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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鲨鱼禅师     唐朝工科生txt下载     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二章 过冬

    巨野县逆匪依然顽强地流窜着,不过他们流窜的地方,越来越有针对性,以至于大唐帝国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李世民私下里对老婆表示:你说我一个皇帝,怎么就有了养寇自重的念头了呢?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徐州贤达崔弘道在洛阳跟“山东之门户”杜总统再三强调:关于巨野叛逆流窜清崔诸房,他是一概不知,绝无牵连!

    一时间,巨野县叛逆们颇有一种日了狗的感觉,每次看上去要被剿灭,每次都能咸鱼翻身,人生大起大落的样子,实在是太刺激了。

    秋末,江汉观察使在江夏城的分署有些热闹,因为梁丰县子张操之的第一个政策,跟“围圩造田”“修建水库”“翻修江堤”“化獠为汉”都没有关系。

    “啊?这张使君杀蛟杀上瘾了?都这时节,还杀?”

    “这哪里是杀,这分明是要绝了蛟龙。”

    “蛟皮多少钱来着?”

    “没个准,汉阳城行市旧年能换一张白熊皮。白熊皮得是骨力干人再北上,或是流鬼国朝贡。说价值千金有点过,不过,尚书省也就尚书左仆射房公有一张,可见弥足珍贵。”

    “蛟皮多的是,这能换白熊皮?”

    “你当是甚么蛟皮都成?还要汉阳城验收的。约两百厘的大家伙,才能换。”

    “两百厘?”

    “就当七尺吧。”

    鄂州的名流也觉得奇怪,这特么张德有病吧?正事不干,跑来杀鳄鱼?鳄鱼欠你的?它们都要冬眠了啊,这都不放过?

    然而老张就是准备鳄鱼冬眠的时候才下手,之前秋季摸底,跑了几个大湖,都是乘船考察。手底下的人又不和商人一样,专门往人堆里钻,那些个偏僻沼泽芦苇荡,都是要去的。

    这光景还和千多年后不一样,别说江夏以南,连江汉平原都没彻底开发出来。顺着长江一路向东,大部分的平原都像是珍珠一样,散落在长江两岸,唯一连成片的,也不过是长江下游,且还多在江北,太湖周边因为冲积滩涂太靠海,实际上的有效耕地,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多。

    再一个,因为种种原因,也不知道为什么,长江下游的人民群众,嘿,他们突然不愿意种水稻,喜欢种桑树,这让梁丰县子张操之很痛心很绝望,心说民以食为天,你们这帮土鳖怎么这么没见识……

    耕地进一步被压缩,尤其是江南大户还不像河南道那般被李董按在地上摩擦,肆无忌惮的程度,其实有过之而无不及。

    更要命的是,“忠义社”当年成立,虞世南之子虞昶还是苏州市舶使,而老张的两个血脉亲弟就在苏州跟虞昶练习书法。

    这事情么……就是这样了。

    所以,怎么地粮食产出得保证,且,不能让大户们偷鸡。

    这光景要是扔个“五年计划”出来,那是被人抽,但偷摸着让某些流窜犯从“我到河北省来”改成“我到湖北省来”,那应该也是不错的。

    不管是“围圩造田”还是“化獠为汉”,靠老张的子曰是没有卵用的,得李思摩的子曰才有说服力。

    随着施政过程中遭遇的傻叉越来越多,老张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孔夫子得身高一米九,亲爹能力抗城门了。

    这没有沙包一样大的拳头,傻叉不会老老实实听你说话啊。

    和千年后鳄鱼基本靠养不同,这年头,且不说云梦泽还有万把条鳄鱼出没,就连犀牛都有。老张让人在汉水剿匪的时候,还弄死了两头犀牛,很惭愧地为“种群灭绝”做出了令人遗憾的行为。

    要知道,老张当年跟文科生领导聊“海上生明月”的时候,国内犀牛早特么绝种了。

    这年头么……南海千里石塘还时不时地运一些苏门答腊犀、爪哇犀过来进贡,广大南方地区,在人烟稀少的地方,犀牛还顽强地活着。

    当然,随着某条工科狗的“重点打造”“多点开花”,人口集中和人口流动增加,这些野生珍稀动物大概会提前进入历史名册。

    “杀蛟令”一出,江汉地区的英雄好汉们纷纷表示这活儿可以干。毕竟,一条蛟龙二十贯,这买卖可以做。

    至于好事者在茶肆酒馆挂个“杀蛟英雄榜”,那特么也不是老张想看到的。可没办法,当下洛阳的“雅俗之争”因为某个尚书右仆射的不作为,特么就泛滥开来,顺着江淮平原长江中下游平原,一路西进。

    别说长安了,荆襄大地都特么在琢磨网络……不是,传奇怎么写。

    总之,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老张觉得自己特有朝廷鹰犬那种反派的赶脚。

    “这榜单关我屁事啊!”

    扫了一眼“杀蛟英雄榜”,老张只觉得浑身难受:他不过是想要让农民兄弟有个安定祥和的劳动氛围,没有别的意思。

    “张公,这蛟皮……”跟着老张瞎转悠的长安人低眉顺眼,虽然留着胡须,可说话声音极细,“康大令奉了差事,年底内府要囤一批皮子。陛下过节总是要赏赐物事的,今年就想凑个四瑞出来。”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是啊。”

    “这蛟龙也能凑成青龙的?你来江夏作甚?去蜀地啊,那里多大蟒,那才是青龙!”

    “张公说的是……可,可这不是康大令在蜀地没甚交情么?康大令说了,张公对他有提携之恩……”

    “可不敢这么说!你可别害老子!”

    老张瞎的跳起来,什么鬼?你一个堂堂洛阳宫监说老子有提携之恩,那特么被人听到了,老子算什么?!要日天造反不成?!

    “张公……这个,价钱好说的。”

    “早说嘛!”

    张德横了他一眼,“你在史公身边也呆了恁多年,怎地不知我脾性?有话说话,偏来饶舌。”

    说罢,瞄了他一眼:“作价几何?可别拿内府采买的噱头唬人?少不得还有内府令贴补,皇后那里赏钱。”

    “这还得看大小么?”

    “七尺的可不多见,多是五尺光景的。再一个,入冬的蛟龙,皮子也不甚好。”

    “岂能亏了张公?都照张公说的办,一切都好说……”

    这位在史大忠身边混了好些年的阴阳人死太监,岂能不知道张德的风格,那是铁骨铮铮两袖清风,堪称为官楷模朝廷栋梁,任谁见了,都内心不由得钦佩无比。

    “许你一成回扣,懂?”

    “奴婢见识浅,一切都听张公的……”

    “嗯。”

    老张点点头,然后打听了一下事情,“皇帝真要年底拿皮货赏赐王公大臣勋贵后宫?”

    “内府都这么传。”

    “熊皮要么?白熊皮。”

    此话一出口,长安来的“临时天使”顿时眼睛一亮。

第十三章 奇葩本位制

    捕杀蛟龙,只是具体到如何改造江汉平原和洞庭湖平原的一个微小到不能再微小的工作。

    除了鳄鱼这种能直接威胁到家禽家畜乃至人类的物种,诸如钉螺、蚊虫、蚂蟥、蝗虫等等防治工作,都是具体要派遣人手去宣传去处理去安排去科普的业务。

    而想要做这样的业务这样的工作,大唐王朝的朝廷,是万万没有这个能力的。朝廷有官僚,但官僚最多也只是下放到县级单位,且不具备足够的技术、知识、组织力来完成这样的工作。

    在贞观十四年到贞观十五年,能够完成这项工作,姑且说是完成的人和组织,有也只有张德、“忠义社”、华润号、同仁医学堂、临漳山书院、京西大讲堂、王学成员、新学成员、各地方新式商号、各新兴产业商会、顺丰号及各物流行、巢氏医学、贾氏农学、新工学及大量的原始农民工、初步识字的产业工人和小有产者……

    组织及组织力,从来不是居高临下的嘴炮。它需要深耕数年十数年数十年,需要大量的实践和总结,需要有参与社会活动的纲领和指标,以及愿意贯彻这个纲领的一大批骨干知识分子。

    当年江南土狗伸出罪恶的黑手,摸向五姓七望及大唐帝国的教育权,便是为了这一点点微小的工作。

    因为出身被排挤出科举道路的新生智力资源,他们在作为帝国的知识“蓄电池”的同时,同样在壮大着工科狗的小霸王学习机开发团队。

    在这个时代中,工科狗可以用最为原始的组织本能,在无视那些在一千多年后受思想节操制约的条条款款,直接碾死那些在这项微小工作中,想要反扑的獠寨头人、地方豪强、南方中小世家、权贵地方产业白手套……

    问为什么?

    因为长孙无忌背了最大的黑锅,工科狗他无所畏惧!

    “湖广熟,天下足”的基础,是持续几百年开发之后,江汉平原、洞庭湖平原超过五千万亩的优质耕地。而这个数据,在一千年后,直接突破七千五百万亩,这还是没有把洞庭湖填成小受的情况下。

    在工业化时代中,洞庭湖因为被广大人民群众战天斗地干的摇摇欲坠体无完肤,以至于最后不得不停止了“填湖造田”,才让洞庭湖这个云梦泽时代留存下来的标志,得以苟延残喘。

    人民群众喜欢云梦泽的神女?不存在的。

    能两亩水稻田养活一个人,还要啥自行车?

    “使君,这杀蛟一事,恐引非议啊?”

    毕竟,蛟龙这动物,它有特殊的意义啊。再说了,江夏王还封这儿呢,你就到处杀蛟龙,是不是不给江夏王面子啊。

    “怕什么?这是长孙总制首肯的,谁要是不服,找长孙公啊。”

    “说的也是。”

    幕僚们相当的人性化,心说天塌了有高个子顶,长孙总督都不急,他们张提督急个卵?

    再一个,隔壁岳州土鳖们都眼巴巴地等着张总督赏点饭吃,洞庭湖眼下又不是被人民群众操弄过的,正浪着呐,年年把环湖地区人民群众淹成水鱼。

    哪个孙子敢写“予观夫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肯定被岳州人民群众吊起来打,特么的感情不是你老家,就可以舔着脸吟诗作赋装逼啊。

    “眼下入冬,正好水流减缓,若是结冰,更是要便当。于‘围圩造田’有大好处,使君,可要冬节动工?”

    “工棚盖好了吗?过冬御寒的物资准备妥当了?”

    老张一边走,一边随手拿起库房抽检的麻绳、麻袋、煤饼、铁钉、木楔等等工程小件。

    这是江夏城的新建临时大仓库,主要是为了针对贞观十五年鲁湖和壶头泽工程。诸如水泥等紧俏物资,暂时不大可能大批量用上。

    自从水泥被折腾出来,大头依然是豪富人家自己的屋宅,其次便是陵寝,水泥需求量极大。

    而且李皇帝自从提出要在某个皇后看中的地方修皇陵,老张就知道,这特么是个让摸金校尉们痛苦的事业。

    不过江夏地区的“围圩造田”对水泥需求量也并不大,反而是火药,多多益善。

    鲁湖、壶头泽地区有大量的石头山,加上金水河,那么石料从开采到运输到填方,都是一步到位的事情。

    只要工程规划妥当,人力物力可以省相当可观的量。至于黑火药的威力,这老张根本不担心,自黑火药被投放到土木工程事业中,哪怕到定点爆破时代,这玩意儿依然坚挺地活跃在各路英雄好汉手中,而且发光发热的效果,也不比谁差。

    最重要的一点,便宜。

    有堆土法制硝,生产短板基本没有。理论上只要坑挖的好,送李董全家老少及奴仆一起螺旋上天,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民夫三成是獠人的话,冬节可投一万壮丁,米粮倒是不缺,唯独肉食少了些。若无肉食,缺了油水,壮丁干活要差一二成。”

    这是可以计算的东西,有肉吃的壮丁干活就是比没肉吃的强。算盘打的好的话,对只计算本益比和产出的人来说,还是给肉吃的好。

    只是对地主豪强们来说,给肉吃就有点不妥当,肉吃多了,万一反过来有力气打你呢?这上哪儿说理去?

    于是对地主豪强们来说,就得权衡。

    但对老张来说,就不需要思量那么多。有人造反作死?那太好了,直接全家逮捕,然后送去永兴煤矿劳动改造。

    “这一万壮丁哪来的?”

    “江夏城外还是有一些的,然后蒲圻县愿意征发两千。”

    “噢?蒲圻县有想法嘛。”

    “是,蒲圻县的土族坐地户,想要购买汉阳水泥来修塘堰。可如今汉阳水泥没有票证是买不到的,哪怕江夏王府翻修中庭,也到底用了‘增补堤坝’的名目。”

    要不是水泥最终会成为大路货,张德真想来个“水泥本位制”,可惜也只能脑内爽一把,不然上街真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水泥砸桌子上,大吼一声“不用找了”,那也太蛋疼。

    “蒲圻县临靠隽水,不过多山多泽。旧年洪水来了,也多是保江夏而决隽水口。此地东南又是一路丘陵,想要种地产粮,的确还是要修塘坝。”

    张德将兜帽扣上防风,然后道,“这样,你让张利去一趟蒲圻和隽水镇。和两家这样说,就说我说的,二县各出两千壮丁,就各拿两千石水泥。”

    二十万斤水泥,全部用上,也修不了一个正经塘堰。但是如果用来改造某一片中田,利用天然水源修个袖珍型灌溉塘,那么也的确堪堪够用。而如何分散开来,仅仅是为某些大户在丘陵地修个自用水池,那么需求量更少,不过基本上也是没什么卵用。

    总之,一百吨的量,在稍微像样点的工程上来说,都是杯水车薪。

    但是对蒲圻县和隽水镇的人来说,汉阳水泥是万能的,只要弄到手,还怕不能山间出良田吗?

