血,弥散在空气中,老都管眼皮都不抬一下,然后才道:“北山那地方,少去的好……”</div>

    

第五十七章 色变

    “杜公。”

    直隶近畿总统府,推门向西北看去,就能看到洛阳宫的屋檐。时下留下的金光琉璃瓦,被洛阳宫监康德用上了,糜费多少不知道,但杜如晦没有反对。

    幕僚复姓端木,是在北海游历过的士子。做过辽地主薄,也做过县尉,然后随着琅琊公主那块定胡碑的竖立,他就辞了官,跑去北海采风。

    这身量不甚高大的男子,精神矍铄皮肤粗糙,却有着粗大的指关节,极为锐利的眼神。和杜如晦再度些微枯萎的精气神相比,这是一个迎风不折的松柏式样人物。

    “是蔓菁啊。”

    有些疲惫的杜如晦把眼镜取了下来,然后揉捏着睛明穴,“是来劝老夫的么?”

    “是。”

    端木蔓菁有着东方朔一般的潇洒,但是神色肃然之时,却又给人极大的信服感。只见他先是躬身见礼,又直起身来道,“杜公,大騩山那些洧水崔氏……怕是要闹出大事。”

    “坐。”

    随手指了指旁边的团凳,不过和长安的团凳不同,这是蒙了牛皮的团凳,又加了一个木制腰靠,坐着相当舒服。

    “是。”

    端木蔓菁相当的神色凝重,“杜公,洧水崔氏只怕是要煽动奴籍作乱,只怕一旦闹开,河南必如王世充时……一旦高门联络,诸地统军府又非精锐,只怕,朝廷一时反应不及,酿成大祸。”

    “蔓菁。”

    稍微缓和一些的杜如晦抬起头来,一扫萎靡,反而极为的犀利果决,“你可知,郑伯克段于鄢?”

    “杜公。”平静的端木蔓菁看着杜如晦,“我自辽地改头换面入漠北以来,北地至北海诸戎狄,闻唐军而色变。贞观八年以降,各部只闻‘天可汗’,不知‘小可汗’。安北都护府兵卒所到之处,皆持红旗,见红旗而拜,几成戎狄民风。”

    都护府的军旗都是赤红血色,又有大都护的近卫,手持大戟上系红缨,骑术更是出神入化,让那些自持马背生产的部族,都是惊惧。

    端木蔓菁改了名字在北地行走,当初却是辽地官僚,不是一般人。他有着独特的视角及以此视角产生的判断。

    他的意思很简单,如果说隋朝是因“一箭双雕”长孙晟的个人才华让突厥遭受创伤,那么,眼下尉迟恭所在的行营,以及他的安北军,却是有一个个低配版长孙晟,像一张网一样,监视控制着这些草原部落。

    在都护府治所,为数不多的河道为尉迟恭控制,水力在漠南匮乏,但在漠北,有着半年以上的温暖期可以利用。草场的划分,草原土地进入规划,放多少羊放多少牛,建多少青料塔,种多少苜蓿,谁可以种谁不可以种,皆由都护府农事科一言而决之。

    对草原牧民来说,统治者是可汗还是皇帝,是鲜卑人还是突厥人还是契丹人还是汉人,没有区别。

    因为他们是底层,在突厥统治时代,他们连人都不算,只是一个个能放牧的人形牲口。

    在那个时代,他们猪狗不如,吃的是老天赏脸的微薄糜子。他们比幽冀边陲最穷苦的隋人唐人都不如,只有当“可汗大点兵”时,他们跟着自己的主子,兴许可以抢劫一两个同样穷苦的汉人边民家庭。

    但是,依然改变不了什么。

    而随着华润系的诞生,随着贾氏科学的推广苜蓿,合理以及不合理的修建青料塔,混乱不堪地杂交那些各种奇奇怪怪的羊种,才算头一次,让草原底层部族的丁口,能够不至于因为老天爷不赏脸而饿死。

    他们和中原泥腿子不同,中原的泥腿子们,在一千多年前,就完成了这种怪诞的循环。

    现在,轮到他们了,只不过他们交出了“看天抢劫”的权力。这就像那些获得“鸟粪矿”的沧州农庄一样,可以稍稍地在这个普遍看天吃饭的时代,不需要“看天吃饭”。

    普遍的愚昧早就了普遍的简单直接乃至粗暴,于是部落的底层人口很简单一个道理:是远方的中原皇帝,那个“圣人可汗”,让我们可以吃上饭。

    端木蔓菁是踩着苜蓿踩着草籽踩着羊皮,才来到杜如晦面前,如此平静地说出了这么一个令人畏惧的事实。

    郑伯克段于鄢?

    这就是个笑话。

    “郑庄公小霸”和眼下这个皇帝比起来,那就是个屁……

    但为什么端木蔓菁会如此的平静呢?他知道杜天王是个富于智慧的人,所以,在尚书省把持过权柄的宰相,怎么可能如此的轻佻,拿那不切实际的春秋故智放于今?

    当今皇帝,实力之强,旷古烁今!

    或许以前五姓七望还有实力和皇帝硬碰硬,但贞观十二年的现在,根本不是一个层面上的对手。

    皇帝不在那么忌惮人才的流失,亦或是忌惮知识的传播。

    他有“科举”,有“宣纸”,有“金银财货”,有“威加海内”……现在唐军就在万里佛国的中心,从那里到长安和到地中海,脚程是一样的。

    外无强敌,自修内政。内政往往就是内争,五姓七望拿什么和这个皇帝拼?

    杜如晦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宰相,他过手的财税不知几千万贯,他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唐朝的政府如今是如何的强盛?

    但事情剥离了那些粉饰那么漂亮话,剩下的,就是结果,就是目的,就是期望。

    端木蔓菁这个曾经和张公谨、王孝通、李客师分别共事过的老江湖,他看明白了杜如晦的想法。

    “蔓菁老辣,倒是把老夫看穿了。”杜如晦站了起来,拿起一只茶碗,茶碗上的盖子撇了两下茶末,这些河南茶,除了茶香之外,还有一种偏涩的口感,南人北人都不喜,唯独中原之人最是品味其中的厚重,他踱着步子,很慢,却很严实,好一会儿,他才饮了一口,“不错,老夫欲灭五姓。博陵崔氏不堪一击,清河崔氏枝繁叶茂,老夫手中之矢,欲射之的,正是这博、清二崔。”

    “借刀杀人之计。”

    松了一口气的端木蔓菁点点头,“即便杜公有谋私之嫌,不过,我是支持杜公之举的。”

    杜如晦面色如常,很坦然道:“老夫的确要在此事中谋私,这是老夫和江阴子早在三年前就说好的。”

    “什么?!”

    端木蔓菁整个人都惊在那里,终于色变。

第五十八章 不急不躁

    关于谋私利,杜如晦并不讳言,但是杜天王所做的谋私利,都是在规则允许之下,哪怕是按照宰辅联合重臣,参考《开皇律》、《大业律》所制作的《大唐律疏》,杜氏从来没有违规违法。

    唯一涉及到的,无非是“家风”有损,仅此而已。

    端木蔓菁并非是杜如晦的“家臣”、“谋士”,作为幕僚,这个曾在辽东新型官场厮混过的人,是想要在洛阳开拓眼界。

    求知欲,是端木蔓菁一直愿意奔走,并且为自己的经历“著书”的动力。

    因张公谨,端木蔓菁颇有重回炎汉的豪迈;因李客师,端木蔓菁眼观地方和中央的博弈争斗,品味其中汉末也似的尔虞我诈;因王孝通,端木蔓菁发现往日佐官,皆豚犬之流。

    然后,端木蔓菁辞职了,除却汉装换胡服,游历草原及靺鞨、室韦旧地,积累的资料和见闻,在洛阳著有三卷《北地戎狄考》。

    和《地方志》不同,端木蔓菁不但掌握了十几种室韦方言,契丹大小各部方言和靺鞨诸部语言,全部精通。当时沧州刺史还是薛大鼎,且是个一筹莫展的沧州刺史。自张德入河北之后,李德胜勾引范阳卢氏出昏招,这才有了后来长孙冲于鸿胪寺中差遣大展拳脚。

