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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鲨鱼禅师     唐朝工科生txt下载     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七章 成熟的土壤

    “钱就是钱,开元通宝就是开元通宝,想甚德行,想甚!”

    酒肆中,荆楚那些因为豪强世家被干之后,才摸着“仕途”门路的寒门子弟,穿着录事司的绿色官袍,在那里喝着闷酒。

    这些个寒门子弟,本以为和诗里唱的那样,“提携玉龙为君死”,然后功成名就留一段贞观君臣的千古佳话。

    可惜这工坊中嘎吱嘎吱的声响,既不体面也不雅致,家传的“道德”,苦学的“礼法”,在一枚枚开元通宝面前,连个屁都不是。

    本以为长安人大约是要让开元通宝服软的,万万没想到长安人居然让别人要有道德节操,自己跑去和开元通宝为伍……

    尤其是某些录事司的同僚,更是学了浮屠的法门,偏说自己是入地狱,替人担这业力。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入娘的……”

    寒门子弟对世家大族的幻想是美好的,他们有万顷良田,家宅数千,妻妾和谐,子孙繁多,并且还很喜欢小动物。

    真高雅。

    可惜啊可惜,长安来的张江汉,实在是……实在是让人无话可说啊。

    然而作为当事人,老张根本不介意继续摧毁这群充满理想的寒门子弟。说起来,这群人,便是唐朝版的“小资”,而一碗红烧肉,或是一壶上好的雀舌,便是让他们区分和泥腿子不同的地方。

    原本区分彼此,用的可不是红烧若,更不是茶叶。

    “唉……”

    买醉的寒门子弟,何其多啊。

    老张顾不得这群自恋又自怜,他又不是诗人,庸俗的让榻上娇喘的“苦聊生”只好重新给梁丰县子加个设定,在中编排一番。

    至于女主角,便寻了当年长安平康坊中的某位叫崔莺莺的都知。男主角么……当然是诗情画意文采斐然才高八斗的张生了。

    痴呆文妇们好这口。

    痴呆文妇们的婢女们也好这口,因为“苦聊生”还杜撰了红娘,红娘多好啊,张生赶紧收了啊。

    “你这文字,当真是渐行渐远渐无书,要是没说书匠,怕是也没谁要看。”

    张德开了个嘲讽,崔珏顿时反唇相讥:“到底也是著书立作,将来谁敢不称我一声女进士?”

    “写个丫鬟牵线卖主,你这小娘还这般高兴?”

    “呸!此乃人情,你这呆子懂个甚么?去去去,偏来坏我心思。”

    “唉……早先你温柔如水,更是知书达礼,可谓‘亭亭玉立不蔓不枝’。如今怎地变得这般粗暴!”

    “是么?也不知是哪个把‘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增了两个李娇娘。甚么有才公主,你这龌龊鬼,萧氏姊妹填不饱你么?怎地还要拖拉两个公主来哉?你若有那气力倒也罢了,榻上最是神勇,也不过半个时辰,啧。”

    “你!你这妒妇!懂个甚么!”

    “去去去,方才还有个巧思妙段,恰被你给扰了,真是个混账!”

    “我!我特么……”

    一口老血憋在喉咙里,老张本想说老子压根就没那心思。洛阳的两个才女公主怎么跑老子这里,这是老子能控制的吗?

    别人来汉阳不靠船全靠浪不行啊!

    不过作为一条相当到位的工科狗,传世本能告诉自己,这时候跟女人理论,就是违反了阿基米德原理和牛顿第二定律,并且麦克斯韦会撕裂时空,给自己来一套特斯拉磁暴电疗……

    堂堂清河崔氏女郎,居然堕落成这样,真是令人失望!

    于是老张怒气冲冲出去,然后问幕僚观察文书张乾:“大郎,扬州新成的那卷《孟姜女》呢?”

    “观察,手抄本刚送去书局,雕版才一半……”见老张脸色不太好,张乾连忙道,“我这就去把雕好的手抄本送来。”

    到了书局,有人见张乾,行礼问候:“张文书,怎么拿了半卷手抄就回转了?”

    “有事,有事……”

    然后张乾急匆匆地走了。

    “张观察那府上的某个娘子爱看书,怕不是又拿这新书讨欢喜去。”

    “啊?!”

    有人很是惊诧,“张梁丰还惧内?”

    “甚么惧内?张观察还未婚。”

    “那便是爱煞了美人。”

    众人编排着,“苦聊生”却是翻的美滋滋,然后温柔一笑:“张郎既有心思,怎不同妾早些知会?”

    “早些知会,娘子就太过‘亭亭玉立’,我哪敢亵玩?”

    啪!

    书卷砸老张脑袋上,张德笑了笑,将书拾起来,然后道:“说来也真是要烦劳明月你一回,前两年时机不成熟,这光景,便能成个事了。”

    “甚么事?”

    崔珏拿起小狼毫,写着蝇头小字,抬头问道。

    “做个报纸。”

    “是你常说的那个有类邸报的物事么?和妾如今操持的‘文会典录’仿佛?”

    “是也不是,具体怎么做,还要再细细思量。不过有你‘苦聊生’在,便也不怕没人看。”

    当年《长安日报》他想试水来着,结果被李董本能地收了过去,然后一巴掌糊过来,差点被弄个半身不遂。要不是自己机智,让李董弄过去成了废物,恐怕就李董那精神头,还得盯着。

    眼下么,虽然有各种手抄、小报、传单、告知,但却都不成系统,且目标相对单一,传播范围也相当的小。诸如客舍消息,也多在码头津口关卡之类,城内都还是问牙行打听消息。

    随着“江汉一体化进程”,加上江夏“围圩造田”“筑坝蓄水”一期工程在壶头泽完成的不错,人员大量集中增加之后,像模像样的报纸,在江汉这种日新月异的地区,就有了生存和发展的土壤。

    说起来,除了江湖匪号“苦聊生”的自家婆娘崔珏,老张手头响亮的IP,还有两个,而且一上市肯定能大卖的那种。

    一个叫遂安公主,一个叫淮南公主。

    这俩IP,老张估摸着,四舍五入能值一个亿。

    但危机是并存的,比如说,怎么向广大人民群众,尤其是洛阳人民群众,解释一个问题,那就是:你说我们两个金枝玉叶天家公主,怎么就跑来云梦泽采风了呢?

第二十八章 人心思变

    江夏城已经炊烟起复,街道上多是沿着排水渠老老实实画地摆摊的小贩,或是汤饼或是馒头或是冷淘,还有金贵的,用比花椒还要贵的小米椒,细细地熬了一碗油泼辣子。

    这原生种的小米椒,和后来从美洲引进的辣椒是决然不同的。它的颗粒极小,就像是莲子那般,果实肉壁又相当的肥厚,辣子虽然少,可辣味非常极端,辣到发苦,倘使有人最多尝个辣茱萸的,吃了一颗,当时就能晕厥过去。

    只是,菜油和金贵的辣子混合,再配上北地来的肉牛,着实是一等一的吃食。

    时下富贵者,尤以甜和辣为最,但小米椒终究还要贵一些。

    “哥儿,给俺来碗牛肉粉,加辣,要大碗的。再来一碟盐煮笋,有豆芽么?”

    “哟,老客。老客有福,昨日泡的豆子,早上新发的豆芽。是要烫的还是凉拌的?热鸡汤浇了烫的,汉阳城酱油凉拌的,都是爽口好食。”

    “来鸡汤的!”

    “老客少待,这便来。”

    不多时,临街的铺面就忙碌开来,跑堂的跑堂,烧火的烧火,煮面的煮面,切菜的切菜,被打通的临街院墙,便成了前厅和后厨的通道。想来,这是一户做了自营买卖的人家。

    江夏人吃了早饭,西域的天却才开始光光亮。

    翻着鱼肚白的东方,一个挺身,就让原本白茫茫的世界,越发的白茫茫起来。

    朱俱波王城的城头,程处弼持矛穿甲,居高临下看着矮壮契骨人:“你说你是上剑河部的人?”

    “上使容禀,小人确实上剑河部人士。十三年承蒙河北道英雄林轻侠襄助,这才坐稳了首领之位。此事,王大人也是知道的……”

    “你汉话的确有关内河东的味道,你说的王大人,是哪位?”

    “姓王讳祖贤。”

    这般一说,程处弼回忆了一下,知道王祖贤带着福威镖局,的确是走过金山北线的丝路。当时吐谷浑残部及敦煌还没有彻底稳妥,万不得已之下,才选择了蚊虫相当凶猛的北线。

    基本上每次通过金山北线,都会有因为蚊虫而死的人,死在突厥人、铁勒人暗杀抢劫下的反而相当少。

    “你能反正,我很欣慰。”

    程处弼看着城外,“起来说话。”

    “谢上使。”

    他爬起来之后,小心翼翼地追加了一句,“小的和林轻侠结为兄弟,这才以姓林。王大人说小的是有福之人,当图远大前程,这才取名远图。”

    “好名字,你的确是有福之人。”

    笑了笑,程处弼又道,“你说在杂胡营以西,还有一支不服突厥王庭的突厥部?”

    “是,这些突厥人,和本地突厥长的不太一样。多有杂色毛发的,较之河中人,眉高眼深,只是却相当好说话,不曾三两句话就拔刀相向。”

    “噢?倒是未曾听说有这样的突厥人。”

    “小的手下有人跟着天使西行过,知道在雷翥海以西有个金矿。可那地界北面,便有这一部突厥。”

    “不可能!”

    “小的没有说谎,没有说谎啊!”林远图猛地跪下磕头,“上使,小的说的是真的啊。这支突厥叫……叫什么来着……叫、叫可萨部,可萨部!对对对,叫可萨部!他们和弗林国人亲善,河中的弗林国金币,有一半是可萨部带来的,就是那个刻着山羊脑袋模样弗林国主的金币!”

    山羊脑袋?

    程处弼从怀中摸出一枚查士丁尼一世头像的金币,这是啥眼神,这是山羊?这分明是山猪……

    “如此说来,这些可萨部人,当不是突厥腹心。”

    “对对对,上使,他们是来做生意的,想要买东西走雷翥海以北的羊道,然后去弗林国。”

    “雷翥海北面还有路线?”

    “有,有的,不过冬春都不能走,得逢夏秋。”

    “可萨部战力如何?”

    “倒是不强,可萨部听说是被撵过去受苦的。去年阿史那氏少了牛羊,还让可萨部上贡了四万头。”

    “怪不得……”

    有钱,还想做生意,还不能打,还和好客海以西甚至是波斯以西的大国关系不错,根本就是一头肥羊。

    “你帐下有控弦多少?”

    “两千!”

    “多少!”

    “一、一千……”

    “多少!”

    “真有一千!小的在上剑河部,因和天朝英雄结拜成为兄弟,也是小有名声。这才被突厥人所知,恰好这光景小的带人来拜见长孙天使,没曾想,突厥人逼着小的过来送死……”

    “你敢反正,可敢鼓动杂胡反水?”

    “这……”

    “给你一封且末都尉手令,我可以给你一个承诺,事成之后,城内武库,可以尽取之。你们用石头箭、骨头箭,用的也烦吧。”

    朱俱波王城的武库,若是十年前,程处弼也会心动。现在么,他只觉得这些都是垃圾,十步都射不穿胸甲的垃圾,只配融了重铸。

    “上使……大人!小的觉得,还需使点钱粱,说不定可萨部也能反水。突厥人也跟着闹事,杂胡营才更有底气。”

    虽然可萨部是突厥人中的废柴,可到底也是突厥人啊,对于杂胡营的诸族兵丁来说,他们可没那么多见识。

    “好,你若能说动,某许你一个旅帅字头,可在某帐下听命。事后,某自会上报敦煌,为你正式请下任命文书,在兵部报备。”

    林远图顿时大喜,眼睛放光,心中盘算起来:我在上剑河部,就是个小酋长,大哥说我想要发迹,蹲在小地方是没出息,得有贵人扶持,眼下不正是贵人么?

    “小的多谢大人!”

    天越发亮了,只是躁动的城内城外,都知道今天总要干点事情。突厥人如果再不能进城,狠狠地补给一番,就要溃散。

    实际上,安菩带着加强团夜袭之后,突厥人的本阵,也已经逃走了千余骑士。没有粮草,面对战力强汉的唐军,哪怕数量稀少,他们也没有十足的信心,可以在断顿之前,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打进城去。

    “丢尽了阿史那氏的脸——”

    咆哮的突厥主帅疯狂地抽动着鞭子,驼阵粮草被毁之后,就有一个阿史那氏特勤,带着自己的一千多人马,屁也不放直接走人,对突厥军心的影响,简直恶劣到了极点。

    而在西北的道路上,这支临阵脱逃的突厥人,却并非垂头丧气。有个老骑士将兜帽扣紧,这才跟上一匹神骏,大声道:“特勤,咱们这就走了?”