    对于这些地方土豪的无知,张德根本不介意捅上一刀,事后这些土豪发现了问题所在,也不会觉得是江汉观察使坑他们,而是自家太过愚钝……

    是的,这年头,“水泥本位制”真的很有搞头啊。

第十四章 都是坏种

    “劳工换水泥计划”发布之后,蒲圻县和隽水镇都有些激动,当然泥腿子没什么激动的,二十万斤水泥跟他们没有一根卵毛的关系。大户们琢磨着,自己随便弄点家生子过去做苦力,不但省了几个月的粮食贴补,还白捡一个水浇地的蓄水池,大赚呐。

    至于隽水两岸的塘坝……关我鸟事,我是出来打酱油的。

    讲白了,这些个地主豪强,也不过时学江夏王修王府,要立个名目,好在工部水部走一遭,免得被封驳司的贱人给坑了。

    “呵,这帮虫豸,区区两千石水泥,就出了壮丁上工,这真是……”老李想起他在复州瞎折腾,坑蒙拐骗,才能凑个三五千人翻修堤坝垒砌梯田。可一到鄂州,这事儿简直让人无话可说。

    “熙熙攘攘皆为利,往常徭役,若非是要抵个口粮,谁愿意出工?倘使朝廷没有刀枪,怕不是还要拎着棍棒跟你打一场。”

    “这倒也是,前隋就这光景。”

    老李抹了一把嘴角的茶水,然后问道,“操之,听说张大象要来江汉?”

    “有这回事,怎地,你要和我这兄长叙旧?”

    “叙个甚的旧,只是觉得奇怪,他怎地愿意出长安城了?”

    “也不是自己的事情,是薛氏托了关系。”

    “噢……”

    老李轻拍手掌,“哪个子弟?是跟着魏王混的还是跟着太子的?”

    “都不是。”

    张德给老李倒了茶,“可还记得那个平康坊的破落户?”

    “薛礼?字仁贵的那个?”

    “是他。”

    “啧,这不过是张大象的帮闲,之前不是说去了西域吗?”

    “可没捞着仗打,且末都尉胃口大,哪有给沙州、伊州其他人汤喝的道理?之前邸报传来,说是打到葱岭,将勃律国的商路打通,现在设了一个团在勃律山口。”

    那地界,按照传回来的消息判断,老张估摸着应该就是千多年后直插印度阿三心脏腹地的那块地。顺着印度河,也就是现在的信度河直下,左右多是一些小国,李淳风手持圣旨,加上勃律国和象雄国都有对抗吐蕃诸部的意愿,这个地方,就是个战略要地。

    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可能有点过,但且末都尉程处弼大吼一声“此山是我开”,接班祖传的业务,那肯定没有任何问题。

    反正……程处弼他爹当年也是干这样的营生,做这样的勾当。

    也就是年底之前消息传回来,程处弼给且末驻军收的过路费,差不离有万匹马骡。粮食也有七八千石,金银珠宝这种硬通货更不用说了。

    眼见着前线连后勤补给都不用,就能吃香的喝辣的,沙州乃至敦煌乃至陇右的传统军头家族子弟,哪能不急?

    之前想让敦煌宫扣程处弼的给养,结果哪能想到程处弼除了抢劫于阗、康居、疏勒,连西突厥都能换来粮食战马,还能从象雄、勃律拿到补给。

    尤其是后者,简直……简直让人无话可说。

    早年偷渡西域厮混天竺的玄奘法师眼下一去西天竺就想哭,脸黑的跟煤炭一样。

    这就是天竺么?不给力啊。

    哪有像程处弼这种嘴里喊着“我佛慈悲”,然后就顺便灭了几个万人小国的?至于这些小国礼佛还是不礼佛,根本不放在心上。

    且末都尉越打越富,越打越强,连敦煌的商人都要跑去且末城交保护费,这就有点过分了。

    于是乎,军头子弟们纷纷表示……求饶吧。

    硬的不行啊,且不说且末军眼下火势正旺而且能打,就说早先兵部尚书是在且末都尉这里有份子钱的,还有那个臭道士老神棍李淳风,手里最少有六份圣旨,这事儿更是不能乱来。

    李淳风他跟程处弼里应外合啊,一口气搞死信度河及勃律国以北五六个万人小国,这是人干的事儿?

    眼光最毒知道不能力敌的,正是薛氏,尤其是薛氏还有不少子弟跟着魏王李泰厮混,当年春明楼上薛定恶被张德吓的差点尿裤子,回想起来,还历历在目。

    可如何跟张德攀关系然后迂回到程处弼身上,就有点麻烦。

    关系是递进的,薛礼好歹也去西军镀了金,回来也是“敢战士”,不吹牛逼的那种。加上跟张大象是“老铁”,一起嫖过娼一起同过窗的那种,于是薛礼没说,张大象也拍着胸脯跟薛礼保证,豁出老脸也要拉兄弟一把。

    于是就有了张大象同学跑来江汉的这一出。

    邹国公家的公子牵线搭桥,面子够大了。

    “说来那些个敦煌人也是蠢的很,真当且末全靠沙州陇右支援。”老李不屑地笑了笑,隐藏在丝路上的商队中,还有大量“夹带军需”的驼队,其中就有李思摩的驼队,而李思摩压根不知道这件事情。

    操作这件事情的人,是杨师道……

    毕竟好歹也是灵州造箭的交情,杨家最近倒霉的厉害,可为了家族存续积攒本钱,杨老头也是豁出去了。拼着李皇帝不敢灭他杨家,就跟侯君集一样,入了股花了钱。

    程处弼再能打,没有精钢奶罩和飞凫箭,那也是玩个卵。

    “哪里是蠢,不敢说出去罢了。李思摩到底是鹰犬,敦煌那边不敢透露风声,稍有风吹草动,被皇帝所知,便是大罪。至于侯君集,谁还能保证他哪天不能再回西军?开罪程处弼,就是开罪吏部尚书,更是开罪我,说不定,还要把将来的西域都护府诸将给得罪了。”

    “说到都护府,既然打到葱岭,西突厥定要谋求决战,莫非今年就要毕其功于一役?”

    “不,会有三路使者先行前往西突厥,召见西域诸国的西突厥吐屯。”

    “三路使者?”

    “一是长孙冲,这是你知道的。”

    “嗯。”

    “二是李思摩,三是李淳风。”

    “这是为何?”

    “原本长孙冲已经说动西突厥‘和亲’唐朝,到时候会有一宗女被封为公主嫁往西突厥,以疏勒、于阗二国为聘礼。”

    “可是于阗已经被程处弼彻底打垮,西突厥诸军不和,竟是退到葱岭以北去了,这于阗如何能为聘礼?”

    “所以这西突厥‘和亲’一事,被否了。但是,因为之前在雷翥海和好客海之间发现了大矿,长孙冲让西突厥割让一块飞地给唐朝。”

    “此地非是西突厥旧土,反倒是和波斯有些纠缠。”

    “那就是李思摩的事情。”

    老张笑了笑,对老李道,“李思摩此行是要承担风险的,很有可能到了西突厥,就会被阿史那氏斩首,不过,风险和机会并存,倘使李思摩说动西突厥,你说突厥人明知道有一个大金矿在自己身后,当如何?”

    眼珠子一转,老李瞬间明白:“诱之以利,驱虎吞狼之计。”

    “西突厥自然不是虎,波斯以东诸部诸邦国也不算狼。菜鸡互啄,且由李淳风再走一遭,他这神棍,在西域混的还是不错的,举凡牧民牧奴,如今也多有知晓‘太昊天子’神威,当真是……一人可抵万军啊。”

    话说到这里,老李只觉得朝廷里面的人都特么是坏种啊。三路使者就是三个套路,特么的分明就是要搅动西突厥和波斯属邦及葱岭以西诸佛国互殴。

    而且还真不是没有可能,因为金矿是实实在在就在雷翥海和好客海中间,且地域广大平坦,相当适合草原民族的骑兵互砍互射互爆。

    “此事要是成了,也不需要完全成功,只要挑动一二部开打,便能浑水摸鱼。到那时,西军简直就是捡便宜,西域诸国何来抗衡之力?”

    没了西突厥,西域诸国就是个屁,一点战斗力都谈不上。

    想到这里,老李竟然自己都有点想要去西域镀金,更不要说陇右那些军头子弟们那颗饥渴难耐的大心脏。

    “那……操之,张大象来江汉,是个甚么由头?”

    “让我给薛礼说亲。”

    老张撇嘴回道。

第十五章 运气

    老张此刻乃是正六品国之栋梁,不说是朝廷心腹,那也是国家忠臣。张大象除了在长安厮混瞎浪,基本就等着张叔叔把邹国公的位子传给他。

    又因为继母是琅琊公主殿下,这事儿就更加纠结,可以说像他这样的出身,基本就告别自行车了。

    科举、军功、治政、招抚……都跟他没关系,怎么轮也不会轮到他,顶天挂个奇葩差遣去军中划水,混个一官半职了账。

    想要效仿长孙冲去了辽东去塞北,去了塞北去青海,去了青海去西域,不可能的事情。

    一是没那能耐,二是没那资本。

    可不是谁的姑妈都是长孙皇后!

    正月登记造册的脚力、民夫、船工数量够了之后,老张带着一票属下就乘船二次勘查。腊月里已经合拢一块不大的塘坝,算是鲁湖的袖珍“分洪区”。正月里这片地区的地势较高处只要排水妥当,剩下的就是淤泥堆肥,然后就能先种一批芋头、茨菇、豆、麦之类的粗粮杂粮。

    想要直接种稻,还要等这批粗粮杂粮把“肥力”消耗一些,不然要“烧苗”。

    这些粗粮杂粮也是聊胜于无,算是多出来的进账,又因为总制府有政策,新开垦的田地产出是尽的,不需要缴纳接近六成的豆麦赋。不管大户小户还是山民,种地开地的积极性是相当的高。

    加上江汉流行“嘬粉”,各式米粉、面粉、豆粉成了地方“特色”,哪怕是芋头,做成粉干炒了吃,也是有行市销路的。

    而且芋头粉产量不差,用“八年造”大船通过新航线运到山东河北,还是能有三四成的利。相较直接贩卖稻米到洛阳,才一二成的利,反而是淀粉粗加工的利润更大,商户、农户和县镇衙署更有联络促进农工商一起发力的意愿。

    有鉴于此,但凡更张德熟悉交情深的,都想来江汉混个一官半职。张大象虽然信中所说是让张德帮忙给薛仁贵说亲,但其实也想看看,离了长安之后,能不能混个后路给子孙。

    毕竟,光靠继承,早晚坐吃山空。

    “入娘的,这冉氏越发做大了。今年蜀锦怕不是要涨价!”

    骂骂咧咧的老李乘船直接到了江夏城,眼下江夏城新建的船坞数量已经初见规模,长孙无忌和李道宗的胃口又怎么可能小。

    在城楼处和张德吃着温热黄酒,夹了一筷子清蒸的鲈鱼,咸香入味,相当合老李口味。

    “去年蜀地鲜茧减产,就能预见的事情。不过也不用怕,去年统计的汉阳鲜茧产量已经出来了。包你满意。”

    “一亩成年桑林,能产几多?”

    “五石。”

    “五石?!那岂不是比蜀地要多两倍都不止?!”

    老李知道多,但万万没想到多这么多,蜀地成年桑林一年亩产鲜茧,也不过是两石光景。而且两石是丰收,年景绝对的好。李恪还在蜀地时,还有人拿此事当作大功,上表朝廷来着。

    “那不一样,蜀锦养蚕用的是老成法,旧年苏丝也是这么个做法。汉阳蚕、登莱蚕、淮扬蚕、湖州蚕已经不用这个老方法,而是用上了宣纸,是新法。再一个,蜀地的桑林种苗和汉阳的不同,就说湖州蚕,一年一亩桑林产鲜茧的毛利,都有十贯多,这可是贞观十三年的价钱。”

    “要是如此,复州各县岂不是都瞒报了生丝产量?”

    老张横了他一眼,然后意味深长地说道,“这年头……谁不瞒报?”

    “也对啊,对付了朝廷赋税内府土贡,剩下的不都是净赚么?再说了,冉氏通了皇后的门路,挂在冉氏身上捞钱,出事了,也是冉氏出来顶缸。闹的再厉害,还有皇后嘛。”

    “说的是了,大家都在捞,凭什么自己不捞?”

    至于榷场各州份额……去他妈的,反正这玩意儿到蛮子那里和真金白银一样。

    随着这几年新产业的兴起,丝绸作为硬通货的职能逐渐降低,甚至在东都洛阳,一度出现拒收绢布的情况。

    要不是杜总统叫停这种行为,只怕一干男耕女织的人家,就要统统中招。

    不过又因为洛阳的这件事情,不少河南道乡党们都估摸着,这男耕女织啊,我看是要玩。

    “对了,张大象还没到汉阳?”

    “屁个到汉阳,人在襄阳。”

    “什么意思?他不来汉阳作甚?”

    “要说亲的那家,人在襄阳啊。”

    “噢?什么来头?在襄阳的话,怕不是南朝旧臣人家。”

    “来头不小,河东柳氏东眷。柳世隆曾孙女柳氏,年方十六,也不知怎地,早年跟着大人去过长安,碰上太原来的皇亲,薛仁贵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便是解了困窘,就结下了这个缘分。”

    “这他娘的也行?老子怎地没摊上这等好事?!”

    老李一听是河东柳氏,顿时满肚子的酸水,骂骂咧咧,“是柳家几房?”