    而长孙伯舒这个帝国俊杰的风采背后,自然是一大堆前赴后继的底层经营。而端木蔓菁,就是在那个时候,展露出了惊人的眼界和才华。

    最重要的一点,他的行动力实在是让人敬佩。

    因为张德和王孝通的缘故,加上张公谨、李客师曾经是上级,在北地行走,端木蔓菁有着相当大的便利。更有福威镖局这种民间势力的支持,天时地利人和总能占据一二,以至于在默默无闻间,端木蔓菁做出了时人不能理解,但杜如晦和张德却心知肚明的壮举。

    《北地戎狄考》最特别的地方在于,它有地里分布图,有特产实物手绘,且手绘相当精准。它有各部名称来源考及丁口柱形图,以及部族主力的人口增长率,牛羊存栏数及大体的迁徙路径……

    但是,这部著作,端木蔓菁并没有打算在这个时候发布。因为还有一样东西没有做好,这个东西,是一张地图。

    自幽州以北,一直到北海的地形图。

    在没有官方支持将这张地图拿出来之前,端木蔓菁不打算发布。

    而想要让朝廷同意将这种“涉及谋反”的玩意儿印刷出来广而告之,难度相当的大。问题不在于这张地图仅仅是草原,问题在于有了这么一个口子,那么是不是中原的州县,也能公印地图,然后分发天下?

    有趣的是,在这件事情上,四大天王全部同意,连李靖都同意。但是他们同意的同时,又很有默契地认为此事不可行……

    端木蔓菁还年轻,和已经死过一回,五十三岁的杜如晦不同,他等得起。

    不过杜如晦却对端木蔓菁保证,这两年肯定能发布。

    同样的保证,端木蔓菁从辽东王孝通那里,也听到过。不过这样说的人,却不是王孝通的弟子,而是沔州长史张德。

    而现在,杜如晦突然告诉端木蔓菁,三年前,作为宰辅的杜如晦,已经和张德有了默契,要灭绝五姓?

    回去办公的端木蔓菁久久不能平静,他突然觉得,梁丰县男张德张操之,并非传说中的那么平易近人犹若汉时东方朔前隋侯君素……

    那种喜庆滑稽又颇有聪慧的形象,让人觉得亲切。可当杜如晦陡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端木蔓菁品味三分,只觉得江阴子深不可测。

    而就在这个要紧当口,新郑县的“飞骑”马不停蹄前往河南府前往东都,传来一条惊心动魄的消息。

    “康大令!洧水有民变!速将消息传回长安——”

    杜如晦也收到了消息,刚刚坐上总统宝座,结果治下就出了民变。这个事情,多少要负点责,当然,实际情况是半点责任都不会有。黑锅,自然是由郑州和新郑县来背。

    “总统,变民并未啸聚山林,反而打造了器具舟船,过新郑顺洧水治下长葛。眼下已经到了许昌,离鄢陵也不远。”

    “消息从何处传来?”

    “许州统军府。是……贞观五年左骁卫的人。”

    “嗯。老夫知道了。”

    关于民变,杜总统淡定的很。当初他自请东行,特意在“治军事”这件事情上留了一手,他不打算掺合军事。整个总统的职务,只对政事民事俗务负责,军事是原河南道各统军府也就是如今折冲府的事情。

    至于驻守东都诸卫,他半点调动的权力都没有。

    当然,他也不需要这个权力。

    眼下的事情,他只是负责把消息从官方渠道传递回长安,这就是有功无过。

    剩下的,是长安方面的反应、决断、执行。

    考验的不是他杜如晦,而是侍中魏征、中书令长孙无忌、尚书左仆射房乔。

    “这……这怎会有民变?!”

    重臣中自然有不知道行情的,但有些时候,这种问题只会是明知故问。

    “山东诸道旱灾,之前就有消息的,有民变,也是正常的事情。”

    “可……可哪怕是……”

    有人想说贞观三年那光景,民变也不曾在河南府附近啊。这也太扯蛋了,这怎么可能?

    “听闻河南颇有几个地方绝收,灾民聚集逃荒,几成流民。”

    “灾情也不至于和贞观三年相比吧?”

    当时可是水旱蝗汤……嗯,没有汤。

    “你知道个甚,噤声,莫再言语!”

    有人打了眼色,一时间,这话题竟然就绝了下去,不过长安的官僚们,却忧心忡忡起来。

    不久之前,数万人先突然离开了长安洛阳,结果马上就迎来了山东大旱?

    “山东大旱?”

    沔州长史张德笑了笑,“怎么不说山东大汉的?这日子,我看那五姓七望去宠妾屋中,看到的也不会是满身大汗的,估摸是满身大汉吧。”

    “你怎地笑的这般鸡贼,又是个甚么不要脸皮的说道?”

    李芷儿正誊抄着账本,笑着白了他一眼。

    张德便笑呵呵地在她耳边解释了一番,安平顿时大笑,然后面红耳赤地瞪了他一眼:“呸!你这狗东西……”

第五十九章 沉渣泛起

    “几百年了,都没变过……”

    也收到消息的老李,脸色有些不好看地叹了口气,还带着点嘲讽,总之,对河南的民变,他是相当的不屑。

    可不屑归不屑,老李也得承认张德所说的,论“猥琐”,中央政府天然没办法和地方豪门比。

    哪怕洧水民变旋即而灭,能如何?顺藤摸瓜弄死大騩山崔氏?不可能的。那些被逼上绝路的,就算自称洧水崔氏。河南府或者说密县,丁口典册上有他们乡籍?实际什么都没有,全是狗屁。

    攀咬不到洧水崔氏身上,更不要说清河崔氏。

    除非李世民是拓跋珪,并且眼下南方还有个庞大政权,那么,倒是可以搞搞。但也只能盯着一家狂殴,死了一窝崔氏又怎样?只要还活着一个,崔氏就能重新崛起。那么多崔氏女扔出去,那么多崔氏男娶的五姓女,难道是为了好看吗?还是说真的和江湖传言一样,为了高贵的“血统”?

    “可惜河南了。”

    张德感慨万千,“当初在河南行事,华润号处处被针对,如今看来,也是因祸得福。”

    “如今田亩最高产,可不在五姓七望手里。”

    “这和田亩生产无关。”

    老张冲李德胜道,“就说荥泽到开封这条运河吧。”

    “南运河?怎地?”

    “我打听过,自大业年以来,哪怕是王世充占据洛阳时,这‘都水使者’也是崔氏之人掌控。我本以为,漕运司衙门设立之后,工部水部司的日子要好过一些。但你可知道我协理水部时,这开封城外的使者,乃是白沟崔氏……”

    “嘶……”

    “老兄如今可明白了?当年华润号就选想要借用南运河,只怕到了汴州,就要被剥一层皮,还无处申冤,你可信?”

    “信。”

    李德胜到底也是李客师的儿子,别说清河崔氏,就是他自己,当年自家老子在幽州作主,他不也是称王称霸?要知道,他连嫡长子都不是。

    “如今你可知陈留、雍丘有几何码头?又有几成在崔氏手中?我再说一事与你听好了,洧水此次民变,你我心知肚明,乃是洧水崔氏的手笔。而洧水崔氏主家,还要想在海州出脱手中米面丝绢盐。他连去长安兵部领个牌照都不想,西域一趟换产本,这等暴利买卖,他瞧不上……”

    “那如此说来,岂不是河南道接下来的事情,要闹的很大?”

