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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鲨鱼禅师     唐朝工科生txt下载     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六章 产业兴盛

    滋滋滋滋滋……噗!

    低速的钻头在竹管上钻出了一个孔,接着工人又松开台虎钳,将竹管平移,固定竹管位置的卡榫平移一个单位,然后整个台虎钳基座,由脚踏踩动,整体上移,滋滋滋滋滋……噗!

    又是一个孔打好。

    “大人,这竖笛做了两万支,有点多啊。”

    下了獠寨,有个龙姓的寨子,如今在汉阳城,也是有了户籍。汉阳城以西,是新开辟出来的市镇,其实是手工业、工业城市的雏形,只是没有城墙。不过还是设有新坊市,龙姓有百几十人在这里居住,还有个丝竹作坊。

    “一支竖笛十文利润,你一单赚上两百贯,不好吗?”

    “好是好……只是大人,这竖笛,也不能算是正经营生。都是些给小郎玩耍的物事,怎么能长久呢?”

    “急甚么?西军在敦煌,竹器需求甚大。眼下还不到时候,与你些许甜头,你若是不要,让给别人就是。”

    “要要要,怎敢不要,哪敢不要……”

    前来监察学童竖笛生产的张松白跟丝竹厂的厂长龙初八聊了一会儿,便去新坊市的茶肆坐下。茶肆内,獠女知他是长史府的红人,便是在二月天里,将衣领拉开了许多,粉巾掩着沟壑,眼眸含着春水,红唇一张,媚态骚情唤道:“郎君可要吃一杯红枣泡的茶?”

    “二月天还有红枣?”

    “郎君说的甚么话,管是哪种天,红枣总是有的。”

    言罢,她将发丝一撩,跪坐在蒲团上,弯腰欠身,给张松白沏茶。只这撩拨间,衣衫下垂,便将里边雪花一般白的一大片,露的清清楚楚,任由张松白左顾右盼。双峰滑腻如脂,两点红丸倒也真似红枣儿,只是粉嫩一些,精致一些,让张松白顿时口生**,觉得那两颗肉丁,定是滋味不错。

    “好,那便来碗红枣茶。”

    “郎君少待,这便好。”

    到了中午,听得各坊内有敲钟的声响,又见工坊如开闸放水一般,将恁多的工人放了出来,张松白才从茶肆的里间伸了个拦腰,掀开被子,对獠女道:“你这手艺,比你三妹强了许多。等几日得空,和你阿爹说好,洛阳那边也有童子要这竖笛的。”

    “多谢郎君垂怜……”

    提了裤子,腰带一系,张松白打了个呵欠,将头顶的皮帽正了正,悠哉悠哉地回到长史府,见了张德后道:“郎君,龙氏丝竹厂竖笛已经装箱,成色只能说尚可。”

    “有没有给你好处?”

    “钱没给,塞了个美娇娘,茶肆那个獠寨女郎。”

    “倒是有些眼光,知你不缺钱,便寻个偏门给你。”

    “郎君,这怎么算是偏门?他要是送个童子,才是偏门。”

    “……”

    老张脸一黑,忍住没把手里的笔扔过去。

    “新坊市环境如何?”

    “尚可,青皮虽有,却也只是三五成群,不见成社结党的。汉阳县白役在哪里设了一个岗亭,有一队人,加上坊市赞助的一队帮闲,一般闲汉,也不敢放肆。偶有闹事,也多是寻胡人蛮夷的晦气。”

    “凡是结社成党的闲汉,你知道怎么做。”

    “郎君放心就是,谁起来杀谁,决不手软。”

    死在张松白手中的青皮头子,这几年没有一百,五十有了。年纪大的人到中年,还是上过战场的;而年纪小的,才十五六岁。

    楚人好私斗,往往一言不合就是五步溅血。张德新到时,时常见汉阳城有少年拎着长刀竹枪,追逐另外的少年,从南门杀到北门,然后大庭广众之下,将人捅死。

    而当官府前来抓捕,杀人少年往往不会恐惧害怕,反而洋洋自得,以此为荣。

    但这不是少年的事情,实际上中青年同样如此。汉阳城外,为争一块水田,两个家庭十几人互殴,然后呼朋唤友,变成两个家族互殴,紧接着,就是两个大姓的械斗。争的可能也有两分地三分地,让人瞠目结舌。

    除此之外,汉獠仇杀更不必多讲。一个獠寨和一个汉乡开打,两边阵势摆开,有前锋有中军有摇旗呐喊有弓兵有刀手……有板有眼,章法可循。为何?隋末唐初的丰富经验,目前还看不到被淘汰的迹象。

    为什么沔州汉獠不互相仇杀,会让李恪这么激动,会让李道宗兴奋不已,会让中枢考察又考察?

    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朝廷平獠一事上,已经持续了二十年,基本全靠武力镇压,像张德这样能够让獠人从山里滚出来打卡上班的,闻所未闻。

    程咬金、李绩、李靖、李客师、侯君集分别镇压过獠人叛乱,光开饷就不是一笔小钱,更不要说善后招抚。

    所以,老张能够让捋顺獠人的背毛,这是本事。

    当然了,汉獠苦工一起怼汉獠工场主,这也是本事……

    和数钱数到手抽筋的老板相比,一个汉人苦工还是觉得跟他一起上六个时辰班的獠人工友来得可爱,好歹人家没吃肉还不给吃骨头不是?好歹人家也一起睡大通铺啃青糠饼不是?好歹自己被扣一天工钱人家拎着一根竹棍就上去暴力讨薪不是?

    第三产业是依附在第二产业上的,这事儿都不需要解释,新坊市陆续兴建房屋馆场之后,就有类似平康坊的非法产业兴起。一个工厂主,一年赚一千贯,他去嫖一次,花一百文。一个工人,累的半死,一年可能赚二十贯,他去嫖一次,也花一百文。

    那末,对非法营业的女郎来说,老板的一百文和工人的一百文,其实是没区别的。但是,汉阳这地界,老板多少,工人多少?

    最蠢最丑的窑姐都知道,在这时候,靠的是薄!利!多!销!

    整个服务性行业,最大的敌人就是沔州长史府。为何?因为为了精神文明建设,老张让幕僚佐官们时不时来次“扫黄”,净化一下汉阳人民群众的美好心灵。

    而伴随着第三产业的兴起,有道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这有黄必有黑,有黑必有黄,治安问题就不是精神文明建设可以解决的。这需要帝国主义铁拳的镇压,而且决不妥协,稍有苗头,立刻打死。

    汉阳城城外新坊市的治安监督工作,就是落在张松白手上。

    以至于新坊市第三产业的从业者们都很清楚,虽然长史大人那条猎犬叫张松白,但是,张松白不白,反而很黑……

第九十七章 方向问题

    二月中旬的时候,张德收到了一封来自伏俟城的信,贾氏带着慕容诺曷钵的护卫,加上“党项义从”的精锐,在一处名为“牦牛海”的地方,找到了三种草。

    一种是爪爪草,贾氏给样本做了素描,张德判断应该是里海爪爪草那样的东西,上辈子在沙漠里看风景,屁股旁边没少生长这种小资办公桌上的盆栽。

    第二种是冰草,能析出盐分,牦牛食用冰草,根据贾氏的观察,消化要好,最少比寻常的牧草强两成。但是亩产不高,大概亩产两石的样子。

    第三种让贾氏非常兴奋,专门送了一株样本回来,取名“固沙草”,顾名思义,这种草能固沙。

    贾氏在信中,详细地描述了队伍两年以来的观察,并且表示,在“牦牛海”附近可以设立一座乌堡,辅以牦牛养殖、放牧。同时还可以将固沙草对比勃律国的样本进行对比,看看固沙草对沙漠的固化效果。

    这并不是第一次发现固沙草的特点,随行李淳风的团队中,同样也有贾氏子弟农家精英。在勃律以西,贾氏子弟同样发现了固沙草,但是不管哪个地方的人,都没有想过将固沙草进行培育、种植。

    但是贾氏不同,漠南是进行过沙漠治理的,尽管效果几乎看不到,但贾飞的实验是有成果的,只是仅石城钢铁厂、幽州商号、沧州市舶司,还不足以支撑这样的大规模实验。

    这一次贾氏这么高兴,是因为有希望进行大规模的实验。

    “……张公容禀,程都尉四战四捷,俘获牛羊马骡无算,胡人丁口数万。若以胡人为工,可于瓜州、伊州,或是玉门故关填充草毯,种植沙草。”

    信中内容很简单,程处弼去年入冬之前,又再次出击,于阗、疏勒两个大国,肯定被程处弼精兵劫掠。至于理由,随便找一个就是,走失了一个商人,或者哪个商队被人抢劫,都是非常正当的理由。

    西军的后勤线上,多的是长安勋贵白手套,哪怕是一次被劫,都是惊人的数目。体量小一点的家族,直接扑街都说不准。这几年长安城内举债成风,冒险家越来越多,可面对丰厚的回报,再稳若磐石的秦川老农,也按捺不住。

    老者长者再怎么睿智,他们也无法招架晚辈们的冒险精神。年轻人的朝气,就在于敢打敢拼,早年拿起横刀,牵匹瘦马就去做厮杀汉;如今做个西行冒险的刀客,也不是什么不可以接受的事情。

    “处弼倒是越发厉害了。”

    虽然知道这其中有程处弼和李淳风交相呼应的缘故,但大部分在外的年轻将领,却未必能够这等高屋建瓴的大局观。程处弼非是谋一时一地的得失,每逢入冬必劫掠,这是个水磨工夫,和突厥人当年南下抢劫不同,这不是生存问题,而是程处弼已经琢磨着灭国,琢磨着绝其祀……

    敦煌是个很特殊的地方,皇帝已经要修敦煌宫,这是钦定的计划,不会更改。因为这不仅仅是宣扬政治主权,更是军事要塞,前进基地的桥头堡,征西的大后方。所以,皇帝在决定修敦煌宫的同时,民间同样大量在敦煌地区圈地修建马场、牛羊场、客舍、乌堡,乃至板轨。

    但是,原始的板轨是简陋的,是难以承受多年大自然洗礼的。商人不是不明白这一点,可维护费用和回报一对比,还是修两条划算。

    沿着板轨,就需要用到贾氏的固沙手段,而其中的投入,最大的成本就是人力。可恰恰就是人力,成了商人们最头疼的地方。敦煌缺人,缺大量的人,缺数以十万计的人。

    原本最好的合作对象是侯君集,可侯君集被皇帝调回京城做了吏部尚书,此事就一时间搁浅。

    张德想了想,给“忠义社”的几个要紧人物写了同样的一封信,随后命人将信送出去。

    “是在愁个甚么?”

    正在校稿的崔珏,在屏风一侧的书桌前抬起头来,好奇地问道。

    “嗯,前年捕奴一事,是闹出不小风波的。如今不寻个由头,不太好做事。姑且拿个‘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名头,对付一下。”

    “你这又是在编排士人么?”

    “我也是士人好么?”

    老张咧嘴横了她一眼,“说到编排,我听说一事,你喜好音律的,便问你一个,这音律还和算术有个干系?”

    “怎无干系?”

    崔明月秀眉一挑,鄙夷地看着他,“你还师承陆公,不是学了抚琴么?陆公还送了你一把‘表里山河’,怎么,莫不是只会弹拨两下,弄个‘两只老虎’去哄孩子。”

    你……懂个卵!

    “别说有的没的,正月长安有人用算术做个音律出来,这我真是想不通。”

    “有甚么想不通的?不拘是三分损益律还是南朝三调,便是如今的十部乐,都是定音再分。若是算术不行,如何能成一家?”

    说到这里,崔明月颇为自得,“正月里长安的新音律,我也听说了。乃是大理寺卿和两个女郎合制,以黄钟定准,开方得律制等比。你是做出算盘的人,珠算开方也不会么?”

    我特么……

    孙伏伽你个法律工作者不务正业!

    说到底,还是某条工科狗的音乐素养实在是低下,虽然也算是会抚琴,可基本处于撩妹撩不到的水平。让他深入了解乐理,还不如捡个梧桐木去车珠子。

    一言不合车珠子什么的,对江南土狗还是很有吸引力的,至少比研究音乐中的等比数列、公比、谐振等等要有趣的多。

    “对了,阿郎。那两个女郎,听说是武氏女。”崔明月眼眸狡黠,偷偷地打量着老张。

    然而老张虎躯一震,岿然不动,他坦荡!