    “东眷三房,柳恽之后。”

    “唉,合该那姓薛的帮闲发迹。”

    萧衍立梁朝,柳恽为侍中。不仅仅是萧氏一脉有关系,又因为柳恽常年在太湖流域治政,因此和虞氏、陈氏、章氏的关系也极好。可以这么说,柳恽之后可能未必能做多大的官,但家底绝对比长安城东人家要富裕丰硕。

    这几年新兴行业繁盛,柳恽之后根本不需要自己去琢磨,自有虞氏、陆氏等老朋友帮忙牵头,他们柳氏不过是砸钱进去分红就行。

    薛仁贵白捡的“千金”,是真·千金!

    也难怪老李这种出身丹阳郡公之家,结果舅舅不亲姥姥不爱的会羡慕嫉妒恨。老李能有今天,全靠豁出去背黑锅抱大腿外加眼光独到。

    而薛礼这货呢?妈的运气忒好了吧。之前给人做帮闲、狗腿子,可邹国公家的公子,给他做帮闲丢人吗?完了整个薛氏都没几个人捞着去西军镀金,他凭借给张大象做狗腿子,就混了一个职位,还完好无损地从沙州回来了。

    这也就罢了,毕竟真正吃肉喝汤的是程处弼,薛礼也就是捡点表面光鲜,荣誉又不能当饭吃,过日子还得真金白银啊。

    可谁能想到,当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特么的还真能捞个有钱的美娇娘心有所属非君不嫁?

    还特么让当红辣子鸡梁丰县子张德跑来做个中人,这真是……投好胎要技术,混的好靠运气啊。

    “癞蛤蟆还真吃上天鹅肉了……”

    老李语气发酸,他拼了老命又是幽州折腾又是复州做县令,才置办几个开元通宝,弄了几间传世物业?

    而薛礼呢?妈的什么都没干,之前陪着张大象打炮**喝花酒,偶尔踢踢球骑骑马,时常流连赌场酒肆茶馆,然后一眨眼,既升官又发财?

    “不要放在心上,人和人是不能比的。”

    老张拍了拍老李的肩膀,安慰说道。

    “老子偏不信这薛礼能靠运气一直发迹下去!”

    咬牙切齿的老李一脸的扭曲,然而张德心里默默地说道:别竖旗啊大哥……

第十六章 君无戏言

    “备车,去执金吾衙门。”

    “是。”

    中书令进入了车厢,手轻拍天鹅绒软垫,赞了一声:“极尽能巧,这如何了得啊……”

    本想回味一下往昔的艰苦岁月,却又心一横:“老夫堂堂宰辅,焉能寒酸。”

    说是要去执金吾衙门,实际上是要去对角的魏征宅邸。二月里魏征要守在普光寺,这是御赐的老魏家庙,身体不怎么好的老魏,就时常来这里寻找灵魂上的慰藉。

    毕竟,大唐第一喷子心中也有一种遗憾:他怂了。

    “令公,到了。”

    “嗯。”

    下了马车,就见普光寺的正门外头有个年轻僧人在那里扫雪,长孙无忌见他英俊非凡,便道:“年轻和尚,老夫可曾在哪里见过你?”

    “贫僧曾在会昌寺和令公有一面之缘。”

    说到这里,长孙无忌愣了一下,竟是像个街头老倌儿也似,拍了一下脑袋,“老夫倒是糊涂了,曾去金城坊和那些胡种做些场面,倒是在会昌寺里和你攀谈过。”

    老阴货口称胡种,显然是瞧不起那些蛮夷杂种,年轻僧人眉头微皱,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双手合十,抱着扫把微微鞠躬行礼。

    见那僧人心中有想法,长孙无忌也不理会,迈步进门光景,突然停顿了一下:“魏玄成还在吃斋?”

    “在的。”

    僧人不卑不亢,如实回答,却也不因和当朝宰相相近说话露怯。这让长孙无忌更是惊异,便又追问了一声:“你法号甚么?”

    “辩机。”

    “原来是道岳法师的弟子,怪不得你能在普光寺扫雪。”

    言罢,长孙无忌里也不理他,径直走到里面,身旁几个跟着行走学习的中书省令史快步跟着问道:“令公,缘何对那和尚不喜?”

    “你怎知老夫不喜?”

    长孙无忌笑了笑,然后自己坦然道,“跟张德那厮相处久了,倒是想法也不同起来。道岳人称高僧大德,老夫亦曾钦佩,贞观十年圆寂,老夫还曾吊唁过。只是现在想来,道岳兄弟六人,有三个出家,嘿,于他家兄弟,不拘是求圆满还是甚么,总归是心有所属心有所得,于国于朝廷,有个甚用?”

    几个年轻令史微微点头,顿时记在心中。他们跟着长孙无忌行走,沔州鄂州都去过的,也见识过黄州禅宗的气派,谈玄辩机的风范固然是一时让他们为之神往。可当看到王学门徒要丈量山高水深,居然赤足下河风餐露宿,那种同天地伟力搏杀的大气概,头一次从灵魂深处震慑着他们这些宰相门徒。

    于那时,他们虽然不知道如何去解释心中的倾向,却总觉得佛门弟子多了,总归没甚用场。至于帝王心术朝廷经营,关于民力丁口的变数,也是正式进入官场之后,才逐渐琢磨出来的。

    而现在么,长孙无忌一番话,顿时让他们通透起来。

    那些个佛门中人求空求悟求圆满,对这满朝文武天下百姓而言,用汉阳城时下流行的一句粗鄙之语形容,那便是:这帮光头吃米喝水卵毛用没有……

    见到了魏征,郑国公正在那里和一个小光头下五子棋,赢了一手,魏玄成拍手哈哈大笑:“小儿,老夫又赢哩。”

    小光头输的大约是惨了,竟是哇的一声大哭,抱着光头就冲了出去,让在屋内的魏征哈哈大笑。

    “魏玄成,你竟和小沙弥搏戏,也不怕老夫告之陛下吗?”

    “你自去就是。”

    老魏淡定的很,无事一身轻,总之,现在是无事一身轻。当然说不定皇帝想起他,还得把他提溜出来,可是,大唐第一喷子已经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不会再出山喷任何人,哪怕皇帝请他出来喷。

    “老夫有事和你说,不过见你这般惬意,怕是说了也不能成事。”

    “你自说你的,老夫如何你何必理会?”

    说着,魏征指了指一张空出来的软垫竹椅,“坐下吃茶。”

    旁边的煤球炉子上,铜壶正冒着热气,里面煮着茶。修长的壶嘴怕是有二尺,也不知道这长长的壶嘴要来要来何用。

    “老夫以中书令之位,总制荆楚。虽有人戏称总督,又言荆楚乃‘行中书省’,不过,魏玄成,老夫今日前来,便是想要和你说一声:这未必是戏称啊。”

    见长孙无忌一脸的感慨,魏征眉头微挑:“便是真‘行中书省’,又能如何?以你长孙无忌之能,哪怕外放荆楚,朝中大事,还能绕过你不成?”

    “噢?要是老夫告诉你,皇帝曾在正旦宴会戏言:何不分置行省,多多益善?”

    “既是戏言,又有何妨。”

    “君无戏言。”

    作为皇帝的大舅哥,长孙无忌最是能够感觉到,皇帝越来越不满足本就相当强大的皇权。武德年到贞观年以裴寂下台为代表的相权削弱,本来是为了维持“贞观”这个天地正道,玄武门元谋功臣带着皇帝一起作出的妥协。

    但是谁能想到,在贞观朝短短的十四年中,会有恁大的幺蛾子扑扇了一下翅膀,然后呼啦啦的一片幺蛾子在那里振翅高飞。

    以至于,皇帝他妈的不要大舅哥来张罗筵席,也不需要大舅哥来做恶人背黑锅,也不需要房谋杜断来给皇帝增加税赋增补内帑……总之一句话,就像是王珪温彦博那样,皇帝越发地使唤宰辅如内侍,让贞观名臣们,透着一股子憋屈。

    “辅机兄,有话直说,但说无妨。”

    说罢,魏征挥挥手,家中忠仆都放下茶壶、拂尘等器物,一一退了出去。

    “正旦大朝会之后,皇帝召我问对,言侯君集讨逆未尽全功,功过相抵,当另有任用。如今征讨西域及西突厥诸国,侯君集为老练干将,可置军政新府,以辅三省。”

    “这是甚么意思?三省于军政之权,要划拨给军政新府?”

    “便是如此,还设有正副二使,以备不时之需。”

    言罢,长孙无忌目光森寒,“不过,老夫说的不是这个。”

    “不错,皇帝雄才大略,食髓知味之余,更是要得陇望蜀,既然能剥离三省参知军政之权,怕是三省都要被算计。”

    “玄成兄,你说中矣!”

    长孙无忌目光显得有些凶厉,“自江淮中原诸州贡赋膨胀,皇帝所持之力,远胜诸代。汉武糜费文景积累,于今时今日,也不过是一年所得。自贞观五年之后,外朝内廷结余几何,你是知道的。”

    讲到这里,魏征点点头,“如辅机兄所言,只怕皇帝欲改制三省,所图甚大。到时三省权柄愈小,不过是总领六部……”

    猛地魏征有些惊悚,忽地压低了声音:“皇帝春秋鼎盛,再有二十年春秋,怕是三省也不过是点头宰相。”

    “今日老夫也不讳言,便问你魏征一句:今时皇帝戏言,何不分置行省,多多益善,你当如何!”

    半晌,已经休息长久的大唐第一喷子沉声道:“那老夫便上疏一封,言明君无戏言,然后自请‘行中书省’!”

第十七章 门房魏大爷

    “水平位移!”

    “水平位移!”

    江心洲上空,悬浮的热气球打出了旗语,南岸锚定的“十三年造”新式沙船相当的稳定,有类双体船,但船底配重要更均衡。

    船头,江岸施工团队的规制总长收好了望远镜,传达着指令,很快沙船开始起锚。

    “左移!”

    “左移!”

    施工坐标是怎样的,外人不得而知,不过很快热气球上的旗语根据沙船的变化也开始了变化。

    “定锚!”

    “定锚!”

    老练的船工头戴竹藤安全帽,虽然冬春交际依然寒冷,但是忙活开来,也顾不得那么多。脚上穿的一律是牛皮靴,内衬蛇皮防水,用无花果胶和丝绸混合黏住。

    哗啦啦啦的锁链滑动声响起,这是标准的“汉阳造”,是汉阳钢铁厂在贞观十四年的拳头产品。因为“围圩造田”需要清淤,有大量的沼泽地和低洼泥地镶嵌在排水过后的土地上,无法航船之后,这些临时的吊桥、索桥,就需要大量的锁链。

    而这些铸铁锁链,往往都是登记造册,划归江汉贡赋使管理。

    张德就是江汉贡赋使,这是他的另外一个差遣。

    船中的人工葫芦哗啦啦地放下钩子,很快,一个矩形筒被吊装放下,船舱上切割整齐的石块,在矩形筒沉底之后,也开始陆续沉底……

    另外一侧,则是失败的排水法圆形筒。起先想要通过排水之后再浇筑钢筋混凝土,但是很可惜,长江的水下湍流相当的复杂,可以打桩,但是想要稳定圆形筒,难度太高。

    几次排水之后,都发生了偏移,更不要说还有泥沙淤积,随时都可能跟着水底流沙一起滑坡。

    无奈之下的选择,就是将特制的石块沉底,将淤泥挤开,再在四面打桩。

    成本虽然有点高,但还是可以接受,并且可以将江夏的港口延伸出去一段,能够更多的容纳浮桥船只数量。

    因为热气球实在是稀奇,每次浮桥工程施工,都有大量的外来户围观。不拘是獠人胡人,每每见到这等升天物事,都是感慨万千。

    张德作为最大的工头,眼下背靠大树,也不怕弄点新东西出来吓人。

    至于江南江北那些被他干死的地主豪强想要怎么去长安密告,他根本不拦着,像他这种跟中央大佬有勾结的地方大员,还怕你区区刁民“上访”?

    有些个江夏城土豪,本来是打算去长安“上访”,告张德带着城管强拆老宅。但是万万没想到的是,中书省某些令史,居然回复“拆你们几间破屋怎么了?”,这让江夏土豪纷纷表示:天下乌鸦一般黑,官官相护不得好死……

    官官相护会不会不得好死,老张不是很清楚,反正连大唐第一喷子魏征都开始了最顶配的“官官相护”,他一条江南土狗,怕个卵?

    皇帝要杀人,怎么地也得先从中央杀起。

    作为一个江汉大工地的包工头,手底下的大工小工临时工,那必须坚决拥护帝国中央,谁在中央拥护谁。谁敢谣传“问题出在前三排”,江汉大工地上的大工小工临时工,一定砸烂他的狗头!

    龙抬头,祭祖的祭祖,搂钱的搂钱,不要脸的继续不要脸……

    大唐没有李宗吾,可贞观名臣一个比一个心黑,一个赛一个脸皮厚,乃至前宰相魏征居然厚颜无耻地上疏“君无戏言”,又加了一条帖子:陛下雄才伟略,功盖秦皇,天下归心已久,当应时势而变,今“行中书省”可拱卫天子,可为成例!

    裁撤封建是捏着鼻子遮遮掩掩的,李董本来就心中泛酸,陡然听到这无上马屁,还是喷他最厉害的老喷子拍的,顿时心中大喜,连忙叫来老婆:观音婢,你说老魏头他是什么意思?

    要说揣摩人心,还是得看董事长夫人,长孙无垢仿佛忘记自家哥哥跟她说今年汉阳丝绸要涨价这事儿,微微一笑,跟老公说道:估计是下岗之后生活不称心,想要再就业,维持一下生计。

    李董一琢磨,觉得这事儿是靠谱的,于是小声道:“早先朕想把个女儿嫁给魏书玉,既然他想再就业,这婚事,就算了吧。”

    在李董眼中,魏徵这种老干部,已经失去了价值。他现在又不需要“可以正衣冠”的“镜子”。公司内外,对李董来说,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服他的,一种是不服他的。而后者又分三种方法来处理,一是打到他服,二是砸钱砸到他服,三是弄死他。

    现在的情况,那就是李董在长安城大吼一声“还有谁!”,天下四方,莫不瑟瑟发抖。

    西突厥之前还想靠献土“和亲”来苟延残喘,眼下就琢磨着卖队友然后赶紧去雷翥海挖矿……

    上哪儿说理去?!