    “依我看,不会小……老兄你适才不也说了么?几百年了……”

    以强而亡的汉,不也是四世三公袁氏玩的破烂勾当吗?董卓这个土鳖背了一个天大的黑锅不假,袁氏也没捡着便宜。

    老张不信邪的,就算穿越,用科学也能解释。数百年风流乃至数百年不倒的世家,他不信怎么都不倒。

    崔氏这是在玩火,而且是很自负的在玩火。

    张、李二人在楚地忧愁的,是河南道的投资损失搞不好会很大。一旦波及到黄河下游淮河流域,那就亏大发了。

    但事情不会因他们二人的意志而转移,在长安命令许州折冲府镇压民变的时候。

    陈州太康县也出了民变,还好死不死的,居然拿顺着涡水直奔许州地界。

    得知此事的直隶近畿总统杜如晦却是冷笑一声,依旧岿然不动。只要东都洛阳太平,都不算什么大事。

    而且在洧水民变的时候,他就找来了荥阳郑氏,没有多的废话,只一句“莫要自误”,就让荥阳郑氏连连表示,一定尽“表率”,帮助郑州上下安抚民情。

    一句话,作为“有活力的社会团体”以及“家风良好的乡贤”,荥阳郑氏一定团结在以杜如晦为总统的直隶近畿领导人周围,维持直隶近畿地区的良好社会秩序及社会环境。

    简而言之,荥阳郑氏大力支持“维稳”。

    为了“表忠心”,头一回,郑琬郑大娘子,带着一窝沔州特产,回“娘家”探亲。

    郑穗本专门跑了关系,在郑州治所管城,弄了一套大宅院,给已经怀孕三个月的郑琬,算是弄了个绝对不差的生产之地。

    作为薛书记曾经坚定的革命战友,郑穗本绝对不是为了拍杜总统的马屁,才厚着脸皮让怀孕三个月的郑琬“舟车劳顿”。

    如果荥阳郑氏跟着搞事,让地方“不稳”,那么,郑琬可以不用回沔州了。

    郑氏和张德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就在这个时候画上了句号。

    怀孕三个月其实依然有着很大的风险流产,一般来说体质差的孕妇,可能就会因为稍稍劳累,就因此流产。

    不过郑大娘子也相当的硬起,白洁有所出极大的刺激了她。不管是不是张德的个人意思,洛阳白氏的确在白洁怀孕之后,获得了极大的收益。而在五姓联合撤出“人才”于两京,洛阳白氏“重返”洛阳,然后狂收物业,也的的确确是因为手头的“华润飞票”相当的丰厚……

    顶着流产的风险,硬气的郑大娘子,在发生西华民变后,抵达了河南府。杜总统难得见了一面这个“奇女子”,然后就派人送她回了郑州。

    “这个郑大娘,倒是经历玄奇。”

    杜如晦颇为感慨,而一旁伺候他吃饭的杜二郎,连忙逮着机会显摆,“大人说的是呢。这郑大娘子,差点就入了宫,后来柴令武那厮还曾打过主意,岂料最后落在了张操之手中,要说这郑大娘子,旧年颇有……”

    “滚。”

    像是被捏住脖子的公鸭,杜荷一张脸涨的通红,旁边更有女婢低着头,肩膀很有节奏地耸动,很显然,没憋住……只能咬牙切齿地……偷笑。

    吃了一根泡萝卜,杜如晦胃口大开,扒了一碗楚州米做的饭,对荥阳郑氏,他是放心了下来。

    虽说郑氏内部颇有分歧,但眼下的郑氏,远不如华润号背后的张氏。说是依附可能有些托大,但郑氏在两京及诸繁华州县的开销,想要维持下去,没有华润号,没有张氏,那是万万不行的。

    郑氏甚至拿出了不少“郑氏女”,专门去联姻江水张氏的男丁。

    可以说,这是典型的拿“名望”换“财货”,各取所需。

    不过,杜如晦看了看饭桌旁的长安邸报,内心叹了口气,长安方面,对此次民变,并没有太过重视。

第六十章 指路

    民变还不到动用精锐镇压的地步,但是地方府兵此时并没太大卵用。虽然贞观十年就改制府兵,如今的折冲府全国也有六百多处,但接近一半,都集中在关内道。

    河东、河南数量上等而次之,但因为突厥覆灭的缘故,加上社会生产恢复的极快,人口前所未有的流通,商品“极大”的丰富,整个河东河南的府兵质量,同样是等而次之。

    最重要的一点,哪怕是现在,诸多勋官在受朝廷征募时,脱口而出的还是统军府,折冲府什么的,不知道。

    连名称尚且都如此的糊涂,整个府兵改制,基本都还是在李皇帝的核心地区,也就是关中关内敲敲打打。

    不管是尉迟恭的安北都护府还是当初侯君集西征的大军,主力都来自关内。其余战绩抢眼的,居然是南方人。河东河南,军头们很有默契地让他们去了辽东……

    “涡水一线,民变大者一二千,小者三四百。不拘是劫掠乡镇,更有威慑如鹿邑、真源等城郭者。”

    端木蔓菁罗列了一些打出名声的民变团伙,诸如什么“陈州张须陀”,“亳州活曹操”,“太康巡天校尉”等等,皆是一些奇奇怪怪的诨号,到时让中原富庶之地的泼皮们来了精神,多有暗地里吹捧这等“英雄豪杰”的。

    “看来,这些变民,都知道远离洛阳。”

    杜如晦嘲讽了一句,这种把戏,崔氏也真是拿得出手。不过,杜如晦眼见着这些变民在南运河这条商路上闹的风生水起,而朝廷却没有拿出得力干将迅速扑灭,他觉得很奇怪……

    “永城军府也不曾收到军令,杜公,以我之见,怕是朝中有人欲一举成擒。”

    这也不能说不对,镇压民变,通常地方府兵只要不是太猪,都能轻松拿下。但是这一回却和以往的民变不同,前几年矿工暴乱,都是没头苍蝇一样,数千矿奴瞎闹一气,只需要一二百披坚执锐的甲士,就能轻松镇压,可以说死不费吹灰之力。

    但是这一回,自大騩山闹起来开始,这些变民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轻松地绕开地方兵的拦截,顺着涡水顺着南运河,不断地朝着淮河一线流窜。

    很显然,有人在指路,而且是能熟知地理的人在指路。

    “只怕是太过托大……”

    这些变民系数离开了河南府离开了直隶近畿,全部流窜到了原来河南道的次级富余之地。朝廷自然是命令淮南方面配合,要将这些流窜的变民,直接困死在了亳州、徐州交界处。

    眼下中央的实力绝对压倒地方,但是正如杜如晦担心的那样,太过托大,一时失手,就是不可挽回的损失。

    鹿邑县南北都有谷底,到雨季的时候,就能形成河道,然后北边那个谷地形成的河流,就汇入淝水;南边谷地形成的河流,就汇入颍水。

    “崔十二,你说的兵器甲胄呢?咱们逃了几百里,难道就为了在这里等着官兵围剿?”

    “放心!这些兵器,都是真源铁器坊打造的。用的都是华润号的水轮大铁锤敲打,就算和军器监的货色比起来,也不差多少!”

    “嘿……这可是李氏祖庭,居然有人敢拿兵器卖给我们?”

    “若非离开陈州太过急切,那太康军府的老兵追的太急,在扶沟东,别说兵器,连甲胄能都拿到!”

    之前追问崔十二的人头发方巾是一块黑布,和寻常青布决然不同。这人留着虎须,虬髯倒张,倒是颇有几分绿林中人的派头。

    一身短衫露出厚密胸毛,双臂粗壮有力,若是瞧的仔细,还能瞧见他左臂肩头,有个烫印出来的记号。

    不出意外,这人当初是个逃奴……

    “崔十二,这世上当真会有人敢卖兵器于我等?”

    “这又有何不敢?你当那人没有跟脚么?乃是渤海靖王家人,就算被人举发,于渤海靖王何干?”