    “不走干什么?驼阵粮草是那么好毁的吗?唐人有这等胆气,在这等天气动武,没有把握,敢这么做?还有城内那个人,你以为是什么牛羊吗?那是且末都尉!”

    言罢,年轻的特勤又道,“怀远郡王早就带人过来说过,良禽择木而栖,我虽是阿史那氏子孙,可又不想争那个汗位,何必和阿史那咥力一样失了性命。这些年,争夺汗位的阿史那氏死的还少吗?”

    “那……特勤有何打算?”

    “我准备拜见一下长孙天使,若是能得其支持,或是归唐,或是前往雷翥海,占了那金矿!可萨部不是想要开一条商道吗?我若在雷翥海站稳脚跟,多了也不要,有十万八万兵民,也算是传世基业了吧。”

    “特勤能这么想,实在是我等幸运。”

第二十九章 武汉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原本早出晚归的农户子弟,如今进城做工之后,将以往的一日两餐,改成了一日三餐的习惯。

    起先陌生新鲜的物事,如今也变得司空见惯。早先连吃一碗甜豆腐脑,都要踟躇再三,生怕手里攥紧的开元通宝付钱不够。

    “呸!店家,你家豆腐脑怎么是甜的!”

    暴躁的扬州客人眉头皱着,忽地看到挂出来的看板上,居然有个告示,“咦?怎么樊港镇和武昌县,也归了录事司管?眼下居然改名了?”

    原先是江汉录事司,如今却成了武汉录事司。

    只是这个武昌和老张习惯的武昌不是一回事,这个武汉也喊老张习惯的那个武汉不是一回事。

    当然了,倘使这年头也来个撤县建市,市长总归还是叫江大桥……

    北段的浮桥已经开始运行,虽然还是调试性质,并且在江心洲专门建了临时码头和栈桥,可汉阳城到江夏城的速度,比以往要快了一倍。

    南端的浮桥比较长,规划也更复杂,如今浮桥所的白役们,还在训练操控这些浮桥如何快速连接快速分解。

    武汉录事司的重组,直接让荆楚行省的核心地带扩充了一倍。其面积,大致相当于千年后武汉市和鄂州市以及咸宁市的大部分地区。

    之所以要这么干,纯粹还是录事司之间也有竞争。张德跟长孙无忌要治理鄂州水患,“围圩造田”和“垒砌塘坝”,都需要县级乃至市镇级单位配合。如果把武昌县排出,那么江夏城南部地区的水力资源,只能干瞪眼。

    毕竟,事情成了,是江夏人享福,关他们武昌人屁事?

    合则两利的事情,所以也就水到渠成。

    此事由荆楚行省总制长孙无忌,和江汉观察使张德一起签发了告示,不仅仅是城门口挂个牌子,诸如酒肆茶馆之类,都专门张贴。

    “客人,换了咸的,加了虾米。”

    “我尝尝。”

    扬州客人嘬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人吃的么。”

    “呔!你这破落户,凭甚说甜的不好?”

    两边顿时吵了起来,不过却又见几个白役手持江夏衙门配发的棍棒,顿时收了声,默默地看他们路过。

    哪曾想这些白役也不是路过的,而是捧了一叠纸张,将那纸张放在食肆的柜台上,然后道:“掌柜,今天的。”

    “刘五哥,还烦劳你走一遭。我正要让小子跑一趟呢。”

    “劳烦个甚,你让你家小子跑一趟,我还不敢呢。这阵子可要当点心,来了几大窝的人贩子,张江汉差了二三百人,这才抓了一波。”

    “竟有此事?!”

    “如何不是?《晚报》上有说。”

    说着,指了指那叠纸张,约莫二十张光景。店家数了四十文,另外一个白役过来清点之后,收到了店门外的独轮车筒子内。

    “五哥几个少待,鹦哥,包五根油条,再拿十个馒头。”

    “好嘞!”

    “哎……使不得使不得,这是作甚!”

    却争执着,跑堂的伙计还是把油条馒头塞了过去,反倒是比《晚报》还要贵重的多。

    等白役们走了,扬州客人才道:“这是什么?”

    “《武汉晚报》,见过么?土豹子!”

    “辣块妈妈的,这跟邸报有个甚区别?”

    “区别?区别大了土豹子!”

    “嚣张个甚,看你这呆头傻脑模样,怕也不识字,便有区别,你又看得懂?”

    “土豹子!老子看不懂,难道别人也看不懂吗?三郎!三郎——”

    叫嚷了一声,便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穿了一身别致衣衫,头上戴了个小帽,上面还插了一根漂亮的长羽毛,似是锦鸡之类,倒是让扬州人愣了一会儿,有些吃不准行情。

    “这就来,这就来!是今天的么?”

    唤作三郎的少年,拿起一份《武汉晚报》,大致看了看,然后问道,“有且末都尉的,还有人贩子的,要先听哪个?”

    “且末都尉的!”

    “对对对,且末都尉的!”

    食肆里外,不管吃还是不吃的,都起哄吵闹,然后竖起耳朵听着。便是厮混的青皮,也双手抄在袖子里,然后靠在门口,缩着个脑袋,要进不进的看着那少年。

    听到大家的呼声,少年倒也有条不紊地把内容讲了出来。且末都尉程处弼如何如何风雪过于阗,又如何如何打破朱俱波,说到安校尉雪夜烧粮草,屋里屋外一阵沸腾,简直和关扑赢了五百贯一般。

    “好家伙!这安校尉当真浑身是胆!”

    “郭副尉也是了得,只身劝降林远图,当真英雄!”

    “且末军不过千余人马,就这等厉害,若得五千此等熊虎猛士,突厥怕不是早亡了二十年。”

    众人吵闹着,少年便停了下来。

    “不吵不吵,听三郎讲。”

    “三郎莫要责怪,还请继续则个……”

    那扬州客人听到这里,双眼圆瞪,只觉得胸腹之间,浑身都是燥热。嘴里半天蹦达了一句话出来:“辣块妈妈的……”

    砰!

    这厮被竖起耳朵听的汉子,直接扔了出去。

    扬州人也不恼,摸了摸脑袋,发现帽子不见了,找到之后,从身上摸了一排铜钱,放在了外面的摊位上,然后冲店家拱拱手,转身就走了。

    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嘀咕:“李县令刚上任,便让我来江汉寻摸人手,好赚去江口做事。本来我贱命一条,李县令有知遇之恩,我本不该负了他,可今日听了这西军故事,倒是不想回转了。”

    想了想,他拍拍手,道:“罢,且先去寻摸顺丰号的地界,让人差个消息回转。我便投军去吧。”

    下定了决心,这扬州人竟是潇洒了起来:“我有李公的手书,便是长安也去得。我就去长安投军,听说乔师望和李公有交情,想必摸去西军,要便当的多。”

    过了几日,刚在扬州站稳脚跟的老李收到了一封信,然后黑着脸把桌子给掀了:“好你个姓韩的,老子让你帮我拉人,你居然跑去投军?!肉包子打狗!”

    顺丰号的伙计把消息送到,就见新置扬子县县令气的张牙舞爪,恨不能找个东西发泄发泄。

    叫骂间,顺丰号的伙计却听得几句“也配是韩擒虎后人”“卷了老子的钱投军”“蚀本买卖不能做”……

    而在老李的意大利炮无处可放的光景,武汉录事司这边,却是喜出望外,治下民壮踊跃参军,堪称奇迹。

    于是武汉录事司赶紧把这事情上报给了中书令长孙无忌,老阴货一瞧,这不科学啊,这世界上还有踊跃参军这种事情?

    但是很显然武汉录事司不会瞎胡闹,派人核查之后,长孙无忌顿时喜出望外,连忙把此事,告知给了妹夫皇帝。

    没过多久,大朝会通过一向决议,某个踊跃参军的地方,新田免税赋拉长五年。

    就这么个事情,很快又出现在了《武汉晚报》上。

    于是,参军的更多了……

第三十章 何落于人后

    “这位郎君留步。”

    “老丈,唤我作甚?”

    “可是玄庆公之后,韩二郎当面?”

    锵!

    腰刀猛地抽了出来,上去就是直劈。只是这电光火石之间,瞧着老迈的老倌儿,竟是侧着身子,手掌成拳,在他腋下就是“砰”的一声闷响。直打的拔刀汉子岔了气,半天叫不出声音来。

    当啷一声,横刀落在地上,这身材高壮的汉子蜷成了一坨,嘴里用扬州方言叫骂着:“辣块妈妈的,有种杀了你韩家奶公——”

    啪!

    老汉上去给他一个耳光:“胆子是不小,连丹阳郡公家三公子的钱财也敢卷了走。可你这小夯货,便是你老子韩孝基,也不敢仗着点本事,就敢乱闯地界。你当这武汉是江都那破落地么?”

    “呸!要杀就杀,怕了不是韩家儿!”

    “老夫杀你作甚?”掸了掸灰尘,老汉负手而立,看着躺地上的韩二郎,“我是何坦之。”

    陡然一愣,韩二郎捂着左腋,憋着气:“那你还打我?”

    “不成器的东西,去长安投军?”

    “是有这个意思。你家大人肯?”

    “肯不肯还能怎样?这年月,他又不是甚么江都郡公新蔡郡公。大哥跑去松江谋了差事,还托了南朝人的干系……”

    说到这里,他又声音跟蚊子似的,像是被人抓住了痛脚,不敢抬头看坦叔。

    “就你这等器量,还投军?”

    不屑地看了看韩二郎,坦叔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拿着,我家郎君的手书。到长安也别去投军,找到城西华润号大档头,自会让你出关。到凉州,你再去拜见李凉州,他是我家郎君结义兄弟之父,也会照应你。到敦煌,怀远郡王起了驼队,你就可以跟着去且末。怀远郡王也是我家郎君的好友,且末都尉的事情,想必你也是听过的。早年在长安,便是给我家郎君牵马的。”

    “……”

    看着坦叔递过来的那封信,韩二郎有心硬气一把,可一琢磨:辣块妈妈的,我哥都受了南朝人好处,老子凭什么摆阔气,且赚了再说。将来发迹了,再去寻那姓张的报恩就是。

    正要接过去,却见坦叔把信往后一缩:“怎地,你就这般拿了便走?”

    “那还要怎地?”

    “朝南给老夫鞠一躬,受你一礼受不得?”

    韩二郎心想:辣块妈妈不开花,老子就当拜鬼了!

    然后冲着武汉拜了拜,这才起身,看着坦叔。

    “韩僧寿是靠打突厥打出来的勇烈名声,老夫希望你不要堕了他的名头。”言罢,坦叔很是感慨,手腕一翻,抖出一柄短刀,“我家郎君特制的利刃,军器监也寻不到的好货色,他托我送你的。”

    “什么?!我和张梁丰素未蒙面,他凭什么送我这等利刃?”

    嘴上叫着,可手底也不慢,是不是好货色,韩二郎一清二楚。他一脸欣喜地看着手中的利刃,直到看到利刃一侧,有很小的五个字:望君再擒虎。

    只刹那间,韩二郎一言不发,冲着武汉,又拜了一下。

    二人别过,看着韩二郎匆匆的脚步,坦叔一言不发,半晌才感慨道:“老夫刚到汉阳,竟还要做这等奶公的事体。哎……这猢狲出手倒也快,老了老了,老喽——”

    捶了捶腰,坦叔拍拍手,便见两边草丛中,钻出来几条好汉。为首的正是张松昂,这厮收了手弩,然后好奇问道:“这韩家就剩这么一个勤练武艺的?还是个次子。”

    “眼下韩家是要科举考进士的,你懂甚么?”

    坦叔不无嘲讽地回了一句。

    “嘿嘿,这年头,还是马上功名来得快。娘的,常州来了好些破落户,都想托门路去西军。”吐了一口唾沫,张松昂舔着嘴唇说道,“郎君也是的,弄了这《武汉晚报》,倒是让什么人都以为国战好打。程郎君能有这等地位这等名声,真以为靠的是运气?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想的。”

    “若你懂郎君深意,还用在这里和我这老匹夫胡诌?怕不是学郎君的师兄,考个状头去了。”

    “说说也不行么?坦叔你管的真宽?”

    “休要聒噪,去,那些常州来的青皮既然要去投胎,送他们去就好了。本就游手好闲偷鸡摸狗,倘使能混个人样出来,倒也不必计较他们祸害乡里。”

    “坦叔,要说还是郎君厉害,那些个无赖,都琢磨着建功立业呢。嘿,就算没胆的,还想着且末都尉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做条且末城的死狗,也能混个功名。这等废物,往常朝廷拿着鞭子都抽不动,偏被一张报纸给诓了。”

    “甚么诓了!在这里胡言乱语,快去做事!”