    狂暴之路上的李董已经开了N个光环,基本没有什么对手需要他动脑筋。能够一拳打死的对手,还要啥自行车?如果碰上一拳打不死的,那就再来一拳。

    很公平。

    “行中书省”这事儿,在李董眼中,怎么看怎么对他有利。不但可以偷懒,还能削减宰辅权力,更能把“封建”的风险调低,从皇城到地方州县,形成垂直的政令传达体系。往常需要派出的黜置大使,基本可以宣告解散。

    而李董心里琢磨的,是要让六部之上成为应声虫,全体上官成为他的黑锅团。一旦出现动摇社稷的大事,这锅,怎么地也得让黑锅团来背。而“行中书省”,就是组建黑锅团的第一步。

    反贪官不反皇帝,这是让苍头黔首们要固化下来的思想,经年累月,两代人之后,就能成为一种传统。

    至于世家豪门,在这种运作体系下还能存在二十年,算他李世民输。

    好处太大,乃至李董一时间觉得魏徵偷奸耍滑不太可能,这也不像是魏徵的风格。

    再说了,魏徵已经沦落到胜业坊门房魏大爷的地步,还有啥能耐可以冲他呲牙咧嘴拿“德行”挑事?

    有念于此,李董一拍手,觉得这事儿吧,八成是妥了。

    不过到底要划分哪里去让魏徵弄“行中书省”,这就要思量了。魏徵说我特么一个河北人,当然是去河北省啦。

    李董一听,心想河北有个钢铁厂就不去说了,还有幽州都督府还有五姓孽畜,让你过去,老子又不是傻逼。

    于是没多久,大朝会讨论的地方,居然成了淮南道东部地区。

    问,为什么李董想到了这里。

    很简单,因为之前的扬州大都督是宝贝儿子李泰,而“奉旨收钱”的钱谷钱大使,他的老巢也在这里,还有丹阳郡公李客师,早年史大奈的侄儿们,长孙氏的亲戚们,都窝在这太平地界胡吃海喝……

    门房魏大爷想要“行中书省”总制江淮,可以没问题,但想要让李皇帝配合妥帖还让洗三温暖,包个马杀鸡,门儿也没有啊。

    李董的最高指示很明确,魏徵跑去江淮,那就是给全国人民做个示范,让大家看看,给伟大的皇帝陛下伏低做小,是怎么操作的。

第十八章 投资

    虽说老张一边忙着修浮桥,一边忙着“围圩造田”,可到底还是抽空,给了张大象一个面子,前往襄阳走了一遭。

    见河东柳氏东眷之前,还得去一趟樊城镇,这里几个兵头是当年左骁卫出身,张公谨的老班底,还有几个是程知节的老部下。张德前去,一份大礼送上,没几天,襄阳城内就到处有人传说张观察使的光荣岁月……

    张观察使,他忠心啊,他聪明啊,他好人呐。

    “操之,这次让你费心了。”

    “兄长甚么话,自家兄弟,莫要计较。”

    说着,看着一旁傻站着的薛仁贵,老张呵呵一笑,“仁贵兄也不需拘谨,某此来襄阳,也是备了家什的。都是旧时长安子弟,哪能落了体面。”

    一听张德这般说,张大象顿时脸皮都不要了,迈开步子就往外面冲去,一边走一边回头喊:“哥儿,坦叔不在吧?”

    “不在不在。”

    老张笑着回道。

    一听说坦叔不在,张大象顿时大喜,出去一看骡马队伍,绵长庞大,更是搓手叫道:“仁贵!仁贵!需让俺先挑几个合眼的好货色啊!”

    薛仁贵一脸懵逼,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然像他这种全靠运气混的人,肯定不知道中央政策朝廷步调,也只有像老张这种朝中有人的地方“大佬”,才能内心感慨万千:他妈的!魏徵那老喷子跑去江淮做官,怎么偏要提拔西军出来的年轻军官?!薛仁贵的运气真特么逆天!

    没错,某个在复州当县令的公子完全不相信靠运气就能混,但是万万没想到的是,退休在家摸鱼为生的老喷子魏徵,居然就下岗再就业了!再就业也就算了,还捎带了一票年轻的西军下级军官,说是要严厉打击不法商贩偷税漏税的违法犯罪行为。

    老魏提出这个口号的时候,江淮人民群众还没睡醒,还没反应过来。但是江淮人民群众头上胡吃海喝的下级官僚以及和他们勾结的商贩土豪们,纷纷在那里骂娘:辣块妈妈不开花,来个钱大使不算,还要来个收商税的?!

    你看看,屁股决定脑袋,人民群众压根就没注意商税这事儿。但是,骂娘的牲口们纷纷头皮发麻菊花一紧。

    大唐第一喷子你以为是随便糊弄的?人家靠什么安生立命?喷的皇帝悔婚,喷的温彦博病重,喷出了境界喷出了档次。最重要的是,作为李建成的老部下,他日子越喷越滋润,服不服?

    厘金大使钱谷两袖清风为官清廉,正直的让南运河两岸地陷三尺;但是江淮有钱的龟孙权衡利弊之后,觉得钱大使虽然狠,但他的确依法办事,说不嫖就不嫖,说不贪污就不贪污,胜业坊门房魏大爷就有点不靠谱了,这老喷子瞧着就是要喷的天高一丈的节奏来啊。

    你说有了钱大使,已经地陷三尺了,再来个魏大爷,弄它个天高一丈。

    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瑟瑟发抖的淮南乡贤及各路英雄好汉,纷纷表示要在江南置办物业,最不济,也得跑去淮北搭个牲口棚,将来要是没活路,也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但是魏徵还没有正式赴任,已经有了初步预案,比如弄它一个有编制有战斗力的城市管理团队。淮南商人想要过河跑去淮北逃税,那必须帝国主义铁拳坚决镇压啊!

    如果西军是狂风,我们就是沙尘暴!

    胜业坊门房魏大爷,是这样对年轻的转业军人鼓励期待的。

    而薛礼薛仁贵,巧了,就是这场沙尘暴中的一员。

    更巧的是,薛礼薛仁贵,主要负责水路治安维护及水道检查。有编制有权力有上升渠道有前途,最重要的是,哪怕薛仁贵说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那些个英雄好汉也会一边骂着“你个死傲娇”一边给薛仁贵嘘寒问暖添金加银……

    唉,这的确不是薛仁贵想要的生活。这是复州某个做县令的公子想要的生活啊,可谁能想到大唐第一喷子就看上姓薛的了呢。

    当然了,老张是绝对不相信这里面有薛仁贵老婆娘家河东柳氏的因素;也绝不相信胜业坊门房魏大爷的老家跟河东柳氏西眷有什么交情;同时更加不相信“西秦霸王”那家子在长安城给薛仁贵这个穷亲戚投了资。

    薛定恶被张德吓的不敢放屁;薛万彻被张公谨怼的体无完肤摇摇欲坠;薛万钧有事儿没事儿就被左骁卫的牲口们挤兑。

    而这时候,比城北徐公美十倍的张叔叔,有一只胖大如猪的长子,完了这长子身边,常年有一只英俊潇洒体格健壮能文能武能屈能伸的薛氏好汉。

    就这尿性,妥妥的千多年后主角模版升级套路啊。胖大如猪的公子是男配中的极品死党,有钱有闲有面子,还专门给主角遮风挡雨两肋插刀铺张事业;然后路见不平一声吼,柳氏美娇娘心心念了好些年,二八年华心血来潮,这边派人提醒,阿郎该提亲了……

    至于张德,在这个套路中,大概就是反派的样子吧。

    工科狗绝不为奴!

    于是老张无视了某个在复州当县令的苦逼公子,跑来巴结……不是,投资这位运气逆天的薛家好汉。

    钱,不是问题。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都不是问题。

    当然了,对薛仁贵来说,钱永远是问题,至少在把老婆弄回家暖被窝之前,都是问题。

    因为娶老婆,需要花钱,同时像河东柳氏这种家族,或许官方力量在萎缩,可是,用钱贴补出来的“诗书传家”,那必须得维持。

    老张多霸气,先来几万本各色五经注释,再来几万本奇葩佛经注释。当然了,著名翻译家玄奘法师本来是要翻译N多佛经的,可谁能想到海路特么的也挺快,而高达国王子别的没有,贝叶经多的是,一船拉过来,找几个懂天竺语的南朝秃驴,扔几根几条,再塞几个光头美女,来吧大师,翻译呗。

    这是什么?!这是文化!这是气度!这是底蕴!

    至于阎立本的画,虞世南的字,陆德明的文选注,曹宪的手稿……就说喜欢什么,喜欢什么弄什么。

    觉得这太高雅?没问题,流求白糖、苏州丝绢、扶桑金条……想要多俗不可耐就有多俗不可耐。

    “操之,操之啊。过了,过了啊!”

    张大象都替张德心疼,这得花多少钱啊。

    “兄长何必如此,德素来视金钱如粪土,钱财乃身外之物,能结兄弟情谊,方显用场。”

    眼睛通红都快苦了的张大象心在滴血:钱财乃身外之物?视金钱如粪土?入娘的你倒是把粪土给我啊!

第十九章 高手过招

    和胖大如猪的张大象,老张没什么好聊的。但像薛仁贵这种有魏徵赏识,然后又有了底蕴不俗妻族的有为青年,老张当然得跟他探讨探讨人生哲理。

    “仁贵兄,你可知此次郑国公总制淮南、扬滁诸州‘行中书省’,其行省治所定在哪里?”

    “这……倒是不曾听郑国公提起过。”

    面对张大象,薛仁贵当然能轻松应对。可张德是什么人,他十年前就知道了。连曲江文会都能掀翻,搞得皇帝好些年没再参与的“祥瑞”,能玩虚的么?当然他也可以玩虚的,有长孙冲的实力,别说玩虚的,玩电光毒龙钻都没问题。

    “那紫微令总制江汉之后,缘何就突然又设‘行中书省’呢?早先朝廷邸报,言明江汉此处为试行,京城是否有甚变数?”

    问罢,突然张德正色道,“我非大兄之类,仁贵兄勿要遮掩支吾。”

    薛仁贵一看老张的架势,心头凛然,咬咬牙,小声道:“腊月武安郡公府上薛氏子弟聚会,我听到了一些风声。”

    “但讲无妨。”

    老张心中转过一个念头:大家都以为张叔叔是李世民的心腹,可时势变化,越是秦王府的巩固栋梁,在这年头越是风险大,反倒是薛万彻这种没靠山的,除了李世民,根本没出路。

    其中的变化,老张心知肚明。若非他这条江南土狗瞎折腾,哪能有一群群的土狗知道冲出老窝在外面争食?

    玄武门元谋功臣的荣誉好处在贞观五年之前就捞足了,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一抔白糖不比一抔黄土差。种地发家得多少年?倒买倒卖发家得多少年?放高利贷发家得多少年?

    贪婪无比又有权有势,连长孙无忌家看门的都知道怎么干。

    《贞观律》又不是对他们用的,只要一天不危及皇帝正朔,那就是“刑不上功臣”。当然了,礼依然不下庶民,还指着他们下田种地进厂做工呢。宽袍大袖锦衣玉食,这还是劳动人民吗?这必须得纠正错误的社会设定!

    “武安郡公是被陛下召回京城的。”

    老张脸皮抽了一下,果然了,薛万彻哪里是落脚货,李世民分明是要玩平衡,张公谨因琅琊公主的缘故,被放置play了好些年。虽说在老张的角度来看,这样修身养性也挺好的,至少没死在贞观六年,可薛万彻被中旨召回,那特么就是跟他张某人一个江湖地位啊。

    啥江湖地位?简在帝心呐。

    “噢?”

    语气一变,张德又问,“若是召回薛万彻,必有委任。只过了一个年,就能让赋闲在家的魏徵再入朝堂,还效仿长孙无忌总制江淮,其中可有甚么利害?”

    老张说的轻松,可薛仁贵听的心惊肉跳,他素来从“忠义社”那里听说过张德的嚣张,可胆敢在外人面前直呼两个国公一个郡公的姓名,也是闻所未闻。

    尤其是,这里面一个是当朝宰相,一个是前任宰相。

    “听说是要给侯尚书做甚么副使……实情我也不知,你也是知道的,我在薛氏并不被器重。不过,我还听闻一事。”

    一不做二不休,薛仁贵心想老子今天都已经秃噜了这么多,反正都是泄密者,不如干的彻底点,反正眼瞧着梁丰县子不可能倒台,怎么地也是江汉土霸王,典型的大靠山。

    “什么事?”

    “事涉禁中,当时武安郡公请薛氏子弟吃酒,言陛下赠薛氏一桩富贵,众薛氏子当勤力取之。”

    “噢?”

    老张眼睛一亮,“怕就是和‘行中书省’一事有关?”

    “正是。”薛仁贵内心煎熬,又有些天人交战,总觉得自己现在这么干,那就是彻底没了回头路,像是上了张德的贼船一般。可要是不说,很显然眼前这位梁丰县子江汉提督不会给他好脸色。如果只是不给好脸色,薛仁贵还能承受,可就怕不只是不给好脸色,虽说自己老泰山家是襄阳大户,可张德在襄阳也不是没跟脚啊。

    他可是听说了,张德前来襄阳,先去了樊城镇,一窝的张公谨、程知节老部下。弄死他一只末流薛氏子弟,算个鸟?难不成河东柳氏还真敢为了个“没过门”的女婿,就跟张德开撕?