    渤海靖王李奉慈,典型的养老型宗室。正因为是这种类型的宗室,反倒是和跑去交州跟杜正伦划拳的李道兴一样,权力没甚机会,钱财自然是多多益善。

    这几年因登莱沧州辽东故,原本是个没油水的弱鸡王爷,此时倒是生发,在京中颇有一些干系。

    加上当初张公谨夫妇在辽地,他多有巴结,可以说是大发横财。

    作为宗室,他只要不公然造反私藏甲胄,那是半点问题都没有。而且李奉慈也是相当大胆,紧跟张公谨夫妇步伐,听说邹国公夫妇二人家中珍珠如沙金银如泥的缘故,乃是有了一尊散财童子。

    这李皇帝的堂兄弟,居然和别人要试试水温不同,直接就在亳州祖庭大肆圈地。沧州种什么,他就在亳州种什么。沧州用上水力机械,他在亳州也毫不犹豫地用上。沧州买卖外奴为工,他在亳州也没少积蓄契丹奴、倭奴。

    听闻李皇帝要给祖宗“老子”修个太清宫,他就在真源县先行盖了一座老君庙。打扫干净,然后就在涡水之畔,修了五六七八间工坊,其中就有亳州最大的民办铁骑作坊。

    用李奉慈的话来说:“本王一不求名二不求权,赚点黄白之物怎么了?”

    至于有仙女儿问他掉在池子里的是这把金斧头还是这把银斧头,他毫不犹豫把仙女儿一斧头砍死,然后用“矿工之友”把池子的水抽干,捞起那把氪金斧头,愉快地去了。

    是的,这是个死要钱的典型宗室。

    不过和一般的宗室不同,这货是真的敢顶着脑袋落地的风险,去崔氏那里接下一个风险无限高的订单。

    “渤海靖王?宗室之人?!这……”

    显然,这些变民中的有识之人,有点扛不住这个消息。这世上,哪有卖给别人砍自己脑袋用的兵器?

    “我等有了这批上好兵器,就在亳州大闹一场。然后东进徐州!”

    “崔十二,你们大騩山到底中了什么邪?偏要跑千里之外大闹一场?反正都是死罪,为何不往山中躲一躲,待大赦时,自好重见天日。”

    “那你呢?你这个亳州坐地户,怎么就也出来闹事了?”

    “入娘的,要不是谯县人趁机吞了我的田产,我上告无门,能来干这无本买卖?”

    崔十二想了想尚在大騩山的妻儿,眼眸微动,说不出的仇恨。

第六十一章 长孙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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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邑县乡野尽没,裹挟百姓逾万,如今迫近真源,隔河而峙!”

    “真源府兵渡河遇伏,旅帅被俘,近百兵卒死伤……”

    到此时,性质已经不再是民变,而是造反。

    砰!

    掀翻桌上一叠奏章的李董黑着脸盯着长孙无忌:“兵甲精良?这世上怎会有兵甲精良的变民?嗯?”

    “陛下,此时须决断!”

    检校中书令的长孙无忌面色严肃,“纵然其中必有山东士族勾结,但此时,陛下须决断!或命淮南李客师,或是荆襄张亮,是镇是抚,不可犹疑。”

    “裹挟百姓就能成事?那也太小看朕了!”

    贞观一二三年的造反还少吗?除突厥铁勒吐谷浑高句丽这等外战,贞观朝的地方叛乱可不少。前几年闹的比现在还要热烈,更有人打出李建成的旗号,那又怎样?

    时代不同了,他李世民和杨广不一样,没有上到朝堂下到江湖,全部得罪个遍。关陇军头最能打的薛氏已经成了他的狗,绿林中人如今最响亮的旗号,乃是铁杖庙里的麦铁杖!

    至于山东士族,从武德年攒到现在的人才,二十多年就算攒的全是废物,那也是有着二十多年政务民事经验的废物。

    官场中的熟练工,他“圣人可汗”二世不缺……

    “陛下!”

    突然,长孙无忌提高了音量,猛地跨前一步,“夷男覆灭,乃是思摩之功,承天之运!可是陛下!”

    老阴货目光灼灼,他突然语调森寒却又缓慢:“若无王祖贤新式战法,焉有夷男败落之侥幸?自那时起,十二卫多负新式甲具。陛下难道忘了,这些新式甲具,是如何打造的吗?”

    提醒了一下公司的一把手,大唐帝国有限责任公司的董事长猛地反应了过来,他捡了这么多年的便宜,也不可能便宜只能让他捡。

    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竟是暴怒地掀翻了案桌:“让张公谨前来见朕!徐孝德之女也配跟朕的女儿相比?!”

    长孙无忌气的发跳,恨的牙痒痒,但还是吼道:“陛下——”

    一声大吼,终于让暴怒的李董平复了心情。只是一身常服的李世民,还是一脚把他最喜欢的一卷虞世南版《兰亭》给踢开。

    在张德这里捡到便宜的,不仅仅是他李世民啊。还有谁?还有那些大大小小的军头,十二卫中举凡有点长进的,谁敢和张公谨闹翻?军器监督造新式兵甲时,谁能拿到谁不能拿到,谁先拿到谁后拿到,这里面的水同样不浅。

    最重要的一点,如果皇帝干涉张氏婚姻,或许几年前没什么,反而会让人觉得这是一桩美事。

    可如今大不相同,张德乃是一州之长,“忠义社”更是闻名中外。按照吴王府从安陆大都督府发来的考评看,张德简直就是朝廷最喜欢最需要的官僚楷模。

    上司功劳,下属有实惠,百姓安居乐业,汉獠相安无事……

    连对张德颇有微词的侍中魏征,在几次三番之后,也不得不承认,这朝中重臣们,心思压根不会跟着他这个宰相。

    别说张德本身和房谋杜断长孙尉迟的关系,也不提“忠义社”、华润号之类,只说一州长史的婚姻,岂能是皇帝能干涉的?

    更何况,沔州张操之,素爱美人,有才无德,这是公认的事情。魏征也是介于此,才以“私德”干涉了张德的升迁。杜如晦离京之后,重臣们多半都认为张德想要荣升中枢,短期内不大。

    老阴货对于自己这个妹夫也是意见很大,眼下局面还是不错的,只要将五姓七望碾死,就算一时有新的世家崛起,但其根基孱弱,且无法在掌控土地和人口。

    今时不同往日,长孙无忌这几年没有在中枢厮混,倒是眼界越发开拓。他又做过河北道黜置大使,还做过关内道黜置大使,加上当年为吏部尚书时的干系,那些外放诸州的老部下,自然会把事情汇总到他这里。

    从“织女数万,蚕娘无算”,到“蓄倭奴以缫丝,买匈奴以伐山”,数年光景,里面的改变让长孙无忌感觉到极大的风险,但同样回报丰厚。

    诸如李道宗之流的宗室,也是偷偷摸摸置办数万织机,日夜不停。当初大河工坊一个女工能日赚一贯,一度成为贞观六年在长安的奇谈。但是如今呢?苏丝一船出去到扶桑,确切点说,到筑紫岛,换来的金银,最少三十倍利润……

    在这个利润上,苏州常州最厉害的织女,已经不是拿工钱,而是东主专门分一个车间的份子给她。因“技术”而发家的女郎,不说随处可见,但已经不算什么新闻。

    河南道的登莱地区,河北道的沧州辽东地区,淮南道的江都地区,江南道的苏州常州,这些地区对工人的需求,非常的大。同时开出的工钱,非常的高!

    长孙无忌清楚的记得,当时虞昶还在苏州市舶司位置上,但一个自由身的织女,年收入已经远远超过了百亩永业田数百亩露田之家。

    也就是在这个当口,山东士族下了场,不仅仅是登莱投资,更是有如崔弘道一般,直接联络萧铿这等早早出来“发家”的人,然后在类似徐州这种“自己的地盘”上,种上一批桑树。

    为了能够扩大再生产,不管是官方渠道的牙行还是说兵部发卖的物资,只要是活人,只要能买下来,就不存在不愿意花钱的巨富。至于民间走私“人口”,已经到了无比猖獗的地步。

    仅以高句丽为例,这个被大唐碾死的可怜虫,按照贞观朝以前历朝历代的经验,想要安抚大治,最少也要二十年经营,两代人努力。

    可是现在呢?除了契丹人闹了几场,高句丽人根本没有大的动静。

    为什么?