    “好好好,这就走,这就走。”

    言罢,张松昂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屁颠屁颠打了个唿哨,一匹枣红马过来,翻身上马,朝着东边去了。

    自从《武汉晚报》出来,不拘是武汉录事司治下各县的奇闻趣事,还是说“苦聊生”之类所杜撰的传奇,一时为武汉传说。

    虽说也不是天天出,每次也就是三千光景的发行量。加上每一版都要重新雕版,成本上来说,相当的高,纯报纸本身的利润,那是负的不能再负。

    不过因为发行量多,广告效果也不差。华润号、顺丰号、保利营造等等在武汉录事司治下的营业额,是大大增加的,从图表反应来看,这《武汉晚报》肯定还得办。

    当然了,这些都是应有之意。真正让武汉人民群众感兴趣的,是且末都尉及其且末军的雄壮威武。

    李靖风雪破突厥再怎么厉害,可那也是十来年前的事情,更何况,离的太遥远,又没有艺术加工,也没有这么的接地气。

    简单的讲,李卫公太高大太高不可攀,他是大唐的宰相,帝国的栋梁。

    而且末都尉程处弼,今年才二十五岁,年纪大一点的安校尉,也不过二十七。

    一群年轻人,千里迢迢,孤悬沙海,以千余人马,在万里之外和人生死搏杀,不但赢了,还赢的相当漂亮。

    摧枯拉朽的文字,反映着摧枯拉朽的胜利。

    “程都尉千人破五国”“安校尉浑身是胆”“郭副尉只身说敌酋”,这些故事不是故事,这是故事是事实,是切切实实发生了,并且是这般的惊心动魄令人激动。

    于是,心怀热血的少年们心想:都是少年侠气,何落于人后?

第三十一章 物理、地理、生物

    呜~~

    牛角号吹响之后,突厥兵开始竖起木盾。西域诸国的城墙十分低矮,往往两人即可翻越,这也是为什么此地悍匪马贼来无影去无阻的原因之一。

    只是这一回,冰天雪地之中,低矮的城墙不算什么,然而隔着一段又一段的坚冰矮墙,才真正让突厥人大为痛苦。

    “羯阪陀的人呢?这群烤羊排的厨子难道没有听到号角吗?”

    暴躁的五吐屯浑身都在发抖,冰封的徙多河可以轻松地让战马冲过。但是杂胡营从昨晚就没了消息,这让突厥吐屯和将领们感到了一丝不安。

    这几年唐军太强大了,唐朝压制的整个西突厥在图伦碛不敢动弹。图伦碛东北和东南地区的国家,尽数落于唐朝之手。眼下于阗还没有被吞并,可是朱俱波周边五国,竟然被程处弼千余人马给打了下来。

    冬季,在寒冷的冬季,唐人越来越愿意出兵,并且每次出兵,都会让突厥失去大片的领土大片的草场大片的属国。

    每年的冬天,都是战马要养膘苦熬的时候,这时候作战,仅仅是战马的损耗,就是夏秋作战的五倍都不止。

    连续几年在冬季和唐军作战,加上铁勒诸部因为夷男被杀,选择伏低做小专门给唐朝走私牛羊马骡。整个河中周边的适龄战马,数量已经大为锐减。

    “吐屯!那些杂胡跑了!”

    “什么?!”

    “有人说粮草被毁,就算打下朱俱波王城,也未必能吃饱。所以跑了!”

    “怎么办?特勤!我们撤吧,这里不能久留,唐人只要多撑两天,我们还是只能走啊!”

    啪!

    一个突厥特勤咬牙切齿地抽了说话的人一鞭子,然后手中的鞭子指着不远处的冰筑矮墙:“懦夫!你睁大的你的眼睛,看看那是什么?!那是我们的族人!唐人把他们做成了矮墙,阻拦我们的战马!难道你看到这样的景象,还能叫着逃跑吗——”

    犹疑不决间,突然前方传来一阵惊呼。

    嘭!

    一声巨响,一丈的长矛被不知名的东西射了出来。

    只听到嗤的一声脆响,突厥人宽阔的木盾,竟然被射了个对穿。而在后面推着木盾前进的士兵,整个脑袋被贯穿,接着金属矛头扎穿了坚硬的雪地。

    嚓!冰渣溅起,雪花四溢,热血和冰块交织,吼叫声由远及近……

    “杀——”

    咚!咚!咚!咚!咚……

    后方,巨大的牛皮鼓被敲动,伴随着有力的节奏,在狭窄的错落的冰墙之间,披坚执锐的唐军成三列,又分几个波次,缓缓地前进,直面突厥人的锋线。

    城头,旗手拿着红黑旗子,仔细地看着突厥人的冲击方位。

    很快阵营中的旗手看到了了城头的旗语,立刻叫道:“左翼——”

    哗!

    盔甲的声音震动,只刹那间,仅仅是战甲的碰撞声,就让突厥人的锋线立刻停下了脚步。原本就已经因为地势而变得杂乱的锋线,此时更加的混乱。

    看到那些全身铁甲的唐军步兵,哪怕从未上过战场的突厥新丁也心知肚明,自己手中的弯刀,未必能在上面留下哪怕一个印记。

    但是战场是没有思考余地的。

    “抬矛——”

    哗!

    “杀——”

    呼!

    噗!

    “杀——”

    噗!

    寒冷的空气因为长矛划动,有着相当刺耳的冰冷感。而锐利修长的矛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看得出来,上面涂了油脂。

    有个突厥老卒,临死前捂着被扎出血洞的脖颈,闻到了那股相当好闻的油脂香味,竟然伸出了舌头,想要舔一舔那夺走他性命的兵器。

    “抬矛——”

    哗!

    “杀!”

    嗤!

    狭窄的空间,使得唐军的步兵优势被彻底放大。突厥人即便冲到了跟前,可是那脆弱的弯刀在砍中盔甲的瞬间,竟然应声而裂,伴随着苦笑,后方的枪手瞬间扎穿了他的脖颈。

    同样装备长枪的突厥步卒更是绝望,他们手中的兵器没有对方长,更没有对方强。而他们和冲阵的刀手不同,他们身上只有皮甲甚至布甲……

    “特勤!撤吧。”

    这是没法打的仗,骑兵就像是摆设,哪怕没有前方的矮墙,战马也无法长时间在这样的厚重雪地中奔跑。跑不起来的骑兵又有什么用呢?

    而此时,安菩拿起望远镜,远远地看到了突厥大营中的变化。

    “那些鹿呢?”

    “林远图正在喂萝卜。”

    “骆驼怎么样?”

    “还成,可到底太高,骑起来不习惯。”

    “冲一阵。”

    “是!”

    呜呜呜——

    东城传来号角,五十骑骆驼宽大的脚掌踩在冰面上,竟然有着远超战马的速度。而到了雪地中,虽然厚厚的积雪就像阻隔战马一样阻隔了骆驼,但是宽大的脚掌,使得骆驼踩下的深度,远比战马要浅的多。

    突厥人的骑兵很快就看到了那五十骑骆驼,只是骑兵只能在冰面上来回策动,并不敢深入到积雪中。

    “试一箭——”

    安菩大声地吼道。

    吱!弓弦拉开……嘭!

    咻……

    破空的声音,在冷天中尤为锐利。

    咄咄咄咄!

    急促的箭矢没入冰雪和冻土中的声音传开,让突厥骑兵纷纷色变。

    他们的马弓射程,远没有对方那么恐怖。

    “冲!”

    安菩策动胯下骆驼,临近立刻开弓,咻的就是一箭。准头差了一些,只是大概瞄了一下,一箭射穿一个突厥骑士的臂膀。

    噗!

    贯穿胳膊之后,那个突厥骑兵一头栽倒在地,痛苦地嚎叫起来。

    “噢噢噢噢噢——”

    古怪的叫声在唐军骑士中响了起来,他们快活地绕出一段距离,看到空隙就是一箭射出。那些看到骆驼的突厥人,纷纷寻找着掩体躲藏,亲卫手中的小圆盾,哪怕明知道唐军的弓箭射不到,还是架了起来,护在吐屯、特勤等贵族将领的身旁。

    “上剑河部已经请降,你们已经没了后路——”

    安菩用突厥话在突厥大营外大叫,骑着骆驼在原地兜着圈子,但凡临近他的突厥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你们中计了!哈哈哈哈哈哈——”

    狂笑声传播开来,听到的突厥人立刻脸色发白,互相询问是不是杂胡营的人都跑了,还是断了后路,还是准备和唐人一起夹击他们。

    混乱开始了,前方的突厥步卒察觉到右翼的变化,恐惧开始袭来。

    “都尉!”

    程处弼没有看麾下校尉们急切的眼神,只是拿起望远镜,朝着徙多河的方向远远看去。

    “得手了。”

    “是,都尉!”

    咚咚咚咚……

    战鼓声音越发急促,而西北徙多河方向,竟然有非常复杂的喊杀声。一条黑线,压着雪白的“浪花”,朝着突厥人冲了过来。

    “那些胡种!”

    “杂胡营投敌了!”

    “特勤!特勤——”

    此起彼伏的突厥话在那里呼喊,哪怕听不懂突厥话的唐军步兵,都能感觉到前方敌人的恐慌。

    “步兵冲完骑兵冲!”

    程处弼一声令下,两翼稍微坚实的冰雪地面上,裹着兽皮、棉布的战马,开始了冲刺。

    而在这些战马中间,还有几头头顶硕大鹿角的巨鹿,拖拽着雪橇爬犁,朝着前方蒙头就冲。而雪橇爬犁上,手持强弓劲弩的唐军,一脸的狰狞,盯着突厥的阵营。

第三十二章 胜

    战场被两头奇怪的巨鹿吸引住了,它是如此的巨大,头顶有着一对掌形鹿角,奔跑起来,浑身的肌肉哪怕是浓密的皮毛都不能遮掩。巨大的蹄子每踩入积雪,又立刻扬蹄卷冰,声音有力沉重,比骆驼还要大力。

    “这……这是什么!”

    突厥人是见过驯鹿的,但是这两头大公鹿,并不是驯鹿,而是驼鹿。是流鬼国世子可也余志进贡唐朝时,被长孙冲在辽东截留下来的珍兽。当时贾氏见到这种珍兽,便想到要将这一对巨鹿,跟北地驯鹿杂交,以繁衍后代。

    当然,失败了。

    这也是为数不多被驯养的驼鹿,比骆驼还要高大,哪怕是北海黑牛,其庞大的身躯在蒙兀室韦人眼中,是相当的迫人。可北海黑牛那六尺的身高,在这对巨鹿面前,还要矮上一头。

    张德也是见过这两头巨鹿的,算上鹿角,这是三米以上的高度……

    老张并不知道它们到了西域,谁带过去的,自然也不清楚。但既然出现在朱俱波,还能冰天雪地中拉着十名弓弩手的爬犁,可见带它们过来的人,也是相当的有想法。

    嘭!

    弓弦震动,飞箭迅速将躲藏在掩体后,双目圆瞪不可思议的突厥人射死。

    “这是甚么神鹿!竟是这般大力!”

    “流鬼国的珍兽,说是流鬼国北地使鹿部的至宝,天下仅此两头。乃是孪生兄弟,好家伙,当真威猛!”

    吭!吭!吭——

    驼鹿冲锋之后,会有闷罐也似的回响,声音相当的厚重,乃是上品重低音,任谁听了,都要愣上片刻。

    “都尉竟然连这等宝物都有。”

    低矮的城头,亲卫在那里惊诧着。

    但是战局已经发生了剧变,突厥人本部眼见麻烦不小,瞬间散伙。吐屯特勤诸头人本来就是临时凑成了联军,小一万的兵马,再加上万余杂胡,两万联军料想也能弄死程处弼一千多号人。

    可谁曾想接二连三出了岔子,当下突厥的两个特勤就知道事不可为,各自领了自家两千控弦,赶紧跑路。

    即便是一人双马,突厥特勤心中也清楚,怕是回到老家,两匹马都得死。这种天气……出来打仗就是受罪,受罪啊。

    “唐人!”

    一个头插鹰羽的特勤勒马回望,看着朱俱波王城那低矮的城墙,拳头紧紧地攥着,“早知道,当日就一鼓作气,拼了死上一半人,也要冲上去。”

    可惜,本以为自己人多,可以耗上几天,磨死唐军。哪曾想,当夜就有守城一天的唐军出来劫营……这他娘的!

    “特勤,葱岭被卡住了口子,剩下的几个小国,怕也守不住了。特勤,执失思力派了亲信到了伊州,很有诚意啊。”

    “勃律人那些懦夫联军在哪里?”

    特勤不答反问。

    “识匿部给唐朝仙人带了路,过了雪山,又抢劫了俱密国,眼下就在葛罗岭的上赤河,那里有一个疏勒人的城。”

    “唐朝仙人?”