    想也别想啊,外人不知道,他薛仁贵还不知道吗?河东柳氏东眷交好的虞氏,虞世南儿子虞昶调任河北,那是张氏帮忙,更不要张德两个血亲弟弟还在虞昶那里练习书法。至于陆德明,直接就是张德的老师……

    普通贩夫走卒,不知道这个跟脚,就算眼下在长安城厮混的一些贵人,多半也不知道。唯有贞观八年之前就在长安有些实力的人物,才能晓得这些秘密。

    “当时虽是吃酒,不过更像是酒宴,武安郡公兴致也很高。到后来他对众薛氏子弟说:陛下有大事业,二十年强州县而弱诸道,今设‘行中书省’,众儿郎只管去谋个县令罢!”

    此言一出,老张双目圆瞪,心中大叫:卧槽!不愧是千古一帝!

    长孙无忌这个老阴货这么牛逼这么能算计,搞了“行中书省”出来,是想要延伸宰相权力,使得三省权柄垂直传达。当然,其中还有杂七杂八的利益,但归根究底,是长孙无忌想通过这种方式,在加强宰相权力的同时,给长孙氏谋求传世基业。

    可以这么说,老阴货是在算计自己的妹夫,自己的君主。

    这等算计相当的隐晦,因为总制江汉诸州,税收贡赋是增加的,夏秋两季粮赋也更加的稳定,还能调和汉獠仇杀开发荆楚。

    在大利益面前,谁能知道长孙无忌在想啥?尤其是,长孙无忌没有下场江汉,人还是在京城,只不过在总制府设有录事司,分置诸州县。这等行径,也不会有人说长孙无忌有异心,要谋反谋大逆啥的。

    基本上来说,这特么就是个完美的忠臣形象。

    可谁能想到,李世民反手也是一招,准备加强县级官方力量,削弱天下十道的实力呢?

    尽管实际上来说,诸道都是虚置,并没有实权衙门管辖各道,只有特殊情况下,才会临时设置黜置大使,考察各州县。

    可很显然,薛万彻嘴里说的“弱诸道”,不是真的指天下十道,这是虚指。按照贞观十五年年初的节奏,算上杜如晦、长孙无忌、魏徵,已经有三个宰辅级人物在干着“行中书省”的行为。

    而这个“行中书省”,才是真正李世民要削弱的。因为“行中书省”有完整的管理体制,有初步完成的官僚团体,更是成为了州到中央的中间一道行政单位。

    强州县,天下军州六百,如果一道强盛或者说一省强悍,对中央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可是,如果有六百个强悍的县,也不要六百个,有一百个县稍微富裕稍微强盛,那对中央来说,半点风险都没有。

    所谓“人人如龙”则“群龙无首”,天下大吉的不能再大吉,皇帝剩下要做的,就是默默地装逼……

    至于“行中书省”?上有中央,下有强县,它算个卵啊。

    想到这里,老张也暗叹自己幸亏多了心眼,可又一想,贞观君臣这能耐,忒特么牛逼了。菜鸡进场还不得被碾成渣滓?

    薛仁贵见张德一脸沉思的样子,小声地问了一声:“可是有甚么不妥之处?”

    “没、没有!”

    老张恢复了心神,露出一个微笑,猛地拍了一下薛仁贵的肩膀,然后开怀道,“仁贵兄,往后在江淮行事,遇到难处,只管报我名号,你这兄弟,我认了。”

第二十章 不能比

    按照全国军府分布来看,江南、淮南的统军府数量是相当少的。基本上关内、河北、河南,占据了全国统军府数量的六成还要多。统军府更名折冲府之后,淮南道的军府主要就是集中在淮扬和汉水,剩下的,是真·城管。

    也难怪老李不服,不相信薛仁贵的运气能一直旺下去。

    毕竟,从地方折冲府想要崭露头角,也得有“对手”,比如水盗啊海贼啊山匪啊等等小怪让你去刷经验值。

    经验值够了,还得有GM论功行赏,能不能升级加属性,这就要看另外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

    哪怕是千年之后,断罪小学的扛把子赵日天也知道:玩游戏,不充钱你玩个卵?

    先充钱的就能升级就能加属性,就能换坐骑换武器换套装,然后换地图刷精英怪。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不充钱,你怎么变强?!

    你说你想变强,你说你有理想,可你又不花钱,这让人很为难啊。

    所以,一个有理想的破落户,想要从军捞军功然后升官发财死老婆,不是光会耍狠卖强就行的。

    任你刀枪棍棒斧钺钩叉耍的有模有样,上官不给你机会,你不还得“李广难封”?

    运气很重要,但大家运气都不错,都要去刷精英怪的时候,就要看充钱充的够不够多,够不够到位。

    按照老李的想法,就你姓薛的臭屌丝,都从西军回转了,又是个穷逼,还能翻出天去?

    而一旦落脚江淮,那更不用说了,基本升级无望,蹉跎到死是妥妥的。

    “这也行?魏玄成疯了吧?”

    复州某个做县令的暴躁苦逼更加暴躁了,“凭什么让姓薛的去查走私?”

    “收税啊,你忘了?邸报上有说的。”

    老张提醒了一下老李。

    “凭什么啊!”越发的暴躁了,“魏玄成……魏玄成怎么就可以让薛仁贵去做这等美差?不但有财货实利,还能赚个名声。若是久了,岂不是明年就能转升关内道?说不定后年又反转西军,还跟程处弼一样,是个都尉。”

    “老兄,你嫉妒了……”

    “呸!老子岂会嫉妒区区一个薛氏……没错!老子嫉妒了!”

    张牙舞爪的某人浑身难受,“老子为官一方,做了个贫贱县令,‘围圩造田’、修建水库、翻新水渠、疏浚河道、垒砌梯田、劝课农桑……便是如此,想要专任上县,也得等出了缺。入娘的,老子在复州这穷乡僻壤都待了几年了?”

    虽然老张很同情老李,也知道老李很想把意大利炮拉出来狠狠地给薛仁贵***,可是张德心中也只能同情一下对比落差很强烈的老李。

    谁能想到堂堂前任宰相,当今唯二“行中书省”的总督,居然会帮一个横竖攀不到关系的薛氏落魄货刷声望?

    国公级大牛,曾经的候补天王,专门给一个二十七岁年轻人刷声望,这是啥待遇啊。

    老李都三十了,奔四的人,丹阳郡公的儿子,居然就混了个县令。

    而薛仁贵呢?这王八蛋今年二十七,就把这过完的二十多年全部算上,薛仁贵吃的苦头还真没有老李多。

    一对比,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啊。

    “你急个甚么?”

    老张给老李倒了一杯酒,然后小声道,“我这次去襄阳,倒也不是没有打听到事情。魏徵和长孙无忌不同,他是要亲赴淮南署理民政的,薛仁贵有贵人提携,难道我们就没有兄弟帮忙吗?”

    一听张德这样说,闻弦知雅意,老李顿时把意大利炮的火门给塞了,然后掏出一盘意大利面尝尝:“操之此言有何深意?”

    “屁个深意,一句话:淮南马上就要有空缺,就看你敢不敢上了。”

    “此言当真?孬汉才不敢上,眼下不乘势而起,难不成蹉跎半生?我是决计不会去丹阳郡公府上求一份肉食的。”

    “我说敢不敢,自然也有道理。去襄阳我得了个消息,魏徵欲把行署设在扬州城。若是在江都、江阳做官,也算不得本事,魏徵有心在南运河入江口再设一县,若无强横手段,这新置之县,怕也不能繁盛。”

    “南运河入扬子江处,对岸就是润州。商旅多在润州停留,过江之后,多是溯流北上,到江都再停歇。”

    老李一听张德所言,就知道了厉害之处。

    之前没有“行中书省”,一江之隔并没有州以上的行政隔阂。但置行省后,这一切都变了,魏徵在考虑“全国一盘棋”的时候,肯定也会琢磨在自己的治下扒拉三口两口吃的。

    润州过江就是一个全新的县,显然是要分流润州、常州的商旅船队。乃至南运河下江的商旅,以往也是直接过江,现在就有停靠的地方,而不是以往的一个市镇。

    置县的好处对淮南行省来说,那是大大的多,仅是截留商旅,光人吃马嚼的消费,就是数量不菲。这笔钱,可是要缴税的。

    因为按照贞观十五年的“淮南行中书省新政”,朝廷力推在这一块地方试运行“商税”收取。

    以往是靠厘金大使的“非法”手段,开着皇帝鹰犬的光环,来强行收保护费。这很受诟病,很让人讨厌。

    毕竟,你堂堂皇帝,怎么可以做非法的事情呢?与民争利,真是过分!

    于是大唐帝国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李世民觉得,非法的事情不能干,大手一挥,作出了重要指使:咱们把收保护费这件事情合法化!

    外朝内廷的官僚们纷纷为李董的机智热烈鼓掌,掌声久久不息……

    官方和民间的互动,就像是弹簧,你进他就退,然后找一个平衡点,稳定下来。

    对那帮有钱没权的商人下手,摇旗呐喊的牲口在贞观十二年之后,就越发的少了。固然有嗓门大的,但嗓门大有个屁用,不还得拳头大吗?

    当今世上,谁的拳头最大?

    李董啊。

    那么作为神州大地最大的帮会头子,收保护费难道不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吗?

    这是很科学很符合常识的事情。

    “所以啊,老兄,富贵险中求。魏徵那里,我自有门路说项。以你这些年的功绩,转迁京洛附近一上县绰绰有余,但是,以我之见,这南运河入江口的新县,才是肥缺中的肥缺。”

    “不错,这的确是肥缺。”

    老李又不是傻子,用武德年的思维来看,新设立的县,统统都是狗屁,需要另外迁徙人口来填充丁口才能维持。

    可现在大不相同,老李甚至想到,在那南运河入江口,建他十个八个码头,再弄他几十条船,专门跟常州人抢生意,这他妈都不发,那不如跟厘金大使钱谷学习先进的抢劫姿势去算了。

    “再给你个定心丸。”

    老张神秘一笑,“华润号准备在这南运河入江口,弄个转运仓柜号,到时候但凡水运入淮南行省的货色,都要在这里走上一遭。至于飞票柜面,自然也是有的。”

    听到这里,老李哈哈一笑,连饮数杯,顿时无比开怀。

第二十一章 杀

    江汉开始了春耕,而西域的积雪却依然厚重无比。往年的疏勒王都会在冬季迁往天竺过冬,然后入夏之前再反转。

    只是去年的年末,越过葱岭南下天竺的路,被唐朝军队隔断。且末都尉无视了于阗的两千战兵,像是没有看到一样,大摇大摆地带着兵马,直扑臣属疏勒王的朱俱波国。

    镇守朱俱波国的西突厥五吐屯哥舒俱密不服,裹挟了朱俱波国的君臣,决心顽抗到底,并且密令哥舒部的突骑施“射雕手”哥舒俱波前往金帐求援。

    贞观十四年的十一月开始,西域多大学,形成雪灾之后,一度让弩失毕五部不得不劫掠波斯商队才能缓口气。

    而唐军虽然进军同样缓慢,可是大量的棉毛军资以及做工特别的雪橇雪爬犁,使得唐军依然能够用远胜突厥人的速度进攻既定目标。

    这几年西域诸国发现唐军越来越违反历史常识进行作战,可是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合格及优秀的棉毛织品,只有唐朝有,且也只有唐朝的极少数地区才有生产。除兵部采买之外,大部分情况属于奢侈品范畴。

    若非且末都尉的背景特殊,只怕敦煌宫西军将军府光棉质内衬就要截留一半。

    西域诸国都知道汉人是要过年的,然而就在岁末,“射雕手”哥舒俱波单骑请降,朱俱波国王城内外布置悉数告知。

    随后,且末都尉程处弼,为表其功,特为哥舒俱波改名哥舒沮。

    “沮,阻也。”虎须倒张的程处弼看着哥舒沮,一张口,白气弥散,宛若一头熊罴在那里吞云吐雾,“你有功,且有德。”

    手握马鞭的程处弼看着不远处的朱俱波王城,咧嘴一笑,血盆也似的大嘴张开:“看在你果决明智的份上,死罪之辈,可由你保下一半。”

    “谢……谢太尉!”

    脯脯在雪地中,浑身发抖的哥舒沮整个人都快垮了。红黑交织的唐军,在雪地中就像是只会冒烟的蒸笼,一眼望去,那是一道道一条条白气升腾。铠甲面具之下,是一双双急不可耐的眼睛。

    血红、炽烈、狂躁……

    程处弼没有问为什么哥舒沮为什么要背叛哥舒部吐屯,也没有问哥舒沮是不是和西突厥的贵族有什么仇恨,因为没有必要。

    贞观十四年的最后一天,朱俱波国王城被攻破,疏勒种的国王狼狈逃窜,跟着西突厥吐屯哥舒俱密躲过了唐军的甄别杀戮。

    凡顽抗胜兵,皆是唐刀之下冤魂。

    贞观十五年的新年初一,披红挂彩的城池洋溢着快活的气息,只是朱俱波国的遗民则是陷入了恐惧之中。

    “小人拜见太尉……”

    语气极为卑微的疏勒人五体投地,然后献上了皮子、牛羊、侍女、奴隶、金银。而在城内的街口处,甲胄在身手握战刀的程处弼双手按在刀柄处,寒风凛冽,吹动着头盔下浓密的须发,上面布满了冰渣雪花。

    行军记室连忙带人清点了物资,然后在账本上登记录入,随后冲程处弼点点头。

    且末都尉挥挥手,那疏勒人顿时松了口气,连连喊道:“太尉公侯万代!太尉公侯万代——”

    他的汉话虽然带着浓烈的陇右腔,可说的很好,这让程处弼很满意,微微侧身,跟亲卫道:“能说汉话,是个可用之人,抬举他一下,看他造化。”

    “是,都尉!”