    因为每一条从新罗故地开拔出来的沙船以及后来的“八年造”,都塞满了用绳子串好的高丽奴!

    前几年长安以“新罗婢”多寡来炫富,一时间还成为风气。可是到了贞观十年,这算个屁?常何在洛阳的侄子常凯申,光新罗婢就有两千。专门在洛阳新南市附近设立的凯申缫丝厂,倭女更是近万。

    更加离奇的是,这些倭女中的一多半,都是贞观十一年通过合法渠道进入大唐的。她们成群结队搭上“东风”船队或者“白杨”船队,在登莱登记之后,又和凯申物流签下五年红白双契,出卖了自己的人身自由。

    但是,凯申缫丝厂要每个月支付这些倭女,每人每月一贯的工资,包吃包住,年底总结。年底总结之后,这些工资再交由华润号运到扶桑。

    为什么说运呢?因为这些工资都是实打实的开元通宝。每次运送,华润号每一百文抽取五文……

    这些工资到了扶桑,再由这些倭女的家人凭借当初在登莱的记录,于华润号柜面领取。

    如此离奇的事情,长孙无忌是亲眼所见亲身经历,那么,这时候拿那些在中原掌握最多人口的老大世族开刀,那些对劳力无比渴求的巨富们,又有几个不拍手称快?

    但是这一切,这一切的一切,仿佛始终都有江阴子的身姿。倘使如此,当皇帝强迫张德尚长乐公主,固然摄于一时之威,兴许就成了,但是,已经几次抢劫糖业、盐业、冶铁业的李皇帝,会进一步的加深这些莫名巨富们的恶意。

    而这股恶意,正是长孙无忌感觉到的极大风险。

    他不会让皇帝这样恣意妄为,尽管皇帝有这个能力,也有这样的实力。

    “辅机,此次山东人裹挟百姓,依你之见,莫非险情重重?”

    冷静下来的李董,瞄了一眼一脸怒容的大舅哥。

    老阴货是矛盾的,作为外戚,他理应扶持李唐宗室。但是作为官僚,作为宰相,他又不希望皇权至大,最少,最少也该分一点权力给他这样的宰相们。而作为贞观五年以来参与大唐帝国主义市场经济的一方巨头,他又希望作为“富可敌国”之辈,让官僚们少特么在“新兴市场”指手划脚。

    而随着自己儿子长孙冲的崛起,长孙氏两代英豪,很有可能在李皇帝死了之后,立刻成为大唐的新式“五姓七望”。那么,他又对那些同为“富可敌国”们垂涎三尺,恨不得马上将这些白痴都像杀猪一样杀个干净……

    他很矛盾。

    不过,长孙无忌还是躬身道:“陛下,旧年河东马贼、河北刀客,本就数百年而不绝。如今兵甲日新月异,寻常军府之府兵,只怕未必能镇压。此事万万拖延不得,陛下当立即派遣京中健儿,奔赴河南!”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二章 圆桌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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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有人以为这是大业未成的大业年间,贞观十二年的民变,在死了河南某个统军府的倒霉蛋之后,性质彻底变了。

    “张郎,大人在徐州心急如焚,一定要救救大人——”

    乱民过涡水时,崔弘道不急,毕竟还隔着两个大州;乱民在真源弄了一批兵甲,崔弘道也不急,毕竟亳州在李唐皇族心中的地位不一样;乱民突然在永城冒了出来,崔弘道急了,连连让人从彭城南下,转到淮南,然后再赶往荆襄,找人救命。

    “明月莫急。”

    张德轻拍崔珏的手背,“苦聊生”最近也写不出什么文章来,连酸梅汤都救不了她的揪心。

    “怎能不急!”

    崔珏急的都哭闹了起来,“涣水、南运河过去,就剩一条睢水。到了徐州地界,不拘是如何败坏,总是大人吃罪。便是有亲王帮扶,崔氏又怎能眼见着机会不下手?”

    一番话说出来,老张愣在那里:合着你这小妞心里头门儿清啊!

    往常崔明月可是一副“女文青”“痴呆文妇”的模样,仿佛只要老司机张德说“姐们儿一起去丽江耍耍”,这“女文青”当时就能把衣服一脱抵了车费……

    套路,都是套路!

    要不是崔明月的爸爸可能会被搞,大概老张还觉得这妞特有心灵上的亲近。

    仔细想想,还是安平好……还有表妹。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老张安抚着崔珏,脑子里过了一遍,心说这崔弘道也不地道,摆明了就是知道自己闺女落在老张手里,装糊涂呢。作为一条工科狗,生理上感觉是赚到了,但是,这是唐朝,心理上来说,崔弘道一只闺女换一次灵魂和肉体上的救赎,简直是暴赚。

    面对大唐帝国的恐怖力量,这些变民根本没有卵用。想要达到东汉末年有三国的效果,这特技水平得提高好几个档次。

    崔氏没指望这些破落户、黑户、逃户、奴户能做出什么丰功伟绩,也不指望他们能掀起一个“反抗暴唐”的风潮,要的,不过是搅乱河南,搅乱某些崔氏内部的分裂分子,比如崔弘道这样一个典型,就该抓一抓。

    同时,摘干净的崔氏,还能让李皇帝知道,山东人也不是好惹的。

    “这样吧,此事倒也不是止你一家的干系。徐州地面的丝麻稻麦棉,不管是琅琊王氏还是萧氏,都有掺合,更何况,泗州、海州的坐地户,在九年的时候,可是凑了一大笔钱投在了王氏身上。”

    安平的母族,在海州算是经营了有些年。老张的大舅哥,还在海州谋了个差事,如今更是东海县令,郁洲这片沙洲,目前最牛逼的事业,就是官方力量组织的非法走私活动……

    一个什么都不产的地方,居然能成为华东地区为数不多的铜制品产销地,简直就是东海上的一朵奇葩。

    当然,也不是谁都能当奇葩的。

    江水张氏能够扩张的地方不多,原本这个贫瘠不堪的地界,正是老张为数不多能肆无忌惮伸出触手的地方。

    甚至郁洲这新开辟的码头港口名字都想好了,取“连海岛云台”的美称。虽说有不少绿林好汉习惯性称呼东海港,但经过琅琊王氏的不懈努力,很快大家都接受了连云港这个称呼。

    如果你不接受,那么你就是对琅琊王氏的侮辱,是对文化传承的藐视……

    崔明月哭哭啼啼,在面对自己亲爹有可能被人搞死的情况下,终于失了分寸。虽然聪慧依旧,却少了太多往日的飒爽果决,也不曾见风轻云淡,更不要提“小说家言”,所思所想,都是让某条恶犬赶紧去咬那些“坏人”。

    也不是说为了安抚自己的小老婆,张德让人去解决问题这件事,纯粹是“战略合作伙伴”们的殷切期望。毕竟,徐州要是垮了,“连云港”这个新生的港口,进出口贸易直接垮掉六七成。

    今年泗州和海州交界的乡镇县市,已经吃上了“连云港”走私过来的扶桑米、新罗米、流求米,这要是把徐州搞残,头一个拼命的就是泗州老乡。

    黄河没改道,可不存在什么洪泽湖小龙虾……一旦事情玩脱,泗州广大人民群众,不介意没有麻辣小龙虾的时代,弄点麻辣山东人。

    具体的指令老张是不会去布置的,他又不是常凯申,还得指挥伍长把横刀抬高多少寸,砍向死对头还得用多少牛的力。

    要是自己的小弟都是不会武功的常威,老张不介意他们开无双。

    “郎君,让我去吧,五哥在淮南不过是在运河上讨饭,怎及得我这灵光?”