    也不是孙伏伽这位师兄不务正业,实在是恰好牵扯到一件事涉“名琴”的案子,然后孙师兄就无意中深入了一下,只是方向歪了,忘了案子,钻乐理中去了。为了这事儿,还去找了长安城的“数学权威”,一个是武顺娘,一个是武媚娘……

第九十八章 垂涎

    “拿战俘去做环保,亏他们想得出来的。”

    关于贾氏的意淫,老张是不相信那帮缺劳力缺的都坑老乡的牲口会这样干。程处弼手头有了战俘,第一时间就是漏个百几十号贵族头人,然后勒索这些废物的家族。剩下的,自然就是万胜万胜万万胜,功劳记上一笔,也不会亏待了谁。

    敦煌的劳力缺口有多大呢?不说盐业“产本”这事儿,仅仅是为了维持“粮食换产本”一事,不管是朝廷还是民间,都需要大量的人口来填充敦煌这一片绿洲。这些劳力,不仅仅是要用来修建敦煌宫,也不仅仅是大兴乌堡,更是“商业屯田”的重要劳力来源。

    运粮到陇右,成本还是太高,对商人们来说,还是就地屯田,更加划算。

    可惜陇右地广人稀,土地有极端贫瘠,有些时候,不得不拿别的东西来冲抵。目前像“西秦社”以薛氏为首的关陇土豪,更多的是想要将经济作物的产出,转化成现金,然后再去购买粮食。

    这个粮食,不仅仅是从东方运到玉门关。也可以是从西域,购买之后运到玉门关。

    原本“西秦社”诸商号是没有这个打算的,但是,长孙冲作为使者,已经在西突厥及西域诸国游历两年。使节团规模不小,其中自然也不会缺少贾氏子弟。其中更有贾飞胞弟贾潜的连襟,乃是河东农家名宿,亦是贾思勰门生之后。

    使节团的一支前往大宛故地,顺着药杀水西行考察,一路记录了大量的动植物形貌特征。而药杀水的终点,就是咸海。

    咸海和此时名叫夷播海的巴尔喀什湖之间,就是西突厥的西北势力范围,再往北,就是契骨等高维蛮族的地盘,零星有些聚落,但基本可以划入人际荒芜的地方。

    而恰恰就是这块地方,为贾氏子弟所惊喜。

    这块土地,是值得投入人力的。只是开发生地,最少需要两年以上,才能稳定产出。但是依然是值得的,贾氏明确指出了一点,在南部地区有淡水资源,这里胡人势力复杂,除了突厥人,没有特别突出的地区大国。最有威胁的,也只是康居。

    南部并非是贾氏最看重的,但对西军而言,南部却是现实需要,它能产出稻米和棉花。

    而北部,也就是契骨及塞种零星的聚落地区,却是可以作为长远的投入。广大地区适合种麦,而随着小麦加工的越趋成熟,高纬地区哪怕冬季无比极端,广种薄收的总体产量,也是相当惊人的。

    长孙冲使节团中的农家成员,考察最远的地方,已经能够二次看到雪山的地步。根据他们的估算,整个夷播海西北方向,是具备千万亩为单位的土地。尽管这些土地,只能种麦,但这个数量,相当的惊人,更是喜人。

    “他们不会是跑到乌拉尔山脉南端了吧?”

    如果使节团真的深入到乌拉尔山脉的地步,那么的确有可能考察到千万亩为单位的可耕作土地。只是,这么远的距离,没有什么卵用……

    虽然贾氏和农学子弟可能真的很兴奋,但这年头的麦子亩产相当的低,同时高纬地区不适合生存,只有零星的部落分散其中。想要开发苏联时代乌拉尔地区的小麦带,需要数量不菲的庄园、规模不小的兵团、庞大的水利设施、非常庞大的化肥工业、无比庞大的机械化农业。

    如果没有这些,那么,还是放牧吧。

    真正有价值的,依然还是河中地区。

    “不过,可以让探险队在那里建设据点。这里的毛皮质量相当的高,皮子当硬通货也没问题啊。”

    毛皮的利润依然是暴利,而这片地区,不但有熊虎凶兽,大量的貂皮、鹿皮、狐皮更是质量上乘。属于地区特产,也是西域胡商在唐朝相当紧俏的一种商品。

    对于农学子弟的回应,张德从来不吝惜笔墨,他逐条分析了其中的利弊,并且讲解了一番高纬度地区的农业生产难度。又将成本摊开来看,让贾氏和农学子弟明白现有条件的困窘和不足。

    回应到最后,字里行间的两个字,不过是程处弼正在做的。

    只是,河中地区不会像长安酒肆的胡女那样,投怀送抱卖笑卖身。这里复杂的环境,从来不是简单的劳动产出问题。

    西突厥的内乱,西域诸国的复杂关系,诸方对唐朝的恐惧……这些反应到底层,不过是胡人对汉人的警惕乃至仇视。

    而程处弼,又利用了这种仇视,堂而皇之地“恢复汉土”。唐朝内部是不会再去攻讦且末都尉程处弼的对错,因为“恢复汉土”是正确的,不容置疑的。汉时的西域都护府是光荣的,是具备天理的。

    不想失去权力地位的弱势一方,必然会联合起来,去对抗东来的强势一方。

    然而别说张德,就算是屈突诠、尉迟环、李毅等等,在贞观十四年,都在鼓吹着效仿且末都尉,复我汉疆。

    喊这种口号不犯什么本钱,但是,伴随着朝廷公开修建敦煌宫,那么这其中的意味,可想而知。

    至三月,且末都尉的游骑,已经可以随意越过于阗国土前往葱岭。

    四月,在于阗的西突厥吐屯阿史那俄真被杀,整个于阗地区,都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头戴恶鬼面具的唐朝骑士,时不时地饮马玉河。敦煌的驼队又一次忙碌了起来,骡马就像是万里长城,连绵不绝地缓缓前进。连马队中最瘦小的马奴,也知道唐人这是要打到葱岭去,打到徒多河去。

    与此同时,身在孽多城的李淳风,请出一卷太昊天子的圣旨,在斩龙台前盟誓,尽起信度河左右帝诰、法主,为太昊天子征讨叛逆。

    原本西突厥以为这次唐朝应该不会打的太大,毕竟四月的西域不比中原,加上物资运送困难,控制一下图伦碛,就差不多了。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初那个在勃律耀武扬威的神棍,居然纠结起来的部队数量,比唐军庞大的多。哪怕是乌合之众,十余万乌合之众也足够让西突厥本就不多的力量,被牵制在一侧。

    而依然在交结西域诸国贵族的长孙冲,更是直接表示:诸君迁往长安,尚可谋累世富贵;抗拒王师,不啻为以卵击石,一人作恶,连累三族,何其不智。

第九十九章 激烈

    整个长安城都充斥着雀跃的气息,还或者的人瑞,大约也只能回忆起杨皇帝在位时的兴奋,第一个杨皇帝上位时,每逢外战,京中也是这般快活的。只是后来,杨皇帝就迁都了。

    听说李皇帝也要迁都,大约久住长安不宜居吧。有些人瑞如是想着,便眼见着一个坊内小学的童子,手中攥着哪家学社私印的“私报”,一边跑一边喊:“先生,先生,‘西秦社’找随行文书,先生可要去谋个差事?”

    咄!

    城西的常安坊内,大约是不如城东的,也不如定远郡公曾窝着的地方。这里的教书匠,是城西工匠凑钱请来的,却和平康坊的选人大不一样。

    只见他拎着一把宽刃剔骨刀,一手握着刀柄,一手拎着一只死狗,腰间皮裙早染了狗血,跨步出来吼道:“吵嚷甚么!要知礼——”

    啪!

    说完,他便将死狗摔在案板上,手中尖刀一甩,这死狗被钉的纹丝不动。

    “今天是吃桃花狗肉么?”

    那童子小声地问道。

    “不吃肉哪来气力?”横了他童子一眼,伸出手,“拿来。”

    童子将手中的“私报”递给了他,粗莽的巨汉挠挠头:“啊吔!‘西秦社’这是做大了啊,底下居然有一国为私产,当真富庶。怪不得要招募恁多文书,怕不是要自建个‘小朝廷’。”

    这话当真是“谋大逆”,不过却也见怪不怪,眼下这四方,到处都是“谋大逆”的言语。李皇帝想要抓,大约也是抓不完的。

    “十五郎,你说俺一个扶余人,怎么就跑来长安了呢。这‘西秦社’怕不是不要番邦小国之人吧?”

    “先生说的甚么话,你自有本领,黑齿氏还攀上了琅琊公主的高枝,又有邹国公保举,还怕没个出路?有道是怀才不孕不算什么,怀才不遇才是难处。先生若是去了西域,定能脱颖而出,能入了西军,还怕不能乘势而起?到那是,先生发迹了,记得提携我们这些学生……”

    “滚!甚么浑话!怀才不孕是个甚么!谁教你的?”

    “都这么说,平康坊的女郎,时常拿这等话去堵穷酸措大的嘴。那些个无胆无能醉生梦死的选人,算个甚么怀才不遇。还不如那些风流卖笑的,若是嫁人,好歹还能怀个人才。”

    “滚滚滚!”

    嘴里叫骂着,却又自己去挖了一坛桃花酒出来,这狗肉做脆皮的虽然好吃,但孩童嚼起来费事,若用美酒,那自然是不一样。狗肉先炸后蒸,用酒细细糟入味。爱吃甜的,便是个红烧狗肉;爱吃咸的,一把梅干些许万年青的干货,那滋味,着实鲜美。

    最要紧的,便是口中只剩三颗蓝牙的老不死,也能嘬上几口,入口即化,堪称是极品。

    “西秦社”这般大的动作,自然瞒不过人,便有人知晓,这“西秦社”居然颇有手段,请了薛氏子弟的薛礼,托了他酒肉朋友的邹国公府上大公子张大象,然后又借张大象的关系,找上了梁丰县男沔州长史张德,而张德,再帮他们联系了且末都尉程处弼……

    九转十八弯,但是值得。

    搭上了程处弼,立刻又搭上了李淳风。

    李淳风大手一挥,当年佛门大国健陀罗,便成了“西秦社”的北天竺据点。至于“西秦社”要做甚么勾当,赚甚么好处,那就是另外的事情。

    不过这样一来,倒也让人大开眼界,京中豪商如今跃跃欲试,举凡背靠宰辅级人物的大商号,都要效仿“西秦社”,不说回报如何,只说这名头,拿出去便能诓骗一箩筐的怀才英杰。

    我“西秦社”,有物业若干,其间有一国,名曰健陀罗,缺一护国猛士,愿以年薪五百贯聘之……

    多牛逼!

    别的商号,底下物业不过是长安几间店面,洛阳几片地产。但“西秦社”呢?老子在西域北天竺有一个国家,缺人手管理!

    最重要的是,商号不需要承担国家义务。健陀罗遭灾还是人祸,跟他们没有太大的关系,只要保证产出大于投入,那么就可以继续维持。超出这个基础的任何国家义务大众道德,都是和“西秦社”没有任何关系的。

    这是比直接抢劫还要爽的行为,因为抢劫是罪……而抢劫还没这样干赚的多,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在长安权贵们讨论着北天竺小邦如何如何残破,应该如何如何管理的时候,洛阳城中,“雅俗之争”已经越趋激烈,群情沸腾,不输给长安人对西征的讨论。

    “我们时常讲,勤恳辛苦,年年有余。洛阳城、直隶近畿、河南道,不分工农多是如此的。可是,我们时常讲的,它就对吗?去年‘大兴号’是靠着贩运米粮入东都,大概是赚了钱的。可这钱,一半被吃了、拿了、要了……是‘大兴号’的人吃了吗?他们的脚力、护卫,干得多,总是要吃的多吧。”

    “不是!”

    新坊市的一处茶肆,说唱伶人的戏台上,李奉诫大手一挥,“不是的!被谁吃了呢?又被谁拿了呢?想必你们在座的,不管是哪家哪户,都是清楚的。权贵之家,豪门之户,尚且还要打点,偶尔还要喂几口吃卡拿要的,何况‘大兴号’这等没跟脚的?它不过是楚州的土财主罢了!”