    不多时,原本出去就喜气洋洋的疏勒人,忽地被一高壮甲士拦住,惶恐不安之间,却见那甲士说了什么,顿时让他喜上眉梢,连连点头哈腰,忙不迭地跨上一头毛驴,连忙回家去报喜。

    而这时,又一个疏勒人上前,献上了物资,可是,在程处弼的另外一侧,戴着面具的哥舒沮小声地说了什么,顿时让程处弼冷笑一声,举起横刀点了点,立刻左右冲出袒胸露乳的刽子手,将那人按住,不等叫唤,手起刀落,顿时人头落地,鲜血喷出去数丈,吓的一群王城富户越发地瑟瑟发抖。

    “看来,死的人还是不够多。”

    程处弼站了起来,声音传达到了整个街口。他说完这一句,戴着面具的哥舒沮,立刻也大声地翻译了一句。

    只一句话,那些本就面如土色的城内富户,顿时不再心存侥幸,连忙命家人赶紧筹备妥当。

    钱财家私没了还能再攒,命没了,那就是什么都没了。

    咚!

    咚!

    咚!

    程处弼每在木制的高台上走一步,就用横刀剁一下地板,他原本就身材粗壮,从军多年之后,历经搏杀,更是充满行伍的暴力狂躁。他不像长孙冲那么温文尔雅,也不像屈突诠那般猥琐狡猾,他不是宝剑不是马槊,并不优雅也不古拙。

    和且末军的任何一个士兵一样,他就像腰间的横刀,简单、直接、锋利。

    “我们人不多。”

    沉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程处弼一边走一边狞笑地说着,“突厥人离我们很近,他们在城里的人,又逃了出去,或许,几天后,就会有突厥人的大军,再次来到这里。你们这些人……”

    他又抬起了横刀,但并不是要杀人,可是,仅仅是因为他抬起了横刀,那些城内富户和来不及逃跑的贵族,全部趴在了地上,生怕那刀锋指向自己。

    “呵。”嘲弄的笑声响起,程处弼回转踱步,走的很慢,身上的盔甲,使得他的本就粗壮的身材,显得更加巨大,像奴婢一样跟着的哥舒沮在他身旁,竟然小了一大圈。

    “你们肯定会想,等突厥人来了,你们,就有救了。你们的钱,你们的牛羊,你们的奴隶,你们的……”他说到这里,突然一把将木栏下站着的一排侍女拎了一个起来,那侍女有着典型的塞种血统,头发卷曲,身上裹着毛毯,暴露在空气中的一条粉白胳膊,有着烙印的标记,“女人。”

    “哈……”

    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白雾阵阵,原本于阗人口中的恶鬼,眼下,越发的像了。

    “想必,你们的这一切,会在突厥人来了之后,全部重新回到自己的手中。你们是这样想的吧。”

    程处弼咧嘴笑着,“你们还会想,或许,我……会害怕突厥人的大军,然后,带着我的人,返回且末。毕竟,我们人少。”

    一时间,鸦雀无声,静若坟岗。

    “这是个好地方啊。”

    程处弼环视四周,“真是个好地方,这么好的地方,我怎么能一走了之呢?”

    咚!

    横刀猛地挥舞,一刀斩断木栏,程处弼将手中被进献出来的塞种侍女扔到一旁,然后冲四方大吼:“今且末军为先锋,连克三城,灭朱俱波国。然,前有突厥反扑,后无敦煌支援,若战,乃死战!诸君教我,是战是走——”

    身旁哥舒沮被程处弼威势所吓,竟是后退数步,不等他稳定心神,却见四面八方那些红黑交织的唐军,竟是齐齐拔出唐刀挥舞兵刃,冲天怒吼:“杀——”

第二十二章 道理相通

    啪!

    “前回讲到,淳风驾云至昆仑山百花园,远远行了个礼,便使了个法,名曰‘熊虎齐啸’,顿时声若熊吼虎啸,任你百里千里,也是听的真真切切。且说淳风施法,只盏茶的功夫,便见百花园中来个及笄小娘,身段如柳,音脆如莺。见了淳风,顿时粉面尤胜桃花。你道为何?”

    “为何?为何?你这措大,喝甚茶!喝甚茶!快说,快说!”

    筑坝的工地上,工棚里说解传奇的笨蛋书生正要润润喉,就被一帮腱子肉外露的苦力哄的赶紧说下一段。

    “哎哎哎,这就说,这就说,我就是吃口茶,吃口茶嘛……”

    放下陶制茶碗,头戴狗皮圆帽的说书匠便又拿起一块手帕,做了个小女儿姿态,继续道:“原来这小娘,久住百花园,何曾见识过男子?昆仑山久无人烟,多是妖魔精怪,纵使有个男丁,也多是形貌丑陋,不通礼法。淳风自东土大唐而来,又受太昊天子法旨,自有天授气度,地传精神。只这模样,便让百花园中的小娘动了凡心,怀了春意。”

    说到此处,一群精肉苦力顿时眼睛放光,嘴里喃喃道:“这个好,这个好……”

    “……淳风本有玄功,又有一柄天子斩龙剑,放在平常,哪里怕甚山野精怪。可淳风哪里晓得,这百花园中有一花,名曰‘情劫曼陀罗’,女子闻那花香,倒也无事,反而大有益处,能保五十年容颜,能延一百年青春。倘是男子,便成了祸事,只刹那间,定是意乱情迷,非人道乐事不能解其变化。所谓孤阴不生,孤阳不长,阴阳调和方是正理。奈何淳风身负玄功,寻常女子,若受其玄功力道,只怕当时就死。而淳风若不解了‘情劫曼陀罗’,也定是失了本性,疯魔而亡。”

    听到这里,一众工人更是双目圆瞪,双手成拳,只觉得这是最最要紧的当口。慢说是他们,便是前来催着上工的监工,陡然听到这关键要紧处,也是捶胸顿足:“这如何是好?岂不是死定了?”

    说书匠却是拿起一把折扇,又作了个英姿飒爽女中豪杰模样:“有个名曰‘海棠’的娘子,却是这时候出来说话,她冲一众姐妹先是行礼,这才说话:众姊妹今日得活,全赖唐朝仙长除了野猪精黑熊怪,保了我等姐妹性命,如今仙长误入花丛,我等岂能不救?方才妹妹说的也是正理,若是有姐妹和仙长行了那事,多半受不起仙长无上阳元,怕是盏茶工夫,就要脱力而亡。依我之见,若是一个不行,便再来一个,百花园中姐妹众多,难不成还抵不过么?”

    “啊!可……可……这……这……荒唐!荒唐!荒唐……”

    “有个脸嫩换做‘莲娘’的小娘,听到海棠所言,连叫荒唐。只是这光景,却有不少百花园中的花精动了心思,一时间,倒也有些不决。然则淳风却拖不得,再不得救治,定要疯魔而亡。”

    啪!

    “有道是:黄冠子斩妖除魔,百花园误中情劫。欲知后事如何,且听……哎哟!”

    说书匠捂着脑袋,惨叫一声,竟是被一块土坷垃砸中了脑袋,一干苦力顿时吵嚷叫骂:“你这酸书生,回回这般,到这人命关天的要紧处,你偏来捏个扣儿!”

    “莫打!莫打!使不得!使不得!”

    监工赶紧回过神来,进去阻拦了群情汹汹的苦力们,然后吼道,“你们这些夯货,今日把麦先生轰走,明日还听个甚么?一天半日的,就恁般性急?”

    有个獠寨出身的精瘦汉子叫道:“这大人说的,都要一人连御上百美娇娘,还不急?难不成等下回,黄冠子都有了一百个儿郎,才算不急?”

    “哈哈哈哈……”

    众人听他说完,都是大笑,笑过了,那说书匠却是抱着脑袋早早溜了。

    “呸!又让那措大跑脱了!”

    “唉……你说这李道长,真有这般雄壮?”

    “百花园啊,这得有一百个花精吧?一百个……吔,俺连家里那个贼婆娘都降服不得,这一百个,怕是俺都要被榨干,死在榻上。”

    “你又不曾有那玄功,若我有这等本事,莫说一百个,便是一千个,也睡得下去。”

    “一千个——”

    “怎地?还有人三千个哩。”

    “这世上哪有三千个婆娘的道理!”

    “怎么没有!皇帝老儿不就是后宫三千?你去江夏打问,论谁都这般说话。”

    “三千个……这皇帝天天轮一个,一年也才三百来个,三千个得干上十年啊。”

    “是么,不然怎么是他做皇帝?”

    “做皇帝的就是有三千个婆娘,然后就不干事了?”

    “有三千个婆娘,你还干甚事?”

    “说的也是……”

    苦力们编排的快活,却又喊着号子,受着冷冷的寒风,在寒春天里手提肩扛,把土石木料运送到位。

    从山坡上远远望下,只看见旗帜招展,队伍如蚁,黑黑的人头在那里挪动着,却又有条不紊,在自己的片区中挥洒汗水。

    清淤的底泥都是上好肥料,虽然肥力对稻麦有些过头,可对豆类却是无妨,还能种一茬羊草或者苜蓿,要是精明的,还能补一轮桑苗,这光景,也正是吃肥力的时候。

    因为有了肉食和低价粗盐,劳工虽然瘦,但却结实,推着独轮车,往往都能三石四石的走,不说健步如飞,却也如履平地。哪怕是一尺宽的田埂,只要田埂踩的硬实,苦力也能稳稳地走过去。

    荆楚这里修梯田的好手,都练出了这等本事。只凭这垒砌梯田推拉独轮车的本事,就不怕找不到活干,寻不到食吃。

    工程现场的指挥部,这几日时常有操着淮南口音的外来官在那里做窝。不过他们多是围着一个黑脸老汉说事,那老汉这几日都在看鄂州的工地,时而赞叹时而皱眉。

    “魏公,这张江汉当真不一般,只这水部司的差事,做起来便和行军打仗一般,当真是进退有据令行禁止。”

    “说的是啊。”

    黑脸老汉点点头,然后拂须道,“说起来,你们不在京中的却不知道一事。张操之虽未听说于军务有如何本事,不过他那几个‘兄弟’,你们都是听说过的。”

    “噢?还请魏公解惑。”

    “扶桑王万岁,东海单道真,登莱杜构,且末程处弼……”

    “程都尉竟是张江汉兄弟?!”

    “程处弼麾下安菩,有一神骏,乃是‘金山追风’马王,也是当年张操之给安菩的机缘。”

    说到这里,黑脸老汉喟然一叹,“你们说,这世上之事,莫非多有道理相通之处?”

第二十三章 走私品

    俗话说,春困秋乏夏打盹,农忙时,老农兴许还能劲头一直劳作,但也不是重体力,耕少耘多。而十来岁的后生,玩性起来,可能做个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但要久了,歇下来就能睡着。

    解决的办法当然也很简单,保证睡眠多运动。只是对工坊和大农场大农庄来说,这就有些亏本。

    “咕噜咕噜……”

    看着壶中黑漆漆的液体冒了泡,江夏城华润号第三码头上,年轻的挑夫打了个呵欠,裹了裹身上并不算厚的衣裳,然后小声地问了华润号工人休息区的老门子:“老叔,这是个甚么?一股子怪味?”

    “俺也不知道,是个胡人孝敬给张公的,那滋味,苦的很!”

    老门子略有佝偻,姓麦,是麦氏族人。今年江夏城正式开建铁杖庙,他是跟着过来沾沾喜气的,因为在老家本分,便有混出头的麦氏年轻子弟保举,让他在江夏城得了一个美差。

    虽说只是给苦力脚力帮工们做门子,可这码头上的工人,倒也是有些闲钱。时常有关扑耍钱的,赢家兴起,便会给他吃个“汤头”。

    “恁苦,怎还有人吃?”

    “吃了不瞌睡。”

    老门子说罢,“也不知是个甚么道理,反正就是不瞌睡,听说西军也有这个暖身子的。”

    江汉观察使府,“江汉提督”张德搓了搓手中的小种咖啡豆,凑在鼻子前嗅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果然老子还是没品位,不懂这调调。”

    老张估摸着自己几辈子也品味不出咖啡的优劣……

    “大人,小人在交州,可是忠心任事的。”

    跪在蒲团上,一脸谄媚的胡商双手捧着,向张德邀功。此人名叫沙赫利,是希木叶尔籍西军一支探马什长沙欣保举的同族亲友。和沙欣不同,此人相当的胆小,可又十分的贪财,于是历时两年,从阿克苏姆城走私了一批咖啡,通过高达国王子的商船,进入了南海。

    在一千年后,或许咖啡不算什么,但是在此时,阿克苏姆城是严禁咖啡种和咖啡树出口的。沙赫利因为有沙欣保举,摇身一变,借着唐朝此时的影响力,在南天竺一带混出了名声。

    但混出名声,并不会获得太多的利益。因为他的一切,都来源于唐朝的默许以及华润号的支持。

    结识了同在南天竺经商的波斯商人后,沙赫利发现了咖啡这种紧俏物资。此时咖啡在红海和尼罗河地区的地位,等同于花椒在河中地区的地位。

    花椒树是唐朝明令禁止出口的,同样的,咖啡树是阿克苏姆城禁止传播出去的。

    沙赫利在结识波斯商人后,双方迸发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为什么不把咖啡进献给华润号,进献给唐朝呢?