    张松白一听老板让人去做点见不得光的事情,居然没找自己,而是找上了别人,顿时急了。他这两年呆在汉阳,整个一死跟班,毫无出息。刚来那会儿,不是看着自家郎君修河堤,就是通河道。光抗洪抢险就玩了十好几回,他最大的贡献,不是周全了自家郎君的安危,而是操作木制麻袋编织机已经达到了精通的水准。

    “别闹。”

    摆摆手,懒得理会张松白这种扭曲的冒险精神。

    “郎君,汴河我去过,南运河我也去过,五哥真是未必有我这等见识。丁公山、磨山的好汉,我比五哥熟啊。”

    “别闹。”

    老张横了他一眼,“认识你的人太多,所以不让你去。再者,东海县已经担了不少风险,何必再添变数?你若得空,不如去汉阳城摇旗呐喊,骂一骂清河崔氏也好。”

    各州统军府不可能都是废物,不过有崔氏在,避重就轻对已经尝到甜头的变民来说,不算太大的问题。

    再一个,当年杨广还活着的时候,南北运河沿线,都有地方主官维持的“土团”来防备变民。

    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运河挖起来是爽,后遗症也确实要人命。到武德年,为什么惯例的“土团”没有被各州县主官重用?一自然是有了统军府,且目前的唐军光靠名声就能吓死不少人,二是落草为寇的回报率太低,运河上能在武德年发家致富的,谁不是自带干粮和砍刀?

    行人弓箭各在腰,可不仅仅是唐军,陕州人民群众的弯弓飞凫箭,江南人民群众同样耍的有模有样。

    这也是为什么中原大地拦路抢劫的买卖越发不好做,反倒是因为水上环境复杂,一撮撮的悍匪,不是海盗就是水盗。张绿水当年在太谷县懂不懂就要把人沉河,这都是跟芦苇荡中藏匿的好汉,学习的先进知识。

    因为修铁杖庙的缘故,东海县的铁杖庙,虽然和大多数铁杖庙一样,还是半官方性质,不过已经成为了非法走私事业“巨头”们的俱乐部。

    在“巨头”们领会了即将到来的“失业危机”后,为了维护在徐州利益的华润号“战略伙伴”们,凑了一笔钱,放在了铁杖庙的一张圆桌上。

    稀里哗啦,有金的,有银的,有珍珠的,有玛瑙的,有和田玉的,有水晶的……总之,“巨头”们在圆桌前开了个会,纷纷表示咱们既然在江湖上混,必须得讲义气,一会儿咱们吃完东海小烧烤,就得为义气献身。

    会议的气氛相当热烈,华润号“战略伙伴”们的精神也得到了有效传达。铁杖庙的这张圆桌,承载着厚重的情义。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张松海义士作为久经风浪的老江湖,表示铁杖庙的圆桌是他们的精神凝聚,而在运河两岸搞事的不法分子,是对他们伟大事业的亵渎和挑衅。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张松海义士强调,他在南运河厮混多年,全靠江淮道上朋友的吹捧,才能混上一碗饱饭。那么,又怎么能够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不法分子,破坏他们在南运河上的事业,以及对这分事业的真挚感情呢?

    更何况,圆桌上宛若石堆的华润号“战略伙伴”们的诚意,又怎能阻挡他们把插在“石堆”中的横刀,狠狠地拔出来呢?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张松海义士已经想好了,当他们号召同道对抗南运河两岸的“邪魔外道”之后,一定会把拔出横刀的十二位好汉名声传播四海。

    没错,他们就是把横刀从“石堆”中拔出来的铁杖庙圆桌好汉……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三章 事业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重点是,崔弘道根本信不过王爷的卫队以及地方上的府兵。鬼知道自己老家那些兄弟,是不是对此了如指掌。

    反正崔弘道宁肯信吕梁山的土匪,也不信崔氏可能染指过的地方军。

    “土团”在贞观年,基本和“土鳖”是一个级别,如果说地方府兵在边防军眼里是废柴,那么,在统军府眼中,“土团”也不过时战斗只有五的渣滓。

    三十多的张松海在家生子中行五,主要是在淮南道地面上活动,行贿、交买路钱、上贡……能做的恶心事情他都做。遇到没实力黑吃黑的废物,自然也免不了先下手为强。

    总之,张松海将来在历史课本中,大概就是给地主阶级或者权贵资本家为虎作伥的走狗。

    而在贞观十二年,他还得去“镇压”带有“农民起义”性质的反抗封建暴政的“农民武装”,将他们扼杀在摇篮里。

    因为崔弘道觉得自己人靠不住,于是这个新成立的徐州“土团”,在他的心中地位,和“天团”也差不了多少。

    更何况,铁杖庙十二圆桌好汉的背后,都是华润号的“战略合作伙伴”,最矬也是走在伟大复兴道路上的琅琊王氏,至于像丹阳郡公这种权贵之家,那自然是万万不能随随便便出去乱说的。

    “五哥,咱们上岸,就是为了来杀这帮泥腿子?”

    这些原本在沙船上沉浮的小伙伴,对于此行虽然不觉得有什么风险,但还是觉得有点蹊跷。

    张松海点了点头,随机道:“兄弟们也莫要小瞧了崔十二,若无清河崔氏指点,焉能跨州过县,抵临南运河?”

    “五个休要说这等话,便是给了他们兵甲,又能如何?莫非吾刀不利?”

    说着,小弟们纷纷言语,拍着腰间的横刀,晃着手中的长弓。箭囊中的飞凫箭,哗啦啦作响,鸟羽颤动,颇为嚣张。

    “咱们拿人钱财,自然替人消灾。崔长史备了大礼,若是将人堵在徐州之外,也莫要去管是不是庄家户罢!”

    “话虽如此……五哥,那咱们这算不算当兵吃饷?”

    “算个屁,咱们算是‘土团’,你听过‘土团’算官军的?”

    “如何不算?沧州‘土团’不就算?”

    “那都是薛刺史在的时候,后来沧州‘土团’不是因平契丹有功,编入定襄都督府了么?这不一样。”

    “咱们也能进徐州都督府啊?”

    “你想啥咧?”

    老江湖们纷纷看智障一样,看着说出这句话的人。

    “咋?俺说的咋不对?”

    “咋不对……你个夯货。俺们这里,有海州人、泗州人、扬州人、常州人……偏给俺们在徐州吃饷?徐州人肯啊?崔长史那是没人用,这才求着俺们,等俺们把那些河南庄家户弄死了,回你娘的沙船讨饭去吧!”

    吵嚷了一阵子,就听张松海道:“也莫要觉得这是苦差事,待做完这票,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凑点钱,买条船,咱们在淮南淮北有门路,又在海州有东海县令照拂,还怕没出路?你们听说了吧?登莱水军?”

    见扬了扬下巴的张松海,有个常州老汉咧咧嘴:“五郎说的是,这年头,手头有钱,心里不慌。这一票恁大,难道咱们不做?要是不做,你看王家人、萧家人会不会再往铁杖庙摆一桌子的金银财宝堆。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汉子多的是!”

    “屁!老子不是三条腿?!”

    说着,有个海州小郎把腰带一解,裤子一脱。

    众人大笑,笑过之后,就有个姓李的,也是在圆桌前坐着拿钱的扬州人,他说是说扬州人,可却是一口利落的关中话,还能说太原话、洛阳腔、幽州话。张松海知道他是丹阳郡公家的人,却也从来不说破。这人眼睛放着光,环视一周,“眼下这年月,不比往年,更不比前隋……”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张松海:“五郎说的是,咱们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想要进西军、北军拿军功,你们自己讲,从陇右排队能排到岭南去。别说咱们,就说那些个公侯子弟,又有几个能进去混上一圈的?一个校尉,怕不是要砸个二三十万贯,非豪富权贵,还得简在帝心,怕不是成不了事。”

    “老李说的在理,这年月,不比贞观五年六年,眼下朝廷不缺精兵悍将,咱们要出头,难如登天。还不如在铁杖庙拿钱,给朝廷打仗,要是混不来军功,不也是吃饷吃粮?顶天抢几个胡女暖榻,有着鸟功夫,老子做一票,早他娘的去洛阳睡上三五十个胡姬……”

    一见有人应和,姓李的笑了笑:“咱们粗人直来直去,这光景,正是有那崔十二要坏了徐州的产业,咱们才拿了钱,替人卖命。嘴上言语‘为民请命’‘忠君爱国’,可到底比不得到手的开元通宝不是?”