    茶肆内鸦雀无声,李奉诫挽着袖子,又朗声道:“我在长安时,也学《贞观律》,也学《开皇律》,《开皇律》和《贞观律》是没有太大差别的,硬要说差别,大概就是捧着《贞观律》的学生,时常说治国当以法度。想来,我那些同学同窗,一定是相信法度的。可法度告诉我们,吃卡拿要是犯了罪,是要治罪的,那么,有人治罪了吗?”

    依然是一片寂静,但是,在座的人都是微微动容。

    “既然这法度不能治罪,便不能服众。总不见得,这法度还看人,凡是吃卡拿要的便不治,莫非法度长了眼睛,还能分得清身上穿的是官袍还是短衫?”

    台下哄笑一声,李奉诫却双手下压,然后接着道:“杜总统管了事情,新坊市也有公推众议的差人。可是,杜总统大约是不能活五百年,不能活一千年的。倘使杜总统真能活那么久,那应该不是杜总统,是杜神仙,比终南山的孙神仙要厉害,孙神仙到底只是在山里活的久,杜总统不一样嘛。”

    又是一阵哄笑,编排杜如晦,这是常有的事情。不拘是白手套还是商人还是中小贵族还是退役军官,这时候虽然在哄笑,却也在琢磨着李奉诫的话。

    只是李奉诫的话,被杜如晦听到之后,杜天王哈哈一笑:“俗、俗不可耐啊。”

第一章 好大的胃口

    中书令南巡考察范围相当的大,到六月,天气越发炎热,长孙无忌也只是坎坎将州县走马观花一遍。主要范围就是淮南道西南和江南道西北,偶有山南道东南和黔中东北,这一大块地区,汉獠问题、农工问题、商贸问题、漕运问题、水力问题……一一摆放在了案头。

    面对前所未有的局面,中书省那点人力,根本不足以应付。长孙无忌也隐隐觉得,以往的执政经验,放在工贸发达的当下,是远远不够的。

    “紫微令所忧为何?”

    番语译书以前是个不上档次的位子,多是鸿胪寺那边来回流窜,在京中家底不甚丰厚,才需要靠这等技术岗位搏出位。

    但是,当今世上,掌握番语最出名的后起之秀,就是长孙无忌的儿子长孙冲。同样是鸿胪寺出身,身家显贵,可是长孙冲掌握室韦诸部方言、契丹语、扶余语、突厥语、塞种诸部语、波斯语、北天竺六国语……

    堪称惊才绝艳,且依靠掌握多国语言的能力,又有大唐帝国皇亲国戚的光环加持,在番邦简直是无往不利。任你王妃、公主还是深宅贵妇,自荐枕席者不计其数。虽说京中少年多有戏称“床笫外交”“榻上苏武”,但获得的好处,是实实在在的,不管是门下还是鸿胪寺,哪怕是尚书省,都认可长孙冲作出的贡献。

    仅靠长孙冲那条三寸不烂之舌,当年说动契丹二部投降及临海靺鞨归附,就足以比得上两万兵马。连精于纵横的唐俭,都十分难得地夸赞了长孙无忌的这个儿子。

    可以说,在长孙无忌因为时势变化而始终不得起复的时候,长孙氏的最大依靠,其实就是长孙冲的惊才绝艳,长孙皇后的撑腰,反而成了掣肘。

    因此,中书省举凡从事译书一职的年轻后辈,多和鸿胪寺的新丁一样,视长孙冲为偶像。

    “长江、汉水及诸流漕运,你们怎么看?”

    长孙无忌不答反问,跟着出来历练的几个年轻人微微低头,便有人抬头回道:“于国有利,于民亦有利。”

    正确的废话,但这个废话说出来就是态度。

    “钱谷在南运河、长江、淮水设卡,只八个月,就筹集到了敦煌宫修建所用经费,还有些微结余。你们又怎么看?”

    “令公,我等来时亦曾思量,又在荆襄两湖巡查数月,依我等拙见,当正式收取商税。”

    “陛下好名。”

    “这便是难处。”

    “世家好利。”

    “难上加难啊……”

    问题总归是要解决的,长孙无忌心中已经有了腹稿。他想起了杜如晦,暗道这厮居然还没死,当真是走运。

    到了黄州,拜访了一下禅宗的光头,看到寺院深深,僧侣鼎盛,长孙无忌冷笑一声,便就此别过。若是以前,他大约是不会的,但一看到身强体健的年轻僧人居然只是吃斋念佛,就觉得这是极大的浪费,这样的青壮,哪怕扔到码头扛包,那也是极好的……

    六月中旬,长孙无忌上疏,将几个月的考察、调查,汇总成了一目了然的列表,没有太多的废话,而是以宰辅的身份,建议划分淮南道、江南道、山南道、黔中道的一部分出来,然后新设一个衙门,由部堂级以上中枢大员担任主官。

    这个衙门,要承担对辖内州县的官僚考察,主要工作则是监督漕运、水利、农事、獠部。

    汉阳、江夏二城发展,已经远远超过了周边地区的传统农商发达县城。长孙无忌的想法很简单,集中力量办事,在统一的政策下,对中央加强这片地区的管理,是有极大好处的。

    长孙无忌还举出了一个例子,沔州汊川县的诸乡镇、市镇,其乡镇非是以乡老乡贤为尊,而是由州县任命吏员,承担对乡镇的管理、规划。又因为汊川、汉阳二地的农业人口减少,使得依存土地的人口不足以左右沔州的政策,旧时大姓、大户,因此也没有左右地方主官意愿的能力,也无法涉及到地方政权的建设。

    大量的人口在工棚、城市外围、航道上生存,哪怕质量再怎么差,人口集中的好处就是管理集中。往往一个临河市镇,就具备以往十几个乡镇才有的人口。而这个时候,一个主政乡镇的吏员,只要他是县令直接任命的,那么,他就是地方县级政权的延伸。

    这样的好处,长孙无忌看得到,李道宗也看得到,中枢三省六部没有理由看不到,皇帝也不可能看不到。

    阻力一定会有,而且长孙无忌也知道阻力来源何处。如果时光倒流,长孙无忌相信,在贞观二年的长孙无忌,一定会反对贞观十四年的长孙无忌。

    “汉阳江夏一体,堪比洛阳、长安。”

    这是长孙无忌奏疏中的一句话,李世民在冰室中翻阅的时候,微微出神。而与此同时,民部衙门也在讨论。

    “中书令的意思,是要效仿直隶近畿?”

    “倒是不同,若依中书令之间,此衙门并未涉及民政。不过又多和民政沾边。”

    “说来,沔州当真如此富庶?”

    “倒也未必及得上洛阳,只是张沔州前往赴任才几年,便有这等成效。旧年沔州是个甚么模样?诸位难道不知道么?不过是个下州,连咸阳都不如。”

    “中书令之意,这衙门怕是不小,总制漕运、水利、农事、獠部,只这四样,每样主事从事官吏,就要四五十人。”

    “所以才要部堂级以上大员才能镇得住,否则,下面州县阴奉阳违,岂不是坏事?”

    “那岂不是六部尚书都有机会?”

    “此事还要众议,大朝会论过之后,重臣还要再议。不过,以我之见,中书令能在此时上疏,怕不是二三月就能见分晓。”

    “此话怎讲?”

    “敦煌宫在建,西军再战是显而易见的。朝廷眼下首要之事,便是战事。巨野县平叛始终不能尽全功,陛下对侯尚书已有不满。在这光景,只要不危及社稷,多是不会拖拉。因此,我才言此事二三月就能见分晓。”

    长孙无忌的上疏激起千层浪,在汉阳城正折腾手动刨冰机的张德知道后,顿时连葡萄味的刨冰都不想吃了。

    一旁白洁正用银勺喂张沔,见张德发愣,便柔声问道:“阿郎,可是乏了?要不妾帮阿郎揉捏一下?”

    “无事。”

    老张挥挥手,心中暗骂:狗日的胃口真特么大!

第二章 读书识字

    “先生,长史让人送冰过来了。”

    “放着吧。”

    曹夫子随手指了指,铜盆和玻璃罐各装着不同的冰,只穿三层纱衣的曹宪头发越发的少了,如今掉上一根头发,都心疼的不得了,将那些头发收拢,然后细心地包好。倒不是说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曹宪是打算把这掉下来的头发,用石灰水泡软后,做成毛笔,然后带进棺材。

    他就是这么想的,一点都不令人感动,这多少让李善以及广大知书达理的小朋友,感觉心灵受到了不可磨灭的重创……

    “上个月的粽子,倒是真好吃。六十年前,要吃个蜜汁淋粽,那当真是富贵人家。如今,好时候啊。”

    没形象地咂咂嘴,老夫子呵呵一笑,“若非何坦之说老者当少食肉,老夫还想顿顿吃肉的。”

    “坦叔说的是正理,先生至多食些肉糜就行。汉阳城的肉膏,也有十七八种,先生天天换着吃,也能轮上半个月。”

    “少时无肉,寡淡的紧,越是快死了,才觉得此生亏本,当真是个蚀本买卖。如今老夫在城外,最怕遇见知书达理的小儿,还是卖猪肉的屠户来得可爱。”

    “先生怎说这般的话,知书达理不好么?”

    “知书达理好是好,可知书达理的,偏来老夫这里祝贺长命百岁,你让老夫如何快活?老夫还想再吃十年八年红烧肉哩。”

    “……”

    旁人被祝贺长命百岁,那大概是喜庆高兴的,曹夫子却是免了,再有两年就正好一百岁。祝他长命百岁,大约是咒他活不了两年。

    师徒二人聊了一会儿,就听见门子小跑过来,然后抚平了气息,恭敬地说道:“夫子,印刷局人前来拜访。”

    “叫他们进来。”

    “是。”

    门子出去后,汉阳印刷局的人就恭恭敬敬安安静静地陆续列队进来候着,见了曹宪,行了大礼,这才起身说话:“夫子,新版《音训正本》请过目。”

    “拿过来拿过来……”

    曹宪笑呵呵地招着手,李善连忙接了过去,然后转递给曹宪。

    “早先那版,可知道老夫为何否了?”

    “下走愚钝,下走不知。”

    “这差事是朝廷给老夫的专权,早先那版,多是雅言,长安务本坊的猢狲怕也只摸得懂五六成。若无良师,也是个坏事。老夫早听说洛阳有‘雅俗之争’,便想起年少时在扬州,也不过是说白话。既然白话听说阅读的人多,那自然照着多的来。”

    印刷局的人不置可否,便有些心思,也不会在老夫子面前说出来。

    过了几日,二版《音训正本》正式将第一批次分别送到了长安和洛阳,第二批次陆续会发往太原、幽州、扬州、苏州、杭州、广州等地。

    这几年因为《音训初本》,蒙童学字读书的效率大大提高,市民识字率不敢说暴涨,但是汉阳城已经能够保证大多数的劳动主力,能够看得懂通告、公示、广告、邸报。

    又因为此事,不管是扬州、苏州、润州、黄州、沔州、鄂州、复州,都争抢为曹宪立传立像,大约老夫子在哪里拉了一泡希屎,也能染成洞天福地。

    不过这一回,和以往不同,往常历朝历代,多是官方起头,而曹宪,却是民间主动发起。

    其中自然有功德无量的说道,不过老张却看的分明,那些个捧曹宪的,有一个算一个,都琢磨着借曹夫子的名头,好混个脸熟。横竖良心是有的,只是良心的包装委实华丽,一股子金银铜铁的芳香。

    除二版《音训正本》之外,曹宪根据前人的宝贵经验,除已有的简化字之外,又从草书中提取了不少简化字。针对简化字,曹宪通过张德、***、陆飞白的官方助力,组织了大量南朝旧族文士,编撰了《曹氏简书》。

    这是一套简化字字典,每个字没有旁征博引,也没有针对字形去考据原型,而是直译字意。这套简化字字典一出,南方商人大为欣喜,立刻盗印五万册低价出售,气的李善跳脚,指天骂地为他老师抱不平。

    和二版《音训正本》不同,《曹氏简书》官方热情不高,但对民间商人来说,这却是相当的便利。这其中的道理,曹夫子也心知肚明。官员和贵族,商人和工匠,这是云泥之别,除那些豪商之外,大多商户,也许一辈子能够见到最大的官,也就是老家的县令。

    那么,识字多寡简繁,就不是很重要。也不需要商人在士人面前之乎者也舞文弄墨,更遑论对着《兰亭集序》说甚么书法之精妙。

    但是,同样是这个商人,也许一辈子能够见到最顶级的同行,可能是千里之外的长安城住户。那么,为了能把条条款款坑坑洼洼弄个清楚,多识得几个字,总归是不差。倘使还要自己签字画押,还要自己拟个章程,草草写上一行简字,也不显得自己胸无点墨。白纸黑字,更显得自己颇有章法。

    至于识字率,商人工匠,想必是不会去关心,更不会去理解的。

    曹宪知道这化繁为简的工程必然是浩大的,只是,想要完成化繁为简,只能是商人工匠有天能说了算,才能成功。倘若商人工匠说了等于放屁,那么化繁为简终归是不会成功。

    如果哪天商人想要化繁为简,却失败了,这不是说化繁为简是逆势而行,而是商人的组织太弱,执行的力量不强。那么,大概就要看工人的组织,工人的力量。

    只是那一天什么时候到来,曹夫子觉得自己是看不到的,大约自己连红烧肉最肥的一块都咬不动的时候,也不会到来。

    不过,曹夫子却依然愿意印上一本《曹氏简书》,只因某条江南来的土狗跟他保证,将来总有一天,这《简书》必定大行其道,惠及众生,泽被万民。

    又是一年盛夏,图伦碛的沙子就像是蒸笼一样,扭曲着表面的空气,远远看去,沙漠就像是湖泊一般反光。

    而在且末都尉的大营中,捧着《曹氏简书》的程处弼,正亲自带着亲卫巡查各旅团,督促着士卒识字读书。

    枯燥的气候,枯燥的差事,一群枯燥的士卒心头憋着一团火,恨不能将手头的《曹氏简书》撕了个干净,然后出恭的时候擦屁股。

    “都尉!习个鸟字!与其识字,俺还不如跑去葱岭抓几个人头!俺就不懂了,俺一个厮杀汉,要读书作甚?”