    前后筹划两年,买通阿克苏姆城的税务官,又等到红海、波斯湾风浪相对平稳的窗口期,这才在损失了一半船货的情况下,将咖啡弄到了南天竺。随后在高达国王子的帮助下,顺利进入交州。

    针对这批特殊的“走私货”,杜正伦和李道兴亲自接受。对沙赫利来说,不管是杜正伦还是李道兴,都属于“唐朝总督”,乃是大人物中的大人物。而这样的大人物,却仅仅因为一个人的一个口讯,就亲自出动来处理事物,可见这个人的实力,是何等的强悍。

    沙赫利无数次幻想过张德是什么样子,他不曾幻想唐朝皇帝,因为在他看来,唐朝皇帝已经超出了想象。

    “你的功劳,我记下了。”张德点点头,然后对沙赫利道,“想一个名字吧,我允许你入籍江夏城,办完手续,你就是唐人了。”

    刹那间,沙赫利愣住了。半晌,他喜极而泣,用头撞地喊道:“大人公侯万代,大人公侯万代——”

    有了唐人的身份,对他在天竺海行商,有着极大的便利。他将会成为整个希木叶尔人中的领袖级人物,并且可以对他们予取予求,甚至连一个解释都不需要。

    “下去吧。”

    “是、是、是……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弯着腰缓缓向后退了出去,沙赫利走出门外,在廊下挥舞着拳头,然后快步走了起来,接着是小跑,等出了观察使府,他更是大哭大笑,然后跑到一家成衣行,摸出一枚银元,用带着浓重交州口音的官话说道:“店家,我要一身新衣,有棉的吗?要棉的!”

    过了几日,张德在视察壶头泽西岸工地的时候,有个幕僚一脸的哭笑不得,跑来跟他说道:“使君,那胡人真是不知道该说甚么,竟是跑去黄州,让个僧人给他取名。”

    “他请个说书匠要甚钱?”

    老张也是觉得奇怪。

    “说是取名乃大事,不可轻易假于俗人。”

    “那他取了个甚名?”

    “僧人能取甚名?浑像个浮屠法号,唤作悟净,表字仲清……他说他行二,沙欣是大哥。”

    “……”

    你老家是流沙河?旁边种着咖啡树?然后跑来唐朝,是因为在天竺菩提树下跟人讨论佛法的玄奘法师有交情?

    这特么也行?

    “好歹还取了字,以后可别直呼其名啊。”

    虽然听上去好像是张德要照顾沙赫利……不是,是沙悟净的面子,可幕僚总觉得这里面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不管怎么说,沙仲清的确是有功,咖啡虽然味道很不合唐人口味,可是其效果是不言而喻的。

    在这个士大夫谈玄全靠“五石散”加功力的时代,还是喝咖啡靠谱点,至少精神头不错。

    提神的作用,哪怕仅仅是半个时辰,也足以决定很多事情。

    哔哔啵啵……

    中原已经入春,然而西域朱俱波王城,依然森寒如冬,每到夜幕,时不时还有成片的雪花不知道从哪里吹过来。

    城内的一处篝火堆前,将胡须刮干净的安菩抖了抖肩头的雪花,然后拿起竹筒杯子,喝了一口咖啡。

    “呸!这甚么鸟‘卡瓦哈’,当真是犹如苦胆!”安菩叫骂了一声,然后喊道,“再拿点糖来!”

    “校尉,这糖可不便宜,一罐能换多少牲口?更别说女人了。”

    “就城内那些羊骚味的娘们儿,你们睡得下去?”

    虽然不算缺水,可西域到底常年洗澡的人很少,不要说贫贱人家,就是小康之家,也多半是不洗澡的。那些能在长安卖唱的胡姬,在她们的家乡,本就是富贵人家,饶是如此,受得了胡姬身上气味的坊间好色者,也着实不太多。

    举凡闻名的胡女,能受两京追捧的,大多都是突厥混种或者疏勒混种。这些女子的形貌,也多半“有类中国”,如契骨人,往来西域陇右的强人,多以“李陵之后”自居,而实际上,他们也的确是黑发黑瞳,和周围的部族,形象上有极大的区别。

    西军兵卒不说见惯美色,但也不是饥不择食,早先有把持不住的,便是被程处弼强迫夜里练字,这才压下了满身的火气。

    “入娘的,这‘卡瓦哈’还是喝了吧,喝了咱们就上路!”

    副尉先干为敬,一杯咖啡下肚,拍了拍一旁挂着的甲胄,然后道,“大雪封路,突厥人看上去人多势众,但只要久攻不下,必败!但守城自来不能死守,今夜,众兄弟便要再练一回胆色!”

    “都尉白天守住了突厥人的一鼓作气,攻上城头却没有拿下,突厥人的一口气,已经散了。今夜,都尉多给了咱们五十人,三百人能不能做大事?咱们兄弟不说比肩卫国公,三千人就绝了突厥生机。但要让突厥崽子再断几颗牙,总能做到吧?”

    加强团副尉说罢,安菩也把咖啡一饮而尽,“都喝了吧,提起精神,咱们出去干一票大的。等将来去长安,咱们再也不喝这鸟物事!干了!”

    “干了!”

    三百人喝罢,也不再聒噪,默不作声地背弓持矛,牵了自己的爱马便走。

第二十四章 幸福

    “使君,那带着淮南人到处走的黑脸老汉,又去了樊港镇,在那里看运煤码头。”

    樊港镇就是樊口,汉末关羽守荆州,就在这里屯过兵。边上有个湖,名樊湖,樊口的名字由来,也就不言而知。

    此时的梁子湖还没有成型,樊湖和一千多年后的梁子湖还没有彻底成为一体,成星星点点状,被大量的滩涂、沼泽和沙洲,切割成了数量庞大的狭窄水面。

    张德的记忆中,环梁子湖地区的优质水稻耕地面积,是接近一百万亩的。这还不包括水植作物耕地面积的三十余万亩,以及大量的红土地、菜地。当然,眼下梁子湖连个影子都没有,可耕地面积也只有鄂州账面上的十五万亩。

    想要开发鄂州,首要是还是治水,其次是移民。

    治水是个笼统的概念,具体实务中,首要又是保长江大堤,然后是支流堤坝和湖口关闸的潮水倒灌;其次才是塘坝、水库之类。

    但隋唐是个相当优质的朝代,尽管历经了南北朝的对立分裂,可荆楚地区针对云梦泽针对长江,也已经持续了一百多年的维护和投入。这还不算两汉四百年以及先秦时代楚国的水利设施投入。

    荆楚的农业价值产出大于投入,正当此时,至于什么时候大爆发,就不是张德可以控制的。

    或许会和历史上一样,在唐朝嗝屁之后,让后来者吃到福利。但又或许老张的一番折腾,让当代后代都能享受到好处。

    “那老汉莫要去管他了,也莫要去撩他,这是个口无遮拦的老货,脾气上来,怕是会咬人。”

    老张听幕僚说起某只带着淮南人过来观摩的黑脸老汉,浑身都不爽。

    “使君,可那老汉四处打听消息。还带人说项,想要让武昌县的计吏辞了差事,跟他去江淮。”

    “他妈的!魏徵这老东西!挖人挖到老子头上了!”

    一听幕僚说黑脸老汉挖墙脚,老张顿时大怒,从来只有他挖别人的,没想到终年打雁,还真遇上不要脸的敢反过来挖啊。

    “……”

    幕僚突然懵逼了一下,好一会儿,才眨了眨眼,“使、使君。方、方才说的魏……魏徵,是……是那个魏徵?”

    “还有哪个魏徵?前任宰辅魏玄成,就那个给皇帝做人镜的老货!”

    老张抖了抖袖袍,然后道,“来人!换我常服来!”

    叉着腰,来回不耐烦地走动:“这老东西,让他来江汉考察,也算是给了面子。他娘的还给老子玩这套!刚直不阿,刚直不阿你老母啊刚直不阿!”

    正骂娘着,武昌县内有个黑脸老汉却请了一票计吏吃饭:“你们……都是临漳山毕业的?”

    “回老先生的话,俺们几个,都是临漳山毕业的。十三年毕业的,俺年长些,这几个都不到十八,不过学的日子都是差不多。”

    “区区三四年,就有这等计算功力,若是在这荆楚蛮荒之地,实在是蹉跎啊。也不瞒诸位,老夫在江淮,薄有几分脸面,跟淮南行省总制魏玄成,是能说得上话的。若是几位有意,可以跟老夫一起去扬州,不敢说在行省治所谋个一官半职,但要在江口混个出路,倒也不在话下。”

    几个年轻计吏顿时有些意动,江汉到底不比淮扬,更何况,淮南行省乃是新成,和长孙总制不同,淮南行省的总制权力要更大一些。因为新任魏总制,是要亲赴江淮做官,和长孙总制是不同的。

    “哎,诸位也不比立刻决定。可以回去思量几日,老夫近来都会在武昌县逗留,便住在这客舍。若是有意,可同老夫随行知会,老夫得知后,自会去寻你们。”

    黑脸老汉说的诚恳,风度翩翩又相当的儒雅,看他讲话很好听的样子,就是知道个人才,几个年轻计吏,顿时超喜欢和这样的老前辈聊天。

    “多谢老先生宽宏,俺们回去和家人合计一番,再作回复。”

    “好说,好说……”

    双方别过,黑脸老汉拂须对左右道:“时下计吏分几等,最优者,乃是大河工坊所出;次优京西大讲堂;再次便是临漳山及石城王学子弟。这些计吏,精通算盘及数算,账目做的极好,若用在江淮,那些经年老吏再如何奸猾,也逃不脱着数目交待。此为人才啊。”

    “总制,这阵子都在观摩工地,莫非咱们在淮南,也要这般行事?”

    “治水总是要治的,老夫在京中听过都水监的人说起过,南运河以西有低洼处,若是泛滥,当成泽国。起先倒是不觉如何,但若是黄河决口,那便成人间地狱,不可挽回。所以这些年几任都水使者,多首重黄河,再次淮河,最后才是江水。”

    正聊着,却听得一阵吵闹,远远地,武昌县城以西,就有一票骑士呼啸而来。

    为首骑士一马当先,胯下一匹黑色神骏,黑脸老汉一瞧,顿时道:“这黑风骝落在这厮手里,当真是埋没。”

    “总制,是张江汉到了。”

    啪。

    张德翻身下马,手里的马鞭卷成一个圆圈,攥着马鞭就进了客舍。门口几个卫士正要阻拦,却见张德喝道:“滚开。老子寻那老货评理!”

    身后一帮巨汉,将那些卫士隔开。然后两边卫士都是愣了,娘的,认识的。

    “淳于二郎,你怎地来了武昌?”

    “郭大郎,你怎地也来这里?”

    “我眼下在汉阳当差,你不是在东宫么?怎么到这地方?”

    “左司御率都是闲人,某使了点钱,外放了。”

    “唉,我有几个弟兄,在左清道率做事的,眼下跟废人一般,哪来甚么前程。都说东宫当差轻松,轻松是轻松了,半点油水都没有不说,想要拼个脸面出来,都没门路。出来好,出来好啊。”

    护卫们都在寒暄,老张急冲冲到了这间客舍二楼,一看那黑脸老汉,顿时大怒:“郑国公,我对你家魏书玉还有魏三郎如何?!”

    挖人墙角这种事情,能做但不能被人知道。

    饶是魏徵脸黑,也是老脸微烫,不过还是正色道:“张操之,你既然同大郎三郎亲善,更是情同手足,也当见老夫以子侄礼。怎地这般鲁莽无礼?!”

    “倒是好赖先咬一口,真不愧是郑国公。”

    老张将马鞭往桌上一掷,一屁股坐魏徵对面,没好气道,“作甚来挖我的人?你莫要坏我大事!”

    “你甚大事?”

    挖帝国主义墙角啊!难道老子会这么说?

    老张嘴角一抽:“当然是忠君爱国忠于任事,难道这不是大事吗?”

    “说的好!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你张操之。老夫此来,也是为了为君分忧。不过手头缺少精于算学的人才,就先借几个使使。”

    “借?!”

    老子借你闺女使使行么?

    “长安没人吗?洛阳没人吗?偏来江汉挖我的人?”

    “甚么你的我的,朝廷内外,老夫也算是和你同朝为官,何必分这彼此?”

    “嗨呀……”

    哎哟卧槽,你说的这么有道理,你怎么不跟太极宫的那位吹这个?你还有理了你!

    不过魏徵也心知肚明,想要从张德这边弄人,不出点血是不行的。本来此行江汉,也是想着有枣没枣打两杆,万一张德没注意呢?

    眼下被抓个正着,那自然是第二套广播体操上路,魏徵于是道:“老夫和你同朝为臣,既然说了不分彼此,自然也会在你遇到难处时,伸以援手。”

    “噢?什么时候刚直不阿的郑国公,还会这套了?”

    老张不买账,漂亮话谁不会说?

    “淮南行省多隐户逃户,你出户籍,老夫可以批复诸等隐户入籍江汉。”

    不动如山的魏玄成说了一件相当有风险的事情,这事情闹出来,搞不好皇帝要砍某些人脑袋。

    当然了,既然是风险,肯定也有好处,比如民部户部司账面好看了,地方的GDP增加了,人民群众的幸福感膨胀了。

    任你千般手段万种道法,我只问一句:你,幸福吗?

    刹那间,老张虎躯一震,猛地伸出两根食指,将嘴角一撑,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微笑:“哎呀,郑国公远道而来,小侄还不曾见礼。郑国公,有礼了。”

第二十五章 无言

    吭哧!

    战马打了个响鼻,然后又安静了下来,在雪地中一动不动。

    浑身冒着“白气”的骑士们都贪婪地呼吸着,为首的军官抬起已经酸胀的胳膊,身旁的副官立刻喊道:“下马!”