    听到这个称呼,特勤气的都笑了,不过他还是摆摆手,“勃律人不足为虑,可要是让他们抢了疏勒,这个冬天,就真的不用过了,都去等死吧。程处弼厉害啊。”

    众人听着,特勤抬头望天:“我不是说程处弼能打,而是说程处弼在唐朝的人脉很深,连李淳风这种人,都能帮忙。算上铁勒人、唐朝和波斯的商人、马贼……这个人和别人不一样。”

    “李靖当年也是有唐朝人扯他后腿,可这程处弼,竟然没人敢这么做。可见,程处弼在唐朝,有厉害人支持啊。说不定,就是那个长孙冲的父亲。”

    可是,怎么都想不明白,哪怕是长孙无忌,也管不到西军、陇右军、北军啊。可程处弼手下那些悍勇精兵,真就有从北军跟过来的。这种人,要是在突厥金帐听命,也是一个百夫长。

    “走吧。”

    空抽了一下鞭子,带着自己的人马,这突厥特勤,看也不看临时联军的大营,直接朝西北方向去了。

    “什么?!都跑了?!”

    听到两个特勤跑路,阿史那俱密身躯一颤,差点摔倒在地,捂着心口叫道,“走!都走——”

    他咆哮着,却听到一阵高亢的杀猪声,伴随着杀猪时猪的惨叫声,在最后一下突然又变成了“熊吼”。

    “这是什么声音!”

    驼鹿的嘶吼,就是这样的渗人。到发情期的时候,伴随着这样的嘶吼,公鹿瞬间就会变成森林破坏者。

    嘭!

    “糟了!这畜生果然不好使!”

    唐人的吼叫声传来,让不少突厥人都听到了。但是,这些突厥兵听不懂汉话,只是听到了一声巨响,然后就有唐军的喊叫声。

    他们哪里知道,驼鹿和驯鹿大不相同,一旦暴躁起来,面前不管是什么,都会一头撞过去。别说是区区临时竖起的寨墙,就是一头巨熊,也是毫不犹豫,撞的巨熊狼狈逃窜。

    “下去——”

    嘀——

    急促的哨声响起,一路冲到突厥大营本阵,两翼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突厥人已经混乱不堪,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

    两头驼鹿先后撞墙,脑袋仿佛比铁还硬,唐军从爬犁上下来后,它们还在撞墙……

    “拔刀——”

    哗哗哗!

    横刀在手,弓弩手们除了手弩,硬弓全部扔到了爬犁上,布条迅速将刀柄缠绕在手中。

    “不能退!跟我冲!”

    二十名唐军弓弩手,身上只有胸甲,但此时由不得他们犹豫。趁着寨墙内突厥兵被驼鹿撞墙的声音吸引,鱼贯进入突厥大营。

    此时两个突厥特勤已经带着自己的心腹人马跑路,整个大营内部,也是人心惶惶四处逃窜。

    就是这个时候,二十名唐军喊杀侵入,胸甲在前,横刀在手。

    “唐军冲过来啦——”

    “前面怎么就没拦住!”

    “人呢?!人呢?!”

    “我的马!那是我的马——”

    “滚开!滚开——”

    当看到唐军红黑军服甲衣出现在眼中是,心头的一根弦,彻底蹦了。突厥人几乎是一瞬间就开始夺路而逃,为了争夺最好的战马,他们竟然互相拔出弯刀砍向自己的同胞。

    只那一刹那,连唐军弓弩手都愣了一下,他们怎么都没想到,突厥人居然会被他们二十人给吓住。

    “吹号!吹号!吹号——”

    什长疯狂地吼叫着,弓弩手中的号手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拿起牛角号,猛吸一口气,剧烈响亮的号角声,由近及远,直抵朱俱波王城!

    “冲啊——”

    “杀——”

    嘭!

    城外所有掩体后面的唐军步兵,立刻发动了冲锋,披坚执锐,莫不能挡!

    突厥吐屯原本就紧张的心情,在这一瞬间,彻底崩塌,他竟然捂着心头,一声惨叫,眼睛向上一翻,彻底的没了气息。

第三十三章 赏功

    啪!

    一叠还未定稿的《武汉晚报》扔到了崔珏面前。

    “喂,这是什么?!”

    张德指了指石版印刷的正面大幅画像,这让老张回忆到了前尘往事,实在是太多的感慨复杂。

    “且末都尉程处弼夜唤珍兽破突厥啊。”

    看着张德那已经扭曲的脸,崔珏也觉得奇怪,“阿郎,你这是怎了?”

    “怎了?”

    这他妈的是珍兽破突厥?这他娘的分明是圣诞老人手握马槊给小朋友送礼啊!

    “这是什么?”

    “胡须啊,不是阿郎你说的么?程三郎虎须倒张,分外威猛。”

    “这个呢?”

    “兜帽啊,保暖之用的兜帽。”

    “这个是珍兽?”

    “是啊。此鹿我见过,乃是麋鹿‘四不像’,亦有靺鞨使鹿部用之取奶。”

    “……”

    “阿郎?”

    “没什么,我想静静。”

    好吧,没什么好说的,没错,这是且末都尉程处弼夜唤珍兽破突厥,没错,就是这样。什么圣诞老人,不存在的,老子让人把过圣诞的都折腾死,不就没有圣诞老人呢?

    我真是机智!

    想通之后,老张黑着脸,再也不去看那张印刷图,实在是辣眼睛,辣眼睛啊。

    兄弟,哥哥我也只能帮到这里了。

    老张也没有心思去跟崔珏解释什么是麋鹿、驯鹿还有驼鹿……管她呢,反正都是鹿,有啥区别。

    西域传来的战况,不断地刷新着关内人民群众的认知。而程处弼的冬季军事冒险,同样也在不断地刷新朝廷大佬们的认知。

    其中尤以李靖对程处弼的大胆出击大为推崇,虽然不可同日而语,李靖乃是灭突厥的致命一击,程处弼是奇谋妙策并出,生生将两万突厥杂胡联军肢解磨死。

    但冬季作战的宝贵经验,就这样保存了下来。

    此时,不管内廷和外朝,都一致认为要提高棉花种植面积,提高棉花产量。同时要增加榷场的皮货交易,伴随着制皮业和皮草业的发展,原本的一隅一地需求,已经升格到了广大重点地区的需求。

    官方的脚步总归是慢一拍的,实际上商人们早就嗅到了时常,在贞观十一年,就开始了大量的皮子贸易。尤其是对蒙兀室韦和黑水靺鞨,长孙冲在他们身上捞到的皮子,可以把生意做到两年以后。

    至于棉花更加不用说了,在三州木料仓还是屈突诠作主那会儿,河北沧州等地,只要沟渠开挖,新田必定是棉田一半,剩下的才是豆麦套种。

    石城钢铁厂在两年前,已经能够保证所有行政人员和武装人员配发棉大衣,相当的厚重,领子用熊皮、狼皮等缝制,只这一身衣裳,就能在洛阳卖个二十贯。

    内廷则是通过后宫的反响,才支持棉花种植,尤其是内府令,更受长孙皇后指使,棉花能不能赚钱,她就算没底,她家哥哥心里还没点逼数?

    冬季突厥战败于朱俱波王城,和以往不同,没人会觉得突厥人还能夺回这里。因为五吐屯阿史那俱密已经嗝屁,更何况,厚重的积雪化了之后,是更加折腾人的泥泞。骑兵作战大不利,持续到春末,唐人的物资早就囤满了朱俱波王城。

    “此地处图伦碛西南,就叫碛南州吧。”

    “那……可要设刺史?还是都督府长史?”

    早先的意思,有人提出要设都督府,更有人连名字都想好了。但是眼下的状况,着实超出了预料。程处弼的军事行动,是敦煌认可的,且告知过。只是朝廷万万没想到这个行动的斩获会如此之大。

    武力灭五国,仅朱俱波一地,两万人口。就算抽丁为卒,也能拉两千人出来维持治安。而且朱俱波被程处弼套路,那些背叛突厥投降唐朝的人,根本没有退路。所以,让他们帮着盯住不服唐朝的人,他们会比唐军更狠。

    皇宫的暖阁中,马周、长孙无忌、房玄龄、李靖等人在李世民跟前讨论着着,眼下的情况,是要嘉奖程处弼的。

    但是,怎么嘉奖,却需要思考。原本有人建议召回,多是程咬金的对头,此时若是将程处弼召回,很有可能战果要吐出去一些,于是提出这个建议的人,一向不闹腾的秦琼亲自出马,就在大朝会上,当场将那人摁在地上,最后是执戟士将秦琼架出去的。

    秦琼被罚俸,然后闭门思过。

    再大的罪名,也没人敢试探,李世民也不会给。

    不过秦琼这个行为,却也是表达了一个讯号,诸如秦琼、程知节、张公谨等“反贼”出身的,已经形成了一个团体。

    对此,李世民也是无奈。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历朝历代都不能解决,更何况,这些人都是元谋功臣。张公谨更是救了长孙皇后,还是李世民的姐夫,想要下手,放十年前还有机会,现在是没有太多机会。

    面对这个情况,李世民既要给程处弼奖励,也不能让程处弼太过权力暴增。

    如何控制这个度,就是考研统治者的能力时候。这是不同的经验,没有前人可以给李世民借鉴。

    因为前人中,不曾有一群贩夫走卒围在一个“选人”身旁,看他拿着报纸跟人解读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时下上至士子下到庶民,都被这些全新的信息传播方式,灌输着“且末都尉程处弼”这个“将星”的璀璨。在西域,什么是大唐?

    于此时的人而言,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且末都尉程处弼,就代表着大唐。

    而李世民又深刻地知道,折腾出这一切的人,并不在长安。

    “弘慎。”

    李世民从思绪中回转,突然看着张公谨。

    “臣在。”

    张叔叔虽然还是帅,可一脸的疑惑。

    “乔师望如何?”

    “聪明果决,上马能治军,下马能治政,乃大才,臣不如。”

    “河北郭孝恪呢?”

    “英雄。”

    “好。”

    李世民十分的满意,张公谨一向让他满意,因为张公谨会做人,识时务。张家上下,只有一个人彻底让他感觉到不自在,也让李世民觉得不识时务。

    没过几日,在长安西市华润号见了大档头的韩二郎,猛地听到朝廷新设碛南都督府,乔师望为都督,郭孝恪为都督府长史。

    而且末都尉程处弼,转为碛南都尉的同时,更是碛南州司马。

    “从五品!”

    韩二郎双目圆瞪,“二十五岁的从五品!”

    一旁维瑟尔小声地问道:“二郎,可要帮忙拜访乔都督?”

    “乔师望不见了,见他作甚?我今日便去凉州,赶紧到了碛南州才是。眼下于阗王尉迟渥密都是自缚请降了,图伦碛堪称坦途啊。”

    虽然韩二郎说的狂妄,但维瑟尔也认可这一点,眼下图伦碛南部所有国家,已经全部灭亡,唐人相较以前,越发的如入无人之境。

第三十四章 盼国强

    “叔逊。”

    “兄长怎地这幅神色?”

    看到李绩一脸的严肃,郭孝恪有些奇怪。他从贝州任上归来,前后攒下的家业,也多亏了李绩回护,否则河北那些人,未必带他玩。哪怕他是老资格,但跟脚不行。

    犹豫了半天,李绩才道:“若在西域有不决之事,可在敦煌寻华润号中人。倘使有危难,便去且末、碛南。找程三郎的旧部,如安菩,乃是程三郎心腹。”

    郭孝恪愣在那里,心中本想说有事难道不是应该去寻都督乔师望吗?

    不过他和李绩交情非同一般,他是无赖出身,在家中也不甚被看重。要不是跟李绩的交情,加上张公谨从左骁卫上退下,他也不能在左骁卫站稳脚跟。

    此行西域,左骁卫中有雄心壮志的,都愿意跟着他去。

    “小弟记下了。”

    郭孝恪抱拳行了礼,李绩这才点头道,“再有几日,朝廷会颁布碛南都督府新政,此间有大机遇,你当早些和部下通气。”

    “噢?”

    听到李绩这么说,联想自己此行的职位乃是督府长史,郭孝恪心中一动,顿时明白这是事关人事的大好处。

    于是他连忙又拜了一拜:“兄长支援之恩,小弟铭记在心。”

    “吾这就要去禁苑见太皇,便不多待。叔逊,你自己多保重。”

    “兄长也要保重。”

    李绩看了看院墙外的晴天,笑道:“倒是个泡汤的好日子。”

    上了马车,车子缓缓地朝着龙首原方向去了。至宫门口,李绩从车窗外看到了一抹粉红,便道:“竟是桃花开了。”

    禁苑中,春寒料峭时仿佛要重病去死的太皇,又一次挺了过来。不但挺了过来,好像还减了肥,身上的皮肤也紧致了一些,还能玩一会儿呼啦圈,打一会儿桌球,偶尔还能拿起弹拨乐器,唱“长亭三叠”……

    “陛下。”

    “怎么这辰光才来?老夫……朕等你多时了。”

    言罢,李渊一脸肃杀,拿起一根棍子,挽了一个枪花,冲李绩道,“你身手要胜老夫甚多,便治一治这老货。”

    硕大的台面一侧,李靖面无表情,只是抚摸了一下自己的美髯,然后拿起球杆,瞄准白色的桌球,轻轻一推,红球应声入袋的同时,白球竟然还向后退缩,碰撞了一下桌沿后,在黑球不远处稳稳地停下。

    白球、黑球、左底库,几乎就是一条直线。

    啪。

    白球撞击了一下黑球,黑球入库,而白球又向前旋转,撞击两次桌沿,在另外一颗红球前稳稳停下。

    白球、红球、左中库,又是一条直线……

    “这象牙的球,到底是要比烧制的好。”

    李靖风轻云淡地说完这句话,李渊顿时气的一指,看着李绩,“你看!”