    “说的是,都是铜钱,拿谁的不是拿。”

    “可咱们把崔十二打残打死,到时候朝廷怎么说?能给个赏?”

    “你这是突厥脑袋?怎地蠢成这样?咱们灭了崔十二,崔长史就算要了账,可朝廷总得给个奖赏。崔长史最少也得把这‘土团’给定制下来。”

    “就跟府兵一样?”

    “你想得美,府兵?做梦呢。”

    “咱们混成定制‘土团’的‘兵’,怎地连云港也不能缺了咱们好处。”

    这话已经极为直白,有个小哥猛地一拍脑袋:“对咧,俺真是突厥脑袋,不说别的,就为了这徐州产业,铁杖庙的圆桌都撤不得,总能用得上。谁要是抢老客们的买卖,老客还能干休?总能用得上俺们。”

    “咱们这还不算甚么,东海最大的‘东风’船主,那才是厉害。倭人要抢华润号的船,还想打筑紫岛矿山的主意,‘东风’船主那都是打杀一气,哪有甚么言语。比咱们在铁杖庙分赃,那是强多了。”

    “你他娘的才是分赃!”

    “莫要说笑了,再吃顿饱饭,过了睢水,就到亳州地界,可不敢乱来。”

    “晓得晓得,俺们听五哥的。”

    贞观十二年,徐州“土团”过了睢水,等着崔十二的“义军”过运河……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四章 差距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

    反倒是各地“土团”,很是抢眼地冒了头,或是“保护乡里”,或是“为王前驱”,尽管长安方面三令五申除徐州之外都是“非法忠君爱国”,不过山东人民的热情,还是让太极宫的主人气的牙龈发炎……

    喝着薄荷水的李董面无表情地看着吏部尚书:“京中‘搏球’甚众,更有结社成党,汝为尚书,吏部竟派官吏耶!”

    李董说的“搏球”就是“持球”,也就是老张弄出来的唐朝版橄榄球。眼下叫法多样,还有叫“扑球”的,不过不管叫什么,两京球市倒是不差。关扑也多是“买中”比分,有些闲钱的市民阶层,如今就算在城里种地,也琢磨着是不是把糜子地改成小球场。

    “臣知罪……”

    脑子跟开了光一样,如今的侯君集,压根就不想跟老板扯皮。你说我有错,我就有错喽。反正“挨打要立正”,肯定没问题!

    再说了,这光景最要紧的,是山东民变这件事情。山东士族之前在洛阳鼓吹什么狗屁失德,老套路了,还天天夜观天象,说什么流星过境。

    结果被吴王李恪拎着两杆望远镜,就按在地上摩擦。如今“天人感应”都变得玄乎起来,以前说木星火星,那都得带着点“神棍感”,可如今,吴王李恪他素描不错啊,就差把土星环给画的更加周密一些。

    远在沔州的老张,虽然内心给伽利略默哀三分钟,不过还是乐见其成。五姓七望这样瞎闹,对他来说也是大有裨益。

    不是想要在文化口搞舆论攻势么?正好以前不能在天文历法方面伸手,这一回,李董就算估摸着有问题,也得捏着鼻子说“吴王恪忠孝有加”。

    杀哥宰弟且为乐的李董是不会错的,他的儿子就算错了,也只有他能定罪。现在他说吴王李恪没错,那么就是没错,那么木星就是这个样子,我画出来是这样的,你们画出来,也是这样的,没有加任何特技……

    被侯君集憋的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李董心中大约也觉得奇怪,这人事部经理最近怎么有点智商上线的意思?

    可实际上,李董想说的是,皇家马球队最近都没了业务,在老百姓的心目中,好像还不如“柳营”和“霸王”两队。

    作为帝国的统治者,一个时辰几十万贯上下的巨富,他对于三瓜俩枣,依然十分的在意。

    吏部尚书的“冷暴力”,除了让薄荷水缓解牙疼失效之外,进一步让牙疼爆发,宛若菊花插茱萸一样火辣辣,那是因为一场在亳州徐州交界处,发生的“民间合法武装”交火“民间非法反政府武装”的事件。

    整个事件在前期,那就是五姓七望中的扛把子“仙人指路”,让崔十二为首的大騩山反政府武装分子流窜数州而不倒。结果在亳州徐州交界处,有着新兴贵族及资本家属性的萧、李、崔“太君带路”,让张松海为首的“十二圆桌好汉”堵住了大騩山诸叛逆的去路。

    大騩山斥候兵强马壮,马是河曲马,兵是河北兵。不但有沧州水力机械加工的批量生产马槊,还有石城钢铁厂出品的马槊头……

    至于大河工坊六年版飞凫箭箭头,虽然看上去有点生锈,但它到底还是涂了油脂,保养的不错,射出去依然能射死野猪。

    最重要的是摊煎饼的家伙什,它一如既往的坚硬,一如既往的坚不可摧,两块铁板往身前身后一挂,河北刀客感觉自己立刻“王总镖头”灵魂附体,别说区区“圆桌好汉”,就是夷男复生,那必须也得脑袋剁下来当球踢。

    再说了,谁不知道连云港的“十二圆桌好汉”都是收了钱的人形垃圾,这帮为了钱就卖命的废物,和他们这种为了反抗“暴唐”的英雄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哂。

    而且崔十二说了,只要弄死“十二圆桌好汉”,那些在徐州佬,还不是随便捏死?居然敢出钱让海盗上岸,是可忍孰不可忍,不忍了。

    河北刀客、河东马贼的“义气”经过了考研,毕竟崔十二那边有疑似洛下音十分标准的人说了,只要把徐州搞乱,开元通宝大大的啊。

    但是,讲义气的河北刀客、河东马贼,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这和崔十二说到了徐州就放开了抢,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贞观十二年的大騩山民变,就差有个姓司马的老哥给定个性,至于有没有《崔十二世家》这一篇,那就得看文人的良心。

    然而作为大唐帝国主义受益者的一份子,萧氏、王氏、崔氏徐州房、李氏,还是觉得,像这种要黄了他们徐州生意的智障,都应该清理。

    而连云港“十二圆桌好汉”,那简直就是天兵天将,必须得给天兵天将的待遇,还有装备。

    具装甲骑的民兵见过没?飞凫箭供给量按照且末都尉程处弼一个待遇的民兵见过没?沧州罐头、石城罐头、登莱罐头、长安军器监罐头也能临时借调的民兵见过没?

    这世道,充满着让老张目瞪狗呆的滑稽,他本来应该为大騩山那些可怜虫掉几滴眼泪的,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现在有点想笑,却又笑不出。

    虽说崔珏又开始了“苦聊生”的传奇连载,虽说崔娘子最近更加的水灵,并且还主动了许多,可老张还是笑不出。

    作为一条工科狗,二十二年来,这个时代还是无法接受,还是不能融入。

    沔州长史府中,张德看着一封信,信中的描述,让他久久不能平静。这封信的到来,说明崔弘道的徐州,保住了,没有乱民在徐州起事,徐州的盐茶糖酒粮铁铜,都很稳定,连生丝产量都能预估增长五个点。

    这封信的到来,同时也说明大騩山那些起来造反的人,在亳州画了句号,然后死了一窝又一窝。

    这封信,是张松海写来的,没太多的感情,张五郎本来也没什么感情可言。一个在江湖上沉浮的厮杀汉,良心早喂狗了。

    如今的张五郎,大概就是等着时代的召唤,见哪个男人想要成为海贼王或者山贼王,他就跑去灭了,然后问这个时代做生意最爽快的人,要点辛苦费。

    “圆桌会议”的精神,是经得起考验的,只有成色最好的金银,才能铸就最令人钦佩的精神。

    没有行军布阵,没有神机妙算,大騩山反政府武装和徐州“土团”的交锋,非常的简单粗暴。

    双方试探的时候,先互射两万箭,睡了一觉起来,又互射两万箭早上打个招呼。然后摊煎饼的摊煎饼,开罐头的开罐头,红的白的,流了一地。

    裹挟的百姓死伤过千,崔十二没有逃,而是见到了张五郎。

    “崔十二,你事发了,跟我走一趟。”

    当时张松海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好汉,我这颗头颅,你自拿去,但我有一事,还望襄助。”

    “你且说来听听。”

    “我还有个贤妻,尚在河南,她带着我一双儿女,只怕是要做冤死鬼。好汉若是帮我杀了大騩山的山主,除了这项上头颅,还有一份谢礼,就在涡水之畔。”

    “若信光头有个来生,你这夯货,还是莫要投这窝囊胎。”

    “好汉,快些则个,我是个庄稼汉,怕痛……”

    “且去罢,若有缘,圆你一桩心事就是。”

    手起刀落,崔十二的脑袋,就成了徐州的荣耀,“土团”上下纷纷呼号,徐州上下纷纷交口称赞。

    “都姓崔,怎么差距这么大呢?”