    又有两个骑着河曲马的皮甲弓手,策马朝着前方,侦查周围的情况。

    很快,在给战马喂清水的同时,皮甲弓手从不同的方向返回:“校尉,安全。”

    “给马卸甲——”

    原本是仆从的活,眼下就要骑士自己来。很快就有临时的遮风帐篷竖起来,战士一边给战马补精料和清水,更是不停地给战马按摩,让它们尽快从剧烈运动中恢复过来。

    空地上,浑身都是血块的安菩吐着白气,摊开了手中的地图,手中的华润号指北针稳定之后,安菩抬头看了看天。是个晴空,夜晚的星星清晰可见。

    “校尉,咱们要绕回去,不容易。”

    副尉虽然眉头微皱,可也没有恐惧。不远处的战士们更是默不作声地给马儿按摩,偶有说话,也多是互相递着家什,或是炒面肉干之类。

    “邱哥,拿一包石灰来。”

    生石灰遇水发热,隔着一只竹筒,很快又花开了一筒雪水。

    吭!

    拍了拍马儿,那战士抚摸着狭长的马脸:“吃点喝点,攒点力气,一会儿兴许还要杀人呢。”

    吭哧!

    打了个响鼻,马儿又默默地吃着精料,马尾微微晃动,像一条狗。

    “呼……”

    回望了一眼士兵的气势,安菩戴着皮手套的手,指了指地图,“突厥人应该还有一处地方有粮草,不过,应该是那些杂胡的口粮。”

    “方才烧了的那地,我看到了契骨人。”

    副尉说罢,看着安菩,“要不要我走一遭。”

    “契骨人耐寒,应该是被逼着来的。不过,就算是被逼着来的,未必就愿意反正。你要是去了,他们拿你去突厥人那里邀功,这不是白白送死?”

    “都是冒险,一回生二回熟。长孙冲这等公子哥,都敢在这当口逗留西域,咱们怕个甚么?”

    “呼……”安菩其实很想自己去,但他是一团校尉,三百号人这次出来,全身而退已经是万幸。他是不能拿弟兄们的性命开玩笑的,更何况,他能混到这里,全靠着张德费尽心思,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却不能拿张德和程处弼的前程开玩笑。

    “若见风向不对,立刻就逃,别拼命。”

    “这是军令?”

    “军令。”

    “喏!”

    副尉抱拳行礼,然后道:“换一匹漠北马给我!”

    “锐字旅快点——”

    安菩吼了一声,锐字旅的士兵立刻抖擞了精神,此时距离他们冲杀突厥人暗哨、游哨、岗哨再到冲垮驼阵粮营,然后烧毁粮草突围,不过是一个时辰。上半夜他们一直在休息,直到喝完“卡瓦哈”这种又苦又涩的汤剂,才开始了这场冒险。

    嗒、嗒、嗒……

    朱俱波王城的大本营,程处弼扫了一眼一尺大小的时钟,眉头微皱:“寅时了。”

    “都尉。”

    亲卫看到程处弼推门出来,唤了一声,跟了上来。

    嘎吱嘎吱嘎吱……

    上好的牛皮马靴,内里用蛟龙皮反衬,上面缝着羊绒,保暖轻便又舒服。踩在积雪上,丝毫感觉不到凉意。

    程处弼虽然没有穿上全身甲,但却挂着一块胸甲,腰间的横刀已经换了一把。白天突厥人是攻上城头的,正如他通过城内软骨头,对朱俱波王城布置了如指掌。突厥人的吐屯,只会更加清楚。

    忽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是从东门传来的。

    “墩儿!”

    嘭!

    仿佛是听到了有人下马摔了一跤,接着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大本营的闸门打开。急促的脚步声越发密集,然后一个嘴唇发紫,浑身沾满赤红冰渣的探马单膝跪地,冲程处弼吼道:“都尉!幸不辱命,突厥人虽设三哨,但还是让兄弟们得手!突厥驼阵中的粮草,烧了一大半,兄弟们撒了石灰,剩下的就算没烧,也不能吃。”

    “好!”

    程处弼大叫一声,然后道,“传令!令鼓手……不,令号手冲城外吹号!不要停,没力气了给老子把嘬奶的力气都使出来!”

    “是!”

    巨大的号,是特制的号,华润号专门制作了一批声音极度低沉响亮浑厚的号,这些号一旦吹响,数里之内都是听清。

    程处弼不过是使个手段,吵一下那些不服帖的突厥人。

    “这种天气,人来的少,就是死路一条。人来的多,还能不带粮草吗?可仓储之间,就凭这群蛮子,也想修个固若金汤的营寨粮仓出来不成?”

    拍着手,程处弼兴奋无比,冲周围的军士笑道,“突厥人以为自己是谁?安北都护府的火头军吗?!哈哈哈哈哈……”

    狂妄的嘲笑,瞬间感染了原本还有些压抑的士兵。摩拳擦掌的战士们精神抖擞,连连问道:“都尉,明日突厥人只有两条路!”

    不错,只有两条路,要么孤注一掷,要么滚蛋。

    然而程处弼却是冷笑一声:“两条路?笑话!老子既然为先锋,灭朱俱波诸等四国,会给突厥杂种两条路?他们如果不来,还则罢了。既然来了,那就只有一条路!死路!”

    言罢,程处弼目光森寒:“来人,趁号手吹号时,将那些突厥杂种的尸体,给老子堆起来,然后浇水堆雪!”

    “都尉,这是为何?”

    “不是有段城墙不够高么?这地界既然缺石少砖,那就想想法子。这突厥杂种的尸首,拿来筑城,有何不可?”

    一言既出,连自己人都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冒出来,直冲脑门。

    而程处弼还浑然不觉,更是兴致盎然:“把那些城内坐吃等死的废物都叫起来,这等事体,得让他们干。老子远道而来,还要干这力气活吗?”

    “是,都尉!”

    一时间,锣鼓乍起,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天空依然如墨,虽是星光垂落,却也照亮不得人心。

    而此时,在突厥仆从的一处营帐外,裹着狼皮羊皮杂七杂八兽皮的奇特部族士兵,正要大声呼叫预警,却见对方用非常粗暴的契骨语说道:“我是唐军使者,让你们首领出来见我!”

    契骨人一看对方装束,就知道是唐军。刹那间,这些箭囊中多是石箭头骨箭头的低级战士,却也没有吵嚷,竟是小声道:“请稍等,我这就去禀报……”

    过了一会儿,有个胡乱用绳子将袍子系好的粗犷壮汉冲了出来。见到营帐外那个浑身散发出血腥气的唐军,竟是直接扑倒在地拜道:“小人契骨上剑河部骨尔咄,汉名林远图,拜见天朝将军。”

    “……”

    一时间,气氛有点尴尬,准备了一肚子话的悍勇副尉,竟是有点泄气的样子。

第二十六章 观念

    “嗯,这地,好。”

    将手中赭色偏黑的水稻土搓成了泥丸,随手一指弹开,张德看着连成一片的斧头湖湖西田庄,非常的满意。

    因为事涉“行省新政”,张德专门上走了一封奏疏,说是江汉工商繁盛,多有獠人下山做工,假如哪天生意不好,獠人没工作,又没地方种地,可能会闹事。所以老张建议朝廷,在正确聪明的中书令长孙无忌的指导下,应该先把新开出来的田地放一放,只租不售,且都是五年以内的租期。

    这样做,万一獠人没地方干活,还能有田地拿去耕作,也就不会闹事。

    听上去好像很有道理哈。

    李董也这么觉得,于是就前后两道旨意,一道是中旨,皇帝派了阴阳人死太监过来口头表扬;二是侍中马周起诏,专门把这事情立法。

    然而实际上,这事情有个屁的道理,就是一坨狗屎,糊弄李皇帝的。

    一个獠人,还特么一个下山合法做工的獠人,没活干了他会回去种地?别说獠人了,特么契丹人也不愿意啊。

    是,没错,江汉大部分的工坊,那就是吃人的血汗工厂。可保不齐一年收成比种地打猎强三条街啊,原先的营生,那不叫生活,那叫活着。而一旦能在工坊做工,那就提升了一个境界,这个境界叫做生活,哪怕在生活这个词前面,加上贫苦、困窘等等形容。

    田还是朝廷的,赋可以免,税不能不交。总体来说,弄一万亩地在手上,种粮食也不会亏,能赚上一笔。

    如果按照税赋统一来计算,田税整体上来说,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是大头,不仅仅是大头,是大头中的大头。朝廷维持下来的主要开销,九成九就靠田。

    眼下李皇帝及其老部下们愿意让工商多点开花,也正是想要把九成九变成九成八九成七……

    所以,老张为了让某些牲口别来打这些新田的主意,也是费了心思。

    虽说有点唐朝版“按闹分配”的意思,但“招抚獠民”,这是功绩,这是皇帝陛下的荣光,是伟大光明正确的注脚。谁要是反对,谁就是要在太宗皇帝的人生履历中,画小黑点儿。

    “采买的水牛有多少?”

    “不多,三百头。”

    “倒也够用。”

    “郑国公临行前,说要多招淮南人,观察,咱们真要听他的?”

    “他还在江夏或者武昌吗?”

    “不在。”

    “那他算个屁?管得着咱们?”

    老张嘲讽了一下魏徵,然后对左右幕僚道,“这些新地,是可以种甘蔗的,也能种棉花。斧头湖这地界开阔,若金水河的水经所记载不差,那么还能辟一片桃园或者桑田。若是水果,想要获利,三年开外总是要的。可眼下罐头紧俏,白糖也紧俏,就说辽东石城钢铁厂,一天用糖就要两石,你们可知道用来作甚?”

    众人摇摇头,本家幕僚张乾在一旁解释道:“石城钢铁厂是有肉食的,只是这些年也口味刁了起来。加上几次突厥奴契丹奴闹事,杀起来痛快,可剩下的人,心里难保也记着。软硬兼施的道理,大家也是懂的,所以这两年,石城钢铁厂有些肉食,是要放糖红烧。一天两石的糖,大半用来做菜。”

    “辽东竟然吃的恁好?!”

    “这蛮子还反了天?!”

    一群荆楚本地官僚都是惊诧莫名,这世道,居然还给蛮子这样的待遇福利?这不科学!

    老张笑道:“你们成天算计的,也不算算这斤两。石城钢铁厂多少人?区区两石白糖,就算全用来做红烧肉,能喂几个蛮子?这些不过是收买蛮子头的把戏,莫要当真了。”

    “观察,咱们这新的地真用来种甘蔗?”

    “怎么?怕热闹了冯家?岭南的灰糖是卖,鄂州的灰糖就不能卖了?你们以为扬州没有种甘蔗还是以为苏州没有种甘蔗?不过是只是种一季,入秋才收上一茬罢了。丝路开了之后,敦煌囤下来的白糖,大概有……有多少来着?四郎,你还记得么?”

    另外一个本家幕僚张贞想了想,回道:“有四万石。”

    “四万石——”

    “四万石!这……这怎么可能?!四万石!这卖得出去吗?!”

    张贞见状,很是淡定地解释道:“早先驼队,一大半是怀远郡王的。今年阳关在册的驼队,共计有九万多头骆驼。因为要配合西军,这些从长安、陇右转运的白糖,就全部囤积在了敦煌。”

    “还有皇帝早就想要修敦煌宫,怀远郡王为了庆贺,特意屯留这些白糖。也是要为了彰显一下天朝富庶……”

    拍个马屁容易吗?拍一个马屁要准备好几年小十万头骆驼见过吗?

    一时间,荆楚的本地官僚,纷纷感到了自卑,觉得自己平时的拍马屁技术水平实在是太次太不上台面。和怀远郡王李思摩比起来,他们果然是“南蛮”,非常的年轻,非常的幼稚。

    “四百万斤白糖,听上去是多。可西域天竺及波斯弗林国,人也不少。且末人早先吃茶,不但放糖,还加奶。程处弼打下且末之后,原先的且末贵人,照样是这等吃法。便算你吃一壶茶二两白糖,一天下来是多少,一月下来是多少?一年下来是多少?”

    知道国外体制不同的张乾在一旁也开了口,“不拘是西域诸国,如北天竺像健陀罗……”

    “可是‘西秦社’筹措人手在信度河修建商堡的那个健陀罗?”

    有人插嘴问道。

    “就是那个健陀罗。诸如此等古今佛国,城内多半丁口二三千,多也不过是万余。只是崇信之辈,却又散布四周。如健陀罗,其信度河两岸,不拘是山林沟壑,农牧渔猎之民,多礼佛崇信。前几年还不如何,但这几年因黄冠子真人斩龙缘故,迷信者众多。拜太昊天子而敬贵重家私者,不计其数。其中白糖,就犹如中国三牲。”

    说到这里,顿时不少人都明白过来。

    “如此说来,诸如此等愚夫愚妇,若是被李真人蒙……指点,怕是牛羊财货,都拿来换了白糖,再供奉于神像寺庙?”

    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了下来。这等行径,实在是有些残忍,而且非同一般的残忍。对在场的官僚来说,他们的道德节操精神境界还是很高的,尽管有些时候落实到现实,可能就管不住自己的手,不小心贪污受贿,愧对人民群众的信任。

    但是!

    圣人说的好啊,君子远庖厨啊。

    虽然我贪污,可我不忍心看别人因为贪污而家破人亡啊。

    一样的道理,虽然我自己坑蒙拐骗愚夫愚妇很爽,可不代表我看到他们不仅损失财产还损失灵魂而无动于衷啊。

    官僚们内心很挣扎,很矛盾,于是气氛就冷场了,于是就沉默了。

    他们本以为,东西嘛,既然是丝路,一定是卖出去的,一定是胡人买过去的。

    但是万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手段……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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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工科生介绍:
玄武门发生了点小事情,没过多久,大唐就换了一个新皇帝。而一只野生的工科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来到了此刻的长安。原本因为和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大牛沾亲带故,想要混吃等死,但没想到大牛不要几年就会嗝屁。
于是,这只闯入大唐的野生工科生,决定发奋图强,争取有生之年做一台小霸王学习机出来,好名留青史。
他已经想好了,他的墓志铭上会这么写:小霸王其乐无穷啊!
唐朝工科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工科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