    只看太皇这精神头,李绩就心想,怕不是还能熬死几个老臣子。

    正当三个姓李的在禁苑打桌球光景,长孙无忌正在中书省找他的眼镜,一边找一边烦躁地骂道:“阿史那社尔到底是个甚么东西!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老夫要他何用?!”

    至于中书令找阿史那社尔办什么事情,外面一群文书都是面面相觑。反正这阵子投降唐朝的突厥人,都是忙的不可开交,大约是跟中书令家的大公子好些天没消息传回来有关吧。

    内廷外朝都在忙碌着,掖庭宫中,吃着罐头的郑观音难得开心地问道:“婉娘也有喜事?”

    “前日江夏王觐见之后,寻我说了一事。”

    “甚么事?”

    “说是若今年战事顺利,便由我出宫去。”

    “怎可能?”

    郑观音用叉子插着黄桃肉,倒也没什么感情波动。十几年下来,再有怎样的心思,都淡了。

    贞观朝的国力之强盛,恢复之急速,历朝历代从未有过。哪怕是在掖庭宫,她偶尔缝补衣服时,也听忙碌的少年内侍说起皇帝的狂言。诸如诱杀建成余孽之类的话,可见李世民现在的自信,已经到了不可一世的地步。

    当今皇帝,根本不在意李建成那些拥趸们的活动,乃至打算让郑观音出去,引诱那些人拿她作为旗帜来造贞观朝的反。

    此时的大唐军力,根本无人可挡,这种底气,郑观音也是无奈乃至绝望的。不管是不是真的李建成心腹要死灰复燃还是卷土重来,面对这种力量,都是死路一条。

    “倒也不是随意走动,不过能跟着去东西两市。”

    “那也不错啊。”

    郑观音忽然有些羡慕起来。

    “孃孃,眼下的大唐,不一样了。”

    “是啊,不一样。”

    点点头,多少还有点感慨,只是作为女人,尤其是被幽禁的女人,基本没什么希望再去多想什么。

    李道宗能来见李婉顺一面,跟她说这样一番话,等于是给了一点点希望。与其以宗室女的身份,嫁给哪个世家子。

    倒不如就这般过一辈子算了。

    “对了,孃孃,武汉新来的米粉,可要吃一些?”

    “有几多?”

    “有十来斤,给安利号做的那身衣裳,换来的。”

    “这米粉倒是合口,也能饱腹。”

    “也有肉干,有一斤多些,牛肉的。孃孃可要?”

    她既然叫郑观音,自然不愿吃肉,不过又听禁苑帮忙的内侍说起过,若想长寿康健,要吃肉还要多运动,太皇便是如此,原本的胖大身材,如今也是缩减了一些。

    “要吧,不过还是要多些豆芽。”

    “孃孃放心,夜里泡一些豆子,稍后就能吃。”

    同样在掖庭宫里艰难生存,李婉顺变着花样让郑观音过的舒服一些。从郑观音这里学来的精妙女红,以前本以为没甚用处,哪里想到,时下的有钱人家,竟然都穿得起丝绸,买得起白叠布。

    这一门手艺,变成了安利号中的招牌,心向权贵的女郎们,节衣缩食也要攒上一套,以便邂逅豪门子弟。

    “贞观朝蒸蒸日上便好,兴许再有二三年,你我都能出去。哪怕只是看看东西两市,哪怕只是住在城西,也总比抬头看这一片天的好。”

    郑观音说罢,李婉顺笑着道:“会有这一天的,孃孃。”

第三十五章 正当红

    永兴象机1.1版本出来之后,没等老张琢磨怎么推广,就有一票武汉录事司的同僚,屁颠屁颠跑了一趟长安,跟他们的老板长孙无忌汇报工作。

    “噢?这永兴象机老夫是见过的,庞大无比,不是只能在煤矿用么?”

    “令公,这新制象机,比老款要小上一些,力道则是要大上一些。虽说也是用煤,可用在‘围圩造田’,甚是好用。尤其如今樊港镇也能进出船只,运煤也省力。武昌县那边能增不少田地。”

    “拟个章程上来,老夫须上禀陛下,还要和马宾王相商。”

    “下走明白。”

    一票录事司的小伙伴,于是就愉快地去了。

    至于在武汉的老张,还在琢磨着,这往复式蒸汽机,还是得让朝廷背起这个锅。毕竟录事司的牲口们也是脑洞大开,不是说“围圩造田”排淤排水不方便吗?不是说永兴煤矿用的象机可以抽水吗?抽哪儿的水不是抽?

    你说是吧,梁丰县子。

    开脑洞不是录事司同僚们的专利,自从看到玻璃制的斯特林发动机能带着木船模型跑的飞快,汉阳造船厂和江夏造船厂的船工们,也在琢磨,哪天是不是弄台机子上去,然后跑的比谁都快。

    给录事司官僚解释永兴象机的人是原先军器监和工部司的同僚,早先跑到鄂州跟流放似的,结果长孙无忌一上台,风水轮流转,平地升官半级也是没谁。

    又回到长安时,这位老哥心潮澎湃,正要诗兴大发,却听车把式在前头眉飞色舞地说道:“客人打南边过来吧?嘿!要是求财求功名,客人真是来对了时候!”

    “此话怎说?”

    “你们外地人,不知道京城这边行情。不是俺吹嘘,这京城一百零八坊,就没有俺不知道的消息。这光景,前头且末都尉打下五国,客人听说过么?”

    “知道,知道这回事。”

    “嘿,那客人可知道,眼下朝廷新设碛南都督府,还有个新政?”

    “甚么新政?怎地在外面客舍不见有消息?邸报也未曾说啊。”

    “那是自然,外间郊县岂能晓得这等干系?俺长住天子脚下,和外边可是不同。跟客人你说,眼下碛南都督府这新政,着实了得,若非俺那儿子是个夯货,不然怎地也要读个书甚么的。”

    “还未请教甚么新政……哦,这是某一点心意,劳烦老哥。”

    说着,很是熟练地从怀里摸出二十枚开元通宝。车把式眼睛一亮,比坐车的还要熟练,唰的一下,就见二十枚铜钱就从人手上消失的无影无踪,若非眼见着,差点以为这钱是凭空消失的。

    “俺跟客人讲,客人莫要外传。”

    “省得。”

    “俺听胜业坊的兄弟说,这新政有个名字,叫做……叫做《碛南都督府辟除令》,凡在碛南都督府内人士,不拘外来的本地的,只要有碛南都督府诸州县军寨官长保举,就能在碛南都督府治下做官。”

    “啊?!真的假的?这不是魏晋……噢,那别处的呢?”

    “只有碛南都督府有,伊州、瓜州也是没有的。听俺兄弟说,眼下乔都督正是当红,六部各司不知道多少人拜见,可比中书令府邸还要热闹。”

    “这必须如此啊。有人保举就能做官,岂不是比科举要便当?想那大理寺卿,做了状头,也是熬了多少年,更有多少人支持,才有今日之功。”

    “俺还听说,除了乔都督,见别家也是行的。且本钱要少的多……”

    “噢?”

    本来回京目的是陈述项目内容,可眼下哪儿管得了那么多,鄂州那地方虽然蒸蒸日上,可欠账一千不如现钱八百啊。这要是逮着个机会,跑去碛南都督府那鬼地方熬一熬,总也不必鄂州还难熬吧?

    图伦碛那大沙漠,好歹没吸血的蚂蟥,一丈的鳄鱼,会飞的蟑螂等等“珍兽”吧。再说了,眼下既然设了督府,肯定是用人之际,只要是人才,还怕没前程?

    从鄂州来的时候,早就听说不少青少年为了效仿“程都尉”,那是满腔热血立马就要喷突厥人一脸。既然这些夯货都敢拼,自己好歹是有门第的人家,怎地还不如?

    不过正所谓消息得快狠准,作为一个老江湖,鄂州来客顿时一咬牙,从怀里又摸出三十枚铜钱。

    他此行带了钱囊,铜钱哗啦啦的响,除了铜钱,剩下的银元,都藏在脚底板里,别人也不知道。

    车把式耳朵灵光,只听到铜钱的声响,只闻到铜钱的气味,以为这鄂州土鳖也就这点行情,便撇嘴摸走三十枚开元通宝,然后压低了声音道:“俺在左领军卫也有兄弟当差,俺听一个兄弟说的,说是若去怀德坊,寻卢国公夫人,便有个前往碛南州的门路。”

    “卢国公?”

    “碛南都尉的父亲大人啊。”

    “对啊!”

    一拍脑袋,看着车把式猛地把衣裳一紧,生怕他把铜钱要回去的样子,这鄂州来客顿时一阵懊恼,心中暗道:我真是个豚彘脑袋,张江汉的结义兄弟,便是卢国公家的三公子,怎地不去寻这门路呢?

    只是他又忘了,不来长安,他哪里晓得这消息。

    到了城内客舍,住了一宿,也不见有人传播这等消息,以为是个车把式骗人的胡吹言语。哪曾想过了几日,又是新月月初,骤然就有朝廷新政颁布。

    和那车把式说的一模一样,当真是《碛南都督府辟除新政》,里面详细地描述了关于碛南都督府具备的选拔人才任用的范围,以及举荐用人的官僚最低要求。

    一时间,碛南都督府都督乔师望,直接成为贞观十五年最红之人,没有之一。

    “如此一来,乔师望堪称一方诸侯啊。”

    “这等权柄,几为封建。”

    “朝廷此举有何深意?”

    五庄观老干部活动中心,一群老干部在那里讨论着。

    忽地,唐俭摸着下巴,微微颔首:“此举倒是不差,若有二十年,至多五十年,约莫二代人光景,此地亦是陆上辽东。”

    “噢?茂约,你这般看好?”

    “当下和前隋是不同的,若以旧朝论,填补甘陇,多是从巴蜀、关中迁徙百姓,乃至流放诸等犯官家族。而此时决然不同,只说‘运粮换引’一事,敦煌之于碛南都督府,便犹如凉州之于陇右道。”

    几个老头一听,回味了一番,倒是明白过来,纷纷点头。

    “此事依茂约之见,是谁之功?”

    唐俭哈哈一笑:“还能是谁?多半是出自长孙无忌和房乔这二人。若老夫所料不差,乔师望此去,不过是个奶公,唯有郭孝恪……”

    说到这里,唐俭自己闭口,众人也是心领神会。

第三十六章 程家往事

    卢国公家的门槛,当真是彻底被踏破,虽说也谈不上沾儿子的光,程知节也不需要靠三子程处弼来添砖加瓦。可外人眼中,大约还是要盯着程家这个程字。倘若关起门来,程知节也是一阵郁闷……

    谁能想到程处弼能有今天?别说外人,更别说“忠义社”那群富贵子。作为老子,程知节自己也没有想到,程处弼能混成这样!

    “入娘的……”

    骂了一声,急的抓耳挠腮。左领军那票部下天天堵他,想要塞个家中子侄到碛南都督府去,最好是在碛南州,于程处弼帐下听命,也好有个照应。

    这照他娘啊应他娘啊,老子跟这孽子闹翻了啊!

    闹翻了好几年啊!