    “你觉得读书无用?”

    程处弼面无表情,看着那个吵嚷的悍卒。

    “有个鸟用,都尉,难不成俺去杀人,还要捧着这鸟书不成?俺是不懂,这读书识字对俺有甚个用!”

    众人都是起哄,连连叫好。

    啪啪啪……

    拍着手的程处弼微微一笑,摸了一下络腮胡子,这才道,“你可知道,若是你不读书识字,便要被我吊起来打……”

    “……”

    那汉子顿时脸色一变,连忙道:“都尉,俺说笑呢,这鸟天气,说个笑话快活快活。这世道,哪能不读书?俺还不知道读书识字的好么?今天俺识字,明天俺就能看书,将来兴许还能看懂兵书,到那时,俺升官受封娶个美娇娘,何不快哉!”

    “孺子可教……”

    程处弼手中书卷轻轻地敲了一下那汉子的脑袋,让那汉子猛地就哆嗦了一下。

第三章 新的发现

    流窜在西域的探险队记录了咸海的规模,环绕咸海一圈之后,准备继续西行时,恰好雷电交加飞鸟逃窜,于是咸海的正式名称,就被探险队命名为“雷翥海”。在和长孙冲往来的书信中,这个名称被定了下来,随后经过敦煌、陇右、长安,都知道西方有一海,有类雷泽,多产盐。

    继续西行的探险队规模缩减到了两百人,在经过了一片不大的沙漠后,又遇到了一片海。队伍中有人精通波斯语和罗马语,又抓住了几个来自弗林国的奴隶,便知道这片海被旧时大秦国称呼为“好客海”。

    队伍抵达时,恰好猎杀了一头老虎,虎皮相当的完整,于是探险队成员都觉得,此地果然好客,便将这“好客海”的名字,也定了下来。

    而这个名叫“好客海”的水面,正是里海。

    绘制的地图陆续发往且末,程处弼收到之后,交由文书复制。他也是不怕有人来告他谋反,因为这些地图,大多都用等高线,而非官方管制的舆图。

    河中地区往西的物产,不断地传达向东方,敦煌的人摩拳擦掌,却又望洋兴叹。没有人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探险队有人发现两海之间非常适合种植棉花,可那里别说大唐,连突厥人都不曾看顾,本就是个鸡肋之地。

    只是农学子弟喜欢异想天开,打算挖一条两千里的大运河,这样就能灌溉一片千万亩级的土地。

    哪怕是返回西域时,探险队中的农学子弟,还在感慨万千:“可惜了,这片地不种,浪费啊。”

    尽管他们出现在里海的时间并不长,但是波斯人和弗林国人都知道了他们的存在。一支两百人的唐朝探险队,就能轻松击溃一个边陲据点,这让波斯人和弗林国人都感到万分震惊。

    但是唐人没有逗留,选择旋即而去,又给两国的精英留下了无限的遐想。

    真正遭遇损失的,实际上是波斯人,弗林国只是损失了几个流浪汉。两个打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世仇,弗林国还把唐人在“好客海”的微小军事行动,当作“塞利斯”对波斯野狗的小小惩戒。

    “塞利斯”,正是弗林国对唐朝的称呼,这个称呼在汉朝时,就已经存在。

    不管怎么说,真正吸引商人的,是“好客海”规模极大的碱蒿子,河套地区的碱蒿子产量,连用来填充关内道喜食白面馒头人们的肚皮都不够。

    除了碱蒿子,探险队并没有返程的行囊中,有着并未告知敦煌的一颗二两重“狗头金”,还有质地上乘的玉石。为数不多的几张虎皮,倒是让西突厥的贵族们大为惊异,一时间“好客海”的虎皮,竟是成了一种怪诞传说,引起不少西突厥贵族的注意。

    “里海地区还产黄金的?”

    张德得知探险队成果中,居然还有二两重的“狗头金”,也是诧异无比。在他的印象中,“里海地区”真正牛逼的地方,在于其油气田储量的深不可测。在波斯盆地的油气田被勘探之前,“里海地区”是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支撑世界一半石油输出的黑色金矿。

    而哪怕是波斯湾能源势力崛起,“里海地区”的储量依然深不见底,被转移注意力的原因,是来源于因为政治,而非“里海地区”油气田枯竭。

    尽管不是因为“能源”问题而让探险队兴奋,但他们刷存在感的行为,结果是相当好的。对于驻扎在敦煌,往来河中、西域和陇右、关内的商旅来说,“好客海”有值得建立据点的利润,就足够了。

    有“狗头金”,说明那片地区的某个地方,一定存在一个浅层金矿,那么开采难度应该不高。而根据经验,金矿的伴生矿,多半是银矿铜矿,而这些,又恰恰是唐朝极为短缺的硬通货。

    “呼……如果李绩有机会上位,加上苏烈、程处弼、长孙冲,应该能让不少人愿意拿下疏勒、康居。金矿啊……”唐人对黄金的偏执相当厉害,不仅仅是黄金,哪怕是白银,也是无比的执着。

    当年李思摩到手的丰州银矿,转到长乐公主手中之后,引发的内廷外朝明争暗夺,堪称是一场大戏。

    若非长孙皇后老道,大唐帝国有限责任公司也还算狂霸酷拽,董事长李世民给自家闺女的孺慕之银,这才让李丽质成了史上最富待嫁大龄公主。

    扶桑那几个矿,就已经怼出了狗脑子,这一回,一颗二两的“狗头金”,怕不是得多出几万条疯狗。

    消息能瞒一时,但瞒不了多久。长孙冲那里就是个筛子,再者,长孙氏一向对于这种能传世传家的金银财货来者不拒。

    作为一个有脑子的家族栋梁,长孙冲修书一封回京,却不是给他老子的,而是给他姑姑的。

    七月初七,天上有没有鹊桥不知道,但长安城的牛郎却是多了。城西的幽寂坊市之内,名号“龙阳馆”的馆场,满身大汉的场面比比皆是,只不过这一回不拘是硬又黑还是小白脸,都在说起西征大军是不是要大发横财,原本二两的“狗头金”,被吹成了二十斤……

    “阿娘,表兄说的甚么?”

    “怎么了?”

    只手撑着香腮,侧卧软塌的长孙无垢看着李丽质,柔声道,“予方才可是入神了?”

    李丽质点点头,默默地在一旁给长孙皇后剥着葡萄,剥好之后,便将葡萄放在水晶盘中,一颗颗汁水丰满,看上去就极为诱人。

    “伯舒信中说,有人在西海找到了金矿,而且规模不小。”

    “西海?表兄不是在西域么?”

    “非是青海,而是西域以西。”

    解释完,长孙皇后依然面带微笑,看着女儿,“找到金矿的人,是华润号的贾氏、张氏子弟,听说还制了舆图,当真也是不怕连累三族。”

    说到连累三族,李丽质脸色一变,眼神似有焦急。长孙皇后见状,心头一声叹息,然后道:“不过非是规制舆图,倒也无妨。”

    李丽质顿时松了口气,然后继续低着头,轻声道:“阿娘可是吓我的?”

    声音嗫嚅,作为一个公主,再是如何呵护成长,却也不是笨蛋。长孙皇后的话,不过还是一种试探。

    半晌,长孙皇后才有些平静道:“等为娘在想想办法。”

第四章 传奇

    吏部尚书侯君集剿匪不力,最终还是被李董召回长安。但是豳州大混混显然是玩了个心眼,虽然他没有剿匪成功,可也没有失败,巨野县“匪逆”一路溃散一路转进,如今不过是在巨野泽附近流窜,总的来说,侯尚书还是有功的,只是功不是那么大。

    “你说侯君集一个沙场名宿,在西域战无不胜,怎么小小的巨野县,也不能一战成功呢?”

    “谁知道?兴许也有夜路走多撞见鬼的一天呢?”

    “我可是听说,巨野县那帮人,好些个乡党都带着家伙过去帮忙,连军器监的飞凫箭都有。”

    “你听谁说的?”

    “厘金衙门的人啊,白沟津口设卡那天,收钱的陈二郎,是我杭州同乡。”

    “那这帮鳖孙就没说拿下那帮逆贼?”

    “拿个屁,他们又不是府兵,此事不归他们管。”

    “呸!当兵吃饷,这帮鳖孙!”

    人在楚州安宜县的钱谷,正在津口的东莞镇厮混,开始征收夏粮的时候,商船都要给粮船让道,他就能轻松几天,不必去和偷鸡摸狗的商贩斗心眼。

    此间市镇,因运河而兴,又因商贸大兴,更别说盐、米、粮、茶、丝、酒、糖,都是大宗买卖,有些楚州坐地户,靠上扬州权贵,便能通过“运粮换产本”,拿到“盐业产本”,顺利转型成合法的盐商。

    又因楚州扬州润州乃是江北要冲,运河两岸的工坊越趋增多,人口也和沔州类似,开始了集群效应,于是盐商的利润可能没有别处高,但是薄利多销,又销的快,反而财富积累比别处迅速的多。

    几年下来,南运河沿岸,多是鱼龙混杂,工商农兵交织在一起,诞生出大量寄生虫。香堂会水之流,乘势兴起,成为大商人、大贵族、大官僚的走狗爪牙。

    而钱谷,作为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使得淮南道地面上,居然没有人敢挑战他地位的人。

    官商诸流,都要在他面前服软。

    然而钱谷本身却很清楚,这些人不是对他服软,而是对他背后的皇帝服软。

    但,哪怕只是形势上的恭谦,也让钱谷极为受用。

    因为南北汇聚,也就有了南北的美人汇合,不仅仅是南北的美人,新罗婢、倭奴、契丹奴……异种风情的女子,同样能够在这里看到。

    尽管是非法的营生,但因为需求量实在是太大,安宜县在南运河津口的东莞镇,彻底成了一个销金窟。

    只盘踞苦力码头的暗娼宅邸,就有四百多座,每个宅邸,多有三五个年龄各异的妓女。这些廉价妓女,多是被贩卖到淮南道、江南道的倭女、新罗婢,身材矮小皮肤略黑,但对于苦力、纤夫、船工、打手、青皮们来说,十几二十文操弄一回,倒也不贵。

    这一二千廉价妓女,因为多在河畔营生,时人便将她们比作河畔偷生的螺蛳,于是称呼为“螺娘”。

    若有外地来的客商,到了安宜县,打问消遣的地方,本地人见对方穿戴谈吐不甚体面,就会说道:“东莞镇西临河处,去说要吃个螺儿,自有人指点。”