    张德搂着崔娘子睡了一晚,回忆着张五郎的信,如是喃喃自问。

    最后,工科狗得出一个结论:大概是投胎技术上的差距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五章 后续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

    但都混到“土团”的份上了,是啥编制都不重要,反正不是正规军。见了寻常的府兵,也是得叫一声“太尉”,绝不敢称呼什么“袍泽”“战友”。

    别人不觉得这“土团”有什么用场,那是别人没有像崔弘道那样,有这般高的出身。清河崔氏好不容易出个叛徒,还敢用被五姓七望渗透成筛子的地方府兵?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崔弘道是绝对不会离开“土团”的。

    “虹县今年的桑已经运了出去,走的淮水,路过白水塘,都发卖给了淮阴人。”崔氏徐州房的人如今也来了精神,妈的反正跟武城本家翻了脸,没什么好说的,直接掀桌吧。

    原本还要把持什么高门体面,偶尔还要在土鳖们面前装个贵族范的逼。但现在装逼不能当饭吃,很有可能还要送命,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虹县已经出了徐州,不过却和徐州交界。泗州徐州本来就是一体,乡音也是大致相同,这年头还不像一千多年后粮食高产,相反非常贫瘠。从徐泗交界处开始,一路向东到涟水县,亩产直接降到一石以下。

    贞观十二年的涟水县,想要获得亩产一石的收成,相当困难。黄河改道固然弄出来了洪泽湖,但也实实在在地让淮水下游得到了改善。如今黄河没改道,洪泽湖也只有一千多年后的四分之一,在淮水以南,名叫“白水塘”。

    真正富庶的,也就是淮阴楚州盱眙,但……它们是淮南道的。

    一个地区一定会有一个经济核心,而泗州徐州的核心,就是彭城,就是南运河畔的通桥渡。

    当泗州缺粮的时候,通桥渡就要承担徐州救济粮一半以上的运量。

    而随着徐州进一步开发棉麻丝等新产,泗州临河的县城,都是在求变。其中就包括运河旁边的虹县,以及将来以小龙虾闻名的盱眙县河对岸临淮县,还有土地贫瘠不得不思变的淮水下游涟水县。

    徐州的物产要出去,陆路运输效率相当的低,轨道没有疏通之前,徐州只能关起门来自己玩。

    但因为华润号,以及改头换面的徐州地头蟒崔弘道,本地的坐地户,有着比中原腹心土豪们更强烈的进取心。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滨海人穷地弱,就算是万亩田产,一年能产几个钱?怕是攒个玻璃杯都要心疼三年。

    土地粮食产出本来就贫弱,每年本来就需要粮食救济,这就导致泗州坐地户们,不管是官僚还是商户还是地主还是贫民,都琢磨着直接赚到开元通宝,然后买粮食算逑。

    而郁洲这个海上沙州,琅琊王氏在东海县的几年经营,伴随着走私贸易的疯狂抬头。那些不需要缴税的海外粮食,可以堂而皇之地在郁洲换个马甲,就成了徐州粮,然后在涟水县发卖。

    最重要的一点,价格相当相当的低廉。

    在确定生存危机不复存在,或者说生存危机已经不再那么紧迫,一如海州人用三年时间开始玩走私一样,泗州人拼了命要把徐州的东西,倒卖出去。连一河之隔的盐池,也不能动摇他们半点心思。

    到崔十二等“逆贼”被剿灭之后,一窝蜂的泗州人,不管是虹县还是涟水县,都顺着槽渠,奔赴扬州发卖。

    而主持此事的,正式崔弘道的徐州房子弟。

    “今年徐州棉价钱在淮阴涨了。”

    “怎么会涨?”

    彭城崔氏的宅院中,宛若茶会一样,这些子弟吃着茶,闲聊着眼下的紧俏买卖。

    甚么“君子喻于义”,去他娘的!

    “之前放了风声出去,说是崔十二毁了棉田,这就价钱涨了。”

    “是了,淮南还没种多少棉花,这棉绸是要涨。”

    “本来就不便宜,沧州棉在洛阳都卖到两贯一匹。”

    “怎么会这么贵?那淮阴人运到扬州卖多少钱?”

    “徐州粗面一匹是五百文,到楚州就涨了五十文。”

    “涨一成?!这楚州人怎么想的?这淮阴到楚州才几里路?”

    “眼下行情好,紧俏。”

    正说着,有人手中挥着一张纸,哈哈大笑推门进来,“喜事喜事,东都要砍了大騩山那帮子的脑袋,杜总统已经报给了朝廷,刑部核准,下个月就要在新南市腰斩弃市!”

    “嘶……”

    这些徐州房的崔氏子弟,都是倒吸一口凉气,朝廷居然这么狠!

    但是有崔弘道同辈的,却知道这不是朝廷够狠。而是看不惯清河崔氏的在发力,其中就有萧氏。

    连萧瑀都站出来呼吁了两声,更别说一直叫嚣要“剿灭逆贼诛九族”的萧铿萧二公子。

    尚书左仆射房乔,对此事更是保持了沉默,任由范阳卢氏说项,也不曾松了口。

    至于皇帝,中书令长孙无忌已经派了人过来解释了此事,当然这不能说是中书令派人,得说是朝廷派了天使来安抚地方百姓。

    总之,大騩山这件事情,得有人负责。

    而东都方面杜总统麾下的马仔,直接咬在清河崔氏身上,只是没有直接开咬武城人,但这已经说明了问题。

    更何况,徐州房的崔氏很清楚,华润号这个怪胎,还没有吐露心声。

    好在华润号的核心旁边,有个姓崔的女郎,还能传回来点消息。

    对于堂堂崔氏“和亲”江南土鳖,原本崔氏子弟是拒绝的,觉得这特么太掉价了。但是仔细一想,一个女人就换来这么多好处,何乐而不为?

    江水张氏虽然相对的不给力,可梁丰县男张操之,那绝对是有力人士啊。

    而且还是沔州长史,非同小可。

    “如今徐州棉算是打出了名声,扬州已经翻了两番。卖给胡人,也能卖到两贯一匹。”

    “这还有利润?”

    “高达国王子采买了十万匹,两年定额。”

    “嘶……”

    “有钱啊。真有钱。”

    “这高达国王子倒也不是无脑之辈,也是见识过两京繁华的,自是有成算。”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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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工科生介绍:
玄武门发生了点小事情,没过多久,大唐就换了一个新皇帝。而一只野生的工科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来到了此刻的长安。原本因为和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大牛沾亲带故,想要混吃等死,但没想到大牛不要几年就会嗝屁。
于是,这只闯入大唐的野生工科生,决定发奋图强,争取有生之年做一台小霸王学习机出来,好名留青史。
他已经想好了,他的墓志铭上会这么写:小霸王其乐无穷啊!
唐朝工科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工科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