    用一句话来形容程知节现在的心情,大概就是:操操操操操操操……

    至于几年前闹翻的时候,谁能想到眼下这行情?当时琢磨着,也就是程处弼能混个一官半职,然后搂点钱拉倒。

    不然三子这么屌,让老大程处嗣这么办?让叫皇帝岳父老大人的程处亮怎么办?家族运作,家族维持,家族延续,本来就是一个厚此薄彼的过程。只是谁能想到幺蛾子他娘的这么大,辣么大,辣么大,大跟悲伤一样。

    “妾虽不知三郎同你有何分歧,只眼下这光景,也不得意气行事。阿郎还当早些做个应对,否则,若是为外人晓得家中父子不合,于门第有辱。”

    清河崔氏的女子,见识自然不可能就琢磨如何让娘家风光。崔氏生父又非凡俗杂流,乃是上等人物,齐周时的名流,隋唐间的君子。虽说清河崔氏屡遭摧残,又逢这“天下未有之大变革”,但凭借庞大的家系,眼下还是稳稳当当。

    “娘子有所不知啊。”

    虽然是“和亲”性质的婚姻,但是日久深情,程知节对后娶的老婆,也是相当的尊重爱护,也不管是不是清河崔氏。

    他感慨一声,哪里还有霸气操地的风范,反而十分纠结地看着门外,“当年三郎跟着张公谨的那个族侄胡混,倒也不决如何。老夫本想,他一个三子,将来能混上一官半职,再有陛下隆恩,封赐爵位,倒也不差。”

    “阿郎这般想,倒也是正理。”崔氏点点头,她眉眼并不显得美丽,可是薄施粉黛,加上扑面而来的书卷气,倒是分外的有高贵气质,只谈吐间的气度,便堪称不凡,“只是阿郎当时却漏算了一件事情。”

    崔氏竖起一根食指,看着程知节,“既然阿郎能同秦叔宝张弘慎为友,三郎如何不能效仿其父?江阴张操之,依妾之见,倒是不弱于张弘慎。妾亦听闻‘忠义社’之名,若在往常,倒也以为不过是勋贵子弟结社胡混。可是,‘忠义社’中不说英雄辈出,但要说人才济济,却也当得。”

    听到老婆的评论,程咬金也是点点头,没奈何道:“当得,如何当不得?长孙冲、杜构、屈突诠、***、李奉诫……便是老兵子弟,也杀出了个王万岁、单道真。就是胡种,也有安菩……这哪里是当得当不得,这是邪门啊。”

    “武汉录事司邸报上有一言,曰:去假求真。”崔氏淡然地看着有些急躁的老公,“抽丝剥茧,阿郎自然也是知晓,缘何如此。说来说去,还是江阴张德的缘故。这也是为何如今长乐公主不长乐。”

    “夫人亦知晓其中跟脚?”

    听到老婆提起长乐公主,程咬金猛地压低了声音。

    崔氏点点头:“张公谨给他侄儿定下湖州徐孝德之女为妻,此事当年来龙去脉,妾不知。不过,能让长乐公主至今未嫁,想必当今陛下,定是怒不可遏。”

    “雷霆震怒。”

    回想起当年张公谨的冒险,程知节现在都提这个老兄弟感到心惊胆颤,“其实不瞒夫人,当时弘慎也是如临雷池,不过,却也不得不冒险。后来围护张家子弟的人,也是有长孙氏的,皇后有没有说动陛下,老夫不知。不过,弘慎眼下是个甚么光景,夫人亲眼见过。”

    若有所思,崔氏微微点头:“琅琊定胡碑一事,便有忌讳。平契丹时,张弘慎的威势也着实有点厉害。”

    “谁说不是,奈何弘慎和秦叔宝那夯货一般,做事太直,不通回转。”程咬金形貌粗鄙,做事更是鲁莽无比,然而实际上心细如发不说,更是相当的奸猾。说是浑身是油滑不溜秋,那是一点都不过。

    “自那时看,原本长乐公主倒也不会被耽误。”

    “是如此道理,说到底,皇后也还是想和长孙氏亲上加亲。可谁能想到,长孙无忌的这个儿子,竟然和张操之一笑泯恩仇不说,还称兄道弟起来。只二年,长孙冲简直脱胎换骨!”

    说到这里,程咬金更是感慨,“有些事情,原本因娘子家世,老夫也不曾和你说起过。如今,老夫便告诉你,长孙冲立下何等功劳。”

    “莫非是辽东诸部朝贡之事?”

    “平胡灭蛮,换条狗都能做的事情。”程咬金还是有些暴躁,但还是想了想道,“当时除靺鞨诸部进贡珍宝之外,于黑水发现了金矿。金沙成色极好,如今年岁赐金,多是源于此矿。”

    “原来黑水金沙,竟有这等故事!”

    “还不止于此,蒙兀室韦及大室韦部,在望建河以东,临近黑水靺鞨三星洞的妻族部,有一银矿,乃是罕见大矿。较之长乐公主的丰州银矿,大了十倍都不止。此间,乃是皇银内帑之私产,唯有十二卫心腹,才能在其中捡些便宜。”

    “什么?!”

    听到这里,崔氏简直惊呆了,若是有这样的事情,辽地根本就是固若金汤。而且为了这些金银,就算外朝不想深入蛮部,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皇帝也会亲手推动这件事情的成功。

    只这些金银,就能保皇银内帑百年丰裕。

    不管谁上位,只要皇帝手头有钱,根本不怕任何风险。

    “长孙冲前途远大,又岂会袭爵胡混,做个安乐公子?便是这时候,立刻就绝了长乐公主的路。”程咬金说罢,更是感慨道,“当时鸿胪寺以长孙冲为荣,此事,清河崔氏当也是知道的。卢氏更在他手中吃过亏,长孙冲已非膏腴浪荡子啊。”

    “时过境迁,孰能想到还有这等时势变化。到如今,却也是逼的皇后有些为难。”

    “当时老夫因张德故,是有心想要舍一子的。”

    听到程咬金的这句话,崔氏双目圆瞪,不可思议地盯着程咬金。

    但是程咬金像是松了口气一般,点点头道:“当时若张弘慎全家被流放,程处弼……也不会是老夫的儿子了。”10

第三十七章 五步杀一人

    事涉家族兴盛,程知节几近思量,还是找上了张公谨,让张公谨帮忙传书西域。有一点程咬金是知道的,华润号有自己的一套传书方式,而且速度极快。

    “义贞,你怎和三郎至于此?”

    “当年夺他碾米作坊时,便有压他的意思。毕竟,处嗣才是嫡长子。处亮又成了驸马,谁曾想,倒是老子没死儿子提前分了家。”

    “三郎早年投奔敬德,如此说来,便是要自立门户。”

    这是相当严肃的事情,一个处理不好,程咬金全家会被婊成反面教材。父亲不恤,儿子不孝,足够让皇帝一巴掌下去,将父子二人全部冷藏。而且别说程咬金的政敌,乃至老交情如秦琼,也没办法张口给他们迂回。

    “谁能想到啊。”

    一声叹息,一向精于算计的程咬金,当真是觉得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和长子次子不同,常年跟张德厮混的三子,面对父亲,有敬但无畏。若是时光调转,他是绝对不会让程处弼跟着张德搞风搞雨,以至于眼下于程家有大机遇,却无从下手。

    “我有一言,义贞可听听无妨。”

    “说吧。”

    “不若就让三郎立户。”

    “不行!”

    “我便只是如此一说,听与不听在义贞你。你有甚么口讯,只管说来,少则三日,多则七天,自有消息传回。”

    华润号自己的传讯为何这么快,张公谨知道一点,但也不详尽。

    不过他也不理会,就让人把信交给了华润号,没多久,敦煌那边收到了消息。又有程咬金的老部下,受了华润号的告知,便去敦煌寻清点物资的碛南都尉程处弼。

    “程司马,这便是卢国公的意思了。”

    讲事情一讲,满心欢喜的程咬金老部下心想着回头也让自己的子侄跑来西域,最好也在程处弼麾下听命,到时候还不是功劳唾手可得?

    哪里想到,程处弼听完了之后,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滚。”

    程处弼根本没有给讨论商量的余地。

    事后,安菩有些担忧地问他:“都尉,哥哥有句话,人红是非多,总要有个章程说法,否则,怕是敦煌这边也不好交代。这几日,有几个记室也寻了我,送我金银,没敢收下。”

    “收,怎么不收?”

    程处弼冷笑一声,“你白跟了哥哥厮混恁几年,你我皆是武夫,收钱怕甚?收的越多,旁人越是瞧你不得,你偏又不帮着做事,任他们告去。你我眼下是打出来的名气,你当皇帝不知道么?皇帝听你不收钱,才要应了那群邋遢鬼,将你调去清闲军寨,做个守捉镇将。你越是收钱,这敦煌看门看仓的废物,才越恨你,却又拿你不得,皇帝更不会杀你。记住,越是英勇善战,越是要收钱!不但要收!还要抢!”

    言罢,程处弼又问了一句安菩:“拿钱不办事的,便如侯君集,位列六部之首;拿钱办事的,便如尉迟恭,乃是安北大都护;不拿钱但办事的,李绩之流罢了;不拿钱不办事的,学李靖在家里修仙去吧!”

    他一副猖狂做派,对那些纱厂名宿直呼其名,听的敦煌宫库房的小吏心惊胆颤,恨不得自己没长这一双耳朵。

    小吏更是暗暗叫苦:果然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这且末鬼王,简直就是吃人不吐骨头,当真贪婪无比。

    安菩思量了一番,便道:“哥哥当年,也说我太小心了。”

    “你又非土生唐人,自然夹着尾巴做人。可如今,你就是唐人!”程处弼伸出手指,戳了戳安菩身上的扎甲。

    他们二人不作战时,若有些防护,也多是用扎甲,最多里面衬个护心镜。二人强壮非凡,这点份量到也不算什么。

    “做不得那般潇洒。”

    “也是,还是虽自己心思行事算了。”

    说完,程处弼带着安菩,便在敦煌的落脚处,点了一个能跳胡旋舞的胡姬,一边吃酒一边看表演。

    吃到一半,却见那胡姬猛地一个打滑,似乎摔倒在地。程处弼和安菩都是愣了一下,那胡姬一脸的惶恐,忙不迭地要爬起来,只是崴了脚,痛的脸色发白,使了使力,似乎是爬不起来。

    安菩正要帮忙搀扶,却见程处弼一声大吼:“好胆!”

    嘭!

    柳木做的案几,竟是被程处弼抬脚踢飞,那物事直接撞向安菩。

    常在战阵厮杀,安菩感觉身后有声,顿时闪过身形。那案几啪的一声,撞在那胡姬身上。

    而此时,安菩侧身余光所见,便看到那胡姬手中,竟然握着一柄半尺左右的尖刺。

    哗啦!

    安菩当下也反应过来,将自己身旁的案几直接掀翻,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砸去。那边正有几个劲装在身的卷须汉子,握着短矛就刺了过来。

    嗤!

    那胡姬万万没想到程处弼竟然反应如此之快,而更快的是程处弼的刀。一声脆响,伴随着血箭如泉,胡姬居然人头飞起,啪嗒一声落在地上,滚了两下,一动不动。

    酒肆内,有些食客惊恐万分,万万没想到有这变数。程处弼安菩二人各持利刃,在这一处地方,顿时大开杀戒。

    “不、不要!我不是刺客!我不是……”

    嗤!

    人头落地!

    程处弼和安菩根本没有去分辨在场的人是不是刺客,只要是通往门口的方向,遇到活人,全部杀死。

    二人冲出去后,这短短的几丈路,竟是死了九人。

    而外面,两个什长冲了过来:“都尉,校尉!”

    “堵死此间出入口,谁胆敢私自闯出,格杀勿论!”

    程处弼说完,安菩接着道:“吹哨!”

    嘀——

    急促的哨声响起,很快又有两什碛南军大兵出现。安菩看到来人,吼道:“刘八,带上你的人,巡查四周,查探此地是否有地道!”

    “是!”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原且末军如今碛南军的随军大夫前来,只见这大夫捡起一颗人头,掰开嘴巴,仔细查探之后,对程处弼道:“不是图伦碛以南的胡人,依我所见,当是波斯混种,若在突厥诸部,多在葱岭以西,可寻敦煌弩失毕五部之人询问。”

    “来人,凡是在敦煌的弩失毕五部之人,都给我带过来。谁不来,就地格杀。”

    “是,都尉!”

    一番动作之后,敦煌本地军头都是目瞪口呆,可即便恨的牙痒痒,也只敢背地里骂一声“无视上官,嚣张跋扈”,却不敢当面和碛南军对喷。

    便是想要跟敦煌宫此地的长官告刁状,可一想到要是跟程处弼闹翻,这且末恶鬼闹不好当街剁了他们脑袋这种事情也会干出来。

    只是让敦煌人更加震撼的是,下完命令之后,程处弼和安菩,竟然又回到酒肆中,取了一些酒,就在对面当街饮酒。10

第三十八章 有的忙

    “安头!发现了密道!”

    “噢?是何形制的?”

    “像是藏兵道。”

    请来了土工作业的老档头,穿着一身皮甲的老汉查探了几个密道的出口,然后回报了安菩:“校尉,像是汉制的藏兵道,里面有老旧的木料,不过看得出来,这是近年翻修过的。土工用的也是河套法式,施工的人,应该是去过河套偷过师。”

    大河工坊的土工作业是全面领先的,仅工具的大规模使用,就不是别处可以理解的事情。

    当然后来以文宣王庙这个豆腐渣工程的倒塌,也说明了一些事情,只不过没人知道其中的底细。

    “里面有板轨,有马粪,贾队尝过,说是滇马。”

    “北地能弄到滇马的,要么是巴蜀诸行,或是原益州大都督府的人。剩下的,多是蕃地蛮子。”

    安菩想了想,“可还查到别的?”

    “贾队还在查,他觉得有蕃人在这里。”

    “蕃人?”