    于是乎,久而久之,“吃螺儿”变成了嫖个暗娼的黑话。

    但凡有点小钱,又或是家底还算清爽的,就不会去寻“螺娘”,便要往镇东走一走,到那里,就不是什么暗娼,当然也有做半掩门生意的,不过但凡出来做半掩门生意,都有一个令嫖客感慨万千的故事。

    甚么幼年父母双亡;甚么卖身助阿弟求学;甚么婆婆双目失明卧病在床……

    总之,每个半掩门生意的娇娘,都能眼泪婆娑地说出一个让上她的人同样眼泪直流的凄惨故事。

    说来也是好笑,早年扬州多爱听长安诗作,唱诗自然也是为人追捧。但诗句到底也只是文士门第的把戏,到后来,“诗余”因邹国公张公谨之故,逐渐东传,加上行商大兴,商人便喜欢唱词。

    而随着商贸进一步的发展,工坊遍开又使得工人劳力大增,工人们一是听不懂二是听不起,于是便爱听传奇,诸如“香帅楚留香”之类,最是得他们欢喜。

    也因为此,加上“雅俗之争”,倒是又诞生了一批杜撰传奇的人儿,其中就有编排卫公李靖的一段“风尘三侠”,气的李靖在长安都破口大骂。

    几近加工,巧妙的故事越发紧俏,又有纸张和印刷术的帮助,这些成文成书的传奇,便正式成了相当通俗易懂的“家言”。

    正是这一批“家”,每每文思枯竭,实在是想不出精妙哀怨故事的时候,便去东莞镇“采风”。这“采风”,自然不是去寻胡女倭女,“螺娘”是决计不会碰的,便是要寻那些做半掩门生意的娘们儿,一进门,便假装是个刚出道的嫩嫖客,等听完了美娇娘的故事,这才脱了裤子操劳一番,然后提上裤子,赶紧回去把这故事抄录下来。

    久而久之,便是外地新来的,受友朋介绍,去了有名的半掩门那里消费,一听故事,竟是击掌叫道:“啊吔!娘子,你这身世当真凄惨,我在苏州茶馆听的消遣传奇,那里头有个小娘,偏和娘子一半苦哩。”

    这便是漏了那帮“家”的底,顿时引来无数嘲讽,大约就是嫖了人给钱,嫖了故事不给钱,还是白嫖,不要脸!

    于是有些个好事鬼,偏把剽窃说成嫖窃,又成了淮扬地界的一桩笑谈。

    但要说白嫖,这些“家”还是不如钱谷。

    钱大使也瞧不上那些半掩门生意的,只听说哪处有个诗社,何方有个文会,便要去瞧一瞧。他也是知道的,那些诗社、文会的女郎,多也是落魄的小家,祖上兴许也是有些门道,但到底还是落魄了。

    这些个小家女子,能读书识字,便用“以文会友”的名头,效仿洛阳两位公主,拿了个“才女”头衔,和士子、商贾们玩些花活。

    当然了,这些女子又多是“卖艺不卖身”,姑且也是“冰清玉洁”,只是钱大使是什么人?连老奸巨猾的奸商都不能从他手上偷税漏税,何况这等小女子?

    于是,只要有人牵线搭桥,钱大使一向来者不拒,只要不是太丑,便要留宿。

    倘使女子说甚么“不愿以身事权贵”,钱大使一定大喜:“如此便好,你我欢好一番,天明之后,各走各的,便是一场露水缘分,绝不会损了娘子名声……”

    假如女子非常直接,说“妾非秦楼楚馆之人,不卖身”,那钱大使更爽了:“俺睡了不给钱,娘子就不算卖啊……”

    只这几招,便把这镇上的“才女”,统统玩了个遍,偏还落了个“铁面无私”的名声,着实让“家”们羡慕无比,也只好在自家的本子中,杜撰了一个姓钱的人儿,拿来编排出气。

    而正是这些形形色色的人儿事儿,便把这安宜县原本一个寂寥小镇,名声传到了边陲之地,连修建敦煌宫的工人,每逢休息,便要赌咒发誓一番,待争了工钱,定要去安宜县东莞镇嫖上一回……

第五章 需求

    物质文明的高速发展,就会有应运而生的精神文明建设。当然,这是高大上的说法,接地气点讲,是广大人民群众的文化需求……

    在这个基本面上,哲学家和社会学家可以弄个十年大课题,养活最少十几万徒子徒孙。兴许还能成立一个课目,印刷几百万册图书,最后成为一门学科,然后他们就已成佛道祖,修成无上正果。

    但对某些不上道的土狗来说,大概就是直接狂喷:社科学都特么是伪科学,滚犊子去!

    为什么土狗们会喷的这么狠?因为土狗们垂涎的漂亮母狗,大概都被社科狗给拐走了。这是一个失去交配权的悲惨故事,所以喷点口水,只要不是狂犬病发作,都是可以理解的。

    啪!

    安宜县东莞镇的某个茶肆中,只听一声脆响,身穿苏丝长衫,手握桃木折扇的一员文士,开口念道:“斩妖伏魔为谁功,黄冠真人显神通!上回说到,勃律国主受了淳风点拨,领了天子法旨,重振旗鼓,再战罗刹王……”

    噗——

    一口苏茶喷了出来,两个年轻后生满脸的尴尬,面红耳赤,连连掩面躲藏众看客的责备目光。要不是这两个后生带着一帮熊虎卫士,怕是要有人上前斥骂。

    “姑姑,怎么连黄冠子真人也有人编排?”

    “这算甚么?李药师夜追红拂女,这才叫厉害!”

    嗤嗤嗤嗤……

    李月憋着笑,差点憋出内伤。

    也难怪长安城的李靖气的跳脚,破口大骂,连修仙修神修畜生都不管不顾了。可备不住广大人民群众的精神世界实在是太过贫瘠,要不是某条工科狗还琢磨着小霸王学习机,否则为了开元通宝,怎么也得写部《少年阿炳》《门子秦老哥》出来。

    前几年还不怎样,这两人,随着工商聚集,人口交流越趋频繁,寻常把戏玩乐,根本不足以吸引“下里巴人”前去捧场。

    看不懂看不起的东西,捧个甚?

    就好比解决生理问题,既然没有“子弟兵”也似的自律,那么就只能走“上帝压狗”的路线,钱能解决的事情,那都不是事情!

    “螺娘”的诞生,是符合广大南运河地区工人阶层的生理需求的。这是物质上的,生理学上的享受,也可以说是一种劳动之后的补偿。

    但这种享受,来的快去的也快,最终也会进入“贤者模式”。那么,又有一部分的精神需要就诞生了,比如图册比如文字,以前春宫图多是唯美的形式的,但随着卫生医疗条件的改变,专业素描的确立,使得写实、逼真的画面,更加受底层人民的欢迎。

    可这种愉悦,还是短暂的,且是断断续续,并不能够转化为物质追求动力的。

    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撸前淫如魔,撸后圣如佛”,这种冲动型的消费,姑且称之为原始兴趣爱好……

    更进一步的群众,他们开始接受文字的魅力,体会文字的力量,他们要从文字中,汲取更多的知识和营养,可是,系统的培训,在他们的群体中,并不存在,而“家言”的一堆“编排”“杜撰”“胡诌”,却给予了他们“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的微妙途径。

    比如“李药师夜追红拂女”,原本并不能理解“爱情”这个概念的人,他们到这时候,就明白了,并且体会到了,还能从中得出一个现实结论。倘使自由、个性的女性,不是靠露出胸大肌和家中一千石粮食就能弄回家填正房的,这需要沟通,需要默契,需要磨合,需要慢条斯理不紧不慢,需要莽汉绣花……

    而“李真人西域伏魔记”,又简单明了地让他们明白“善恶”“正邪”。当然有的人不爱李真人伏魔,就看欣赏“李真人三戏白牡丹”,那可能就是纯粹的欣赏。

    故事,有趣的故事,勾引人心的故事,它们进一步把原本懵懂、无知的文盲,逐渐吸引着去改变自己的懵懂无知,他们会从文盲变成半文盲,兴许为了看懂南运河商人自建的小报上,连载的一段最精彩的“小李飞刀大战龙凤双环”,他们就因此能够读懂原本前几十年都完全弄不明白的“上大人孔乙己”。

    其中的一部分人,或许是很小的一部分人,突然就发现:咦?四月初二有一船苏丝被厘金衙门截留,要拿去扬州关扑,价钱居然这么低?

    他们因为某种不着调的兴趣,无意中就结出了一个别开生面的开心果。

    当然,其中的另外一部分人,他们相当的朴素,或许还是在追着“家言”的那些“编排”“杜撰”,或许还要和人争论“排第三的飞刀打不过排第二的双环”,或许还会美滋滋地跟新来投奔的乡党介绍这些个物事,然后一脸的喜悦说道:东莞镇的说书茶肆比家里还好,里面的先生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我超喜欢在里面的……

    精神文明建设为什么困难?

    正是因为建设过程中,广大人民群众的发展方向,会有极大的偏差值。

    但不管怎么说,一个原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家子,当他离开土地离开家乡,在工坊中苦干如牛,赚的只是极为微薄的血汗钱,可要是让他从这样的环境,这样的世界脱离出去,重返故土,有九成九的农家子,会毅然决然地选择在那纷扰复杂的市面中咬牙坚持下去。

    这还是精神文明建设的力量。

    楚扬交汇的一度繁华,兴许光怪陆离,兴许千奇百变,兴许龙蛇起舞清浊交汇,但不管是流血流汗流泪之辈,还是说锦衣玉食前呼后拥之人,都或小心或为难或激烈或温柔地维护着这种局面,不愿意也不想在此时此刻打破。

    一如茶肆中,那一身苏丝料子长衫的说书先生嘴中的故事,哪怕再怎么庸俗下流,在前所未有从未听闻的当下,这自然是不能断了的,谁打断,谁就是众看客众听众的仇人。

    啪!

    “……好妖魔,竟是藏了一柄神弓在身后,只见那魔王开弓搭箭,冲淳风喝道:唐朝道士,俺喊你一声,你可敢应声么……欲听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嚓,折扇猛地一张,那说书先生微微一笑,躬身行了礼,便坐下吃了一盏茶。

第六章 一个人的毕业

    “平方根表、三角函数表、导数、偏导数、解析几何……”

    要弄一本中学数学教材和工具表出来,也相当的费脑子。尤其是在时下的行情中,千多年后的经验是行不通的,让学生窝在学堂进行十二年年以上的初等教育,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所谓“十年寒窗”模式,在唐朝还没有诞生。

    根据一贯的“沔州经验”,老张发现在开蒙之后,大概六七年,就能消化这些知识技能。

    那么,如果不能消化这些知识技能,这说明什么呢?

    这说明……被淘汰了。

    至于被淘汰的学生是不是“大器晚成”,这已经脱离了老张需要关心的范畴。炎黄热土自古以来就不缺人,于是人们嘴里的“百里挑一”“千里挑一”,放在小地方兴许还不错,可一旦放大到全国、全天下,那么,“百里挑一”“千里挑一”都泯然众人。

    哪怕是“万里挑一”,在贞观十四年,选几千个“万里挑一”也根本没什么难度。

    而只要一千个“万里挑一”,就足以维持大唐帝国的运转……

    所谓精英中的战斗英,不外如是。

    老张回忆前尘,一路读书学习,其实也击败了数以万计数以十万计的竞争对手,才能在复杂的行业、危险的事业中摸爬滚打。但类似老张这样的人有多少呢?倘使人口突破十亿,那么,“万里挑一”也成不了经营,只能更进一步。

    在冰冷的机器、转动的机器、炽热的机器面前,天花乱坠是没有用的,只有知识、技能,才能让机器回应你,否则,一个小小的误操作,一间锅炉房的微小违规,最终给人的谈资,也仅仅是“螺旋上天”“全家爆炸”……

    淘汰是残酷的,这是一个筛选过程。

    物质基础相对匮乏的贞观朝,哪怕已经开始了模模糊糊的变化,可那些挣扎出来的黔首子弟,就像是攥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决计是不愿意从这场残酷的筛选中被踢出去。

    这是真正由求知欲、求生欲推动的努力,哪怕张德给予他们的上升渠道,其实在帝国的体制中,基本可以说是没有。

    但是,哪怕仅仅是在州县做一员小吏,也是彻底改变了阶层乃至等级。

    尤为纯粹的追求,不参杂诸如任何“主义”和“理想”,老张从不会拿此等本能去指摘孩子们的选择。

    时代是不同的,这里是唐朝,没有“信息化”“工业化”,更遑论“全球化”。

    临漳山的学习气氛浓烈,知识是吸引人的,当知识能进一步改变命运的时候,它尤为吸引人。

    学生们依然羡慕着汉阳城中“学子”们的“之乎者也”,因为那是体面的、尊崇的、为人称道的,但凡能拿孔夫子所说过的话来堵人的,他们进京赶考时,也不怕没有“知己”帮他们大肆宣扬。

    只是,因为临漳山教数学,学生们懂“名实”,懂“规律”,所以也明白,并且是深刻地明白:求人不如求己,且读书去。

    “丁二郎,丁二郎!”

    山脚下,埠头的食肆多有学生过来吃些“卤煮”“麻辣烫”,喝酒的极少,主要是学堂不建议学生饮酒。散酒虽贱,但也是要花几文钱,对学生来说,有些不值得。能吃些小吃打打牙祭,便是够了,还能和同学联络感情。

    “可是叫我?”

    穿着青布短衫,身上印着临漳山学堂标记的小哥站住了,扭头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然后看着小跑过来的一员儒生。

    这是个五短身材留着鼠须看上去极为精明的中年文士,撲头用的是棉布却不是麻布,可见也不是个穷酸,手中的苏州折扇质地上乘,虽然半开半合,但还是能看到上面是画了画的,又一支青竹隐约可见。

    “丁二郎当面,在下昆山姚舟,早就听说丁二郎算学精妙,更擅珠算,乃是临漳山有名的高手。历年成绩都是山上前三,特来拜会!”

    “谬赞谬赞……”

    丁二郎年龄不大,今年才十六,但的确是临漳山有名的数学尖子,珠算也的确相当的厉害。

    “二郎,不若茶肆中小坐,在下乘船西来,正是为我东翁寻觅贤才。”

    “这……我今年才十六,还想再读一年……”

    “二郎且莫着急,在下的东翁,还是等得起的。”然后又正色道,“东翁现为昆山县令,入秋赴任,正要大展拳脚,施展抱负。如今正在考察松江,欲效仿沧州市舶司及登莱故事,因此急需精于算学之贤才,且是‘王学’‘新学’之高徒!”

    “未曾想是‘百里侯’之左膀右臂,蟹多有怠慢,还请移步茶肆,坐下说话。”

    “正有此意!”

    到了茶肆,姚舟点了一壶雀舌,又叫了一些小菜,盐煮笋、茴香豆、五香驴肉、螃蜞角,这才掏出了一封信,上面盖着昆山县令的印,姚舟表明身份,不是骗子。

    “姚先生,在下还是年幼,怕有负重托啊。”

    丁蟹面露难色,他到底还是十六岁,虽然往常农家子,十六岁早就立业成家,甚至有些地方孩子已经能爬走,但进入临漳山,本身就是一种改变。

    “君子当用其能!更何况,二郎此言不妥,便是沔州长史张梁丰,今年也不过二十有四。贤才不分老幼,能者当敢为天下先!”

    说出此话的时候,姚舟指着临漳山的上山道旁,有一块巨石,巨石上正是刻了一行字:敢为天下先。

    落款是李淳风……

    “姚先生,可否容蟹见过山长,再来回复?”

    “可以!”姚舟毫不犹豫地应道,“还是那句话,二郎,我家东翁等得起!”

    见姚舟这般爽快,虽然年龄相差极大,但是丁蟹心中还是颇为意动,只觉得古时知己之言,大抵就是如此的。

    过了两日,丁蟹背上了行囊,手握张德给他写的一封推荐信,行囊中还收着张德新编的两套教材,便踏上了前往吴地的“八年造”,跟着姚舟,为自己谋出路去了。

    “又送走一个啊。”

    站在汉阳城头,目送舟船东行,老张感慨万千,他从未给学生们组织过毕业典礼,他们的毕业典礼,只在他们自己的路上。

    没几日,便有人在茶肆中高谈阔论,说起那位时常月考季考前三的丁二郎,在昆山县得到了重用,如今算是个“昆山县民部尚书”呢。

第七章 总督

    没有毕业季的沔州,迎来了自己的毕业季,在贞观十四年的八月,不再受吴王李恪的照拂,政策走向如何,开始不为沔州人民群众所知。

    为什么呢?

    因为从此沔州的江湖地位提升三级,且距离中央部委,只有两步路。七月大朝会确定了西军的战略目标之后,满朝文武脑子想的都是“学会了老子的运营,剩下的就是随便A过去”……

    略显浮躁的心态之下,中书令这条老狐狸钻了空子,捡了便宜。

    重臣会议上,通过了一条决议,且是皇帝陛下自己琢磨之后觉得可以有的决议。由中书省牵头,增荆楚及岭北诸地巡察使,设江南道湖北诸地临时中书省总制府。

    外朝有不着调的小官,私底下直接称它为荆楚总督府。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不设录事参军,反而建设录事司下级单位的新衙门,谁是它的第一任扛把子呢?

    “老夫素以克明兄为榜样,今忝为荆楚诸地总制,必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

    “……”

    看着长孙无忌这么一本正经的模样,程知节真的很想把手里的铜爵砸过去。对面黑着脸的侯君集已经用鼻孔看长孙无忌了,入娘的,他侯某人可是被人暗示巨野县有坑,得回来捞肥差,才屁颠屁颠拼着被人抹黑返京的。而且当初暗示他的人中,就有今天摆宴请客的长孙无忌!

    现在侯君集感觉,这老货分明是在耍猴!

    窝家里“养病”的魏征听说了这个消息,难得露出了一个微笑:“侯君集还是差了心思,长孙氏贵为外戚,陛下虽废‘封建’,却还是要自己人镇守地方。岂能用他?”

    “阿耶,可我听说,侯尚书从河南回来,是中书令帮忙……”

    “巨野县非同以往,旧年作乱,多是羁縻州蛮夷或是地方豪强,但此次却是大不相同,多为工商人家。想要旋即而灭,绝无可能。长孙无忌的确是帮了侯君集一把,只是侯君集未必领情,不过,老夫想不通,长孙无忌为何要帮侯君集。”

    魏征回想起长孙无忌年初去了南方,便又想起为侍中时,看到的那份数据。虽然如今皇帝裁撤“封建”,吴王李恪又再次没了机会,但回想起来,还是让魏征觉得心头发麻。

    “阿耶,如今不在朝堂,何必想那么多。”

    “老夫哪能真的抽身?”

    笑着摇摇头,魏征又道,“府兵征讨,设行军总管一职。如今长孙无忌以宰辅之位直属州县,也算是行政总管,只是不知为何如此,荆楚一行,他必有所得啊。”

    “可是阿耶,若是中书令不在长安,而是在荆楚署理诸事,岂不是乱了套?总不见得往后要弄成‘行中书省’吧?”

    “别忘了,这个总制府,下设录事司,兴许各录事司就管几个州县,也未可知。总之,如今也不过是摸索前行,时势变化,须应势而动。若只是逆来顺受,也不过是随波逐流。”

    顿了顿,魏征这才正色道,“老夫能在侍中之位上除职,绝非只是靠着死谏搏名,更何况,老夫从未死谏。”

    “多谢阿耶教诲……”

    夜深人静,魏征起夜观星,良久,想起白天儿子戏言“行中书省”,便道,“荆楚若能繁盛似两京,亦是膏腴之地,陛下未必会置之不理。少不得真就‘行中书省’,直属而制。”

    杜如晦和长孙无忌两个人,分别都是宰辅,却又前后出任地方长官。这既让地方官民感觉震惊,也让关洛权贵心绪难耐。

    一个杜如晦,便牵动数十万人的变化。一个长孙无忌,光长孙氏背后牵连的权贵,动用的资源,简直江海之量。

    长孙无忌得手之后,立刻和妹妹见了一面,首先陈述了沔州的变化及财富增长的年增率。

    年增率这个概念,哪怕是此时也不被人所重视,当然王学子弟是重视的,可这种重视,仅仅是数学上的数据上的,却和现实财富并不搭界。

    “兄长所言,莫非汉阳城内小民,其年结,莫非是一年倍增,次年再倍增,如此增益,闻所未闻。”

    权贵要想流动资金翻番,不过是靠一张嘴就行,但小民想要翻番,就需要历经千辛万苦。

    但此时的汉阳城,其发展历程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至少张德眼中是这样的。可长孙无忌没见过,长孙无垢也没见过。到将来,汉阳城的城市居民还会更富,还会财富持续增长,可能未必是倍增,但增长率肯定还是两位数,且会持续十数年数十年也不一定。

    其关节之处只有一个,不是汉阳城的百姓聪明,也不是他们勤劳,而是他们的户籍恰好在汉阳城。

    天子脚下居行大不易,这是对底层和外来人员而言。但对两京权贵或者小康之家而言,却又没什么痛苦的地方。汉阳城同样如此,生活成本逐渐提高,但这是对新增的汉阳外来人口而言,这是一个不知道算不算必然的发展过程。

    “汉阳今年新增船坞十座,新式大帆船已经入江试航。待明年,我会同李道宗一起上疏,合并汉阳和江夏,江夏新增船行,可以早早布置。”

    “听闻张德在扶桑隐匿物业,金银无算,也不知道真假……”

    长孙皇后语焉不详,眼神却看着兄长。

    听到妹妹的话,长孙无忌叹了口气,道:“且勿图谋,单道真乃是张公谨、程知节、李绩力保之人,放外人眼中,乃是单道真自请流放不在中国,倘使长孙氏染指,必有人诽谤皇帝。至于金银,也的确是丰厚,不过,伯舒传书入京,言明康居、疏勒有大金矿,‘雷翥海’亦有铜银大矿,如今有伯舒在西域掌控全局,无须在意扶桑财货。”

    “予不过是说说罢了,兄长何必如此……”

    长孙无忌却突然严肃道,“我知你欲将丽娘嫁给张德,但是,听老夫一言,切勿逼迫张德。长孙氏只求传世富贵,莫要弄计行险,眼下局面,老夫实在是揣摩不透。当初杜克明自请外放,如今想来,堪称老辣果断。”

    见兄长说的这般严肃,长孙皇后面上顺从,心中却是狐疑:兄长前往荆襄一行,必是瞒了事体,也不知是看到了甚么……

第八章 变动

    和长孙皇后交谈过后,长孙无忌招来旧部门生,开始筹备总制衙门的班底。虽说名义上还是有吏部委任,但实际上操作和直隶近畿一样,杜如晦宰辅之位,哪里是区区六部可以左右的。

    就算是御史台呲牙咧嘴,也不过是反手一巴掌。

    “令公,沔州长史张德勤政爱民,可以酌情转升……”

    “噢?依你的意思,就是让张德把沔州让出来,然后填你们几个?你们想从他手中拿好处,想过没有自己是个什么地位?”

    长孙无忌冷笑一声,“你可知能从他手中占到便宜的人,都是什么人?既然尔等不怕开罪张德,老夫便依你们如何?”

    话尽于此,几个门生顿时脸色一变,细细品味后,额头上都渗出了汗珠。实在也是难怪,在张德手中捞到好处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清水衙门中的废柴,诸如鸿胪寺那些张德旧时同僚,或者被发配到军器监的可怜虫;另外一种,帝王将相。

    “令公恕罪,我等只是……只是戏言、戏言……”

    “哼!”

    冷哼一声,长孙无忌端起盏茶,正色道,“老夫所谋,非一时一地,尔等胆敢坏老夫好事,还是早早在西域置物业才好!”

    “是……”

    随手,长孙无忌把一封官制舆图摊开,指了指汉阳、江夏,“老夫准备设一提举衙门,由张德提举沔州鄂州诸政事、农事、工事及漕运、水利、獠部。你们看,谁愿往此地录事司做老夫耳目?”