    听到有蕃人,安菩将事情稍微理了理。按照道理,他们西军和蕃人是没有冲突的,毕竟隔着一座大雪山,将图伦碛和羌塘天然隔开。

    再一个,蕃地因青海乌堡的缘故,部族分裂相当严重,强者不强,弱者不弱。加上象雄人多爱借道勃律,再从丝路前往唐朝,大家的关系,甚至可以说是不错的。

    只是,因为李淳风的缘故,北天竺乃至羊同诸地,境地天翻地覆。去年勃律国主以不尊太昊天子法旨为借口,配合象雄人,加上北天竺六国约万余步兵,总计六万多人马,加上辎重,来去有二三十万人,堵在象雄东南一处故地,截杀了一个据说是蕃地的权贵。

    这对于高原边陲之地的人来说,乃是决定命运的一战。

    可当时敦煌这里,只是向长安如是报告:象雄吐蕃相争,象雄引勃律、北天竺诸国兵,战于卓书特,斩蕃帅东赞。

    “听说蕃地有一人物,可比执失思力?”

    安菩想起了这件事情,于是问左右。

    “校尉所问,可是去年被勃律象雄联军阵斩的东赞?”有人似乎也是想到了当时敦煌的呈报,于是道,“此人倒也了得,大唐收服多弥、苏毗二王,竟还能在这等威慑下,为蕃地改制建政,为蕃地大王所倚重。”

    “改制建政?如此说来,这蕃地大王,诚乃英雄人物。”

    “蕃地大王号赞普,确为英雄。不过眼下蕃地如东女国东北八国,皆受大唐册封,可谓门庭落于外人之手。又恶了象雄、苏毗、勃律,才遭此等大难。”

    “如此说来,此人倒也是与我等有仇隙?”

    安菩话锋一转,挑眉问道。

    “因黄冠子真人及青海军故,自然算是有仇隙的。”

    “这样,再去查一事,你们秘密行事。寻懂蕃人方言的,去查探是否有收留蕃人的弩失毕五部之人。”

    “校尉,若惊动了呢?”

    “杀!”

    手掌成刀,安菩脸色狰狞,“你们记住,眼下图伦碛恨西军入骨之人,多如牛毛。不拘是蕃地还是汉地,兴许都有人勾连突厥人,欲败我西军!小心行事!”

    “是!”

    虽然安菩是个谨慎人,脑子不灵光又想得多,时常得不偿失。但跟着张德程处弼混了这么多年,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眼下出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蕃人会联系突厥人,难道敦煌这里,就没有嫉恨他们的吗?

    程处弼越是能打,越是战无不胜,越是祸害了敦煌此地某些人的门路好处。

    只说且末军前来清点军资,仓库小吏还想商量截留一部分上贡敦煌宫的阉货,好应付差事。就足以证明,此间非是清白地。

    “若是哥哥在此,不知道当如何行事。”

    安菩喃喃自语,以前见张德做事,总觉得摸不着头脑,但事后再看,却颇有料敌先机的感觉。

    不过安大郎并不知道的是,某条江南土狗并不存在什么料敌先机,而且是一切行为为小霸王学习机服务。为了争取让魂斗罗早点通关,某条江南土狗也是蛮拼的。

    “这尼玛……”

    在安菩默默尊敬着某条土狗的时候,土狗正翻着黑脸老汉给他的花名册。其实也不能说是花名册,应该是黑名单。

    名单上,都是淮南道诸州县的黑户、逃户、隐户。

    逃户没什么,朝廷宣传不到位,有些逃户还以为山外面还在打仗呢。有些人还问杜伏威和李子通眼下怎么啦。

    怎么啦?死啦!

    至于黑户就更绝了,有些人的跟脚,老张差点以为是黑脸老汉专门拿过来坑他的。

    有一个组团的黑户,还是个皇族姓氏,也姓李。一查,嚯!就是逃户们打问的李子通的家族成员……

    你们特么是怎么活过武德年的?

    当年殴打辅公佑的时候,也没见这里有姓李的流窜啊。

    可就是这么个行情,杂七杂八,有的是祖上缺德,有的是自己缺德,然后这些缺德鬼,就在黑脸老汉的默许下,被介绍到武汉来打黑工。

    这让人觉得某个黑脸老汉是故意恶心某条土狗。

    “观察,怎么会有两千这么多?”

    “多?这路上还死了小二百人呢。还有更多的呢。”

    大别山能藏人,老张这是知道的,但到底能藏多少,老张就不知道了。

    其实老张也不介意这些黑户,武汉这地界,眼下塞多少人都不够,就算黑脸老汉弄个二十万人过来,老张也能摆平。长江辣么长,还怕没粮食运过来?

    要不是怕这样干会让太极宫的主人来个间歇性的精神病,早特么干了。

    “观察,莫非郑国公没甚坏心思?”

    “没坏心思能当宰辅?你在做梦?”

    老张横了一眼幕僚,然后道,“莫要被这老货骗了,你只瞧见这些人是寻常黑户。可你要是知道这老货在勒令淮南寺庙僧人不得超过二十之数,便晓得接下来的事情,才是个力气活。”

    说到这里,老张骂骂咧咧道:“也亏这老货的家庙还放在寺里,也不怕扫地的那个辩机和尚把他家吃斋念佛的女郎给勾了去。”

    “……”

    左右幕僚忍住了说话,当没听到。10

第三十九章 神威如岳

    “且末军如此跋扈,难道不怕死于刀剑之下吗?!”

    “‘党项义从’乃是钦命仆从,焉能如此对待,程处弼行事莽撞,必为上厌。”

    敦煌城内因为碛南军且末军的联合行动,在碛南都督府都督乔师望还没有到任的情况下,作为司马的程处弼就是最高军事长官。

    整个敦煌真正能跟程处弼扳手腕的,其实是镇守敦煌的敦煌宫监。但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是,敦煌宫监实际上乃是当初洛阳宫监康德的佐官,自康德受皇帝诏,在史大忠的帮助下成功为皇帝重用,执掌内府,这位佐官,是以检校洛阳宫监的身份,在洛阳盘亘长大一年之久。

    随后敦煌宫开建,皇银内帑在敦煌辟出一十二处大仓,他是力压群阉脱颖而出的佼佼者。

    那么问题来了,康德受张德恩惠极多,又有史大忠提携。退休后的史大忠从来没有离开过皇帝的眼线,想要在长安城中过的悠闲自在,自然需要大量的金银财货。这是需要门路和徒子徒孙的,门路是张德,徒子徒孙,就是洛阳宫监……

    敦煌府兵不是不想和且末军碛南军交手,但这种无脑的尝试,早在程处弼还在敲诈勒索于阗国的时候,就已经发生过了。然后,再也没有哪个军头敢去撩拨程三郎。

    在敦煌驻军眼中,乃至伊州西州驻军眼中,图伦碛南的程处弼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不是那种跟人大吼“来图伦碛信不信老子砍死你”,而是“老子现在穿越图伦碛去砍死你”……

    而且说到做到。

    旧阳关某个智障守捉勒索某支给且末军做倒买倒卖生意的驼队,然后他就被剁死在敦煌城外,剁成肉酱。

    发生这样的事情,结果是什么呢?结果是西征行军大总管兵部尚书侯君集把那位守捉的亲信又剁了一次,人头码放的整整齐齐,挂在了敦煌城外。

    讲道理讲不过,玩阴的阴不过,耍什么心狠手辣,连安菩胯下的金山追风马王都能笑硬了。

    敦煌宫是巍峨的,是唐皇的,是不可靠近的。

    一条中轴线下,敦煌宫对着敦煌的朱雀街。

    十字路口,人头攒动,宛若占山为王的程处弼大马金刀地坐在高台上。他是司马,乔都督郭长史来之前,他最大,哪怕他只是临时担着这么一个职位。

    原本同级别的都尉们都是脸色难看,有些人甚至是平吐谷浑时的先锋。

    但程处弼根本没有给他们面子,而是抹了一把脸上的虎须,冷漠地看着被反绑,摁着跪地的精瘦党项人。

    “拓跋赤辞,你认罪吗?”

    “程司马,程都尉!我无罪,我无罪啊。我是御赐平西公,我是拓跋部的首领,我要见乔都督,我要见侯尚书,我……”

    嘭!

    安菩一拳砸在他的肚子上,顿时让这个精瘦的党项部落酋长猛地吐了一口酸水出来。

    “地道,是你们拓跋部的人挖的。”

    漠然的眼神看着拓跋赤辞,程处弼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排党项人,“‘党项义从’?这些狗一般的东西,也是义从?”

    “我无罪!我无罪啊!我不认识他们,我不认识他们,拓跋部乃是党项八部之首,人口十数万,有害群之马也不能牵连首领啊!我无罪,我无……”

    啪!

    安菩反手就是一个耳光,将拓跋赤辞抽翻在地,嘀嗒一声,一颗沾染着血肉的蓝牙直接从拓跋赤辞嘴里飞了出来。

    “伏允是你的姻亲,你对大唐心怀怨忿,你不服啊。”

    将手上的牛皮手套脱了下来,程处弼踩着木板,身上极为抢眼的全身甲,在阳光下更加的夺目。身后的赤红大氅,郝然画着一张狰狞的鬼神脸。

    “没有!没有!绝无此事……咳咳,绝无此事!绝无此事啊!拓跋部心向天朝,心向天朝……咳咳……绝无反意,更无反心……啊——”

    一声惨叫,程处弼一脚踩在了拓跋赤辞脑袋上,坚硬的靴子用力地摩擦着拓跋赤辞原本就稀疏的头发,头皮被蹭破之后,温热的血水流淌下来,剧痛让拓跋赤辞惨叫哭号,整个十字路口,闻着无不身躯颤栗。

    “能从大河工坊偷师新式土工法式的人,不多。”

    “能在图伦碛和波斯混种胡人联络的人,也不多。”

    “能和蕃人联手,且又能和蕃人有渊源的人,更不多。”

    “而这些不多的人里面,跟大唐有仇的,那就……”程处弼蹲了下来,一把抓起满头血污的拓跋赤辞,“很简单对不对?拓跋赤辞,你是蛮子,所以你真的很蠢啊。这个,叫做排除法,长安有些小娘都会的算学之道。”

    “我无罪……我无罪……我是平西公,我是朝廷所派的刺史,我要见侯尚书……”

    还在挣扎的拓跋赤辞依然没有选择妥协,他哪怕现在痛苦不堪,却也清楚,如果向这个恶鬼一样的唐人认罪,他就真的死了。这个且末恶鬼根本不会在意朝廷大政还是招抚裁量,他只会杀人,只会杀人!

    “拓跋赤辞,你大概不会以为,党项八部……是亲如一家吧。”

    程处弼的反问,让只会车轱辘话的拓跋赤辞猛地扭动了身躯,他听到了脚步声。然后,瞪圆了双眼,吼道:“步赖——你这个卑贱的细封杂种——”

    看着满头血污的拓跋赤辞,细封步赖猛地一个激灵,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但是,他身后两个卫士,却沉闷地发出一个声音:“嗯?!”

    脸皮哆嗦了一下,这个同样是党项八部之一酋长的细封部首领,竟是难得地将略显猥琐佝偻的身躯,挺的相当的直。

    “下走细封步赖,见过司马大人!”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你为何到此?”

    “下走……标下特来向司马大义灭亲,检举拓跋部意图谋反!勾……勾结……勾结……”

    忽地,细封步赖有些词穷,似乎在努力想要说什么。

    “勾结突厥弩失毕五部。”

    身后的雄壮卫士,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勾结突厥弩失毕五部!欲同……同……”

    “同蕃人联手谋害朝廷栋梁。”

    “欲同蕃人联手谋害朝廷栋梁!”

    “拿证据。”

    “拿证……这是标下收集到的证据!”

    下意识就要继续跟着说的细封步赖,猛地反应过来,然后从怀里套出一张羊皮,上面多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扭曲文字,还有血手印。

    “三十万党项,皆为大唐子民,焉能与叛逆同流合污!”

    细封步赖进入了状态,大义凛然。

    “住口!住口啊!住口——”拓跋赤辞尖叫起来,“你这只细封杂种!你这只给人做奴婢的狗!你……”

    “放肆!”

    程处弼大义凛然地喝道,“别说你是平西公,就算你是平西王,谋逆也是死路一条!拓跋赤辞,你勾结外敌里通外国,更是联络蕃人欲除朝廷军中干将,简直是罪大恶极!来人,军法如岳,谁敢不服,将此人……斩首示众!”