    言简意赅大胆直白,但事情摊开来说,反而是便当爽快。

    这些早年在长孙无忌为吏部尚书时就投入门下的旧部,眼下最高也不过从七品,前往录事司做个正八品的官儿,也不算什么降职。

    主要是总制衙门直属中书省,地位拔升到了六部级别,只要长孙无忌能够把地盘经营妥当,给朝廷带来丰厚的回报,那么,“行中书省”成为常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按照大朝会上的讨论,加上重臣会议的确认,总制衙门仿佛只是在四个项目上打转转,但仿佛这一瞬间,所有人的智商都被长孙无忌开了光环,把智商降低到了煎饼郎君庞缺的水准。

    因为,满朝文武忘了一件事情,长孙无忌本身就是中书省长官,乃是国家宰相,左右民政简直是轻而易举。以宰辅填地方,地方根本没有封驳反抗的能力。

    这就是中央大员的威力,可那么一瞬间,在讨论此事的时候,众人的目光,都被西域战事给吸引住了。大家都对西军的战略目标进行着众多的想象,想象着西军大胜,然后踏平于阗、疏勒,拿下金沙成海的大金矿……

    可他们哪里知道,长孙无忌最厉害的嫡长子,就在西域,且是西域诸文官“领袖”,和李淳风这条神棍一南一北遥相呼应,配合西军锐士,堪称珠联璧合。

    也就是说,不管怎么样,西域的收益,长孙无忌是不会亏的。可长孙无忌心大,他起复之后,就发现皇帝已经和当初不同,时势变换,《威凤赋》已经没了卵用,李董作为大唐帝国有限责任公司的一把手,也不需要大舅哥出来挡枪下黑手。

    所以,长孙无忌连妹妹都能瞒着,更别说妹夫……

    老张跟老阴货的交易,其实也算是简单,各取所需。不过两人都在玩心眼,长孙无忌赌的是大唐不是短命王朝,先划水百几十年再说;老张则是粗暴的很,妈的老子玩不上魂斗罗,就让大家一起玩《文明》!

    有对抗,自然也有联合。长孙无忌要给张德一个合法合理的舞台,张德要配合长孙无忌将中书省的权力延伸到地方,最少在老阴货下台之前,必须回报率让中书省让中央让朝廷让皇帝满意。

    中央搞了这么一个大新闻,邸报传递出去,各方都知道,长孙无忌他动作有点大。直隶近畿更是震荡,洛阳不少豪商,原本只是看在江南土狗的份上,才在沔州置办物业,但是现在,却是纷纷如过江之鲫,千里奔赴荆楚大地,只为巴结。

    “没想到长孙辅机居然提举张德总领沔、鄂,倒是大胆。”

    杜如晦看完信件,将信纸放下,然后抬头看着一众幕僚,“且静观其变。”

    “是。”

    众幕僚顿时知道该怎么办,先看看张德怎么搞的,到时候再跟上就是。

    不过,他们静观其变,却不代表消息也会静观其变。总统府出来之后,很快张德提举沔、鄂的事情,就传到了郑、白等世家耳中。

    郑穗本听到这个消息,欣喜若狂,决定二次出仕,并且要运作水利、漕运部门的位子。就算不是荆楚新地,也要在淮南道江南道。

    为了筹备一番,荥阳郑氏各宗各房,也算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和郑氏不同,白氏倒是简单,直接派人前往汉阳,向白洁打问情况,然后期望后进子弟能够在张德手底下谋几个差事。就算不能在汉阳,在江夏也是不错。

    他们和别家不同,到底还是要灵通一些,知晓江夏王李道宗和中书令长孙无忌,早早让族人在江夏置办物业筹措船厂。

    如此不难推断,这是王公级人物,笃定将来船只还会大增,事业还会持续大兴,最少十年八年是不成问题的,否则,长孙无忌和李道宗,发癫才会投大钱在造船行和修船船坞中。

    “提举沔、鄂?”

    人到江阴的李芷儿正带着儿子在桃园中采桃,听坦叔说起,讶异无比,“如此委实有些瞩目,张郎肯么?”

    “郎君已经同意出任,且嘱咐再三,让小郎君见过族老之后,便增名入谱,记为嫡长子。”

    听到坦叔的话,安平顿时大叫一声,喜出望外拍手后大笑:“哈哈哈哈……那些狐媚子也配和老娘争!不自量力!”

    “……”

    坦叔脸一黑,只觉得这皇家公主,大概还是那位长乐公主最是温柔,可惜,长乐公主是当今皇帝的女儿,而且舅族庞大复杂,若是真尚这样的公主,乃是大不利。

    和自家老娘不同,张沧倒是稳如沧海,捡了个大桃子,用一旁木桶中的清水洗净,递给坦叔:“阿公,吃桃。”

    “好。”

    见张沧如此,坦叔内心又是复杂,心想两相比较,还是能生出小郎君的公主要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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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喜事

    “可比长安、洛阳、万年、太原令。”长孙无忌敲定了提举官员名单之后,李董就把房玄龄和侯君集叫来,主要是落实梁丰县男张德的业务范围,当然,除了要搞定某条江南土狗的工作问题,李董也防了一把自己的大舅哥。

    “‘招抚獠人’有功,及‘围圩造田’‘修建水库’,改封梁丰县子,食邑五百户。”

    听到李董的话,老阴货眼皮抖了一下,不过没说什么,一旁侯君集却琢磨过来了些许味道,瞄了一眼面无表情双眼躲在老花镜后头的房玄龄,心中暗道:这才几年,犹如汉高、淮阴……

    不过这光景不是豳州大混混感慨皇帝是不是要卸磨杀驴,而是新设总制衙门的的确确是和直隶近畿一样,和六部同级。底下州县,平地升一级,总制衙门的临时治所,汉阳和江夏,形成了新的特殊的城市,而这座城市,在级别上,可能就差五都半级。

    豳州大混混眼珠子一转,心中嘀咕起来:眼下巨野县未必能了账,老子不如先行让人去江夏掺一脚,且去和李道宗那匹夫打个招呼。

    他素来瞧不起李道宗,当然,也不是他一个人瞧不起,尉迟恭、程知节、李绩、张公谨、张亮、柴绍、秦琼……都瞧不起李道宗。

    在这帮“英雄好汉”眼中,宗室除了已经嗝屁的李建成和李元吉,都是废物。什么李孝恭李神通,有个卵用,只配沾光蹭经验。

    但是,人家是宗室,这就没办法,投胎技术修炼不来的。

    长安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江阴城燃起了社火,江水张氏南宗还挺热闹的。族老们也没有世家大族的权威,更像是等着年底分红的企业高管。到底还是缺少底蕴,五姓七望的那种气质,在这里连个皮毛都没有。

    也是难怪,上代宗长张公义还曾带着最强保镖坦叔跑太湖跟人互砍,还跑去会稽跟钱氏斗富,很显然,这是隋末唐初的典型土鳖暴发户。

    张公义生不逢时,他要是跟老张调转时空,那必须是人气网红。

    社会你张哥,人强话不多……

    坦叔带着张沧拜祭完了始祖“挥公”,这才有族老用红笔,将张沧名字录下。红笔入籍,嫡子嫡孙。

    倘使多翻几页,还能看到用靛青蓝笔写的人名,这是外室“野种”。

    这也是为什么李芷儿大喜过望的原因,她万万没想到张德会让她的儿子直接成为嫡长子。要知道,张德名义上的正妻,乃是徐孝德之女徐小芳。

    至于日后张氏如何和湖州徐氏解释,李芷儿已经不想去去管。毕竟,她儿子是直接从“野种”变成了嫡长子,白绢红字,天地可鉴。

    当然,张沧自己也是意外讨喜,知礼却不木讷,上至族老下至幼童,都能有来有去,虽然有时和老者对答有些令人忍俊不禁,但有板有眼的模样,更是让南宗里外啧啧称奇。

    原本南宗只是庆祝张沧入籍,只是没曾想,才热闹了两天,就又喜讯传来。宗长张德,因功封梁丰县子,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功,但结果是好的就行。

    又热闹了几天,结果又传来了喜讯,宗长张德从沔州长史,转迁江汉,提举江汉诸事,乃是正六品上的要员。

    一时间,江阴城的茶肆酒坊,多了不少谈资。

    “肏恁娘,张家门堂开花,十几年前算个屁,现在居然做了江汉提督。”

    “啥么提督,是提举!”

    “一样个!”

    所谓“宁听苏州人吵架,不听江阴人讲话”,说的便是如此,举凡外人,每每怀揣南人温柔的想法到了江阴,便是立刻被雷的七荤八素,心中一万头***碾过,然后指天大骂:说好的温润如水呢?

    饶是坦叔在江阴也住了那么多年,可每次在江阴城走动,都只觉得是进入了鸟林兽栏,叽里呱啦吵闹到了极致。便是喝粥,此地人儿都要声若雷响。

    可便是如此,才让坦叔过了几年舒服日子,只觉得虽然粗暴,却也简单。张公义早年也是个妙人,不喜欢钱氏,便和钱氏斗富,还偏偏要驾舟南下,泛太湖下杭州,不然不足以显得自己是何等的……厉害。

    张公义如此,他的乡党,他的左邻右舍,自然也是大差不差。

    带着李芷儿和张沧转了一圈,多是听见用粗犷的方言,说着“江汉提督”“老卵”“瞎吃螃蜞脚也能兴发”之类的糊涂话,让从未见识过这等风格的李芷儿叹为观止。

    她是头一次知道,自家男人的老家,原来是这么个模样。

    说好的虞世南、陆德明呢?说好的南朝风流呢?甚么雅致甚么温柔甚么隽永甚么婉约,没有,统统没有,只有粗暴、简单、直接、放肆。

    “坦叔,那是……那是县衙吧?”

    李芷儿指了指朝南开的衙门,却见有一帮穿着体面,却正冲着县衙破口大骂的人群。

    这些人若非是唾沫横飞,形象外在,着实颇有虞世南、陆德明的“气质”,可惜,太粗暴了,实在是太粗暴了……

    “早年还是暨阳县时,这般事体更多。此地委实和常州苏州不同,不甚理会官威仪容。前隋时,先公见暨阳县令可怜,还派人隔墙扔吃的过去。”

    “为什么?”

    “百姓堵着县衙,让县令带头反隋。”

    “……”

    安平头一次觉得,以前的“刁民”弱爆了。摆明了要坑县令,死了诛“首恶”,没死大家一起爽,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怪不得啊。

    一时间,脑海中浮现出十年前某条到长安成为“祥瑞”的土狗样貌,心说当年土狗乖巧玲珑,实在是太有欺骗性。

    正想着,却见街道一头冲出来另外一帮人,手握棍棒,朝着县衙门口那帮人就打了过去。

    还不等安平反应过来,混战乍起,热闹非凡。

    只片刻,四面八方一窝蜂又来了一帮人,男女老少都有,有些还端着饭碗,嘴里啃着骨头。

    鸡飞狗跳的混战,却也及不上鸡飞狗跳的围观人群,好些个居然互相夹着菜客气,然后见打的起劲,便是叫好喝彩,看的坦叔一脸无语,赶紧捂住张沧的眼睛。

    只是张沧却是瞪圆了眼珠子,两只小手扣住坦叔的手指,从指缝中看到了极为“精彩”的画面。

    那些个衣衫华丽之辈,和泥腿子一个鸟样,嘴里骂娘冠帽跌落,却还在何人滚地厮打,毫无斯文体面可言。

    “娘!娘!娘——”

    张沧的叫声让李芷儿有些紧张,心说这等粗鄙事体,还是不能让孩儿观看。且不说这等群殴,就说围观群众口出秽言在县衙门前围观,就已经相当的感人。

    只是让李芷儿始料不及的是,他们正要回转家里的一刹那,张沧冲着车窗外还在热闹的人群,大叫一声:“肏恁娘——”

    “哎哟!”

    车外,武艺超群胆色过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坦叔,突然扶着一个护卫,“糟了,老夫的腰……”

第十章 提督

    “江汉提督,嘿嘿,这身衣裳,不错嘛。”

    老李又跑过来蹭饭,一看老张换了行头,顿时大为羡慕,“再等两年,老子调黄州整死那帮秃驴,应该也能升个一官半职吧?”

    “你就不怕禅宗的人找你拼命?”

    “这帮贼秃要不是眼见着可能要灭佛,能打甚禅机?还不是圈地盖庙骗善男信女?你看李淳风那道士,时运不对,赶紧走人,当真聪明啊。”

    道士们何尝是眼下这般“清静无为”的?还不是被中央政府杀怕了,这才开始念叨什么“清静无为”。否则,张角那般折腾,肯定是要建个“地上神国”,什么“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这个狐狸怎么叫是一个性质。

    说到底,还是汉人及前身华夏族的脉络太过稳定悠长,该玩的,都玩过了。所以想要靠“宗教胜利”,这是不可能的。

    真以为“诸子百家”是靠嘴炮立足么?有一个算一,哪怕是农家,想当年也是拎着砍刀和人互砍的啊。孔夫子为什么要牛高马大?因为强健的体魄,是让傻叉静下心来听你说话的唯一方法。

    换成老张给临漳山学生们的赠语,那就是一句话:野蛮其体魄,文明其精神!

    在老李眼中,管你是什么样的秃驴,就算成了护国法师牛逼到爆棚,可只要有一天僧众占据了地方不小的人口比例,那就是杀,杀的光头满地。

    我变秃了,也变强了。不存在的……

    “说来我却有一事问你。”

    老李这两年着手复州修路和兴建水库,对外借贷了不少。但是按照水库修建之后的田地产出,加上现在新修梯田的桑叶产量,一年桑田亩产鲜茧能有一石。分期付款的话,五年左右就能还清。

    不过老李怕离开之后,人走茶凉,所以一直忙着把此事立为成法,为官一任,捞钱归捞钱,造福一方谈不上,但也得留点清汤寡水给下面的人。

    “什么事?”

    “听闻南四军要裁撤,兵丁解散?”

    南四军就是个坑,自从建立之后,这帮大兵的主要工作就是给人拉货……毕竟,有船嘛。

    说他们是水军,大概也就是给人吹捧货物的时候,特别有水军的风范,还特么是一千多年后的水军。

    长孙无忌也受不了这帮废柴,回去就跟六部商议,马周起了议程,将这南四军给裁撤。

    毕竟有失体面的军队,大唐没见过啊!

    “是有这么一说,不过还未敲定。”

    “那……不如这些兵丁解散之后,招募进入州县漕运、水利卫所?”

    “复州这般缺人手?”

    “哪里不缺?眼下新修市镇,丁口多开始和沔州一般,要集中起来。若无治理疏管之人,施展不开手段。可若是从民间招募,多是白痴,要来何用?我倒是想从沔州挖人,可这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么?衙门里没见几个铜板,大概是挖不起人的。”

    “南四军的人就有用了?”

    “成军成列的,多少能知进退命令,衙门开饷,花的又不是老子的钱,我怕个甚么?挖不起沔州人,我还请不起这帮穷横?”

    “那你起个章程,我帮你转交给长孙无忌。”

    “说到这老货,这老畜生是不是真的不来江汉?而是依然在京城?”

    “设了录事司,每司统属一二县两三县,还有封驳司、巡察司……他人不来也不怕甚么,只要佐官是自己人,就不怕下面闹事。”

    张德说罢,却见老李一脸的诡笑,便问道,“你怎地笑的这般猥琐?”

    “嘿嘿,旁的不去说他,照我看,这老畜生,防的便是你闹事。”

    “便是如此又怎样?”

    老张倒也无所谓,“他奈何我不得,否则,赴任沔州时,便要坏事。”

    “这样甚好,依我看,倒不如借着他要依仗你成事,将这南四军分了。你提督江汉,独缺了军事,正好将这南四军可用之人,拿来扔到漕运、水利之中。到时,也不过是一封奏疏,言明开山修路逢水架桥需有好汉。”

    “且先忙你的事情罢。”

    老张摇摇头,他不急着弄这种事情,真正有急迫感的,是“忠义社”其它小伙伴。因为李董的吃相,让他们太没有安全感,本能地,想要弄些能打的英雄好汉在身边。

    不过,他们大概也没有搞明白,越是这样,越是显得色厉内荏。

    就算要自保,也不需要做的这么惊心动魄明目张胆。

    李董是不会眼见着“新式门阀”诞生,然后还无动于衷的。

    至于提举江汉诸事怎么规划,老张自己是要先和李道宗沟通,然后祭出李道兴李景仁父子,批上马甲,在鄂州搞风搞雨。

    堂而皇之地去碰属于成建制的部队,他有病啊。哪怕这支部队,是唐军战斗序列中完全没有战斗力的废柴……

    不过,偷鸡摸狗的事情,还得持续地做。老张也的确在等南四军彻底被裁撤,然后将这些“水兵”,拿来作为津口、渡口的“城管”,做钱谷钱大使正在干的生儿子没马眼的事业。

    再者,江夏新增船坞、船厂,不是没有原因的。长远来看,自然是商贸发达的正常发展。但近期规划,却是要布置两条“江汉浮桥”,且这个规划,要成为体制发展下去,而不是和光武帝时期用个三五年就了账。

    汉朝浮桥维持不下去,那是地方政府没有收益,本益比是负的,谁特么愿意持续投入维护?

    但两座浮桥两边各设卡口,置“津口大使”“厘金大使”,那就是有了收益,自然能让江汉地方政府愿意维持维护下去。

    再一个,眼下造船业比较汉朝要发达的多,钢铁冶炼虽然谈不上如何发达,但日趋成熟,产量也不低,一次性投入到两条浮桥上,还是有这个底气的。

    只是,“江汉浮桥”最少也是两里长,还要照顾通航、汛期,如何规划设计,就是这个十分头疼的问题。这里面要动用到人力物力,不和长孙无忌、李道宗沟通,那是万万不能的。

    所以,老李想要让他染指南四军,就算心里真的想,却也不能干。最少最少,也得让老阴货和江夏王的注意,彻底被转移走,才能继续偷鸡摸狗的伟大事业。

    “老子作为一个‘提督’,结果手上没几条船,这怎么行?”

    看着滚滚长江,老张诗兴大发:国之将亡,满地舰娘……呸。

第十一章 大开发

    开发多湖地区的难处是很多的,但是,回报同样会很丰厚。

    提举沔鄂之后,张德拜会过了江夏王李道宗,算是知会一声,李道宗亲自出门迎接之后,江汉地区就无人敢再试探老张的手段狠不狠。

    因为就算老张不狠,李道宗也会狠。

    “观察,壶头泽的水经已经查阅过了。上月下走实地查验了一番,变化倒是不大。水泽均深一丈不到,若是疏浚鲁湖至壶头泽的那条鱼儿沟,能在湖西开三十万亩地。只是,江堤也需加固。”

    水利文书作为随员幕僚,时常要在外跑,老张所用之人,也多是江阴族人,有些更是幼年就一起长大,但直到张德二次离京,才被叫来任用。

    论起辈分,幕僚中但凡是张氏子弟,抛开宗长不说,都要称呼张德一声叔父或者伯父。

    “乾哥在壶头泽,可估算出有多少聚落?”

    张乾摸出一张草图,上面画着圆圈和圆点。圆圈是聚落,圆点是村里。

    “二三百个总是有的,多的五六十户,在湖北湖西。少的两三户还有独门独户的,多在鱼儿沟讨生活。往西就是鲇渎镇,有船上人家,不过也有蛮子在镇南。”

    “鲇渎镇……”

    老张琢磨了一下,才发现这个临江市镇,应该就是以后的嘉鱼县。那么壶头泽,就是以后的斧头湖,鱼儿沟就是金水河?

    “几百里江堤,哪有那么好修。且先放着。”

    这一片地区在此时属于人口稀少区,而临江的人口稀少区,就意味着洪水过来可以不用理会。

    汛期真正要保的,还是江夏汉阳。

    “江夏多湖,筑坝修库是一定的。你们先去考察,这一二年,要把江夏的田地,向南开发。江夏王要往南修路,这些湖泊沼泽,总是要治好的。”

    “观察,浮桥什么时候开始建?”

    “先去江心洲看看。”

    贞观十四年的江心洲不大,江心洲也就是后来的天兴洲。这样的沙洲,长江中下游非常的多,每逢夏秋,多是芦苇密植,远远看去,仿佛草原风貌。只是唯有凑近了,才知道这等地方,一脚下去,便是没了半个人的烂泥塘,早上天光亮时,芦苇的叶子杆子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螃蜞,大大小小宛若蝗虫。

    有个沙洲的好处,就是能节省物力,还能方便浮桥开闭通航。

    再一个,沙洲接受江水冲刷的一头,可以加固修堤,待稳定下来,沙洲也是可以开发的,不管是种豆还是养鹅鸭,成本极低,基本不用特意去管。

    就好比苏州对岸的胡逗洲,其实就是一片多种蚕豆的沙洲,等到泥沙继续淤积,胡逗洲和内陆连成一片,就成了后世的南通市。

    这些沙洲土地肥沃,但耕织不易,种瓜豆搞养殖,倒是相当的划算。

    荆襄潜力虽大,但就是开发难度相当的高。但是随着先进工具的使用,老张不敢说把这片地区变成现代化大工业时代的两湖,但是,农林水产发展规模,把后面几百年的缓慢开发压缩在几十年内,还是没有问题的。

    在相当粗放的水利设施条件下,也能产生“湖广熟,天下足”,可见其农业潜力。至于工商业的潜力,哪怕是在大工业时代,连一般开发都没有。大量的矿藏资源受困于复杂的交通条件,始终只能在沿江敲敲打打,在没有国家级的大政策背景下,想要依靠地方自身来发展开发,这恰好又和传统农业需要几百年缓慢发展才能成熟,是一个性质。

    工科狗没有惊天伟力,也只能事事小心,慢慢尝试。

    贞观十四年的秋天,西域的军事行动如火如荼,江汉地区的地理勘察同样如火如荼,大量的图文资料,汇总在了江汉观察使衙门。

    这是老张身上几个头衔之一,也最是有威慑力,能直接绕过录事司直接联系中书省长官。

    不过这个头衔,是威慑官僚的。另外一个头衔,却是要威慑獠人,及各山越遗民洞寨。

    除了江汉观察使,他还是贡赋转运使,地方年赋及獠人土贡,都要经他来验收。老张说哪家寨子给的蟒皮成色差,那就是差;哪个洞主上贡的珍兽稀奇,那就是稀奇。

    一句话,张德现在在江汉地区,就是土霸王。

    “这里有座石头山,可以作为采石场。火药局产量跟得上吗?”

    “存货是够的,乾哥亲自督促,这个月是准备先开一条沟出来,然后因鲁湖的水进去,通过沟渠来运送木料。”

    筑坝用的木料多是桩头,需求量极大,不过云梦泽地区也不缺木料。再一个,漕运司衙门还有从渤海三州木料仓运输来的辽东巨木,这些都是极好的木材,北方盖房,多是用来做梁柱或者造船。

    不过因为屈突诠曾经在那里做官,这点关系还是有的,木料不缺,管够。

    “筑坝之后,就要排淤、清淤,这就需要青壮劳力。不过我看可以照木兰村的成例,让女子也来做事。挖土、挑担,分区包干,需要人力极大。”

    “观察,要不可以先去问问鄂州南边的獠人?”

    “嗯……”

    老张细细思量,点点头,“亨哥说的有理,我兼着贡赋转运使,眼下獠寨当是不敢放肆。稍作恐吓,定是无有不允。不过,恩威并施,带上龙氏的人,前去做说客。”

    “观察放心,必不辱命!”

    常年做着公共安全工作的张亨是张乾的堂弟,其祖父诸孙,张乾最大,张亨行二,识字但书读的不多,和张松白一样,更擅长厮杀闯荡。

    南方逃户隐户黑户极多,甚至可以这么说,凡是鄂州地面上操着汝南口音的人,多半都是黑户逃户隐户。而且这样的状况,一定持续了一百年光景。

    鄂州户籍账面上是两万户,也就是说,鄂州有丁口大概也就是十万。可实际上给人的感觉,翻两番都不止。除了这些北地逃户,獠寨分布比沔州更复杂,而且历史渊源更是千奇百怪,有些来自山越,有些来自五溪蛮、武陵蛮,有些直接就是早年北地青州逃兵,还有些是东吴遗民……

    正因为这些獠寨有“历史”,因此凝聚力相当的高,对“繁衍”和“开枝散叶”,比其他地区的獠人更加看重。

    这更是进一步增加了鄂州地区复杂的人口组成,但是,这种复杂,却又成了张德大兴土木的硬性条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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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工科生介绍:
玄武门发生了点小事情,没过多久,大唐就换了一个新皇帝。而一只野生的工科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来到了此刻的长安。原本因为和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大牛沾亲带故,想要混吃等死,但没想到大牛不要几年就会嗝屁。
于是,这只闯入大唐的野生工科生,决定发奋图强,争取有生之年做一台小霸王学习机出来,好名留青史。
他已经想好了,他的墓志铭上会这么写:小霸王其乐无穷啊!
唐朝工科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工科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