    一时间,处处森寒。21089

第四十章 大局

    长安灞水以东有新建的入京客舍里,此里原本是非法聚集,后来由源坤罡主持,将此地化为京中二县的贴补,凡在此处修建客舍馆舍的商号人家,都要交一笔土地租赁费,并且一旬一交“市易厘金”,约是收入的百分之五。

    和别处不同,能在长安城落脚做营生的,多能识字,且能建个笼统的账本出来。而长安城中的小吏,也和别处不同,他们能查账。京中二县,还专门“外聘”了一些退下高老的计科老吏,不说慧眼如炬,但往常旧年的把戏,是骗不到他们的。

    于是长安城的二县政府财政,相当的良好,乃至连执金吾衙门,偶尔还会通过民部和兵部的作保,问万年县和长安县借贷一笔钱订购灭火工具。

    等到第二年朝廷派下来的用度到账,再贴一二厘的利息,还给二县政府。

    因此,久居长安的人都知道,灞水以东的客舍里,虽说瞧着有些杂乱,可营生着实是不差的。而且逢年过节,因为往来客商繁多,竟是比城内还要好玩热闹。京中好耍的少年,最是喜爱骑马过去,不拘是看相扑、摔跤、散手还是说剑术枪术较量,亦或是马球、持球、桌球……都是吸引人。

    “这是个甚么腔调?”

    “会稽来的伶人,约莫是苏常之音。”

    一处高楼内,二楼一间雅座内外,都有持刀勇士护卫。内里有华服之人在那里饮酒,春末夏初,吃烈酒的倒是不多,反是饮一些米酒的多。

    “侯公,碛南都尉斩平西公一事,陛下之意是……”

    “杀一条狗,能有甚么意思?嘿,这女子的唱腔,当真有趣,便跟钻入耳洞里也似。好!”他手掌拍了拍大腿,然后挥挥手,朝着下面指了指,便见一个熊虎之士,在箩筐中,抓起一把开元通宝,从二楼直接撒了下去。

    哗啦啦的一片,都是新制的开元通宝,金亮闪光,十分夺目。

    一楼乱成一团,二楼还在不停地撒着钱币,楼上楼下,都是气氛热烈。

    “这是谁在二楼?是哪个撒币?”

    “嘘……二楼撒币的非富即贵,莫要开腔闹事。”

    感觉撒币很爽的侯尚书回了神,然后对旁边道:“早先要对付辽东的杂碎,老夫这才饶了他们一回,陛下让党项八部及三十余小部各为本族刺史,羁縻三十余州,也不过是看在不愿再增杀伐的缘故上。”

    “如今辽东,高丽奴还剩几个地盘?鸭绿水以南,再有一二十年,便也太平了。拓跋赤辞这条老狗,还是慕容伏允的姻亲,当年追杀伏允的,谁不想他死?偏是惹上了程处弼,不知死活!”

    听到侯君集冷嘲热讽的话,旁人小声问道:“侯公,可若是‘党项义从’因此而反呢?”

    “那就反他娘的。”侯君集不屑地笑了起来,眼睛放着光,“你以为程处弼真的找到了谁要刺杀他的人?敦煌那是个甚么地方?河北刀客河东马贼团聚过万的法外之地,仇杀一年到头,报复从早到晚,塞个判官过去,也是拿刀砍人的货色。”

    “岂非坏了图伦碛大局?”

    “大局?谁是大局?在图伦碛,程处弼就是大局!”

    一把抓起一只蜜烤羊腿,羊油混着蜂蜜,一口下去,满是汁水在那里横飞。侯君集吃的狂放,狼吞虎咽了几口,这才抹了一把胡须,拎着羊腿指着旁人,“你们还当这是从前吗?羁縻?羁他娘的鸟縻!从今往后,也没甚拓跋氏了。”

    众人凛然,忽地有个亲信想起什么,压低了声音,问道:“明公,莫非和青海牧场有关?”

    “嘿。”

    侯君集眼睛在鲸油灯下放光,嗅了嗅空气中的香味,他支起一条腿,胳膊架在膝盖上,手中的羊腿还在向下滴着油脂和蜂蜜,“‘卡瓦哈’那物事,进献的那个甚么胡人,带了几种羊种,有一种贾氏在青海做了配种,那毛又浓又密,比眼下的河套羊、河北羊、凉州羊,都要好得多。”

    “是叫沙赫利,取了个汉名,唤作悟净。”

    “对,就是这个沙悟净。”

    舔了舔嘴唇,“吐谷浑旧地,党项人占了三十余州的地盘。其中拓跋氏最大,老子当年打过去时,卫公也在营帐里收拾羊毛呢。那等地盘,给那蛮子放甚牛马,简直是暴殄天物。”

    说到这里,侯君集眼睛微微一眯,显得极为阴森:“拓跋氏不死,怎么圈地养羊?难道靠皇帝陛下的金口玉言来感化这等匪类?”

    “明公说到羊毛,下走倒是听说,大河工坊也在寻这新羊种的圈养地,河套那边听说也在赶人。”

    “呼延部那些匈奴废物罢了。”

    对这些了如指掌的侯君集冷笑一声,“你们记着,出了凉州的这条丝路上,蛮子兵有那七千‘党项义从’,都他娘的太多!”

    “尚书说的乃是老成谋国之言。”

    “侯公一片公心,诚为我等钦佩。”

    一番马屁袭来,侯君集哈哈一笑,不过心中却是暗暗道:程处弼杀拓跋赤辞,怕也是正中了皇帝的意,敦煌宫乃是钦命御赐兴建,岂能让蛮子们聚兵成军来去自如?

    豳州大混混虽然是个流氓,人品差也不假,但他不是傻子。图伦碛是个什么光景,他亲自带兵打过去的他不知道?

    那地界,不是打不打的问题,而是需要人命去填。

    光靠眼下这点关内人,不够!

    他还是征西行军大总管时候,就琢磨着让“党项义从”都去背土挖矿,只是不得要领。

    如今却是不一样了,河北道辽东的大农庄、大洛泊的大牧场,成例在前,图伦碛和以往的治理控制手段,就是天壤之别。

    以前种地,摊到人头上,用了甚多农民。如今么……大农场中,要的就是牛多、八牛犁多、机器多,就是不需要人多。

    人,都得被赶到工场、屠宰场、战场,让他们去剪羊毛、泡羊毛、洗羊毛,让他们去杀牛宰羊,让他们去杀人送死。

    问为什么?

    侯君集听着苏常唱腔的伶人唱戏,摇头晃脑吃肉喝酒,然后哈哈一笑:“吾有千斤万两银呐!”10

第四十一章 时代变化

    正如侯君集所说的那样,以后的确也没有什么拓跋部。并且帮着瓜分拓跋部,抓捕拓跋部男丁的主力,正是党项另外七部。

    自古背叛自己族群的人,屠戮、迫害曾经的族人,是比敌人更加残忍更加严酷的。但是如细封步赖之流,却心知肚明,这不是他们区区“三十万党项”可以违逆可以抗衡的。

    哪怕此时“党项义从”再怎么高呼“天可汗万岁”,并且诶拿出十数万牛羊,几千匹党项马,也不能够挽回哪怕一个长安城实权贵人们的心。

    有道是……君子远庖厨啊。

    长安城内的权贵们,就算再怎么不忍心,却也看不到边陲发生了什么。落在尚书省长官案头的文书邸报,打开一看,不外是又添丁口几何,又开多少疆土。短短一句话之外的故事,任你千家哭泣还是万人血流,与相公们何干?

    “怎么一下子就要这般多的石匠和土工?”

    武汉录事司内,办事的几个年轻官僚听到了张德的质问,也不敢拿捏什么同僚仪态,反而小心翼翼地上前,声音若蚊:“观察,观察是知道的,这兵部刚得了油水。这油水,又是分给民部和鸿胪寺的,前头鸿胪寺蕃人司的人,跟疯狗也似,一窝蜂的去了青海……”

    “说人话。”

    老张不耐烦地横了他一眼。

    “碛南都督府都督乔公要在图伦碛以南筑城修寨,民夫脚力多多益善。”

    “乔师望这老货居然真让他上位了,运气不错啊。”

    摸了摸下巴,张德忽地问道,“打听个事情,之前你们去京城,这碛南都督府举荐为官,内定了多少?”

    “这……”

    “跟我还支吾?老子拿银元是喂狗的?”

    “除了且末、于阗、碛南三城,其它的入流官都有了人。平康坊那些个‘选人’,没有门路就是拿钱,五万贯起。能混上弩支城的税官都行,有个甚么关的大使,巴蜀那边凑了二十万贯,外加两万匹好货色。”

    “谁干的?”

    “这……”

    “嗯?!”

    一看老张眉头一挑,嘴角一歪,武汉录事司的清官们顿时尿了。

    秃噜嘴的倒霉蛋一咬牙,跟老张咬耳道:“是长孙皇后。”

    卧槽!

    猴赛雷啊!

    眼睛一眯,老张搓搓手,低声道:“此事,怕是你们东家也屁股不干净吧?”

    “……”

    “……”

    这下,录事司的牲口们终于闭口,再也不说话了。得罪皇帝也不能得罪顶头上司啊,得罪皇帝,像他们这种小虾米,顶天就是不做官。得罪顶头上司,鬼知道扔个坑给你踩,改天就流放三千里,全家灵车漂移,这特么谁受得了?

    “要筑城修寨,只这吃喝,就是一大笔开销。怕是粮价要涨上一些,不过眼下粮食不值钱,倒是盐值钱……”

    因为冶金业的发展,导致了运输工具得到了加强,进一步使得传统物流也能降低不少损耗率。

    如今在陇右的商道上,粮食是不缺的,两年三年的陈年粮就算人不吃,牲口也能吃。再一个因为加工工具的提升,有些看上去牲口都不吃的陈化粮,做成米粉米饼,还是能当作日常消耗。

    尤其是在青海,大多数的奴工,主粮就是拿陈粮混合杂菜。

    至于这些年油料作物的推广,加上捕鲸业的发达,油脂需求虽然还处于一个相当饥渴的水平,但主要人口区的城市人口,已经脱离了需要“真·油水”来增加补充自己能量的范畴。

    “如此说来,‘运粮换引’这个政策,还能持续下去。”

    老张让人统计过,自从这个政策出台头,数学没他好的地方豪门巨商,都立刻得出了一笔帐,就地屯田比直接运粮划算。

    于是就在府兵制的当下,出现了局部地区国家屯田没有商业屯田来得规模大的奇葩现象。

    说到底,还是盐的赚头大。

    尤其是伴随着“工业区”的出现,人口密度越是集中,对盐的批量需求也就越大,单位时间内的销售额也就越高,且回款容易收账便当。比私盐贩子翻山越岭冒死跟獠人以物换物那是强了三条街,更比小盐贩子走街串巷爽多了。

    因为海盐的大批量出现,对盐业市场的冲击影响力是相当大的,但后来朝廷就规定了销售区域,将冲击缩小到了局部地区。

    又因为盐的品质不同,也导致了市场进一步细分,可以说是相当复杂的事情。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一次设立碛南都督府,是一个前奏,是唐朝要恢复汉朝地位的信号。

    而现在,碛南都督府不但具备别的同级单位所不存在的特殊人事权,还具备了深度大开发的一个重要条件……人力。

    党项人被拆分肢解,占据三分之一人口的拓跋部完蛋之后,剩下的党项人只要不是太蠢,都已经明白命运是什么。

    谋生谋出路,只能看跪舔抱大腿的姿势到底如何。

    而细封步赖,他的姿势很美,引起了碛南都尉程处弼的好感,所以,他可以优雅地给碛南都督府效力,喝着“卡瓦哈”,混着牛奶和蜂蜜,然后美滋滋地给上官拍马屁,争取来年的新年封赏,可以混个世袭的给力头衔,将来争取在首都弄一套院子,然后传给自己的子孙。

    少酋长忍辱负重干翻“天可汗”为爹报仇……不存在的。

    “你们录事司也捡了油水?”

    “便是借了点鸿胪寺蕃人司的光,若是能调拨些许工匠过去帮忙,能收一笔钱。工匠也是有额外饷酬的。”

    “笑话,鸿胪寺要不是唐俭长孙冲,他们算个屁?唐俭跟我恩师是至交好友,长孙冲是我兄弟,你们在京城,就没说自己是武汉人?”

    “这……倒是不曾提过。观察,莫非鸿胪寺……”

    “老子还在鸿胪寺领了几天俸禄……他娘的,俸禄还被罚没了。”

    摸了摸头,老张骂骂咧咧道,“写信,写信给鸿胪寺和你们谈的那个夯货,想甚么好事?揩油揩到武汉这边,去问问看,让鸿胪寺卿出来干这等事情,有这胆子么?”

    “观察,有观察这句话,属下就有了底气。观察放心,一定把事情办妥。”

    武汉录事司的同僚们,纷纷表示义不容辞赤胆忠心。

    不过老张也不能白让他们爽,直接道:“南四军裁撤下来的那帮废物,你们帮我看着点。”

    “观察放心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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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工科生介绍:
玄武门发生了点小事情,没过多久,大唐就换了一个新皇帝。而一只野生的工科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来到了此刻的长安。原本因为和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大牛沾亲带故,想要混吃等死,但没想到大牛不要几年就会嗝屁。
于是,这只闯入大唐的野生工科生,决定发奋图强,争取有生之年做一台小霸王学习机出来,好名留青史。
他已经想好了,他的墓志铭上会这么写:小霸王其乐无穷啊!
唐朝工科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工科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